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下)》 第一章 皇宫内外,灯火晕黄,人影幢幢。 尽管外头骚动的声音不断,却丝毫没能影响房里那个手握着笔,全神贯注在纸上作画男子的情绪。 随着手上毛笔的移动,绢纸上的动物逐渐成形,那是一只潜伏在竹林间伺机而动的猛兽,虎目炯炯、生动得仿佛随时可以跃出纸面。 不一会,门外传来了“叩叩”的敲门声,这声响让男子手上的毛笔一顿。他抬起头,待见到推门而入之人脸上的微笑后,他的注意力回到绢纸上,开始为纸上的猛虎描绘身上的的花纹。 “朱师傅。”踏入房间的华服男子拱手行礼,态度十分恭敬。“一切按照我们的计画进行,现下皇宫内外全乱成一团。啧啧!说来可笑,皇宫里成千上万的人,就因为银镜公主一个人而人仰马翻。” 银镜公主受到刺激昏倒后,太子连刺客都不追了,紧急派人召了太医,然后带着禁卫军急急忙忙赶到银舞殿,就怕银镜公主出了什么意外。 皇帝一接到消息也匆匆赶了过去,换句话说,皇宫里最有权势的人,现在全都聚集在银舞殿。 若是现在有人在银舞殿放一把火,直接将那伙人烧个精光倒也干脆哩!华服男子在心里忍不住这么想,嘴里因而发出轻笑声。 “这次下的饵,顺利钓出我们想要的鱼了吗?”被唤作朱师傅的中年男子握笔的动作停住,语气平静地问。 “这次运气不错,是太子为我们认出那个人的身分。”男子微笑说道:“隐藏在皇宫里的神秘人,就是‘任无痕’。” “任无痕?”朱师傅手上的毛笔轻轻一震。 “任无痕是江湖中人,多年前曾经担任过太子保傅。”男子将自己详细调查后的结果说出。“当初他在东宫待了两年之久,后来皇帝认为江湖中人生活的环境太过复杂、不喜欢他在皇宫里出入,太子迫于无奈才将他辞退。” 朱师傅蹙紧眉头,因为对方的话而陷入沉思中。 “江湖人士……太子保傅,难道咱们这些年都让皇帝给骗了?”华服男子用力一击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皇帝假借太子之名将任无痕赶出皇宫,其实是趁机让他化明为暗,留在宫里守护银镜公主?” “啪”的一声,朱师傅将手上的毛笔硬生生折断了。 “朱师傅?”华服男子一怔。自从拜朱师傅为师以来,从没见过师傅的脸色这么沉重过,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道:“虽然咱们被皇帝骗了一次,但现在既然已经知道对方是谁,也不算是全无收获。” 朱师傅闻言抬头,凝重的神情渐退,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笑。“不错,隐藏在暗处的老鼠一旦现了身,就再也躲不回去了。” “那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见朱师傅已经恢复成过去从容自信的模样,华服男子也咧嘴微笑,直接拱手请示。 “暂时按兵不动,你只要注意银舞殿的情况就够了。”朱师傅垂下眼,跟着缓步向前,重新拿起一枝毛笔、蘸了墨,打算为即将完成的老虎做最后的润饰。 “咦?”华服男子心里困惑,忍不住再问:“那么任无痕呢?朱师傅对他有什么打算?” “放心吧!”朱师傅一边作画,一边露出淡淡微笑。“既然身分曝了光,我自然有法子对付他。” 华服男子心里虽然还有疑问,但聪明地住口不问。“那么,徒儿先告退了。” “嗯。”朱师傅应了一声,看也没有多看华服男子一眼,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回画作上。 又过了好一会,朱师傅放下手中的毛笔,退开几步,眯起眼凝视着刚完成的画作,深沉的眼瞳锁住纸上几可乱真的炯炯虎目,最后他伸出手,一把将完成的画作紧捏在掌心,嘴角扬起淡淡的笑痕,喃喃自语道: “嘿嘿,再怎么逼真、再怎么凶狠,也不过是我创造出来的纸中虎,永远翻不出我朱某人的手掌心。”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四周漆黑一片—— 被囚禁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鬼地方,已经不知过了多少日子。 他知道,自己的意志力和意识正一天天被侵蚀,早已涣散殆尽,或许再过一段时间,他就会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 就在他即将崩溃,甚至渴望有人能一剑给自己一个痛快时,他仿佛听到了来自阎罗殿的索命声音。 “告诉我你最后的心愿。” “啊?”他在一片黑暗中不停地睁大眼,绝望地想弄清楚站在面前的男子究竟是谁。 “你就快死了,你最后的心愿是什么?”毫无情绪起伏的男音再次问道。 男子的问题让他脑海呈现片刻的空白,就在对方这么问的刹那,过往的记忆仿佛潮水般涌了上来:身为独子的他,打从出生起就接受父亲精心的栽培,念书、习武……成为江湖中人人艳羡的少主、成为父亲骄傲的儿子,不久之前,遇见和自己一见如故的皇太子司徒炘,还幸运地成为太子保傅…… 在皇宫里,他除了指导司徒炘武术,还遇见了那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小公主司徒宁静,她有一双全天下最温柔、最美丽的眼睛。倘若能预知今日的劫数,那么当初他绝对不会狠心拒绝司徒宁静那个小小的、想要习武的心愿。 “最后的心愿?我最后的心愿是……”他喃喃自语,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始终是司徒宁静那张因为被拒绝,而写满失望的小小脸孔。“我该留在银镜公主身边,为她完成心愿的。” 说完后,他抬起头,突然想到此时此刻的处境,忍不住露出凄凉的笑意,对着前面根本看不见的敌人自嘲道:“哈!关在这里太久,都把我给关糊涂了!既然横竖要死,说不说最后的心愿又有什么差别?你要取我的性命就直接动手!不必在这里假慈悲,啊——” 他还来不及说什么,一柄利刃已无声无息地穿过他的心口,他不甘心地瞪大双眼,听见了黑暗中传来的低沉嗓音: “你放心,我从来不会拒绝一个将死之人的请托。” 突然,黑暗之中出现了微弱的烛光,透过晕黄的光,一名高大的男人自黑暗中缓缓走近,最后在他倒下的身躯前停下了脚步,同时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静静凝视着他。 是自己的脸!他瞪大眼,惊惧地瞪着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孔,而就在意识即将完全消失的那一刻,他终于想起对方的身分了! 是他!那个来无影、去无踪,擅长易容,江湖上从来没有人见过其真面目的神秘杀手——修罗!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剑眉入鬓、瞳若冷泉,映照在铜镜里的,是一张气质偏冷、相貌十分俊美的男性脸孔。 黑瞳的主人凝视着镜中的面容,微薄的唇似笑非笑地扬起,接着,他闭上眼,伸出双手探向自己的下巴,缓缓将紧密贴在脸上的精致人皮面具给扯了下来—— 易容的面皮卸下后,他随即取出另一张替代的面皮,十分熟练地重新戴上。 当他再次睁开双眼看向铜镜时,清楚地看见了一个浓眉大眼、皮肤黝黑、模样忠厚的男子在镜中与自己对望。 确定脸上的人皮面具服贴妥当后,他从桌上打开一只小木盒,将褪下的人皮面具收好,将它和无数张人皮面具叠在一起。当他关上木盒的那一瞬间,也等于和人皮面具所代表的身分作了告别。 他将木盒收妥,踩着稳健的脚步走到床边,盘腿坐在上头,伸手朝桌上的烛台轻轻一弹,房里顿时变成漆黑一片,他将自己完全融入黑暗中,然后闭上双眼,开始运气调息…… 修罗,是组织为他起的名字,也是江湖上的人士惧怕他、称呼他的代号。 他并没有真正的名字,或者该说,打从一出生就将他遗弃在破庙里的父母,从来也没打算给他一个名字。 打从有意识起,他就已经在组织里生活了,那里充满了和他相同命运的弃儿,他们在组织有计画的栽培下,成为江湖上的赏金杀手。 “修罗,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你简直就是——天生的杀手。”传授他杀人技巧的师傅曾经如此赞叹过。 剑术、轻功、暗器、下毒、易容……任何一项有助于提升杀人技巧的技能,他都能学得又快又好,拥有如此本领,让他很快地成为被组织重用的一级杀手,渐渐地,成为江湖上人人畏惧的杀手。 执行任务的时候,他喜欢隐藏在暗处、静静地观察着自己的目标,他喜欢花时间在目标身上,观察目标的言行举止、一举一动,甚至于能够透过精准的易容术相模仿直接取代目标。 每次在他决定夺走目标性命的时候,他会给对方一个机会,让他们说出自己最后的心愿,然后,他会以目标的身分完成对方的心愿。 短暂的、冒充他人的生活充满了不可预知的危机,却恰恰是修罗永远乐此不疲的游戏。 这么多年来,修罗一直是这么生活着。他独自一个人生活在黑暗之中,确实地执行组织分配给他的任务。而这么多年来,若要说有什么意外,那就是遇上司徒宁静了。 几年前,他接获组织的命令,要他潜入皇宫、保护银镜公主的安全。 这对修罗来说是一个相当新奇的经验,向来只会夺取他人性命的自己,如今必须成为某人的保护者?对方还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娃儿! 直到见到了司徒宁静,修罗才明白其中原因,贵为皇朝公主的司徒宁静,是一个拥有惊人美貌的天真少女,或许正是那份难以言喻的美,为她招来了无数妒忌和无止境的杀机。 为了确实执行保护银镜公主的任务,他将目标锁定在任无痕身上。 任无痕,名剑山庄的少主,同时也是东宫的太子保傅。接近任无痕并没有想象中困难,在那几个月里,他偶尔是名剑山庄的仆役、偶尔是任无痕的师兄弟,在任无痕入宫担任东宫保傅的时候,他又化身为皇宫里最不起眼的角色,隐藏在暗处,默默地观察着任无痕的一举一动。 巧合的是,就在他自信可以完全取代任无痕这个人时,他接到了组织下达的格设令,有人付了一笔庞大的金额要取任无痕的性命。 就像夺走任何一个目标性命时的原则一样,他给予任无痕说出他最后心愿的机会。然后,他顶替了任无痕的身分,继续留在司徒宁静的身边,保护她、依照她的心愿传授简单的武功,当一名尽责的护卫。 “任师傅,我这套掌法打得好不好,是不是完全不轮给太子哥哥?” “任师傅,你再多教我一点武功好吗?我想象你还有太子哥哥一样,有轻功可以飞来飞去的,那多有趣!” “任师傅,外头和皇宫完全不一样,是个很有趣的地方吧?我真想出去走走,亲眼看看外面的世界!” 美丽、单纯,又天真的银镜公主啊!她与他,是完完全全两个世界的人,中间隔着天与地般难以跨越的距离。 打从有意识起,他就活在一个冷酷、再现实不过的世界里,想要吃东西、想要活下去,就得不断地变强,直到成为被组织需要的人。 而她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因为被皇宫里的人细心呵护着,那一双美丽的黑瞳因为触碰不到现实,所以能永远维持澄澈的美丽。 她永远不会知道,她的美丽与健康,是自己一次又一次杀掉潜入皇宫的刺客才得以维持的。 她永远不会知道,她的笑容之所以始终纯真,是多少人花了多少心血,努力为她打造出一个安全的皇宫。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她之所以安乐无忧,是因为他顶替了任无痕的身分,顺着她的要求,为她编织出一个虚幻快乐的世界。 他所做的这一切,真的只是为了任无痕临终前的心愿吗?他不知道……或许,在自己戴上任无痕这副面具的时候,他也产生了和他相同的心情——他从没想过人世间存在着这样一份无瑕的完美,一旦遇上了,他愿意倾尽一切维持她的美丽与纯真。 所以,当组织后来撤回对银镜公主的保护令,他确实以任无痕的身分离开了,但也没有真正的离开。 他依然接受组织的命令游走江湖,他依然是人人畏惧的修罗,但是只要一有空闲,他就会易容潜入皇宫,隔着一段距离远远地守护着司徒宁静。 几个月前,他接到命令前往外地暗杀组织指定的目标,等他完成任务已经是两个月以后的事。 他立刻重返皇宫,这才发现司徒宁静因为一场意外被毒瞎了双眼! 他愤怒、焦虑,尤其当自己发现这场意外居然来自于组织的策画,他心里更产生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对组织的反感和厌恶。 从那一刻起,他主动切断了和组织的联系,不动声色地隐藏在皇宫里,成为司徒宁静专属的保护者…… 咯!突然,门外传来一声几乎细不可察的轻微声响,让原本在黑暗中闭目养神的修罗倏地睁开双眼,黑瞳警觉地眯起,浑身紧绷地注意着门外的动静。 不一会,窗边多了一根小木管,从里头徐徐喷出了一股青色的烟,修罗的嘴角勾起淡淡的冷笑,随即主动在床上躺好,然后开始耐心地等待着。 又过了好一会,当整间房里已经被青烟所笼罩的时候,两扇木门从外头被人推开了,三名蒙着面的黑衣人手持长剑闯入,瞄准了床上的位置同时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手上的长剑剌了过去—— 就在剑尖即将剌到躺在床上的目标时,一道更快的剑气,无声无息地从左到右划了过去,这见血封喉的狠招,让三名黑衣人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砰”一声倒地死去。 修罗自床上坐起,轻轻甩掉残留在指尖、锋利匕首上的血迹,接着,他弯身检查死去的黑衣人,最后在他们的上臂发现了相同的烙印。 “嘿,连你也敢来惹我?”修罗嘴角勾起冷笑,从床上取出一副面具,踩着无声的脚步离开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钡月如弓,冷冷地悬挂在夜空之中。 位于城外十里左右僻静的竹林边,站着一名皮肤异常白皙,身躯又高又瘦的男子。他的面颊清瘦,唇色带了点病气,狭长的凤眼盈满了既期待又紧张的情绪。 远远地,路的那一头出现了一抹身影,气喘吁吁地朝竹林的方向急奔而来,守在竹林里的高瘦男子心中一喜,展开极快的轻功,一眨眼就来到那人的身边。 “怎么样?得手了吗?杀掉他了吗?”他细如枯爪的五指用力扣住来者,语气兴奋地急急问道。 “彦堂主,没、没有……”一身黑衣、气喘吁吁的男子摇了摇头,面罩下的双眼流露出极度的恐惧。 “怎么可能?其他人呢?”被唤作彦堂主的清瘦男子面色一沉,语气变得更严厉了。“为了今晚,我一共派了十五名人手,其他人都到哪去了?别告诉我,你们这么多人居然连一个人都解决不了?” “其他人……全、全部都死了!”黑衣男子说到这里,突然伸手紧紧拉住自己的主人,拼着最后一口气说道:“快走!他……他就要追来了……”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黑衣人呕出一口鲜血,身躯软软地倒下了。 彦堂主狭长的凤眼露出一丝恐惧,这才注意到属下的背后被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自己只顾着追问结果,居然会忽略这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修罗出手,见血封喉,从来不曾失手。既然不曾失手,就不可能让对方有机会逃走,甚至留着一口气来到这里通风报信。 修罗让他留着一口气的目的,只是想顺着他的行迹找到自己—— “啊!”想明白的瞬间,彦堂主的背后已经出了一身冷汗,而就在他起身的那一瞬间,一柄锋利的长剑无声无息抵住他的脖子。 “修、修罗……”他的身体不自觉地发颤。 彦堂主听到背后传来若有似无的轻笑声,接着,他感觉到原本站在自己背后的人缓缓走到了面前,他瞪大眼,惊恐地瞪视着一身白衣、脸上戴着一张狰狞的修罗鬼面具的男子。 “你最后的心愿是什么?”低沉的男音淡淡提出了问题。 “你、你……不能杀我!”彦堂主因为恐惧变得结结巴巴,隐约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却又不甘心就这么死去。“上头对你下了格杀令!你……你若是敢动我,就是和整个组织作……作对……” “若真想杀我,为什么派你来?”修罗似笑非笑地问。 组织里与他能力相当的人不超过五人,如果组织真的下了格杀令,绝对不可能派出彦堂主这种低阶等级的杀手。 “是……是我不小心偷听到他们的谈话,所以……所以想要先下手为强!”彦堂主心里后悔到了极点,他对修罗彻底坦白,只希望对方能饶恕自己的性命。“上头要杀银镜公主,可……可你却救了银镜公主,犯了组织的大忌,所以上头下了命令,任何人只要能取你性命,就可以获得奖赏。” 同样是组织里的杀手,他就不相信修罗能有多强?再怎么强也不过是一个人,所以他带了自己的手下,抢先一步赶到这里,希望能割下修罗的人头,提升自己在组织的地位。 “你最后的心愿是什么?”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修罗亦不再浪费时间。 或许是知道自己难逃此劫,彦堂主沉默片刻后才说道:“江湖上传闻,从来没人见过修罗的真面目,既然我要死了,我想看你的真面目,否则我死也不瞑目。” 修罗鬼面具下传来了几声低笑,似乎觉得他的要求十分有趣,但修罗却没有多说什么,伸手取下面具,跟着轻轻扯下易容的面皮,让彦堂主清楚地看见他真正的容貌…… 下一刻,修罗手上的长剑迅速结束了彦堂主的性命。 修罗面无表情地甩干长剑上的血,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彦堂主方才说过的话:组织要杀银镜公主! 他重新戴上面具,最后施展轻功,往京城的方向前进…… 第二章 深夜时分,突然下起一场骤雨。 人烟罕至的郊区,一间早已半倾的宅子里,传出了低沉的箫声,隐隐约约的乐音伴随淅淅沥沥的雨声,为夜里增添一丝诡谲的气息。 箫声来自废宅后院的凉亭,凉亭的石桌上摆着一盘残棋,身穿蓝衣、貌似书生的男子轻靠着亭子吹箫,神情平静地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蓝衣书生明显感觉到周遭的气氛改变了,从原本的静默,变成一股蓄势待发的紧绷。他敛下眼,不受影响地继续吹箫,静静聆听着淅沥雨声中夹杂着厮杀时的吼叫声,感受着混杂在雨天里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味。 片刻后,当书生吹奏的曲子到达尾声,外头的打斗也已经到了尽头。他衣袍一掀,在棋盘前坐定,才放下手里的长箫,就感觉到身旁多了另外一个人的气息,下一刻,一柄亮晃晃的长剑已经无声无息抵住他的颈项—— “修罗,我们这么久不见,这种打招呼的方式是不是太过粗鲁了?”书生斯文的脸上咧出淡淡笑痕。 “打招呼?所以外头那三、四十个人,就是你请来和我叙旧的方式?”男子语气平静,随即撤去手中的长剑,主动选了对面的位置坐下。“认识你这么多年,你无聊的个性还是一点也没有改变,‘夜魇’。” 这个被唤作夜魇的斯文男子,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脸上戴着修罗鬼面具的男子,扯开一抹无所谓的笑容道:“既然肯来见我,为什么还要戴着面具?” “面具下的这张脸还有用处,我暂时没有曝光的打算。”修罗很干脆地坦承道。一张面皮代表一个身分,若是多一个人看到,就多一分危险,所以他干脆在面皮外再多戴了一个面具。 “说起易容,这世上或许再也找不出比你更精湛的高手了。”夜魇笑着摇头。修罗的易容术早已青出于蓝,就连当初指导他的师傅都自叹弗如,这也是为什么当修罗主动切断联系后,组织很难再找到他的原因。“可惜,过于精湛的技巧如今却为你惹来这场杀身之祸。” 修罗是组织里数一数二的高手,一旦反叛,立刻成为必须除去的目标。 “这是组织下格杀令的原因?因为我的易容术?”修罗冷笑。 “再优秀的人,若是不能为己所用,那么就要尽快斩草除根。”夜魇不禁咧嘴微笑道:“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应该清楚组织里的规矩。”他们同样是组织收留的孤儿,从小在组织里接受训练,修罗自小沉默寡言、独来独往。 多年前他在执行任务时犯了一个小小失误,差点死在对手的剑下,多亏修罗及时出手了救他一命,虽说事后谁也不曾再提起,但从那时起,他们两人就建立起一种似友非友的交情。 “为什么刻意引我来这里?”修罗直接开口发问。 组织既然下达了格杀令,夜魇必定是执行人选之一,但他却刻意留下线索将自己引来,让他不禁怀疑起对方的目的。 “那么你为什么要来?”只要修罗有心想躲,组织里永远找不到他,何必自投罗网?而他此行完全不打算隐藏行踪,只因心里存着一份好奇,想见修罗一面,只是没想到他真的来了。 “我必须来,因为你身上有我需要的解药。”修罗语气平静地说道。 组织里人人各有所长,他擅长见血封喉的杀人技巧,而夜魇擅长使毒,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取人性命。 “什么解药?”夜魇淡淡挑高一道眉。 “可以让司徒宁静双眼恢复光明的解药。”他虽然不擅长使毒,却能分辨施毒者的身分。能够无声无息混入皇宫,只让司徒宁静双眼失明、却不损及其他部位,天下间唯有夜魇拥有这能耐。 “司徒宁静?”夜魇以一种若有所思的目光看着修罗。“原来,你今晚来见我的原因,就是你背叛组织的原因……” 对司徒宁静下毒,确实是组织交给他的任务之一——要不致命、要独特到无人能解,还要达到足以威胁的效果。这确实是个挑战,自己整整研究了一个月,才调出这特别的毒。 “把解药给我。”修罗再次开口,说出他此行的唯一目的。 “为什么?”夜魇皱眉,神情困惑。“你真的要这么做?为了一个女人背叛组织,值得吗?” 修罗沉默,并不打算回答他的疑问。 “就算拿到我的解药,你也不能再回皇宫了。”夜魇摇头叹息。 修罗在宴会里,顶着任无痕的身分杀掉组织派去的杀手,摆明捍卫银镜公主这件事,让组织的颜面尽失,所以才对他下达格杀令。 除了他之外,上头还派出另外三个能力相当的杀手,此刻只怕他们早已埋伏在皇宫里等着修罗自投罗网。 或许,组织早已算准了修罗会找上他拿解药,所以才会刻意安排他守在城外,因为修罗为了银镜公主,一定会找上门。 “主使者究竟是谁,为什么要针对司徒宁静?”三番两次,次次都要置司徒宁静于死地。 夜魇淡淡瞥了修罗一眼,根本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回答他的问题。 技巧再精湛的杀手,都只是组织的棋子,负责执行任务、从来不问为什么,修罗应该比谁都清楚。 修罗会这么问,只是显露出他对银镜公主有多在乎。 即使是隔着那一层鬼面具,夜魇依然感受得到对方因为自己的沉默而散发出的杀气,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红颜祸水!好一个银镜公主! “这是你要的解药。”夜魇从腰间取出一只瓷瓶放到桌上。 夜魇的干脆让修罗一怔,他本以为自己得费好一番功夫才能取得解药,没想到对方这么容易就拿出来了。 “你明白我的本事,亦如我明白你的能耐。”夜魇淡淡一笑。他或许来得及下毒,却未必躲得过修罗索命的长剑。同归于尽?执行任务不需要赔上性命吧! “多谢。”修罗不再多问,衣袖轻轻一卷,已经将瓷瓶收入怀中。 修罗缓步踏出凉亭,才走几步,就听见夜魇漫不经心的提醒。 “真的值得吗?就算你能从我这里拿到解药,但其他人未必像我这么好说话哩。” 见修罗连头都不愿意回,夜魇知道他不会改变心意,心里一时感触,忍不住脱口道:“既然你这么坚持,赴死之前,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 修罗从小就开始学易容术,从他戴上第一张人皮面具起,就再也没有人看过他的脸孔,就连一起长大的伙伴也不例外。 “你想死在我的剑下?” “你会杀我吗?”夜魇似笑非笑地反问。 “我不想。所以别给我必须杀你的理由。”修罗说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直到修罗的气息完全消失后,夜魇才轻轻吐了一口气。幸好,他还有外头那些尸体,至少可以顺利回去交差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天快亮的时候,下了一整夜的雨才转为绵绵细雨。 一张新面皮,代表一个安全的新身分,修罗也不着急,转向城外一间土地庙,打算在那里休息片刻、等待城门开启。 这间小庙十分僻静,来参拜的人也不多,只有住在附近的居民会定时来这里打扫、更换鲜果供品,再加上现在天还没亮,所以整间庙空荡荡的十分安静。 修罗先以目光巡视四周一圈,这才选了角落的位置坐下,他闭上双眼休息,但全身上下却丝毫不敢松懈。 夜魇没必要说谎,他也明白,这次入皇宫或许是一趟有去无回的旅程,组织不会容忍背叛者,一定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他。 修罗忍不住伸手探向胸口,确定解药还完好地藏着,这是能让司徒宁静双眼恢复光明的药,无论如何得送到她手上才行,因为她是唯一…… 你,已经找到人世间最好看的一张脸了吗? 突然之间,修罗脑海里窜出这样一句话,让他闭起的双眼倏地睁开,甚至有片刻的恍惚,误以为说话的那人此刻就站在自己眼前。 修罗敛下眼,平复自己的心情。为什么会突然想起那个人呢?那是自己多年前偶遇的男子,那人擅长制作易容专用的人皮面具,却不懂易容的技巧,在知道修罗必须长期易容、隐藏身分后,他毫不吝啬地将所有的人皮面具相赠,认定了唯有修罗巧夺天工的易容技术,才配得上他制作的易容人皮。 “这些人皮面具都是你花费心思制作的,为什么要送给我?”当年修罗好奇地问了。 “只要我心里有想法、手上有工具,我就能做出无数的人皮面具。”那人笑了笑,似乎觉得修罗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就算人皮面具再怎么精致,要是没有易容的技巧,一切也只是徒劳无功,既然如此,还不如将这些面具送给能好好使用它们的人,不是吗?” “既然你没有易容的技巧,为何还要不断地制作新的人皮面具?”修罗又问道。 男子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道:“因为,我始终做不出一张能让我心满意足的脸皮。” 男子拥有精湛的技巧,出自他手上的每一张脸皮都堪称完美、栩栩如生,但不知能让他觉得心满意足的脸孔,究竟是什么模样? “要做出能让我心满意足的脸皮,得先找到人世间最好看的一张脸。”男子摇摇头,随即淡笑着转移话题。“好好使用我送给你的这些人皮面具吧!说不定日后重逢的时候,就是我能做出那张脸皮的时候……” 之后,修罗就再也没有遇过那个人,随着岁月不停流逝,慢慢地,这件事也成为某个遥远的回忆。 修罗依稀还记得,当年遇到那个人的时候,也是像现在这样的雨夜,那时他随意找了一间破庙避雨,正准备升火烘干衣服的时候,一名身高中等、身形清瘦的男子也正巧入庙躲雨,见里头已经有人,于是彬彬有礼地开口问道:兄台,这场雨来得突然,不介意我也进来避避雨吧? 就在此时,门口同样传来了男子彬彬有礼的斯文嗓音,对着盘坐在角落的修罗问道:“这位兄台,不介意我也进来避避雨吧?” 修罗错愕地抬眼,见到一名身穿白衣的男子站在庙门口,他身高中等、身形清瘦,斯文的脸上噙着客气的笑痕。 “你……”修罗难掩心中的震撼。世间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脑海里才刚想起多年前偶遇之人,居然又遇见他了? “啊!好久不见、好久不见。”白衣男子一见到修罗,随即认出了他脸上的人皮面具,只见他脸上绽放无比诚恳的笑容。“这些年别来无恙?不知兄台是否还记得我佟某人?”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天色将呀未明,庙里两个人各自怀抱着不同的心思。 “说起来我们俩还真有缘分。”姓佟的白衣男子坐在修罗的对面,对两人多年后再次于庙中巧遇之事直呼不可思议。“我记得,当年佟某也是因为躲雨才会遇见兄台的,人生真是充满了巧合啊!” 修罗笑而不答。 “唯有兄台鬼斧神工的易容技术,才配得上我制作的人皮面具啊!”男子一边凝视修罗的脸,一边赞叹着。“这样也好,不枉费我当年制作的这些脸皮了!” “多谢,这些人皮面具确实帮了我许多忙。”修罗简单道谢。 “哪里哪里!”男子挥挥手,随即关切地问道:“只不过经过这么多年,当年我送给你的面具现在已经不够用了吧?” “……”修罗不语,一双黑瞳瞬间沉了下来。 或许,这就是让他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当年在他需要许多人皮面具变换身分时,他遇见这个佟姓男子;几年后,当他手上人皮面具就快用完的此刻,姓佟的再一次出现。世上真有这么多巧合?还是,这一切都出自于对方精心算计后的安排? 这姓佟的究竟是刻意接近自己,抑或背后另有指使者? 男子感觉到修罗身上迸射出的冷冷杀意,但他不以为意,甚至大大方方地转过头,从自己携带的行李中取出一个木盒,将它递到修罗面前。 “这些是我这几年闲来无事做的面皮,也送给你吧!” 修罗伸手打开木盒,看到里头叠了约莫七、八张栩栩如生的人皮面具。“你做面具的速度慢了,是因为被其他的事情耽搁了?” “既然始终做不出心里想要的那张面具,时间久了也没这么起劲了。”男子的态度依然从容自在,笑着和修罗聊着自己的事情。“我这些年四处游荡,东做一点生意,西做一点买卖,倒是存了点银子,听说京城繁华热闹、最适合做生意,因此想找个合适的地方顶下来开家铺子!” 他见修罗将木盒重新盖上,再次微笑说道:“能在这里遇见你是再妤不过了!除了兄台之外,佟某也想不出还能将这些面皮送给谁呢!” “你将这么多面皮送我,难道不求回报?” “或许有一天,兄台身边会出现佟某需要的东西呢!”男子轻松回答。 “难道你从来不担心我会利用它为恶,甚至牵连到你吗?”见对方不肯回答,修罗再提出新的问题。 “人世间有绝对的善,或绝对的恶吗?”男子笑了。“佟某只相信,将对的东西交给适合他的人。而你,就是佟某认为最适合这些面皮的人。” “这么说来,你打算一辈子都提供面皮给我?”修罗似笑非笑,不打算让对方以这种似是而非的论点闪躲他的问题,又再好奇地问:“这木盒里只有七、八张面皮,用完了以后又该如何?” “或许,兄台再也不需要更多的面皮了呢!”男子轻笑出声。“不过,这些都是还没发生的事情,现在又何必烦恼呢?啊!天亮了,雨也停了!” 修罗没有移动,只是看着男子一脸欣喜地站起,慢条斯理地走到外头。 “兄台也打算进城?”男子回头问他。 “我现在还不打算进城。”修罗很直接,说明自己喜欢独来独往。 “那么,佟某不打扰兄台休息,先告辞了。”男子不以为意,随手抓起自己简单的行囊,在拱手向修罗道别的同时,有些戏谵地开口道:“兄台既然不愿意以真面目见人,那么多年前自称姓‘冷’也多半不是真的吧!不知其姓、不知容貌的兄台,咱们有缘再见了!” “修罗。”平淡的男音响起,唤回了白衣男子离去的脚步。 “什么?”白衣男子微笑回头。 “我没有名字。”出于本能的,修罗说出自己的名字。“但所有认识我的人,都是这么称呼我。” “修罗?佟某记住了。”白衣男子再次展开和善的微笑。“对了对了!下次若是在京城见到我,说不准你也得改改对我的称呼了!” 男子见修罗露出困惑的表情,笑得更开心了。“侈某刚刚不是说了,此行要到京城顶下一间铺子做生意,若是顺利成功,你下回见了我,不就得改口喊我一声‘佟老板’?” 修罗闻言笑了,随即想起自己即将进皇宫、面临有生以来最凶险的挑战,是不是有命踏出皇宫都不确定,又怎么还有机会谈到未来的事情呢? 白衣男子并未察觉到修罗复杂的思绪,他向前走了几步,跟着又像想起什么似地转回头,对着修罗喊道:“别担心!好好使用我送给你的人皮面具!总有一天,当你不需要某样东西的时候,再把它送给佟某吧!” 说完这句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话后,男子再也没有回头,踩着轻松的脚步离开,不一会就消失了。 第三章 皇宫银舞殿 “皇上驾到。” 银舞殿外,远远传来内侍官通传的声音,这让躺在床上休息的女子浑身一震,一张绝色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无比,纤细的身子甚至不自觉颤抖着…… “公主,皇上来看你啦!”女官如梅语调温柔地重复着,随手拿起一件披风准备为司徒宁静披上,就算公主抱病在身,也不好失了仪态。 “不!我……我觉得很不舒服!” 司徒宁静泛白的嘴唇吐出颤抖的句子,直接躺回床上,紧紧拉住被子,动也不敢动。 “公主?”如梅和另一名女官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自宴席发生意外后,昏迷的银镜公主一连发了三天高烧,好不容易烧退了、人也醒过来了,却变成现在这副仿佛是惊弓之鸟的模样。 不管谁到访,司徒宁静都不愿意见,就连从小到大最疼爱她的父皇也一样。不论皇帝何时到访,她总是怕得浑身发抖,躲在床上怎么也不肯开口说话。 最伤脑筋的是,公主嘴里嚷着要见太子司徒炘,但听说皇帝对那天太子处理刺客的方式不满意,暂时要他在东宫闭门思过。 既然是皇帝亲自下的命令,谁也不敢有异议,而唯一有机会为太子说情的银镜公主,却连向自己的父皇请安、说话都不肯,更不可能为太子讨人情了。 “公主……”如梅无奈地轻叹一口气。 再怎么说皇帝贵为九五之尊,公主若是再这么拒绝下去,她真担心会出事啊!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公主对皇上特别惧怕,光是听到他来就吓得不停发抖。但……这没道理啊!银镜公主从小到大受尽皇上的宠爱,她没理由对疼爱自己的父亲感到害怕啊? “皇上驾到。”寝宫外传来内侍官响亮的通传声,不一会,身穿龙袍的璇武皇帝踏入司徒宁静寝宫。 “参见陛下。”寝宫内的女官们纷纷低头跪安。 皇帝随意挥手、示意众人平身,双眼热切地寻找唯一关注的人儿,但当他见到自己一心挂念的司徒宁静,整个人仍蜷曲在床上、像是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动物般颤抖不已时,他眉头不悦地皱起,心里的恼怒和不耐烦已到达了临界点。 “公主为什么还是这个样子?今日太医来看过了吗?”皇帝一开口,嗓音就冷得让人害怕。 “启禀皇上,太医们都来过了。”如梅身为女官之首,只得硬着头皮回话。“我等按照太医开的方子让公主按时服药,不敢怠慢。” “哼!按时服药?”皇帝瞪视回话的如梅,叱道:“既然按时服药为何不见有任何效果?究竟是太医无能,还是你们这些奴才在搞鬼?” “奴婢不敢,请圣上饶命。”殿内所有女官“啪”一声跪倒在地上,不住磕头求饶。 “嘿。”皇帝冷笑一声,大步走向司徒宁静床边,过去他不忍让爱女受惊吓,因此不靠近她,但今日无论如何他都要亲眼确定她的状况。 当他坐上床沿时,原本的怒容敛去、转为十足的怜惜,语气宠溺地问道:“静儿?静儿,父皇来看你了。” 听见声音靠得这么近,藏在被子下的人儿抖得更厉害了。 “静儿,你这样闷着,病怎么会好?”皇帝一边温声哄着,一边伸手要将棉被掀开。“快让父皇看看你,你哪里觉得不舒服,不说出来,父皇要怎么帮你呢?” 被子掀起,露出司徒宁静绝色的脸孔,那张清丽绝伦的脸上失去了平日健康的光泽,惨白得近乎透明,澄澈漆黑的眼瞳虽然看不见任何东西,却写满了恐惧和不安,纤细的身子摇摇欲坠,像是再触碰一下,就要支离破碎了! “不……不要!我要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救我!”她的唇瓣宛如失色花朵般颤抖着,不断吐出相同的字句。 “天啊!”皇帝被爱女憔悴的模样彻底震住了,一颗心像是被人用利剑狠狠刺穿了似的。“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朕的静儿会变成这样?” 皇帝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整个人“刷”一声站起,震惊万分地看着司徒宁静在他松开手后再次飞快拉起被子、紧紧缩回床的角落。 皇帝踉跄退了好几步,直到撞上跪在一旁的女官们,他突然愤怒地朝最靠近自己的那个人狠狠踹了一脚,发泄似地咆哮道:“你们这群废物!说!为什么朕的银镜公主会变成这个样子?你们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皇上请息怒!” 皇帝瞪视着跪了一屋子的女官和侍从,心里巴不得将这些人全都拖下去斩了,但他心知爱女暂时还需要这些人照顾,就算心里气恼,此刻也只能容忍下去。 “立刻宣太医来见朕,倘若明日公主仍然不见好转,朕要你们和太医院里所有人的脑袋统统落地!”皇帝一甩袖,满脸怒意地说出结论。 见皇帝转身就要离去,如梅突然大声喊道:“皇上请留步!” 皇帝脚步一顿,一脸不耐烦地瞥了跪在地上的如梅一眼。 “皇上,奴婢斗胆,恳请皇上让太子殿下来银舞殿一趟。”如梅冒着性命安危开口。“公主自苏醒后就一直是这个样子,什么人也不见、什么人也不认得,嘴里直嚷着想见太子殿下……” 皇帝一双眼危险地眯起,明显因为如梅的提议感到不悦。 “心病还需心药医,或者,公主此刻需要的并不是太医的药方。”如梅整个人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心里明白说出这些话是大大不敬,但如果公主一日不痊愈,他们这些人同样要死,倒不如趁这个机会说出心里的话。 整个银舞殿寂静无声,皇帝瞪视着如梅许久,最后目光移向蜷缩在床上的司徒宁静,终于,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罢了!传朕旨意,解除太子的禁令,命他立刻到银舞殿一赵。” 下达命令后,皇帝在众人簇拥下离开了银舞殿。 危机解除后,如梅立刻起身,还来不及擦干脸上的冷汗,就急忙奔到司徒宁静的身边,欣喜地说道:“公主你听见了吗?皇上已经答应让太子殿下来看你了!你别怕!太子殿下马上就来了!”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救我……” “公主别怕!你期盼的太子哥哥马上就到了!”如梅忍不住流下眼泪,心疼地柔声安慰她。“别怕!公主别怕!太子殿下很快就来了!” 或许是如梅的安慰起了作用,原本缩在被子底下不停颤抖的司徒宁静慢慢恢复平静,不一会,她的呼吸变得十分徐缓,如梅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这才发现司徒宁静已经放松地睡着了。 “唉!公主您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如梅轻抚着主子的脸颊,轻轻叹了一口气。“奴婢真心希望太子殿下能解除你的恐惧。”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不要!萧妃娘娘!你的银针剌得我好疼啊!” “闭嘴!你要是再说一句话,我就让你疼得更厉害!” 一针、两针……又冰又疼的银针一根接着一根,无情地从头顶刺到了脚下,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更不明白萧妃娘娘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自己? 父皇不是说萧妃娘娘要教自己读书?为什么她要拿这些针剌自己呢?好疼:真的好疼啊!谁来救救她? “司徒宁静,你听见我的声音了吗?开口回答我。” 她听见萧妃娘娘冰冷的声音,想试着开口回答,但不知怎地,她的嘴巴似乎不听自己的使唤,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无法开口回应。 “娘娘,是不是锁心咒开始有效果了?我瞧小公主动也不动,像是根本听不见似的。” “嗯,虽然我完全按照邾雀巫女传授的方式施展锁心咒,但我和司徒宁静并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这锁心咒的效能可以维持多久,连我都没有把握。” 锁心咒?邾雀巫女? 那些是什么?自己为什么一点都听不懂? “娘娘,那要怎么办?那以后要是失效了怎么办?” “没关系,这点我旱就想好了。”淡漠的女音再次响起,她举起手在少女额头的位置喂入一根银针,然后以更冰冷的语气说道:“司徒宁静,你莫怨我,我也只是奉旨行事,要我对你施展这锁心咒的不是别人,就是表面上疼你入骨的皇上!” 父皇?为什么? 这锁心咒到底是什么?为什么父皇要萧妃娘娘这么做? “要怪,就怪你那个早死的母后吧!你长得越大,就越像皇上最爱、也最恨的女人。因为你像极了那个女人,所以他爱你;但也因为你像极了那个女人,所以他也恨你!这锁心咒能锁住你的七情六欲,让你从此无心也无情,一辈子不懂情也不懂爱,这一生都得像个木头娃娃似地留在他身边!哈哈哈哈……” 不!不可能!父皇不可能会这么对她的!萧妃说谎!她一定在说谎! “最后再扎下一针,锁心咒就完成了。”萧妃从她额头上拔起银针,最后露出残酷冰冷的微笑说道:“即将无心又无情的司徒宁静啊!记住我最后的忠告,一旦锁心咒解除、你恢复记忆的时候,一定要远远躲开表面上最疼爱你的皇上喔!他可是一个爱你入骨、同时又恨你入骨的恐怖男人呢!一旦你想起这一切,就是那个男人要取你性命的时候!” “娘娘……您这么说不好吧?” “怕什么?我早就准备好另外一份药,只要将这药方……”萧妃说到这,将手上最后一根银针往司徒宁静头顶扎下,后者只觉得脑门传来一阵天旋地转,她完全听不到萧妃的最后一句话,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啊!不要!我不要!” “宁静!你醒醒!”从东宫赶来的司徒炘,将睡梦中恐惧地哭喊着的司徒宁静揽入怀中,她异常的模样让他耽忧得蹙紧了双眉。 这阵子他人在东宫,听说司徒宁静在意外发生后整整发了三天高烧,退烧后情况也不见好转,但怎么也没想到情况会这么严重,人不但瘦了一大圈,一张脸更是惨白得吓人,像是个一碰就损毁的水晶娃娃。 “不要!救我……太子哥哥救救我……”睡梦中,司徒宁静哭泣地发出呓语,本能地求救。 “宁静你别怕,太子哥哥在这里。”司徒炘急切地保证着,紧紧握住她的手,语气热切地呼唤她,希望自己的声音能唤醒她。“你醒一醒,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在这里,你别怕!” 一句句充满安抚的声音,逐渐抚平司徒宁静的恐惧,透过肌肤传递的温暖,也让她从沉睡中醒了过来。 “宁静,对,快醒来,太子哥哥在这里。”司徒炘见她从睡梦中转醒,欣喜万分地喊着。 “太子哥哥……”听见了让自己熟悉心安的声音,司徒宁静直觉伸出双手紧紧抓住司徒炘,深怕他下一刻会消失。“救我!太子哥哥救我!” “别怕,我在这,不会有事的……”司徒炘也紧紧回握住司徒宁静的手,虽然此刻她的神情依然充满恐惧,但他知道妹妹确实认出了自己,他柔声保证道:“我在这,你放心,你在怕什么?说出来,让太子哥哥帮你想办法,嗯?” “……”司徒宁静在司徒炘怀中摇摇头,苍白的脸上依然充满了恐惧。 司徒炘见状,抬头对守在床边的女官们说道:“你们先下去,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进来。” “是。”如梅颔首,将寝宫内所有的女官全都带了出去。 等到寝宫内只剩下两人独处,司徒炘伸手轻抚司徒宁静微微颤抖的身子,以平稳的语调问道:“现在只有我和你在这,别担心,不管出了什么事,你都可以放心告诉我。” 司徒宁静沉默了好一会,确定寝宫里没有其他人后,她才缓缓抬起头,以颤抖的声音说道:“太子哥哥,过去的事情,我已经全部想起来了……” 待司徒宁静将回忆的往事全都说了一遍,司徒炘一双浓眉已经深深地蹙紧。 “锁心咒……”司徒炘低喃自语,开始思索起这整件事情。原来,这就是让宁静日夜难安的原因,因为她想起当年被人刻意封起的记忆。 如果她说的一切属实,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她只在萧妃娘娘那里待了两个月的时间,就完全变了一个人,改变她的并不是宫廷礼仪和女德,而是一种来自邾雀国的术法。 能让人无心又无情的锁心咒,人世间真有如此奇妙的术法? 萧妃这么做,真是出于父皇的旨意吗?司徒炘一边沉思,下意识地将目光调回司徒宁静的脸上。即使发过一场高烧、饱受惊吓,即使一张素脸没有任何装扮,她的美依然远远超过宫里其他的女人。 当年萧妃所面对的司徒宁静,不过是一名十二岁的女娃,她狠下心肠施展咒术的原因,到底是因为妒忌,还是因为圣旨?而如今萧妃已死,再也问不出答案了。 “太子哥哥……我说的都是真的!”司徒宁静感觉到司徒炘的沉默,焦急地再次重申。“只要我一睡着,就会梦见当年萧妃对我说的话,一次又一次,一次比一次清楚,我知道那不是梦!那些事情都是真的!” “我知道。”司徒炘快步走回床边,伸手握住妹妹的手安抚道:“我当然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幸好……萧妃早已因病去世,她再也无法伤害你了。” “太子哥哥,我好怕……”司徒宁静说出自己的恐惧。锁心咒的效力已经消失了,如果萧妃娘娘说的没错,一旦自己恢复了,那就是父皇要取她性命的时候。 “我知道。”司徒炘心疼不已。这就是司徒宁静说什么也不愿意让父皇靠近的原因吧!不管当年萧妃所言是真是假,都对她造成了莫大的阴影。 “萧妃娘娘说……父皇恨我,只要父皇发现锁心咒失效,就会取我的性命。”司徒宁静像是溺水者紧紧攀住最后一根浮木般抓住司徒炘,绝望地恳求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嘘!”司徒炘伸手轻点司徒宁静的唇,示意要她安静。“先别急,这件事情除了我,绝对不能再告诉第二个人,明白吗?” 司徒宁静对司徒炘向来信服,迅速地顺从点头。 “我知道你很害怕,但这整件事或许只是萧妃因为妒忌而设下的骗局。”司徒炘决定先安抚司徒宁静的情绪。“从小到大父皇最疼你,这是整座皇宫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情,没理由会用什么锁心咒对付你。” “可是……” “我保证,这件事我会继续调查下去。”司徒炘郑重允诺。“但在我查出真相之前,你也得答应我,不能再像那样避着父皇。” 见司徒宁静脸上再次出现了恐惧,司徒炘立刻安抚道:“倘若这一切都是萧妃刻意要离间你和父皇的计谋呢?那么你这样误会父皇,岂不是中了奸人的诡计?既然锁心咒是一切的关键,那么在查出事情真相前,你必须装成和过去一样,让我有时间查出真相。” “当然,你无须对父皇撒娇、刻意亲近什么的,过去的你身上既然有锁心咒,原本就不需要有什么情感,不是吗?” “嗯。”或许是因为将心中的恐惧说了出来,司徒宁静已经平静了许多,也用心记下了司徒炘的建议。 “乖。”司徒炘绽开进入寝宫后的第一抹微笑。“什么都不要担心,放宽心,快点恢复健康,明白吗?” “好。”司徒宁静柔顺地点头。 “我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 “太子哥哥……”当司徒炘举步要离开的时候,司徒宁静突然开口喊住他。 “还有什么事?”司徒炘温声问。 “你也认为……这只是萧妃的计谋对吧?”司徒宁静有些不安地问。 尘封了近十年的记忆突然间全部回到脑海里,让她一时间慌了、乱了,根本没有细想其中是不是有问题。 幸亏她找了太子哥哥商量,他这么聪明,做事向来冷静,所以才能一下子拆穿这只是萧妃娘娘的诡计,若是自己真的误会父皇,那就太不应该了。 “虎毒尚不食子。”司徒炘露出淡淡的微笑。“你只要记住一点,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司徒炘踩着缓慢的脚步踏出银舞殿,脑海里反复思索着司徒宁静说的话。 当年就算萧妃是因为妒忌使用了锁心咒,那么父皇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又是如何?是一无所知,或者是…… 最近王宫里发生的这一连串事件;先是针对银镜公主的下毒、刺杀行动,还有隐藏在皇宫里的神秘杀手,父皇在失火的御书房里亟欲隐藏的秘密,还有当年萧妃锁心咒的秘密,这一切一切的迷团看似混乱,但似乎有一条隐形的线将看似不相关的事情全都串连在一起。 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什么事情?若是有什么人可以询问,或者还有什么是不小心忽略的线索…… “殿下,是否要直接回宫?”东宫的内侍官见司徒炘迟迟没有上轿的动作,主动询问。 “嗯,直接回宫。”司徒炘颔首,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想一想。 就在司徒炘坐入轿子,正打算放下布帘、起轿回宫的时候,他发现不远处有一名内侍官,行踪鬼祟地躲在附近的草丛边窥视着。 “哼!”司徒炘不悦地冷哼一声。 王宫里头有数千名内侍官,各有各侍奉的主子,也各有各的心眼,这厮在银舞殿附近打转,定是后宫那些生性喜欢妒忌的妃子的手下,想探知银镜公主的状况吧! 罢了!这也是生活在王宫里的另一种悲哀,时时刻刻都有躲藏在暗处的眼睛,窥探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几乎不可能隐藏什么真正的秘密…… “对了!我怎么忘了?”司徒炘轻呼一声糊涂。宫里有史官,秘密记录着王族所有的事情,他必能从史官那里拿到萧妃的资料。 “停轿。”司徒炘掀开轿帘,对走在前面的内侍官命令道:“将轿子调头,我还有事要办……” 第四章 当司徒炘的软轿抵达王宫史馆的时候,才发现史馆里空荡荡的,连前来迎接太子的官员都没有。 “殿下请在这里稍后,让奴才进去喊人吧!”跟随在轿边的小太监见状,转头向轿内的主子请示。 “不,你们在这里等着,我直接进去。”司徒炘不以为意。如果没人,更方便他行事。 “是。” 司徒炘迈开大步走入史馆,虽说里头空无一人可随意翻阅,但整屋子的纪录全都分类收好、装在木制盒子里,要找出想要的资料看来得费好一番功夫。 就在司徒炘迟疑要从哪里开始的时候,他听见身后传来缓慢的脚步声,司徒炘闻声回头,见到一名身穿灰蓝色史官服、白发苍苍的男子。 “参见太子殿下。”年迈的史官弯身行礼,虽然年纪大了,但嗓音依旧十分宏亮。“不知殿下来此有何吩咐?” “我想调查一些过去的事情。”司徒炘本想开口直接询问有关萧妃的事情,但心里觉得不妥,于是改口道:“约莫是皇朝五十年左右的事情。” “史馆里所有的资料都是最真实的记载,不得外传,就连皇上都不能看。”老史官捻须回答,似乎觉得太子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这是皇朝历代立下的规矩,殿下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才对!” 司徒炘沉思片刻后,跟着对老史官拱手,语气十分诚恳地说道:“实不相瞒,我这趟是为银镜公主而来,老史官应该知道银镜公主遭受歹人下毒、双眼失明,经我查证后,这整件阴谋似乎牵连到过去的许多人,这才冒昧前来,希望你能让我查清楚当年的事情。” 皇朝五十年这段期间,是父皇命令他将任无痕赶出皇宫的那一年,也是宁静被送往萧妃宫里、被施放锁心咒的那一年,更是父皇支出大量银两的那年,完全不相干的事情全部都发生在同一年,巧合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是银镜公主……”老史官捻须低语,表情显得有些迟疑。 “这件事攸关银镜公主的安危,无论如何请你一定要答应我的要求。”司徒炘再次开口拜托。 老史官缓缓摇了摇头,在司徒炘想着要如何说服他改变主意的时候,老史官开口了。“朝廷订下的规矩坏不得,史馆里所有的资料不得借阅——不过,倘若殿下有问题想问下官,下官也不得不回答,都活了这么把年纪,这脑袋瓜子里记住的东西……可不少喔!” 司徒炘闻言一喜,完全不浪费时间,直接挑了心中最大的疑问问道:“皇朝五十年左右,宫里曾经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情,需要父皇动用大笔银两?” 根据他在御书房里发现的秘密信函,那是父皇和某个神秘人物通信的内容,信中写着父皇以一笔极大的金额委托对方做某件事。 老史宫沉默不语,只是不停地抚摸着自己的胡须。 “那一年有战乱,或者是民间有甚么特殊的灾情?修建祖庙?”司徒炘试探性的问:“总之,宫里一定是发生了某件特别的事情,是不是?” “喔!皇朝五十年呐!那年确实发生了不少事情……”老史官抬起头,老迈的脸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只不过,事情都已经过了这么久,殿下何以认为这些事情和银镜公主有开?” “这只是我的直觉。”司徒炘坦言。 “殿下很聪明、猜得也很接近,皇上那年确实做了一些‘特别’的事,不过很遗憾,除此之外,下官不能再告诉您更多了。”老史官语带保留地开口。 “史官,你……”司徒炘一愣,没想到老史官只肯透露这么多。 “殿下恕罪。”老史官拱手赔罪。“下官身为朝廷命官,能说的就只有这么多,其他的事情,下官确实不宜再开口。” 原以为找到了线索,但还没开始却又中断了,这让司徒炘眉头不自觉蹙起,沉默地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对了!殿下方才提到,圣上在皇朝五十年曾经有大量金钱支出,不过我们史官只负责记录皇宫里发生的大小事情。”老史官微笑说道:“但还有一个地方,却详细记载了皇上每一笔金额的去向哩!” “多谢。”他的提醒让司徒炘瞬间领悟,随即露出感激的笑容。“告辞了。” “对了!那地方的册子编写得十分完整,太子殿下千万别忽略了某些册子‘特别’选用的纸张喔!”老史官突然开口提醒,司徒炘虽不明白他话中意思,但仍是礼貌性的颔首,记住了对方的提醒。 老史官目送司徒炘离去,一边捻须,一边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太府院,隶属九卿之一,掌管山海池泽的税收,以供天子私用,由于掌管的范围特殊,平常鲜少有人进出。 今日在太府院掌事的大官令姓卢,是不久前宰相提拔上来的新人,连皇帝的尊容都还没见过,因此当太子突然出现在太府院,甚至开口想查十年前的资料时,大官令一张脸紧张得涨红了。 “不知太子殿下想查什么资料?不如等太府院将资料整理好以后,再亲自为殿下送过去就是了。”大官令有些为难地开口。 太府院里的资料唯有留任三年以上的大官令有资格看,他才刚上任不久,实在不敢擅自进入啊! “不,这事不能等。”司徒炘一眼看出对方只是个上任不久的新官,嘴角噙着淡笑说道:“这样吧!你只需领我过去,留我在那里就行了。” “这……”让太子殿下自己查?若是日后他给自己冠上渎职的罪名怎么办? “别再拖拖拉拉!要是误了正事,本殿下唯你是问!”司徒炘眯起眼,不耐烦地低喝一声。 “是、是、是。”他虽是朝廷新官,却也明白太子的厉害,太府院的规矩是一回事,但若是得罪了当朝太子,以后就绝对没有好日子过…… 司徒炘坐在太府院库房边设置的小书房,一目十行迅速阅读着大官令捧来的资料,越看一双浓眉就蹙得越紧。 “全部的资料都在这里?”司徒炘的视线离开文件,锐利的双眼转到了大官令的脸上。 “是!下官确实按照太子殿下的吩咐,将皇朝五十年正月到兰月的文件全都带过来了,一件都没漏。” “那么……把前一年、后一年的资料也一起送过来。”司徒炘想了想,决定将查询的年份加长。 “是。”大官令领命后迅速离去。 不对!他记得很清楚,从御书房里取出的信函,上面的日期明明是皇朝五十年四月时的事,但他在太府院的纪录里,却查不到信函里这笔款项的支出。 这是怎么回事?是因为时间不对,或者自己查错了方向? 司徒炘低头沉思,缓缓地绕着书桌踱步,就在他不经意抬头看向桌上书册时,他突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些依照月份编列成册的资料,刚才在翻阅的时候并无任何不妥,然而一旦将所有的册子叠在一起,就会发现其中三本册子边侧的地方颜色不同! 那地方的册子编写得十分完整,太子殿下千万别忽略了某些册子“特别”选用的纸张喔。司徒炘的脑海里霎时闪过老史官提醒的话! 司徒炘立刻坐回书桌前,直接取了记录四月份的册子检查,发现这本册子里一共有三张稍微偏白的纸张——这表示,有人将旧的纪录删除,再用新的纸张填写了假的资料上去。作假之人虽然已经选了几乎相同的纸质,伹编写制作的时间毕竟不同,从书的侧边还是能发现它的不同。 司徒炘紧紧握着册子,双眼因为发现新线索而发亮。 就在这个时候,大官令气喘吁吁地捧着资料进来,他手上的东西还没放下,就听到司徒炘问道:“编写这份册子的人是谁?现在人在哪里?” “嗄?”大官令愣了一会,十分不确定地回答。“这个……下官才到太府院不久,所以也不是很清楚,太子殿下可以到御史大夫那里,或许可以查出十年前在太府院任职的大官令是哪位。” “好,这些资料你已经可以放回去了!”司徒炘“刷”一声站起,快步往外面走去,迅速上了软轿,打算回头再找老史官将事情问个明白。 然而当司徒炘再次转回史馆的时候,发现里面多了几名史官,却再也找不到方才那名老史官了。 “方才留在馆里那位老史官呢?”司徒炘心里着急,直接抓起其中一人追问。 “呃……老史官?下官不知道殿下问的是谁!”年轻的史官抖呀抖的,完全不明白太子殿下在找谁。 “不知道?”司徒炘怒瞪着史官,语气十分不悦。“他年纪大约六十几岁,身上穿着和你们一样的灰蓝色袍子,还留着一把白胡须!” “回殿下……史馆里任职的史官全部都在这了……完全、完全没有殿下形容的老人家!”那名史官虽然害怕,但也只得硬着头皮回答。 “没有?”司徒炘双眼危险地眯起,心里虽然觉得奇怪,伹眼前这群人又不像是在说谎,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确实……确实没有。”史馆内所有的史官神情都很紧张,不明白太子为何突然出现,还要找一个史馆内不存在的人。“史馆内年纪最大的史官今年才五十岁,但是他并没有白胡子!” “真的没有?”司徒圻松开手,脑筋迅速转动着。 如果这些人没有说谎,那么方才的白发老者又是谁?他假扮史宫的目的何在?他似乎刻意要将某些事情泄露给自己,那么他真正的身分是谁? 司徒炘一时之间毫无头绪,最后决定还是到御史大夫那里走一道。因为全国官员、还有王宫里所有人员的资料,全都详细登记在御史官的名册里,就连他想要查询的太府院、有权利窜改纪录的人也登记在里面,只要再走一趟御史官的地方,就能查到所有需要的姓名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死了?”当司徒炘直接从太府院赶到御史官办公的地方,却从御史大夫那里得到了让他震惊不已的消息。 “是。”年约五、六十岁的御史大夫专心地翻着册子,详实地回报司徒炘的问题。“殿下问的人名叫张为宗,他于皇朝二十四年五月进入太府院,皇朝五十年五月的时候,突然得了一场急病就去世了。” “那么接替张为宗的人呢?现在在哪里?”司徒炘急问。如果张为宗死了,那么替换的人很有可能就是窜改资料的人。 “这……多半都还留在太府院吧!”御史大夫不用翻本子,就直接回答。太府院里多半是半退休状态官员喜欢的职位,工作简单轻松,主要就是记录一些天子的收入和支出,所以也不会有什么大幅度调动。 司徒炘沉思片刻,才以试探性口吻问道:“那么,皇朝五十年到六十年之间,太府院还有没有离职、或者是告老还乡的官员?” 司徒炘的话似乎唤起老御史的回忆,他翻了翻手上的册子,有些惊奇地说道:“殿下这么一说,下官倒是想起了这件事,那时候太府院不知是谁染上怪病,医也医不好,让太府院好几位大人都染上了病,最后这件事闹大了,有些大人只得辞官回乡养病呢!下官记得……那大概是皇朝五十五年左右的事吧!” “御史大人是否还记得那些人的名字?”司徒炘一喜,连忙问道。 老御史点点头,一边翻著名册上登录的姓名,一边拿笔将正确的名字全都誊写在另外一张白纸上面。 “就是这些人。”老御史将当时告病返乡官员的姓名、居住地等详细资料全都写了出来。 “多谢御史大人。”司徒炘小心地将纸张收起,记住其中一名落户在京城的颜姓官员,打算等一会立刻出宫拜访。 “太子殿下,您为什么突然对这些人这么有兴趣?”老御史好奇地问。 “没什么,只是做点私人的调查。”司徒炘淡淡一笑,不再多说什么,再次乘着软轿离去。 太子才离开不久,一名内侍官也跟着匆匆赶到了御史官的面前。 “喔!黄公公,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老御史立刻认出来者是长年跟在皇帝身边、也是皇帝最信赖的内侍官。 “皇上有旨,要你即刻到御书房走一赵。”黄公公迅速传达皇令。 “啊?发生了什么事?”老御史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黄公公和老御史交情不差,于是特别吩咐道:“只不过,方才太子殿下来你这里问了什么,等会你记得一五一十地禀告圣上,一个字也别漏,那么我保证什么事情都没有,明白了吗?” 老御史一怔,心里隐隐约约泛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我全部都知道喔,爷爷在临终前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太府院里,参与过修改资料的人全都被皇帝灭口了!哼!我爷爷若不是年纪大了早两年告老还乡,只怕最后也得死在皇帝的手上。 那些人哪里是染上怪病?太府院原本就是皇帝的私人库房,但偏偏皇帝也有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那时候他向太府院取了很多银两,偏偏当时的大官令张为宗脑筋不转弯,硬是将每一笔支出记下来,所以成了第一个替死鬼。 后来皇帝下令,要太府院的人将张为宗写的纪录销毁,重新誊写一份新的,其他人见张为宗死得冤枉,根本不敢违抗圣命,按照皇帝的指示改了内容,但又怕皇帝也像对付张为宗那样对付自己,所以纷纷宣称染了病、打算早早离开宫廷,以免惹祸上身。 其中一个姓柳的官吏离京前曾来探视我爷爷,两人关在房里说了一整晚的话,那个姓柳的回乡后不久也死了。爷爷知道这件事后郁郁寡欢,不久后也生了一场病,临终前他将我唤到床前,这才将这个秘密说给我听。 在那几年之间,皇帝一共支付了几十万的黄金给同一个人,我能给你对方的名字,因为我也不打算去查这件事,爷爷临终前交代过,从他以后,颜家子孙不许再入朝为官,这件事情谁也不准再提起。 啧!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查这件事,不过我已经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你了。 为什么肯说?哈!或许是本少爷看你顺眼,今天心情也恰巧不错。 不过你记清楚了,一旦你走出了颜府这扇大门,我们就形同陌路,不管你再来问什么,我一个问题都不会再回答你。 原本模模糊糊的揣测,如今变成某种呼之欲出的答案,近得就像是只要伸手掀开眼前的薄纱,就能看见最后的真相……司徒炘坐在轿子里,脑海里整理着奔波一整日得来的消息,任由轿夫缓缓往回宫的方向前进…… 从皇朝五十年左右、或者更早之前,父皇秘密委托某人为自己做事,他每次都会付出一笔可观金额,为了不让人察觉这些事情,他先是命太府院的人窜改资料,甚至不惜杀人灭口,绝不让人有继续调查的机会。倘若不是御书房发生了火灾,自己也绝对不会察觉到这件事。 父皇亟欲隐藏的秘密、父皇禁止任无痕继续留任东宫、父皇命萧妃对银镜公主施展锁心咒……这全都是在那一两年之内发生的事情,彼此之间会有关连吗? “皇甫英东……”司徒炘喃喃念着这个名字。这就是当年和父皇有书信往来者的姓名。这名字,听起来不像是皇朝子民普通的姓氏,他是谁……自己又该从哪里开始调查这件事? 就在这个时候,原本缓缓移动的轿子突然停下,轿外传来了随行内侍官,压低了嗓音说道:“爷,前头有宫里的人呢!” 司徒炘心里觉得奇怪,伸手掀开轿帘,这才注意到他们不知不觉已经来到皇城的东门前,他目光一转,看到一名身穿宝蓝色衣袍的太监站在路中央,他的身后还站了一支宫廷禁卫军的队伍,看起来是像特意守在这里。 “太子殿下上前领旨。”太监对司徒炘朗声说道。 司徒炘脸色一凛,立刻下轿单膝跪下,恭敬地聆听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查北方邻国‘北鸣’、‘苍梧’、‘玄萁’有结集军队、进犯皇朝边境之意……特封东宫太子司徒炘为‘镇北将军’,领兵一万,即刻前往‘北邺城’进驻……可自行招募精兵五千,即刻生效,钦此。” 宣旨后,太监将手上圣旨收起,缓步向前,交给了神情错愕、依然单膝跪在地上的司徒炘。 “太子殿下,接旨吧!”太监神情淡漠地吩咐。“皇上特别交代,军情紧急、片刻不容耽搁,请太子殿下立刻接旨出发吧!” “……”司徒炘没有说话,整个人依然处于震惊之中。 北方几个邻国蠢蠢欲动的消息,确实是目前皇朝的隐忧之一,但父皇早已派了几位骁勇善战的将军镇守在北邺城,一直以来军情也相当稳定,为何突然之间要自己去邺城呢? “太子殿下?”太监的声音多了一丝不悦。 “在出发前,我想……”司徒炘原本想开口要求直接面圣,却在太监身后那一群人之中,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灰色的内侍官衣袍、畏畏缩缩的模样,是那个藏在银舞殿外窥探的太监! 错了!这个模样畏缩、长相不起眼的太监并不是后宫的眼线,而是奉了皇帝的命令、藏身在银舞殿外监视自己一举一动的太监。 打从一开始,这太监的目标就是他,一想到这太监暗地跟在后头、秘密注意着所有自己去过的地方,司徒炘的背后就流了一身冷汗…… 将自己紧急调往北邺城的圣旨并不突然,也不是因为北方出现了危机,而是因为自己开始调查皇朝五十年间的往事…… “太子殿下,您别讥我们难做人呐!”太监压低了声音提醒,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身后的禁卫军,暗示着倘若太子想抗旨,那只得直接押送大牢了! “……臣接旨。”司徒炘心中一沉,在这刹那之间强迫自己冷静,他敛下眼,神晴恭敬地接过了圣旨。 “这是皇上特地为殿下选的良驹。”见太子接过了圣旨,太监微笑转身,从身后的禁卫军手边牵过一匹骏马,将它交给司徒炘然后说道:“奴才身后这些人,也是圣上特别挑选、护卫太子殿下的禁卫军,请太子殿下先行出发,圣上钦点的一万精兵随后就会跟上。” 司徒炘知道自己此刻别无选择,只能沉默地上马,若有所思地抬头看了明明近在眼前,却怎么也无法踏入的皇宫,最后牙一咬、拉起缰绳轻喝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五章 东宫太子司徒炘被紧急调遣到北邺城的消息,为尚未平静的皇宫再次掀起了阵阵涟漪。 当消息传到了银舞殿,司徒宁静脸色一白,纤细的身子摇摇欲坠,差点吓坏了身旁的女官。 “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太子哥哥……”司徒宁静喃喃自语。 一定是因为太子调查当年的往事、惹父皇生气,所以才会突然被调到那么远的北方去。 “不行!我得去见父皇才行,求父皇让太子哥哥回来。”一想到最疼爱自己的兄长受到牵连,司徒宁静恨不得立刻到他的身边去。 “公主您想上哪去?”女官见司徒宁静神情不对,直觉想拦下她。“夜深了,圣上早就安歇了,公主您有什么事明天再去吧!” “不!这件事情不能等。”司徒宁静听声辨位,直接抓住如梅的手,以难得严厉的语调说道:“为我换衣服,我一定要见到父皇。” “是,公主。”如梅被司徒宁静凝重的神情震住,虽然不明白原因,却感觉出事情的严重性,于是转头立刻吩咐道:“你们几个动作快点,公主准备面圣,快为公主梳妆打扮!” 司徒宁静由女官们为她梳妆打扮,脑海里千头万绪乱成了一片。 她的心里依然对皇帝存着一丝恐惧,但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倘若不是她告诉太子自己的恶梦,就不会引起这场风波了。 不管当年的真相为何,她绝对不会让无辜的太子哥哥受到自己的牵连…… “银镜公主求见?”内侍官的通报,让原本打算就寝的皇帝大感意外,他既惊又喜、一张脸充满了喜悦。“快宣!快宣!” “是。” 不一会,司徒宁静在女官的搀扶下缓缓踏入寝宫。 “静儿……”身穿紫红色宫廷华服的司徒宁静,绝美的容颜虽然略显憔悴,但光是她愿意走出银舞殿来到这里,就足以让皇帝感动万分。 “宁静参见陛下,万岁万万岁……”司徒宁静美颜上头噙着淡笑,中规中矩地行礼。 “免礼。”银镜公主还没跪安,皇帝就已经亲自上前将她扶起。“咦?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么晚了还过来?” “多谢父皇关心。”虽然内心忐忑不安,但司徒宁静依然鼓起勇气开口道:“恳请父皇摒退左右,宁静有要事禀告。” 皇帝一怔,心里虽然觉得奇怪,毕竟爱女从来不曾有过如此要求,却不愿拒绝她。“你们都下去吧!” 皇帝一声令下,随侍在旁的内侍官与银舞殿的女官都依序退下,不一会,倍大的寝宫内只剩下皇帝和银镜公主两个人。 “好啦!父皇已经依你的要求,让所有人都下去了。”皇帝柔声说道:“静儿你有什么事想告诉父皇?现在可以说了。” 司徒宁静忍住心中的慌乱,深吸一口气后说道:“宁静恳请父皇收回成命,让太子回宫。” 皇帝闻言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一张脸也随即沉下。 原来太子对静儿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吗?静儿这些日子病得厉害,神智始终不甚清楚,没想到太子走一趟银舞殿她就迅速恢复了,而且太子离开不过两天不到,居然能让卧病在床的银镜公主前来为他求情! “父皇!”司徒宁静抬起头,美颜上充满了浓烈的自责与恳求。 如此楚楚可怜、情真意切的请求,是皇帝从来不曾在银镜公主身上看过的,虽然让皇帝十分不忍,心中更多了几分不是滋味。 “北方邻国生乱,太子既是东宫、又是朕最得意的左右手,派遣他去镇守北方是再恰当不过。”皇帝轻咳一声,尽量以和缓的语气说出自己的看法。“朕知道你们兄妹情深,担心他的安危,但多一点历练对太子来说只有好处,毕竟他还年轻,需要——” “父皇,我知道您为什么要把太子哥哥送走!”司徒宁静有些激动地打断皇帝的话,她仰起头、面向皇帝的位置,语气坚定地开口道:“是因为我,所以父皇才决定让太子离开的吧!” “……你在胡说些什么?”皇帝一震。 “过去的事情我全都想起来了!”既然鼓起勇气来见皇帝,司徒宁静亦不打算再隐藏任何秘密。“因为太子哥哥想帮我调查过去的事情、惹得父皇不高兴,所以父皇才将太子调走的对不对?” 皇帝震惊微怒的脸上,因为司徒宁静的话添了一丝狼狈。“朕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什么过去的事?” “锁心咒。”三个字从司徒宁静红唇吐出的瞬间,皇帝身子一震、像是被人用利刃狠狠刺了一剑似的,只能无措地瞪着司徒宁静那双看不见、却瞬也不瞬凝视着他的双眼。 “父皇,您恨我吗?痛恨我有这张和母亲一模一样的脸吗?所以才要萧妃娘娘为我施展锁心咒是吧?” 司徒宁静的嘴角扬起苦涩的笑,“咚”的一声跪下,诚心诚意地请求道:“您是父也是君,宁静这条命原本就属于父皇的,不管父皇想怎么做,宁静都不会有任何怨言;但太子是无辜的,他只是奉了父皇的命令来探视,宁静当时情绪不稳定,才会不顾一切对太子倾诉自己的恐惧,导致这场无妄之灾。” “宁静恳请父皇收回成命,让太子回宫。”司徒宁静说到这里,整个人俯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为太子求情。 “你……”皇帝瞪视着司徒宁静,好几次张口欲言,但怎么也无法从喉头挤出正确的字眼。 他调走太子自有原因,本就和静儿无关,但……他怎么也没料到静儿会突然提起锁心咒,除了萧妃和锁心咒之外,她还想起了什么?又和太子说了些什么? 当年自己同意让萧妃施展锁心咒,只是不想让静儿有机会爱上任何人,他只是想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单纯而快乐地生活,或许这一生都不会爱上其他人;但相对的,她却能拥有全天下人都想得到的——皇帝绝对的宠爱和关注。 但这样的想法,这样复杂的心情,他能对静儿说出口吗?皇帝面色铁青,心里头又是烦躁又是气恼,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宁静求父皇收回成命。”司徒宁静姿态谦卑地俯在地上,嘴里再度重复着这句话。 “来人!”皇帝最后重重一甩袖,直接张口喊人。“护送银镜公主回宫。” “父皇?!”司徒宁静见皇帝不愿许下承诺,心里着急不已。“父皇!宁静愿意任凭父皇处置,只求您收回成命!” “即刻送公主回宫!”皇帝低喝一声,直接背过身子,不愿意再多看司徒宁静一眼。 女官们见皇帝脸色难看,完全不敢抗命,一左一右扶起司徒宁静,半强迫地拉着她离开了皇帝的寝宫。 司徒宁静双眼看不见,更无法挣脱女官们,只能着急地对女官喊道:“如梅!让我回去!我还有话要和父皇说!” “公主!您先冷静一点。”如梅虽然不知道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她非常确定皇帝动怒了。“虽然您是圣上最疼爱的公主,但君命不可违,要是真惹恼了皇上,您还是会受到惩罚的!” “我不怕!这件事情本来就和太子哥哥无关!”司徒宁静一边挣扎、一边试着说服如梅。“快带我回去,无论如何我都要求到父皇改变心意为止!” “公主!”如梅听到这里,这才明白银镜公主是想为太子求情,她轻叹一口气摇摇头道:“圣旨已下,圣上是不可能改变主意的。” “如梅!可是……” “喔!前面的可是银镜公主?” 就在司徒宁静抗拒着、怎么也不愿意坐上软轿的时候,身旁突然传来了含笑的斯文嗓音。 “奴婢见过五皇子。”待说话的男子走近后,如梅认出对方的身分,和其他女官一起弯身行礼。 “免礼。”五皇子淡淡一笑,目光随即转到司徒宁静的身上,好奇问道:“这么晚了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女官们互望一眼,没有人敢擅自主张回答五皇子的问题。 “五皇兄!”司徒宁静认出五皇子司徒煌的声音,两人平日算不上亲近,但她知道这个皇兄个性温和脾气好,说不定他愿意帮自己。“你帮帮我!陪我一起去找父皇好不好?” 司徒煌看向司徒宁静,跟着又看向站在她身旁显得十分为难的女官,斯文的脸上勾起淡笑,提出自己的看法。“时间都这么晚了,在这里不好说话,不如先到我那里去吧!” “可是……” “如果不仔细听明白,你要皇兄怎么帮你呢?”司徒煌微笑说道。 “多谢五皇兄。”司徒宁静想了想,心知司徒煌说得有道理,于是也不再坚持了,在女官的扶持下坐进软轿。 一行人跟在五皇子身后,缓缓离开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翌日,皇帝以身体不佳为由草草结束了早朝,独自一个人待在御书房里,待批的奏章堆满了案上,他却无心处理,只是视而不见地凝视着前方的某一点。 脑海里反反复覆都是司徒宁静的声音,还有她为太子求情时悲伤绝望的模样。那就是锁心咒失效后,静儿真正的神情吗? 这么些年来因为锁心咒,他的静儿始终是一个完美的女儿,不任性、不争宠,更重要的是,她的心如同平静的湖水,绝对不会为任何一个人掀起涟漪。 父皇!我知道您为什么要把太子哥哥送走! 父皇,您恨我吗?痛恨我有这张和母亲一模一样的脸吗? 父皇,宁静这条命原本就属于您的,不管父皇想怎么做,宁静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砰”的一声,皇帝用力地捶向桌子。 该死的萧妃!该死的锁心咒!居然在这种时候失去了效用!昨晚的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自己根本来不及反应,他不可能收回成命,却又不知该如何面对司徒宁静,只奸狼狈地命人将她送回银舞殿。 该怎么做才好?才能让他的静儿和从前一样?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在意,只要一心一意当他最疼爱的女儿就好…… 这时,站在外头的内侍官缓步走近,在皇帝的身边轻声禀告。“皇上,五皇子有事求见。” “不见,让他回去,朕现在谁也不想见!”皇帝烦躁地挥挥手。 “是。”内侍官领命离去。 过了好一会,内侍官再次低着头走近,以略带惶恐的语调再次说道:“五皇子求见圣上,是关于银镜公主的事情……” “银镜公主?”皇帝一怔,过一会才招手道:“宣他进来。” 内侍官应了一声,不一会就领着五皇子司徒煌走进了御书房。 “儿臣司徒煌参见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j身穿蓝色衣袍的司徒煌规规矩矩地跪下请安。 “平身。”皇帝坐在椅子上,开口赐司徒煌平身的同时,挥手令内侍官退下,跟着目光移向司徒煌,好奇他想对自己说些什么。 “谢父皇。”司徒煌起身。他耐心地等到内侍宫退出御书房外后,斯文的脸孔转向皇帝,脸上涌起十分愉快的笑意。 “你不是说有关于银镜公主的事情要禀告,究竟是什么事?”皇帝有些不耐烦地问。 “回父皇,最近宫里出了这么多事,先是银镜公主中毒瞎了眼、前阵子又遇上了刺客,原本应当维系宫廷安危的东宫太子,如今因为北方邻国生乱,所以紧急前往北邺城镇守……”司徒煌顿了顿,愉悦的语调再次响起。“眼见宫廷处于多事之秋,儿臣既然身为皇子,维系宫廷安危这件事,自该责无旁贷、一肩扛起。” “……”皇帝无语,但脸上的神情已经越来越不耐烦了。 “说来碰巧,儿臣昨晚在皇宫巡逻时,在父皇寝宫外遇见银镜公主。”司徒煌面带微笑,不疾不徐切入重点。“儿臣见她闷闷不乐,于是上前关怀了几句……” “她和你说了什么?”皇帝脸色一变。 司徒煌像是没有听到皇帝的问话,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众所皆知,银镜公主是皇朝里最娇贵的公主,儿臣本想亲自护送她回银舞殿,但公主似乎郁郁寡欢、满怀心事,儿臣不忍心见银镜公主如此烦恼,就将她接回自己的地方,让她放轻松,毕竟这皇宫有能力的不是只有太子一个人,我这个五皇兄的能力也不差哩!” 皇帝听到这里,一张脸变得更为阴沉了。 “儿臣将银镜公主接回去后,细心地为她准备热茶、点心,伺候得无微不至,奸不容易银镜公主心情放松了,丝毫都不打算隐藏地、对着我这位五皇兄诉说起心事了……” 司徒煌抬头,斯文的脸上依然堆满了无害的笑痕,但接下来嘴里吐出的字句已经充满了嘲讽。 “唉呀!那些话倘若不是从银镜公主的嘴里说出来,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啊!但银镜公主纯真无瑕、单纯至极,一个这么单纯又天真的公主怎么可能说谎呢?您说是不是,父皇?” “大胆!你活腻了不成?居然敢来这里对朕胡言乱语!”皇帝勃然大怒,双眼圆瞪,恨不得立刻派人将司徒煌杀了!“来人——” “慢!我要是少了一根汗毛,司徒宁静立刻人头落地!”当内侍官闻声、领着门口的禁卫军推开门的瞬间,司徒煌刚刚好来得及说完自己的威胁。 “不知皇上有何吩咐?”内侍官抬头问。皇帝一脸愤怒,但五皇子却是笑容满面,御书房里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本皇子和皇上有要事商谈,你去准备些茶水,本皇子说得正口渴呢!”早已算准皇帝不敢妄动的司徒煌,嘴角泛笑神情自然地吩咐着。 “皇上?”内侍官不安地看向皇帝,但后者除了面色铁青之外,既没有开口同意,也没有拒绝。 “下去。”皇帝沉吟片刻后做出决定。 这厮既然有胆子来御书房说这些,只怕静儿真的落到他手上。 “是。”内侍官领着禁卫军离开了。 等到御书房内再次只剩下两个人后,司徒煌故意拍拍胸膛,吐一大口气道:“幸好幸好!幸好父皇您还没有失去理智!我还担心一个不小心,皇朝里最美丽、也是您最疼惜的银镜公主就得跟着我陪葬了呢!” “混帐东西!你到底想干什么?”皇帝冶冶地瞪视着司徒煌。 他拥有不少出色的孩子,一直以来,在众多皇子、皇女之中,司徒煌算不上出色,就是那种不容易让人多注意的皇子。 莫非,这一切都是他的伪装?他刻意戴上了“无为”的假面具隐藏在宫中,就是在等待机会? “我想干什么?嗯,这真是一个好问题。”清楚自己手上握有最大的筹码,司徒煌整个人显得轻松愉快,他选了张椅子,大摇大摆地在皇帝面前坐下,似笑非笑地回答道:“父皇,如果今天是您站在我的位置上呢?东宫太子自小聪明过人、深得皇帝宠爱,只要他存在的一天,我就永远没有机会触碰到皇位。” 皇帝沉默,若有所思地看着司徒煌。 “我只是排行第五、毫无建树的普通皇子啊!就算太子出了意外,挡在我前头的还有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就算要一个一个除掉他们,实在是太辛苦啦!”司徒煌以手托着下巴,闲聊似地和皇帝聊天。“说实在的,我几乎要放弃了呢!就算当不上皇帝,做一个无所事事的五皇子也不赖啊!” “可偏偏……”司徒煌一顿,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无情的弧度。“本皇子发现了我高高在上的父皇,还有那个聪明伟大的皇兄,都有一个极大、甚至可以说是致命的弱点!” 司徒煌见皇帝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不禁愉悦地笑出声来。 “这件事不是很可笑吗?足以动摇整个皇朝的不是军队、不是外患,而是一个单纯天真,什么都不懂的银镜公主!经过几次的实验,我更确定了,一旦可爱的公主出了事,整个皇宫就会变得风声鹤唳、人心惶惶!哈哈哈!实在太有趣了!” “是你!下毒、刺客!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做的?”皇帝恍然大悟,怒不可抑地开口。 “没有这些测试,我怎么测得出银镜公主在父皇心里的地位?”司徒煌摇头晃脑,笑得更得意了。“唉呀!说到这里,原来太子也是让父皇您送走的呢!我可爱的银镜妹妹全都告诉我了,虽然我不知道锁心咒是什么鬼东西,不过……父皇,您对银镜公主的独占欲,是不是太夸张了?” 但多亏了司徒宁静,让五皇子对威胁皇帝多了一分把握。他很确定一旦掌握住银镜公主,就宛如扣住了皇帝的心脏,但他始终没有出手,是因为忌惮太子。 但显然连老天都是站在自己这边的!皇帝亲自将太子赶出皇宫、送他到危险重重的前线,是不是能安全回来都不确定呢!他明白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所以不再犹豫,顺利逮住了银镜公主,直接来到这里和皇帝摊牌。 “你到底想怎么样?”皇帝以一种仇视的目光瞪视着司徒煌。 “另立太子。”司徒煌咧嘴,直接说出自己的最终目的。 “不可能!” “那么,父皇您就等着替银镜公主收尸吧!”司徒煌似笑非笑地开口。“而且我可以向您保证,她绝对会痛苦万分、凄惨万分地死去。只要您一日不另立太子,我就让她痛苦一天,您说,自小让您捧在手心,拥有绝世美貌的银镜公主究竟捱得住几天呢?” “你敢!”皇帝怒喝一声。 司徒煌看着皇帝,似乎觉得他问了一个再可笑不过的问题,最后,他勾起嘴角自信说道:“父皇,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今天我会踏入这御书房吗?我是您的皇子,身上流有和您相同的血液。那么您应该明白,我们都是同一种人,心里一旦有了渴望得到的东西,就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这点,您应该是最清楚的不是吗?” 皇帝愣在原地,完全无法说出一句反驳的话。 “换一个角度想,反正您也不打算让太子回来了不是吗?既然如此,总得为皇朝的将来打算哪!把东宫的位置给我,我依然敬您为父,还会将您最疼爱的银镜公主送回您身边。让她按照您原来的期望、一辈子留在您的身边,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司徒煌挥挥手,踩着潇洒的脚步离开了。“您好好想一想,儿臣告退了。” 当司徒煌关上房门的瞬间,皇帝顿时像是老了十几岁,“咚”的一声颓然倒在椅子上。 “静儿……”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当司徒煌带着愉悦的心情回到自己宫殿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寝宫里头已经多了一个人。 “朱师傅?”司徒煌认出对方的身分,拱手恭敬喊道:“您不是出宫办事?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将银镜公主抓来了?已经迫不及待地去威胁皇帝了?这步棋下得不赖。”朱师傅点头赞许。 “呃……”司徒煌一怔,完全没想到朱师傅居然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这件事发生得突然,所以徒儿来不及向师傅禀告。” “算了,为师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朱师傅抬头,微笑着继续。“为师在这里等你,只是要告诉你,我已经将银镜公主带到另一个安全的地方。” “什么?”司徒煌大吃一惊。司徒宁静是他握在手里最重要的王牌,也是自己威胁皇帝的唯一武器啊! “银镜公主留在这里太危险,若是皇帝狠下心打算杀你灭口呢?难道你没想过这个问题?”朱师傅说出自己的打算。“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师傅的能耐,银镜公主在我这里才安全,再者,我需要她来帮我引出那个叛徒!” “叛徒?” “司徒宁静对你来说,是换取东宫位置的宝物。”朱师傅语气一变,转为十分阴沉。“但对我来说更重要,我需要她来取那个叛徒的性命。你放心,等我解决了叛徒,自然就会将银镜公主还给你。” “朱师傅?银镜公主到底在哪里?这样弟子会有危险啊!”看到朱师傅转身要离开,司徒煌心里也急了。 朱师傅转回头,淡漠地看了司徒煌一眼,这才说道:“我们都是同在一条船上的人,难道师傅会害你不成?只要皇帝相信银镜公主在你手上,他自然不敢动你,我每天会差人和你保持联络,没什么好担心的。” 简单做出结论后,朱师傅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可恶!”司徒煌低咒一声,瞪视着朱师傅远去的方向,心里头隐隐约约泛起了某种遭人利用、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第六章 北邺城将军府 北方刺骨的寒风钻过木窗缝隙不断入侵,屋内四个角落早已架设好了火盆,木头啪滋啪滋地燃烧着,尽责地和寒冷的冬夜对抗着…… 司徒炘独自一人在房里,圆桌上摆放的是将军府命家仆精心准备的晚膳,但他却丝毫没有进食的心情。 算算时间,他抵达北邺城已过了三天。 这里所有的情况都和他猜想的一样,即便北方几个小国虎视眈眈,但北邺城原本就配有重兵镇守,守城的王将军、李将军更是皇朝身经百战的武将,他们这十几年来将北邺城守得固若金汤,称得上是皇朝北方最稳定的边界城市。 司徒炘突如其来的到访,李、王两位将军同样感到吃惊,起初以为是皇帝对两人不再信任,这才特别派了太子监军。但当同行的太监交给他们一封密函后,两人的态度皆有了改变,对司徒炘嘘寒问暖,十分礼遇。 即使没有亲眼看见密函的内容,司徒圻也猜得出大概,想必是些:太子年轻、尚须历练,希望两位将军在这段时间,能让太子增加些守城、军事上的经验吧! 父皇如此安排,表示短期之内没有让他回京的打算了。 太子哥哥,救我……脑海里依稀记得司徒宁静苦苦哀求的声音,司徒炘伸手捏了捏眉心,疲倦地叹了一口气。 “抱歉,宁静,看来这次连太子哥哥都无能为力了……”司徒炘喃喃低语。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司徒炘起身应门,见站在门外的是将军府上的家丁,于是语气平淡地吩咐道:“我还不饿,把这些晚膳都撤了吧!” 家丁轻轻颔首,进了屋内后转身关上房门,缓步走到圆桌面前。 “怎么了?没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吗?”等了好一会,那名家丁却是动也不动,司徒炘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不吃饭,也解决不了皇宫里的问题。”家丁突然开口。 “你是谁?”家丁的话让司徒炘一震,同时警戒地倒退几步,衣袖里的匕首也已经悄悄滑出,目光锐利地紧锁着对方。 “你大部分的武功都是我亲手传授,你打不过我的。”家丁似笑非笑,接着伸手从自己脸上扯下面皮,露出一张十分俊美的脸孔。 “任无痕?!”司徒炘震惊地喊出对方的名字。 “这是任无痕的睑,但我却不是任无痕。”男子开口坦承。 “什么意思?”司徒炘被任无痕莫名其妙的话给弄糊涂了。 如果这人不是任无痕又是谁?他到底是敌还是友,又为什么千里迢迢来到北邺城找他? “我叫修罗,真正的任无痕十多年前就已被我亲手所杀,从那之后,我一直顶替他的身分,包括担任你太子保傅这份工作。”见到司徒炘双眼露出痛恨之情,修罗嘴角微微勾起,不疾不徐地补充道:“你还不明白吗?这就是你亟欲探索的——皇帝想隐藏的秘密,我在皇宫里不是提醒过你,朝太府令那里着手,就可以查到有趣的事情。” “当时的老史官是你!”司徒炘瞬间领悟,但心里产生了更多的疑问:“但我不明白……” “收起你的匕首。”修罗微笑,在司徒炘对面的位置坐下。“我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回答你所有的问题。” 司徒炘瞪着修罗好半晌,心里明白自己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于是他将袖里的匕首收好,也找了一张椅子坐下。 “你为什么要杀任无痕?又为什么要顶替他的身分?”司徒炘立刻开口,提出自己最大的疑问。 “杀人不是我的乐趣,是我必须执行的任务。”修罗详细地回答。“任无痕是十几年前组织派给我的任务,有人花了重金希望取任无痕的性命,几乎在同一个时间,组织又派给我保护司徒宁静的任务,所以我选择直接取代任无痕,同时完成两项任务。” “……是谁要你取任无痕的性命?”司徒炘听到这里,心里已经有数,但仍想从修罗的口中听到事情的真相。 “皇帝对银镜公主的占有欲,你应该比谁都更清楚。”修罗扯出一个淡淡嘲讽的微笑。“他无法忍受任何人接近司徒宁静,先是花钱杀人、跟着又让萧妃对银镜公主使用锁心咒,真是一个无药可救的家伙啊!” “……”虽然修罗嘴里不敬,但司徒炘却没有反驳的心情。 是父皇!一切都是父皇! 将修罗和宁静所说的过往,再加上自己调查的证据串连在一起,就是他所寻觅的当年真相了。 父皇妒忌任无痕,所以重金聘请杀手除掉他,更因为无法忍受任何人和司徒宁静亲近,再次赶走了只是担任保镖的修罗,最后再心一狠让萧妃使用锁心咒,让宁静这辈子都不会和任何人亲近! 这就是皇朝五十年,太府院支出大量金额的真正去处,而为了不让后人查出这段过去,父皇甚至找人窜改资料、杀人灭口,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银镜公主! “天啊!”司徒炘伸手一抹额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出了一身冷汗。 修罗知道司徒圻还需要时间沉淀,于是也不开口,只是静静坐在他面前。 “……”前阵子皇宫里发生的事情,和你有关吗?”司徒炘隔了好一会,才提出新的疑问。 “宫廷里还有人想要取银镜公主的性命。”修罗说出自己的观察和猜测。“组织几年前早已撤除了对银镜公主的保护令,但我偶尔还是会以任无痕的身分入皇宫探视,或许组织早已察觉到这一点,所以特别让我去远方执行一个任务,等我回到京城的时候,才知道银镜公主的双眼已经失明,我不仅解毒,只能暂时继续守在银镜公主身边。” 司徒炘轻轻颔首,正因为修罗秘密隐藏在皇宫里,所以能及时从薛景昊手中救出银镜公主,也能在宴会上轻易除掉那些杀手,也因为他根本不是任无痕,所以才会大大方方地解下黑巾、让自己认出他的身分。 修罗此时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瓷瓶,递到司徒炘面前并道:“这是能让银镜公主双眼复明的解药。” 司徒炘一喜,神情激动地紧紧握住这只小瓷瓶。 “这真的是解药?你为什么不直接送去给银镜公主?”司徒炘突然发觉不对劲的地方。以修罗的身手要进出皇宫太容易了,为何不直接送解药? “任无痕的身分曝光,组织也确定我背叛的事实,如果我贸然接近银镜公主,只会为她招惹更多危险。”修罗眉头一紧,说道:“我知道皇宫里必定有组织的内应,我隐藏在暗处,就是想查出对方到底是谁。” “你查出来了吗?” “事实上,你一离开京城,对方就按捺不住出手了。”修罗想起对方的身分,嫌恶地冷哼一声。“显然,五皇子司徒煌已经觊觎东宫的位置很久了,现在,他秘密囚禁了银镜公主,正准备在皇宫里兴风作浪呢!” “什么?”司徒炘闻言脸色一变。“不可能!父皇难道没有任何打算?” “皇帝疯了。”修罗以十分平静的语气说:“我不知道五皇子对他做了什么,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我只知道五皇子彻底封锁住消息,绝对不让皇帝发疯的消息传到你耳里。” 司徒炘面色铁青地站起,心里因为听到司徒宁静被囚、父皇发疯乱成了一团。 “你那皇帝老头虽然是个变态,但我不得不说他疯得正是时候。”修罗突然开口。 “大胆!”司徒炘怒瞪修罗,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 皇帝发疯,司徒煌就算想以司徒宁静威胁皇帝也没用,皇帝发疯,更无法下诏书改立太子,所以司徒煌只得将消息封锁,因为一旦皇帝出了意外,或者消息走漏了风声,他这个名正言顺的东宫太子就可以从北邺城返回京城,登基称帝,彻底毁了司徒煌夺位的阴谋。 “太子殿下,你剩下的时间不多。”修罗不以为意,只是不再开口嘲笑皇帝。“这件事不能拖延,时间久了司徒煌总会想到方法的。” 司徒炘微微颔首,强迫自己冷静,知道现在情况危急,一个错误的判断就会让自己、父皇,还有银镜公主陷入绝境。 现在该怎么做?他应该向两位将军说明情况、直接领军返回皇宫救驾,或者是采取其他计画? 司徒煌必定将宫廷里的消息封锁得滴水不漏,偏偏他的身旁还有父皇派来的监视者,此刻自己若是有所行动,只怕消息会早一步传回皇宫里去,一旦让司徒煌知道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让我送你一个回京的理由吧!”修罗缓缓起身,走到门外拿起两个包袱,将它们直接打开摊在司徒炘的面前。 “这是?”两颗血淋淋的人头,一颗是沿路监视自己的王公公的人头,另外一颗是? “这是让北邺城两位将军最头疼的北鸣国将军——呼鲁哈氏的人头。”修罗淡淡一笑。“此人一死,北鸣国只怕要乱好一阵子了!” 司徒炘以一种极为复杂的目光看着修罗。他不但千里迢迢赶来北邺城对自己示警,甚至连退路都帮自己想好了。但这是为了什么? “修罗,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希望你诚实回答我。” 司徒炘以一双精明锐利的目光瞪视着修罗。他能不能信任修罗,两人可不可以合作,就看修罗的这个回答了。 “请问。”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银镜公主?” 修罗缓缓抬头,平静地回望司徒炘锐利的凝视,跟着缓缓点头。 “对,我是为了银镜公主。” 他能杀人,能送解药、能默默守在司徒宁静的身边,但皇宫里头一层又一层、盘根错节的阴谋却不是他一个人有能力解决的。所以他来这里见司徒炘,因为他有能力结束这一切混乱,也是唯一关心,同时又能给予司徒宁静平静未来的唯一人选。 “为什么?你只是一个赏金杀手,卷入这次的事件你很可能会因此丧失性命,最后什么也得不到,即使是这样,你依然愿意保护她?我不信,恐怕你必须给我一个值得信服的理由。” 修罗一双黑瞳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司徒炘,嘴角扬起淡笑,像是在宣告自己的决心,缓缓说道:“一个男人想保护一个女人,不需要其他的理由。”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京城 还没踏入皇城的范围,就能感觉到附近的气氛明显变得不同;皇城外巡逻的士兵人数不但增加,巡逻的次数也变得比以前频繁,原本距离皇城外的热闹商街也变得有些冷清,大部分的商店、住户都紧紧关上了门窗,街道上充斥着某种一触即发、气氛紧绷的气味。 天刚亮,一名年约四、五十岁的男子挑着两坛酒,正打算前往客栈送酒,正当他走在街道上时,正巧碰上一队巡逻的士兵,中年男子急忙往路旁一站,怎么也不敢挡到他们的路。 当巡逻队伍经过男子身边时,骑在马上的男子淡淡扫过他一眼,不以为意地继续前进,但是没走几步,他突然又改变了主意,手上的缰绳轻轻一扯,调转马头直接来到中年男子身边。 “等一等!”身穿军服的男子轻喝一声,挡在对方前头。 “官……官爷,您有什么事吗?”中年男子突然被喊住,心里七上八下十分紧张。 “你送酒上哪去?” “回官爷,小的送酒到前面的兴旺客栈去。”男子小心翼翼地回答。“这是小人家里酿的酒,每天都会送上几坛。” “喔?你叫什么名字?酿酒为生的工作做了多久了?” “回官爷,小的叫张福,打小就住在京城里,家里酿酒的生意做了三代啦!”男子老老实实地将自己的身分简单说了一遍。 “是吗?”男子上下打量这名相貌普通的酿酒者,跟着再问道:“兴旺客栈这阵子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进出?” “特别的人?”张福脸上有些迷惘。“小的不明白官爷的意思。” “穿着、气质看起来都不像是普通人的那种,或者看起来根本就不会住客栈那样的客人。”军官沉吟片刻,跟着吩咐道:“这样吧!你每天都送两坛酒到城里的客栈,顺便问清楚,最近投宿的都是些什么人,再到前头的府衙找我领银两回报消息,听清楚了吗?” “嗄?”张福一愣,有点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 “听清楚了吗?将每间客栈住的人都查清楚,事情要是办得好,我不会亏待你的。”军官直接从腰间掏出一锭银子,大方地拿给张福。 “是,谢谢官爷,谢谢官爷,小的一定照办!”张福接过银子,还不断地拱手向官爷道谢。 “嗯。”军官满意地颔首,朝胯下的马轻轻一踢,转身离开了。 张福以手掌紧紧地扣住这笔意外之财,目送巡逻的军官离去,等到所有巡逻的士兵都看不见了,他将银子小心收好,这才重新抬起两坛酒,脚步平稳地往客栈的方向出发。 不一会,张福来到了兴旺客栈,像平常一样将两坛酒送入厨房,和里头的厨师闲聊几句后,这才挥手道别离开。 由于时间还早,投宿的客人都还没起床,整间客栈里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张福抬头四处张望了一圈,便沿着楼梯走上二楼的客房,往长廊的第三间客房房门敲了几下,过了好一会,房门从里面打开,张福立刻闪身进入。 简单朴实的客房里仅有一张床、一张桌,张福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目光有些不确定的男子咧开一抹笑痕。 “还不习惯吗?”原本憨厚老实的嗓音一变,转成了挪揄的低沉男音。 “你每天都换一个身分,要习惯确实不容易。”回答的男子相貌英俊,虽然穿着一身平民布衣,但形于外的气质却十分尊贵。 两人从北邺城马不停蹄地赶回京城,至今能够平安无事,靠的全是修罗精湛的易容术,司徒炘在入城时虽然戴上了修罗准备好的面皮,但他对伪装一事一点经验也没有,所以在顺利投宿后,他就留在房间里,而修罗则包办所有打探的工作。 “城内除了巡逻的士兵,还有不少组织的人躲在暗处伺机而动。”修罗说出自己的观察,同时将方才军官在街道拦路、要他注意各个客栈是否有生面孔的事情说了一遍。 正因为城里戒备森严,所以修罗此次特别伪装成久居在城里、可以自由走动的人,藉以获取更多的情报。 “依照目前戒备森严的情况来看,司徒煌尚未得手。”修罗提出看法。所以他才会在皇城外布下严密的监控,绝对不让司徒炘有机会踏入皇宫一步。 “我得尽快想办法进宫、弄清楚宫内的情况,倘若五皇弟从北方得到了消息,我们就丧失了出手的先机。” 在离开北邺城之前,他以北鸣国将军的人头和李、王两位将军交换条件,将手刃敌国将军的荣耀算到他们头上,两人则对外宣称太子染病在将军府静养,为司徒炘返京救援的计画多争取一些时间。 想必司徒煌已经探听到了太子在北邺城生病的消息,在无法亲自确定消息正确的情况下,他不得不在皇城外布下层层关卡,预防司徒炘秘密返京。 幸好,谁也不知道修罗在他身边。五皇弟提防的是他,而与五皇弟连成一气的组织想针对的是修罗,他们没有想到修罗和他已经取得了共识,这是目前唯一占上风的地方。 “送你入宫并不困难,但除非你能调动皇帝那批秘密死士,否则你无法和五皇子手上的人马抗衡。”修罗长期潜伏在皇宫,对里面的禁卫军配置十分清楚。 皇帝生性多疑,除了宫廷禁卫军之外,暗地里还培育了一批训练有素的死士,那是一群只听从皇帝直接下令的精良队伍。司徒煌就算能调动禁卫军,却绝对无法使唤那群死士。 这些日子他们反复研究着入宫救人的计画,希望能找出一个万无一失的方法,能同时救出皇帝和银镜公主。 “皇城的戒备只会一日比一日严格,不能再拖了,明日我们就进宫,无论如何我得见父皇一面。”司徒炘说出自己的看法。 “入宫后我们兵分两路,待我救出银镜公主后,随便你要做什么都可以。”修罗无所谓地开口,显然对营救皇帝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 “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的父皇,身为人子怎能眼睁睁看他受困呢?”司徒炘嘴角扬起苦涩的笑。 “你很有可能因此丧命,为了一个早就疯了的老人,值得吗?”修罗奇怪地问。那家伙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不惜让女儿失去七情六欲;更为了隐藏住自己见不得光的秘密,不惜杀人、驱逐自己亲生儿子,你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我不知道,但是如果要我眼睁睁地什么都不做,我这一辈子都会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司徒炘以郑重的语气说道。 “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修罗冷嗤一声。 “你不也一样?”司徒炘也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在任何人都不知道他存在的情况下,默默守护着宁静这么多年,甚至为了她,不惜背叛组织,他才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怪人吧! 修罗闻言忍不住瞪了司徒炘一眼,后者朗笑出声,似乎觉得他的反应很有趣。 “没想到,最后居然是和你合作。”司徒炘笑着摇头。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不得不赞叹修罗的本领,他不仅武功高强,判断力高,配合上堪称天衣无缝的易容术,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我也是。”修罗露出了难得的微笑。 “不管我们的计画是否成功,我很高兴有你站在我这边。”司徒炘拿起桌上的茶壶,以茶代酒倒了两杯。“我敬你,祝我们成功。” “祝成功!”修罗也拿起杯子,豪爽地回敬了一杯。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翌日,修罗相司徒炘按照既定计画,易容成运送蔬果的农人,顶替他们的身分驾着运送御厨专用食材的马车,缓缓地来到西边门。 经过门口禁卫军严密的检查后,两人终于进入皇宫,在内侍官的带领下,顺利地来到了御厨堆放食材的仓库。 当内侍官关上仓库房门的那一刹那,修罗迅速出手击晕同行的两名内侍官,接着和司徒炘一起将他们绑好放在仓库,然后再换上新的面皮、以及内侍官的制服。 “我们在这里分手,银镜公主就拜托你了。”司徒炘转头,郑重地开口。 “我知道。”修罗轻轻颔首,深深看了司徒炘一眼后说道:“再过半个时辰是为皇帝送早膳的时候,你自己小心。” 说完后,修罗轻功一点,不一会就消失不见了。 司徒炘深吸一口气,踩着缓慢的脚步走向前方的御膳房…… 第七章 司徒炘顶替了内侍官的身分,刚踏入御膳房,就看到里头的厨子们忙进忙出,准备皇宫一整天所需要的膳食。 根据修罗的调查,为了隐藏皇帝发疯的消息,司徒煌先是控制了太医院、对外宣称皇帝染了怪病急需隔离静养,跟着也掌控了御膳房主要的厨师,专门负责皇帝的饮食,彻底控制着皇帝的一举一动。 当厨子将几碟小菜和白粥放到竹篮里时,司徒炘一怔,不敢相信这些就是要送给皇帝的膳食。 司徒煌为了皇位当真已经不择手段?这样的食物简直比送给被打人冷宫的人的膳食还要不如! “准备好了,快将皇上的膳食送过去吧!”一名厨子将桌上的两只竹篮盖上,然后将它递给司徒炘还有另一名内侍官。 司徒炘垂下眼应了一声,拿起竹篮跟在另一名内侍宫的身后,缓步离开了御膳房。 还没走到皇帝的寝宫,就先看到在附近来回巡逻的禁卫军,司徒炘瞄了一眼,心知这层层的严密把关,表面上是在保护皇帝的安危,但实际上却是在预防皇帝逃走。他在心中不禁猜测着,在这群禁卫军之中,到底有多少人已经被五皇子给收买了? “……唉!我说这皇宫里必定有什么不干净的鬼东西在作怪!”走在前头的内侍官突然喃喃自语道。 “什么?”司徒炘眉头一紧,随即想起自己伪装的身分,立刻敛下恼怒的神情应和道:“最近是发生了不少事情。” “可不是吗?”前面的人头也不回,明显只是想找个人说话打发时间。“先是银镜公主,现在连皇上都变成这副模样,接下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圣上身上有病,御膳房只准备这些怎么够养病呢?”司徒炘悄悄转变话题,希望能从这内侍官口中探得更多情报。 “这有什么办法呢?”内侍官摇摇头,刻意压低了音量道:“就算是山珍海味圣上现在尝得出味道吗?上回圣上发作起来的模样你也见识过了,现在谁敢靠近?前天小李子手臂上的肉还被咬下一块呢!现在肯进寝宫送膳食的人越来越少啰!” 从内侍官口中听来父皇的情况似乎很糟,司徒炘听到这里心口一热,恨不得背上立刻生了一双翅膀好赶到父皇身边去。 “太医院的人真是脓包,当初治不了银镜公主,现在对圣上的病还是一样无能为力。”司徒炘恨恨地开口。 “嘘!你这话可千万别让其他人听到。现在为皇上治病的可是五皇子从太医院里千挑万选出来的。”内侍官急忙制止他,正想说些什么,但前面又有一支禁卫军经过,只得急急说道:“什么都别说了。”。 司徒炘机警地闭上嘴,模仿前面内侍官的姿态,手提着竹篮,低着头快步从禁卫军的面前走过去。 “为圣上送膳食?” 守在皇帝寝宫外头的侍卫,将手上提着竹篮的太监唤到身边,依照惯例掀开了竹盖检查,确定里头只有几碟小菜和白饭后才退后。“你们两个在这里等一下。” 两名禁卫军转身进入寝宫,过了好一会,寝宫里突然传出了凄厉的叫声,司徒炘一怔,随即认出那是皇帝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方才进入的禁卫军重新走了出来,其中一人对着他们说道:“你们现在可以进去了。” 司徒炘努力压抑内心的激动,尾随在另一名内侍官后头,迅速往寝宫内走去。 一进到里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臭味,像是熬煮的汤药混合了什么腐臭的东西,几乎要让人喘不过气来。 除了这股让人掩鼻的臭味之外,司徒炘还听到了父皇忽高忽低、宛如野兽般的咆哮声。 走在前面的内侍官掀开隔着寝宫的厚重布帘,先前难闻的臭味更是直接扑鼻而来,呛得司徒炘差点流下泪水。 但真正让他大吃一惊、瞪大双眼的,是位于寝宫中央,被人用布条绑在椅子上,披头散发、满脸脏污,比牢里囚犯还更狼狈落魄百倍的皇帝! “天啊!”司徒炘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这么做对圣上是大不敬,可是有什么法子呢?圣上一旦发作起来,力量大得吓人,要不是外头的禁卫军每回先帮我们把圣上绑在椅子上,咱们说不定都会被圣上给活活打死呢!”内侍官无奈地摇摇头,动作熟练地将竹篮放到一旁圆桌上,开始将碟子里的小菜倒到白饭里,再用筷子搅拌了一下,接着抬头对司徒炘催促道:“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快点过来啊!服侍圣上用膳的时间只剩半个时辰左右。” 司徒炘提着竹篮快步走到内侍官身边,按照他的方式将小菜倒入碗里,搅拌了好一会,这才捧着碗,踩着既愤怒又悲伤的脚步,缓缓来到皇帝的身边。 “嘿嘿……婳妃、婳妃……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皇帝失去焦距的目光,空洞地望着远方,嘴里喃喃地念着。 看着浑身散发恶臭、神情萎靡呆滞的皇帝,司徒炘再也无法克制心中的悲伤,无声的泪水缓缓滑下了面颊……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司徒炘和内侍官踏入皇帝寝宫后,巧妙隐藏在附近监视的修罗,这才自暗处现身,他伸手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顶着内侍官的面皮,神情自若地走在皇宫里。 既然司徒炘已经顺利进入寝宫和皇帝见面了,帮助太子返宫的计画算是成功了一半,接下来皇宫里的局势会有什么样的发展,就得看司徒炘的本事,与他无关。 这原本就是他的计画,让司徒炘返宫一并解决司徒煌和皇帝的问题,让他能心无旁骛地面对组织、救出银镜公主。 组织已经在皇宫里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你。 夜魇的警告并无虚假,早在皇城外,他就发现组织的人混在巡逻的士兵里头,如果猜得没错,皇宫里应该也混入了不少组织的卧底。 但修罗对这些人不以为意,也并不能阻挡他救人的决心,但倘若夜魇提供的情报是正确的,组织派出了那几个人对付他,那么自己的对手将是擅长布阵的鬼枭,擅长设置机关的冷刚,以及和自己同样擅长使剑的罗生,这三个人,才是自己需要真正在意的对手。 他心里明白,唯有彻底解决这三个人,才能救出司徒宁静。 只是,他至今仍想不明白的一点,就是这几年和五皇子连成一气的究竟是谁?他是组织里的什么人?既然当年曾经收下了皇帝的黄金办事,为何后来又选择和五皇子合作、在皇宫里展开一连串的事件?其中必定有特殊原因,让他舍弃皇帝改为和五皇子合作,这之间,似乎隐藏着某种连他也猜不透的秘密。 修罗一边沉思一边走着,不一会,已经来到皇宫西侧——亦是宫里的内应,和组织里的人互相联系、交换讯息的地方。 修罗确定四下无人,轻功一展,一个纵身跳到树上,跟着他小心隐藏住气息,在树上耐心地等待着…… 约莫半刻钟,一名宫里的女官行色匆匆地走了过来,她先小心地四处张望,确定身旁都没人后,她伸出手,在墙边上下左右,敲出约定好的暗号。 不一会,墙的另一端也传来了回音,修罗见状,嘴角勾起了笑痕,随即轻功一展,瞬间来到了女官的身边,他伸手迅如闪电地朝女官的后颈轻轻一劈,后者连张口呼救都来不及,就无声地向后倒去—— 修罗伸手点住她身上几个大穴,跟着轻轻一跃、越过了城墙,落地的同时藏在衣袖里的匕首也已经握在手上,冰冷无情地抵住了打扮成皇城子民的男人的后颈。 “……你是谁?想要干什么?”突然之间死神降临,男子动也不敢动,只能语气颤抖地发问。 “如果不想死,就听我的吩咐。”修罗冷冷地开口。这人看起来不像是组织里的人,但也绝对脱离不了关系。 “你……你最好别乱来喔!我背后的靠山可不是你能得罪得起的人物!”男子紧张地开口,绝望地想为自己争取生机。 “你背后的靠山是谁?大得过我的靠山五皇子吗?”修罗冷笑着反问。他知道银镜公主不在皇宫里、更不在五皇子的手中,干脆假借对方的名义逼问司徒宁静的下落。“我和你一样,都是奉命行事。银镜公主不能在视线范围里接受保护,我的主子对于眼前这种情况已经越来越不耐烦了!如此重要的筹码,还是放在自己的身边比较恰当。” 男子浑身一震!莫非,五皇子想临时反悔、不想合作了?! “不如就由你带路,让我去见银镜公主一面,如此我也好回去向我的主子交差啊!”修罗以匕首轻轻滑过对方的颈部,慢条斯理地划出了一道血痕。 男子只觉得后颈传来一阵刺痛,心里又慌又怕,紧张地抖了老半天才说:“有话好说……这件事我做不了主,你和我来,我的主子自然会给你一个满意答复。” 男子等了老半天,身后都没有反应,就在他打算开口再谈条件的时候,他感觉到抵住颈项的匕首已经抽开,跟着,方才被匕首划过的伤口,传来了某种又刺又痒的诡异感觉。 “别回头,也别搞鬼。”修罗压低声音警告。“我已经在你的脖子上抹了毒,只要你乖乖领着我回去,我就会给你解药,否则,你会全身溃烂而死,明白吗?” “是、是!我明白了!”男子拼了命地点头,身体僵硬,说什么也不敢回头,开始迈开脚步向前走。 修罗双眼紧盯着他不放,动作俐落地脱下身上的内侍官衣袍,同时伸手在脸上抹了抹,不一会,已经成为一名不起眼,和街道上行走的皇朝子民没有两样的普通男子。 修罗十分有技巧地跟在那名男子身后,穿过热闹的大街、钻入拥挤的小道,不一会,只见他像是看到救星似的,快步往前方的大宅子狂奔而去。 右宰相府?!修罗混在人群之中,看着男子情绪激动地敲着右宰相府的大门,很快的,两扇大门从里头打开了,应门者神情冷漠地听着男子说话,跟着修罗只见银光一闪,一把匕首无声无息地送入了男子胸口。出手的人看起来武功不低,他一手拉起软软倒向自己胸前的尸体,直接将他拖入门内,再次将两扇门紧紧地关上。 如果自己猜得没错,方才到皇宫和内应交换情报的,应该是右宰相府的普通家丁,因为他泄露了藏匿公主的地点,所以惨遭灭口。 只是如此一来,自己原本想要秘密探访的计画就得被迫改变。刚才的领路者遭到灭口,那么此时此刻,组织已经在里头准备好迎接他了。 既然如此,那么也没什么好说的,修罗踩着稳重的脚步朝右宰相的府邸前进。他缓缓地踩上石阶,接着伸出手、推开了两扇大门…… 不费吹灰之力的,修罗轻松地推开了门,右宰相府的前庭一片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看见,整间宅邸静得惊人,空气中暗藏一股紧绷的气息。 凝视着看似空旷、实际上暗藏玄机的前庭,修罗咧嘴冷哼一声,虽说布阵非他所长,但一些基本的概念还是有的,看来组织为他准备的第一关,就是鬼枭排列的阵法。 修罗深吸一口气,两手平伸,左手抖出了匕首、右手握紧了长剑,他踩着无声的脚步缓慢前进,就在修罗往前踏出第三步的时候,左前方突然射出了数十支喂了毒的利箭,他避无可避飞身跃起,一个翻身后翩然落地,而就在他双脚踏地的一瞬间,整个前庭突然吹起了阵阵诡异的怪风…… “鬼枭,就让我来领教领教你的阵法吧!”修罗嘴角冷冷勾起,双眼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接着身子像是大鹏鸟般纵身一跃,朝怪风吹起的方向冲了过去——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一名内侍官以双手固定住皇帝的头,另外一名则是以木匙,将碗里的食物一匙接着一匙喂入皇帝的嘴里。 “静儿……”皇帝对站在眼前的两名内侍官毫无反应,只是凭着本能进食,几乎是毫无意识地咀嚼着送入嘴的饭菜,但即便是如此,他含糊不清喊着的名字,翻来覆去就是“婳妃”、“静儿”两个名字。 父子分别还不到一个月,司徒炘怎么也想象不到,再次见面时父皇已经变成如此模样,怎不让他痛心又难受? “小章子,你今天是怎么啦?感情这么丰富?”内侍官一边熟练地将木匙喂入皇帝口中,忍不住好奇地看着红了眼眶、三不五时还得举起衣袖拭泪的小章子。“我说小章子啊!圣上变成这模样是挺让人辛酸的,但你也不用哭得像是死了亲爹似的!” “这寝宫里空气这么糟,我是被这里头的味道呛得流眼泪。”司徒炘连忙编了一个借口。“虽说圣上病了,但五皇子身为亲儿也太无情了,至少得多派几个人照料圣上的生活起居啊!” 不单是没人服侍皇帝沐浴更衣,就连寝宫里最基本的打扫都没有,放在角落排泄用的木桶有一、两个还被打翻了,以致里头的空气弄得腥臭不堪。 “嘘!小章子,你今天是不想活了是不是?”内侍官低声喝骂。“圣上和皇子们之间的事情,哪是我们这些下贱人管得着的?要是让其他人听见了,你的脑袋‘喀擦’一声就不见了!”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司徒炘气红了眼,再也无法忍耐地咆哮开口。“我就不相信整个皇宫里上上下下全都被五皇子给收买了!圣上的情况这么糟糕,难道外头的人全都不知道吗?为什么不捎个讯息给北方的太子,若是他知道了,说什么也会赶回来的!” “喂!小章子!”眼看小章子越说越过分,内侍官干脆扔下手上的碗冲到他面前,伸手用力捣住他的嘴巴,恶狠狠地说道:“闭嘴!你真想害死我们是不是?” 倘若不是碍于还不能揭露身分,司徒炘真恨不得一拳打死这个贪生怕死、罔顾父皇安危的太监。 见小章子一脸愤怒地瞪着自己,内侍官压低声音道:“就算你不想活了,当真连自己的亲人也不顾了吗?你难道忘记当日五皇子对我们的警告,若是谁将圣上的情况泄露半句,可是要诛九族的!” 司徒炘一怔。这才明白司徒煌是用这种卑鄙的方式威胁宫里的人同流合污,宫廷中人就算原本对父皇尽忠,但一看到皇帝发了疯、神智不清,而五皇子又以族人的性命要胁,自然不敢违抗他的命令。 “可恶!”司徒炘伸手用力捶着大腿,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寝宫外全是五皇弟的人马,整个皇宫里更有大半的人都效忠司徒煌,就算他想护卫着父皇杀出去也难有生机,除非如修罗所言,他能拿到号令宫廷死士的谕令,但……现在父皇已经神智不清,又要如何和他解释分明呢? “静儿……你知道我的静儿在哪里吗?”就在这个时候,原本痴痴呆呆、对两人的对谈毫无反应的皇帝,突然伸手扯住了司徒炘的衣角,对他露出傻笑问道:“你知道对不对?你知道我的静儿在哪里对不对?” “我……”司徒炘一怔,直觉地伸手想握住皇帝的手,但皇帝已经早一步反手抓住他,五根手指头发了狠似地紧紧扣住他的手。 “糟了!圣上又要发作了!”站在旁边目睹一切的内侍官吓白了脸,倒退了好几步,同时急急忙忙地喊道:“小章子!快挣脱啊!要不然你等会就遭殃了!” “你别喊!我没事!”司徒炘低声喝斥,跟着目光迅速转向皇帝,后者的目光依旧迷惘、穿过他似乎看着遥远的某个地方,但即使父皇已经神智不清了,司徒炘依然不愿意让父皇失望,他伸出另外一只手紧紧回握住皇帝,压低了声音,以近乎耳语般的声音对皇帝说道:“父皇,是我,我回来了,您放心,我已经派人去救宁静,绝对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她一根汗毛!” 司徒炘不带任何希望地凝视着皇帝的脸,在内心拼命默祷:希望父子连心,父皇能感觉到他的存在,也能听见他刚才说的话。 “静儿……你知道我的静儿在哪里吗?”沉默了好一会的皇帝再次开口,嘴里吐出的字句让司徒炘心中一沉,方才满腔的期望全部落空了! “小章子,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内侍官没听见他和皇帝的对话,一心急着想快点离开这里,免得惹出更多的风波。 “再等等!我还有话……”司徒炘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皇帝用指甲用力刺向他的掌心,他痛呼一声,还来不及反应,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语调优雅,略带恶意的熟悉声音。 司徒炘闻声回头,随即看到司徒煌身穿宝蓝色袍子,斯文的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慢条斯理地走了进来。 “你们两个在这里嘀嘀咕咕做什么?”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胜负、生死,一切都将在下一刻结束…… 将全身的内力灌注在手上长剑,目光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对手。他们师承同门、一起接受训练,彼此都知道对方的能耐,却从来没有机会分出高下。 两人身上同样都挂了彩,手里虽然握着长剑,但呼吸都已经乱了。 下一招——就是决定生死胜负的关键,两人同样将一身功力运劲于长剑之上,同样从对方眼中读出了相同的讯息。 就在对峙的气氛紧绷到最高点的时候,其中一人突然爆出一声低喝,整个人像是大鹰般窜起,手上的长剑因为吸附了内力而发出嗡嗡的声响,充满杀意的眼瞳紧紧锁住对方,随即将手上的长剑笔直朝对手的心口刺了过去—— 长剑贯穿肉体“嗤”的一声,几乎是不分先后同时响起,两人手上的长剑同时贯穿了对方的胸口,他们站立着不动,其中一人嘴角轻轻扬起,另外一人的眼里慢慢染上了死亡的气息…… “砰”的一声,心口被利剑贯穿的那人瞪大眼,倒在地上再也无法爬起来了。 获得胜利的那个,情况并没有好多少,他以残存的力气伸出手,迅速点住自己身上几个大穴止血,过了好一会,他才低下头,对着倒在地上的尸体道:“罗生,我早就说过,你是赢不了我的……” 从罗生的身上抽回长剑,修罗一手捣着胸前伤口,脚步不稳地继续向前行走。 他已经破了鬼枭的阵法,刚刚又在千钧一发之际赢了罗生手上长剑,现在……只要再突破冷刚的机关,就能救到银镜公主了! 心里刚这么想着,修罗只觉得喉头一甜,跟着呕出了一口鲜血,然而他不以为意,执意要继续往前,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闻到了前方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伴随着这股清香出现的,是他永远不会错认的身影! “司徒宁静……”修罗直觉地伸出手,过度的打斗和身体的疲倦,早已经让他失去了戒备,只能贪婪地以目光吞噬着眼前绝美的身影。 终于……找到你了!修罗本能地往司徒宁静的方向走去,但是就在下一刻,头顶上突然抛下了一个由钢丝所编织成的铁网,瞬间就将修罗整个人给套住,跟着“锵锵”数声巨响响起,整个空地已经被无数的铁栏给困住了。 “是谁?我听到了声音,是谁在那里?”双眼失明的司徒宁静听到了四周的声音,不安地伸手探索,同时开口询问。 “司徒宁静……”修罗拼着最后一口气走到了司徒宁静的身边,伸出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裙摆,再也支撑不住,头一偏昏了过去。 “是谁?你是谁?”司徒宁静感觉到脚边有人,慢慢地弯下身子,不确定地伸手触摸着,当她触碰到一片湿热,奇怪地将手凑到鼻间细闻,随即被一阵阵的血腥味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了?你流了好多血!”司徒宁静惊慌地大喊。“来人!快来人!这里有人受伤了!” 就在这个时候,在囚禁着两人的铁欐杆外,一个完全不起眼的角落,缓缓走出了一名身穿黑衣的蒙面人,他踩着稳重的脚步,最后停在栏杆前,双眼阴沉地瞪视着昏迷不醒的修罗。 “叛徒,终于逮到你了……” 第八章 “来人啊!这里有人受伤了,他流了好多血!”司徒宁静听见前方有说话声,急忙开口求救。 “嘿嘿……银镜公主,你都快自身难保了,居然还有心情担心其他人!”隔着一段距离的男子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十分低哑,是司徒宁静从没有听过的嗓音。 “你是谁?”司徒宁静一怔。从五皇兄的住所到这个陌生的地方生活,也已经过了好一段时间,由于自己双眼失明,她根本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被指派服侍她的婢女表示,这里是皇帝下旨特别为她准备的新居,要她耐心在这里静待新的圣旨宣她回宫。 虽说司徒宁静早有心理准备,为太子求情会惹恼父皇,却怎么也没想到这惩罚会是离开银舞殿,来到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这里像是与世隔绝的地方,除了服侍自己的婢女外,几乎遇不到其他人,留在她身边的婢女似乎都经过特别的训练,除了服侍她之外所有事情都是一问三不知,在无法得知太子和宫里的消息,更不清楚自己会被父皇“放逐”多久的情况下,每一日对司徒宁静来说都是煎熬。 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同,服侍她的婢女并没有在同样的时间送来午膳,她在房间里等了又等,后来听到了外头似乎有吵杂的声音…… 出于好奇心,她独自一个人走出去摸索,好不容易才走到平常散步的花园。然后,她听到有人喊出自己的名字,她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受了很严重的伤,伸手抓住她的裙摆就昏过去了…… “你认识我?你究竟是什么人?”突然出现的两名男子让司徒宁静心生警觉,语气也多了一丝防备。 父皇知道她喜欢清静,过去鲜少让人进出银舞殿,现在也不可能会让陌生男子有机会靠近自己。 “你想知道我是谁?也罢!事到如今我也没有隐藏身分的必要了。”黑衣人似乎觉得银镜公主的问题很有趣,明知道对方双眼失明,但他还是慎重其事地扯下蒙面的黑巾,露出自己真实面貌——那是一张历经风霜、略显沧桑的中年男子面貌。 男子定定地注视着司徒宁静好一会,这才开口道:“听完这个故事,你就会知道我是谁……” “曾经有一对相爱的男女,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们做好了约定,等他成为将军的那一天,就是他们成亲的日子……”男子原本温和的语调,开始变得有点紧绷。 “但事实上他们成亲的日子永远也不会到来,因为他们的国家即将面临一场战争,那是一场毫无胜算的战争,不管是国家富裕的程度、两国军队的人数,是怎么都无法比较的,最后皇帝选择了求和——将自己的女儿、还有国内最漂亮的女人全都送过去。” 司徒宁静听到这里,心口一颤,这故事好像是…… “他们虽然相爱,但她却是皇帝最美丽的女儿,即使再怎么不情愿,但为了自己的国家,身为公主的她还是加入了和亲队伍。男子虽然心痛不已,但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留在自己的国家暗自神伤。” 男子说到这里,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变得扭曲而恐怖。 “你以为故事到了这里就结束了吗?不!并没有!有着惊人美貌的公主确实嫁给了敌国的皇帝,但是她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初恋情人,她的强颜欢笑、郁郁寡欢最终惹恼了皇帝,当满心妒忌的皇帝得知公主在故乡,原本有一个恋人的时候,他简直都快疯了!所以,他秘密派出暗杀者,要他们一定要将那个男人的人头给带回去!” “啊!”司徒宁静听到这里忍不住惊呼一声,被故事的发展吓了一大跳。 “隶属于皇帝的暗杀者很快来到男子的住处,只是他们不知道那个男人还有一个和自己长得十分相像的兄弟,只是急着执行任务回去邀功,手起刀落,他们成功割下男子的人头,兴高采烈地回去向皇帝交差了。”男子说到这里,语气充满了痛苦。“当男子回到家里的时候,看到自己兄弟的无头尸首,你能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 “他做错了什么?他的兄弟又做错了什么?他和心爱的公主从小就相爱啊!是那个皇帝夺人所爱,夺走了他的妻子却还不知满足,还想要杀他灭口?男子抱着自己兄弟的尸体痛哭失声,并且在他面前发誓,自己一定会报仇,一定会让皇帝尝到百倍的痛苦!” “银镜公主……你认为他应不应该报仇呢?”男子轻唤着司徒宁静,让后者不由自主颤抖了一下。 “……你故事中的公主是我的母后?”司徒宁静恍然大悟。“所以,是你将我囚禁在这里,父皇根本不知道我在这里?” “你虽然单纯,但是并不笨嘛!”男子冷笑着继续。“我变卖了所有家产、隐姓埋名,开始我的复仇大业,秘密成立了一个专门培育杀手的组织,努力闯出名号。果然,你的父皇就上钩了,你可知道他是我们组织里的大金主呢!” “不可能!”司徒宁静猛摇头。父皇已是一国之君,手下握有的能手这么多,不可能还需要什么杀手! “不可能?”男子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放声大笑。f你以为当年的太子保傅任无痕是怎么死的?为你下锁心咒的萧妃又是怎么死的?” “我不相信你!”司徒宁静脸色惨白不停地摇头。他一定在胡说,如果任无痕死了,那么出现在宫里的任无痕又是谁? “他付了大笔黄金,要我们取任无痕的性命,因为他无法忍受自己最宝贝的女儿和其他男人太亲近;他想杀萧妃,因为他无法忍受萧妃的贪得无厌,想要利用锁心咒这个秘密登上皇后的位置。” “他是至高无上的皇帝,不可能用自己的手做这些肮脏事,你说,世界上有什么比付钱就能除掉一条命更简单的?”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司徒宁静,语带不层地逐一揭穿他曾经接受过来自皇帝的委托工作。“你那个表面上慈祥和善的父皇,其实只是一个卑鄙、自私、恶心地爱恋着自己亲生女儿,却又懦弱的什么都不敢做的废物!” “住口!你不要再说了!”司徒宁静双手捣住耳朵,不想再听到这些可怕、残忍的事情。 “或许是萧妃的锁心咒发生了功效,你的父皇认为自己就可以守护你了,所以他不再支付黄金,不再需要组织的人入驻皇宫保护你。”男子不管司徒宁静是不是听得见,继续得意洋洋地说着。“他不需要我了,但皇宫里多的是需要我的人,毕竟皇宫里有太多人觊觎皇帝的权位,太多人觊觎你的美丽和性命……” “什么意思?”司徒宁静听出他话语中的不怀好意,不解地问。 “一个将死之人不需要知道太多。”男子冷笑几声,接着他从腰间取出一瓶药,轻轻一弹、将瓷瓶弹到司徒宁静的身边道:“这是上好的金创药,你若是不想让这个叛徒这么早死,就让他擦上吧!” “这真的是金创药?你为什么这么好心?”司徒宁静伸手摸了摸,果然摸到了一个小瓷瓶。 “天真的公主,你怎么会以为死亡是一种惩罚呢?”男子不禁失笑。 他目光冰冷地看着司徒宁静,痛恨她明明长得和自己心爱的女人一模一样,体内却流有那个男人的血。 “就像你的父皇,我恨他,所以我隐姓埋名、花时间接近他的儿子,说服他、设计他,让皇帝被自己的亲生儿子逼到发疯。不但如此,他将永远找不到自己最心爱的人,永远都不知道她是生、是死,是苟延残喘地活在这个人世间,又或者是被人恶意的凌虐,每天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男子轻轻地笑了。“这种让人发疯的绝望,不是挺有趣的吗?” “你这个疯子!”司徒宁静再也忍不住地骂出口。 “或许,但你别忘了,你现在的性命可是掌握在我这个疯子手上喔!你就和背叛我的人,慢慢享受这份绝望吧!”男子说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直等到男子离开后,司徒宁静才发现自己的身子,还因为他邪恶的话微微颤抖着,生平第一次,她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司徒宁静害怕、不知所措,不由自主地将手上的瓷瓶握紧,这才想起身旁还有一个身受重伤之人,她连忙将瓷瓶打开,然后伸手探向昏迷不醒的男子,每摸到潮湿渗血的地方,她就将瓷瓶里的药抹一些上去。 忙了好一会,瓷瓶里的药也几乎全用完了,司徒宁静这才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这瓷瓶里的药有没有效,至少,她已经尽力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向上天乞求,不要轻易夺走这人的性命……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皇宫 “参见五皇子。”一认出来者的身分,内侍官连忙屈身行礼。 “参见五皇子。”乍见司徒煌,司徒炘的内心充满愤怒,但他依然屈身,尽责地扮演内侍官的角色。 司徒煌眼珠子一转,视线停在皇帝紧紧扣住内侍官的手的画面上,眉头有些好奇地蹙起,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回事?已经服侍圣上用膳了吗?” “是。”内侍官连忙点头,紧张得不得了。 皇上发病后,五皇子俨然成了皇帝的代言人,身分高高在上的他,从来不曾主动对内侍官说话,如今突然开口,怎不让他紧张得大冒冷汗? “是吗?今天御膳房为圣上准备了什么?”司徒煌似笑非笑地问:“看来圣上吃了以后很开心,连人都认得了呢!” “这……” “所有的食材不都是按照五皇子的吩咐?为了不影响药材的效用,全部都是些清淡、没有滋味的菜色。”司徒炘突然呛着开口。 司徒炘略带讽刺的回答让一旁的内侍官吓得浑身发抖,更让司徒煌多看了他两眼。 嘿嘿……想不到宫里居然还存在着这般有骨气的小太监。 “你这个小太监有点意思,叫什么名字?”司徒煌问道。 “回五皇子,他叫小章子,只为圣上送过几次膳食,所以不太懂规矩!五皇子别和他一般见识!”内侍官急忙缓和气氛,要是惹恼了五皇子,只怕连他也得遭殃了! “要你多嘴!”五皇子不耐烦地踹了内侍官一脚,注意力再次转回司徒炘的身上,语气饱含恶意地问:“我瞧圣上很满意这菜色啊!所以紧紧抓着你这小太监不放,嗯?” 司徒煌虽然脸上含笑,但看向司徒炘的双眼已经露出怀疑。 司徒炘此刻不禁庆幸修罗这张完美的人皮面具,虽然自己的行为让司徒煌起疑心,却没能猜出他是易容假冒的,如此逼问,极有可能是怀疑皇帝恢复了意识,想藉由他对外通风报信吧! “圣上对奴才恩重如山,奴才不忍心圣上一直抓着奴才追问银镜公主的下落,所以随口应了句:公主现在很好!可能是因为这样,所以圣上才会抓着奴才的手不放。”司徒炘不想在此时引起纷争,编了一个合情合理的原因。 “喔!原来是因为银镜公主?”司徒煌喔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踱到皇帝身边,刻意弯下身在皇帝的耳边说道:“你这个老不死的少在这里装疯卖傻,我不是说过了,想见银镜公主,就拿废太子的诏书来换,除此之外绝无可能,嘿嘿……你抓住一个小小的内侍宫有什么用?他又能给你什么保障?” 司徒煌无礼又轻蔑的话语,听得司徒炘怒火中烧,正想发作,却发现司徒煌一双眼正观察着自己,他心中一惊,立刻想到司徒煌是故意说这些话,想看他会有什么其他的反应。 不行!自己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露出破绽! “你说,你叫小章子是吧!我觉得——” 司徒煌才开始说话,原本痴呆坐在椅子上的皇帝突然大叫一声,猛地转头、朝靠在自己身旁的司徒煌的脸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啊!”司徒煌大叫一声,直觉地用手奋力一推、将皇帝连人带椅推了出去,急忙伸手摸向自己的脸颊,再差一点,只怕脸颊都要被咬下一块肉了。 皇帝被这股力道推倒在地,原本绑在身上的布条也松开了,他像是发了狂似地爬起,以一种不要命的姿态朝司徒煌身上冲去! “来人!快来人!”司徒煌一时不察,被皇帝撞得头晕目眩,他心里害怕,急忙开口大喊。 “圣上!”司徒炘脸上一白,知道禁卫军一旦进入,皇帝也会跟着遭殃,所以他连忙向前,使尽全力抱住皇帝,不让他继续冲撞司徒煌。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皇帝发狂似地对司徒煌喊叫着。 “我抓住圣上了!你快把五皇子拉开!”司徒炘一边抱住皇帝,一边对呆愣在旁边的内侍官喊叫着。 “好!五皇子我来保护你啦!”内侍官立刻冲到五皇子的面前,伸开双手英勇地挡在他的面前。 很快的,守在寝宫外的内侍官纷纷冲了进来,司徒炘见状,立刻抢在司徒煌面前开口。“圣上突然发病攻击五皇子,快保护五皇子!我已经制住圣上了,快拿条绳子过来!” “是!”几名禁卫军立刻敌开、团团护卫在司徒煌面前,另外一名禁卫军则是弯身捡起地上的布条,动作迅速地再次将皇帝的双手绑起。 见情况控制住了,司徒炘这才松了一口气,正想松手、离开皇帝身边的时候,后者突然扣住了他的手,将某样东西塞到他的掌心。 司徒炘心中一震,但反应极快,立刻将手掌握成拳、紧紧握住,这才若无其事地退到一旁。 “五皇子,您没事吧?”几名禁卫军见五皇子手捣着脸,一脸疼痛愤怒地瞪视着被捆绑住的皇帝,大约猜出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哈哈!咬死你!我咬死你!” 皇帝虽然被禁卫军重新绑在椅子上,但是他开始疯狂大笑,脸上表情狰狞,龇牙咧嘴地想扑到司徒煌的身上。 “五皇子,您脸上的伤还是给太医瞧一瞧吧!”护卫在身旁的禁卫军看到五皇子从指尖渗出的鲜血,急忙劝道:“圣上的病又要发作了,您还是快点离开免得发生危险。” “哼!”司徒煌恶狠狠地瞪了皇帝一眼,正要离开时,突然转身对垂首留在原地的两名内侍官道:“下两餐不准送膳!告诉御膳房,他们做的膳食让圣上疯病发作了,要他们给我小心点!” 愤怒留下警告的话语后,五皇子在层层护卫的保护下、快步离开了寝宫。 待他们一离开,内侍官总算松了一口气,他伸手抹抹额头上的冷汗,转头时才发现小章子依然一脸同情地看着皇帝,眉头皱起嘀咕道:“别看啦!刚刚差点被害死,咱们可是好不容易才捡回这条小命啊!” “嗯。”司徒炘随口应了一声,目光依然牢牢地停在皇帝脸上,希望从上面看到一些不同的情绪,但皇帝双眼无神地看着某一个点,已经恢复成司徒炘刚踏入寝宫时看到的模样。 “小章子!快!”内侍官动作迅速地收起竹篮,一刻也不想多留在这里。 “来了。”司徒炘依依不舍地看了皇帝最后一眼,微微用力地握住掌心,将手里的硬物握得更紧,跟在内侍官后面离开了。 不一会,寝宫内再次恢复了平静,等到四周安静到一点声音都没有的时候,表情呆滞、坐在椅子上的皇帝,嘴角微微扬起,双眼缓缓流下了无声的泪水……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唔……” 呼吸略显急促、处于昏迷状态的男子,突然发出了细微、痛苦的喘息声。 这声音虽然细微,却让一直守在他身旁的司徒宁静精神为之一振,连忙伸出手想要触碰、检查他的状况。 “好烫!”她的指尖触碰到他的肌肤,却被肌肤上惊人的热度吓了一跳。“发烧了!这该怎么办才好?” 就在她的手试图想移动到他的额头检查的时候,手腕突然被人握住,让司徒宁静吓得惊呼一声。 “……司徒宁静?”修罗一睁开眼,就看到司徒宁静近在眼前,他身上的伤口虽然已经止血,却引发高烧,身体的热让他几乎无法集中意识,只能努力眨眨眼,拼了命地想要弄清楚眼前的人是谁。 “是,我是司徒宁静,你身上有伤,还发了高烧,不要乱动!”司徒宁静急忙劝道。光是被他握住的手腕都感觉得到高温,他本人现在一定更难受吧! “……”修罗过了好一会才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目光吃力地慢慢往下移,发现自己的伤口已经止住血,上头还洒了金创药。“这些药是?” “对不起,因为我双眼看不见,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帮你。”司徒宁静不好意思地道歉,跟着解释。“那人说,这是上好的金创药,可以让你止血的,我只好听他的话赌一赌,希望这药对你有帮助。” 修罗伸手抹了一点金创药,凑到鼻间嗅闻,辨识出这是来自组织的金创药,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顿时明白了他们的用意,想要留下他一条命慢慢折磨,自然不会让他轻易死去。 “我身上还有一些药,但我现在没有力气,你可以帮我把药拿出来吗?”修罗对司徒宁静开口,他向来不是坐以待毙之人,既然还有一线生机,绝对不会现在就放弃。 “好。”司徒宁静连忙点头,才一移动,跟着有些为难地开口道:“可是我眼睛看不到……” “没关系,我会告诉你位置。”修罗忍住浑身如火焚般的疼痛,呼吸沉重地开口道:“你现在的方向是面对我,只要伸出右手,就可以摸到我的胸膛,往下几吋,我随身携带的药就放在腰间的暗袋里……” “是。”司徒宁静听得很仔细,缓缓伸出右手,果然触碰到某种坚硬又柔软的部位,当她的掌心贴到他胸膛时,司徒宁静心中泛起了一股熟悉的感觉…… 奇怪?这感觉好熟悉?他是谁?为何会让自己有如此熟悉的感觉? “再往下……”修罗没有察觉到司徒宁静心中的想法,开口继续导引,一双眼却不由自主地被她白皙如雪、柔若无骨的小手给吸引,说来荒谬,但是当她的掌心轻轻拂过自己的时候,他身上火焚般的热就像是突然减退了似的。 司徒宁静依照修罗的指示,果然在他的腰间摸出一只小瓷瓶。 “我找到了!”她开心地握紧瓷瓶,兴奋地展示给修罗看。 “麻烦你从里面倒出两颗药让我服下。”修罗开口请托。这是夜魇精心制作的药丸,不但可以解百毒,就算受了重伤,也有起死回生的效果。 司徒宁静将药丸握在掌心中,凭借着刚才的记忆,小手先抚上他的胸膛确定位置,然后再慢慢往上移,颈项、下巴,最后来到了散发着惊人热度的嘴唇。 当司徒宁静的小手来到修罗的嘴边时,他张口将药丸吞下,两片薄唇在合上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在她馨香洁白的手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修罗的举动让司徒宁静轻呼一声,绝美的脸瞬间涨得火红,自从双眼看不见之后,她的感觉也因此变得更敏锐。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是自己弄错了吧?那应该只是他吃药的时候,嘴唇不小心在自己的掌心多停留了一会吧! “谢谢。”修罗开口道谢,试着想坐起运气自我疗伤,但发现还是一点力气都没有。看来,他必须再等等,让服下的药丸发挥效用。 “现在你觉得好一点了吗?”司徒宁静好奇地问,突然发觉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对了!你才刚服药,应该没有这么快。” “等药效发挥还要一阵子。”修罗试着想运气自我疗伤,伹他发现除了浑身热得难受之外,四肢似乎也完全不听使唤。 “那你快点休息吧!”司徒宁静不想打扰他,跟着想要起身到旁边去,不过她才一有动作,手腕就被修罗扣住了。 “你要去哪里?”修罗的意识已经昏沉,但直觉地不想让她离开。 “我:我不想打扰你休息,所以想到旁边去。”司徒宁静被他吓了一跳。 “不要离开。”即使眼皮都快要睁不开了,但修罗依然坚持。“留在我看得到的地方,这样我才能安心休息。” “可是……” “别走,我会保护你。”修罗喃喃地保证着,紧紧地握着司徒宁静的手腕,即使在意识即将丧失的时候,依然不断地重复着同样一句。“不用怕,我一定会保护你……” 不管是扣住自己手腕的炙热力道,抑或是他低沉的允诺,都让司徒宁静心慌意乱,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才好。 又过了好一会,她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声变得缓慢,这才意识到他已经睡着了。司徒宁静松了一口气,试着想将自己的手轻轻抽回,但即使修罗已经睡去,他依然紧紧握着她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开。 “你到底是谁?”司徒宁静最后放弃挣扎,轻轻叹了一口气。虽然双眼看不见无法确认他的身分,但说也奇怪,自己一点也不怕他,甚至,在他身边有种十分心安的感觉。 既然他不肯放手,司徒宁静也暂时没有地方可去,她干脆调整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闭上双眼休息,她相信只要等他醒来,所有的疑问都能得到解答…… 第九章 掌心触碰到的温热,以及飘荡在空气中那若有似无的清香,让修罗从沉睡中醒来,直觉地想寻找身边这份不熟悉的温暖。 他睁开眼,看到司徒宁静就在身边,她睡得很沉,清丽的脸上有淡淡的疲倦,纤细的手腕仍然紧紧地被自己扣在掌心。 修罗嘴角微扬,轻轻松开自己的手,深吸一口气,觉得体内烧灼般的热退了一些,他拿起瓷瓶又倒出两颗药服下,盘腿坐起,开始运气疗伤…… 修罗以自身内功为主、药丸为辅,以内劲逼出瘀血,当他张口吐出一大口黑血后,胸口的郁闷感也跟着减退了一些。 修罗将瓷瓶收好,缓缓起身,迅速地打量四周的环境,看来,组织为了将他逮住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右宰相府的后花园本身就是个机关,再让银镜公主现身当诱饵,一旦踏入,就已经陷入机关之中。 修罗缓步走到铁栏前,抽出随身的匕首,运劲往铁栏用力一砍,只听见“锵”的一声火花四溅,他的虎口也隐隐作痛,但铁栏却丝毫未损。 “打算把我困在这里一辈子吗?”修罗冷哼一声收起匕首。 铁器撞击的响声,也让司徒宁静从睡梦中惊醒,她一脸迷惘地醒来,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是本能地伸出手探向前方…… “公主。”司徒宁静伸出的手,下一刻已经被修罗握在手上。 “是你!”司徒宁静认出他的声音,心里松了一口气,关心地问道:“你身体觉得好多了吗?” “好多了,谢谢你的关心。”修罗握着她的手,顺势在她身旁坐下。 司徒宁静轻咬着下唇,像是在犹豫着什么,沉默了好一会,才以满怀歉意的口吻说道:“对不起,整件事都是因我而起,是我害你被困在这里,我似乎总是让无辜的人被牵连。” “为什么这么说?”修罗挑高一道眉,奇怪地问。 “虽然都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却偏偏都和我身边的人有关……”司徒宁静扬起苦笑。“很多事情我想你不会明白的,就算我想告诉你,我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你可以试试看,因为你的事情,我全部都知道。”修罗为她无意中表达出来的信任感到愉快,嘴角扯出淡淡的笑。 修罗的话让司徒宁静一怔。有件事她怀疑了好久,但因为他刚才发高烧昏迷而作罢,现在他醒了,还说出了这样的话,几乎要印证自己心中的猜测。“你是任无痕,任师傅对不对?你也是在皇宫默默保护我的神秘人对不对?” 双眼失明后,她对声音和气味的感觉反而比过去更敏锐,再加上过去的记忆已经恢复,所以她很肯定此刻站在自己眼前的,就是当日在凉亭和自己见面,允诺一定会让她的双眼恢复光明的任无痕!一定是他!唯有他才能在皇宫里神不知鬼不觉、来去自如! “但是……这不对,因为那个人告诉我任师傅已经被父皇派人杀了。”司徒宁静摇摇头,有些激动地反手抓住修罗急急问道:“我知道了!虽然父皇派人杀你,但你成功逃走了对不对?所以你才会躲起来,默默的保护我?” 修罗无言地凝视着司徒宁静绝美的容颜好半晌,这才缓缓开口道:“我是谁很重要吗?或许,事情的真相是你绝对无法接受的,这样你也想知道吗?” 司徒宁静一怔,脑海里闪过了许许多多的画面:父皇笑着允诺愿意给她全世间最美好的一切;这么多年来其他皇子、皇女妒忌的冷嘲热讽;太子哥哥温和、包容着一切的笑容;萧妃为自己下锁心咒时扭曲的面容,那个痛恨父皇一生……冰冷又无情的嗓音。 “我要知道真相。”司徒宁静以再坚定不过的声音说道:“我再也不想当笼中鸟了,不管现实是美丽的或丑陋的,我都愿意接受。” 即使司徒宁静的双眼尚未复明,但随着她坚定的回答,黑瞳盈满了愿意勇敢面对一切的璀璨波光,美丽得让修罗几乎无法移开眼。 “我是被组织养大的赏金杀手,十多年前,我接到组织命令暗杀任无痕……”修罗一边凝视着司徒宁静,一边将自己的过去:暗杀任无痕再伪装他的身分,以太子保傅的名义和她相处;组织要他离开,他却不断地返回皇宫,最后不惜背叛组织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当司徒宁静将所有的故事听完后,她一双黑瞳眨也不眨,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修罗凝视着司徒宁静美丽的脸,等待着上面出现嫌恶、愤恨的神情。当知道真相后这是司徒宁静必然的反应吧!他知道、也不安,但自己唯一能肯定的是,他再也不想以虚假的身分站在她面前。 就在修罗以为她不会有反应的时候,司徒宁静轻轻叹了一口气,以一种自嘲的口吻说道:“原来,我们两个都只是别人手里的棋子。” 司徒宁静露出苦笑,跟着将先前那个人所说的复仇的故事,全部都对修罗说了一遍。 她是父皇手里的一颗棋子,按照他的期望、在银舞殿里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不被允许有自己的想法。但或许连父皇自己都没想到,原本只是一颗棋子的她,最后居然被其他人利用,成为牵制自己的武器。 他也是一颗棋子,从小到大只能服从组织的命令,却始终不明白那个人长年来所筹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复仇。而当他一旦有了自己的想法,就被当成叛徒、被组织无情的追杀。 “……棋子是吗?”修罗也扬起了苦笑。 多么贴切的字眼啊!这么多年来,司徒宁静单纯、天真,像是金丝雀一样,安全地被关在华丽的牢笼里。 或许,这就是自己愿意默默守护她,不顾一切保护她的原因吧!这真实的世界是如此丑陋且充满算计,而她是他所见过唯一的美好,那么,至少让他用双手努力地维护着她单纯的、小小的世界吧! “你叫什么名字?”司徒宁静突然开口。“既然你不是任无痕,我就不该这么叫你不是吗?” “修罗。” “修罗……”司徒宁静喃喃念了几次,将他的名字记在心里头,然后微笑抬头道:“倘若我们这次可以脱险,你愿意带我出宫,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我想用我的双眼看天下,用自己的双脚踏遍所有的地方…… 修罗脑海里,浮现出当年那个小小的、甜甜的司徒宁静豪气万千的诺言。 “奸啊!那有什么问题。”修罗微笑着允诺。虽然语气听不出异样,但修罗一双眼已经阴沉地暗下。 起初,他以为组织将自己困在这里,是想找方法慢慢折磨他,但自从听完司徒宁静的故事后,他的心中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对那个人来说,如何报复皇帝才是最重要的目的,先前的格杀令,不惜以司徒宁静为饵困住他,只是不想让他有机会破坏报复的计画。 若真是如此,他打算怎么对付司徒宁静?而同样身陷铁牢的自己,又该怎么保护她? 凝视着司徒宁静的脸,修罗缓缓伸出手,动作轻柔地将一绺被风吹起、沾黏住脸颊的发丝拨开,低沉郑重的允诺。“别担心,我会保护你。” “嗯,我知道。”司徒宁静虽然看不见,但她确实感觉到修罗那双瞬也不瞬、专注凝视着自己的眼睛。淡淡的晕红无法克制地染上了双颊,她垂下眼,无限娇羞地应了一句。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京城 双手紧握成笔,司徒炘神色紧绷地走在京城街道上,偶尔抬眼,试图寻找著名为“凤鸣楼”的地方。 方才在父皇寝宫里,在那一片混乱之中,他以为已经丧失心神的皇帝不小心以指甲刺了自己一下,跟着才发现他是将某样东西塞到自己的掌心。 皇宫里全是司徒煌的人马,让他不敢轻举妄动,直到找机会离开了皇宫,换掉内侍官的衣服后,司徒炘才敢将始终紧握的掌心摊开,这时他赫然发现父皇居然将其所有的戒指塞给自己。 他将戒指反复察看,试图想明白父皇给他的暗示……如果自己猜得没错,父皇没有疯,之所以装疯必定是有计画,所以他才会将这枚戒指交给自己。 反复翻看戒指后,司徒炘发现戒指背面,刻了“凤鸣楼”三个小小的字。 凤鸣楼……听起来像是某家客栈或酒楼的名字,不管那是什么,司徒炘决定带着戒指在京城开始寻找,一定要弄清楚这枚戒指代表的含意。 司徒炘沿着大街、逐一地在繁华的街道上寻找和这三个字有关系的店家,但是都让他失望了,就这样连续走了好几个时辰,京城也快要被他绕了大半,司徒炘依然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呼——”口干舌燥的司徒炘筋疲力竭,随意找了旁边一个还算干净的位置坐下,让自己喘口气。“凤鸣楼……”司徒炘摊开掌心,微蹙着眉,瞪视着手上的戒指。“到底在什么地方?” 就在这个时候,一抹瘦小的身影靠近司徒圻,他直觉地抬头,只来得及看到对方是个七、八岁的孩子的刹那,手上的戒指已经被对方抢走了! “喂!回来!”司徒炘大叫,神情紧张地立刻起身追了过去—— 抢了戒指的顽童不仅熟悉京城的地形,而且脚程好快,看起来就像是惯于在京城里横行的小扒手,司徒炘心中甚恼,又恨自己的粗心大意,居然忘了这里不是皇宫,一个不小心就让戒指给抢走了! 司徒圻原本想施展轻功,但突然想起这里是京城街道,或许四周都有司徒煌的眼线,不敢过分招摇,只能紧紧地跟在顽童后头紧追着不放。 顽童跑过几条大街,随即又转入狭小、弯弯曲曲的小巷,最后一个转身拐入一条暗巷,司徒炘怕把人弄丢,低咒一声,直接施展轻功,伸手一抓、直接探向顽童的脖子,一把将他给抓了起来。 “小顽童!快点把东西还给我!”司徒炘皱着眉道。 “哇哇!我不还我不还,这明明是我爷爷的东西,我才不要还给你!”小顽童又叫又喊,十分的顽劣。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明明是个小偷儿!居然还撒谎!”司徒炘不想相对方浪费时间,一手提着顽童,一手开始在他身上找寻戒指。 “就是就是!这戒指是我爷爷打造的!只要是爷爷打造的东西,上头都会刻了字的!我一看就知道,你才是小偷!”顽童大声抗议,他说的话让司徒炘一怔,而顽童则把握了这个机会,用力朝司徒炘的胸前一踹,像是一条滑溜的鱼,瞬间挣脱开来了。 “哼!大笨蛋!大坏人!”顽童转身对司徒炘做了一个鬼脸,跟着转身跑进一间模样漆黑、样式破旧的屋子,外头还放了一些打铁的器具。 司徒炘举步想追,才踏前一步,就发现这屋子门边的木牌,隐隐约约刻了“凤鸣楼”三个字。 “啊!”司徒炘轻呼一声,心中一喜,这才明白方才街头上的抢劫并非意外,而是这里的人刻意为他引路来到正确的地方。 “在下司徒炘,有事求见。”司徒炘拱手,十分有礼地对着屋内朗声开口。 过了好一会,屋内才传出了男子苍老的声音回应道:“请进。” “多谢。”司徒炘颔首行礼,踩着大步走进了屋里。 屋里和屋外没有什么不同,看起来就像是皇朝穷苦人家的攞设,屋子中央,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看着原本属于司徒炘的戒指,而方才的顽童则紧紧抱着老者的膝盖,一脸不高兴地瞪视着司徒炘。 “小兄弟,方才得罪了。”司徒炘拱手对孩子赔罪。 “哼!”小孩嘟嘴偏过脸,完全不想理会司徒炘。 “好了!进房间玩去,爷爷还有事情和他谈。”老者挥挥手,将自己的孙子赶走,这才将目光转回司徒炘的身上。 老者虽然老迈、衣着朴实,但一双眼炯炯有神,看起来就不像是个普通打铁的人家。 “这枚戒指确实是由我亲手打造,伹为什么会在你的手上?”老者淡淡开口。“你刚才进屋前,自称是‘司徒炘’是不是?那是皇朝东宫太子之名,但瞧你的模样,看起来不像啊……” 司徒炘听到这里,这才想起脸上仍戴着易容的人皮面具,连忙将它扯下,语气诚恳地道:“我确实就是司徒炘,如今宫廷有难,为了不泄露自己的身分这才特别易容,绝非有意隐瞒。” 司徒炘明白这人就是父皇要他来找的帮手,于是简单明了地将目前皇宫里的情况说了一遍。 “……皇宫里到处都是司徒煌的人,我偷偷回宫,就算有心想救父皇脱险,手里却没有可以使唤的人手,若要硬闯,却又怕父皇受到波及。”司徒炘说明自己的困境。 老者静静地听司徒炘说完,慢慢地捻须,眼中流露出对他的欣赏。 “你父皇,是一个行事非常谨慎的人,或许是为了预防像今天这样的情况,所以他私底下有一批死士,这些人有一部分在皇宫里,其他的全散在京城各个角落,和皇朝子民一样过着平常的日子,但他们对宫廷里的事情可说是了如指掌。”老者笑着开口。 司徒炘一愣。修罗说得没错,父皇确实还有一批死士! “像你父皇这样精明,经历过无数大风大雨的人,你以为他有可能这么容易被人逼疯吗?”老者再问。 “莫非……莫非父皇从一开始就在伪装?”司徒炘大吃一惊。 “你猜的没错。”老者轻轻颔首,微笑着继续。“打从司徒煌露出真面目的那一天起,你的父皇就已经和我联系上了,要我们帮忙将银镜公主救出来,唯有救出银镜公主,他才不会继续受威胁。” “说来惭愧,虽然我们找到了银镜公主所在地,却没把握能平安将她救出。”老者有些无奈地开口。“我所训练的这批人个个武艺高强,但是对机关、阵行方面不是那么在行,所以始终不敢有所行动,就怕打草惊蛇,反而害了银镜公主。” “你们已经查到银镜公主的下落了?”司徒圻心中一喜。 只要知道地方就能救出人,虽然他们不懂机关,但他相信有修罗的配合一定可以顺利救出宁静! “五皇子的背叛,让皇帝自责后悔,后悔不应该因为一时冲动,就将你送到北方去。所以,你的父皇才会假装发疯拖延时间,一方面要我们派人找你回京,一方面商讨营救银镜公主的方法。”老者说到这里,忍不住对司徒炘赞赏道:“当我们的人赶到北方,这才发现太子殿下早已经离开了,皇上猜想,太子殿下必定是得到了消息早一步潜回皇宫了,所以留在宫里继续扮演发疯的角色。” “这段期间我们一直观察着太子殿下,不枉费你父皇如此用心栽培你,你果然没有让他失望。”老者微笑地把玩着手上的戒指。“倘若不是时机已经成熟了,你的父皇绝对不会将这枚戒指交给你。” 司徒炘心思敏锐,做事谨慎亦不冲动,最重要的是,即使被贬,他依然对皇帝忠心耿耿,一听到皇宫有难立刻赶回,确实是皇帝从小栽培到大,得以继任皇朝的唯一人选。 老者的话,让司徒炘连日来悬在心中的大石头“咚”的一声放下,他轻呼一口气,伸手扶住一旁的桌子,努力地消化着方才得到的讯息。 对方也没有说话,只是嘴角带着微笑,耐心地等待着司徒炘恢复过来。 过了好一会,司徒炘重新抬起头,俊脸恢复了过往的自信和从容,对老者再次拱手道谢,然后开口问道:“那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右宰相府 “嘿嘿……你们两个看起来还真像一对苦命鸳鸯啊!” 铁栏外嘲弄的声音,让闭目休息的修罗立即睁开眼,锐利的目光瞬间对上了站在铁栏外、脸上噙着讽刺微笑的男子身上。 “……”修罗瞪视着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脸,原以为他只是组织里单纯传授自己武艺的师傅,没想到他一切的作为,都只是为了要向皇帝报复。 “你是我教出来最得意的弟子,但是隔着这个铁栏,你又能对我如何?”男子得意地笑了,目光随即转到靠在修罗身边、依旧昏睡的司徒宁静身上,冷笑道:“你是习武之人,体力自然胜过司徒宁静许多,瞧!不过困在这里两天,她的身子就快要支撑不住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修罗怒喝。 “来向我最心爱的弟子告别啊!”男子笑得更开心了。“怎么说我们都有一段师徒之情,师傅要离开京城、离开这个皇朝了,当然得向你这个弟子知会一声。” 离开皇朝?这是什么意思? “你要杀杀我就好!放了司徒宁静!”意会到他想让他们两人在铁牢里活活饿死,修罗激动地站了起来。“你和皇帝的恩怨是你们之间的事情,和司徒宁静有什么关系,放过她!” “正因为这是我和皇帝之间的事,所以我要皇帝后悔一辈子、痛苦一辈子,让他最疼爱的女儿活活饿死!变成一具任谁也辨识不出来的尸体!哈哈哈哈!”男子疯狂地笑了,慢慢往后退。“这就是我送给皇帝、送给你这个叛徒最后的礼物,你们就在这里面慢慢等死吧!”说完,那人转身离去。 “唔……”两人说话的声音惊动了司徒宁静,伹由于她已经近两天没吃东西,仅靠着花园水池的水勉强支撑着,即便听见什么,却怎么也没有力气睁开双眼。 “宁静……”修罗立刻回到她的身边,小心翼翼地将她搂在怀中,然后从腰间取出瓷瓶,倒出几颗可以调气养身的补药,慢慢地喂入她口中。 浑圆的药丸才刚放入嘴巴里,不一会就滑了出来,失去体力再次昏睡的司徒宁静,已经连咀嚼药丸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行!你不能就这么放弃,请你不要现在就放弃……”修罗眼眶一红,将药丸捡起来后放入自己的嘴里,小心嚼碎后,这才俯下身、慢慢地将口中的药喂入司徒宁静的嘴里。 一次又一次,一口又一口,好不容易才将两颗药丸让她吞了下去,他松了一口气,只能近乎绝望地抱住司徒宁静,试着想将自己的力量传到她的身上,低声、充满情感地求着。 “撑下去……不要现在就放弃,我们已经约定好了不是吗?再也不当谁的棋子了,只要我们可以离开这里,我就带你离开皇宫,带你踏遍五湖四海,让你用双眼看世间,让你用双脚踏遍每一个不同的地方……宁静,你听见了吗?请你绝对不要放弃……” 后花园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除此之外寂静无声,只听得见修罗低嗄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充满感情的呼唤着……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皇宫御书房 “完成了!终于完成了!”当改立太子的诏书最后一个字完成的瞬间,司徒煌迫不及待地从代笔的官员手上将诏书抽出,得意洋洋地将诏书内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哈哈!哈哈哈哈!”仔细读完后,司徒煌哈哈大笑,喜悦之情满溢整张斯文的脸庞。 “诏书仍需要圣上的玉玺……”官员把头压得低低的,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而惹祸上身。 “这事需要你来提醒我吗?”司徒煌毫不客气地朝对方踹了一脚。“如果玉玺没到手,我要你写诏书做什么?” 疯子老皇帝始终不见起色,每天陪他这样耗着也是浪费时间,倘若不是始终搜不到玉玺,他早就杀了老家伙泄恨。 但显然,老天爷还是站在自己这里,昨天当他派人第十次搜寻御书房的时候,一名小太监无意间敲开了御书房内隐藏的机关,终于找到玉玺了! 现在,他不但找到了玉玺,连诏书都写好了,他期待、忍耐了这么多年,现在终于是实现梦想的时候了! “来人!把那些刚下朝的官员们全都找来!说圣上刚刚下了新诏书啦!”司徒煌得意洋洋,立刻要门外的内侍官找人来。 “是。” 司徒煌一手捧着玉玺,一手拿着诏书,嘴里得意地哼着曲子,在御书房里愉快地走来走去。 过了好一会,门外传来了内侍官的通传声。 “五……五皇子,人……人都到了。”内侍官的声音有些颤抖地报告着。 “宣!让他们进来!” 司徒煌完全没有察觉到内侍官的异样,开心地宣人。 “呀”的一声,御书房的两扇木门从外头缓缓被推了开来。 司徒煌捧着诏书欣喜地旋过身,黑瞳在下一瞬间瞪得好大,瞪视着一个绝对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的人——东宫太子司徒炘! 司徒炘身穿朝服,俊脸含笑,踩着沉稳的脚步对司徒煌亲切地唤了一声。 “五皇弟,好久不见了……” 终曲 “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皇上明明把你送到北方去了!”司徒煌被突然出现的司徒炘吓了一大跳,惊骇地倒退了好几步。 “本宫奉了圣上命令,当然又回来了。”司徒炘淡淡一笑。 “圣上命令?”司徒煌一怔,随即想起自己手上握有的法宝,很快地将手上的诏书高高举起道:“这才是圣上的诏书,是圣上改立太子的诏书,上头还有玉玺为证!” 司徒炘没有说话,只是奇怪地看了司徒煌手上的诏书一眼。 “哈哈!你无话可说了吧!”司徒煌认定自己胜券在握,语气更为狂妄。“我手上的才是圣旨,司徒炘,你要逞太子的威风也只有现在了。哼哼!如果你此刻肯下跪向我磕几个响头,我或许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你太嚣张、太狂妄了!”司徒炘冷冷开口。 “那又如何?现在皇宫禁卫军大半都靠拢到我这里来了,你能拿我怎么样?”司徒煌得意洋洋地扬声对外喊道:“来人,将司徒炘这个叛徒给我拿下!” 不一会,门外的禁卫军接获命令冲了进来,将司徒炘一人围绕在中间,同时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把他拿下!”司徒煌嚣张地大喊。 原本以为禁卫军会瞬间制伏司徒炘,但司徒煌怎么也没想到,在自己大喊一声后,将御书房包围得水泄不通的禁卫军却一动也不动。 “能够自由调动宫廷禁卫军的,绝对不是你。”司徒炘淡淡一笑。 “怎么可能?不可能!”司徒煌心中一急,再次对着禁卫军喊道:“你们全愣在那里做什么?快点把他拿下!” 就在此时,禁卫军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声充满权威的低沉男音。“来人,把司徒煌这个叛徒拿下!” 下一刻,所有禁卫军目标一致,同时将手上长剑指向司徒煌。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司徒煌几乎瞪凸了一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禁卫军主动让出通道,让那名身穿金黄龙袍的男子缓缓踏进御书房—— 是皇帝!那个半个月前发疯、早就被自己囚禁在寝宫里的皇帝! “皇上!”司徒煌脸色一阵死白,手上的诏书也“啪”的一声坠地。 “有圣上在此,你说整座皇宫里的禁卫军会听谁的?”司徒炘似笑非笑,甚至以一种十分同情的目光注视着司徒煌。 “你……你们居然早就串通好了?”司徒煌气急败坏地开口,怎么也不明白自己哪个环节出了错。“别得意,银镜公主还在我手上。要是你们敢动我一根汗毛,司徒宁静就死定了。” 皇帝面无表情,只是将目光轻轻一转,移到了司徒炘身上。 “父皇请放心,儿臣派出的人已经顺利将银镜公主救出,此刻她正在银舞殿静养。”司徒炘拱手向皇帝回报。 “不可能,你们不可能找得到银镜公主!朱师傅明明向我保证过,那里任何人都无法靠近的。”司徒煌大吼大叫,完全丧失了理智。“你说谎,朱师傅的计谋从来不曾出错!他设计的机关更不可能失败!” “他设计的机关或许完美、无法开启,但他忽略了一点,只要从外头挖一条地道,就算再怎么完美的机关也没有用。”司徒炘淡淡说出皇帝的死士们救出银镜公主的经过。 “朕累了,这里就留给太子处置吧!” 皇帝最后看了司徒煌一眼,神情疲倦地挥挥手,在几名内侍官的簇拥下转身离开了。 等到皇帝离开后,司徒炘转向面如死灰的司徒煌,语气平淡的道:“你以为自己把一切都算得很完美,却没想到当你露出真面目的时候,父皇早已经想好了对付你的方法。” “你以为控制了禁卫军,就能控制所有一切吗?父皇在宫外仍有忠心耿耿的死士,父皇牺牲自己装疯,只是想为我们多争取一点时间。” “哼!所以这一切都是他设计好的?让我找到玉玺,命人写诏书,故意让我做一场美梦再残忍地破坏它?!”司徒煌恍然大悟,他以为自己控制了一切,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司徒炘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他,接着朝旁边的禁卫军颔首,后者随即将一把长剑递给司徒炘。 “你自尽吧!”司徒炘将长剑扔到司徒煌脚边,语气沉重地道:“留你全尸,已经是圣上给你最大的恩典。” 司徒煌知道大势已去,面色铁青,双手颤抖地拿起地上的长剑,对着司徒炘说道:“我不服!我就是不服气啊!我有哪一点不如你?为什么我不可以当太子?这阵子我不也是将皇宫里外打点得很好?你说,我究竟哪里不如你?” “你这么想当东宫太子吗?”司徒炘凝视着他半疯狂的眼神,沉默片刻后道:“好!我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赢了我手上的长剑,我就让你得偿所愿!” “太子殿下?”一旁的禁卫军全都想劝阻。 “你们退下,这是我和五皇弟的事。”司徒炘向禁卫军要了一把长剑,缓步走到外头,背对着司徒煌耐心地等待着。 “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啊!”司徒煌双眼赤红,拿起手上的长剑,就朝司徒炘冲了过去。 就在司徒煌快要逼近的时候,司徒炘迅速转身,手中长剑瞬间挡住了对方的攻击。接着,两个人你来我往,在御书房外头缠斗了起来。 司徒炘的武艺修为本来就高,但司徒煌一心想和司徒炘同归于尽,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量和他对招,就算司徒炘足以招架,却也无法立刻将他制伏! “刷”的一声,司徒炘手上的长剑划破了司徒煌的脸颊,他脸上挂了彩,神情变得更加疯狂了! 司徒煌大喝一声,举起长剑奋力朝司徒炘冲了过去,但就在剑尖要刺到后者的时候,司徒炘手上的长剑用力一挑,“当”的一声,就将司徒煌手上的长剑给挑掉了。 原以为司徒煌会就此罢斗,但下一瞬间,他宛如疯虎一样不顾一切地向前冲,伸手欲抢夺司徒炘手上的长剑,后者被他疯狂的神情震住,一个不留神,手上的长剑就这么被司徒煌抢了过去—— “太子殿下小心,” 下一瞬间,附近的禁卫军同时向前,同一时间出手,以手上的利剑剌穿了司徒煌的身子! “啊!”司徒炘一怔,看着司徒煌满身是血地倒在地上。“你们?” “禀告殿下,圣上交代过,若司徒煌有任何反抗的行为,格杀勿论。”禁卫军尽责地禀告。 “太子……”司徒煌拼着最后一口气,紧紧地抓住司徒炘的衣角,脸孔扭曲地开口道:“我……我好不甘心啊!” 留下最后一句话后,司徒煌瞪大着双眼,离开了人世。 “五皇弟!”司徒炘轻轻叹了一口气,弯下身,伸手合上他的双眼,这才起身转头吩咐道:“将五皇子好好地安葬,就按照圣上的旨意……说五皇子得了急病,已经归天了。” “是。”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银舞殿 弦月高挂的夜里,清静的银舞殿里此刻充满了离别的气息。 “我将妹子交给你,希望你能遵守和我的承诺,好好保护她。”司徒炘拿起手上的一杯酒,敬了坐在对面的修罗一杯。 “天底下,也只有我能够护她周全。”修罗自信地开口,和司徒炘再豪饮一杯酒。“我以为皇帝和你,都不会赞成她和我一起浪迹天涯。” “经过这么多事情,父皇已经改变了许多。”司徒炘轻叹一口气,下个月就是皇帝传位给太子,同时也是皇上皈依佛门的日子。 短短数日,好多事情改变了,司徒宁静治好了双眼,而修罗也暂时留在宫里,皇帝则是一瞬间苍老了许多,时常坐在自己的寝宫里,沉默地一句话都不说。 司徒炘明白经此一事,必定对父皇造成严重的打击,只是没想到他会改变这么大,就连司徒宁静开口,说她想和修罗一起离开皇宫,皇帝居然也点头答应了。 更奇怪的是,连他们事后逮到的朱师傅,皇帝最终也放他离开了。 据说,皇帝在某天夜里到地牢和朱师傅说了一整晚的话,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但翌日皇帝就下旨让朱师傅离开,同时做出了退位、皈依佛门的决定。 “或许,让宁静离开皇宫才是最好的决定。”司徒炘淡淡一笑,此刻他同时想起了父皇语重心长的那番话: 或许总有一天,司徒宁静也会成为他的弱点,而一个真正的皇帝,是不能够有弱点的。 他当然舍不得司徒宁静,却也不想让她成为自己的弱点,所以,他只能放手让她离去,将她托付给修罗,他相信司徒宁静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真的今晚就走?”司徒炘难掩心中的失落,只好拿起酒杯再喝一口。 “嗯。”修罗淡淡一笑。“祝福你,我知道你日后会是一个好皇帝。” “宁静,大哥祝你幸福。”司徒炘拿起酒杯,也向司徒宁静敬了一杯。 “谢谢大哥。”司徒宁静露出美丽的笑容,并温柔地允诺。“不管我在哪里,都会永远记得大哥。” 两人和司徒炘饮完最后一杯,接着修罗拿起准备好的斗笠和薄纱为司徒宁静戴上,小心地藏起她惊人的美貌。 “保重。”两人向司徒炘拱手,坐上早已备妥的马车,缓缓地往宫外的方向驶去。 当马车再也看不见的时候,司徒炘忍不住掉下一滴眼泪,他知道从今以后,自己或许再也看不到司徒宁静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马车缓缓地在京城的街道上行驶,修罗不改警戒的表情,不时掀开布帘、注意外头是否有不寻常的动静。 当马车行经到街尾,修罗突然在街上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孔,他一怔,随即让马车停下,动作俐落地跃下马车、快步地走到那名男子身后。 “佟兄!”修罗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修罗兄?我们真是有缘,又见面了。”男子见到修罗,立刻堆满了笑容,斯文和气地说道:“还记得佟某曾经说过,要在京城里开一家店安定下来,佟某的店就在前面,修罗兄一定得赏脸过来叙叙旧!” 修罗原本就有事相求,因此他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 马车在佟姓男子的带领下,来到一间装潢得十分精美的店铺前,修罗牵起司徒宁静的手跟在男子后头,最后在大厅舒适的椅子上坐定。 “小店一切都还在准备中,听说下个月是新皇的登基大典,侈某的小店也打算在同一天开幕,希望能得个好彩头!”男子温和地笑,跟着将目光转向头戴斗笠和面纱的司徒宁静,忍不住好奇地问:“这位是?” 修罗小心地取下司徒宁静的斗笠,让男子清楚看见她清艳绝丽的容貌,姓佟的男子看到后忍不住轻呼一声。“好美!” “之前承蒙佟兄帮了我许多忙,我记得佟兄一直在寻找人世间最美丽的一张脸孔。”修罗一顿,看向司徒宁静的目光转为全然的温柔。“这就是我看过,全世间最美丽的一张脸。” 司徒宁静闻言,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让绝色的容颜更添了几分姿色。 “她是我的妻子,以后我会带着她踏遍五湖四海,看尽不同地方的风情。”修罗握住司徒宁静的手,向佟姓男子介绍司徒宁静的身分。“但我不希望她走到哪里都得遮掩着容貌,所以希望佟兄能帮我为她制作人皮面具。” “的确,尊夫人如此的绝色容貌,不管到了何地,只怕都会引起争端啊!”佟某人颔首表示同意。“只是,一直戴着人皮面具,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呢?” “你的意思是?”修罗不明白。 “若是我有法子彻底改变尊夫人的相貌,修罗兄可愿意?”佟某人淡淡一笑。“今日修罗兄肯让佟某见到这人世间最美丽的一张脸,佟某要是不回礼,那就说不过去了。” “真的?你有什么法子?” “唉!为了帮修罗兄,佟某人只好对你坦白了。”侈某人摇头叹气。“修罗兄总是赞美我做的人皮面具完美无缺,那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实我哪里会做什么人皮面具呢?只是我在无意中得到一个法宝,只要人们将自己的脸凑到那个盆子里,浸在盆中的水里面,再抬起头来就会换过一张脸,而那人原来的模样,就会被收到盆子里去了。所有我制作的面皮,都是沾上了那宝盆里的水做出来的,因为那盆子里收了人世间无数个容貌,所以我做出来的人皮面具才会如此栩栩如生。” “怎么可能?”修罗不愿意相信。 “修罗兄若是不信,可要见识见识我的法宝?”佟姓男子轻笑,不等两人回应,转身就进房间里拿东西去了。 “世上真有这种会取人容貌的宝盆?”司徒宁静啧啧称奇。 “看看就知道。”修罗也半信半疑。 不一会,佟姓男子果然捧着一个银制的盆,他小心翼翼地将盆子放在桌上,倒了一壶水,然后对司徒宁静笑着说:“夫人若是不信,可以尝试看看。” 司徒宁静不知所措,转头看向修罗询问他的意见。 “你是认真的,不是在开玩笑?”修罗再三确认。 “当然。”佟姓男子认真地拍胸脯保证。“只不过我得提醒你,一旦容貌被这盆子收了去,就再也拿不回来啰!夫人可要想清楚,修罗兄你也是啊!一旦泡了下去,尊夫人这张惊天动地、完美无瑕的脸庞,只怕你今后再也看不到了,这样你也不后悔?” “不!就算永远都看不到了,她的模样也会永远烙印在我心里。”修罗温柔一笑,伸手握住司徒宁静的手说道:“我不干预你的决定,若是你觉得舍不得,那么就算后半生都戴着斗笠出门,我也不会有意见。” 司徒宁静想了想,笑着摇摇头说道:“不!这样的美貌对我未来的生活有什么帮助呢?我既然已经决定和你一起走,往后就是一个新的人生,换一张脸能得到一辈子的幸福,我觉得很值得。” 说完后,司徒宁静松开修罗的手,缓缓走到佟娃男子的身边,依照他的指示在银盆前站定。 “当夫人的脸浸泡在盆中以后,请想着自己希望、想要的生活,心情尽量放轻松。”男子详细地解说。 “嗯。”司徒宁静点点头,然后弯下身,慢慢地将自己的脸贴向银盆,一寸一寸地让盆子里的水覆盖住她整张脸。 “好了,夫人可以抬起头了。”过了好一会儿,男子开口道。 当司徒宁静抬起头的时候,修罗已经迫不及待走到她的身边,随即发出惊讶的声音。“你的脸……” 重新抬起头的司徒宁静,容貌已经完全改变,变成一名相貌清秀、笑容带有甜美气息的年轻女子。虽然不再有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孔,但那双澄澈的黑瞳却依然充满了温柔的波光。 “怎么?你不喜欢吗?”司徒宁静有些紧张地问。 “不!不管怎么变,你在我心里都是同一个模样。”修罗微笑,伸手将司徒宁静揽入怀中。 “修罗兄,既然尊夫人已经换了一张脸,那么你是不是也该舍去过去的面具,以自己真正的容貌,和夫人继续你们新的人生?” 修罗一怔,这才想到自己始终还没改掉易容的习惯。过去他易容成其他人,是因为他没有属于自己的人生,但现在已经不同,他身边有了司徒宁静,再也不是为人卖命的杀手。 “这是我的真面目。”修罗朝向司徒宁静,缓缓摘下自己的人皮面具,说道:“我只打算让我的妻子看到。” 司徒宁静瞬也不瞬地凝视着修罗摘下人皮面具后真正的容貌,牢牢地将他的模样记在自己的心里,最后顽皮地笑道:“初次见面,我是司徒宁静,公子叫什么名字呢?” “我是修罗。”修罗笑了,忍不住俯下身子,让司徒宁静温暖的唇,确实地印在自己真正的肌肤上。 “佟兄,谢谢你。”修罗意识到身旁还有人,转过身向他诚心道谢。 “小事一件,倒是我要谢谢修罗兄,送给我一张全世间最美丽的容貌。”佟姓男子拱手道谢。 “那么我们告辞了。”修罗重新牵起司徒宁静的手,打算向佟姓男子告辞。 “慢走。”男子咧开嘴,露出一个斯文的笑容。“你们日后若是回来,别忘了再来拜访佟某的店,说来巧合,刻好的匾额今天才送来,佟某都还没有机会挂上去呢!” “佟老板要开的是什么店?店名是什么?” “只是一间小小的古董店,名字就叫‘水月镜花’。” “水月镜花?真好听的名字。”司徒宁静忍不住赞赏道。 “多谢夫人。”男子笑得很开心,最后对两人道:“日后若是有需要,欢迎再来找我,佟某人的水月镜花永远欢迎两位。” “多谢。”修罗和司徒宁静起身,低头向佟老板辞行。 “两位保重,我想你们不需要祝福,一定会过得很好的。”佟老板看看他们,由衷地开口。 修罗和司徒宁静互望一眼,他恢复了真面目,她有了一张新的面孔,他们再也不像过去一样,只是其他人手中的棋子,只要有彼此的陪伴,从今以后自由自在,天涯海角任君遨游。 这,就是他们心里唯一渴望的幸福…… 【全书完】 ◎编注:敬请期待金绫最新力作。 后记 话说《修罗》一书……◎金绫 哈啰,好久不见啰! 算算时间,好久没有和各位读友们见面了。 话说,自从三月份的《狐郎》后,一直到现在才和大家见面,真的是满久的。 四月初,是魔兽世界的外域正式开始的时间,同样的,也是停在六十级玩家已经长达近两年的我们,重新成长到七十级的时候了。 是的,“我们”包括了原创和作者,为了升级方便、体会副本的乐趣,原创特别舍弃自己最爱的贼,重新启动战士,带领着爱妻的牧师,与作者我的法师,开始了漫长的升级之路。 升啊!升啊!从来不知遣升级的尽头这么长! 而更没想到的是,别以为升到七十级就结束了,后头还有永无止境的声望,英雄副本,竞技场…… 这到底要怎么样啊?根本是永无止境的轮回啊! 就这样长期地消耗着生命和力量,角色到了七十级,作者痛定思痛的觉悟,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回到现实的生活吧! 就在这个时候,作者我,得了全身会痛的带状性泡疹(就是小时候得过水痘后,病毒并没有消失,反而藏在身体里,等着主人免疫力下降的那一刹那,从神经窜出攻击!) 那种真的叫攻击!连续一个礼拜,天天都吞着止痛片,药效一停就开始痛,刚开始不知道是什么病的时候,看错医生,白痛了两天,那种痛真是痛不欲生啊! 医生说,最近压力很大吗?日夜颠倒吗? 是啊!稿子写不出来所以压力这么大,没想到身体居然如此忠实地反应了当时的心情。 两个礼拜后逐渐恢复,身上的疤痕渐渐退去。经过这次以后,作者就开始养身,努力让自己维持健康的生活,然后开始思考小说,思考架构,就这样慢慢慢慢地把这本《修罗》写出来了。 《修罗》,算是【水月镜花】的前传吧! 就是佟老板初到京城时候的故事,距离《画魂》那个年代,大概差了一百年左右。 临时决定跳到这个故事,当然是原创和作者一起决定的,因为还没有产生“对”的感觉的故事,写起来总是觉得哪里不对。 所以,佟老板,不好意思啦! 原创和作者会继续在咖啡店脑力激荡的,当我们把伟大的佟老板的故事前前后后、后后前前都想得完整,没有疑惑以后,他的故事就会推出了。 原创和作者是这么地爱佟老板,没有到完美的故事,就暂时让他先休息。 《修罗》,主要是一段一段的小故事,讲的是人的私心—— 皇帝有皇帝的私心,想报仇的朱师傅有他自己的私心,修罗也有他的私心,里面的每一个人因为自己的私心做出了某种决定,然后所有的事件交叠在一起,最后形成了这样一个故事。 修罗和司徒宁静的未来不需要多写,因为他们终于有机会能够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离开皇宫以后就会过得很快乐吧! 下一本书,如果没有发生什么重大变化,就会是司徒炘的故事,因为原创对他很有好感,当然也就帮他想了一个有趣的爱情故事。 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