《纯洁的黑心律师》 动人的爱情 嗨,大家好!^_^ 我是辛嘉芬,第一次和大家见面,请多关照喔! 该说些什么呢?初次见面有点紧张,因为嘉芬是个非常害羞的女孩。 嗯,先形容一下自己吧,长发、瘦瘦的平凡女孩……呵呵,没有漂亮的脸蛋耶。很爱吃、爱旅行、经常作day-dream,还有一个比较特别的爱好——煮东西。 嘉芬很爱煮菜哟,并且觉得自己很有天赋。喜欢看到各式食材经过自己的手,变成美味的食物,这种时候心里就会有满满的欢喜。如果看到家人、朋友吃得很开心的脸,就会更开心喔,觉得这是无法取代的烹饪的快乐! 嘉芬比较易感,容易掉眼泪,通常越洒狗血的剧情掉得越厉害。 很多时候被别人的故事感动,又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自己心底那点念头就会蠢蠢欲动,这种冲动,可能就是主宰自己写故事的主要原因吧,不过爱作白日梦当然也是不可缺少的一环。 不过嘉芬喜欢想更甚于写啦,经常双手托腮,笑咪咪的呈梦游状…… 说到罗曼史小说,嘉芬最喜欢感情非常强烈的故事,喜欢看一个人很爱很爱另一个人,看他怎么守护、怎样失去抑或是怎样拥有。 故事可以快乐,可以悲伤,但一定要触动到我们的心,这是我对罗曼史小说的定义。现实里也许不会有那样强烈而美好的感情,但在小说里,可以给我们幻想和满足。 这本《纯洁的黑心律师》是bl小说,感觉男男的爱情比起异性恋来,较为世俗所不容,路途会更加艰难,但与此同时,里面也会有更坚贞、更动容的东西存在。 因为相信,因为深爱,所以可以不顾一切。 一个男人去爱另一个男人,要付出多少的勇气呢? 我很喜欢这种充满勇气去爱的感觉,只要认定了,就是那一个人。 呵呵,就是这样纯爱的感觉。 嘉芬写故事时的小小心愿,就是希望各位朋友看了我的故事,可以得到所需要的感觉,同时带给大家一点感动,这样就是我最大的满足了。 谢谢出版社和亲爱的编编们给我圆梦的机会,让我和大家一起分享故事。 好啦,不多赘言,呵呵,不想第一次见面就给大家留下唠叨的印象。 最后,感谢捧起这本书的朋友,希望这个故事能带给你一点快乐。 楔子 「现在本席宣判,被告杀人罪名不成立,当庭释放!」伴随着法官敲下沉稳的一槌,法庭里立时响起喧哗。 「不!他是杀人犯!杀人犯!」一个女人红着眼睛冲到被告律师这边。血红的眼,凌乱的头发,她瞪视着被告的辩护律师泽昀,那种嫉恶如仇的眼光彷佛要将他吞噬。「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他是有罪的!居然还让他无罪释放,你这个黑心律师!你会遭到报应的,会有报应的!」她恶狠狠的说着,宛如发疯的野兽。 要不是四周被人紧紧的拉住,女人就要立时扑倒这个她口中的黑心律师了。 泽昀微微挑眉,不甚在意的收拾好自己的文件,不发一言就要转身离开,好像眼前的一切和他毫无关系。 「泽律师,谢谢你!你果然名不虚传,救了犬子,真是太谢谢你了!」被告的父亲,黄姓议员伸出粗大的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满脸激动与兴奋。 泽昀略略皱眉,抽回自己的手,公事化的说:「不用客气,我是委托人的律师,您付钱,我打官司。」 说完,他平淡的一点头,举步离开。 在回身之际,瞥见庭上检察官的席位,那人对他的冷冷注视。 他唇边绽出一抹淡笑,看上去不甚在意。 好吧,又生气了,又在怪他没有道德廉耻的打无良官司吗? 他微微一笑,挺拔的身姿以更稳健的步伐迈了出去,丝毫未理会身边人对他的窃窃私语,和身后那人的眼光。 泽昀在业界是出了名的,除了他犀利口舌的辉煌战绩,最让人议论的就是他没有道德操守的行为。找他打官司的,通常都是恶名昭著、财大气粗的家伙,所以虽然他从无败绩,但他这种没天良的做法也让同行所不齿。 报应?泽昀迎向法院外的阳光,展颜微笑。那张恬雅如兰的脸,带着与他职业不相称的纯净。他以手遮阳,整个人远远望去,看来干净优雅的不沾一丝尘息。 第一章 舒适的寓所邻近大海,这个私人别墅区离台北市中心很远,不受城市里杂沓的污染,显得悠闲而清净。 白天朗打开家门,便看到那个伫立在阳台上往前倾的清瘦身影。 本来抑郁不快的心,似乎有一点点的明净,但仍无法消退他的怒火。 只因为,他,又挑战了他的原则和极限。 想到今天庭上的场面,和受害人家属的悲痛表情,他原有的那点平静就全消失殆尽了。 砰的关上门,巨大的声响使得正伫立向海的人也回过头来。 微微一笑,俊雅的脸上苍白里透着红晕,如白瓷染上了胭脂。「回来了。」 白天朗看着阳台上的人,一步一步向他走过去,直到那清瘦的身体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看他这样怒瞪着自己,泽昀忍不住绽唇而笑,清亮的眼看着他。「又生气了?」 白天朗忽然使劲按住了他的双肩。「你心里就没有一点难过?看到别人痛哭失声,你就没有一点歉意?」 泽昀微微皱眉,恬静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然。「我为什么要怀有歉意?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作为人家的辩护律师,我对得起自己的酬劳。」 「你对得起钱,也对得起你的良心?是不是?」白天朗又蓦地加了几分力,完全不顾泽昀有些痛的变了脸色。 「良心?我要它做什么?」他笑,「它能让我吃饱穿暖吗?」 白天朗闻言,一下子就泄了气,放开了他,只是瞪视着他的眼。「你就不怕报应吗?」 「报应?」泽昀幽幽的笑了,忽然倾身向前,微薄的嘴唇贴上白天朗的。 感觉到熟悉的冰冷与柔软,同时白天朗也似乎闻到他身上特有的那股淡淡香味,像是兰花,但又像什么也嗅不到,一直是淡淡的,若有似无。 他紧拥住他,抱着他倒在厅里铺着的波斯地毯上,那种鲜红织锦的颜色,彷佛触动着心底的某种欲望,血也一下子沸腾起来。 泽昀乖乖的窝在他怀里,也不抗拒,而是任他有力的手臂紧箍在自己腰间…… 夜凉如水,泽昀看了看身边正酣睡的白天朗,微微一笑,手指划过他的眉眼,接着起身,穿着单薄的睡衣走到阳台上。 远处,黑夜里大海拍打礁石的声响,很沉很规律。 空旷的天地间,彷佛只有他一人。 泽昀的心绪有些不宁,不是因为别人对他的咒骂,而是身边这个男人。白天朗,泽昀知道他作为检察官所信奉的正义与真理。这个男人,有着钢铁般强悍的意志与绝心,又一向嫉恶如仇。 而自己的所作所为,对白天朗来说,是完全背道而驰。他们也不是第一次为了工作而产生分歧,这样下去会越走越远吧? 泽昀清澈寒冷的眸里蒙上一层悲伤,他知道自己是不能失去他的。但是,如果有一天他厌恶自己呢? 也许有一天,白天朗会离开他,结婚生子,过着他那个阳光世界里的生活,而这时候他又该如何自处呢? 深深的一叹,对着清冷的月色。一切都乱了,乱了,早在遇到他的那刻起。 他没有将他留在身边一辈子的信心,其实,他一点信心也没有。他所有的傲气与冷酷,遇到白天朗,就变得一无所剩了。 在爱情里,先爱上的那个,总是最悲惨的。如果有一天,白天朗真的要离开,那自己会很不堪很不堪,他甚至已经可以预见自己那时的样子。 骨子里深深的自卑,一直被他埋在高傲清冷的外表下。这个灵魂其实是有残缺的,也许很丑陋,也许很破碎…… 白天朗睡眼迷离的醒过来,手臂很自然的一带,却发觉身边空空的。张开眼看过去,才发现那人又独自坐在阳台上吹冷风。 这是他的特殊癖好是不是? 白天朗心里有点无奈又有点说不出的感觉,总之很不喜欢看那人这样孤孤单单的影子,映在白色的窗纱上,有种说不出的憔悴。 但他没有打扰他。实际上,泽昀常让他有很多奇妙的感觉。 他与泽昀是大学时认识的。在学校的时候这家伙就是个怪人,冰山王子的封号可见一斑。据他的估计,泽昀朋友……其实完全不用统计,这家伙摆明就是独行侠,一个朋友也没有。 白天朗大他一届,又是学生会主席,这个明显有社交问题的学弟自然就变成他重点「观察」对象了。 反正等他意识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成为朋友了。 两个人第一次有了亲密关系,绝对是酒精催情下发生的错事。 那年学年舞会上,不知怎么的,他喝得酩酊大醉,醒过来的时候怀里就抱着这个冰山学弟。当时他心里的震惊,不亚于被原子弹击中。 没办法,他白天朗虽然观念开放,也喜欢穿梭花丛,玩些风流的韵事,但那毕竟都是和女人啊,想不到这一次居然是和个男人! 他当时真是不敢置信的揉了半天眼睛,直到对方冰冷的眼里带着一丝绝望与羞涩的时候,他才完全清醒。 结果,他自此与这冰山学弟卯上了,一路走来,到现在都有三年了,他居然从一个异性恋者变成了同性恋者,并且还没有觉得不对劲。连他自己也在奇怪,这一路怎么就那么自然走了过来? 还好他远在国外的爸妈不晓得,否则非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不可! 白天朗毕业后没有二想的选择做了检察官,维持正义与公平,帮助受害人与弱者,打击不法分子,那是他信奉的法则。他也一直以此为原则,一路高升,到现在是人人敬仰、廉正的白检察官。 而他的情人,居然是业界人人痛恨的无良律师? 这笔帐任他怎么算,都是一笔烂帐,完全令人晕头转向。 他知道自己是喜欢泽昀的。但这喜欢是不是爱?他就分不清楚了,至少他现在不会用爱来形容对一个男人的感情。并且,泽昀给他的感觉总是忽远忽近,他根本抓不住他。 这个认知在白天朗大男人的心性里是很不爽的,至少和他交往过的女人,都被他抓得死死的,但现在对象是个男人,他交往的第一个男人,他很怀疑也会是最后一个。 所以这样一个情人,总让他觉得头大。 他时常不明白泽昀的心思,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但他知道那个冰山男人,对别人都没心没肺,对自己却是不同的,至于不同在哪里他说不清楚,在他面前,泽昀向来都是顺着他的,至少不会用那副无情的模样来对他。 除此之外,白天朗还是觉得不了解这个已经在他身边三年的男人。 他只知道他是孤儿,但他的过去就像是个禁忌,泽昀从来都忌讳谈起,甚至会因此与他翻脸。 所以,尽管他们交往了三年,他却一直给他像烟雾般难以捉摸的感觉。 而且说真的,这辈子真要与这个男人厮守一生?他根本不确定,只是很安于现状,现在没有离开他的念头。 察觉阳台上那吹风的人,终于有了受冷的知觉,起身走回房里,白天朗忙闭上偷看他的眼,装出熟睡的模样。 泽昀轻轻躺回他身边,身上传来那股幽淡的味道与寒意。 那幽淡的味道很清新,他总觉得像兰花,却又不似。他也很奇怪自己的情人身上怎会有这种如诗里描述的幽香,就像梦一样不真实。 他想着,伸手搂过那背着自己侧卧的人。 泽昀有些意外。「你醒了?」 白天朗呢喃了一声,只是更紧的搂住他。「你不怕冷啊,过来,靠紧点。」 泽昀白瓷般纯净的脸上露出一丝甜甜的笑,像个孩子似的偎到他怀里。 ◆◇◆ 白天朗睡得饱饱的才醒转过来。昨夜那人窝在自己身边,居然让他那么好眠。睡了一个好觉,精力自然也充沛,他心情甚好的冲澡出来,才发现泽昀已经替他准备了早餐。 嫩嫩的煎蛋与烤得香香的吐司放在洁白的餐盘里,散逸着诱人的味道。白天朗心情大好,迫不及待的坐下狼吞虎咽起来。 泽昀平时不怎么下厨,但他的厨艺却非常好,白天朗很喜欢吃他做的菜,所以泽昀偶尔下厨他总会吃得像有人跟他抢似的,泽昀也时常会笑他别连舌头一起吃下去。 吃着爱心早点,想到他的情人,白天朗心底忽然掠过一丝莫名的暖意,笑容爬上他脸颊两边的酒窝。他是那种很英气、很阳光的男人,他的笑容特别能感染人,让人觉得亲切而舒服。 电话铃声很准时的响起来。 「喂。」他接过,声音里都带着笑意。这个时候,只有一个人会打电话给他。 「你起来了?」电话那头,泽昀的声音里也漾着淡淡的笑意,「我正在想白检察官会不会赖床迟到。」 「有人比我更小心,我还担心什么?」他莞尔,「我知道你会叫我。早餐很香,我都吃光了,只是有一点遗憾。」他故作沉吟。 「什么?」泽昀有点微微的惊讶。 「你不在,没办法吻你。你知道吗?我吃着早点的时候很想吻你。」 「……」电话那头顿时没了声音。 白天朗自己也吐了吐舌头,忽然发觉二十六岁的大男人说出这样的话,好像不止有点肉麻,而且竟然是从自己口中说出,但刚才他的确说得再自然不过了。 「被我吓到了?」他揶揄的一笑,声音坏坏的。 泽昀轻细的呼吸声传来。「我要工作了,晚上见。」他马上挂断了电话。 白天朗怔了一下,然后皱皱浓眉,挂上电话,心里有点不爽。这个没情趣的家伙! 办公室里,泽昀走到落地窗前,阳光照在他白瓷般的脸上,两颊处熏染上淡淡的红晕。 他心跳得很快,虽然外表是一贯的清冷自持,但方才白天朗的话的确对他造成了影响。 那般亲昵的挑逗,白天朗从来没有过。 他们两人之间,到底会怎么样?他忽然很想知道答案。 爱与不爱…… ◆◇◆ 下午两点,泽昀与同茂集团的副总裁见面。 董仪之,商界有名的大亨,据说后台也十分的强硬,是个黑白两道都能搞定的人物。 同茂表面上是他创立的,但背后的主人是谁?一直是大家偷偷猜测的谜。 「泽律师,这次有点复杂,总裁的意思一定要请你来打这场官司。」董仪之年约五十出头,外貌保养得很好,说话的时候也是谦和有礼,看上去像君子,但只是外表而已。 他给人的压力是在不知不觉间散发,即使威胁诱吓的话,他也能说得像吃饭喝水那么容易。一双阴鸷的眼和尖尖的鹰勾鼻,流露了他的不善与霸气。 泽昀不动声色的打量他,想到犯罪心理学上读过的犯人面相解析,忽然脑海里浮现白天朗对他讲解犯人时候的表情,心底有几分笑意,面色微暖。 不过现在不是笑的时候。同茂这次涉及的案子他略有所闻,据说检察机关已经完全掌握了直接证据,决定来个人仰马翻的大动作。 而负责主控的检察官,正是鼎鼎大名的「铁面」铁群,也是白天朗的好友之一。 泽昀知道铁群搜集证据的辣手,也知道他疾恶如仇的刚烈性子,举凡他出手控诉的一方,基本上都是罪证确立无法逃逸的枉法之徒。他和铁群曾有过几次交手,虽然在铁群手上夺了人,但白天朗每回总是臭着一张脸告诉他,铁群不是好惹的。 他知道白天朗也是担心他,另一方面,他们俩的关系虽然没有外人知道,但即便如此,白天朗夹在他和铁群之间还是很难为。 特别是铁群已经将自己看成同是罪犯、人渣之后。 泽昀想着,嘴唇微扯,露出一丝冷笑。 他不想蹚这淌混水,这个案子不是那么好打的。无论明的或暗的,牵涉的绝不止是同茂,万一弄不好连自己也给赔了进去。 他虽然喜欢钱,但还不至自找死路。况且,家里那个人也不止一次的警告他要收敛一点。 即便没有这么多危险,他也不想再做得太过,去惹那人不开心,那人要是生起气来,他也是有些头大的。 想着,泽昀微微一笑,看向身边的董仪之。 「董老,真是对不起,这件案子恐怕我心有余力不足,不能接下。」 董仪之果然微微变了脸色。「泽律师,我们是很有诚意请你打这场官司。总裁有话,只要泽律师肯接这案子,无论胜诉与否,酬劳任你开!如果打赢了,你还可以再得到一笔丰厚的报酬。」 「董老,抱歉。近来我身体不大舒服,正准备休假,不会再接案子。同茂看得起我,那是我的荣幸,我认识几个很厉害的律师,或许……」泽昀话说得客气,脸上也表示出歉意。买卖不成,面子还是得留给人家的。 同茂背后的势力,没有人清楚,他很明白自己得罪不起。 董仪之脸色变了几变,马上客套的打断了他的话。「不必不必,我们老板只中意泽律师,既然如此那也没办法,董某只得回去向老板复命了。」 告辞董仪之,泽昀和助手小蔡走到外头晴朗的日光下,心里刚才的沉闷压抑也变得淡了点。 「老板,这么好的案子干么不接呀?」小蔡这时才忍不住问出。 「你觉得好吗?」泽昀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是啊,人家不都说了,胜诉与否都酬劳任开,只要你接就可以了。」小蔡瞪着眼,表情一片神往。 泽昀淡淡一笑。「闻起来香的饵,不一定值得吃。」 小蔡惊讶的张了张嘴。「你是说像鸿门宴?那我们还是别吃好了。」 泽昀拍了拍他的头。「你果然还是孩子。」 小蔡被他的举动吓得目瞪口呆。一向那么冷淡、那么冷酷的泽昀,居然……居然像个慈父似的摸他的头。 他望着泽昀,嘴张得活像吞了两枚鸡蛋。 半晌,才追上那清瘦修长的身影。「老板,你说要休息,不会是真的吧?」 「真的。」泽昀侧头看看他,清冷的脸上有丝惘然,不自觉的捂了捂心口。那里,时常会有疼痛的感觉,是该去检查一下了吧。 ◆◇◆ 黄昏的时候,白天朗又重重的开启家门,砰的关上。他回来的时候,泽昀正在看书,听到关门的声音,他就知道这家伙今天心情又不好。 白天朗这个大男人,性格有时就像个孩子一样,心情好坏都写在脸上,他那点心思,泽昀从脸上就能看出来。 不过,这也是他喜欢他的地方,坦白直率。 耍脾气的时候,他一百八十五公分的大个头,在泽昀眼里就和三岁小孩没差别。 放下书,不去理他,泽昀径自走向厨房。 反正他知道这个男人会忍不住自己全吐出来的,不用自己先开口。 果不其然,白天朗在憋了一肚子气之后,见泽昀像个没事人似的走到厨房,也不搭理他,自己就先沉不住气。 他暗自寻思着,这种时候是不是有个女人在身边比较好?至少女人会跑过来满脸关切的询问出了什么事、为什么皱着眉。 可他的情人,他的男人,却依旧冷冷淡淡的不搭理他。白天朗一时间有些泄气,不过他原也没指望他能像女人那样对他嘘寒问暖。 于是,他讪讪的跟在泽昀身后,进了厨房。 厨房里,泽昀正在整理食材,看样子今天晚上他要下厨。 这个认知让白天朗有点开心起来。 「你要煮东西给我吃?」他忍不住惊喜的问他。 泽昀挑眉看看他。「怎么,你不喜欢?」说话间,他已经有放下材料的动作。 「没有!」白天朗赶忙阻止他,「我喜欢还来不及呢!」他急得话说得太快,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泽昀嘴唇微扯,忍不住笑意。这家伙就是这么可爱。 「今天署里发生事情了?」他切着鱼片,随意的问道。 提起这个,白天朗又火气上升。 「最近署里在跟的大案子,你也听说过吧,同茂的!」 「嗯,听过。」泽昀随意的应道。 「那些人渣太过分了!居然对一个弱质女子做出这样的事!」白天朗说着,砰的一拳狠狠砸在料理台上。 泽昀抬头,看了看他。 「昀,这事原本牵涉案情,我不该跟你说,但今天正好有事要和你谈,所以说了也无妨。」白天朗黑亮的眼忽然看向泽昀。 「什么事?」他平静的问。 「如果同茂找你打官司,你千万不能接,这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白天朗忽然抓住他的肩头,以从来都没有过的认真神情说道。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白天朗一下急躁起来,「我知道你平日里只看重钱,而不在乎那些当事人的苦处。但这个同茂实在是太坏了!你知道这次案子的源头吗?那是董事长的儿子玷污了他手下一个秘书,那女人想用法律手段讨回公道,竟被残忍的谋害。后来有人看不过去,便跳出来抖出同茂黑幕,事情才会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这又如何?」泽昀淡淡问他。 「泽昀!」白天朗大吼,「这样恶劣、畜生不如的人,你还要为他辩护吗?你知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被害的不止这一个女人!你没看见受害者家属那种悲痛欲绝的表情!就算同茂出天价请你,你也不能接!」 泽昀不出声,只是看着他。 白天朗捧起他的脸。「这次你一定要答应我!这个案子是铁群负责的,这件事不止是因为我的良心和原则,也是为了你!你明白吗?铁群这次是铁了心要告倒同茂的,你如果也扯进去,他势必不会让你太好过。」 泽昀忽然淡淡一笑。「如果我不答应,你会怎么样?」 「你不答应?」白天朗瞳孔骤缩,捧着他脸的手也蓦然用力,「你不能不答应!」 泽昀冷笑,摆脱他的桎梏。「笑话,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你说什么我就要做什么。」 白天朗听了他的话,眼睛圆睁,黑眸里的怒火烧得发亮。 泽昀退后一步。「如果我告诉你,我已经答应他了,你会怎么样?」 白天朗犹被重击,低哑的声音说出一句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的话,「那我们就完了!」 听到这句话,泽昀脸色蓦地发白,又退了一步,靠着料理台深深看着他。 「你……说什么?」 白天朗咽了口口水,深吸一口气,湛黑的眼盯着他。「如果你接下这个伤天害理的案子,我们就结束了!」 「结束?」泽昀缓缓的重复,末了笑了笑,清冷的眼蒙上一层死灰,「这样就结束?」 「昀,你没答应他吧,你知道我的意思,我只是不能忍受你做这样的事!」白天朗蓦地上前,紧紧抓住他双臂。 泽昀的视线慢慢移动,对上他的眼,忽然幽幽一笑。「我开玩笑的,你放心。」 他这句简单的话,却让白天朗如释重负。既然泽昀要他放心,那么就代表他不会答应,是不是? 他大松了一口气,忽然紧紧拥住泽昀,双手扣在他腰间,紧紧收缩。「以后不要开这样的玩笑,干么吓我?」 泽昀其实也有一百八的身高,但身材清瘦,因此白天朗一百八十五的魁梧身躯在他面前还是显得更为强壮,这样抱他也可以抱个满怀。 感受到怀里那人温淡的气息,柔韧腰间舒服的触感,白天朗舒了口气。 「你害怕吗?」泽昀忽然问他。 「什么?」白天朗脑袋转不过来,愣了一下。 「你刚才说我吓你。」 「是啊,我当然被你吓到了。难道你想和我分手?」他松开搂在泽昀腰际的手,含笑看他,挑着眉,眼神坏坏的。 泽昀脸上没有笑意,脸色比平时苍白,他退开一些,手捂在心口,沉默的看着他。 白天朗没有察觉他的异常,两个圆圆的酒窝又挂在脸上。「干么捂着心口摆那副样子?你又不是女人,听到分手有那么哀怨吗?」 泽昀听了忽然笑笑,向他勾勾手指,眼色媚惑。 白天朗受了诱惑,走上前想吻他。 这次泽昀倒是主动吻了他,微凉的嘴唇辗转流连,让白天朗意乱情迷,正想抱着他更进一步的时候,忽然被他重重一咬。 他丝毫没有留情,白天朗被他咬得跳起来,大力推开他,捂着嘴唇大吼,「你干么?」 泽昀微微一笑,嘴里还留着血腥的味道。「我是男人,所以还有点力气。」他轻瞟他一眼,转身走出厨房,凉凉的扔了句,「晚饭你自便吧。」 剩下白天朗一人在厨房里大眼圆睁,又痛又气。不知道自己又什么地方得罪那家伙了?唉唉,他好命苦啊。看着料理台上的食材,原来他要做糖醋鱼啊,那可是泽昀的拿手绝活。想起那味道,白天朗在痛苦中吞了口口水。 唉,无望了,今天吃不到了。 泽昀关上卧室的门,背抵着门板。手捂在心口。这里很疼,他不知道是因为白天朗还是身体的疼痛。 幽暗的房间里,他感觉到寒冷,就像那越来越模糊的未来。 分手,怎能说得如此轻易? 第二章 泽昀和小蔡在退庭后,便被几个身分不明的人包围住。 说是「请」他们去同茂做客,实际上泽昀很清楚,他不去也得去。 与其等人家动了手脚再上路,不如识相的跟着去。反正他自忖自己单薄的身子,也没什么蛮力去料理这些人。何况身边还跟了个傻小子,小蔡这家伙一脸的童心未泯,他常常奇怪这样一个人怎会走上法律这条路。 「老板,我们必须跟着去吗?」坐在车上,小蔡还在他耳边低声私语。 泽昀看他一眼,暗中嘱咐,「待会儿机灵一点,不听不闻不看,我叫你走就走。」 小蔡一脸惊愕,吓得说不出话来。 泽昀无奈一笑。 他们被带到同茂大厦的最顶层,穿着黑色西装的魁梧男人寸步不离的跟着他们,的确有几分电视剧里黑帮保镖的模样。 泽昀看了看四周的环境,料想这同茂的幕后大老板大概要亲自找他谈了。 他仍是不能接。 如果说第一次拒绝是自己考虑之后所下的决定,那这次拒绝就全是为了白天朗那天说的话。 那两个字从那人口中这样轻易的吐出,他听了很不舒服。即便只是说说而已,他仍是会轻易被甩掉的那个,但他不想这样失去他。 只因为,白天朗可以没有他,但自己却不行。泽昀的眼神微黯。 想着将要来的对峙该怎样拒绝,事到如今,恐怕不是那么好推拒,他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豪华的室内很宽敞,落地窗都被灰色厚重的窗帘蒙起来,所以室内的光线很暗,仅有的照明是来自中央的水晶吊灯。 小蔡被拦在外面,看来这老板执意要与泽昀单独一见。 他刚走进来,身后的门便被关上。室内静得过分,只有一名身材宽大的黑衣陌生人背对着他。 对方不出声,泽昀也不出声。 反正他有耐心,静静的先计算着怎样应对。 黑衣人果然先动了,转过身,脸上戴着厚重的墨镜,那墨镜实在很大,甚至遮去他大半张脸。从没被摭掩的部分推测,这人年纪已过中年。 「泽律师。」低哑的声音率先开了口。 「是我。」泽昀平静的响应,他不急着问话,等着他告诉自己他是谁。 「我姓傅,你可称呼我傅老。」黑衣人简单的说。 「傅老,找我来是为了上次所说官司的事?」泽昀直接开口了。 「不错,看来你和我一样,是个不喜欢废话的人,那我们就直来直去好了。」傅老沙哑的一笑,声音里透着些阴沉。 「我想,我的态度上次已经表示得很清楚了。」泽昀虽然觉得自己说的是废话,但又再表明了一次。 「你今天到这里,应该清楚不是那么好拒绝的。」 「哦?」他微微挑眉,眼里露出一丝兴味,「难道我就那么优秀,使得傅老非我不可?」 「不错,你很优秀。但非你不可的理由,只因为你平日的战绩和经验。」傅老冷冷的一笑,「泽律师在业界可是出了名的,这次同茂的官司你都不接,还有谁会来接。」 泽昀不以为意,淡淡一笑。「傅老的意思是说,我这块墨黑的石头都不想浸的墨汁,别人更是不能闻其臭味?」 傅老听闻,忽然一掌砰的拍在泽昀面前的桌上。 他微了眼,看着面前被一劈为二的桌子。 傅老不怒反笑。「泽律师这张利嘴,正是我最喜欢的地方。」 「我的态度已经很明确,傅老如果执意为之,难道是要逼我就范?律师被逼着打官司,我想傅老不会失策到还没上法庭就先自断后路吧。」泽昀清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傅老哈哈一笑。「小伙子,你的确够狠,也凌厉,但还不够绝。你现在是在告诉我,即使逼迫了你,你也不会尽力而为,反而会从中作梗是不是?你怎么知道我没办法让你心甘情愿?」 泽昀听到他的话,微微皱眉,心里有点不舒服。 「不错,你无父无母,无兄无子,甚至连朋友也没有。这世上就你一个,你也是个可怜人。我这样说,你一定在想,我没什么可拿来逼迫你的吧。」傅老虽然戴着墨镜,但望向泽昀的目光,仍能让他感到犀利。 「不错。」他淡淡的说,「我本是个一无所有的人,名誉地位亦不是我真正在乎的东西,钱,你也可以拿走。我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我想也没有你可以威胁的弱点。」 「错!」傅老展唇一笑,苍老的声音慢慢说出一个字,「情——」 泽昀屏息,他心里一跳,紧张的情绪慢慢蕴化开来。 「我没有女朋友。」他故作镇定的说。 「女朋友?」傅老嗤之以鼻,「你不喜欢女人,但你喜欢男人。」 他心里一震,沉了下去,清澈的眼里蒙上一层阴郁。「你想怎么样?」 「够直接。」傅老一声冷哼,「我自然知道你的情人是谁,鼎鼎大名的白检察官,不法分子最最头疼的名字——白天朗。这还真是一个奇怪的组合,不是吗?谁能想到正义廉洁的白检察官居然是无良律师的情人,还是两个大男人这事要是传了出去……」 「你想用这威胁我?」泽昀冷笑。 傅老淡淡一笑。「传出去?根本不够威胁你,这点我还清楚。 「白检察官,做事雷厉风行,疾恶如仇,早在黑道白道都惹下了是非。仇家也不止一个两个,你相不相信,举手投足间,我就有几种办法让你的白检察官吃不了兜着走?」他森冷的笑着。 泽昀看他半晌,没有出声。 「不相信,以为我在开玩笑?」傅老冷冷一笑,「你可以回去,我马上就能让你看看实验效果。」阴森的话他说得轻松。 「他的性命?职务?或者他信奉的东西?你要我试哪一样?」他笑着问泽昀。 泽昀放在椅上的手捏得很紧,冰冷的感觉从手心爬上全身。 「你想怎么样?」他轻轻吐了一口气,平静的问面前的人。 ◆◇◆ 小蔡在外面等得万分焦急,半天才见泽昀出来,仔细看他,发觉他神色委顿,非常的难看。 「老板。」他迎了过去。 泽昀微微抓住他扶过来的手。「我们走。」 小蔡还有话想说,被泽昀用力拉过,一路走进电梯。 小蔡忍不住回头看看那间神秘的居室,但门被关得密不透风,他什么也看不到。 一直到出了同茂,他才有机会说话。「老板,那里面到底……」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泽昀打断。「人的好奇心不能太重,我们有工作了。」 「工作?」小蔡愣了一下。前几天老板不是还说要休假去检查身体吗?怎么…… 「去帮我查这些资料。」泽昀不知从哪里来的一个文件袋,扔在他手上。 小蔡接过,只看了一眼,就叫起来,「同茂!老板你接了同茂的案子?」 泽昀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很惊讶?」 「是啊,你不是说不接吗?还说很危险,不好办的……」 「小蔡。」 「啊?」 「有时候,人知道得越少越幸福。」 「啊?」小蔡张大了嘴巴,更加奇怪。老板居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泽昀淡淡一笑,眼神里有丝迷惘。「反正你记住,这件案子你只是助手,全都是照我的意思去做,其它的你都不知道,也都跟你无关,记住。」 ◆◇◆ 下午从庭上回来,顺利的把自己负责主控的犯人送入监狱,白天朗心情很好。坐在他的办公室里,享受难得的清闲。 金灿灿的阳光从窗外射进来,正照在他头顶,暖洋洋的,顿时觉得十分惬意。也许待会可以出去一下,给泽昀买件礼物。 心里忽然冒出的这个念头让他怔了一下。 嗯?给泽昀买礼物?他又不是女人,需要礼物吗?不过,那家伙生日也快到了,没人会拒绝生日礼物吧? 泽昀的脾气实在难测,如果自己送了礼物,而那家伙不领情,那可是大大的没面子啊。白天朗想到这里,脸上刚露出的笑容又打了回去。 一个大男人,买件礼物居然犹犹豫豫的,他又鄙视起自己来了。 哼,管你的,我买了你喜欢也要,不喜欢也得要。他咧开一张嘴,一个人傻呼呼的笑起来。 说做就做,他起身出了办公室,很大摇大摆的走出检察署。 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大男人一脸严肃的出去,只是去给情人买礼物。 白天朗一直在寻思买什么好,车子开到百货公司,他想了又想还是没有定论。 泽昀不需要首饰,不需要衣服,更不会要化妆品。他皱着眉发觉自己怎么竟还想着几百年前追女孩子的老招数。 路过食品区的时候眼睛忽然一亮,被新上市的情人巧克力促销活动吸引了注意力。 巧克力! 对,就这个! 泽昀没什么喜欢的东西,但是对巧克力情有独钟。真的很难想象像他这样冷冰冰的男人,会喜欢巧克力,其它甜食他则一概兴趣缺缺。 白天朗买了两个礼盒,特地让柜台小姐包装得漂漂亮亮,那小姐见他俊朗和气的模样,不由笑着问:「是给女朋友吧,先生可真细心,你女朋友一定会很开心的!」 白天朗含糊的笑着,应得尴尬。 捧着巧克力回到车里,他还盯着礼盒看了两眼。这种甜甜腻腻的东西,吃在嘴里一下就化了,可是那喜欢吃的家伙怎么就不像巧克力一样着软软甜甜呢? 微微叹口气,他发动车子,驶回检察署。 兴匆匆的进门,迎面走来的却是面色不善的铁群。 「怎么了?」他拍拍好友的肩膀,铁群近来都在盯着同茂那件棘手的案子,可是拚了全力。 「同茂请到了泽昀!」铁群本来厚实的四方脸,绷得更紧。 白天朗呆了一下,才讪讪而笑,使劲拍他。「别开玩笑了!」自己怎么会不清楚呢?泽昀不可能接的,他不是都答应过他不会接吗? 「是真的,今天刚传来的消息。」铁群一脸煞气,「就算是这样他们也休想脱身!我铁群这次不把凶犯告到坐牢,誓不罢休!」他铿锵有力的话像铁棍敲到白天朗心上。 「你怎么了?」铁群发现他面色苍白,一副受了重击的模样,「这次的主控是我,又不是你,泽昀的加入的确有点麻烦,但我想对付他也很久了,这次正好是机会!我怀疑他们暗地有见不得人的勾当,这次一定要抓准机会让他们一起完蛋!一群败类,没有一点人性!」 他重重拍拍白天朗,转身去忙了。 白天朗还像个木偶似的站在原地。 但那双黑亮的眼里,怒火炽烈,越烧越厉,越烧越狠! 你骗我,你居然骗了我! 手里的巧克力被狠狠摔了出去。 ◆◇◆ 泽昀买了很多白天朗平日爱吃的菜,堆满了料理台。 天色已渐昏沉,据说晚上会下雨。 他站在窗前,神色不定,恐怕在下雨之前,家里就会先有场暴风雨吧。 食物是否能让他开心些?他的眼神空洞的落在食材上,自己都觉得希望渺茫。 外面传来按门铃的声音,不是钥匙开门,而是疯狂按门铃的声音! 泽昀深吸一口气,心口有些闷闷的,那是疼痛的前兆,但他不能现在痛起来,他必须先面对那个人。 他走过去开了门,动作尽量沉稳。 然而,刚旋开门把,那人便势大力沉的撞了进来,将他撞得抵到墙上,而那人就像阵旋风刮来似的站在他面前,瞪视着他。 白天朗的头发很乱,神情也混乱,那双被怒火燃烧的眼,红得刺眼。他大口大口的呼吸,就像一只发怒的野兽,等着将面前的猎物吞下。 泽昀强笑。「今天怎么那么早回来?」镇定,一定要镇定,看着他这副模样,他竟有点慌张,这一点也不像自己,他怎会因为别人而慌张。 「我今天买了很多……」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白天朗已经一把推他进屋,用力之大真像要把他的脖子都扭断。 「你……」他用力想挣脱他的手,无奈那双铁拳着实太有力量。 「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白天朗疯了似的朝他吼,将他推倒在沙发上。 「你知道了,我接了同茂的案子。」他不再试着挣脱他捏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清亮的眼静静看他。 「你答应过我什么」白天朗问得绝望。 「你能不能平静的看待这件事,和以前一样,我只是接了个案子。」他试着解释。 「接了个案子?」白天朗嗤笑,黑亮的眼里燃着的火像要烧到他身上,「你替那种衣冠禽兽辩护,还说得这么轻松,你还是不是人?有没有一点人性?尸骨未寒的人都在看着你呢!」 泽昀皱眉。「我只是替人家辩护,又不是帮忙杀人,况且对方给的酬劳……」 啪的一声,在他来不及说完话前率先响起。 泽昀白净的脸上已多了五道指痕,火辣辣的痛感瞬间蔓延开来。 白天朗怒瞪着他。「钱?又是钱!除了钱你还知道什么?你还有什么」 他深邃的眼一闪,挥手一掌打了回去,同样重重落在白天朗脸上。「你有什么资格打我?」他冷冷的说。 白天朗放开桎梏他脖子的手,捂上被他打的半边脸颊,说得几乎咬牙切齿,「好,很好,你一点也不知错是不是?你因为自己的丰厚报酬很得意是不是?」他一边狂暴的大吼,一边动手去撕泽昀身上的衣服。 「你干什么?」他一惊,死命想压住他撕扯自己衣物的手。 「干什么?我要看看你的心到底是什么颜色的?你这个人到底还有没有心?」白天朗说着,俯过来一口狠狠咬在他脖子。 泽昀被他咬得发痛,耳边传来嘶的一声,衣物碎裂的声音,他上身的衣服都被撕开了,惊慌的想阻止他。「你疯了!」 「疯了?我是疯了,我怎么会和你这个没心的人在一起……疯了……我现在倒真想看看你的心……」他一掌按在泽昀心口。 忽来的压力让泽昀呼吸一滞,这一息一滞之间,他心口的疼痛更甚了。 他皱眉,挣扎着说:「放开我!」力气却更加使不出来。 白天朗整个人压下来,将他压在身下,宽厚的手掌压在他心口。「这颗心,就这么冷冰冰,没有一点温度,这是不是人心,是不是?」他着魔似的低语,手上的力道又大了几分。 「痛……」泽昀痛得皱起眉,想让他放了自己。 但身上的人显然已失去了理智。 白天朗看着自己身下的泽昀,夕阳余晖落进来在他蜜色的肌肤打上淡淡的光晕,那色泽有着撼动人心的魅惑,而他紧闭的眼、痛苦挣扎的表情,更像一种无言的诱惑,让他忽然有种冲动,只想狠狠蹂躏这具美丽的身体,这具妖媚的身体! 他的唇落在他身上,一点一滴,一块一块,不是吻着,而是咬着,用力的咬着…… 他心底浮上一丝凄楚,这个人,他爱的这个人…… 他忽然放弃了挣扎,蓦然闭上眼,任他所为。 他忽来的软化倒唤回了白天朗几分理智。 但他依旧愤怒,每多看身下的泽昀一眼,怒恨就越深。 他背叛了他!背叛了他的承诺!那天自己都说出分手那样决绝的话,他却依旧要做这样可恶的事!而且还没有一点良知与善心,这都让他愤怒,狂烈的愤与怨,让他想毁了一切! 他看着身下没有反应的泽昀,忽然冷笑。「怎么,你现在摆这副姿态,觉得我像强暴犯?」 泽昀微微睁开了眼,因他的话而颤了一颤,默不作声的看他,水漾的眼里蒙了一层绝望。 「你想这样和我做吗?」白天朗说得更残忍,表情像不屑又像鄙夷,心头的怨恨烧毁了所有的理智,「对你,我不介意当强暴犯!」他冷笑。 泽昀睁着眼看他半晌,忽然缓缓伸过手臂,攀上他坚实的双肩,以极柔顺的姿态抱住他。 像是对他回应的报复,白天朗却撕裂般强悍的冲进他身体,一声绝望的闷哼自那苍白的唇逸出。 窗外不知何时开始肆虐的狂风暴雨,像要把一切都冲刷…… 第三章 白天朗神色颓然的坐在办公室里,门忽被打开,他被惊了一下,回头呆滞的瞪视着那个闯进来的家伙。 「老大,你干么?一大早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手下阿穆拿着文件晃了晃,冷哼一声。 「什么事?」他强打起精神问。 「喏,这个文件。铁哥那组今天要在外面搜证,待会替那混蛋辩护的律师会过来办些例行手续,铁哥说要你帮他应付一下。」 阿穆交代完毕,关了门径自出去,没看到身后白天朗可以媲美僵尸的难看表情。 他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逃!没错,就是这个字!他堂堂白检察官,一向自诩行为端正的大男人,今早居然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早上醒来,理智告诉他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强烈的懊悔让他狂骂自己禽兽不如! 他根本无法面对那一室的凌乱,那彷佛在最直白的告诉他自己的丑恶与卑劣。 他像是失了魂的逃出那屋子。现在记忆里都记不清昨夜怒火中烧后的种种,能记起的都是让他心惊肉跳的残忍和粗暴。 「天!」他抱着头痛呼一声。他究竟干了什么?干了什么? 离开时泽昀还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现在想来他到底是睡死了,还是昏过去了?白天朗真想狠刮自己几巴掌。 为什么他现在什么都记不清楚,记不得自己所干下的恶劣行径呢? 他忽然担心极了那人,但是却连打个电话回去的勇气都没有。 那样屈辱的姿态,泽昀却还是接受了他,平日清冷傲气的人,为什么那样还愿意接受他? 「白天朗你这个浑蛋!浑蛋!浑蛋……」他拚命捶打着自己,心底深处却不停的呼唤那个名字—泽昀…… 「老大!」 在他把头埋下去继续痛苦自扁第回的时候,门忽然又被打开。 「干么?!」白天朗怒吼一声。 阿穆愣愣的看了他三十秒之久,才反应过来。「哦,律师那边打电话来说,手续延后一小时来办。」 白天朗豁然抬起头。「他打电话?泽律师打过电话来了」 谢天谢地,他还活着! 「啊,是事务所的助手吧,说他老板会晚点过来,请我们先准备好资料。」阿穆摸不着头脑的看看白天朗,发觉老大今天的反应可以用白痴加傻蛋来形容。 他吃错药了?! ◆◇◆ 湿暖的雾气熏满了浴室,泽昀把自己深深泡在热水里。 温热的水可以稍稍缓解身体的痛楚,却暖不了心上的伤口。 如果昨夜白天朗肯表示出一点温柔,那么或许他还可以骗自己,他是有一点爱他的。但他没有,他连一丝一毫都吝啬给予,那是一场恶梦……他想着,闭了闭眼,脸上浮起一丝凄凉的笑,那只是性,连做爱都算不上,这断绝了他最后一丝妄想。 这世上有了爱才有信任,有了信任才能了解,而他一路走过来,还是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只有一个人的爱情,不过是如此,叫人连尊严都没有,这下也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他慢慢的伸展身体,躺到水底,将自己整个人都沉在水里,屏住了呼吸,隔绝了一切。 半晌之后,他才缓缓从水里爬起,披上浴袍,在经过外面的镜子时,他忽然停下脚步。 视线缓缓的移到镜面,看清镜中淤痕累累、青紫遍布的上身,木然的脸上露出一丝嘲笑。 ◆◇◆ 小蔡发誓,这是他见过老板最不正常的一次。 坐在车上,虽然开着车,他还是忍不住转头瞥几眼泽昀。 「开车专心一点。」泽昀淡淡的吩咐。 「哦。」小蔡应着,心里真是七上八下的好奇死了。 老板是病了吗?整个人走路摇摇晃晃的,全身上下包得死紧,密不透风,他很冷吗? 脸色非常苍白,虽然戴了一副没边框的眼镜遮在脸上,但仍看得出脸有些浮肿。 最要命的是老板的嘴唇!怎么是肿的? 小蔡真的很难阻止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待会的事你出面办,动作快一点。」泽昀待小蔡停好车,静静看了他一眼。 「嗯,老板,你放心。」小蔡豪气的一笑。不过是例行公事嘛,他跟着老板也见过很多大场面了,这点小事还难不倒他。 泽昀点点头,下了车,走在他身后。 ◆◇◆ 「对方的律师来了?」白天朗紧张的站起身。 「是啊,老大,你要出去吗?对方直催我们动作快点。」阿穆今天不打算用正常的眼光来看白天朗了。只不过是些例行手续,又不是上法庭,老大在那边紧张个什么劲呀? 跟白天朗共事这几年,也没看他这样紧张过。 白天朗一颗心七上八下的,里面五味杂陈的情绪都有了,从原先的担心到放心,转而变成愧疚,再来就是依然没有摆平的怒气,爱、恨、怒、愧、悔……乱七八糟混成一团。 他咬牙,气自己居然还对那人有怜惜,不是已经恨透他的欺骗和冷血了吗? 泽昀原是不值得他喜欢的。他可以不在乎自己喜欢的人是男是女,但一定要有起码的善良和一点人性吧。这样下去,他真的不知道如何再跟泽昀相处,而两人之间的这种差别与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脑袋里胡思乱想,他睁着大眼,走到外头。 过来握手的人却让他顿感丧气。这是谁啊? 「你不是说律师已经来了吗?」他转头狠狠的瞪了阿穆一眼,低声问他。 「是啊,这位就是对方事务所来办手续的人。」 「那律师呢?照例要律师在场的。」白天朗四周环顾了一下。 「你好,我是泽昀律师的特助,蔡尹安。泽律师已经来了,他吩咐我把这些手续处理好,最后他会复核签名。你是白检察官吧,请放心,我们很清楚程序,不会弄错。」小蔡微微一笑,一双乌黑的眼看着白天朗转了两转。 这个就是名闻遐尔的白检察官吗?长得倒还挺英气勃发的。白天朗和铁群,被这圈子的人称为「黑白双雄」,颇有点古时武林大侠的风范。 他想到老板每次说到铁群时满脸的不屑,至于这位白检察官,倒好像没怎么提到,所以他不由多留意了几眼。 黑白双雄?不恰当吧,黑黑双雄才合适。这白检察官虽然姓白,古铜色的肌肤却是黝黑性感,一点也不白。 小蔡不着边际的想着。白,还是老板那样的美男子最合适,整个人给人一种晶莹剔透的感觉,非常的干净,非常的……想不到更恰当形容词,唯独和清灵的白色连在了一起。 「他在哪里?」白天朗脱口而出。 「谁?」小蔡和阿穆异口同声,大眼瞪小眼,再回头过一起看白天朗。 「泽昀。」他拧了拧眉,有些不耐烦。 「泽律师在会客室。」 「阿穆,这里交给你了,一会儿拿过来。」不待那两人再说什么,他转身就走。 会客室的门半掩着,白天朗三两步到了门口,却犹豫的停了下来。 他已经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似乎悠闲的坐在那里,背对着他。淡淡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缥缈而不真实的感觉,但那背影看来分外纤瘦与脆弱。 他忍不住迈开步伐走进去,随手关上了会客室的门。 泽昀听到声音,回过头,就看到站在那里的白天朗。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仍是静静坐在那里,看白天朗越来越近的走向自己。 白天朗这才看清他的样子,他穿着一件灰色的宽大风衣,风衣里是高领的白色衬衫,钮扣一直扣到最顶端,风衣的领子又高,差不多遮去了整个脖颈,浑身上下包得密不透风。 泽昀的脸色很不好,分外的白,有些浮肿,脸上的眼镜替他遮去一些憔悴。白天朗越看越难受,越看越心惊,最后视线落到他肿着的嘴唇。 「你居然这副模样就跑出来?」他忍不住想去抚摸他的嘴唇,那么肿,一定很痛吧。这人平日不是极爱面子的吗?现下这付模样就不怕人说闲话了? 泽昀偏了偏头,躲开他伸过来的手。「这里是公众场合,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行。」他清冷的声音如旧,既不过分的冷也不亲近,最公事化的态度。 「现在这里没有外人,就我们俩,难道不该谈谈吗?」白天朗皱了皱眉,忽略心底的尴尬,他其实心虚得不敢看他的眼。 泽昀淡淡一笑,双手交握,修长的腿换了个姿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好吧,白检察官要谈什么?」 他的眼睛过分的清澈而漂亮。 白天朗轻轻一叹,在他身边慢慢坐下。「身体……还好吗?」他略黑的脸上露出尴尬与懊悔,问得迟疑。 「如你所见。」泽昀淡淡回答。 「泽昀……」白天朗心里一跳,忍不住想去握他的手。 「你想让别人看见吗?」在他握到他的手之前,泽昀冷冷的提醒他。 白天朗的手僵在那里,慢慢缩了回来。 泽昀看他的动作,嘴唇微扯,移开了视线。 白天朗却仍是看着他,面前的泽昀让他疑惑。 这般冷淡疏远的感觉,和昨夜那人忍耐顺从的模样,再也无法重迭在一起。 他一直习惯的泽昀是这样的,昨夜的泽昀却教他看不清楚。 但现在面前的他,又似乎和以往的清冷有些不同,他说不上来究竟哪里不对劲,只是一种感觉。 「我们……怎么办?」白天朗又再迟疑的出声。 听了这话,泽昀回头看他。 清冷的视线直看到他眼底,让他忽然萌生狼狈,竟不敢对上他的目光。 泽昀忽然笑,那是种让白天朗很不舒服的笑。「白检察官怎么说?」 「我们……」他不敢看泽昀,他无法理解自己现在的心情,怎么就只想逃跑,与早上的心境一致。 正当他踌躇着要怎么说出心中所想,万分为难的时候,会客室的门忽然被打开。白天朗吓了一跳,急忙站起身,放眼看去,是阿穆和小蔡走了进来。 看来他们已经把杂事都办妥了。 「正好,你们都在,老大,文件在这里。」两人丝毫没有察觉气氛的异常。 小蔡也走到泽昀身边,把自己刚才弄好的文件递给他。 白天朗心思根本不在文件上,那些墨黑的字迹在他眼前跳动,他觉得像千万只蚂蚁在爬,不知是爬在文件上还是心上。 他清了清喉咙。「嗯,如果没什么异议,请泽律师签个名就可以了。」 他不敢看泽昀,因为他感觉得到对方清冷的视线正落在他背后,那是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他简直恨透了自己今天失常的窝囊。 泽昀很快解决了文件,和小蔡起身准备离开。 白天朗看他们出去,才急急将文件扔给身后的阿穆。 「喂!老大!老大,你要干么?」阿穆满头雾水的对着他的背影喊。 「出去一下!」白天朗头也不回。 泽昀坐上了车子,小蔡也正准备坐进驾驶坐,忽然见白天朗冲了过来。 乍见他雄健的身躯以坚决的姿态跑过来的时候,小蔡还愣了一下。怎么?白检察官怎么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他要干么? 白天朗拉开了泽昀旁边的车门。「泽昀,我有话和你说。」 小蔡眼睛瞪大,嘴巴也张了一半。这是什么和什么?白检察官和老板有什么可说的?而且这个场面怎么有点……暧昧? 「老板……」他讪讪的向老板请示。 泽昀看了白天朗一眼,走下车。「小蔡,你把车开回去,我待会自己走回去。」 「走?」小蔡看了他一眼,很怀疑他能否走回事务所。虽然距离很近没什么搭车的必要,但这个脚步虚浮的人,怎么走回去? 「快走。」泽昀只看了他一眼,但那冷淡的目光足以叫小蔡噤声。跟在老板身边这么久,他知道这时候再不走就不妙了。 白天朗跟在泽昀身后,见他身形摇晃,很想伸手去扶他一把,但手臂这时似乎重若千斤,尴尬的伸了又缩。 检察署后面有一个空旷的荒坡,正对着大海,泽昀和白天朗在这里停了下来。 泽昀回过身,就那样一动不动的伫立在原地,看着白天朗。 「泽昀……」他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顿觉声音干涩,难以启齿。 天地苍茫,眼前人就如同初次见面时那样冷漠难以亲近,彷佛什么都不在他眼里,什么都不在乎。 这感觉让他的心闷闷的,一时无语。 泽昀倒先开了口,「你想说的话现在可以说了。」 白天朗这才抬头看他,目光凝重,那是他特有的认真和严肃表情。 「泽昀,我很抱歉,昨天那样对你。无论你怎样看我,那都是我罪有应得,我的确是浑蛋,做出那样的事。」 「然后呢?」他淡淡接了句。 「我们之间,为了工作产生摩擦也不是第一次,只是这次……」白天朗眼神黯淡下来,「比以往都过火,我真的不能再忍受你那样的处事态度。」 泽昀不作声。 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接着说:「从我们认识到现在都快四年,在一起生活也三年了。三年里,我时常会因为你的处事而自忖我的原则,原谅、接受、不原谅、不接受,如此循环的反反复覆,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法理解你的性格,也无法再接受你的所作所为!」说到最后一句,他霍然抬头看着泽昀。 对方目光闪烁,凄迷寒冷的难以捕捉,神情也似茫然。 「泽昀……」他试着叫他。他到底有没有在听自己说话? 看着他,白天朗心里就像被好几股力量拉扯,痛苦、难过、无法忍受、酸涩又疼痛的欢喜……很多很多,多得令他无法分辨,只知道这个人的所作所为他再也无法包容! 一起生活了三年,快乐过、痛苦过,他根本无法轻易说出分手。 但到了今天,却又不得不启口。 「要分手?」泽昀忽然轻幽的开了口,脸上没有表情,只是看着他,问他。 白天朗顿时哑然,深沉的眼看着泽昀,竟说不出半句话。 分手,是的,他要分手,但是他为什么就说不出口呢? 「我们……」白天朗万分艰难的启口,但下面两个字还是停滞在那里。 「白天朗,回答我三个问题。」泽昀忽然打断他,不理会他扭捏的无法启齿。 「什么?」白天朗怔了一下,茫然的看向他。 「你有没有想过一辈子和我在一起?」他问。 白天朗霍然一震,愕然看他。 「有或者没有?只要几个字,不要回答我不知道。是个男人,就直接回答。」泽昀声音幽冷。忽起的海风吹来,他的风衣在风中飘扬。 白天朗咬了咬牙,僵硬的说:「没有。」 「和我在一起的三年里,你有没有想过把我介绍给你的家人、朋友,让别人知道你和我的关系?只要有一次,就回答是!」泽昀对他的回答像没有反应,又直接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白天朗四肢都僵硬了,只感觉周围出奇的冷。他怎么会问出这样残酷的问题呢? 如果诚实回答,那答案让他自己都觉得残忍。 「有?没有?白天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婆婆妈妈?」泽昀冷声道。 「没有!」他的话让白天朗心里一火,咬了牙直接回答他。看样子自己想得太多了,对面的那个人根本不在乎他的顾虑和怜惜。 「最后一个问题。」泽昀的声音忽然轻下来,「你现在爱我吗?不是以前,也不是以后,就是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我,你问问自己的心,爱我吗?」 白天朗的冷汗都滑下背脊了,心里从没像现在这样深刻的感受到泽昀,原来这个人,不仅对别人冷酷,连对待自己,都这般的残酷。 他要听什么?明知道那是会受伤害的答案,他却还是要听。一个人对别人残忍也许还情有可原,但连对自己都这样没有余地,这让他觉得很心寒、很心寒。 原来这人,真是没有一点温度的。 他不出声,泽昀也不出声,定定的站在那里等着他回答。 白天朗忽然觉得他很可怜,轻叹一声。「不爱。」这句话一旦说出口,所有的情绪像瞬间松懈下来,他心头一空,彷佛所有的压力都不存在了,但也有种木然的空洞。 对面的人半晌没有声音。那种持久的凝滞,让白天朗觉得他似乎已不存在了。 「泽昀。」他忍不住出声唤他。 然后,他听到脚步声,再然后,他看到泽昀站在自己面前,近在咫尺。 泽昀的脸孔比任何时候都苍白,他凝视白天朗,深幽的眼,就像两池千年寒潭,冻得人不敢望上一望。「很好,我听到了你的答案。」 「你……」白天朗心里忽然一下剧烈的扯痛,像被两只巨力的手用力撕扯。 「我们分手。」泽昀认真的说。 白天朗僵了身子,呆滞地看他,像是生怕他受了打击随时会发生不测。 泽昀淡淡一笑,那笑容也冷得可以结出冰来。「我不是女人,不会哭哭啼啼缠着你,也不会寻死觅活,如果这是你想确定的。」 「这三年谢谢你的照顾。」随着最后一字出声,他已转过身,举步离开。 看那修长清瘦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白天朗才回神。 「泽昀!」白天朗蓦地对着他的背影大喊,「你爱我吗?」 他忽然很想知道,泽昀从未说过爱他,现在他们分手了,在最后他也有权利知道,他究竟爱不爱自己? 泽昀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走离了他的视线。 白天朗,我爱你,我输了,但我不后悔。只因为你是这世上,第一个让我感受到温暖的人。 他唇角微动,想露出一丝笑容,但忽觉脸颊痒痒的,有一丝冰凉。 泽昀抬头看天,想用手遮住眼睛,阳光却已躲进了云里。 第四章 分手了,白天朗不知道是胸闷还是心闷。怎么回事?分手就这样容易? 明明是自己想分手的,怎么泽昀比他干脆的先说出来,居然让自己有了被甩的感觉? 甩就甩了吧,总好过被女人甩。白天朗心里虽这样想,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整个心里都乱七八糟的。不过才一天时间,昨天这个时候他还在开心的买巧克力,今天却…… 一段感情,居然就这样两个字结束了。 怎么了? 白天朗不由自主的捂住自己的心口。这里,为什么这么不好受呢? 古铜色的脸上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大概……是因为那人如此轻易的接受了分手,伤了我的自尊吧。 这个时候,他忽然很希望自己的情人能做出一丝一毫的挽留,那样至少证明这段感情彼此都有过付出,但是他们却就这样散了…… 白天朗狠命的挠挠自己蓬乱的头发,暗骂一句脏话。不想了,结束就结束。 我……不可能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一辈子,也无法想像这样的关系如何被家人、朋友所接受,所以还是……结束的好。 做好心理建设,他站起身,瞬间眼神如电,恢复了一贯的清明。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对着黄昏的景色,坚毅的脸上却浮现出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惆怅。 「老大,你电话!国际线,好像是你母亲!」阿穆忽然推门进来,神情很紧张。 白天朗也是一阵意外。母亲怎么会这时候打电话来? 「好像是出了什么事,伯母的声音很激动。」阿穆提醒他。 白天朗倏然接起电话。 「妈,是我,怎么了?」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阿穆只看到白天朗脸色骤变。 几次点头之后,他迅速挂了电话。 「怎么了?」阿穆咽了口口水,问得有些紧张。 白天朗抬头看他。「我父亲出车祸了!」 「啊!天,老大,那你要快点赶去才好!」阿穆也吓了一跳。 白天朗刚毅的脸上神色变了几变。「我马上买机票赶过去。」 ◆◇◆ 寂静的屋子,在斜阳里微染成红色,落日的红,有几抹异样的悲伤和愁绪。 在这孤单单的屋子,却飘着满室鱼香,那是糖醋鱼特有的香味,刺激着人的食欲。 泽昀静静的坐在椅上,墙边放着一只行李箱。 他看着满桌的菜肴,这里每一道菜都是白天朗喜欢吃的。昨日原想用食物来化解矛盾,却全然的废了。 现在他做好了,却不明白自己这最后的心绪,也许只是不想浪费那些食物。 天色越来越暗,他还是静静的坐着。在这屋里生活了三年,总有很多回忆,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清的,在记忆里,欢乐与悲伤全都存了进去,如今要走了,他还想嗅一下那味道,是否和记忆里的一样,一样温暖而美好呢? 我想把记忆装进一个香水瓶,需要的时候就打开来闻一下,那样多好啊! 可是,有时瓶子里也会跳出恶魔。 电影里的对白,当时那英俊而又眼神阴郁的英国男人是这样对他妻子说的。妻子的记忆全是甜蜜,而男人却有着自己不堪言语的悲伤。 泽昀也想把记忆装进瓶子,但他不在乎瓶子里的是天使还是恶魔,对他来说,与爱有关的记忆都是珍贵。 那是一个人爱过的证明吧,无论结局如何。尤其是他这样生命里极其缺乏爱的人,任何一点,都会贪婪的永存,即使那只是单一的爱。 当时钟以一种迟缓苍老的声音敲响午夜十二点的时候,他终于站起身。 原本香气四溢的菜早已冰冷,他一盘盘的拿过,倒掉,直到垃圾袋变得满满的,这最后的一餐,他终是没能吃到。 清洗了碗盘,收拾干净。关上灯,漆黑的屋子一片寂静。他拿着自己的行李箱和那垃圾袋,走出了屋子,没有再回头。 ◆◇◆ 小蔡走进泽昀的办公室,他不在屋里。 这一个星期来,老板都在忙这件案子,甚至几天几夜都未阖眼。看着他越来越凝重的表情,他总是很不安。 内心深处隐隐明白了,这件案子似乎和他们往日所办的案子不太一样,总有神神秘秘的人物进出老板办公室,找他不知为了什么?而且,老板也越来越不让自己插手。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由自主的走到上司的电脑前,手摸到滑鼠上…… 泽昀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小蔡像个木偶似的僵立在电脑前。 「小蔡,你在干什么?」泽昀脸色一变,拉开他。 小蔡像是从震惊里回过神,用一种很陌生的眼光看着他,表情里还带着不可思议。「老板……」他的声音涩涩的。 「你出去!从明天开始就放假,直到这件案子结束,知道吗?」泽昀神色木然的说。 「老板,你怎么可以这么做?!这是伪造证据啊!造伪证是犯法的!你是怎么了?以前你从来不这么做的啊!老板!」他像忽然回神,紧紧抓住泽昀的手,激动的大吼起来。 泽昀皱了皱眉,幸好现在夜深人静,别人都走了,否则小蔡这般大喊大叫,不知会引来什么麻烦。 「小蔡,你镇定一点。」 「老板……」 小蔡眼里有泪光闪烁,泽昀见状微怔。这家伙,居然哭了? 「老板,你别这么做,别接这案子了!明天就跟他们说不打了。这不是你会做的事啊!是不是他们逼你的?你不是以前就对我说,无论怎样想赢,都不能作弊吗?作弊的人,一定会先输的!虽然他们都说你不择手段,说你没有良心,可你真的是我见过最好的律师……你以前打赢官司,凭的都是实力,从来没做过违法的事啊……」小蔡声泪俱下,声音颤抖得都说不下去了。 「小蔡……」泽昀心底微震,没想到他会那么关心自己。 「为什么非接这案子不可呢?那时候你不是不愿意吗?老板,这样做很危险!千万不要啊!」 「小蔡,」泽昀轻轻一叹,「别哭了,听我的话,明天开始放假,然后把这个案子全都忘了,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知道,好吗?」 「老板……」小蔡惊慌的看他。 泽昀微笑,还是那么镇定、那么从容的表情。「不会有事,你只要记住我的话就好。」 「老板,你知道要出事了是不是?所以才把我支开,什么都不让我插手,甚至还要我去休假?!」 「小蔡。」泽昀静静看他,不知该怎么对他说。这家伙单纯又善良,能理解那些黑暗与复杂吗? 「老板,你有苦衷是不是?没有办法避开了吗?」小蔡吸了吸鼻子,总算恢复了些许镇定。 他微微一叹。「很多事情是无法选择的。如果你还听我的话,那就离开这些,做你该做的,好吗?」 「老板……」小蔡心中情绪莫名混乱,望着泽昀,不知不觉眼眶变得好热。 小蔡走了,泽昀独自坐在办公室,看着窗外的冷月,细细弯弯的挂在空中。 人,总得无奈是吗?以为不会有牵挂的一生,碰到了一个人便全然不同。 反正,他知道自己现在正在做傻事,做着不该做的事。 无所谓,偶尔也傻那么一次,无论如何,他不悔,只是为了自己的心。 被那人称作冰块的一颗心,只要对得起这颗心,那么他还是有一点血性的,还是有一点感情的,他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不是? 很多人都说他没人性,他寂寞久了,冰冷久了,如果不是白天朗…… 所以,就此毁灭——亦无妨。 泽昀嘴角微扬,露出一丝清冷的笑,映着那冷月。 ◆◇◆ 白天朗从曼哈顿回来,听到铁群告诉他的消息,震惊到以为自己是在作梦! 他才走没多久,居然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怎么会这样?! 制造伪证、湮灭证据,泽昀要坐牢?! 老天,这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 白天朗不能从震惊里回过神,一旁的铁群倒是很玩味他的表情,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了?泽昀要坐牢,跟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一副天崩地裂的表情,这根本不像他。 「铁群,我要见泽昀!单独见他!你帮我安排!」 「现在他还没送去监狱,不过最迟今天下午就要被送走,你倒是真会挑时间!」 白天朗愕然。「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如果要见他,今天也的确是最后一个机会!你若再想见他,也只有等到两年后他出狱,或者去探监。」铁群不解的看了他一眼,「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见他?你不是也想把这无良律师绳之以法吗?多行不义必自毙,他有今天,是他应得的!」他冷冷的说,一张冷脸铁面无私,颇有旧时判官的味道。 但白天朗可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是喃喃自语,「我要见他!」 ◆◇◆ 坐在看守所等泽昀出来的时候,白天朗双手交握,紧张得甚至泌出了汗。 他作梦也没想过,有一天会和泽昀在这样的情形下见面。 泽昀,那么高傲、那么冷静的一个人,居然会沦落到今天? 白天朗不敢想像那情景,如果说半月前的分手像场恶梦,那今天的情景简直是惊雷了吧。 他——怎么会让自己落到这一步? 随着铁门开启的声音,他慌忙的抬头,就看到那苍白清瘦的人站在那里。衣服褶皱,有些落魄。 他炽热的眼眸紧紧攫住他,感觉他又瘦了。是这里条件不好,受苦了吗? 他六神无主的看着,一颗心慌得不像自己,好像现在要坐牢的人是他,而不是泽昀。 托了铁群的福,现下只有他们两个人,面对面的坐下,再没有第三者来打扰他们。 白天朗忽然觉得有些讽刺,嘴唇微扯,却丝毫也笑不出来。 对面的泽昀仿佛比他镇定很多。 除了脸色比平日苍白之外,神情依旧和往常一样淡漠,似乎毫不在乎自己的处境。 白天朗深深的看着他,半天才问出一句,「怎么会弄成这样?」 泽昀嘴角微动,「你不是一直说我伤天害理吗?现在你看到了,或许这就是你说的报应。」 「泽昀,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你自己是律师,怎么还会知法犯法,做出这种事情来?」 泽昀只是漠然的看着他。「现在说这些有用吗?」 「所以,当初你就不该接这案子!」白天朗几乎是吼出这一句。 泽昀眼神微动,带着一种奇特的神情看他。 「那些钱呢?今早我在帐户里发现了一笔钜额存款,我的帐号只有你知道,是你存进去的,是不是?」 泽昀冷冷一笑。「白天朗,你还不算太笨。」 「那是什么钱?是你这些年的积蓄吗?你知道自己会出事,所以存到我帐上,不让别人查到,是不是?是不是?」他质问。 「给了你,就是你的。放心,那钱很干净,你坦荡的用吧。」他的表情似笑非笑。 「我不是说这个,你知道的。泽昀,为什么会这样?现在该怎么办?怎么办?」白天朗问得有些无助。 他淡淡一笑,有些干瘦的脸,让白天朗看了有几分触目惊心。 「要坐牢的是我,与你没有一点关系,你不必摆那副样子。」 「泽昀!」他的声音颤抖。事到如今,这人还要说这样没心没肺的话,死不悔改、不知错吗? 泽昀脸色一凛。「你就当我是自作自受、罪有应得好了,不必再记挂着我的事。」 「你的确是做错了!知法犯法,你还能怎样?」白天朗心里像烧了一团火,被他激怒了,「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我来探望你,是出于关心,但你今天讲的话真的让我很心寒!到了这步,你居然还觉得理所当然、一派坦然?你就要被关进监狱了,你知不知道?!」 「我是很坦然。在做什么自己也很清楚,不必你来教我,也不用你来可怜我。」泽昀的声音里没有一点温度,连空气也像受了冻。 两人都一动不动的看着对方,空气剑拔弩张的凝结着。 「好,很好,看来是我来错了!」白天朗咬牙切齿。 「你是来错了,」泽昀深深的看着他,「分手了,就不该再见。即使再见,也要视同陌路。」 「泽昀,你——真的叫我很心寒。我知道了,视、同、陌、路!不必你提醒,我以后一定记得这么做。还有最后一句话,你自己好好保重,带着你那颗冰做的心,在监狱里好好过吧!」他从齿缝里逼出这些话。 这家伙实在有把他逼疯的能耐。 听了他这些话,泽昀却不气,面上居然浮起微微的笑,但那笑实在怪异,甚至让白天朗有凄然的错觉。 他震在那里,几乎屏息的看他。 泽昀忽然向他勾了勾手指头。「白天朗,你过来。」 这个动作他过去常做,往日里都带着丝丝妩媚与挑逗,但如今,在这冰冷的室内,他忽然做此举动,白天朗看着只觉心如针刺,苦味难当。 但他还是不由自主的走到他身边。 泽昀苍白的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还带着镍铐的手忽然套过白天朗颈项。 白天朗大惊之下以为泽昀要勒他,慌忙想后退脱身。 但泽昀并没有,他微微仰头,将自己的唇印在昔日恋人唇上,那般微微弱弱轻轻淡淡的一个吻,随即望着他笑了笑。「这是告别的吻,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他说得一字一顿,清清楚楚。 然后,放开了他,退离他几步远。 白天朗像被抽了魂,怔在那里呆呆的,混沌迷茫的心,根本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也辨不清自己心上的感觉。太乱了,乱得他就要崩溃。 他就那样看着泽昀敲响铁门,看着他被看守员带走,看着他消失在眼前…… 第五章 三年后。 春日的乍后,风和日丽。一辆银白色跑车潇洒的穿越在川流不息的公路上。白天朗看看时间,又加快了速度。红灯,他停了下来,趁着空隙拨了个电话。 「喂,怎么样了?」他就着电话,带着笑意问。 电话那头是一个女孩委屈的声音,「你干么笑我?」 「笑你?」他挑挑浓黑的剑眉,「好好开车却撞在安全岛上,还把自己给擦伤,有多少人会这么迟钝?」他忍俊不禁。 「白大哥,」女孩不乐意的声音传来,「你不要来啦,我可不想见到你这落井下石的人。」 「那怎么行?我们简简可是事务所的女神,我不去接你会犯众怒的!」白天朗表情明朗,酒窝也带着阳光。「好了,我要开车了,你就在医院等着,我过去接你,不许乱跑,听到没,乖!」他快速收线,启动车子,口气俨然一个慈父。 永健医院地处市郊,内建花园漂亮得像个公园,可能以此来调节病人的情绪吧。 他停了车子,直走向二楼的护理站。简简那丫头说她在这里。 果然,他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垂头丧气坐在那里,额角贴着ok绷,一只手缠着绷带的简洁。 「哇,看起来还挺严重的嘛。」他黑亮的眼一瞪,故意做出惊讶的表情。 简洁一下子跳起来,不顾自己受伤的手,抡起拳头就想向他打过去。秀气的脸上微微的红,明显被他气到了。 「哎,女孩子家温柔一点啊,你老是那么粗鲁,难怪连开个车都会去撞安全岛。」白天朗轻易的躲过去。 她撇撇嘴。「你怎么这么没同情心?见我受伤你很乐是不是?小心我告诉伯父、伯母真相,让你吃不完兜着走,这几年我是怎么帮你的?忘恩负义的人可不会有好报!」 「好,好,我错了,我错了,白大哥这就将功补过。说吧,你要怎么样?是要我抱着你出去,还是背着你出去?」他一脸夸张,语气里透着宠溺。 简洁噗哧笑了,明亮的眼看着他,摇了摇头。「我自己走吧,你帮我拿药哦!」 他微笑着接过。「医生说过几天回来复诊?」 「一个礼拜。」 「啊!」他听闻,叫了一声。 「怎么了?」简洁不解。 「你这一个礼拜都要这样垂着胳膊吗?」 「是啊。」她有点奇怪他干么这样大惊小怪的。 白天朗看她一眼。「这下洗澡怎么办?谁来帮你?」 简洁瞬间红了脸。「你管不着。」 「怎么管不着?早叫你找个男朋友了,如果有男朋友的话,现在就可以拿来用了。」 「拿来用?」她白了他一眼。哪有人这样说的,就好像……工具一样。 「要不要白大哥马上帮你物色一个呀?」白天朗忽然挨过来,笑得神秘。 「不要不要!」她连忙摇头。 他一脸无奈。「你这丫头,眼睛到底长得多高?每次一说帮你介绍男友就这副表情,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我爸妈会逼我跟你结婚!」 「你放心,就算你肯娶,我还不肯嫁呢!」她吐吐舌头,斜睨他。 这下可伤了白天朗的自尊。「怎么?我很差吗?你简小姐心比天高喔。」 简洁微微一笑。「反正不是你这型的!又粗鲁、又没神经,谁喜欢你谁倒霉,被你伤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一听这话,他倏地垮下脸,半响才讪讪的问了一句,「我不会真的这么差吧?」 简洁调皮的笑笑,不理他,迳自走在前面。 白天朗像个护花使者跟在她身后,眼睛却偷瞪了她几眼。唉,谁叫他有把柄在这丫头手上呢? 虽然她嘴巴不饶人,不过性格还算可爱,将来若是交了男友,哈哈,不管是谁,肯定够那小子受的!想到这里,他不禁展唇微笑。 「你一个人傻笑什么?」简洁正好这时候回头。 他耸耸肩,很故意的说:「在想你非常可爱。」两颊的酒窝亲切而阳光。 简洁朝他笑笑,忽然伸出没受伤的手臂,环上他的胳膊。 他怔了一下。「你干么?」突然这么亲密,莫非又要使坏? 她笑得古怪。「伤残人士,需要扶助。」 两人说说笑笑的往停车场走。「话说回来,这些年你都没看上我,难道在你心里我真是你刚才说的那样差?」 简洁回头看他一眼。「不想再刺激你,所以……我保持沉默。」她唇角微扬,一副坏坏的笑。 闻言,正想抬手给她一记爆栗,忽然一道身影掠进他眼帘,使他的动作凝滞在那里。 那身影是太熟悉?还是太陌生?使他在乍见之下竟觉如在梦中…… 「你怎么了?」简洁见他忽然没了声响,呆呆的站在那里,不知道在看什么。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离他们很远的地方,一个男人走在医院的林荫道上。 太远了,以至于只能看到那人宽大的白衬衫随风飘荡,微鬈的头发似乎很长,修长挺拔的背影远远看来似乎有些清寂和萧瑟。 「背影很帅,看够了没有?」她回头看白天朗,见他还是直愣愣的瞪着前方,就用没受伤的手狠拍了他一下。 「虽然你有那种癖好,但不要看到帅哥都紧盯着不放!」她故意皱着眉逗他。 白天朗这才怔怔的回神。一定是看错了,记忆里那人从不留长发,虽然也有些微微的鬈,那微鬈的发穿过指间的感觉很柔软,恍如昨日…… 他用力摇摇头,这才清醒似的看向女孩。「你刚才说什么?」 「唉,你还真是……方才你灵魂出窍那一刻,是不是又看到你中意的那型了?」她这些年在他身边,已经好几次见他如此,忽然瞪着某个陌生人发呆。 「只是觉得……」他神情迷茫,不由自主的再度看向那个地方,林荫如故,什么也没有,就好像那一瞬只是幻觉。 「那是个帅哥,虽然只有看到背影,不过以我的眼光,绝对不错!如果喜欢就去追吧!」简洁用力一眨眼,很豪气的拍上他的背。 「简简,不要胡说。」白天朗微微皱眉,「我只是以为看到了熟人。」 她轻轻一叹。「白大哥,究竟要怎样才是你喜欢的人?我忽然觉得苏羽很可怜。」 「这又关苏羽什么事?」白天朗挑眉。 「别以为我不知道,苏羽喜欢你很久了。」 「别胡说,人家苏律师可是正常男人。」 「哈,你在说自己不正常喽?喜欢男人的男人就不正常?你这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白大哥,」简洁忽然拉住他的手,「不管伯父、伯母赞不赞成,我还是希望你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简洁……」 「你的心里有一个人吧,所以这些年,不论女人还是男人,你一不个交往的人都没有。」 「你连这也能看得出来?」 她笑了笑。「说真的,刚知道白大哥喜欢男人的时候我真吓了一大跳!」 「只是吓了一跳?没有伤心?」 「少来啦,我早就说过,你不是我喜欢的那型!」她聪慧的眼眨了眨,「所以你不喜欢我还省了我的麻烦,这几年我们俩也算合作得不错,至少把双方父母都蒙骗过去了。」 白天朗连声叹气。「是,是。」 「你好像很无奈?」她白他一眼。 「我只是在想,将来谁娶到你这样古灵精怪的丫头,肯定够他受的!」这次他老实大方的坦白想法。 「我呢,正好奇你喜欢的人究竟是什么模样,真想看看那天。」 「哪天?」白天朗不解。 简洁笑得像只小狐狸。「你被套牢的那天!」 ◆◇◆ 白天朗送简洁回家,拜托一个阿姨照顾她以后才离开。 其实时间还很早,但他不想回事务所。工作很忙,也没有时间空闲,但他丝毫也动不起来…… 开着车,他发出自己也没察觉的叹息。是为了早上看到的那个身影吗? 你的心里有一个人吧。简洁的话又忽然响在他脑海里。 是吗?他心里有一个人?他自己也不能确定。当年的分离太快了,他甚至来不及分辨,就已经失去了那人。 他甚至有一种感觉,泽昀似乎预知了两人的分离。在他的记忆里,分手那时的泽昀太平静、太镇定了,仿佛排戏熟练之后那样的从容,分手时的情景让他现在想来,都是深深的迷惑。 三年的感情,居然那样平静的结束,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真情?有没有不舍? 泽昀入狱后,他怀着不明的情绪暂时休假,回到了父母身边。却在父母的游说下辞去原本检察官的工作,开起了律师事务所。 想起自己那时的心情,他还是很莫名,难以说清为什么自己会辞去理想的检察官工作?只觉得那人入狱后,一切好像都不一样了,他心底有一股强烈的渴望想换一种环境和生活方式,于是才会同意父母的决定,自己开了事务所。 那段日子,简洁这个女孩就像突然冒出似的,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她是父亲好友的女儿,大学主修的也是法律,拿到硕士学位之后,就被长辈安排到自己的事务所,待在他身边。 其实,他知道两家父母的意思,早把两人看成一对,就等着他们结婚。 对简洁,他有一种莫名的好感,这好感也许来自于两人之间那份特殊的默契,从他俩第一次见面的那刻起,就知道对方都不是自己要的那杯水,所以这些年来虽然时刻在一起,但更像亲密的朋友、兄妹,而不是情人。 他们默契十足,甚至藉由对方安抚了自己的父母,作为逼婚的挡箭牌,三年多也就这样过来了。 事务所的业务蒸蒸日上,也招揽了不少业界精英,声望更在不断的提升。 三年里,他也尝试着谈过几段恋情。 最初与女孩交往,让他认识到过去的那三年,泽昀对他的最大影响,或许是把他从一个异性恋者变成了同性恋者,他发觉自己已经对女人完全没有感觉。然后,在他沮丧的结束与女孩的恋情之后,感情空白期的他也曾交往男朋友,然而,又几次无疾而终的感情,终于让他彻底失望。 目前的自己,也许还不需要感情。是的,他发现无论是谁,他似乎都无法真正从心底涌起那种占有的渴望,一种深切的渴望——也许发自爱,也许发自情。 在有了这种认知之后,他就暂时放弃感情,而将全副心思投到工作,时至今日,他已经是鼎鼎有名的白天朗律师,从庭上交战的纪录看来,他几乎是完美的。在这行越深,他才越来越能理解泽昀当时的心态。 人们所谓的无良,也许只是泽昀对于职业的某种认知和追求。正如每个人所认定的目标和座右铭,或许在他的观念里,站在委托人的立场帮委托人打赢官司就是一切,而那些道德伦常,则成了别人质疑、责问他的武器。 当律师三年多来,他也有许多的无奈和被误解,每当这时候,他不是气馁,而是更深刻的体会到那人当初的心情。 他自己也很讶异为什么在过了那么久之后,还是时时想起那人。 心里有很多的疑问,他都理不清楚,也许答案的钥匙在泽昀手上。 可他却再也找不到他。 之前,那人刑满释放的日子,他曾打算去见他,然而却因为突发的紧急事情而耽搁了。 之后,他彻底没了那人的消息,不知道他在哪里、在做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委托私家侦探查也毫无所获,他就如烟雾,忽然消散在空气一般,再无一点一滴的讯息。 他这才发现,两人真的断得一干二净了。 但心里,总有一个空空的角落,似乎用什么也填不满。 与泽昀的感情,还是欲望来得多些吧,只有面对他时,自己才会渴望占有,而那人身上独特的淡淡香味,如今想来,竟还能令他心底拂过隐隐的欲望,真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是爱情吗?他不知道,没有体验过爱情的他,无法把对泽昀的感情称为爱情。只是知道,无论如何,他对自己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想得烦乱,他爬乱了头发,从深陷的沙发上站起身,走到酒柜旁给自己倒了一杯伏特加,甚至没加冰,就仰头喝了一口。 火辣的酒味一下冲到喉咙,刺激感让他的精神微微一振,这才有些清醒的感觉。 打开落地窗,火红的夕阳洒进来,四周被晕染成一片红色,他张开双手,仰天伸个懒腰,任由黄昏的风吹拂在自己的衣衫与面颊,很舒爽的感觉。 半晌才睁开眼,从阳台回到卧室,酒杯随意搁在茶几上,顺手拿起盘里的一枚巧克力塞进嘴里。 微苦微涩的感觉,伴随着融化的甜腻瞬间填满了口腔。他微微皱眉,发觉自己还是不喜欢这股味道,可细细品味却发现,在又甜又腻里,忽然尝到了一丝奶香与一丝诱惑,他微怔,好像是第一次尝出这股味道。 原来这就是巧克力的魅力,那人吃在口中也是这样的感觉?所以他才喜欢…… 他赶忙阻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起身去厨房。该给自己弄点晚餐了! 第六章 清新明朗的早晨,白天朗精神奕奕的走入事务所。 「白律师,你好。」 「你好。」 早晨已经开始忙碌的同事们,碰到他都笑着打个招呼。 白天朗在事务所是很得人心的,主要因为他为人宽厚,对待下属更是好得没话说,大家都乐意替他卖命,所以事务所的工作氛围一直很好。 「简小姐来了没有?」他问助理小许。 「来了,简小姐手上缠着绷带。」小许神色问有些担忧。 白天朗笑了一笑。「小许,要是想向佳人献殷勤,得先过我这关喔!」 小许被他的玩笑弄得脸色一红。事务所里都知道白天朗和简洁关系非比寻常,但又不像男女朋友。 而漂亮开朗的她也很得人缘,倾慕她的单身小伙子还不少。 白天朗隔着透明玻璃看到她正在阅读文件,含笑敲了敲门,简洁闻声抬头。 「受伤还来上班,你真是勤奋,我是不是得颁个最佳员工奖给你啊?」 简洁瞪了他一眼。「我上辈子肯定是欠了你什么,到这里替你卖命,还得受你嘲笑。」 白天朗笑得益发开怀,酒窝让人心生暖意。 她故意咳嗽了一声,很正经的叫他,「白大哥。」 「什么?」他微微一怔。 「你啊,少这样笑,免得引人逦想。」她俏皮的眨眨眼。 「小丫头!」白天朗微微红了脸,正想敲她额头。 她却望着他身后说:「苏律师,你回来啦!」 他赶忙回头,一看,正是苏羽。苏羽这次去日本出差,替事务所处理一件很要紧的纠纷,如今他微笑站在自己面前,想是已经完美解决。 「苏羽,回来了。」白天朗微微一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 苏羽比白天朗小三岁,也是毕业于白天朗就读的大学法律系,所以也可算是他的学弟。 虽然年轻,办事却很干练,在业界是小有名气的年轻新锐,两年前白天朗把他挖角过来,如今已是事务所下可或缺的一员,他视他为左右臂。 「是,学长,事情都办完了。」苏羽英俊的脸上带着一丝柔和的笑,他是很温柔的男人,有着俊逸的外表、文雅的谈吐,个子虽然不高,但和他的气质正相配。 白天朗点点头,他一向很信任苏羽的能力。 「苏苏,有没有买什么礼物啊?」简洁打断苏羽专注看着白天朗的目光,忍不住笑起来。 拜托,就算很喜欢也掩藏一下好不好?这样看人家,连她这个过路人都觉得不好意思,只有白天朗那呆子,还认为苏羽只拿他当学长看而已。 「有。」苏羽微微一笑,从手上拎的袋子里取出礼物,「大家都有。」 这下,四散的同事都纷纷围上来,拆分礼物。 白天朗看他们笑闹成一团,其中又以简洁那个丫头最为起劲,笑着摇摇头,退身出去。 「学长。」走没多久便听到身后苏羽的声音。 他停下脚步,转头看他。 苏羽离开那群笑闹的同事,走到他身边,从身后拿出一样东西摆在他面前。 白天朗微怔。「这什么?」 「礼物。」他笑得赧然,「我不是说每个人都有吗?这是专门为学长买的。」 他接过,发现那是一盒巧克力,又怔了一下,抬头看他。 「学长好像特别喜欢收集巧克力,以前我们外出办事的时候,学长不都会买巧克力吗?这是横滨当地坊间手工制作的,虽然不是很有名,但味道挺特别的,学长可以尝尝。」 白天朗无言的望着巧克力,半晌才扯起一抹笑容。「谢了。」 收下礼物,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一忙碌时间便过去了。 午后的阳光射进室内,暖洋洋的放松人心。 「在看什么呢?」简洁推门而入,就看到白天朗盯着面前的精致纸盒。 「巧克力?」她瞥了一眼,展唇而笑,「喂,我说人家连这个都送了,还不算表白心意啊?」 白天朗看了她一眼。「别胡说,苏羽只是随便买的。」 「随便买?你不知道巧克力不能乱送的吗?而且你又不喜欢吃巧克力!」简洁笑得像只小狐狸。 「可是我喜欢看啊。」 「你这是怪癖!恋物癖!不喜欢还收藏什么呀?如果照心理学上的解释……」她嘿嘿一笑,「这必然和你喜欢的某件人事物有紧密连系哦。」 「你很闲吗,还不快出去?」她无心的话让白天朗有些心烦,挥手赶人。 「别急,我马上就走,只是过来提醒你,赶快把手上那桩case结了,晚上约了客户吃饭。」 「我知道了。」他挥挥手,示意她快走。 ◆◇◆ 应酬是白天朗很厌恶的事,简洁却和他相反,她以看各式各样的人为乐。 不过今天这顿晚饭对她而言吃得特别有意思,原因是某个小插曲。 在她和白天朗到达指定包厢的时候,在门口处遇见了一个人。 「白检察官。」是那人先叫住他们的。会这样叫白天朗,应该是旧识了。 白天朗回头时,简洁察觉他看到那人似乎怔了一下。 那是一个中等个头的年轻男人,长相很可爱,他笑着走过来。「抱歉,现在应该叫白律师了,我还是改不了口。」 「小蔡……」她听到白天朗讪讪的声音。 「白律师还记得我?」小蔡憨厚的笑着,「好久不见了。」 「是啊……很久……」他的声音简直是低喃,似乎自言自语。 简洁觉得很有意思,微微一笑,看着小蔡。 小蔡这才注意到她。「啊,这位小姐是你的女朋友?」他似乎有些惊讶。 「不是!」白天朗几乎马上否认。 简洁好笑的看他。干么一副被捉奸的模样,难不成…… 她打量着来人,怎么想也觉得白天朗的品味应该不是这样,面前这男人虽然长得还过得去,但也未免太平凡了些。 「哦。」小蔡尴尬的应了声,看看白天朗又看看简洁,神情似乎有些踌躇,不知该讲什么。 白天朗却像要避开什么,赶在他之前开口,「抱歉,我们现在要去见客户。」 小蔡立即会意,「啊,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去吧。」说罢,他递上一张名片,「这是我现在工作的事务所,以后有空一起喝杯茶吧。」纯属礼貌。 未了小蔡便先走了,只是白天朗刚才急着赶人,现在倒对着人家的背影发起呆来。 「走吧!」简洁若有所思的看他,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他回神,笑得甚是勉强。「我们进去吧。」 ◆◇◆ 夜幕缤纷。 告辞了客户,白天朗走得跌跌撞撞,简洁又伤了一条胳膊,只能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去拽着这个伟岸的大男人,两个走得东倒西歪的人,在霓光异彩的街上如醉酒般晃来晃去。 「喂!白天朗,你是不是真的喝醉了?」简洁被他晃的几乎跌倒,忍不住大声问。这家伙方才和客户谈得兴起,一时间喝了很多酒。她觉得他今晚的情绪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兴奋。 「喝醉?」白天朗一笑,低头瞟了她一眼,「我哪是那么容易醉的?你不知道白大哥我是千杯不醉的吗?」他豪爽的笑起来,笑声之大震耳欲聋,经过的路人都回头看他们。 简洁皱了皱眉。明明有心事才喝了那么多酒,现在拖得她跟着受罪。她想着,忍不住哼了一声,对他这样很看不顺眼。 正想着要怎么把这家伙弄回去,却忽然被人用力一甩。 「你神经啊!」用力之大,几乎把她给摔出去,她好不容易站稳,惊魂未定的骂他。 才抬头,就看白天朗呆呆望着一个地方,本来就很大的眼睛,这时睁得几乎瞪出来,嘴唇似乎也在颤抖。 他干么啊? 简洁很不解的站稳身子,朝他靠近,就听到他喃喃自言,「昀……昀……」 云?哪里有云?拜托,现在天色漆黑,除了闪烁在身边五光十色的灯光,哪看得到天上的云? 这家伙果然喝醉了。 「白天朗,你醉得神智不清了,跟我回家。」她脸孔一板,伸手去拽他,准备用尽全力把他拖回家。 但这时的白天朗全然不合作,又一次使力把她给推开,这次果真把她狠狠甩在地上。 她摔得疼痛,涨红了脸正想爬起来大骂他一顿,那男人居然已经失魂般的定定朝着一个方向走。 简洁奇怪极了,只得忍痛跟在他身后。 白天朗犹如着魔,看着那个地方。 他没有喝醉,也不是在作梦!就在刚刚,他是那么清晰的看到那个人。 那人有着他梦里见过无数次的面容,眉宇烙刻在他的灵魂,那么深的印象,微微的冷、微微的傲……彼有君子,清雅如兰……是他,是他! 「泽昀!」他忽然张口放声大喊,在那身影消失在自己眼前的最后一刻。 身后的简洁被他吓了一大跳。 他疯了吗? 紧张的四处张望,除了对他们投以好奇眼光的路人,没有人回应。 而白天朗已经冲动的要迈进那间看起来金碧辉煌的酒吧。 「喂!喂!」她急得变了脸色。他到底要干么啊? 不安的跟白天朗进了酒吧,看他四处张望,然后又迳自走向吧台,简洁也只得跟着。这一路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所以没发觉周围的异样。 白天朗在吧台前坐了下来,神色忽然颓然呆滞,又四处张望了一番之后,他趴伏在吧台上,犹如受了什么重大打击。 简洁正想上前拉他,就看到一个穿黑色紧身衣的男人走到她身边。「小姐,请你出去,这里不欢迎女人进来。」 「什么?」她听得火大。这是什么话,为什么女人不能进来?! 刚想开口理论,一瞥周围,她就紧张得红了脸。天哪!这……这里…… 「我不知道你怎么进来的,也许是警卫的疏失,但还是请你快离开,这里不适合女客人。」黑衣男人绷着一张脸,冷冰冰的说。 简洁简直想捂住自己的眼睛。妈呀,她居然跟着这个白天朗好死不死的来到gay吧! 近处正有一对貌似情侣的男人热情拥吻,而那边另一对男人则在彼此身上动手动脚。 她的脸越来越红,简直快要爆炸,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情景,深受刺激。 「白、天、朗!」她大吼他的名字。这个混蛋,居然把她引到这里,还不快清醒和她离开? 「小姐,请你马上出去!」对方已经动手拉人。 「我马上走,你帮我把他拉起来,我拉不动!」简洁红着一张脸,也快受不了这个地方,昏黄的灯光与煽情的音乐,充满若有似无的暧昧和诱惑。天哪,哪个女孩子会跑来这里? 「抱歉,这位男士是客人,我们从来不赶客人,但你必须马上离开!」黑衣人一双铁手已经像拎小鸡似的准备把她拎出去。 「喂!这样不行!他必须和我一起走……」话还没说完,才发觉自己已经被拎起来往外走了。 「白天朗,你这个疯子!真的睡死了吗?快醒一醒啊!」她发出生平最大的声响,朝伏在吧台上一动也不动的呆子喊。 音量惊动了下少男人,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她。 她简直想挖个地洞钻下去,老天爷,快告诉她,这一切都是梦吧。 黑衣人严厉的盯她,示意她闭嘴。 正在她悲惨的以为自己会被扔出去的时候,忽然一个温柔而清淡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左,放下她吧,她自己会走。」 叫左的黑衣人听到这个声音,瞬间就放开了她。 简洁吃惊的回头,看到这声音的主人。 他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精致的面容如画中人,脸色白皙,却是一种不太健康的白,修长的身材挺拔而纤瘦,身上带点清冷与淡泊的混合,湛黑的眼里微微的冷,微薄的嘴唇也没什么血色,如染在白上的淡淡霞晕,及肩的微鬈黑发柔和的披着,看来非常柔软而有光泽。 他穿着一件很随意的白衬衫,因为人纤瘦,所以显得宽大,黑色的长裤将他两条腿衬得更为修长。天,这两条腿太漂亮了!那种线条让人想到舞者。 视线又落到男人匀称的腰间,看上去柔韧而纤细。 简洁已经完全镇定下来,所有的心思都转在这男人身上,品评帅哥一向是她的嗜好,况且又是这样的极品。 「你一个人走吧,不用担心他。」他淡淡的声音带着让人安定的气息。 她咽了口口水,看看趴在那里完全没有动静的白天朗,又看看面前的男人。 「你能照顾他吗?」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了这么莫名的一句。 男人看她一眼,微冷的眼里似乎闪过一丝情绪,但很快隐没,只点了一下头,算是回答。 简洁忽然就放心了。「那我先走了,如果他清醒了,麻烦替他叫辆车,送他到这个地址。」她递给他一张名片。 男人的手指修长,略有些粗糙,却好看得过分。简洁总觉得那粗糙里有些遗憾,如果他的手光洁无瑕会更漂亮吧。 看到黑衣人又要赶人的模样,只得抓住机会望了那个陌生的漂亮男人最后一眼,才转身离开。 简洁走后,泽昀的目光落到白天朗身上。 「要叫醒他吗?」左问他。 泽昀微摇头。「让他睡。」清冷的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 左看着他离开的身影,目光若有所思。 白天朗趴了半晌才摇摇晃晃的起身,迷惘的目光在四处看了看,脸上露出苦笑。怎么?刚才只是他的错觉吗?他明明那么清楚的看到那个人,一直追到了这里,却一无所获。 一股苦涩又颓废的情绪揪住了他,他强打起精神,向酒保要酒。 一杯又一杯,酒入愁肠,是吗? 看着身边远远近近的男性情侣,心中莫名的翻滚更凶,几乎压得他透不过气来。妈的,怎么正好跑到这地方来呢? 舞台灯光忽然变换,强烈的节奏里,身材无比魅惑的男人,穿着近乎透明的紧身衣开始在台上起舞。 那种舞蹈的诱惑不言而喻,白天朗却视而不见。没有了那个身影,看什么都是徒然,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只想要那个人。 「泽昀……泽昀……」他不禁反覆念着那个名字。 不知恍惚的喝了多少酒,又在吧台上醒醒醉醉趴了多少回,感觉有人扶起了他,带着他一路走出去。 白天朗神智已不太清楚,只是把重量放在那人身上,无助的走着。 感觉那人很吃力的负着他,走得颇为跌撞,然后他被安置在一张柔软的床上。 白天朗干涩的喉咙轻轻咕哝了一声,藉着那人的身体想翻个身,躺得更舒服些,却一使力将人一起翻倒在床上,并把他压在身畔。 泽昀的手臂被他压痛,低咒一声。 刚想使劲推开,他却毫无预警的匍匐过来,强悍的手臂很自然的箍紧他的身体,把他带到怀里。 「该死的,白天朗,你给我醒醒!」他的手臂还被他压在身下,现下又被这样紧箍在怀里,扯得他生疼。 他不禁有些薄怒,使力踢开那具坚硬的身躯,才得以抽回自己的胳膊,刚微微喘了口气,那人又似有意识般的贴近,张开的手臂再度环在他身畔。 朦胧间,白天朗似乎又闻到那种熟悉而微冷的香,如梦里缭绕的那般。他下意识的抱紧那个柔韧的身躯,贪婪的嗅着,一个名字从他的嘴里呢喃而出。 泽昀深邃的眼落到那个抱着自己的男人身上,这次任他抱着,没有抗拒。 这么近的再看到他的眉眼,一点一滴,熟悉而又陌生,心底忽然酸涩泛滥。 他忍不住伸出手,慢慢勾勒那人的眉宇。三年……本以为不再相见的人…… 却发现那人忽然睁开黑亮的眼,盯着自己,眼底那熟悉的火焰他不会不知道,那是深沉的欲望。 他心底微颤,想要抽身,白天朗却先一步拥住他,双手捧住他脸颊,热切的眼神紧紧盯着他,粗糙的手指摩挲在他光滑的脸颊,一点一滴,似在追忆又似在感受。 「泽昀……泽昀……」他沙哑的声音一遍遍的叫着他的名,不知是醉还是醒。 这般的呼唤,让他心神俱颤,只是默默看着身前的人。 白天朗忽然压过来,热烫的唇紧紧覆住他的,狂热的、失魂的、热切的吻他…… ◆◇◆ 清晨的第一缕霞光照进屋子的时候,泽昀醒了过来,忍着身上的不适轻轻翻个身,那人铁钳般的双臂终于松开,他才得以起身。 在朦胧晨光里看着面前熟睡的男人,分离三年,他的面容并无太大的改变,依旧粗犷的眉、挺俊的鼻、性感的嘴唇,长长的睫毛此刻柔顺的覆在眼睑,让他看起来没有平日的英气逼人,而是柔和了下少。 泽昀心底泛过一丝莫名的伤感,参杂着微微的暖,倾身在他面颊上轻轻一吻,随即收起了所有情绪,起身离开。 白天朗头痛得快要爆炸,睁开眼,神智还有些混沌不清,但落入眼帘的陌生布置让他瞬间恢复了警觉。他迷蒙的坐起身,打量四周,看样子这里是酒吧的套房。 床上凌乱的痕迹,不必他细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低咒一声,暗骂自己糊涂,怎么……灵光在脑海中一闪,瞬间,他想起自己昨夜仿佛看到了泽昀!是的,泽昀!他记忆里抱着的人是泽昀,缠绵的也是他…… 他目光如炬,忍着快要炸开的头站起身,四处打量着。 这时,房门被推开,他急忙睁大眼睛看过去,身子也随即僵在那里。在他面前的,不是泽昀是谁? 他甚至不敢眨眼,害怕只是幻觉,就这样僵直的站着,痴痴呆呆的看他。 泽昀套着宽大的衬衫,姿态随意的站在那里,手里拿了杯还冒着热气的茶水。 「你醒了。」他神情淡然的瞥了白天朗一眼。 「泽昀……」白天朗只觉喉咙无比干涩,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真的是他吗?强烈的狂喜瞬间涌入,在惊讶过后,他开始有真实感。 忽然的闯入者无疑是这静默的破坏者—— 「嗨!阿昀,这就是你的男人?」有个吹着口哨,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英俊男人忽然从门外探入了头,用很暧昧的眼神看了看白天朗。 他很不喜欢这人看自己的眼神,仿佛把自己的肌肉秤斤论两的拿去贩卖,再看那英俊男人的装束,他是……这里是…… 他愕然的看向泽昀,重逢的狂喜瞬间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可抑止的愤怒! 探头进来的男人似乎感觉到莫名的压抑,很识相的走人。 泽昀走了进来,将茶杯放在桌上。白天朗有宿醉头痛的毛病,这茶能醒酒。 他还没说什么,白天朗先一步吼了出来。 「泽昀!你现在在做什么?!」他简直不敢置信,这人,这一向清冷高傲的人,现在居然在……在做牛郎? 「我怎么了?」泽昀脸色微变,站在那里,语气里带了一丝冷意。 「你怎么可以做这个?就算被吊销了执照,就算有案底找不到工作,你也不可以做这个啊!」白天朗激动的上前,抓着他的手臂放声大吼。 天,他快要疯了,他心里想着的人居然…… 泽昀冰冷的心里又泛起疼痛,有种嘲笑的冲动,却丝毫也笑不出来,清澈的眼冷冷看着面前这个涨红了脸质问自己的男人。他还能说什么? 在白天朗的脑海里,他就是会不堪到这种地步、会做出这样事情的人吗?好可怜,连他自己都对自己怜悯起来,为什么会喜欢这个男人,喜欢这个对自己一无所知、连一丝信任都谈不上的男人? 白天朗炽热的眼盯着他,无法接受的情绪快要把他逼疯了!不是没想过他的情形,但千万种可能里绝没有这种!他不能接受他在别的男人身下承欢!天,他真想扭断泽昀的脖子,他怎么可以?! 泽昀的脸在晨光里显得苍白而透明,他漠然的眼看着白天朗,半晌,嘴角微扬。「你,白天朗,没有任何资格质问我。」 白天朗快要气疯了,扬起手就想一巴掌打下去,但伸开的手在触见他幽深的眼时,忽然凝滞在那里。 我要做什么?又要打他吗?他说得对,我现在还有什么资格管他呢? 泽昀冷笑。「怎么,不打了?不打就快滚!」他甩掉他揪着自己的手。 白天朗的任何忍耐力与镇定遇到泽昀就全然不剩了,炽热的怒火让他口不择言,「怎么,服务结束就急着赶客人走?」 话一说出口,连他都鄙视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泽昀幽冷的目光有些闪烁,末了慢慢的坐下,没有表情的脸上一片木然,眼光也落在很远的地方,像是忽然看不见眼前这个人,也当他不再存在了。 白天朗知道他们已无话可说,他的心像被拧着,无法呼吸。 泽昀,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要在这样的情况下重逢?为什么?! 他默默穿上自己的衣服,在离开前一刻,像是想起了什么,从钱包里掏出所有的现金放在泽昀面前的桌上,同时放了一张自己的名片。 「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吧,不要再这样了。」他还是忍不住要说,这样的日子的确不适合泽昀,如果他愿意,他很想帮忙,真的很想。 这话说得有些黯然,也无法面对泽昀的脸。 沉静了片刻,只听到深深的呼吸,白天朗连忙抬头,以为泽昀要说话。 泽昀脸色苍白,飘忽的笑了,冰冷的声音却说:「你、还、不、快、滚?!」 待对方脸色灰败的走后,屋子里一片死寂。 泽昀白了脸,手慢慢揪上心口。这里很痛很痛,是病痛不是心痛,他这样告诉自己。 伸手去掏口袋里随身携带的药,就着已经冰冷的茶水服了下去,苦涩的茶味弥漫在口中,如同他心里的味道。 第七章 白天朗进公司的时候像吃了火药。 小许正要送文件进去,却见老板拿起桌上的文件夹狠狠甩了出去。 「混蛋!」白天朗怒骂了一句。 小许吓了一跳,杵在门口,不敢进去打扰了, 怎么了?他从来没见过老板发那么大的火。 最后还是决定不要送死,讪讪的退出来,刚好撞上刚进公司的简洁。 「简小姐。」 「什么?」简洁微微一笑,晃了晃缠绷带的胳膊,今早去医院换了一下纱布,现在新绑的觉得有些紧,不大舒服。 「那个……老板……」小许悄悄指了指白天朗的办公室,「好像吃了火药。」 小许做个「喀嚓」的动作,十分夸张。 简洁有些纳闷。昨夜她扔白天朗一人留在那间酒吧,本来正想问他后续,现下听说他情绪很坏,看样子果真有些事情。 她放下公事包,走向白天朗的办公室。 进门之前先识相的敲了敲门。既然这位老兄在发火,那她还是小心为妙。 果然,没有回应,明摆着是不想让人打扰他。 她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所以也不打算为难自己的好奇心,就算白天朗不乐意,她仍是走了进来。 「不要跟我说话,我现在心情很差!」他抢在她之前说了话。 简洁看他颓败的神态,活像一只斗败的雄狮,倒不忍心发问了。 「你回过家了?」她看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不过头发乱得可以,应该是他自己抱头抓乱的,白天朗气恼的时候就喜欢爬头发,弄得乱糟糟。 「出去,我要一个人静一静!」他的声音很大。 简洁暗中吐吐舌头,很快的走人。 就算斗败,发起火来还是狮子,她可不想成炮灰。 结果,在那之后,事务所的所有同仁都在老板的阴郁和咆哮下过了一星期。 每个人都摸不着头脑,唯一的解释是——可能、也许、应该是白天朗吃错了药,最近神经错乱中…… 干脆求神拜佛,祈求快点让老板正常起来吧! ◆◇◆ 泽昀走在医院的走廊上。从诊查室出来他就觉得有些冷,是因为医生的话,还是今天的天气? 他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觉得自己穿得单薄了些。轻轻一叹,沿着常走的绿荫小道漫步,想着心事。 你应该尽快动手术,不能再拖了,现在胸痛、眩晕、心前区的不适感越来越大了吧,恕我直言,泽先生,药物现在对你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动手术。 如果一直拖着不动手术会很危险,忽然的病发或失常,都可能让心脏停止跳动! 还有,如果可以,请你尽量休息,不要让自己太累。你的身体很虚弱,需要调养,这也是为手术做准备,体质越好,术后复元就越快。 林医生人很好,年纪很大,就像父亲。在他那里看病,总觉得对方像慈父般的嘱咐自己。 手术啊……他微微一叹,手上的积蓄离手术费还差很远,他要怎么筹这笔钱呢?心脏似乎已经等不及了。想着,他嘴角微动,手轻轻按了下心口。这里怎么就那么脆弱呢?两年多的监狱生活都撑过来了,是不是能够再坚持一下,让他把钱存够? 他神色微惘的走到领药处等着拿药,却在抬头的刹那,看到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白天朗刚看到泽昀的瞬间,也是怔在那里,没想到又会与他见面。 心里虽然还在生气,却被初见那刻他脸上的茫然与无助冲散了。有着那样表情的泽昀是他从来没见过的。 那一瞬间,他看上去是那么脆弱,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那一下揪住了他的心,他居然觉得疼痛。 等他想再看清楚的时候,那人却已恢复了常态,清冷的脸上噙着一缕似笑非笑,似嘲弄似轻蔑的弧度,那般冷冷看他。 白天朗心上像被他浇了一盆冷水,立刻咬牙切齿的恨起他来,想起他所有的可恶。 先前那个表情,就好像是错觉。 他不由自主的站起身,往前走了一步。 泽昀也不客气的走过来,两人之间的气氛一如交战般紧绷。 坐在白天朗身边的苏羽见他忽然站起身来,有些奇怪,抬头才见到一个苍白清瘦的男人朝他们走过来。那是谁? 「学长……」他轻轻唤了一声。他正在发烧,病得四肢都无力,这阵子因为忙一个案子而累倒了,今天是被硬押着来医院看病的。 白天朗看着泽昀一步一步走近自己,身体也觉僵硬。 他冷冷的笑,未发一言,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不再看他一眼,就像是不认识这个人。 苏羽疑惑的看着白天朗红了又黑、黑了又红的脸,再看看冷漠坐在那里的男人。「学长,是你认识的人吗?」 「不认识!」他冷冷回答,也不再看泽昀,赌气似的坐回苏羽身边。 两个人仅隔着一个位子,但都不再看对方一眼。 白天朗眼角的余光可以瞥见泽昀苍白的脸。 他的脸色并不健康,他到医院干么?是哪里不舒服吗? 「学长。」耳边忽然听到苏羽叫他。 「嗯?」他转移了注意力,回头看手下爱将。 苏羽看起来有点忐忑不安。「待会……要打针吗?」他咬着下唇,问得犹豫。 白天朗见他这样子,不禁微微一笑。他这小学弟难道还怕打针? 「应该不会,吃点药就可以了。」他回答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温柔,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忽然用这样的语气对苏羽说话。 苏羽听了他的话,露出安心的笑。「学长,我头很晕。」 「靠在这里。」他伸过胳膊将苏羽揽到怀里,让他靠在自己肩头,「这段日子你忙坏了,一件case也不用如此拼命啊!」他的口气略带心疼。 苏羽有些受宠若惊,他从来没以这般温柔的神情对他说过话。难道是因为他病了? 「学长,我没事的。」他微微一笑,想让心上人放心。 「别再说话了,静静靠一下,等会我送你回去。你喜欢喝鱼汤吗?我煮给你喝,这汤对身体好,你太虚弱了。」这是他年前才学会的拿手菜,味道很棒。 说了这些话,他的眼角余光却忍不住瞥向那人。 他还是坐在那里,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白天朗自然不懂泽昀的心情,见他还是一副视自己如空气的模样,心中气闷难当。 这时护士小姐叫了苏羽的名字,白天朗急忙起身走过去,拿过苏羽的药袋,听着护士小姐关于用量的吩咐。 拎着药袋,他小心翼翼的扶起苏羽。「好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苏羽有些艰难的站起身,白天朗见状,手很自然的扶到他腰间,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苏羽一怔,随即有一股欣喜蔓延开来。学长终于察觉到自己的心意了吗? 「学长……」他靠到他宽厚的怀里,心底微漾。 白天朗扶在他腰际的手紧了紧。「走吧。」 离开的一刻,仍是忍不住回头看一眼,正与泽昀的视线相对。 泽昀忽然笑了一笑,令他整颗心都浑然一震。 ◆◇◆ 泽昀走得恍惚,沉甸甸的药袋提在手上,那里面的各式药品他都已非常熟悉。 医生说药物已经没有太大作用,他却还想指望这些药。走了几步,不由得靠在一根柱边,只因为忽然来的晕眩。 这样晕眩的感觉已经太过熟悉,熟悉到他可以从容去应对。 手抚在心口,闷闷的疼痛又纠结起来,他深深、慢慢的呼吸,想平复那痛楚。空白的脑海里,忽然浮起白天朗的脸。 他笑了,笑容有些凄惨。 原来白天朗也可以这么温柔,原来他也会照顾人的,只是那个人,不是自己啊。 他自己永远也学不会爱的方法,所以才没人爱他,是吗? 否则也不会尽了全力去爱一个人,却还是什么都得不到。 他能习惯的,就只有孤独和冰冷。 他勉强走着,神思也不集中,忽然脚下一踬,差点摔倒,却被一双温暖的手扶住。 他抬头,看到白天朗的脸。 那人正紧紧看着自己,眼中有……关切。 「怎么走个路都跌跌撞撞的?」白天朗语气里带着责怪。 「你……」他不是走了吗?不是送他那个学弟回去,还说要煮鱼汤吗?怎么会在这里? 白天朗坚定的扶着他。「我送你回去。」 泽昀深吸一口气,站定身子。「白天朗,你这是干什么?」 他瞧他一眼。「没干什么,你身体不舒服,我送你回家。」他不想再玩那种幼稚的游戏,方才送苏羽出来,他才觉得自己在领药处的表现是多么可笑。 他是要证明什么呢?心里明明担心着泽昀,却又要摆出和他不相干的架式,还故意对苏羽亲密,明知道这些对泽昀也许一点意义也没有,他却还要这样幼稚的做着。 所以,他替苏羽叫了车,送走他,自己留在这里等待。 既然心里总是挂念着这个人,又何须再隐藏?虽然不愉快,但他不想再违背自己的心意,去说些口不对心的话了。 泽昀对他镇定的反应有些微怔。 这时白天朗已经拉住他的手臂。「上车!」 默默看他一眼,泽昀自己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见他肯乖乖的上车,心里竟然有一点小小的满足,他的神情松懈下来,也上了车。 伸手想替他系安全带,那人却推开了他的手,自己系好。 白天朗无奈,缩回手,又转头看了他一眼。「你生了什么病,为什么那么多药?」视线移到那纸袋,感觉里面有很多药,比刚才苏羽的退烧药复杂多了。 泽昀将纸袋放到身侧,不让他再看。「没什么,一些胃药,不想老是跑医院,所以让医生多开了些剂量。」 「胃不好吗?」白天朗打量他苍白的脸。以前泽昀没有胃病,那是这几年患上的,还是在监狱里…… 他想着,心里忽然有些发酸,总觉得眼前的人一定吃了很多苦。 「你还不开车?」泽昀皱了皱盾,很明显不想和他废话。 白天朗轻叹一声,立时发动车子,按照泽昀的指示送他到了家。 这地方离市区很远,却临着大海,是很简易的木造住宅,一栋一栋的分开独立,看似住了不少人。 泽昀住的那间在最后面,也最靠近大海。 他越看越觉得那屋子简陋,而车子经过的路上,看到的也是各式各样的人,更多的像是流浪汉打扮,他心底微讶,泽昀就住在这样的环境? 到了目的地,泽昀自己下了车,关上车门,似乎不打算和他告别。 见他掏出钥匙开门,丝毫没有请自己进去的意思,白天朗连忙跳下车,紧跟在他身后。 「你要做什么?」泽昀眉微皱,转头看他。 「不请我进去坐坐?」他盯着他。 「我很累,想睡觉。」 「那你睡吧,我自己坐坐。」言罢,也不等人家拒绝,就先推门走了进去。 其实他很怕自己会看到混乱不堪的屋子,但进了屋,他便松了口气。 泽昀的屋子虽然简陋,但很干净,也很整洁,没他想像中那些混乱和残破。 屋内陈设的家具很少,很多都旧了,但是擦得很光洁。墙壁、地板虽然泛黄,但也清理得很干净。靠近窗户的地方摆了一些植物,看起来很清爽,淡蓝色的落地窗纱也让屋子显得清新,这就是泽昀的品味啊。无论何时看他,都不会见到他狼狈的样子,这就是泽昀。 白天朗环视四周,最后目光落到了屋主身上,那深深的凝视,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泽昀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将药品收到柜子里,才转身问他,「要喝什么?我只有水和果汁。」 他知道他喜欢喝咖啡,但他没有。 白天朗微微一笑,在木椅上坐了下来,态度比泽昀更镇定。「随便什么都好。」 泽昀因他笑而怔了一下,随即给他倒了杯果汁。 「我想睡了,你坐够了就走。走的时候帮我把门关好,还有,不要乱翻我的私人物品。」他冷淡的说。 白天朗无奈的看看他。这人是吃冰吃霜长大的吗?为什么说话总是这样冷淡,不见一点热心呢。 好在自己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了。 「你睡吧。」他还是微笑,仿佛很惬意的坐在那里,神态悠闲的回答。 泽昀不再理他,脱了外套,背对着他躺到床上。他很累,想睡一下,晚上还有工作。 屋内一下静俏悄的,白天朗听到外面潮汐的声响,拍打着礁石,冲着沙滩,又看看背对自己躺着的人,心里一下感慨万分。 泽昀喜欢大海,这是他以前就知道的,却不知这几年他遇到过什么?对他又是什么感觉?他怅然的想着。 轻巧的站起身,想看看那人。 他听到他均匀细碎的呼吸,想必已睡着。 很久以前,他就很喜欢看泽昀睡觉的模样,睡着时的他脸上没有那层冰霜,看起来也不是那么难以接近,比醒着要可爱许多。 可爱,是的,他喜欢他长长的睫毛,柔顺的覆在眼睑,看起来很温顺、很纯净。 他记得他还会嘟哝几下嘴唇,喃喃说一些梦话,那样的泽昀,真的很让人心疼。 记忆在白天朗心底涌起难言的温柔,他忽然很想、很想把面前的这个人拥进自己怀里。 然而,他不敢。 如今,什么都不一样了,甚至……想起重逢那天,这是他永远无法接受的。 就算再苦再难,你也不能那么做,那会让我看不起你,你知不知道?泽昀……你实在是我命中的劫,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傍晚,泽昀醒过来,藉着外头照进昏暗的光线,看到那坐在自己床尾的人影。 「你还没走?」他的声音里有几分惊讶,但眉皱得很紧。他究竟是怎么了?没事坐在这里一整个下午? 「是啊,我想你醒了会饿,等着煮东西给你吃。」那人毫不在意的回答。 「现在几点了?」泽昀没有精神想他的心思。 「七点不到,怎么了?」他看到他从床上坐起,并套上了外套。 「我要上班,所以你也可以走了。」泽昀的声音没什么温度。 这话却让白天朗大为光火。「泽昀!你还要去那里?」 可泽昀根本不理他,迳自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从柜子上拿了一个瓶子,倒出一些药丸服了下去。 「你在吃什么?」白天朗吓了一跳,走过去看他。 「胃药,我不是说过,我有胃病。」泽昀在他走近之前放好药瓶,「你还不出去?我要锁门了!」他冷冷的说,声音很不耐烦。 白天朗见他服药,态度已经完全软下来,也顾不得对那件事的生气,忙说:「好,好,我马上走。我送你去酒吧,可以吗?」 一路上,两人都不再言语。到了酒吧,泽昀下车,没再看车里的人一眼,直接走进去。 他一路走到内室,换了调酒师的衣服,来到吧台。 现在时间还早,客人也没几个,他开始做一些预备工作。 「阿昀。」有人叫他。 泽昀回头,是左。 左是他在这酒吧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朋友,是啊,他愿意这么称呼左。因为左对他的确很照顾也很关心,就像一位大哥。 刚开始,他也防备着左,他从不认为陌生人会不要回报的对另一个人好。后来,左对他讲了自己的故事,他才了解自己和占据他心里的恋人有几分相似。男人追溯着往事,深沉的目光每每落在他身上,都能感觉左在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 「今天医生怎么说?」左还是一成不变的黑衣,让他整个人显得冰冷而难以接近。 「要动手术。」他耸耸肩。 「他催你动手术?」左的脸色有几分凝重。 他微微一笑。「没事,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左不语的看他。情况哪像他说的这样轻松,自己已经见过好几次他发作的模样,知道他时常胸痛,时常感觉晕眩,也许还有更糟的,只是他掩饰得太好。 「还需要多少钱?」他忽然问。 泽昀看了他一眼,摇头。「别替我想办法,因为你也没有办法。左,我知道你的情况,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泽昀……」左似乎欲言又止。 「我还不想死,」他淡淡一笑,「这样你还不放心?」 左叹了口气,点点头。 ◆◇◆ 晚上外面冻得厉害,又不是冬天,怎么还这么冷? 白天朗没有坐在车里,而是靠在自己的车旁,看着那五光十色的酒吧。 他在考虑要不要冲进去把泽昀拉出来,但又觉得不妥。 「你在等人?」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白天朗回头,看到一个非常魁梧的黑衣男人,像是酒吧的保镖。 「跟你有什么关系?」他眯起眼,口气不是很好。他对这个酒吧所有的东西都厌恶到极点,只因为那个人,居然在这里作践自己。 「你喜欢泽昀吗?」这句话更让他吃惊。 「是啊,喜欢,怎么样?」他捏紧拳头,已经把对方看作情敌。怎么,想跟他抢人? 「那你就要好好照顾他。」 白天朗一怔。「我不懂……」 「我是泽昀的同事,上次在套房里对他大喊大叫的就是你吧。」左皱着眉,漆黑的眼紧紧看着他。 白天朗无语。 「你话说得太难听了!你是个不及格的恋人。」左冷冷的批判。 「你说什么?」这话让他火气陡然上升。 「你凭什么那样说他?你又知道什么?」口气非常轻蔑。 「他……他……原本是个律师,你能明白吗?见他那样,你能忍受吗?他居然做牛郎!」这事不提还好,一提他就有千堆火,想毁了一切。 他咬牙切齿,差点对来人抡起拳头。 左却先给了他一拳,这重重的一拳让没有准备的白天朗歪了身子,撞在引擎盖上。 「谁告诉你他是牛郎?」 白天朗来不及发火,对方的话已经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 「他不是?」他几乎兴奋的反问。 左的拳头又送上。「他是调酒师,从不和客人胡闹,更不是牛郎!你这混蛋,居然还配说喜欢他?!」他恼火的出拳。 白天朗大震,状似痴呆,但心底不可否认的——狂喜! 「我就知道……」他兴奋的话还没说完,已经被挥了第三拳。 左这才收了拳头。「这三拳是替泽昀打的,如果你一点都不信任他,还谈什么喜欢?」 白天朗身体的热血在沸腾,但他没有还手。他居然一点都不相信泽昀,是这样吗? 「如果不想失去他,就好好对他。」左最后恶狠狠的扔了句话,转身走人。 之后,白天朗一动也下动的站在寒风里,眼睛只盯着酒吧门口。已经凌晨一点多了,他还不能休息吗? 终于,看到那个清瘦的身影走了出来,他正想迎上去,又看到那人身边纠缠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似乎热切的和泽昀说着什么,泽昀脸上没什么表情,还是迳自往前走。男人急了,一把拦住他。 那人的身体遮住泽昀的面容,让白天朗看不清楚,直觉的想过去为他解围,讨厌别人对他的纠缠。 可他还没来得及动手,那男人居然拉住泽昀,急切的吻了下去。 他气得眼珠都要瞪出来,生平从来没这样用力过,大力拽过那男人,狠狠摔到了一边。 「你在做什么?!」他怒气冲冲的喝问。 男人正想反击,但看清白天朗魁梧修长的身材,凶恶的表情像要杀人,实在不好惹,只得讪讪的闪开。 白天朗拉了泽昀的手,一声不响的往前走。 泽昀任他拉着,倒没推拒。 一路走到车边,他才停下,大口大口喘着气,显然怒意未消。 「你怎么能让他那么做?」白天朗很生气。其实不是泽昀的错,他有看到泽昀抗拒,那是对方强迫的,但就是忍不住生气。 「为什么不能?」泽昀淡淡一笑,「接吻、取悦客人,这不是你说的吗?」 白天朗心头一震。他在拿话刺他,他知道的。上次是自己说话过分,伤了他,他一定很介怀。 「别说那样的话,上次是我不对,误会你了,我知道你没有做那个。」他急忙拉住他的手,说得诚恳,炽热的眼神看着他。 「知道了又怎么样?」泽昀淡漠的抽回手,这个样子的白天朗有点反常,也让他心乱。 「把钱还给我。」白天朗忽然说。 泽昀讶然看他,见他还是一脸认真。 「那天我给你的钱,还我。你没有做那行,就不该拿钱,否则是对你的侮辱。我不容许别人侮辱你,更不许自己侮辱你!」 泽昀笑了起来。这就是白天朗,那么可爱坦白的白天朗,这就是令自己爱他的原因吧。 「白天朗。」他忽然叫他。 「嗯?」他闪烁的眼紧紧注视着他。 泽昀忽然贴近他,轻细的呼吸吹在他耳边。「那钱,我已经花了。」 ◆◇◆ 白天朗半强迫的开车把泽昀送回家,更跟他进了屋。 「现在凌晨两点多了,你还不回家?」 「我还不想走。」对方耸耸肩,口气有些无赖。 泽昀瞪了他一眼。「我很累了,要休息,你请回吧。难道白律师明天不用工作?」 「那不重要。」他强硬的越过他,坐到椅上,双手抱胸,含笑看他。 泽昀关了门,脱下外套,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说吧,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泽昀,」他喊他的名字,声音低沉得有些沙哑,「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泽昀有些奇怪的看他,不懂他为什么忽然问出这样的话。 「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你过得更好,总觉得……」他看了看四周,「这和从前的你……你不该过这样的生活。」 「我没那么娇贵。」他冷哼,「你不用看了不舒服。」 「你的脾气老是这么倔强,说话也这么刺,你明知道我都是好心,还总是浇我冷水。」白天朗说得有几分委屈。 泽昀见他那神情:心又有些软了,眼神落到别处,像是在想什么。 「白天朗。」他忽然叫他。 「什么?」他面上一喜。 泽昀的眼像两股幽泉,他斟酌着说:「你……借我一笔钱。」 「什么?!」他怔了一下。 「那么吃惊做什么?我是借,不是要!」他的口气微冷,白净的脸上有些微赧。 「你……为什么向我借钱?」 「要不要我写借据?」泽昀忽然冷笑,「你奇怪我居然不要脸的向你借钱,是不是?」 「泽昀,」他急了起来,「我绝没有这个意思!」 「你要钱做什么?你要多少?其实,你根本不用向我借的,我这里本来就有你的钱,开事务所有一半是用你当初存给我的钱,所以……」他不敢看他的眼,说得有些支吾。 在他的认知中,泽昀这样的心性会开口向他借钱,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他根本不知如何应对,心里也慌了。 泽昀忽然笑了。「算了,我只是开玩笑,想看看你的反应。」 白天朗听了他的话,怔在那里,湛黑的眸里有丝迷离。 「泽昀……」他轻轻唤。 泽昀沉默的看他,觉得他的表情有些奇怪,这样的白天朗他从没见过。 「我们认识已经有很多年了吧……七年……」白天朗像在呢喃,深沉的视线一直望进对面的男人眼底,渗透到他心里。「我从来不了解你,你呢,你了解我吗?」 泽昀呼吸一滞,微怔。 白天朗伸出双手,轻轻托起他面颊。「我真的,总搞不清你的心思,你究竟是喜欢我,还是不喜欢?你心里在想什么呢?」 深情的眼凝视着他的,视线胶着,像要看进彼此的灵魂。 白天朗修长的手指摩挲在他脸上。「你比以前还瘦,皮肤还是那么光滑、细致,但脸色很不好……」梦呓般的自顾自说着。 「这三年我都没忘记你,你呢?是不是也总想着我?」他忽然问。 泽昀惊了一下,身子往后倾,想摆脱他的手。怎料,白天朗先他一步,整个人站起来,将他搂到怀里。 「白天朗,你究竟想干什么?」他有些莫名的生气。 「我想干什么……我……也不知道。」他只是紧紧抱着他,神色间尽是迷惘。 这话让泽昀彻底清醒过来,用力挣脱他手臂,扶在桌边站定身子,清冷的脸上比平时多了一丝悲伤。「你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怎么可以就这样来找我?」 「你不知道自己的心,也不知道我的心,白天朗,这样的你,没有资格站在这里,对我说那样的话!」 「泽昀……」 「你回去。」 「我……」 「弄不清自己的心思,永远也不要来找我。如果你想清楚了,无论是怎样的答案,我都可以听你说。」泽昀苍白的脸上,那双眼睛如黑玉般润泽,凄楚的光芒闪烁,让白天朗的心脏瞬间痉挛,难受到不行。 第八章 早晨,简洁走进事务所,就看到大伙静悄悄工作的模样。 「又怎么了?」她拉过小许,指了指白天朗的办公室,那家伙看起来挺安静的,双手托腮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下像喷火龙啊,那大家为什么这么安静? 小许眨眨眼。「目前是还没喷火,不过大家都估计不妙,所以选择安静。他从进门到现在就这样啦,谁都没理,表情也僵硬得可以,还是小心为妙!」 给个保重的表情,小许先走人。 简洁笑了笑,推开白天朗办公室的门,这次她可是连门都没敲。 「干么?」他抬头看了她一眼。 「明天就要出差,这次可要去一个月呢,你现在摆这副表情,是想让大家吓得不敢偷懒啊!」简洁嘲笑他。 白天朗无奈的看她一眼。「我现在可是熊猫眼,昨晚一夜没睡。」 「干么?你还没去,已经开始担心伯父、伯母要逼婚?」 「不是这个。」他摇头,「对了,我帐户里还有多少钱?」 「你的帐户干么问我?」 「钱的事,你不是一向比我清楚。」 「你要用钱?」 「不,是还钱。」白天朗认真的说。 「你到底怎么了?」简洁有些迷惑,「你知不知道,这段日子你很不正常哦!」 「我知道,我在烦恼。」他含糊的回答。 拉了把椅子,简洁在他对面坐下来,顿时来了兴趣。「来吧来吧,都对你的亲亲好友我说吧,我是问题解决顾问!」 「你?」白天朗斜睨她,十足不信任。 「除了我还有谁?」她噘嘴,「我一看你,就知道是感情的问题。」 「那是我告诉你的。」白天朗很不客气的拆穿她。 「白大哥,你是不是和那个人见面了?」 「哪个人?」 「能把你套牢的人啊!」她一脸兴奋的看他。 他目中有几许深思。「说实话,我不大清楚爱情的感觉,因为在遇到他以前也没爱过谁,所以我理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思。」 「我懂啊,我懂!」简洁只差没向他招手了,「快点全部告诉我,说不定我可以帮你!」 瞧她一脸八卦的模样,到底是要听故事还是真心想帮他? ◆◇◆ 黄昏的时候,泽昀还蜷在床上。今天一天心口都不舒服,痛得厉害,吃了药也没用,他打电话请了假,缩在床上不敢再有什么动作,因为连呼吸间都能感到疼痛和憋闷。 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啊。他闭着眼躺在床上,想祈祷又觉得无意义。他不是什么都不信吗? 脸上浮起一丝虚弱的微笑,其实自己很想祈求神灵的,明明愿意相信,却总是装作不屑,明明想对那人说很多话,却总是冷淡的回应他。自己的性格就是这么别扭啊,别扭得连他自己都厌恶。 自己都不让自己好过了,难怪得不到幸福。 忽然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他慢慢坐起身,疑惑这个时候有谁来找他。 「泽昀,快开门!是我,白天朗!」 他听到那人有力的声音,心里居然震了一下。 为什么又来找他?他这么快就想清楚了,还是来永远的抛弃他? 他居然有点迟疑的不想开门。 「泽昀!」白天朗又砰砰的敲了两下。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 白天朗正焦急的等在门口,知道他在屋里,却还不来开门,都想破门而入了。 「这么晚,你还来干什么?」冰冷的声音在看清他人之前已经响起。 听到这个声音,白天朗居然放心的笑了笑。 泽昀一直不来开门,他还担心他会有什么事,现在可以放心了。 「别站在那里,总要让我进去吧。」相对泽昀的戒备,他则显得放松。 泽昀默默看他一眼,让开半边身子。 灯光将两人的身影拖得长长的,相对白天朗健壮的身躯,他的影子则像竹竿一样。 白天朗将一样东西放到他面前。 泽昀看清楚那是一张支票,他微震,抬头看他,嘴唇咬得有些发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白天朗看他面色不善,连忙说:「别误会,这是还你的。这钱本是你的,是你当初汇入我帐户的数目,如今我只是把它还给你。」 泽昀沉默半晌,才说:「当初那笔钱给你,不是要你还的!给了你就是你的。」 「泽昀……」白天朗无奈。这人怎么这么难说话,昨天不是跟他借钱吗?自己好不容易想了这个两不相欠的办法,他怎么还这样别扭? 泽昀的手慢慢触到了支票上,拿起,抬头看他。「这钱我收下,不过不是你还我,而是我向你借的!」 「什么意思?」他微怔。 他拿出纸笔,白天朗一下就明白他是要写借据。 「不必了吧……」他话说了一半,看到泽昀的眼就说不下去。 泽昀写好借据,签上自己的名字,放到他手中。 「你拿好。」 「泽昀……」 「现在不想问我为什么借钱了?」泽昀忽然问他,声音有点幽怨。 白天朗细细看他的脸,在黯淡的灯光下,他的脸色白里带着淡淡的青,看来非常不健康。 「不用了,这是你的私事。」他连忙说,生怕泽昀又要不开心。他知道他有很多事不愿说给别人听,也包括他吧。 泽昀脸上的神情很复杂,看了他良久,忽然幽幽一笑。「白天朗,有时候你真的让人很失望。」 嗄?他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实在搞不懂泽昀为何说出这样一句话。 「你今天来就为了钱?」那人已经收起了情绪,冷淡的问。 「不只是这样。」白天朗想到自己的来意,「泽昀,我明天便要飞曼哈顿出差,这次要去一个月。」 「所以呢?」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所以我们要这么久都不能见面……」他说得有些迟疑,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看到对方皱眉,他才决定豁出去,「这一个月我会把你问我的问题想清楚,所以你一定要等我回来,我会告诉你,你要的答案。」他很快的说完。 泽昀深邃的眼有光芒闪过,但他什么也未说,只是静静望着他。 「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酒吧那边如果还有不三不四的人缠着你,就叫那个大块头保护你,我看他人还可以。还有,你有胃病,记得要按时吃饭,如果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可以打这个电话联络我。」他说了一大串,递给他一张早已写好的纸条。 望着眼前那张纯净美丽至极的脸,脑袋里还有千万句的叮咛仿佛都卡住了,张着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泽昀深深的望他,慢慢的笑了。「还有吗?」 「还有……」他舌头打结,从没见过他这样的笑容,媚眼如丝,清雅如兰…… 想着,他忽然伸出手臂,用力勾过他身子,未做多想便在他唇上深深一吻,凝视着他的眼。「这是个必须的吻,好让我的脑袋更清楚点!」 泽昀忽然微微一笑,伸手勾住他脖子,柔软的唇慢慢贴上他。「你这个傻瓜,只怕永远也想不清楚。」 白天朗愣住。 ◆◇◆ —个月后桃园国际机场 白天朗和简洁推着行李从机场出来。 简洁瞅了眼戴着墨镜的男人,一副酷酷的模样,正定定望着一个地方。她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那里有两个男人正亲密的拥抱。 「别看了,很快你也能得到了!」她噗哧一笑,用力拍了拍他。 他摘下墨镜,微笑。 「我们去喝点东西?」简洁忽然提议,「长途飞行坐得我累死了!」 「好啊!」 十分钟以后,两人在机场的咖啡馆坐了下来。 「白大哥,你这次真让我大开眼界啊!」 「什么?」他正在拨电话,没留心她的话。 剑眉微蹙。怎么没人接听? 「没想到你居然敢在伯父、伯母面前这样坦白!」她瞪了他一眼。 白天朗放弃了打电话,反正一会儿就去找他,也不急。 「总是要说的。」他淡淡的回应。 「你真的想清楚了?」 「当然。」 「一辈子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耶,你不会觉得闷吗?你们都不会有小孩,而且从你的话里可以知道那人脾气不好、很难相处!」 白天朗咧嘴一笑。「不会闷,他那坏脾气还满有趣的,对我来说正是一种乐趣。」 简洁张大了嘴,白了他一眼。「哎哟,我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拜托你白先生不要这么肉麻好不好?」 「肉麻吗?我不觉得。」他笑得幸福。 简洁忽然一叹。「真好,你总算想清楚自己的感情,虽然伯父、伯母还没能原谅你。」 他闻言神色微黯。「我原也没奢求他们能谅解接受,只是不想再瞒着他们,这么多年,我的确心里只有这个人。一直弄不清楚的爱,如今知道了,也敢承认了,我爱上了一个人,而他是个男人。」 「白大哥,你真勇敢。」她望着他,神情很是羡慕。 「勇敢吗?」他的眼神有些飘远,「三年前与那人分手的时候,他还问我敢不敢让我的父母、朋友知道他?还问我爱不爱他?那时的我,真是愚钝得可以,居然不知道他的心意。」 「但你现在知道了。」简洁微微一笑。 「是啊,我现在能体会,他那时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和我说这些话了。」白天朗轻叹,「原本以为自己无法忍受他的冷心肠,后来才发现,他对我何时冷过?我又有什么权利去责问他的处事原则?做了律师我才深刻体会,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他真的坐过牢吗?」简洁有些动容,他的感情竟这么真诚炽烈。 「是,他那时参与了造伪证。这件事我到现在也不明白,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不过,我想试着理解他,也许他有他的无奈吧。」 「做过牢,吊销了律师执照,真惨,以后还能做什么呀?难道你准备养他一辈子?」 白天朗神色微微气恼。「简洁,别说这样的话。泽昀什么都好,比我厉害多了,才不会要我养他,这样的话对他来说是侮辱。」 「哦。」她无辜的吐吐舌头。这个人现在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只怕再不好的,在他眼里也是好上加好吧。 「可是明明都没什么改变,你怎么过了三年才知道自己爱他呢?」她还是有些不解。 「因为三年里,没有谁比他更让我牵挂!在重见他的时候,我是那么激烈的狂喜,而且想深深的独占!我想,这强烈的感觉大概一生都不会改变。」 简洁看着他,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动,但又有另一个想法——也许她可以拿白天朗的故事去写本书。她露出奸诈的笑容。 「白律师,真的是你!」一个男人欣喜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简洁先回头,发现这人有几分眼熟。再一想,便记起是那日遇到的小蔡。 白天朗看到他,反应和上次的郁郁表情截然相反,现在他已经理清了感情,看到小蔡只觉得亲切。 「你要出差?」见小蔡拖着一个行李箱,他问。 「不算出差,我从今天起就调任到日本那边的事务所工作了。我未婚妻也在那边,所以决定在日本定居。」 「是好事,过去就要结婚了吧!」白天朗先笑起来。 小蔡微微红了脸,点点头,像是想到什么,急忙说:「能在这里看到你真好,上次见面的时候本就想给你个东西,但那时似乎不方便。」 「什么?」他有几分意外。 小蔡俯身从行李箱里掏出一本书,递给他。 那是一本普通的诗集,他看了有些不解。 「不是这个,是里面的相片。」小蔡微笑。 他打开书,一下就看到了那张有些泛黄的相片,居然是他和泽昀大学旅行时抱在一起拍下的。 多久的岁月啊! 看到这张相片,居然觉得眼睛有些潮热,他怎么从不知道有这样一张相片呢? 一定是那人趁着自己不注意,偷偷拍下的,角度还非常倾斜。 相片里那人瞧着他的眼神,那么温柔、那么幸福…… 第一次,他看到泽昀有这样的眼神! 小蔡见他激动的神情,心里也有几分感叹。「这相片是当初泽律师出事后,我整理他的东西时发现的。那时检察署的人要检查他的私人物品,我正好发现了这张相片,便偷偷藏了起来,所以他们没发现。」 他微笑又道:「第一次看到这张相片的时候我好吃惊!但后来想到,那天白检察官以那样的神态对老板说话的时候,我才明白过来,原来你们是恋人。」 白天朗感激的看他。「小蔡,这相片对我来说太珍贵了,谢谢你。」 「不要谢我,这原本就是老板的东西。你不知道吧,我很崇拜他呢!以前一直听人家说他冷血,可我却觉得他很好,做事从来不含糊,也不会苛责别人,我跟着他学了很多东西,可惜后来……」想到泽昀入狱,神情又黯淡下来。 「已经过去了,他现在很好,我们还在一起。」他想让小蔡放心。 「是吗?!这太好了!」小蔡的眼睛亮了起来,「白检察宫,你真的要好好照顾老板,老板会坐牢一定有苦衷。当初他是不愿接那件案子的,还拒绝了同茂的人,后来那些人找我们去一个地方,老板与那些人密谈了一次,回头就答应了。我看得出来老板并不乐意,他那时的表情很不开心。」 这些话让白天朗震惊得不知该说什么。 「小蔡,你说的都是真的?」他急忙抓住小蔡的胳膊。 「是,」小蔡很认真的点头,「老板当时说身体不舒服要休假的,不准备再接案子了,但后来见过那幕后老板之后便接下了。我当时也很奇怪,但老板对我说知道得越少越好。而且后来上法庭的时候,老板为了维护我,所有的事情都没让我参与,所以我的证词也没有意义。但这件事,我总觉得另有隐情。」 「小蔡,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白天朗激动的看他,小蔡自己恐怕也没意识到这些话对他有多重要吧。 「白检察官,」小蔡的表情很严肃,「老板当初入狱的罪名是伪造和湮灭证据,但我跟着老板的两年里,我们从来没伪造过证据!老板每次打赢官司都是凭自己的实力,只有那次,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小蔡急忙告别,「我差不多要登机了!这是我在日本的联络地址,白检察宫,有机会要和老板一起来看我哦!我很想念他!」圆圆的脸还是透着一如当初的纯真。 白天朗握住他的手,用力一按。「谢谢,我们一定会去的!」 小蔡走了,一直在旁边当听众的简洁这才出声,「别看了,千千万万的疑惑去问你的爱人不就知道了。」 白天朗闻言抬头,微微苦笑。「我想,他不会愿意告诉我的。」 当年为了这件事,他们发生多大的冲突,自己甚至那样恶劣的对待他,那人都没吭过一声,现在事情过去那么久,他还为此坐了牢。他不认为泽昀会对自己老实说出事实。 简洁很好奇那张相片。上面有什么?方才白天朗一直紧紧握着,她都没机会看清楚,现在正好他失神,一把夺过来。 这相片上的美男子,怎么这么眼熟啊! 她想起来了,是那天酒吧里的那个帅哥! 老天,他不会就是白天朗的爱人吧? 「白大哥……」她怯怯的叫了声,像小猫的声音,从来没这么温顺过。 「怎么了?」 「这个就是泽昀?」玉指指着相片上的美男。 「是啊。」视线落到泽昀的脸,不由自主的柔和下来。 「啊!」回应他的却是简洁的一声惨叫。 白天朗吓了一跳。又怎么了?! 妈呀!这世上又一个帅哥被夺去了!她悲惨的想。怎么可以这样……他是自己喜欢的那型啊!怎么就被白天朗…… 她垮了脸,满脸惨兮兮。 第九章 泽昀站在海边,看着海水不断冲刷沙滩。他喜欢听这种声响,唰唰的,又和着风声、水声、潮汐,似乎都融在了一起,涤净心灵,让人安定。 从很小的时候,他就喜欢听这声音。 喜欢的颜色也是蓝色,最喜欢的是大海,及有关海的一切…… 他的手按了按自己的心口,慢慢坐了下来。 这里现在的声音很奇怪吧,听医生说像是机械手表的声音,但他从没仔细聆听过。 一个月,原来是这么的长。 虽然这一个月,他做了很多事,但从来没停止过想念那人。 躺在病床的时候想着,出院了在这里,还是想着。 那人说回来就给他一个答案,他会怎么说呢? 可是他想要的答案? 泽昀发觉自己突然变得胆小,居然不敢揣想那人会有的决定。 风吹着他的衣衫,飘飘荡荡,凉意侵入,但他不在乎,想到那人离开时看他的眼神、对他的叮嘱,他心里就觉得很温暖。 闭上眼睛,感觉海水的声音,一切仿佛都静了…… 恍惚中,好像听到有脚步声靠近自己,但他没有睁眼,不管什么,他现在只想好好感受这片海所给予的宁静。 一双温暖而有力的臂膀抱住了他。 他惊讶的睁眼,看到那张日思夜念、现在近在咫尺的脸。 挑了挑眉,想要笑,但没笑出来。 那人炽热的眼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正紧紧看着自己,所以他笑不出来。 「白天朗……」他轻轻唤他的名,眼神有些茫然。 白天朗用力抱住他,将他紧紧的勒在自己怀里,似要揉入骨血那般。 「昀……昀……我回来了,回来了……」他不住的呢喃。 泽昀眼眶微湿,有一股情潮在泛滥,他将头埋在他肩窝,不看他,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要流泪的模样。 白天朗却捧起他的脸,细细密密的注视,眸光炽热又带着无限温柔。 「你还想听那个答案吗?」他柔声问他。 摩挲在他脸上的手指,是无比珍惜的。 泽昀笑笑,摇头。「我想我知道你的答案了。」他眼中有晶莹闪烁。 白天朗低头深吻住他,纠缠辗转流连……半晌才喘着气,贴着他的嘴唇低喃,「那就让我们,一辈子在一起。」 在沙滩上慢慢放倒他的身子,藉着月色,细看他的模样。 白瓷般的脸上,脸色依旧不是很好,但肌肤无比细腻,被月光照着似有一种朦胧的透明感,让他美得如梦似幻。 欲望的火焰慢慢烧上白天朗的眼,那般深沉、那般浓烈,他倾倒了身子,缠绵的吻身下的人,初时细碎的吻逐渐变得有力,越来越掠夺,啃咬那柔韧的身躯…… 啃咬那柔韧的身躯 怀里圈着心爱的人,他静静的躺着。 彼此温热的呼吸交缠在一起,白天朗的手放在泽昀腰际,留恋那醉人的感觉,他的欲望仍然高张,只是知道那人已没有力气。泽昀的体力好像很不好,只一回就似脱了力,虚弱喘息的神情让他不敢再有所动作,只能极心疼的搂着他入睡。 「真的要我,一辈子?」黑暗里,他听到泽昀问他,带着轻喘,似乎累极。 白天朗吻了吻他肩头,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得言语都是多余,心头的千言万语不知该怎样向泽昀表达。 那是一种越过了沧桑的感慨。 「三年里,我唯一想的人就是你。女朋友、男朋友,我都试过了,居然一个也不想要。」想到这三年自己失败的感情经历,白天朗轻叹一声。 泽昀低低一笑,拉过他的手,轻轻贴在自己脸颊。 「我原本想让你,不爱我,就恨我,这样也可以永远留在你的记忆里。」 白天朗震动了一下。「泽昀……」 「那时候虽然我们在一起,你却很见不得我的处事方式。」 「所以你知道,我终有爆发的一天,我们也终会分手?所以分手的时候,你才那般镇定?!」他的声音里有些颤抖。 「我没有镇定,」他轻轻的回答,声音里再没丝毫往日的清冷,而是脆弱。「如今你就能接受我了?」 「不仅仅是接受,而是试着了解,了解之后包容,包容之后接受。」白天朗说得坦诚,「我不敢说能完全了解你的心思,但我觉得现在的自己可以体会你的感受。」 「是这样……」泽昀的声音有些飘忽,白天朗感觉他身体微冷。 「还有,现在的我,无论你做什么都不会放弃你。这是真的,即便你杀人放火做了坏事,我也无法放弃你!」白天朗声音沙哑,说得动情,这是他现在最深刻的体会,因为曾经失去过,他才终于明白,自己无法没有这个人,即使这人如何挑战他的极限原则,他还是不能没有他! 他爱了泽昀,已经爱到不能回头! 泽昀心上微微痉挛,但他知道这次不是心脏的问题,而是因为白天朗。 他终于能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那么,他是爱上他了吗? 他忽然很想问,但颤抖的嘴唇似乎不能发声。 「泽昀?」白天朗轻轻唤他,见他对自己的表白完全没有回应,有点不安。 「我累了,想睡了,」他轻喃,「我们明天再说。」 他侧过身子,枕着白天朗的胳膊,一副很安适的模样,像是要睡着。 白天朗无奈的笑笑,又再一次觉得这人半点情趣都没有。他好不容易掏心掏肺告白了,就不会说些鼓励的话,或者让他开心的话吗? 「还有,我不会去杀人放火,这点你可以放心。」 面对泽昀忽然冒出的这句话,白天朗怔愣片刻,才又爱又气的在他脸颊轻咬一口。 「睡吧。」他无奈的声音像在安抚孩子,没看见泽昀脸上露出狡黠的微笑。 唉唉,自己似乎老是被他这种别扭弄得又爱又恨无法抗拒,白天朗,你真的有病啊你! 昏沉的脑中无法再想什么,耳边似乎听到一种类似机械的滴答声,他迷迷糊糊的跌入了沉沉梦境。 ◆◇◆ 晨风吹在脸颊,唤醒了睡梦中的白天朗。他睁开眼,惬意的想伸个懒腰,才发觉右臂早已僵硬,和那仍熟睡在他手臂上的人。 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干脆侧转身子看那人睡颜。 手臂实在发麻发痛,他就轻轻托起泽昀的头,把手臂抽了回来。 泽昀只是微动身子,仍未醒。 很少见他睡得这般香甜,虽然此刻很想唤醒他,和他缠绵一番,但终不忍叫醒他,只是以手支头,看那人的睡相。 面容纯洁一如初生的婴儿,他只想时光永远留在这刻,静静看他。 视线流连而下,见到他身体优美的线条,但他太清瘦了,昨夜抱在怀里的人,比起三年前更加的不盈一握,就像个琉璃人儿般,生怕一用力就会破碎,令他不舍与怜惜。 白天朗轻叹一声,靠近枕边人,便闻到他身上独有的淡淡香味,依旧那样若有似无,缭绕迷醉着人心。 他忽然很想听他的心跳声,便匍匐到他胸前,侧耳倾听,却在听到那声响时猛然一震,整个人傻在那里。 那——那是什么声音? 他不敢置信的又轻轻伏在泽昀胸前,倾听了一番,那似乎不似纯粹的心跳,而更像机械所发出的轻微声响,答、答、答…… 他顿时慌了,不由自主的拉开泽昀的睡衣,又长又丑陋的一条伤疤赫然映入眼帘,把他震在那里,呼吸也似停滞。 他惊呆的看他,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印在胸口,那么丑陋的烙在原本光洁如白瓷的肌肤,那分鲜明与突兀,实在震撼。 泽昀微动身子,也许是感到了稍微的凉意,他慢慢睁开眼,迷蒙中看到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正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 「怎么了?」他问,嗓音还有几分沙哑。 「你……」白天朗半天才说了一个字,神情震撼而又混乱。 泽昀稍微清醒,才发现他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胸前,而睡衣也完全被他撩开,他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急忙的掩起睡衣。 「这是什么……」白天朗静静看他,声音却无比乾涩。 泽昀的手轻轻覆上他的。他原本也没打算隐瞒,白天朗总会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所以你昨夜要关灯?」苦涩的语气里有一抹自嘲,他嘲笑自己的后知后觉,昨夜抚摸他身体的时候,明明有所觉的,却被他轻易掩饰过去。白天朗啊白天朗,你真是笨得可以! 「生气了?」泽昀静静望他,「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你以为可以一直瞒着我?」 「不,我打算告诉你,但你已经先看到了。」 「你到底还瞒了我多少事?」这具清瘦的身体究竟还隐藏了多少秘密、承受了多少痛苦? 「没有了。」泽昀将他的手放到自己脸颊,「只是因为心律不整,所以动了手术,装了一个心律调节器在心脏上,就是这样,现在已经没有问题了。」 「是吗?」白天朗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不舍。这样一条丑陋的伤疤,被他几句话就带过去了,在他眼里,任何事都那么无足轻重吗? 泽昀的眼神有点无助和不安,他从没见过白天朗这种神情,很奇特、很陌生,那让他不安。 他正僵持着不知怎样解释的时候,白天朗已经一把搂过他,将他紧紧抱在怀,忽然的用力让他一惊。 「以后不许再瞒我任何事!」他在他耳边说。 听了他的话,泽昀才微微宽心。 「这就是你向我借钱的原因,是不是?上次在医院看到你,也根本不是胃病,是心脏病,你这个骗子!骗子!」他又爱又恨,惩罚的咬他耳垂。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连这么重要的事都瞒着他? 泽昀轻呼,他这种咬法实在让他有点承受不住。 「你……能不能放开我……」他的眼神又有点迷离,无助的唤他。 「骗子……」白天朗忽然将头深埋在他肩窝。 泽昀感到一股热烫熨过睡衣,湿了肌肤,他浑身一震。「白天朗……」 他还是紧紧埋在那里,不动,他在哭,却不想让他看见。「别管我。」 「你……在为我伤心吗?」 白天朗忽然抬起头,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我这里很难受。」他捂在自己心口。 泽昀闻言一窒,随即倾身向前,唇覆上他的眼睛,轻柔细碎的吻起来。 他的举动让白天朗屏息,心底酸涩又温柔的情感充满了胸臆,这一刻,他只想把泽昀揉进自己的身体,让他永远在里面,再也不受伤害。 他小心翼翼的抱着泽昀,让他贴着自己的颈项,两人近得几乎都可以听到脉搏跳动的声音。 「昨夜那样不会有事吗?」他轻轻问,担心那场缠绵会让泽昀的心脏无法负荷。 泽昀微红了脸。这种问题叫他怎么回答? 忍不住伸手捶了他一拳,却在半空中被握住。 「别打,我知道你不忍心。」白天朗嬉皮笑脸的调侃,泽昀忽然发觉他脸皮很厚。 「这手术已经做了快一个月了。」 「我一走你就做的?」 「确切说是你离开的第二天,我就住进医院。」 「很疼吗?」白天朗轻轻抚摸着那条伤疤。 「刚做完手术的前三天,卧床不起。后来的一周,医生也看得紧,严禁剧烈运动,所以复元得很快。」泽昀一笑,瞟了他一眼。 「那现在呢?现在也不可以,是不是?」白天朗果然急了。 泽昀的手指穿过他的,与他十指相扣。「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在你面前吗?」 「但你的确很累,」白天朗心疼的吻了吻他,「那样的话,你昨夜就该告诉我。」 泽昀低叹一声,沉默不语。 白天朗下颌抵着他的头发,突然闷笑起来。「你也算提醒过我了,不是叫我温柔些吗?」他一脸坏笑。 泽昀不觉气恼,推开他想坐起身。 「好,好,不开玩笑,不开玩笑。」白天朗赶忙说,双臂小心翼翼箍着怀里的人,不让他离开,「我知道,那的确是你的真心话,过去的我太粗鲁了,从不知道珍惜你。」他想到自己以往一些恶劣的举止,又深深的懊悔起来。 「昨夜……你很温柔。」泽昀轻叹,昨天晚上的白天朗的确和从前不一样,让他感受到被呵护与疼惜。 白天朗蹭了蹭他头发,手指缠上那微卷的发丝。「头发都留这么长了……」 抚着他柔软的发,又像怀念又像追忆。 泽昀淡淡一笑。「你这人什么时候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像个女人似的。」 听他口气中带着嘲笑,白天朗不由有些不爽,一个大男人被情人说像女人,怎样也不会开心的吧。 他报复似的在他腰际轻轻柔柔的捏了下,他知道泽昀这里很敏感。那人果然眼神微乱,有些责怪的白了他一眼。 他得意的笑,像个孩子。 「以后不要叫我白天朗。」 「怎么?」他微微奇怪。 「去掉一个姓也不难念吧,叫我天朗,我们都那么亲密了,你还连名带姓的叫,多生疏啊!」 见泽昀不语,他又道:「怎么,不乐意啊?那就叫我学长好了,反正也很亲切的。」 「啊!」他忽然惨叫一声,原来泽昀在他手臂上狠狠一掐。 就见泽昀瞪着他,冷笑。「学长?哼,是很亲热,你不是已经有个学弟了吗?那么宝贝的学弟,不缺我一个!」 白天朗知道他是在生气自己那天的行为,这可不可以当作泽昀在吃醋?想到这里,他不怒反笑。泽昀会吃醋,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对吧? 想着想着,呵呵傻笑起来。 泽昀见他一副傻样,径自起身,离开那呆人。 白天朗还在作美梦的时候顿觉怀里一空,才发觉变扭的情人已经走去浴室。「泽昀!」他大叫一声,追上去。 第十章 白天朗拉着泽昀出门,第一件事不是回事务所,而是拉他去医院。 虽然泽昀很不愿意,但拗不过他的执着。 「不行,我一定要听医生仔细说明你的情况,以后要注意些什么,这样才可以放心。」他一脸严肃,当他摆出这种脸孔的时候,泽昀就知道没得商量。 老医生看看神情比泽昀还紧张的白天朗,微微一笑。「你是泽昀的哥哥吗?泽昀平时都说他没有亲人,原来还有这么一个哥哥。」 哥哥?! 这个称谓白天朗很不满意,正想解释,放在膝盖上的手就被泽昀按住,他只得乖乖闭嘴。 「你这哥哥很不好,弟弟动手术的时候为什么不来?」老医生眼带责怪。 「医生,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个。泽昀……呃,我弟弟的身体以后要注意些什么?多久来复诊一次?请您详细告诉我。」 老医生点点头。「泽昀的手术很成功,这点你先不用担心。其实安装了心律调节器帮肋调整心脏跳动之后,病人基本上就脱离了危险。只不过心律调节器本身是一个高精密度的仪器,所以日常生活还有很多要注意的地方。」 白天朗点头,甚至还拿出纸笔记录。 泽昀见他那样,又好气又好笑。但他这认真的模样的确很好看,也让他的心暖暖的。 「心律调节器不能与硬物碰撞,否则会损坏而失去正常功能,造成危险,曾经有病人跌倒正好撞在石头上,出现最重心律失常,那时候就很危险……」 白天朗越听神色越凝重,频频望向泽昀,似在责怪他说得太轻松。 「还有,最重要的,要避免去辐射很强的场所,任何较强的电磁波都会对心律调节器有影响,打手机的时候也最好使用右手,使手机与心律调节器的距离保持在十五公分以上……」 医生不断的说着,白天朗的纸上也记得越密密麻麻。 「日常生活基本上没什么影响,患者可以洗澡、淋浴、甚至游泳,多数患者可以恢复性生活……」老医生还在仔细的说着。 白天朗却忽然在这时望了泽昀一眼,面带微笑。 泽昀则回以一瞪,苍白的脸颊上微染红晕。 认真的老医生完全没察觉这两人在他面前眉来眼去,还很赞赏白天朗这个年轻人。看来一开始错怪他了,他是个好哥哥,还从没见过哪个病人家属如此认真用心的。 ◆◇◆ 从医院出来,白天朗一直静静的。泽昀觉得有些奇怪,但又不想多问什么。 两人不声不响的回到泽昀家,白天朗停了车,忽然说:「我们去海边走走。」 泽昀看了他一眼,点头。 两人沉默的走在海边,泽昀的心思还在白天朗身上,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变得如此沉默。 悠然的午后微风吹乱了他的发,放眼望去,远处海天相接处竟是从所未有的湛蓝。 看到这颜色,他心里就很安定,那是他最喜欢的颜色。 在他驻足凝望的时候,白天朗牵起他的一只手,牢牢握在了自己手里。 泽昀微讶,转头看他。 就见白天朗以一种非常认真的神情看着自己,那是会让他心跳加快的眼神。 「怎么了?」他勉强一笑,想让自己镇定些。 「我有很多事都想问你,这几年你是怎么过的,在监狱里又遇到些什么事?有没有被人欺负,有没有受委屈,心脏痛的时候怎么熬过来,生活为难的时候怎么办?昀,真的,你有太多的事情是我不知道的,每一件我都很想问你,仔细的听你说。」他停了停,看到泽昀脸上出现如他所料的为难和隐痛。 于是他笑了笑,又道:「不过,我很清楚你不会告诉我。因为你还没做好准备,这些都是你自己经历过的事,很多痛苦对你而言都想忘记,所以你不想告诉别人,即使是我。真的,我可以理解这种心情。有时候,时间虽然让人淡忘了伤痛,但它没有消退,有些东西是不能触碰的,也许碰一次会痛一次,所以……」 他轻轻捧起他的脸,黑眸闪着异彩,专注的看他,「我不会勉强你告诉我任何事,如果有一天,你想说了,我很乐意当个倾听者;如果你不想说,那么它们都是你自己的东西,不会有人来碰触,不会有人来挖你的伤口。但是,从今天开始,我们在一起的日子里,我希望以后我们各自遇到了事情,尽量都不要隐瞒对方,好吗?说出来一起分担、一起度过,这样好吗?能答应我吗?」 「白天朗……」泽昀眼眶微红,只是默默看他。 白天朗轻叹一声,万分怜惜的抚过他脸颊。「以前我从没见过你脆弱的样子,现在才发觉。而且不是说就叫天朗吗?少一个就那么难念?」他低低一笑,想亲吻他的脸颊。 泽昀切微微侧过头,躲开他的吻。 白天朗静默,定定的看着他。 泽昀深吸了一口气,才抬头与他相视。 「白天朗,其实我没有信心。」 他不语,静静的听他说。 「我没有信心可以永远和你在一起,不只对你,也是对我自己。说出来连我都要看不起自己,但我就是这样的人,没有办法去完全的相信一份感情,你对我承诺越多越郑重,我便越惶恐越害怕。」他哀伤的摇头,再摇头。 「我不想等到誓言破灭的那天,那种孤零零的感觉可以毁灭一切。我其实很脆弱,连我的灵魂都是破碎的。也许你觉得我的外表很美,但若相处久了,我很怕,怕你看到我残破不堪的灵魂,怕你再也无法忍受我的古怪,怕你终有嫌弃我的一天……所以,我想,我没办法向你承诺永远。」他的音量到后面越见失控。 白天朗的反应却全然不在他预料,平静得似乎没有一丝波澜,只有那双黑眸里闪烁了很多东西。 「很好,这是你第一次这么坦白的告诉我你的感觉。」他的声音微微沙哑,「但我有要你承诺永远吗?有吗?泽昀?」他问得咄咄逼人。 泽昀清冷的眼里流露一丝无助,但他很想去隐藏。 白天朗已经获住他双肩,不让他逃避。「看着我,我现在只是对你表达我的感情,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知道你说这些话并不是要离开我,只是像契约般的在我们开始之前把一切都说清楚,那样即使有一天我不爱了,你对自己才有个交代,也给自己找个借口舔舐伤口,是不是?是不是?!」 他连问了几声,心痛得无以复加,在这一刻,他体会到了泽昀的心,那只是一个想要爱又不懂爱的孩子,充分的渴望,不惜一切的拿到了面前,又不敢伸手去取,生怕变卦,生怕那爱会忽然看不起他、忽然舍弃他,是这样吧?! 他的泽昀,凭什么要卑微得让他这么心痛呢? 他紧紧拥住他,贴在自己的心口,仿佛要将他勒进自己的心,好让他看看自己那颗在为他流血流泪的心! 「我爱你!泽昀。我爱你,我爱你……」他忽然发狂般的吻他,不住的低喃,不住的表白,不住的吻他…… 在这一刻,只渴望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意,不再害怕。 被抱得死紧,狂乱不顾一切的吻也几乎让他窒息,但泽昀却没有丝毫的抗拒,而是狂乱的回应,「天……朗……」破碎的呼唤着这个已经渗透到他心里的名字。 是的,就在这一刻,他可以感受到他的心…… ◆◇◆ 白天朗帮泽昀收拾东西,看一眼坐在床上认真整理的人,还不放心的问了一句,「真的愿意住到我那里去?」 「是啊,你可以放心,我不会改变主意,谁不想住得更舒服些呢?况且,我很想念那个屋子。」 他这才暖暖一笑。「那里有很多回忆,但是也冷清好久了。」深深的注视落在泽昀身上。 泽昀微微一笑。「我猜最冷清的应该是厨房。」 「不对,现在那里可是我最热情对待的地方呢!」 他斜眼看他,一副不信的模样。「凭你那可以毒死人的厨艺?」 白天朗受不了被他看不起,叫嚣着回应,「回去就为你煮个鲜鱼汤,你不在的这三年我可是学了不少,我现在的厨艺可是有五星级的水准,你知不知道?」他像是拼命的证明什么。 泽昀笑笑,不理他。 「不过,」他忽然从身后挨过来,手又不老实的环在泽昀腰际,蹭啊蹭的,泽昀微微皱眉正想拍掉,他又说了话。 「我好想念好想念你做的糖醋鱼哦,除了你做的,我再也没尝过那样美味的鱼片。」 泽昀受不了他这样孩子气耍赖的模样。「快点放手,不然你还是吃不到。」 白天朗没辙,急忙拿开手。他怎么一点情趣也没有呢?老是害他心痒痒的,只能望却不能动。 即将离开住了近一年的地方,泽昀眼神里有点留恋。白天朗正想拥住他说些安慰的话,他已经转身走在他前面。 看着走远的身影,他微微一叹。 ◆◇◆ 回到阔别了三年的地方,泽昀站在门里,默默的看着,心底的翻涌只有他自己知道。 白天朗怕他累着,抢在他之前安置行李,泽昀就坐在那里看他忙进忙出。 这样看着一个人的时候,感觉很幸福。他想着,嘴角微扬,露出自己也没察觉的笑容。 这时白天朗忽然凑过头来在他脸颊上一吻,在泽昀还怔然的时候,他已经飞快的溜进卧室去摆衣服了,否则等他清醒过来,自己偷香的结果,也许免不了要被打。 心里却是笑得开心。 泽昀终于回到他身边了,他们决定重新开始。 这是与泽昀分别的三年来,白天朗吃得最开心的一顿晚餐。 唯一的不足就是泽昀吃得太少,在他软硬兼施之下,才喝了他煮的鲜鱼汤。 「你吃这么少,怎么补充营养呢?别忘了,医生说你身体很弱。」他有些苦恼的皱眉。 「白天朗,我不是瓷娃娃,我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也会注意。」 深黑的眼里闪过一丝无奈。「昀,你是吃冰块长大的吗?」 浑昀被他的问题怔了一下,随即怒火暗生。 这般微怒的神情看在白天朗眼里却自有一番清媚,身体里又有一股炽潮暗涌,他慌忙别开眼不去看泽昀。 收拾了碗筷,他有些抱怨自己怎么变得像个老妈子,但想到都是为了那人,心里也就甘之如饴。 擦干净双手,他走进客厅去看那人在做什么。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声息,往旁望去就看见泽昀正坐在阳台上,老位置,吹冷风。 他不禁莞尔。隔了三年,还是喜欢站在这里吹风? 一点莫名的感动自胸臆间涌起,渴望的感觉蔓延到全身的细胞,他自身后轻轻的搂住泽昀。 「进去吧,这里风大。」他说得温柔。 泽昀握住他的手,没有推拒。「这里好像没有一点改变。」他说得很慢,像在逐字逐句的斟酌。 白天朗鼻子乍然一酸,忽然一把抱住他就往屋里走。 「白天朗,你干什么?」 他不回答,而是很干脆的吻住那张嘴。他已经发觉若论嘴上功夫,他是完全战胜不了泽昀,只有这个办法可以让他在最快的时间反败为胜。 果然,那人又在他的吻里气喘吁吁,很快就软成一团,完全没意识到身上的防备已被解除。 白天朗抚弄着泽昀细滑的身体,心底感叹这人为何就生得这般清雅妩媚、勾人魂魄?既不是女子的软弱无力,又不似男人的健壮刚强,而是自有一股清妍与妖媚的混合。 细致匀称的线条,恰到好处的勾勒出他身体每个完美的细节,这样的美人若放在画里,绝对是令人惊叹的绝代珍藏。如此的美丽,却只属于他一个人,这让他心上充斥着无比的满足与珍惜。 「你在看什么?」泽昀有些不好意思,蜷起身体,不再任他肆无忌惮的看。 「别遮。」白天朗心急,连忙去拉他的手。 「刀疤有什么好看的?」咬住下唇,话里有丝冷情,伸手想去关灯。 白天朗阻止了他。自己方才沉醉于他美好的身体,根本未曾留意那伤疤,泽昀反倒念念不忘。 想到这里,他坏坏的一笑,俯身如蝴蝶嬉戏般轻柔的吻上那道疤。 那人果然轻颤。 「快住手……」他声音微弱,似在祈求,微微蜷曲身子,想避开他的亲吻。 他却不放过他,很有耐心的一寸一寸细细舔过、吻过,甚至轻轻的咬上去。 「呃……」泽昀发出难耐的轻呼,微微抬高了身子想要避开。 本来如白瓷的肌肤因情挑而现出一层淡淡的霞,水色的红,增添无限魅惑。 「白……天朗……」他难耐这样的折磨,直觉的想要他放开。 白天朗的呼吸逐渐沉重,原本没打算要他的,却因为眼前的美景无法自制,炽热的欲望迅速沸腾了他全身。「昀,你太美了。」 他俯下身子,忍不住强烈的渴望,想要以唇膜拜如此惑人的身躯。 火热的唇辗转流连不肯离去,他像着了魔似的无法自持,血液都在燃烧、沸腾,汗水一点一滴和着他的亲吻落在那美丽的身体上。 轻柔的抱起他,想更亲昵的温存一番,却忽然瞥见那人有些苍白的脸,额上布满细碎的汗水,在他方才故意的挑逗下显得虚弱而疲惫,他心底一颤,一股心疼瞬间抵在了强烈的欲望之上。 他咬咬牙,突然放开,起身踉跄着走去浴室。 泽昀自迷茫间缓缓的回神,才听到浴室里传出的流水声。 轻轻一叹坐起身子,慢慢扣上自己的衣衫。方才他故意的挑逗让自己浑身酥麻,都快忘了身在何处。 知那人必是考虑到自己的身体,才隐忍放弃,他心里为白天朗微微的疼着。 当白天朗自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泽昀已经睡熟。见他安静的躺在那里,他才松了口气。 疼痛的欲望仍在折磨着他,看着泽昀,怜惜与炽热的想望并存,他终是选择了守护。 手指轻柔的落在他卷曲的发,像对个孩子那般的轻喃,「好好睡吧。」 目光落到不远处,窗外橱影轻摇,属于夜的寂静。 早晨,他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却不见泽昀,心里的慌乱,在看到脱在旁边的睡衣时稍稍放心。 然后他听到了浴室里的流水声,微微一笑,顿时安定下来。 想到泽昀在浴室的模样,小腹居然又生起一股热潮。 他红了脸,暗骂道:「白天朗,你真是禽兽!怎么可以老是想那件事?!」 「天朗。」泽昀清澈的声音忽然从浴室里传出来。 白天朗心神一荡,只因他居然叫得如此轻柔妩媚。 深吸一口气,他一下从床上跳起,跑到门边,敲了敲门,问他,「什么事?」 「我忘记拿浴袍了,替我拿进来。」 「哦。」他慌忙应着,在卧室里窜来窜去,很快找到干净的浴袍,正想推门进去,忽然好像听到了门铃声。 怎么这么早就有客人? 他纳闷了一下,决定先把衣服给泽昀。 他心跳加速的握住门把,最后深吸了一口气才走进去。 大门外,简洁用力按着门铃却半天都没回应。奇怪,不会睡得那么死吧?都按这么久了还不来开门? 难道这么早就出门了? 她想了一下,决定先去喝杯咖啡,一会儿再过来。 ◆◇◆ 烟雾缭绕的浴室里,白天朗抱着泽昀躺在浴缸里,两人还在重重喘着粗气。浴缸外面满是水迹,就像刚打了一场水战。 白天朗极为担心的看着怀里神情慵懒的人。 「还好吗?要不要出去?这里太闷了。」他连声问,气息依旧急促。 「我不想动。」泽昀虚弱的回答,现在他浑身酸软,只想好好休息。 白天朗满脸懊悔。「是我不好,都怪我不该……」声音有些颤抖。 泽昀轻轻拉过他的手。「别废话,我们不是两情相悦吗?」他微弱的笑,无法再动一下。 他很担心他的身体,紧紧的注视着他,生怕他有什么事。 泽昀在他怀里静静躺了一会儿,平顺了呼吸,才微微翻动身子,脸上也似恢复了点血色。 「好点了吗?」白天朗急忙问。 他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能如此,一定要克制自己那该死的欲望! 「刚才我真的好怕!」他附在泽昀耳边,几乎颤抖的轻喃。 泽昀扯动唇角,想笑一笑让他放心。「我没事,心口没疼。」 「可是你看起来这么难受、这么虚弱……」白天朗话中是满满的懊恼与自责。忍得了晚上却忍不了早上,白天朗你果然是个野兽! 泽昀轻笑。「是我勾引你的。」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他忽然哽咽,声音真有几丝难解的伤感。在这一刻,他强烈感受到那颗爱着他的心,泽昀爱他啊! 往事历历在目,像播放电影般的在脑海里显现,他猛然醒悟——泽昀一直深深的爱他,为他做了那么多! 「昀……」他梦呓般的唤他,又黑又亮的眼里晶莹闪烁,「你答应我,以后一定要好好的、健康的待在我身边,一辈子都不离开我,答应我!」那么有力的话语,口气却像一个孩子在要着保证,偏执而认真。 泽昀心底温软,忽然笑了。「傻子。」他伸手轻抚过白天朗的头,无限温柔。 白天朗颤抖的拥住他,嘴唇贴在他耳畔,说出由心而发的三个字,「我爱你。」 泽昀笑了,笑得好轻松好温暖,这次的誓言,他听进去了。 「外面好像有门铃声。」他提醒着。 「别管他!」白天朗满不在乎的应了声,抱住他,在热水里翻了个身,脸颊又泛起两个圆圆的酒窝。「要不要再换热水?水要凉了。」 「嗯。」泽昀应了一声,又闭起眼睛。这样躺在白天朗怀里,真舒服。 「昀。」他轻唤。 「嗯?」 「我们结婚好不好?」 简洁在外面几乎想砸了白天朗家的大门。不会吧,她都去喝了杯咖啡转了一圈,那家伙居然还不来开门,气死她了! 她一大早爬起来就是想来看帅哥的,结果都成了泡影。 哼!白天朗,你给我记着!她在心里暗骂。 尾声 荷兰 这真是花卉的王国,美得像童话一样。 阿姆斯特丹市郊的一所教堂里,泽昀穿着一身白色西装站在那里,俊逸优雅的外表,清瘦修长的身材,犹如从画中走出,但这样的美现在只落到一人眼里。 周围没有亲戚、没有朋友、没有其他人,在他身边的只有白天朗。 也只那一人,便已足够。 泽昀明净的脸上,第一次笑得那样温和,那样温暖,溢满了幸福。 简洁是唯一受邀的朋友,赶到的时候,差点被泽昀迷人的外表电晕过去。天哪,他也好看到太没天理了吧! 她望着他一直发呆,直到看到他脚上穿的—— 「哈哈哈!」她爆出很不淑女的笑声来。 白天朗被她笑得很不好意思,泽昀倒是一派镇定。 「你怎么穿这个?」她问得不客气。 泽昀脚上穿的是一双和他身上西装不相配的木鞋。 泽昀淡淡一笑,眼神落到白天朗身上,柔和而沉静。 「我送他的,怎么样?」白天朗忍不住先发制人,「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在荷兰,木鞋可是定情信物,知不知道?」 「定情信物?」简洁用一种很奇特的眼光看看泽昀,再看看白天朗,最后目光又溜回到泽昀脸上,那种痴痴的凝望令白天朗不知所以,甚至有些不快起来。 「昀,我有事交代这丫头,一会儿就回来。仪式还有半小时开始,你在这里坐一下。」他柔声说。 泽昀点了点头。 获得他的同意,白天朗拖着简洁就往外走。 「你干什么?」简洁抽回自己就快被扯断的胳膊,抬头就看见一对凶狠的眼睛。 「我倒要问你在干什么?干么那样盯着泽昀?」 简洁神色变了几变,半晌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白天朗似有所悟。「事情查到了?」 「是有一些眉目,你要不要听?」她忽然抬头,看白天朗的眼神里有些复杂。 「他吃了很多苦?」 「是,很多。」她坦白的回答,「我听铁群说了一些监狱里的事,你要不要听?铁群知道的也不是全部。」 「那么关于那个案子呢?知道他受了什么胁迫、为什么要接、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吗?」 「这点铁群也不清楚,当年的案子他到现在还耿耿于怀,因为抓错了很多人,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泽昀也是背黑锅的受害者之一。」 「现在知道的就这么多,你还要不要听?」简洁黑白分明的眼,紧紧望住白天朗。 见他隐在西装袖口的双拳握得死紧,脸上硬朗的线条也似在矛盾挣扎。 半晌,他才摇了摇头。「我对泽昀说过,有一天如果他想告诉我了,我愿意做一个倾听者。我现在不要听,我要等他亲口告诉我的那天。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自己告诉我,他这些年的经历与苦楚。」 简洁神色间有几分震动,更多的是钦佩,她拉住白天朗的手,动容的说:「今天是你们结婚的日子,我这个朋友只能送上最真挚的祝福。白天朗,你一定要好好对泽昀,他值得你付出一切!」 「我知道。」他一扫脸上的阴霾,瞬间阳光般的笑容又浮现,圆圆的酒窝带着希望与憧憬。 ◆◇◆ 教堂的钟声敲响幸福,白天朗和泽昀并肩站在神坛面前,对着上帝,对着众神,许下他们的誓言。 「昀,这个婚姻是我对你的承诺,从今以后,我会用行动来证明。」白天朗深深望着心里最依恋的人,郑重的说着他的承诺。 泽昀坚定的回望他。他爱这个人,愿意去相信他的承诺,未来还有很长的路,也一定会有曲折考验,但因为有白天朗,他愿意相信爱,相信他。 两人心有灵犀的相视一笑,互相伸出手,戴上那代表誓言的神圣跟戒指,然后双手交握,视线交缠里,读出对方的心。 此生所要的只是这一人,站在我面前的你。 有你相伴,此生别无所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