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爱相公》 楔子 夜黑风高,但蚊虫却还是四处出没。 传说在这座散发著仙气的天灵山里,隐居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五行,精周易、无理不明,无事不精,大智大慧的“上善大师”。 传言云,这位大师膝下无子,性情孤僻,脾气暴躁。 传言又说,大师身边有一名少年,样貌俊朗,但个性精灵古怪,爱闹好动,而这个调皮捣蛋的顽童,是大师唯一的徒弟。 传说啊传说……众说纷纭,却也无凭无据。 “我说老头,你把我叫出来就是为了喂蚊子吗?”原本倒挂在树干上的少年,倏地腾身而起,双腿盘坐在树上。 木桌上的烛火摇曳,依稀可见他身上的衣料甚是粗糙,束发之绳更像是藤条柳枝编织而成。但那相貌的确生得俊俏,尤其是那双眼,满是笑意,澄澈清亮,滴溜溜地一转,不知道又有什么鬼主意。 “臭小子,你就不能有点孝心陪陪老人家?!” 树下坐在竹椅上、鹤发童颜的老人,抬眼向上一瞄,见那少年双手后枕悠闲惬意的样子,心中再次升起无限悔恨。当初顺手就捡了这么个不知敬老尊贤的顽童,他好想要乖巧可爱的女娃儿当徒弟,好想要啊…… “我都陪了你十几年,你还不知足吗?” “知足?臭小子,你是‘折腾’老夫十几年……” “喔!我知道了,你是在嫉妒我聪明绝顶、智慧非凡,怕我这个徒弟追过师父吧!”上善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见那少年两掌一拍,从树上探下身来,挤眉弄眼。 绝对不会错,他太有才能了,难怪打从他赢了老头一盘棋之后,他就开始瞧自己不顺眼。 “臭小子,你少得意,就算你天资聪颖,老夫告诉你,哼哼……”一张红润童颜的上善大师,使劲挤出不怀好意的表情。 “怎样、怎样?”少年顿时生起兴趣,兴高采烈地追问。 “七情缺一的命格,可悲啊!”上善得意地捋著胡子。 “七情缺一的命格?”少年眉眼一阵细微跳动,嬉笑地再问:“怎么没听你讲过?莫非是唬我的?” 呃……上善的面色倏地一变。对啊!他怎么把这事情说出来了,八成是被这小子刺激得太深,原本没打算让他知道的啊! “老头,你该不会是因妒成恨,瞒著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少年的目光顿时变得哀怨,同时作戏般悲愤的叫道:“你!你!你!没想到你为人师表,竟然做出这等天理不容、残害徒弟的事!”他唱念俱佳,连手指都抖得很有力。 “慕笑尘!”上善气得吹胡子瞪眼。这个徒弟,他是收来气自己的吗? 顽童!顽童啊! “开个玩笑嘛,老头你最近火气很大喔!”还是他惹怒师父的功力越来越好? 名唤慕笑尘的少年俐落地从树上跃下,又随意地坐在草地上。 “不就是七情残缺嘛!佛家云喜、怒、哀、惧、爱、恶、欲,乃人之七情,莫非是因为我不向佛,所以佛祖瞧我不顺眼?”他笑嘻嘻地说。 “你别不当回事,总有一天会尝到苦头。”这小子,此时无牵无挂,体会不到苦楚,自然能不在乎。 “是、是,师父,请问徒儿究竟是缺了哪一情?”他收敛笑意,虚心求教。 “哪一情?哼哼!独独缺了‘爱’。”上善得意地想看他大惊失色。 “‘爱’?”那是什么玩意儿?慕笑尘一脸不解。 “大爱如苍生社稷,小爱如儿女私情,皆不得动之、为之,否则心神俱焚。” “心神俱焚?如何解释?”他笑了起来,听起来好像很可怕。 此时,上善的神色变得肃穆,两条眉毛都快纠结在一起。 “既然无,就是不可为,若是心存情爱,便会受刀绞之苦、箭穿之痛,心若被焚,神灵亦毁,彷若置身阎罗地狱。” “老头,你是不是故弄玄虚吓唬我,说得这么恐怖。”慕笑尘态度轻松,一点也不认真。 “臭小子,你就胡闹吧!到时候看谁吃苦头。”上善瞧他没个正经,忍不住气道。 “不能爱就不要爱嘛,师父你不也无爱,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孑然一身,乐得逍遥自在,多快活。”他扬手一拨自己的束发,长发打了一个旋后落下。 上善白眉一扬,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他无爱是因为没寻得有缘人,并非不能。想而不能,才是痛苦之处。 慕笑尘也学著他的样子轻哼,嬉笑如常。 上善瞧著他,这小子一出生便被抛弃,是他捡回来扶养,谁知养成这般散漫精怪的个性,却偏偏又是个天资聪颖、百年难遇的奇才。 也亏他生性乐观,不怨天、不尤人。不过,这小子怎么可能正经得怨天尤人?就算攸关性命的大事,他只怕也不会紧张。 更何况……上善在心里叹了口气,就算七情全无,这小子也不一定会著急,更何况只缺一情?想也明白他不会在意。还亏他这个做师父的帮他操心。 不过……上善瞄了少年一眼,心想:总有一天,必要让这小子尝到苦果! 第一章 为什么大师一定要住在深山老林中?为什么崎岖的山路还夹杂著数不清的蜿蜒小路?为什么这些小路还错综复杂,看上去险象环生? 害得她不知道自己若是走错了,叶家会不会从此少了大小姐? 天灵山的半山腰,小径上两名女孩一前一后赶路。 前方的少女,身著藕色、腰间结绳的小衫,外披轻巧薄纱;下身是裤脚收成荷花边的绸裤,右脑侧挽了个小巧的发髻,发辫中几缕绸带缠绕,极是娇俏可爱。 突然,她纤巧的身形定住,脚下步子一顿,站在山路中间。后方的婢女原本只顾埋头走路,差点就一头撞在自家小姐身上。 “小姐,怎么了?”秀儿暗自叫苦,她好同情她家小姐,年不过十四,就要受这种折腾。 少女也不开口,只是伸手指了指倒在路旁约莫三指粗的树枝,秀儿也很机灵,立刻明白她的意思。 “小姐是要借来当手杖吗?” 少女点点头,秀儿立刻跑到一旁捡起树枝,稍事修理后,便回到少女身旁。 “小姐,你若是累了,我们就歇一会儿吧!” 叶翔舞接过秀儿手中的“拐杖”,试了试,才抬起小脸点点头。 秀儿扶著她在一旁较为干净的石块上坐下,自己则站著拿出手绢扇风。 扇著扇著不由地打量起她家小姐,不过十四就生得如此可人,细润的小脸沉静如玉,明眸皓齿,俏丽水灵。只是她不爱说话,常常沉静得过了头,也不知她在想什么,就算想问,一旦她用那双灵动的眼瞅著自己,就什么话都问不出来了。 “老爷干嘛要把小姐送到山上?还说什么修行,那不是男儿家的事吗?干嘛扯上小姐?怎么说也该是大少爷来才是。”秀儿忍不住嘀咕。 为什么?叶翔舞的长睫扇了两下。 大师要的人是她啊!那老人家一瞧见她就猛盯著她看,还说她面相不凡、天资聪颖。听得她赶紧回房揽镜一照,怎么也没看出大师说的好面相呢?一定是她的爹爹不疼她了,不然怎么会只差遣贴身侍女陪伴,就让她一个人上山拜师? 那位脸红通通的老爷爷,传说是很了不起的上善大师,虽说他破天荒地说要收她为徒,可爹爹也不用欣喜若狂到立刻就把她赶上山吧! 叶翔舞在心里叹了口气,感到一阵茫然。 “不过,要不是大少爷不争气,老爷也不会对小姐寄予厚望,毕竟咱们叶家是王朝首富。” 秀儿后半句话说得有些得意,却让叶翔舞的心情更加抑郁。 首富家的孩子还要吃这种寻常人家小孩吃不到的苦,而且……爹爹好吝啬,什么都不许她带,就连秀儿也是送她到山上便要返回。 若不是担心她年纪尚幼,一开始会想家,才准她每隔三日回府一趟,隔日又得上山,可……爹爹,他怎么舍得呢? 翔舞,你要跟著上善大师好好修行,莫要辜负爹爹对你的期望。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你,就这样去吧! 临行前爹爹这么嘱咐,看来确实一点也不担心著急……叶翔舞的唇角有些委屈的往下撇。 娘亲在生她时种下病根,在她尚未足岁便去世,是爹爹一手将她跟大哥抚养长大。而叶家世代从商,爹爹常年在外经营,偌大的叶府只有她跟大哥,偏偏大哥又喜欢往外跑,家里就只剩她一个人守著。 没有玩伴,她也不觉烦闷,静谧如常,难道正因为如此,爹爹就不疼她了? 叶翔舞突然从石块上站起身,一旁的秀儿问道:“小姐,要走了吗?” 她只是点点头,迳自朝前走去。 秀儿跟在她身后,此时天色已渐渐暗下来,两旁斑驳、形状怪异的树木,在昏暗中看上去更吓人,秀儿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紧跟在她家小姐身后。 还没行上几步,前方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诡异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辗著树叶沙沙作响。 “小姐!这是什么声音?!”秀儿拽著叶翔舞纤细的手臂,忘记比起她家小姐,她还整整高出一个头。 叶翔舞眸光一定,眼睫眨都不眨一下,直直地盯著前方,握住“拐杖”的手指却绷紧了。 是什么声音?她是头一次上山,怎可能知道呢! 鬼祟的声音渐渐逼近,主仆俩朝前走也不成,往后退也不是,表情一惊一静。 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她正这么想著,那声音却倏然停止,耳边只剩下风刮过叶子的响声,吹得人心直颤抖。 前方树影婆娑的暗处,似乎有一道直立的影子,分不清是人还是动物,只见其微微晃动,呼应著风声。 “呵……” 突然一道轻微的呼气声,让主仆俩的身体顿时紧绷,僵如石化般,不敢再看一眼。 “是人……是鬼……报上名来……”仿佛被风吹得断断续续的声音,听来飘渺幽深。 叶翔舞稳定了心神,感觉到一旁的秀儿打著哆嗦,快贴到她身上了。对方能出声她就不怕,反正她也没见过鬼。 “是人。”难得开口说话的叶翔舞,清脆的说道。 “此山只许鬼魂飘,不许人来走……”飘忽的声音益加阴沉了。 “你是鬼?”叶翔舞定定地问,而秀儿则惊恐的看著她。 “人鬼殊途……人鬼殊途……” “呜呜呜……小姐,我们回去吧!不拜师了好不好?咱们回府跟老爷说,这山来不得,有鬼……”秀儿可谓忠心护主,都怕得直打颤,却还紧拽著她往回走。 叶翔舞仔细一想,自己虽不怎么怕这“鬼”,但拜师这事儿也不是很情愿,便遂了秀儿的意,转身欲往回走。 “桀桀桀……”那“鬼”忽然发出一阵怪笑。“小姑娘,你不知这天灵山,是进得来,出不去吗?” 叶翔舞身子一个摇晃,转回身时,小脸上的表情更加茫然,仿佛不明白这“鬼”说的“鬼话”。 “山鬼要惩罚你们——”那声音突然高亢起来,还夹杂著一丝凛然。 “惩罚?”眉心轻轻一折,叶翔舞有些不高兴。 “桀桀……”笑声刚落,倏地由阴影处抛出一件小东西。 叶翔舞迟疑一阵,才拄著“拐杖”上前,待定睛一看,小脸刷地一下惨白。 “这条大虫真是美啊!全身肥滋滋、绿油油,不知道爬在小姑娘身上是什么感觉……”那“鬼”发出凄厉的笑声。 杂草乱石中,正躺著一条粗肥而丑陋的绿色大虫,大虫微微一动,绿色肥胖的身体蠕动起来,依稀可见濡湿的爬行痕迹。 叶翔舞打小就怕这种软体动物,一瞧见那肥肥、软软,还蠕动扭曲的大虫,她就禁不住全身恶寒。 好恶心!好丑! 府里上下知道她有这个毛病,向来在她瞧见前就将这些虫子清得一干二净,她已经好多年都不曾见到这丑陋的玩意儿,此时突然看见…… 叶翔舞的脸轻微的抖动,小嘴微张似乎想说什么,却抖得说不出话来,脸色奇白无比。 “怕不怕?怕不怕?”隐在暗处的“鬼”,兴致高昂的追问。 叶翔舞微微抬首,目光直瞅向阴暗处,似乎想看这“鬼”长得究竟什么样,却突然眼一翻,身子直直地仰倒下去。 “小姐!”秀儿吓得包袱一扔,连滚带爬地想上前接住她家小姐。 只见前方窜出一条人影,在树枝间像只灵活的猴儿翻腾跳跃,千钧一发地在她倒地前托住她的肩。 秀儿直觉松了一口气,岂料下一刻立即瞪大眼,那原本托住小姐肩头的双手,往两边一松,轻轻一放…… 叶翔舞最终还是不能幸免于难。 “喔!掉下去了!”幸灾乐祸的声音扬了起来。 秀儿满脸不敢置信,愕然地瞪著这个突然冒出来,身形修长、明明生得眉清目秀却笑得恶意的少年。 此时他正蹲在叶翔舞身旁,摇头晃脑、饶富兴味的打量被虫子吓晕的她。 “我还没拿出来放你身上呢,怎么就先晕过去了?”他喃喃自语著,完全无视站在一旁,眼睛瞪得像铜铃大的秀儿。 “原来这么怕虫子,嘿嘿……”突地,他又伸出手指往她脸上戳了戳。 “你干什么?!”秀儿一见叶翔舞被轻薄,立刻上前想要护主。 不料那少年动作更快,将叶翔舞打横抱起跳到一边,像抱著个宝贝不让人抢。 “你你你!你这个登徒子,快点放开我家小姐!”秀儿也不是好惹的,她捡起叶翔舞用的“拐杖”,朝少年边追边打。 只是那少年异常灵活,抱著一个人在林间穿梭依然游刃有余,秀儿累得气喘吁吁,他却嬉笑如常。 “喂,你是她的丫头吧?你现在不怕山鬼再出来了?我告诉你,下一次山鬼可不只是扔虫子,会扔……更大、更可怕的东西喔!” 他说得天花乱坠,秀儿当真听得全身一紧,左右张望了一下,壮著胆说道:“那……那你快把我家小姐还来!” “你家小姐我接收了,你可以打道回府了。”说著,他便抱著叶翔舞朝山上跑去。 “小姐!小姐!”秀儿一边追一边哭喊,声音比鬼叫还凄厉。 “喂!”少年跑到林间深处,突然打住回身顿了一下,低吟道:“鬼来了……鬼来了……” 此时天色已暗,秀儿只觉前方那人龇牙咧嘴,露出一口阴森白牙,加上风声呼啸、树叶晃动,像极张牙舞爪的鬼怪,而前方还传来令人颤寒的声音…… 隐隐约约地,四周好像还飘浮著点点绿光的不明物,是鬼火吗? “哇!”秀儿大叫一声,吓得转身就跑。 她要赶紧回去告诉老爷,小姐被山鬼捉去了!要快找人来救小姐啊! 少年耸了耸肩,往前走几步捡起秀儿掉下的包袱。 她的丫头怎么跑得比被鬼追还快?当真以为他是鬼怪吗?想著,他又垂首看向怀中抱著的女孩,黑眸射出兴奋的亮光,突然咧嘴露出白牙,嘿嘿嘿…… ☆ ☆  ☆ ☆  ☆ ☆ 师父总嚷著他这个不肖徒弟太不听话,还嚷著要收一个乖巧的女娃儿来当闭门弟子。嚷了大半年,前阵子下了山,不知在外面遇到什么好事儿,回来后乐个没完没了,直到今天早上才告诉他,有个女娃儿徒弟要来拜师! 慕笑尘盘腿坐在木床的另一头,一手托著下巴,唇角衔著根草,打量起直挺挺躺在木床上的女娃儿。 满心愉悦的倾身上前,目光流连在她娇美俏丽的脸上,突然两手一伸,双掌包覆她的两颊,也不管她有没有醒,便搓揉起来。 好不容易多了个小师妹,真好玩的小师妹啊…… 叶翔舞在蒙眬中感到一阵不适,只觉得两颊被捏得极不舒服,这才渐渐清醒过来。睫毛轻轻一扇,双眸缓缓睁开,感觉脸上的力道并未减弱。 四目相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挤眉弄眼,而且好面生的脸…… 吓!男……的……? 回复神志的她,顿时呆若木鸡。 慕笑尘瞧她醒来,便收回手不再捏她,但见她一脸呆愣的模样,忍不住又想欺负她了。“你醒了?连只虫都怕,胆子这么小怎么跟我师父修行?” 虫子……仿佛忆起什么,叶翔舞眼眸兀自一睁,立刻从木床上弹坐起来,两腿屈膝地连忙避开他。 他……难道就是那个装神弄鬼,故意拿虫子吓她的人?叶翔舞瞪著他。 “你莫怕,那虫子其实不坏,回来时我还让它跟你玩亲亲呢!”慕笑尘也不管她的脸色已经发青,还迳自说著。 他伸出手想要探向她,却见她唯恐避之不及的蜷缩身子,紧抿著唇不发一语,看他的眼神更是惶恐不已。 “笑死我了!你竟然这么怕虫子!”他突然笑得不可开交。 叶翔舞满脸惊恐,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虽是沉默寡言,脑中却是转得飞快。依这人方才说的话,似乎知道她是上山拜师,难道这里就是红脸老爷爷的居所? 思及此,她轻轻吐了一口气,一转念又想起什么,脸又白了。 他方才还说……他的师父……难道……叶翔舞嘴角一抖,看上去像要哭了。 她要下山,要回家,她才不要待在这里! “喂,难道大虫会比鬼更可怕吗?”忽然,她的眼前出现一张嬉笑的脸,叶翔舞一时反应不过来地呆愣住。 “说呀说呀,你是不是怕虫不怕鬼?” “鬼……为什么要怕?”她轻声呢喃。 慕笑尘站起身,双手环抱胸前,表情怪异地拧起剑眉,看她的眼神好似遇见了什么怪事。 叶翔舞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双手抱膝,小心谨慎地戒备著。她还不是很清楚自己究竟身在何处,而眼前这人,此时在她眼中就是个比鬼还可怕的坏人。 “我知道了。”慕笑尘突然正经起来,严肃的表情将叶翔舞唬得一愣一愣的。 他,生得还满俊俏的…… “小师妹,从今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慕笑尘微微一笑,看似善良的笑容下,隐藏著不怀好意的调皮邪恶。 叶翔舞一时未察,还以为他突然变好心,又见他探手入怀,似乎在掏东西。 “为了让你从此不再怕虫子,今儿个得让虫子好好跟你说说话。” 什么?!叶翔舞心一紧,惊恐地盯著他的手,生怕他掏出什么让人看了恶心的东西。 “不要怕呀……”他一步步向木床逼近,叶翔舞则颤抖地朝墙角缩去。 “不要怕嘛,这么可爱的东西。”见他欲掏出什么东西朝自己丢来,叶翔舞不禁双手蒙眼,再也忍不住的哭了起来。 讨厌讨厌讨厌!虫子讨厌!天灵山讨厌!爹爹讨厌!红脸老爷爷也讨厌! 最讨厌的,就是这个拿虫子吓她、欺负她的人! “臭小子!让你去接你师妹,你却在这儿给我为非作歹!” “哎哟,师父!痛痛痛!” 忽然一道带著火气的老迈声音传来,紧接著便是慕笑尘的呼痛声,叶翔舞惊异地缓缓放下手,偏头看去。 是那位要收她为徒的红脸老爷爷,正揪著那人的耳朵责骂。 “我不是把人给您接回来了嘛!”慕笑尘三、两下灵活地跳开。 “你你!竟然欺负老夫的宝贝乖徒,看老夫不收拾你才怪!”上善说著又想上前抓住他,只是他像猴般灵活,怎么也逮不著人。 “怎么说是欺负呢!我也是为小师妹好,为了让她以后不怕虫才训练她的胆识的。” “你还狡辩!”上善原本就红润的脸,这下更红了。 叶翔舞瞅著他们师徒俩,心里又升起茫然感…… 上善瞧见她受到惊吓的模样,心疼地踱步上前安抚道:“翔舞,乖徒儿,你别怕,有师父在,不会再让他欺负你。” 他可不能让这得来不易的女娃儿徒弟,被那臭小子给吓走了!思及此,上善还狠狠地瞪向一旁悠哉的慕笑尘。 “臭小子,你给我安分点!翔舞乃王朝首富叶家的小姐,往后是你的师妹,你给我好生照顾。” “叶翔舞?是小师妹的闺名吗?”王朝首富几个字他听也没听进去,倒是对她的名字兴趣盎然。 叶翔舞察觉到他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像是猫眼皮子底下的老鼠,不由得拧紧眉。 “翔舞,他是老夫的徒弟慕笑尘,也是你唯一的师兄。” “老爷爷……”叶翔舞表情木然,轻声开口。 “翔舞乖,以后你要称老夫师父,知道吗?”上善摸了摸她的头。 多可爱的女娃儿啊!他算过,叶翔舞的资质不会比慕笑尘差,只是臭小子是旁门左道的怪才外加奇才,而翔舞是纯粹正统的天才,这一偏一正,可是上天注定好的? “他……真的是您的徒弟?”小手一伸,她指了指慕笑尘,抬脸看向他。 上善一愣,没料到她是问这个,难道是被臭小子欺负得太狠,要他做主欺负回来?这可不好办啊……上善有些尴尬的回道:“是,是老夫的徒弟……” 叶翔舞的身子顿时一颤,手倏地收回紧握成拳,看著慕笑尘的眼沉寂如水,已无半点波动。 她心灰意冷地垂下视线,忽地又察觉一道异样的凝视,叶翔舞不自觉寻著视线望去,看慕笑尘灿亮且布满笑意的眼眸,她不禁有些困惑。 他的样子好像有点认真……她不知该如何形容。 “啊哈!”慕笑尘倏地朝她扑上来,顽皮地扯住她的发辫。“翔舞,师兄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你放心吧!” “臭小子,还不赶紧放手!快放手!”上善一把扯起他的耳朵,慕笑尘又扯住叶翔舞的发辫,三人僵持不下。 叶翔舞满面委屈地哭丧著脸。 爹爹,我真的好想哭呀! 第二章 叶翔舞对慕笑尘唯恐避之不及,只要一见著他便躲得远远的,第二日更是时刻跟在上善身边,如非必要绝不离开半步。 虽然他对红脸老爷爷并不忌惮,但好歹无法再随心所欲地欺负她。只要捱过第三日,等到第四日回家,她一定要告诉爹爹,自己再也不要上天灵山,再也不要拜什么师! 叶翔舞昨晚暗自下定决心,回去后无论爹爹再怎么说,她也不会再上山来。 而此时正是第三日正午,山涧多鸟雀,只听得到风声而不闻人语。她的目光停留在树荫下正在对弈的师徒两人身上。 天还没亮,红脸老爷爷便将慕笑尘从石屋中抓出来,两人往石桌边一坐,便再也未动分毫。 树下石桌上有一盘看似摆了许久的棋局,有著长年累月的痕迹。 从她醒来走出石屋,到无声无息的旁观,已过了好几个时辰,而眼前的两人依然文风不动。 叶翔舞没下过棋,自然不懂,不过看著看著也觉得挺有趣。 她坐在上善身旁,原本只是好奇他们在做什么而在一旁观看,不知不觉就看了好几个时辰。 那师徒俩仿若石化,她也不知何时开始托著下巴,看得聚精会神。 初始红脸老爷爷还能够落子神速,应对胸有成竹,渐渐地,落下一子需要的时辰越来越久,眉心紧锁且举棋不定。 叶翔舞不经意地瞥一眼翘著腿坐在对面的慕笑尘,此时他也聚精会神的盯著棋局,那张脸不调笑扭曲的时候,看上去满正经的。 她心中突然涌现怪异的想法,这人到底是什么面貌,怎么这会儿看上去又不一样了? 叶翔舞再度将目光转回石桌上的棋局,好几个时辰的观摩,虽不是心若明镜,也大致看出了棋路。 “老头,你那一子夹在手中已有半个时辰,到底下还是不下?”倏地,慕笑尘低语,眼神却仍停留在棋盘上。 “别吵,老夫要好生想想……” “还是认输吧!你破不了我这一局,再说输赢不过就是一盘棋,用得著天还没亮就把我挖起来吗?” “老夫非要赢你一盘不可,没道理师父还会输给徒弟的。” 慕笑尘打著哈欠撇嘴笑了笑,眼角余光瞥见一旁正看得津津有味的叶翔舞,眼珠子又滴溜溜一转,笑得更欢畅了。 她倒看得挺起劲的,只是看得明白吗? “留著下次还有得下,若是走成残局,可就……” “中!就是这里!”慕笑尘的话还没说完,只见上善眉开眼笑地在一处落下棋子。 与此同时,叶翔舞托著下巴的双手突然一松,轻轻地“咦”了一声。 “老头,你瞧清楚,这子可是你自己下的。”慕笑尘意有所指地瞄了瞄石桌,上善顿时警觉起来,仔细定睛一瞧,再见慕笑尘将来落子的位置…… 啊!这下不正著了他的道? “等等!方才那子不算!”在慕笑尘落子之前,上善手一挥,捡起先前那枚棋子。 顿时,爱耍宝的某人便委屈的瘪著嘴,轻喝道:“起手无回大丈夫,当师父的怎能做出悔棋这种事!” “啊呀,老夫是尚未思考妥当,哪能算悔棋,重来重来!”上善老眉扬起,随意挥了挥手。 一旁的叶翔舞惊异地抬首看著上善,原来大师的脾性,就像个小孩子,爹爹要她跟大师好好修行,这样子……好吗? 察觉到她的异样,上善捋了捋胡子,笑呵呵地问道:“翔舞也会下棋?” 叶翔舞摇了摇头。 “这棋中学问可是博大精深,棋小理大,由此可观人品,平心境,搏智慧,论谋略,翔舞想不想学?” 叶翔舞眼睑微垂,长长的睫毛扇动了两下,没有说话。 学是无妨,反正她看著也觉得有趣,可是……要跟老爷爷学吗?他好像还输给了徒弟呢…… “教人之前还是先自救吧!师父。”慕笑尘嘴里衔了根草,幸灾乐祸的提醒。 上善横眉竖目地瞪了他一眼,再度将注意力放在棋局上,冥思苦想一阵,还是不得其法。 罢了!只好让臭小子又得意一回。上善正欲弃棋,却瞥见叶翔舞聚精会神的模样,心中不由一动,那颗棋子又夹回手中。 这小女娃不寻常,静悄悄地在一旁瞧了好几个时辰,也不见烦闷,倒不如……上善心中窃笑,脸上还装正经的捋著胡子。 “翔舞,你来看看,师父这子该下在何处?”他突然出声,让对面的慕笑尘和身旁的叶翔舞皆是一愣。 这老头,想借叶翔舞的手逃过一劫吗?慕笑尘唇角一扬,笑得三分戏谑,七分趣意。 叶翔舞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见上善始终慈眉善目地笑看著自己,才明白红脸老爷爷的话意。 “来,这子就由你来替师父决定。” “喂,老头,让不会下棋的人来结局,输了也不会丢脸,亏你想得出来。”慕笑尘瞥了上善一眼。 上善不理会他,只是笑眯眯地看著叶翔舞。叶翔舞在他带著强烈催促含意的笑容下,不自觉起身挨近石桌。 她不知道走哪一步才是对的,不过自己看了许久,觉得这样下或许可行。 叶翔舞不自觉微启小嘴,半晌后伸出小手,细白的指尖缓缓放下一子。 “这里?”她轻言,继而抬首,却见老爷爷和慕笑尘的脸上同时闪过一抹惊愕的表情。 不对吗? “这局不算。”忽然一根杂草往石桌上用力一挥,棋局顿时面目全非。 慕笑尘看著另外两人目瞪口呆地瞧著自己的“杰作”,不免得意洋洋。 “臭小子,你故意的!” “师父可以悔棋,徒儿当然也可以。”他眉飞色舞地笑说,当瞥过叶翔舞的小脸时,笑意微收,凝视她的目光中多了分深幽。 叶翔舞察觉异样朝他看去时,又见他一脸嬉笑地双手抱胸,戏谑地道:“小师妹是真不懂棋吗?” 不懂,又怎能一子便破了他的局。 她微愣,不懂就是不懂,哪来真的假的。 “翔舞,你真是第一次下棋?”上善也极为谨慎的问道,见她点点头,心中由惊转喜。“那又怎么会将棋子下在此处?” 叶翔舞静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就是这么觉得的。” 这话让上善大笑起来,得意非常地喊道:“好!好!” 好一个聪慧的娃儿,他这个女徒儿收得实在不错。 叶翔舞不解红脸老爷爷为何如此高兴,不过她已打定主意下山后便不再回来,也就不再想太多。 “明天慕小子你陪翔舞回叶家,告诉叶老爷她在此一切都好,请他无须担心,然后,‘务必’将她完好带回。” “‘务必’带回?”慕笑尘瞄了上善一眼,师徒俩交换了一个彼此才明白的眼神。 难得有个如此聪颖可爱的女娃儿给老头当徒弟,他怎么可能不牢牢抓紧。叶翔舞暗藏的“绝不再上山”的心思,怎瞒得过他跟老头。 所以……慕笑尘唇角微扬。 翔舞,这次可别怪我和老头儿狼狈为奸,无论如何也得将你再带回来。 叶翔舞心里发毛,敏感地察觉他师徒二人间达成了某种协议。 “她年纪小,独自下山恐怕会有危险,你得好生照料。” “放心,我一定会完好无缺的将她送回去,再分毫不少的带回。” “不……不用……”此时两人的笑容看在叶翔舞的眼中,简直比妖魔还可怕,而且还要那人来送,岂不是…… “天灵山诸多险境,你一个女娃儿断然不可独自下山。”上善面容严峻的说。 “来时是一个人,回去……也无妨。”她不要!本来就不打算再来,她又怎能让人陪著回去,而且那人如果又对她…… “来时是有丫头陪著的。”只是被他吓跑了而已。 慕笑尘突地窜到她跟前,吓了她一跳。“小师妹,难道你这么讨厌师兄吗?师兄只是因为太喜爱你,才会对你如此,唉……原来你也不明白。” 整她、捉弄她是因为喜爱她?叶翔舞一阵茫然,有些失措地看著慕笑尘哀怨失意的表情,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事情就这么定了!”上善大喝一声,让她更加拧起眉心。 不,她不会再回来这里,绝不会! ☆ ☆  ☆ ☆  ☆ ☆ 照理说有人陪伴,走起来总比独自一人来得安心,可此时她却觉得比来时还要紧张,更加小心警惕。 慕笑尘悠闲地缓步走在前,倒也方便了她小步子的跟随。叶翔舞大多低著头,只偶尔抬眼悄悄瞄他一眼,防止他突然会有出乎意料的举动。 他的两手背负身后,身子挺得直直的,始终半眯著眼,看上去似乎快睡著了。 下山这一路上,两人没说过半句话,安静得反常。 忽然,慕笑尘的眼眸微睁,回身捕捉住她的视线,好像早就知道她在偷看,精亮的眼中满是揶揄的笑意,表情平静又显得极快乐。 她倏地一惊,想调转目光又觉得太过明显,只得慢慢地装作若无其事的移开。 她可没在看他,只是在看那棵形状很奇怪的树…… “翔舞,你这样子很伤师兄我的心啊!”他没有停下脚步,继续保持著步调。 叶翔舞稍稍减低警觉心,怪异地瞟了他一眼。他干嘛突然叫她的名字,害得她全身毛毛的。 “师兄不会欺负你了,你安心啦!” 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叶翔舞沉默了一会儿,才迟疑地开口。“送我回府后,你要怎么办?” “再带你回来啰。”他信誓旦旦的回道。 叶翔舞眉心一拧,微偏过脸,不置一语。但紧抿的双唇显露她内心的不悦,慕笑尘看在眼里,眸中闪过一道促狭的光芒。 “你不想回天灵山?” 傻瓜才会想再回来!她暗自忖道。 “你不想回来,师兄也没办法强逼你。”他只是会拐弯抹角地让能逼她的人逼她回来。 “真的?”她面露喜色,快速地看向他。 “不是‘蒸’的,难道还是‘煮’的、‘炸’的吗?” 呃……一点也不好笑。不过,叶翔舞还是松了一口气,不自觉缓和了戒备的状态。 “不过,有我这么好玩的师兄,还有个混水摸鱼的师父,你为什么不愿意回来呢?”慕笑尘突地停下脚步,猝不及防地半蹲下身子,两眼泛著「水汪汪”的光,一副无邪地看著她。 叶翔舞差点就想一掌挥过去,他的表情好可恶喔!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就是让她不想回山上的罪魁祸首吗? “没什么。”她淡声道。 “那你就跟我回来吧!师兄一定会很疼、很疼你的。”慕笑尘一边说,一边伸出魔爪摸上她的脸,东捏捏、西揉揉。 “唔……”她连忙挥开他的手,誓言绝对、绝对不会跟他回来。 不知是感应到她内心强烈的愿望,还是她的眼神突然变得坚决,慕笑尘蹂躏著她脸颊的手忽然不再动作,只是轻轻的抚著她的脸。 察觉到他的异样,叶翔舞看向他,被他异常温和的笑容吓得不敢动弹。 一定有鬼,他一定又想整她! 慕笑尘静静地看了她好半晌,仿佛已将她的神情、心思摸得一清二楚,冷不防撤回手,一时之间让她无法反应。 “走吧,我们要在天黑前赶到府上。” 叶翔舞被他奇怪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却也只能瘪著小嘴紧跟在他身后。 回到家,就不是他说了算! ☆ ☆  ☆ ☆  ☆ ☆ 王朝首富叶家,世代从商,经营所有衣食所需物品,如食店、酒肆、绸缎庄、药铺等。从最初的一家小店,到如今扩展至各地的分号,拥有极大的规模。不但如此,叶家更与皇宫有生意往来,宫中所需物品材料,大部分都由叶家供应,首富之称号,实是名副其实。 只叹叶家长子不争气,叶老爹早已决定将来由女儿挂帅,对她寄予厚望,可想而知。 可此时上演的是那出戏码? 她才刚跨进门槛,爹爹便迎了出来,还没来得及说上半句话,便见慕笑尘跟爹爹像是百年没见的好友,上前紧握住对方的手,这边说著「不愧是王朝的首富”、那边一声“不愧是大师的高徒”,“叶老爹”、“慕小子”个没完没了…… 她想得太天真了,竟低估了慕笑尘的“亲和力”,也没想到爹爹会是人来疯。 虽然一开始两人在大大的拥抱后,爹爹忽然冒出一句“这小子是谁”的疑问,可等知道他是红脸老爷爷的高徒后,就宛如遇见了知己。 叶翔舞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小姐!您可是回来了,秀儿好担心啊!那日秀儿赶回府来禀报老爷小姐的状况,老爷竟说无须担心,就是不让秀儿去救您。” 小婢女见著她,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更有暗指自家老爷的嫌疑。在瞧见慕笑尘后,先是惊恐异常,等明白他的身分后又惊愕了半天。 叶翔舞脸色有些难看,爹爹果然是不疼她了,甚至将她扔在一边不理不睬。 “有上善大师的指点,又有慕小子你这个师兄照应,我也就放心了。” “叶老爹果然是明理之人。”慕笑尘拍了拍身材富态、相貌慈蔼的叶老爷的肩膀。 “你二人明日准备妥当就回天灵山,莫让大师久等。”叶老爷的话,顿时让一旁静默的叶翔舞惊得抬起脸。 “我不回去。”叶翔舞头一遭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你怎能不回去?能得大师教导是千载难逢的好事,你不要任性,爹爹是为了你好。”叶老爹苦口婆心地劝道。 “总之,我不去。”她也不激烈的反抗,只是平静地说完便转身离开,朝自己住的院落走去。 “这丫头!”叶老爹责怪了一句,又看向慕笑尘。“明日我定会说服她跟你回天灵山。” “无妨。”慕笑尘笑得平静,眼神高深莫测。“她会跟我回去的。” 叶老爷瞧著他脸上志在必得的神情,心中暗自赞叹这少年年纪虽轻,却流露出睿智聪慧的气质,不由更加深了让叶翔舞回山上的决定。 ☆ ☆  ☆ ☆  ☆ ☆ 大哥不知道又混到哪儿去玩了…… 叶翔舞托著腮,一个人坐在院落的凉亭中。此时已是午夜,她还在烦恼明日的事情,如果爹爹强逼她上山,她该怎么办?她明明不喜欢,却偏要强迫她。 爹爹难道是嫌弃她了?自己是女孩家,既不爱讲话,也不聪明伶俐,所以爹爹就放她到山上去,让她自生自灭? 叶翔舞想著想著小嘴就瘪了起来,忍不住为自己可怜。 “小心只在夜晚出没的妖怪喔!”忽然一道笑声传来。 叶翔舞心头一震,才不过几日,听到这声音不但不再惊愕,还感到熟悉。 “翔舞,你难道不怕妖怪吗?”慕笑尘灵活地跳上她跟前的石凳,笑嘻嘻地瞧著她。 妖怪还不如他让人害怕呢!叶翔舞不吭声。 “喔,差点忘记你不怕鬼,比较怕虫。”他这一提醒,让她不由打了个冷颤。 慕笑尘笑看了她一眼,便抬头瞅著夜空中的一弯明月,虽摸不清他到底想做什么,但见他不语,叶翔舞更安静了。 静谧的夜晚,仿佛陌生又熟悉的两人各置一处,看似互不打扰,却隐隐相互牵扯。 叶翔舞将他的身影当成假山或木雕般不理会,兀自想著心事。 “你可知叶老爹为何如此坚决地要送你上山?”半晌,他忽然问,姿态不变,使得她起先没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 为何?就是不喜欢她了呀!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首富的府邸是这个样子,做当家的竟然这么操劳。不过,要掌管如此庞大的家业,还真得有些本事才行。翔舞……”他突然顿住,转头看向她。 不知为何,他唤著她名字的时候,总能引起她的注意。 “叶家,不是迟早要由你来当家吗?”慕笑尘的话,让她又是一惊,不甚明白地皱了皱眉。 “还是你不想担起这个责任?” “那是爹爹决定的事。”叶翔舞有些执拗的回道。 “叶老爹就是希望如此,不然何苦费心让你跟著师父修行。”慕笑尘痞痞地摸了摸鼻子笑。再难得一见的良玉,也需要琢磨才能成器啊! “虽然老头偶尔没有师德,却真有些本事,还是你自认不用修行,也能执掌家业?” “我才没有这么想。”叶翔舞脱口而出。 “我知道了!你是想让叶家毁在你手上。”他自作主张地下结论,再用惊恐的眼神看著她。 “胡说八道!”这人非但爱欺负她,还诬蔑人。 “我有没有胡说八道,就看你怎么决定了。”他又恢复正常表情,一惊一乍之间,让叶翔舞感到迷惑。 他的意思是,如果她不上山跟红脸老爷爷修行,便是辜负爹爹的好意,如此一来,即使往后她继承家业,叶家也会败于她之手? 叶翔舞不由得深思起来。叶家以后是不是她当家她不知道,可是爹爹的辛苦,常年忙得见不著人影,她可是清清楚楚感受得到。 自己想当这个家吗?要为爹爹分担吗?她什么都不懂…… 见她深思时,小脸上显现出超乎年龄的神情,慕笑尘唇角一勾,不明所以地笑了起来。 “小心喔,大虫要出没了。”抛下一句吓唬人的话,他笑嘻嘻地离开。 叶翔舞的思绪被打断,紧张地东瞅西望,瞧瞧自己身边到底有没有大虫。还忍不住在心底骂:这人真讨厌,讨厌死了! ☆ ☆  ☆ ☆  ☆ ☆ 隔日,叶翔舞还没想出究竟,叶老爷便先愁眉不展。 等她走进厅堂时,瞧见的便是爹爹像只热锅上的蚂蚁转来转去,慕笑尘则悠闲地坐在椅上,安逸的品著茶。 “您别急啊老爹,您的意思不就是给宫中交货的日子,和重要大客商的交货期冲突了嘛。”慕笑尘挠挠耳道。 “正是、正是!”叶老爷忙不迭地点头。 “那大客商是熟客,那笔生意本来也没接,可后来我出门办事,人家正好又找上来,底下的管事一糊涂就给答应了。”叶老爷叹气。“回来一查才知道,货是定时定量,赶也来不及的,现下可怎么办?两方都是不能得罪的大客户啊!” 更可恨的是那糊涂管事,竟到今早才来禀告此事。 叶翔舞悄悄坐在一旁,大致将事情缘由听了个明白,看见爹爹焦急,她也跟著不开心,可一向不懂这些事,也没办法替爹爹分忧解难。 “叶老爹,这次你可能不得不得罪一方了。”慕笑尘的话让叶老爷面色一凝。 “怎么说?” “事实摆在眼前,既然没办法赶出两方都要的货,就只能择其利害关系较大的一方,您也知道相比之下,孰轻孰重。” 他讲得轻松,表情正常,但叶老爷却听得脸色一沉。 “怠慢大客商要亏钱,或许还会断了最大的财路,但怠慢了皇族,那可是要丢命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不就是解决之法嘛! “你说的我明白,可是……”叶老爷犹豫著。 “再给您一个点子。”他笑了笑。 “既是长久往来的客商,想必对叶家的货品是满意的,您不妨直接将失约的缘由告诉对方,和宫里做生意不仅是招牌,也可做威慑。晓之以理后,再动之以情,答应下次给对方算便宜点,损失钱财留住客人。” “你这么一说……”叶老爷禁不住面露喜色。“似乎可行。” “如果不可行,就舍财保命啰!这事要尽快办,拖久了更麻烦。” “好,我这就吩咐下人去准备。”叶老爷说著就要往外冲,瞧见叶翔舞时,才想起还有一事未了。 “翔舞,今日你就跟慕小子回天灵山,知道吗?” 叶翔舞思索半天,还是没回答。 “你看爹一人,分身乏术,这次的事儿若是家里有个可信任的人操持,也不至于这般为难。” 叶老爷一番话,教她一怔,心里倒也认同。 “我说叶老爹,您三不五时地跑出府去干嘛?”慕笑尘打岔问,同时瞥了她一眼。 叶翔舞突然惊觉,他似乎是为了让她好生思索,才引开爹爹的注意力。 “唉,叶家的分号何其多,非得一家一家去查帐,这一去,少说三、五个月,不顺时更得长达半年之久。” “这岂不是麻烦,帐簿定期呈上来不就得了,进出的钱财条条记录在册,是赚是亏一目了然,您年末再去视察一番,也用不著时刻往外跑了。” “分号的帐房先生是有做帐,就是凌乱琐碎了些,没个明白。你说的这帐簿,是什么样子?”叶老爷起了兴趣。 “就是……”慕笑尘随手比画了两下,想找纸笔时发现叶翔舞也凑上前来,如同前日看他跟老头下棋时的神情,双目炯炯发亮。 “翔舞……”他忽然唤她。 叶翔舞不明所以地抬眼看他,瞧见他得意的笑容。 “想知道?”他敲了敲桌子。 她点了点头。 “那就跟我上山。” 第三章 是因为爹爹在她耳边唠叨;唠叨不成就板起脸义正辞严地教训她,她不得已才会跟他回天灵山,可不是因为他说了什么话,使得她心弦一动,就少根筋的跟他走。 绝对不是! 叶翔舞抿著唇,有些怨愤地瞪著他,只见他拿根树枝蹲在地上,不知在画些什么。 “呐,乖翔舞,你就把地上这题给解出来,解出来才有饭吃喔,所以你要拚命想,拚命解。”慕笑尘两手一拍,好整以暇地站起来,同时从怀里掏出一本破烂不堪的书本塞到她手中。 “你家世代从商,算术这玩意儿,可是好用得很。” 叶翔舞瞅了眼地上画得乱七八糟、密密麻麻的字,又看他一脸好像很照顾她的样子。“这是什么?” “是你修行的第一堂课,而这个……”他指了指那本已面目全非的书本。“是秘笈,你可要好好看个明白。” “师父又没有让我……” “翔舞,你话变多了喔!”慕笑尘惊奇地打断她。“在叶府还很惜字如金。” 那是因为家中向来冷清,没有能跟她说话的人。叶翔舞瘪著嘴,差点想脱口而出。 “好了,你就乖乖在这里解题,要快一点儿,不然傍晚没饭吃喔,师父抢饭可是很厉害的。”话音一落,他便身手灵巧地跑掉,转眼就消失得不见人影。 叶翔舞立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看了看手中的书,一时好奇翻看,墨迹已不甚清晰,而且杂乱繁密的字也让人看了头痛。 方田、粟米、盈不足……是什么玩意儿?和他在地上鬼画符的东西,又有什么联系? 四处张望了一下,没见到半点人影,她便拎起裤脚,半蹲下身,打量起慕笑尘要她解的题。算术她略知一二,爹爹有请先生教导过,但也仅是粗浅程度。 看了半晌后,她干脆盘腿坐在地上,捡起慕笑尘先前拿在手上的树枝,有一下没一下的画著,不时地翻翻手中的书,又拧著细眉去瞧地上的题目。 什么嘛!看了半天还没有摸著门路。她不自觉卷起衣袖,露出一小截嫩白细柔的藕臂,一手拿著书,另一手持著树枝写写画画。 既然来都来了,就听爹爹的话跟师父好好修行,学点什么也是好的。她还记得在家中,慕笑尘为爹爹排忧解难的情景,以及他会的东西,看来还挺有趣的。 叶翔舞兀自一人安静的钻研著,压根儿没注意后方树间的隐蔽处,一双饱含兴味的笑眼正在凝视她。 老头说她同自己一样天资聪颖,他真想看看,她到底是如何聪颖,又聪颖到何种程度。 ☆ ☆  ☆ ☆  ☆ ☆ “啊!我可怜的翔舞,师父来救你了!” 她正为方才解出一步而暗自欣喜,忽尔后方便传来上善莫名的哀号声,听起来还有些凄厉。 叶翔舞转动上半身,才发现身子僵硬得不得了,脚心突地由下蔓延一阵酸麻,像有千万只虫子在咬。 她保持这种姿势很久了吗?几个时辰了? “你一定饿坏了吧,乖徒儿,都快一天没进食了。”上善怜悯的瞅著她,她则茫然的抬起头。 “臭小子,这明明是老夫吩咐他解的题目,还跟他说解不出便不能吃饭,谁知这臭小子又欺负人了。” 上善本是慈眉善目的鹤发童颜,作恼怒状看起来有些滑稽,而他的话又让她惊讶的睁大眼。 又整她!叶翔舞禁不住气得牙痒痒。 慕笑尘,这个口口声称疼爱她的师兄,却整她整到让她饿肚子,还骗她耗费脑力,可恶! “翔舞,来,跟师父去吃饭。”上善见她动也不动,差点以为好不容易得来的宝贝女徒弟,就这样被饿傻了。 “脚麻。”她低语,同时用力将树枝扔到一边。 此举看得上善心中哀叹,小姑娘怕是气到不行了,那捣蛋的混小子,就不能安分点儿吗? 目光不经意,又瞥见地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先前没留意,此时才看清,一看见她手中的书本时,上善脸上闪过一抹惊讶。 这书怎会在她手上?那小子不是一向宝贝得很? “翔舞,这题你可是解出来了?” “没有。”虽然厘清了一、二,但离完全解出还远著。 上善仔细瞧著地面上的痕迹,一边瞧一边不住的点头,眉眼处更是藏著生动的笑意。 好个女娃儿,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既然脚麻走不动,师父就去把饭菜帮你端来好不好?你坐一下休息片刻。” 叶翔舞想了想,微微颔首道:“谢谢师父。” 这一声“师父”叫得上善心花怒放,心疼地摸摸她的头便快步离去。 叶翔舞坐在地上,隐约可闻肚子发出一阵阵咕噜的声音,方才太过专心而不觉得饥饿,此时才发现饿得发慌。 这样一想,不由得更对某人恨得牙痒痒。 可恶!此时真想冲到他面前好好教训他一顿! “噗哧”一声,一道突兀的笑声突然响起。 叶翔舞快速地偏过头看向发声处,这笑声太过熟悉,等她看清是谁后,果然连脸色都变了。带著强烈怨气跟不满的愤懑目光,从那张紧绷的小脸上,直直射向不知何时冒出来的人身上。 “翔舞,你肚子发出的声音,连师兄我都听见了。”仿佛没瞧见她的表情,也没察觉她愤怒的情绪,慕笑尘笑嘻嘻地靠近她。 “饿其体肤是将担大任之人的修行方式,师兄也是为你好。”他一边说一边蹲下身与她平视。 叶翔舞不语,只是用那双灵动的眼眸,使劲朝他射出怨愤的目光。 慕笑尘瞄了瞄地上的算术,唇角缓缓勾起,星眸闪过一丝笑意。虽然题目尚未解开,可步骤却是对的。 真是聪明剔透的丫头。 叶翔舞发现他注视著地面,不由也看了一眼,瞧见他面露微笑,怔愣了一下,他可是在高兴?但高兴什么呢? “好,师兄带你去看今晚的月亮。”莫名其妙冒出一句话,下一刻他站起身,同时伸出手将她一抱,叶翔舞顿时腾空而起。 “你、你干什么?!”娇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因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而惊惧,原本满肚的愤懑之情都被吓跑,有些手足无措。 “你不是脚麻了吗?所以师兄抱著你走啊!”慕笑尘不理睬她的反应,将小巧玲珑的她抱在怀里,就像抱了一尊玉瓷娃娃,兴高采烈的往外跑。 叶翔舞脑袋轰地呆住,虽说娘亲早逝,爹爹又常年不在家,少有人教导她大家闺秀的礼仪风范,但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她还懂得……而此时被他抱在怀中,身体接触得密密实实的,她实在是…… 天杀的!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师父要来……” “哎呀,饭可以不吃,月亮却不能不看啊!” 什么歪理!翔舞又饿又怒,一双水灵的眸子怒瞪著,却拿他没半点法子,想不出可以整治他的方法,难道她就得任他一直欺负下去? 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慕笑尘也不知抱著她到了哪里,空地处除了简陋的石桌外便是树木,他像只敏捷的猴儿般三、两下跳上树,甚至没有半点松手。 将她安放在树干上,自己则坐在她身旁,手一摁,又将她的脑袋摁在他胸口。 “你放我下去!”怒腾的火气隐隐上升。 “乖,等会儿天色暗下来,月亮就会出来了。”慕笑尘说完也不理她,迳自从怀里掏出一本书,两手将她圈住,便喜孜孜地看起来。 他怀中到底藏了多少奇奇怪怪的书?叶翔舞暗忖,立刻又想到此时哪是关心这个的时候,瞄了瞄树下的距离,不算低,自个儿断然不敢往下跳。 她不要看什么月亮,只想吃饭,好饿,肚子好饿! 叶翔舞不禁长叹一声,此时已无心顾及其他了。 他微垂的眸光落在她脸上,瞧清她的表情后暗笑,这小丫头,谅她也不敢逃脱他的手掌心。 夜幕缓缓低垂,叶翔舞不只觉得饿,更觉困倦。尤其靠在他身上,教她紧张得不敢轻举妄动,久了,一松懈下来便觉得疲累。 若是睡著了……他还不至于眼睁睁看她掉下树吧! 不行!这人如此恶劣,都能让她饿肚子了,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叶翔舞竭力打起精神,思索著如何下树,目光一瞥,瞧见他手中的书,又多瞄了两眼。 反经?反著念的经书吗?他的怪东西还真多。 “纵横谋略之术的正经,多因正面而传诵,自然有其道理,却也有著因学识而局限;王道与霸道的谋略不同,为官治政,岂是一个正字了得。” 身后传来平缓正经的声音,叶翔舞一诧,偏头一瞧,瞧见他虽是在笑,却又有几分说不清的狡黠。 突然察觉自己看他看得太入神,赶紧避开他的眼神,用力扭回脑袋。 难不成他还想做官?他怎么可能为官?一点都不像。叶翔舞在心中断然否决。 “难不成你还想入朝为官?”心中想的事竟不意脱口而出,叶翔舞更惊诧自己的行径,她怎会和他攀谈起来? “入朝为官?怎么可能!”慕笑尘笑。“不过即使不为官,也有可做之事。”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他总得知道自己究竟能成何事。 忍不住又多瞅了他几眼,她益加觉得怪异,不过几日已被他恶意捉弄数次,早认定他是恶劣捣蛋的人,可不经意间,他又流露出这种让人迷惑的面貌,偶尔的行为言语更教她吃惊,她著实不解了。 如此思索著,她才后知后觉察觉自己竟多了些心思关注他,不由心里懊恼。管他是什么人,讨厌他就是了。 “啪”地一声!书本敲在她的头上,打断她的冥想。 她回过神瞧见他神秘兮兮的模样。 “想不想要?这可是反论谋略的智谋奇书。” “不要。”要来做什么?无趣。 “傻丫头,这可是宝贝,只用不说,避而不谈,讳莫如深,却是奥妙无穷。” “不过就是反其道而行。”叶翔舞轻轻飘出一句话,他当场一怔,眼眸中闪过诡谲光芒,立刻又莫名失笑。 她这话,究竟是深思熟虑后说出?还是不经意地脱口而成? “你还真是聪明呢!”慕笑尘的魔掌捏向她的小脸,又是一番“蹂躏”。 “我要下去,你放我下去。”她低嚷。 “那怎么成,师兄我难得陪你看月亮。” “我不看月亮。”她只想吃饭,吃饭! “翔舞……”这声突然变了个调儿,无端低沉许多,叶翔舞顿时心生警惕。 “方才你动来动去,摇个不停,把那树里的虫子都给吵醒了,瞧!那虫子正慢慢爬出来,低头瞧著你呢!” 叶翔舞浑身一颤,霎时动也不敢动地僵坐著,更别提真的抬头往上瞧一眼。 “天上的月亮弯呀弯,树上的虫子肥呀肥,底下的姑娘抖呀抖……”慕笑尘悠闲又欢愉地唱著,快活得不得了。 坐在树上极不舒服又不稳妥,先前有他扶著还不觉得有什么,不知何时他放开了她,叶翔舞身子倏地紧绷,像尊菩萨般端坐著,生怕一不小心就摔了下去。 天灵山,慕笑尘,是她的噩梦。 ☆ ☆  ☆ ☆  ☆ ☆ 一年半后 叶翔舞捧著书本,随意在树下找了处阴凉的位置,便坐下看了起来。 石屋中不时传来此起彼落的吼叫声,有师父的,也有他的…… 她不由轻吐一口气,这人,一日不惹是生非便不得安宁。 指尖一顿,拨弄书页的动作有些迟缓。 没想到自己在天灵山跟随上善师父修行,已一年半之久,在慕笑尘的荼毒下,她也没再决意回家,著实是对所学之事兴趣盎然。学海如此浩瀚广阔,探求之心便怎么也停不下来。 因此,虽然他的魔掌越伸越长,但自个儿稍懂应对,似乎也……有些习惯。 这个让人恨得牙痒痒的不良师兄,师父说他是天降奇星,命中注定不凡。她知他聪明,知他不凡,只因朝夕相对,她怎会不知。 迟早是要下山的…… 叶翔舞唇微启,脑海中无端想起师父说过的话,似乎有些失神。 很好,他早点儿离开,她跟师父都皆大欢喜。 “翔舞!”矫健的人影从石屋中快速窜出,朝她直扑而来,二话不说就把脸往她肩头一靠,又七手八脚缠上她—— “老头以大欺小!”听声音似是委屈万分,他又用号啕的方式向她哭诉。 叶翔舞脸上无半点喜怒哀乐的神色,既不动作也不理会他。 “可怜我被他奴役这么多年,身心俱疲,受创极深,亏得有你来安慰我……” 错错错!亏得有她来,成为被他荼毒的另一个对象,才平衡了他愈加恶劣的行径,师父也才会每天都气得脸红脖子粗。 “哭够了没有?”叶翔舞音调平平的问道,便瞧他直起身子,戏谑的摸摸鼻子一脸坏笑,哪里哀怨了? “走,老头要来了。”说时迟那时快,他已迅速将她抱起,拔腿就跑,动作干净俐落得好像练过无数次。 对他这常常出现的行为,她早练就一身无知无觉的功夫。 天灵山的后山,有一条隐密的小溪,溪边青草环生,溪水清澈不绝,慕笑尘常带她来这里。 入山后一年半,她便不再每隔三日回家,待在山上的日子逐渐拉长,有时两、三个月才返家一次,如今已变成爹爹念她、想她,催促她回去了。 山中少有人烟,平日里见著的就师父跟他两人,虽是讨厌他的捉弄,可也是他时常陪在她身边。 “你知道老头为什么又生气了?”慕笑尘将她放在草地上,自个儿则是翘著脚平躺下来。 “你惹的。”她的话引来他一阵轻笑。 “我只是跟他说,我要下山了。” “你要走?”叶翔舞惊诧地回头瞧他,师父嘴上虽是吼他、骂他,但心里对这个打小栽培的徒弟,可是既骄傲又自豪。 他这一走,师父怕是心里伤心,只是脸上表现不出来,但又不可能留下他,自是悲愤交加。 “翔舞,反应别这么快呀。”他笑道。“我走了,你会不会伤心?” “妖孽一除,天下太平。”叶翔舞正气十足的吟诵道,表情严肃得连他都为之一愣,差点就信以为真地暗自垂泪。 “竟然这样对你的师兄,枉费我如此疼爱你。”他蓦地坐起身子,伸手便朝她的脸颊捏去。 “因为你的疼爱,我才会噩梦连连。”叶翔舞别开脸,让他的手落空,不客气地回道。 “你你你!你太没良心了,是谁在这鸟不生蛋的山上陪著你玩的?是谁陪你修行,跟你下棋将你训练得这般聪明?是谁带你到溪边玩,晚上还陪你看月亮?你!你!你枉我一片苦心啊……”慕笑尘语调激昂地指责连连。 即使知道他是在说著玩,也明白他一副哀怨的表情是装出来的,但叶翔舞还是有一瞬间的动摇。 不由回头瞄了他一眼,一年半的光阴,她从他身上看到启明之光和睿智之神,更加有一种想要追赶他的念头。 “你又不是不回来。” “翔舞……”慕笑尘的表情忽然收敛,不见一丝调笑,正经八百地盯著她。“我若下山,回来便是遥遥无期,即使如此,你也无所谓吗?” 她无所谓?叶翔舞怔愣地看进他精亮的眸子。他的目光凝聚在她身上,瞧著她的眼似笑非笑地别有深意,她的心中没来由一紧,怔愣得无法动弹。 慕笑尘,笑傲天下莫若尘,聪明又好谋略的他,心中定有一片辽阔的天地。如同她是为了继承家业而修行,他的修行,也必定在天下有番作为。 这些,她心里是明白的。嬉皮笑脸、顽皮捣蛋,除了这副模样外,他还藏著怎样的面貌?隐约之间,她似乎也有所悟。 慕笑尘的手再次抚上她的脸,细腻且温柔的摩挲是从未有过的事。他那仿佛生死离别前的认真模样,教她不禁莫名的心慌和害怕。 “师兄是真的疼爱你,老头只有你这么一个心心念念的女徒儿,我也只有你这一个师妹,疼爱之情,无论多少,总是有的。” 他将脸凑近她,叶翔舞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也不眨地全神贯注看著他。 她的眼中,现下的心里,满满全是他。 她这副模样,使得他心一动,表情罕见的认真,更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宠爱。 慕笑尘忽然将她揽进怀中,手掌缓缓抚著她的秀发。 叶翔舞只听见一阵阵怦怦声响,不知是他的心跳,还是自己的。他环抱她也是常有的事,怎么这回却不一样? 自己为何会如此紧张?又如此心绪不宁? 慕笑尘抱著她,也不明白自己怎会有这个举动。忽然间,他想起老头说过的那句话——七情残缺的命格。 脸上浮出戏谑的笑。 他不信,不信的并非他生来是这种悲惨的命格,而是自己有多少情可以动,尤其是……已经如此敷衍避免之后,还能怎样? 能怎样?可为何心中会有一丝疼痛,闷得他心口直发慌? “你别下山。”忽然怀中的人儿溢出一句话。他一愣,收回思绪,放开她。 “不是阻挠你,而是暂时别下山。”叶翔舞坚定的说。 “为什么?” 她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极难回答。“我修行得还不够。”所以,需他作陪。 “好狡猾啊!等你修行够了,再一脚把我踢开吗?翔舞竟然如此奸诈。”慕笑尘又恢复嬉笑表情。 叶翔舞不睬他,只是轻轻闭了闭眼,呢喃道:“自找罪受。” 他轻轻地笑了笑,既然她说别走,那他,到底是走?还是不走? 他怎么忍心不如她的意?就许她一个……暂时的不走吧! ☆ ☆  ☆ ☆  ☆ ☆ 数月后 叶翔舞即将年满十六,这一日,上善师徒两人因为不喜欢那种喧哗的气氛,于是她独自下天灵山,回到爹爹为她大费周章庆生的叶府。 叶家旁支虽不多,但半路跑来认亲戚的人倒不少,再加上交情好的商贾、素有生意往来的友人,叶府一反往日的冷清,灯火辉煌,热闹异常。 叶翔舞换上一身喜庆娇俏的红衫,上好绸缎的罗裙,映衬著她胜雪般晶莹剔透的肌肤。 众人纷纷议论著,叶家这小女儿出落得越来越标致,十六岁已是绝色佳人,谁要娶了她,可谓财色兼收。 嫁人?叶翔舞心中暗自不快,嫁人那档子事,她才不想。只是,如果慕笑尘看到她这副模样,一定会扑上来捏她的脸蛋,绝对会! “叶老爷,您可是生了双俊俏的儿女,男俊女娇,好福气啊!” 她瞧著爹爹因这话笑红了脸,高兴得都不知道是谁在庆生。 叶老爷喜孜孜的笑道:“哪里哪里,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不提也罢。” “看来叶家的家业,叶老爷是打算让女儿接下了?不知这么做,会不会引得儿子不快?” 不知是何人插嘴,顿时破坏了气氛。 叶老爷的笑脸怔了怔,一时间找不著好的说辞。 人们总好奇著别人家的事,这会儿更像是探听到什么了不得的秘密,窃窃私语了起来。 “叶家财叶家留,无论是谁持家,都是叶家的事,不劳各位叔伯操心。” 忽然,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众人一惊,目光齐看向叶老爷身旁的女娃儿,俏脸紧绷著面露不悦,但这等姿态却耀眼得让人相形见绌。 叶老爷惊奇地瞅了她一眼,叶翔舞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她怎会如此莽撞地冲口而出这些话? 是见不得人家拿叶家的事来说嘴?还是自己心中暗藏著奇妙的意念,突然间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开窍了。 叶翔舞垂首,脸上扬起轻笑。十六岁,她会有怎样的转变呢? “翔舞?”叶老爷唤了她一声。 女儿一向少言,更不会说出这种盛气凌人的话,可方才那一句,让他惊讶之余也暗自欣喜。 难不成近两年的修行见效了? “叶老爷,您这小女儿真是伶俐,看来您是不用担心后继无人了。” 说这话的人她识得,是王朝最好的精绣坊的老板杜怀山,精绣坊以绣品花样儿巧妙,手艺精湛著称,也是那次和宫中交货日期冲突的大客户。 那次听了慕笑尘的建议,爹爹照办后,果然得到此人的谅解,而后仍旧维持著生意上的往来。 叶翔舞神情已然平静,缓声道:“叶家三十几间分号,爹爹已奠下根基,有了极好的局面;经营之事,爹爹也曾细心教导,自不会生疏怠慢。以后还有需要仰仗各位叔伯的地方,请给翔舞小小薄面,叶家自然不会怠慢各位叔伯的。” 杜怀山老眼微眯地看向她,心想,这女娃儿此等年纪便有如此胆识跟手腕,日后必定成大器。 叶翔舞抬头看向叶老爹,问道:“爹,是时候开席了吗?” “喔!是,是时候了。”叶老爷声如洪钟的应道。 这一日,是叶家有女初长成。 第四章 叶翔舞一心惦念著赶回山上,甚至没等天亮,便留下字条回去。莫名的,心中有一股冲动就是想立刻见到慕笑尘,仿佛再相见,风水就会轮流转。 她虽说不出是怎么回事,但心底明白自己不一样了,仿佛是破茧而出的蝶,心中浮出最想告诉的人,就是他!她想将她这奇妙的改变展现在他面前。 行至半途,脚下忽然传来沙沙的声响,她低头一瞧,脸色微变,但顷刻间,那阵惧意便烟消云散。 叶翔舞蹲下身,瞧著地上原本极其恶心的东西。其实,还真如他说的,这玩意儿胖胖软软的还挺可爱。 心思一转,她的眼一亮,心中有了主意。 处理妥当后,她更是加快脚步,难掩心潮澎湃,一身红衫罗裙映得面容红润,如花般娇美。 慕笑尘仰躺在石桌上看著还未隐没的月亮时,耳边便听到一阵急促却不紊乱的脚步声,偏头一瞧,就看见她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 她那溢于言表的喜悦让她看起来比平日活泼,整个人灵动起来,更不用说此时光彩夺目的面容。 慕笑尘一瞬间失了神。“回来了?” “嗯。”叶翔舞缓了口气问:“师父呢?” “到溪边黯然神伤去了,他以为你没那么快回来,乖徒弟满十六岁这么重要的日子,他却没法儿替你庆祝,伤心得不得了。” 叶翔舞轻笑,双手负于身后,朝他走去。 “所以我赶著早些回来。” 慕笑尘坐起身来,笑看她道:“十六岁了呢!如此,已是两年了。” “可不是,就这样也两年了。”她微笑著应著。 他察觉出她有些不同,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同。 背负的手探出,她将左手攥著的东西平举在他眼前,笑容灿烂。“如今,我信你说的,这小东西的确可爱。” 慕笑尘藉著月光,看清她手中的东西时,第一次惊讶地目瞪口呆。那肥肥软软的东西——正是她最怕的大虫!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慕笑尘,以后你休想欺负我。”她唤他的名字,叫得理所当然又自然流畅,更有几许得意。 “哈哈哈哈!”见著他一副傻不楞怔的模样,像是惊吓不小,叶翔舞禁不住笑得前俯后仰。 或许他这种反应,也只有此刻才能见到。至今她才发现,反击的感觉真好! 慕笑尘失神地瞧著在黯淡的月光下,她娇美俏丽的脸蛋,竟是如此灿烂夺目,笑得如此恣意畅快。 他的心潮无预警地起伏,心弦猛然被拨响,再也禁不住、止不了…… “咳咳咳咳!”忽然一阵猛烈的咳嗽,仿佛要将他的心给咳出来。 “你怎么了?”翔舞笑声戛然而止,看著他,难不成被她吓到了? “没事。”他挥挥手。“老头是不是掉进水里了,怎么还不回来?” “我去瞧瞧。”她快活的三步并两步离开,没注意到身后的他拧紧的眉心,以及泛白的唇。 方才,他竟因为她眩目的姿容而无法移开视线,心中波涛汹涌,紧接著便是一阵疼痛。 他第一次察觉,原来,心竟然会这么痛! “翔舞!”他突地叫住她,见她顿住脚步回头,又问道:“真不怕了?” “哼……”她轻声哼笑,看他像傻瓜。 “那还怕什么?” “怕什么?可不就等著你找来给我瞧。” “啧啧啧!”慕笑尘挤眉弄眼做出怪模怪样。“此次回去该不会是中邪了?”不然怎会如此牙尖嘴利,对答如流? “你以为你还能欺负我一辈子?”她斜瞥了他一眼。 “若是能欺负一辈子,也是好事。”他忽而溢出这一句,叶翔舞不甚明白,只当他是捉弄她上瘾了。 “待会儿我还要回家,爹爹有事嘱咐,暂时不上来这里,急著赶回来就是为了跟师父说一声。”她才不会老实告诉他,自己是为了想快点见到他,好让他吃上一惊。 忽然,叶翔舞的目光认真地直直射向他。“等我回来,再跟你清算前帐。”撂了话,她转身快步朝后山行去。 慕笑尘龇牙咧嘴地怪笑,等她回来跟他算帐?他有这么老实吗?恐怕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笑意猛然收敛,再也无半点嬉笑玩闹的表情,仿佛此时这般的凝重沉著,才是他暗藏在心里最真实的面容。 她再回来,只怕,是见不著他了…… ☆ ☆  ☆ ☆  ☆ ☆ 叶翔舞之所以要返家待上几日,是因为叶老爹此次要送货到宫中,她正想藉此机会一探皇宫究竟,便跟随父亲凑了热闹。 没想到却在偌大的皇宫迷了路,还碰上王朝最富盛名的惊澜公主。令她讶异的是,她们虽无太深入的交谈,但自己和惊澜公主之间,倒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公主与她年纪相差无几,却是真正的不同凡响、气势非凡。听爹爹说,皇宫中早有三宫鼎立的迹象。 所谓三宫,乃晋王朝皇主公君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太子的东宫、二皇子晋千岁的西宫,以及宫中元老拥立的南岭宫。而惊澜公主,正是南岭宫之首。 呵!那人不是对谋略之事极感兴趣吗?这皇宫中的勾心斗角,怕是他无法触及的吧! 自己虽然也未涉及,但好歹对那皇宫也瞧上了两眼,一定要将此番经历说给他听,让他嫉妒一下。 叶翔舞加快脚步,赶回天灵山。 今日的天灵山有些不寻常,总觉得安静了几分,有些死气沉沉。她越是接近石屋,这样的感觉越强烈。 “师父!”屋中竟然只有上善一人。 “喔!翔舞回来了?” “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屋内笼罩著一股沉闷气息,师父虽是在笑,但那笑容也非平日那般畅快,连红润的面色也黯淡了几分。 发生了什么事? “此番进宫有所获吗?” “嗯。”她轻快地应了一声。“我还见到惊澜公主。” “啊呀!乖徒儿果然了不得,了不得。”上善呵呵笑。 了不得还不至于,不过用来刺激那人倒还合用。 思及此,她便心情愉快的问道:“慕笑尘呢?” 她的话一问出口,便见上善一愣,笑容瞬间僵住,仿佛遭受极大的打击。 “臭小子啊……”上善老眉一紧,迟疑了片刻。“翔舞,慕小子若是不见了,你应该会很开心吧?” 这话暗示了什么?叶翔舞本来欢乐的心情,隐隐出现一丝阴霾。 “发生什么事了?” “他走了。”上善这回不再犹豫地回答,却教她惊呆了,回过神时,竟觉后背一阵冷汗。 “走了?”走了是什么意思? “翔舞,他不是早就说过吗?他迟早是要离开这里的,你也知道,臭小子虽然胡闹爱捣蛋,但他天生就不该困限于山中。” “但为何突然就走了,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也不过几日,他都等不了吗?”她当然知道他不会一辈子留在山上,可他为什么都不知会一声,连等她回来的耐性也没有,就那样洒脱无牵挂的走了? 难道他对她跟师父,毫无一丝留恋吗?她只是这两年来他捉弄的对象?如果真有留恋之情,怎会走得如此无情无义? “师父,你很伤心吗?” “唉……好歹是老夫含辛茹苦养大、教育的娃儿啊!”那小子,真没良心! “走了就走了,师父就当没这个徒弟吧!”她的声音冷得让人心颤。 “翔舞,你其实……没有那么讨厌你师兄吧?” “不,一辈子都讨厌。”她答得坚决。 他不是答应过她暂时不会离开?她说等她回来清算前帐的时候,他也没有反对不是吗? 慕笑尘竟然不声不响,背著她就这样离开,竟然如此恶劣?! 这究竟算什么!她讨厌他! 这个忘恩负义的叛徒! 叶翔舞狠狠地扭开头,垂下脸,原本飞扬的眉梢细细纠结在一起,隐隐染上一分苦楚,又似不甘心。 长睫快速的扇动,眨眼间,依稀可见长长的睫毛上,有晶亮的珠儿颤动,接著又被她狠狠地眨进眼眶中。 这种人,不值得她伤心!不值得! 可为何她的心里却还是闷闷沉沉的,还有针椎般的痛感,让人好想哭…… ☆ ☆  ☆ ☆  ☆ ☆ 慕笑尘被二皇子的贴身侍卫尉迟带到西宫,在来的路上还摇头晃脑没个正经,到了正殿也没见他多些谨慎。 自他下山已有两、三个月,逍遥玩乐了一阵后该到哪里,还是得去。 他对师父虽然一向没大没小,但老头始终是明白他的,知他心思,明他企图。大智大慧的上善大师,名号哪能是叫假的呢!多少玩权弄术的皇族恳求他出山,老头却宁愿在山上逍遥自在,这是他心性所向。 但他不一样,他始终想知道自己究竟能成何大事。正巧素有德贤之名的当朝二皇子寻谋士,又跟老头略有交情,老头便顺水推舟将他引见了。 虽说是引见?但八成是想眼不见心不烦,巴不得他赶紧下山从此落个清静吧! 这山,也是迟了近半年才下的……慕笑尘的唇边浮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西宫。” 尉迟看著他放肆无礼的举动,不禁皱了皱眉,忍著没有多言。多次教训已让他明白,二皇子若是没有指示,他便插不得嘴。 坐在上座的晋千岁不动声色地打量著手舞足蹈、活蹦乱跳的慕笑尘,脸上缓缓浮现不明寓意、看不清虚实的微笑。 上善大师的徒弟,本事他自然信得过,就是看起来太过“活泼”了。 “据闻你聪明非凡,自誉这天下第一的名号,迟早会落到你头上?” 慕笑尘忽闻一道温和中带著劲道,声调平缓却暗含别意的声音。 循声看去,慕笑尘便瞧见上座那个尊贵儒雅、温和俊朗,拥有独特皇族气质,年纪与他不相上下的青年。 这人,便是老头口中、晋王朝上下称颂德贤兼备的二皇子晋千岁? 那满含笑意的表相下,是让人猜不透、摸不著的心思。 如此年轻……老头说二皇子运筹帷幄于股掌间,谈笑中一切灰飞烟灭。 慕笑尘不由显露似笑非笑的表情,上座之人暗蕴的气势,可了不得。 贴身侍卫尉迟见他直直地盯著二皇子看,不由怒道:“放肆!见到二皇子还不行礼!” 慕笑尘刚想开口,便听见上座的人出声。 “免了。”见他面露惊讶,晋千岁不由笑道:“本王往后还得借重你这个‘天下第一聪明人’的才智。” “谁瞎掰的第一?”他一如既往的嬉笑。 “你如果不是第一,那谁配得上这个名号?” “我话还没说完。”他肆无忌惮的态度,丝毫不把这座森严的皇宫放在眼里。 “不认‘第一’,可我做了第二,大概也没人敢认第一。”绕了个圈,还是在夸自己。 晋千岁扬扬眉梢,抬眼状似不经意地瞟瞟他。“本王相信上善大师的眼光。” “二皇子,你被骗了。”慕笑尘轻笑,教人听不出此话是真是假。“师父当然是说自家徒儿好,不过老头是在陷害我,论智慧,还有一个人也很聪明。”仿佛想起什么,他的眸中闪过一道温和的光芒。 晋千岁眼中精光一闪,问道:“谁?” “我何必告诉你。”慕笑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他这放肆的语气又惊得尉迟蠢蠢欲动,却接到主子警告的眼神而作罢。 “你知道本王找你来做什么吗?” “愿闻其详。”他嘻嘻一笑,装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本王要你做本王的幕僚,协助本王成就大业。”晋千岁松开眉心,懒散地向后靠去。 慕笑尘一愣,立刻无趣地摇头晃脑。“我有什么好处?”皇族斗争,这种勾心斗角的事,一不小心丢了小命都不自知。 晋千岁淡淡一笑,深邃的眼中有著无比慑人的诱惑,让人明知是陷阱,却还是死心塌地往下跳。 “难道你不想试试,以你一等一的智慧,做个翻云覆雨手?将皇宫里的人耍在股掌间,应该是一件很刺激的事吧!” 慕笑尘突地盯著他,沉默了半晌,脸上渐渐浮现狡黠的笑:这二皇子,哪里是德贤兼备的人了? ☆ ☆  ☆ ☆  ☆ ☆ 他本来是要离开的,却因为叶翔舞的几句话暂时留了下来。 临走前他跟老头请求了一事,从小至今未跟师父求过任何事,这是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他要老头不该透露的事情,就不能对她说上半分。 翔舞……慕笑尘平静地看向窗外,良久才叹了口气,怕是她已恨他恨得牙痒痒了吧,况且如今还似脱胎换骨,等著找他算帐,他这一离开,她会如何?会气他、惦记他多久? 离开是必然的事,只是如此仓促,仿佛是趁她不在时逃跑,生怕从此万劫不复一般。 “先生,二皇子请你前往西宫,有事商讨。”侍卫尉迟打断了他的思绪。 难得的静谧思索顿时烟消云散,一瞧见二皇子忠心耿耿的侍卫,他就禁不住心花怒放。 “先生?尉迟,人家有这么老吗?”慕笑尘故作娇羞状,直朝尉迟扑去。 尉迟像闪避鬼怪般迅速躲开,这慕笑尘吊儿郎当毫不正经,还整日嬉皮笑脸,真看不出哪里有本事。 殊不知,因为此地无法儿戏,慕笑尘已是收敛了性子,顶多嬉皮笑脸,却没再胡作非为。 总得有所改变呀…… ☆ ☆  ☆ ☆  ☆ ☆ 四年后 宫中分庭抗礼的三宫,争位之势已越演越烈,皇主公君已老迈,传位之日指日可待。 西宫之首的二皇子晋千岁、太子党的东宫,以及拥立前朝凤女、今朝惊澜的南岭宫,彼此间勾心斗角,揣测算计,表面的平静之下,却潜藏著一股风起云涌的暗流。 相传二皇子与惊澜公主,前些年关系甚好,不知为了何事,如今却成了对峙的局面,私底下也是扑朔迷离、暧昧不清,著实为难了帮他们办事的人。 慕笑尘居住于西宫内的小别院,此时正无聊得发慌。 四年了,这四年里他似认真却玩闹地助二皇子成就大业,“天下第一谋臣”的名号是给他的吧? 太好笑了,他算得上什么臣?原本就无心为之,不过是想看看自己究竟有何能耐,而在这诡谲的皇宫中又能如何玩耍。 因此二皇子常说他不认真,却不知他已经很认真了,至少办事的时候是不遗余力的。二皇子是他的金主,管吃管喝,生活得极为舒适。而他只是寄居在二皇子旗下混饭吃的人,什么时候不想混了,就是离开的时候。 “唉……”长叹一气,三宫彼此间思量著,暗地里花样繁多,你来我往的,台面上也不痛痛快快的打一场,他实在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总是撒网,也得要有捕上大鱼的时候吧! “先生。”尉迟步入别院,一见他仰躺在别院凉亭的石桌上,习惯性地皱了皱眉。 “你来了?” “先生找属下有何事?” “当然有事,这事还只能请尉侍卫鼎力相助。”他的姿态太过悠闲,尉迟一时也分不出他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什么事?” 这佩剑侍卫,都四年了还是像根木头,不过那颗对二皇子的忠心,倒是值得敬佩。 “我有点事需要到禁军千侯和左丞司的府邸探一探,你就跟我走一趟吧!但记住,千万不能声张。” 尉迟暗自一惊,这人又想做何事?禁军千侯跟左丞司可都是西宫的对头——东宫太子党的人。而右丞司权力之大,可谓只手遮天,怎可能说探就探? 四年前他对此人的印象不过是吊儿郎当的顽少,态度还甚是嚣张无理,实在不明白二皇子怎会如此器重此人。 四年来,他总算明白这人能得“天下第一谋臣”名号的原因。二皇子的幕僚之中,最嬉皮笑脸的是他,最聪明睿智的,也是他。 “是。”尉迟答应,他若是能改改性子,则是再好不过了。 “啊呀!尉迟我就知道你最好了,连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也愿意陪我干,真不愧是我的知己。”慕笑尘再次耍宝的故作心花怒放状戏弄对方,就爱看这木头侍卫隐忍著火气,憋著铁青的表情。 禁军千侯和左丞司的府邸,岂是能随便探得的地方,况且此去,还是要收集对手的罪证,稍有不慎便脑袋落地,到时候二皇子来个六亲不认不保他,岂不是…… 想想,慕笑尘起了兴致,越危险的事儿,越是好玩啊! ☆ ☆  ☆ ☆  ☆ ☆ 自己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做这种事?! 夜幕下,叶翔舞的脸看来有些不悦,她此时正在王朝第一花舫的某个隐蔽的角落。方才见了第一红牌,交代了该办的事,这温香软玉的地方是散布消息、造谣生事的最佳地点,况且鼎鼎有名的第一花舫、颠倒众生的第一美人,还是她几年前误交的损友所布的眼线。 叶翔舞不满地撇了撇嘴,不著痕迹地小心步出这莺声燕语的地方。 若是被爹爹晓得,或旁人知道叶家当家小姐半夜三更跑到这种地方,她往后的生意也不用做了。 说起来,还不都是因为那个人! 离开花舫后,她才松了一口气,回头瞧了一眼,惊澜公主怎么想得出这招?背后操纵,出钱出人,搞了这么一个男人的温柔乡,一不小心还成了王朝第一,目的就是为了搜集消息。 来这里的鲜少是平常人家的子弟,毕竟第一的名号可不是随便乱叫的,没有能够挥霍千金的家底,哪敢到这里来点四大美人的睥。 因此来这的多是王孙贵族,再不就是腰缠万贯的商贾或世家子弟。她大哥,自然也是其中的常客。 美人在怀,醇酒相伴,一番畅饮后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她实在佩服惊澜公主的神机妙算,养在深宫的人竟如此了解人性。这下,不就是差遣她办事来了,自从那年随爹爹进宫不小心迷路,遇上了惊澜后,两人的缘分便再也剪不断。而对这一等一的公主,她是禁不住惺惺相惜,只得认命替她办事。 叶翔舞伸出小指把玩落在肩头的辫子,明眸皓齿的俏脸上显现一丝狡黠笑容。 公主说三宫对峙的局面已经太久,是该有所行动了,还说是她该出力的时候,好啊!此时她不就用力的出力吗? 既然不愿再维持平静的假象,她有的是法子在整个王朝、皇宫,甚至江湖中掀起一场风暴,剩下的就是公主的事了。 扑朔迷离的混战中,唯有智慧、冷静才能胜出,况且“天藏宝图”传言一出,如此巨大的财富自是引来无数人为之搏命。 纵使是天之皇子,也不免为这可保江山千秋万世的财富动心,一番动荡自是不可避免,但这宝藏嘛…… 叶翔舞忍不住掩著小嘴轻笑出声,你说有便有,说无,那也就是无啰! 替公主私下办事自然是因为交情,可实际上,她还是王朝首富叶家大小姐,聪明伶俐、能言善辩的叶家主事。 能言善辩……她何时成了能言善辩的人?叶翔舞思绪一顿,面色忽而一暗。想当初,她还曾是个被欺负又怕虫的女孩儿。 能言善辩的人,不是她…… 慕笑尘在宫中! 公主状似无心之语,却在她心中掀起浪潮。 慕笑尘竟然在宫中,无消无息了四个年头,而他竟然在宫中?! 她之所以如此卖力替惊澜办事,就是预测到这一步,慕笑尘即使不愿,也免不了会再跟她碰面。 她真的很想当面问清楚,当年为什么不告而别?自己明明叮咛他等待,他为什么不肯等?见她会很可怕吗? 他离开后的半年间,无论是在叶府还是在天灵山,她做什么事都不对劲!师父说她像失了魂,可她明明是在愤怒,看见他待过的地方就忍不住生气,瞧著他看过的书就不禁恼火,心绪不宁地益加烦躁,夜深人静时却又黯然神伤。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若真见到他,她真的能大声呵斥他的不告而别吗?还是心痛得宁愿冷漠以对?或是…… 叶翔舞眉心微拧,四年,记恨了四年该如何填补?更可恨的是,为什么偏偏能念著他四年? 叶翔舞用力甩手,疾步离去。 她只怕自己会忍不住想要骂他、打他,那个该死的男人! ☆ ☆  ☆ ☆  ☆ ☆ “禁军千侯嚣张跋扈、扰乱民安都算是小事,但私吞进贡物品、谎报军情可是重罪。左丞司偷运私盐转售,与临蛮夷国勾结叛乱,叛国的罪名可不小。”慕笑尘习惯性的摸摸鼻子。 “证据?” 意有所指地朝一旁站得像铁柱的尉迟看了一眼,慕笑尘笑道:“证据确凿,多亏尉侍卫鼎力相助。” “也就是说……”晋千岁偏头瞟了眼面如刀刻、垂首不语的尉迟,微眯眼。 “只要一纸密函送至右丞司,千侯和左丞司必死无疑。” “看来,王朝是没有能与你并驾齐驱的人了。” 没有与他并驾齐驱的人?是吗? 晋千岁看著他脸上的表情,仿佛被针扎了一下,原本笑得灿烂的脸,突然像被雷击般龇牙咧嘴了起来。 “怎么了?” “还有一个人……”慕笑尘皱著眉,貌似在思索,仿佛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如果这个人能够投诚西宫,那西宫立于三宫之首的日子指日可待。” “宫里上下还有谁有这样的本事?” “二皇子应该听说过‘王朝首富’叶家吧?” 翔舞……隔了这么久,她变成什么样了? 她本就聪明,在他离开之前又已开窍,如今更是不同凡响了吧!再见面的话,她会不理他?还是……他终于,还是要见她了吗? 慕笑尘的表情一反平日的嬉皮笑脸,变得深沉起来。 晋千岁怀疑地瞟了他一眼,也不再多说什么,任由他难得地陷入沉思。 王朝首富叶家啊…… 第五章 王朝首富叶家,他并非头一次来,况且在宫中还瞧过更奢华的阵仗,不应该会有踱步不前的犹豫,但为何心中仍会有些不安? 如此近的距离,才会情怯吗?慕笑尘看似悠闲自得地在大堂摇来晃去,厅堂中坐著的还有当朝二皇子晋千岁,以及惊澜公主俞咏妍。 此次出宫,名为兄妹的两人打著游山玩水的名号,一来为调查盛传的“天藏宝图”的传说;二来,则是为说服叶翔舞投诚来的。 可若是要劝说叶家主事协助西宫,这二皇子又专程邀上南岭宫的惊澜公主,岂不是麻烦?思及此,慕笑尘的脸上浮出戏谑的笑意,二皇子心里究竟暗藏著什么莫测高深的主意,还是别有计谋,他相当拭目以待。 “慕笑尘!”一道清朗的女声势若破竹地划破了平静的氛围,也让他心中为之一震。 他禁不住回头,瞧见那走来的轻盈体态和俏丽面容,明明才四年不见,怎会有恍若隔世之感? 她的模样还是俏丽可爱,只是那密布在肌理下的聪慧才智,已化为自信光彩,这眩目的光芒,他在临走前,就已经瞧见过。 慕笑尘笑嘻嘻的看著她,直到真实的见到人了,那份些微的忐忑才消散。她就在他眼前,似乎没有比这更让人舒心惬意的事了。 岂料叶翔舞上前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下子便揪住他的耳朵,也不管厅中还坐著其他客人,立即开骂。 “很好嘛,走的时候偷偷摸摸,一失踪便几年不见踪影,没住处了就想到我这儿来落脚,你当叶家是什么?客栈吗?” “谁教我就只认识你嘛,况且你家这么大,应该不计较我带几个朋友来住几天吧!”慕笑尘嬉皮笑脸的回道。 他这副模样,教她有瞬间的恍惚,如此熟悉的表情姿态,好似他从未离开过,这四年,也不曾存在。怎么可能不存在!眼前这眉清目秀的俊俏男子,在那好似不曾变过的笑容下,她瞧得出他眉宇间的睿智和性子上的收敛。 饶是灵活不羁的他,这几年在风云变幻的宫中,也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要住可以,房钱照算。”叶翔舞收敛心思,看向厅中另外一男一女。 朋友?慕笑尘当她无知到不清楚眼前两人是谁吗?不说那等气势任人一看便知并非凡人,况且……谁被谁蒙在鼓里,谁著了谁的道儿她还不清楚吗? 二皇子晋千岁看起来气宇轩昂,谦和雅致,只是能让慕笑尘甘心辅佐的人、让惊澜公主视为对手的人物,岂能简单,况且……她转向另一旁雍容华贵、仪态大方的俞咏妍,还有这惊澜公主跟她通风报信呢! 恍若不经意地跟俞咏妍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两位皇子、公主为了自家的私事,倒是连人带事将他们这些人折腾得够。 叶翔舞大致安排妥当后,便揪著慕笑尘出了厅堂,气势强得让他不由得心生感叹,才几年不见,昔日的乖女孩就变成作风强势的女子了。 叶翔舞揪著他来到后院,立刻松手坐在一旁不发一语,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怒,表情甚是平静。 慕笑尘打量著她的脸,其实怎么会毫无变化呢?只是她的容貌记在他心上,随著年月的增长,心中也描绘著她渐变的音容笑貌,以至于再见到她,竟是那般的熟悉,又隐约透著陌生。 慕笑尘的眉心一紧,倏地,心中疼痛的感觉倾泄而出。 “翔舞?”竭力掩下心中莫名的痛楚,他再度笑著唤她,习惯性地伸出手想要碰触她的肩头,却猛地一愣,仓皇抽回。 “你说,我该如何对待你,从一相识你便戏弄欺负我,等我想算帐时,却又溜得无影无踪,连声招呼都不打,像是故意避开我逃跑似的。”叶翔舞的声音不疾不徐,也不瞧他地兀自说著,却听得他心惊。 “像你这般忘恩负义的人还敢来,你说,我是不是该乱棒将你打出去?”她终于转身,目光直直地射向他。 “翔舞,你知道我本来就是要走的。”他笑。 “是,你是要走,但却像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亏心事,趁著我离开时逃跑。” “可不是嘛。”慕笑尘笑嘻嘻地戏语。“你一说要回来找我算帐,我就吓得连夜逃跑了。” “你可记得,我说过要你等我?”叶翔舞无视他的嬉笑,表情严肃的说。 “翔舞……”他无奈地唤她,但脸上的笑容又带著独有的宠溺。 她与他,年少时便相遇。对他,她有著小孩的委屈和埋怨,有诸多理不清、说不明的感情,这些年来她渐渐明白,其中,还有某种艳羡。 “你怎么会以为像我这样的个性,你说等,我便会等呢?” 他的话,教她一愣。是啊,她怎会以为他会等呢? “好了,无论如何又见到你了。小师妹,师兄借住几宿应该无所谓吧?换做叶老爹一定会同意的。”他极有把握的说。 “哼!”叶翔舞轻哼一声,瞥了他一眼。“如今叶家当家做主的是我,你可要弄明白。” 换言之,就是她想让他滚,他就得立刻从叶家消失! “翔舞呀翔舞!你一定不会这样对我的是不是?”慕笑尘可怜兮兮的瞅著她,用力让眼眸泛起水光。 “你最好不要再用这种表情跟我说话,不然我保证你一辈子都别想再进叶家大门。” 叶翔舞强势、果决的言语,让慕笑尘一惊,虽然早已预料到,但亲眼看到她的成长,他还是既惊且喜。 回想两人初次见面,她还是个寡言且任他欺负的女孩,如今却脱胎换骨…… 不,也许这就是潜藏在她体内的资质,只是渐渐被发掘出来罢了。 早在他离开前两人见的最后一面,他便被她这潜藏的光华慑住了心神,才不得不走…… 慕笑尘神情迅疾一变,一瞬间仿佛忆起什么而感到痛楚,立刻又强压隐去。 “翔舞。”他踱至她跟前,看起来心情愉悦,笑意盎然。“你长大了。” “你!”叶翔舞瞪著他。“少用这种像爹爹的语气说我。” “那你要我如何对你?” 如何?叶翔舞仿佛也被问倒了。 拧了拧眉心,她有些赌气的别开脸。“总之,你自己掂量了。” 自己掂量?这可真是难为人呀…… ☆ ☆  ☆ ☆  ☆ ☆ 叶翔舞暗中在王朝第一花舫、同时也是传言集散地,蓄意散布“天藏宝图”的消息,立即引起皇宫与江湖的一片混乱。 与惊澜公主立场相对的二皇子晋千岁,和公主亲密的同来叶府,如果真如惊澜所言,二皇子有九成是想藉慕笑尘来说服她归顺,那照理说公主不该出现才对。 看来这二皇子与公主之间,也有旁人无法参透的关系。也因为如此,她跟慕笑尘竟变成了相对的立场。 她倒是很想知道,这一场牵扯到他和她的皇族斗争,究竟谁更胜一筹? 叶翔舞纤手一伸,缓缓掀开帘子,在隐密处瞧著楼阁下的热闹。这第一花舫的第一美人水沐铃,可谓是精致绝妙,天上地下都难得一见的绝色佳人呐。 忽然叶翔舞的目光一凝,刹那间眸中射出交杂冰与火的光芒,看著下方那个不该出现此地的人。 慕笑尘的面容极为俊俏,这是她很早前就知道的,而那吊儿郎当的姿态,似乎很讨这里姑娘的喜欢。 可是……叶翔舞不禁咬了咬牙,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火气上升,但此时此刻确实很想打那个臭小子一顿。 就当是替师父清理门户,替天行道。 叶翔舞闭上眼,许久才平息心绪,再睁眼时已是波澜不惊,归于平静。 纵使再想揍人,但此时她什么都不能做,自己身处此地已是不可告人,又怎么可能还去揪著他打? 可……实在让人心里不欢喜! 将帘子掀得更开,想要看得更真切些,不料底下那人仿佛心有灵犀,有所察觉地抬首,往她身处的地方随意一瞥…… 叶翔舞倏地撒手转身,闪进帘内,当机立断地疾步向外走去。 “叶小姐……”迎面而来的花二娘瞧她行色匆匆,犹豫地叫道。 “我先离开,事情就像我说的,请水姑娘照令行事,有事再差人秘密找我。”叶翔舞两、三句话讲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循著往常来的小路返回,一直到距离花舫几丈远,她才放缓了步子,舒了一口气。 她紧张什么?就算他瞧见她又如何?他自己不也跑到这种烟花之地来寻欢作乐吗? 叶翔舞一思及此便心头升火,脸色暗沉,转身欲离开。可才不过走了几步,就听得后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还未有所动作,右手便被一只大掌握住。 她一惊,正欲呵斥,耳边即传来熟悉的低语声。“别说话,走。” 顷刻间她就被这只大掌的主人牵制著向前走。 这人动作如猴儿灵活这一点,倒是一如既往。叶翔舞暗自叹了一口气。 两人静默著不知走过几条街,才在一条小巷中站定,她立刻抽回自己的手。 “果然是你,翔舞,你很不乖喔!”慕笑尘饶富兴味的笑看她。 “好说,大家彼此彼此,我去那里不过是图个好奇,不像你慕公子,寻欢作乐来的。”叶翔舞力持平静,但话中隐约听得出火药味。 “寻欢作乐,说起来也是趣事一桩。”他抚了抚下巴,状似认真的回答,意料中瞧见她瞪著自己的眸里,倏地窜起两串小火苗。 呵呵呵!他家翔舞啊…… 慕笑尘突地伸出手将她拉近自己,低下脸靠近她。“不过,我是去寻人的。” 叶翔舞一愣,脑袋一转立刻明白他的话。想甩开他离开,却被他紧抓住手腕。 “你干嘛?”她不见慌张地瞅他。 “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到王朝第一花舫去做什么?那里可不是女孩子家该去的地方。” “我去看臭小子如何寻欢作乐也不行吗?”她扬了扬眉。 “原来不是去见花舫的第一美人,也不是去秘密吩咐什么事情呀!”慕笑尘胸有成竹地戏谵道。 叶翔舞心神一凝,若有所思、不动声色地瞥了他几眼,好一会儿才沉著开口。“慕笑尘,你究竟想说什么?” “你应该心里有数。” “师兄太抬举我了,我怎么猜得到你的心思。”两人你来我往打著太极。 “翔舞不用谦虚,连南岭宫之首,最得三朝元老拥护的惊澜公主都如此器重你了,师兄我也很自豪呢!” “师兄不也很得二皇子信任吗?消失的四年中都在宫里为二皇子出谋划策,还博得‘天下第一谋臣’的美名,我也很是钦佩。” “这么说,‘天藏宝图’的消息是你放出的?”他问得似认真似无心。 “而你此次跟著二皇子前来,是来说服我效力的?”叶翔舞只问不答,同样不甘示弱。 两人互瞪对方,忽然慕笑尘笑了出来。这情景实在有趣,如今的翔舞已不可能任他玩耍欺负了。 “看来你我都知对方根底,无须再隐藏什么。” 叶翔舞默然不答,他想如何揣测是他的事,她不会给他任何肯定的答案。 “翔舞,没想到你我如今各为其主,竟是对立的立场。” “错了,你为二皇子谋事,是无法随意脱身的差事,而我跟惊澜公主之间,不过是有些交情罢了。” “和皇族的人交朋友,你觉得我会相信吗?况且那子虚乌有的‘天藏宝图’,是你为协助公主放出的消息吧?” 叶翔舞的眼中闪过一道谲光,眼角余光瞅见他惬意的笑容。 他是不死心,一定要从她口中套出消息吗? “你未免想得太远了。”她淡道。 “说穿了,你我不过是那对皇兄妹的棋子,依那两人的才智,即使没有我们,也能在朝中翻云覆雨。” “你在暗示什么?”叶翔舞开门见山直问。 慕笑尘的眸光多了几分赞许。真好,他的话她立刻就能会意,完全不用费心说明。 “你心中应该明白。” 二皇子跟惊澜公主想宫变并非难事,权位之争也不是非得他跟翔舞协助。找他跟翔舞,用处自然是有,这几年下来他也越看越明。 那二皇子与惊澜公主能是多善良的人?两人之间暧昧不明,所以不得不找人掩护,做做样子、充充场面。 聪明如翔舞不会不明白,况且叶家乃商贾大富之家,根本犯不著蹚这浑水,为公主办事又是为何?为他吗? 叶翔舞定定的瞧了他一眼,轻呼一口气,她多少明白他的意思,可话若是说透了,岂不是很没意思?“我回去了。” “等等。”他迅速抓住她的手。“咱俩难得在此遇见,干脆玩玩再回去。” “玩?”叶小姐不乐意的试著抽手,但他却拽得死紧。 “是呀,你师兄我在那闷的不得了的皇宫里都快憋死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能不玩个够本?”他说著忽然回头,笑道:“翔舞,我带你去看月亮,咱们好久没一起看月亮了。” 叶翔舞一时怔愕住,不及反应就已被他拽著跑。 “今晚星子密布,没有月亮。”她不领情的回道,但脚下的步子却不见迟缓。 “不是。”他回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叶翔舞不禁微拧眉心,他这模样总教她疑惑。“月亮藏在你我心中,看的,不过是回忆。” 回忆…… 浓密的长睫垂下,掩去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异样神色。 ☆ ☆  ☆ ☆  ☆ ☆ 慕笑尘拉著她来到湖边的一棵矮壮大树下,一如往常地想抱她上树,反正她身形依然娇小,没什么太大变化。 “你干什么?”叶翔舞有些惊诧地瞧著他摩拳擦掌的动作。 “乖翔舞,师兄抱你上去呀。”他嬉皮笑脸地回道。 叶翔舞平静的缓了缓气,吐出一句“不用”,便挽起袖口,拎了拎裙角,三、两下爬上树去,端端正正的坐著。 慕笑尘惊得合不拢嘴,仿佛被人抢走掌中的东西般,心底莫名涌起强烈的失落感。 “你要不要上来?” 顶上传来她的声音,他才灵活地爬上树,坐定后还来不及开口称赞她,就被她接踵而来的问题问倒。 “我问你,你匆忙离开,只是为了急著下山,没有别的原因了?”他那么迫切的离开,让她耿耿于怀。 “别的原因……”他低喃地重复她的话,似有思索,当察觉心中有异时,又立刻展开笑靥。 “若要说有别的原因,大概就是厌烦了老头,还有……”他意有所指的看了她一眼。“不就是你要回来找我算帐嘛。” “你打算今生都待在宫中,为二皇子效力了?”叶翔舞紧接著又问。 “翔舞,你变得咄咄逼人了。”他不答反笑,叶翔舞愣了一下,静默下来。 “我不过是想知道自己究竟能做何事罢了!”慕笑尘的声音倏忽低沉,表情认真了起来。“皇宫是一个华丽又密闭的笼子,玩够了就要明哲保身,是时候就该退出来,况且天下这么大,岂是区区皇宫就可以让我度过今生。” “想脱身谈何容易?二皇子会那么简单放你走?” “所以,替他成就大业是迫在眉睫的任务,如此一来,我才有离开的理由。”他突然转头看她。“翔舞,你要帮公王,我不会阻止你,可是公主和二皇子本是一家人,你我二人,要懂得适时抽身。” “我明白。”叶翔舞点头低语。“本就没有兴风作浪的打算。” 是因为知道他参与其中,她才多了分心思,不然,惊澜公主不曾强求她帮忙。 叶翔舞微微偏头打量他,他看著眼底那片在无月的夜色下黝黑的湖水,唇角微弯,一如既往的戏谑调笑,可面容上透著几许认真,真让她一时间移不开眼。 “嗯?”仿佛察觉她的注视,慕笑尘看向她,她急忙别过头,调转视线。 现在,换成他凝视她,那眼中混杂著无奈和疑惑,以及不自知却无法掩饰压抑的深沉。 再见她,究竟是对还是错?明明已遏制住一切地离开,却又不自禁回来,这算是自投罗网、自行毁灭吗? 饶是聪明如他,也是不知啊…… ☆ ☆  ☆ ☆  ☆ ☆ 七情缺一的命格。 慕笑尘独坐窗前,脸上扬笑,不由地忆起老头曾经说过的话。 喜、怒、哀、惧、爱、恶、欲,他独独缺了爱。 大爱如苍生社稷,小爱如儿女私情,皆不得动之、为之,否则心神俱焚。 心神俱焚呐…… 当初老头说这些话时,他嬉笑听之,根本不放在心上,什么缺情少爱、什么心神俱焚,如果不会发生,再悲惨又有何惧? 佛祖大概也是为了惩罚他的不敬,偏偏送来了叶翔舞,竟还让他有所察觉。 为什么就是缺了爱呢?缺什么不好,偏偏缺这个! 老头总算说准了一句话,他会后悔,他迟早会后悔的。 不知心毁人死是何种感觉,他只知人死了便一切不可为,万般皆是空。可到底是心神俱焚让人害怕?还是见不到她更教人恐惧? 双眼微眯,一向嬉笑的脸上再也见不著半点戏谑,那张俊秀的脸,有著超乎常人的冷静与睿智。 可再聪明的人,也有烦恼事,而他,竟是如此刻骨铭心的恼。 都离开了,为何还要回来? 如果当时他不提不说,二皇子又岂会知道翔舞,又如何会有此次行程? 心口绞痛,这滋味他已在不知不觉中尝过,在那次无意识的亲近后。 她问他匆忙离开的原因,说穿了,不就是害怕吗?只是自己不愿告诉她这种无地自容的事。 慕笑尘的笑容惨淡,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样的情绪,会有不敢面对的一天。 如果没遇上她就好了,一个人肆意狂妄也罢,胡作非为也好,总是嬉笑畅快一生。 但没了她,他也不会知道原来心坎上挂著件宝贝,是这等滋味。 此时,他竟如此痛恨那该死的命格,纵使他再聪明不凡,是天下第一又如何?四年来也寻不到转命的法子,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竟然如此的……可恨呐…… 第六章 十里闻名的“百香居”,向来都是门庭若市,人满为患的景象。 姑且不论平常百姓是否舍得花上足月的饷银来这儿消遣一回,就算是荷包满满的富裕人家,想来,也得先掂量有没有自个儿的份儿。 此时宽敞的福字一号“福临门”,叶翔舞正做东设宴款待生意上的朋友。 精绣坊的大老板杜怀山,多年前就与叶家建立起合作关系,叶家的绸缎庄最大的客户除了皇宫外,便是这王朝第一的精绣坊。 杜怀山是一名谨慎精明的商人,年逾六十仍旧精神矍铄,杜家绣坊的口碑好、实力强,和叶家也已合作多年。 仅有一次的失误也因处理妥当,得到杜怀山的谅解,延续了双方的合作关系。 自她接手叶家产业,杜怀山也不曾仗著自己的辈分,而欺她年少持家,生意往来一如既往。 当然,她也不会笨到让别人欺压,但杜怀山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信誉、财力皆妤的客户。 对于买卖双方来讲,货品质量佳,付款及时,都是再好不过的事,因此对叶、杜两家而言,双方都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轻易放掉的合作对象。 “翔舞,你经营的手法越来越让我这个老头子惊讶了。”杜怀山看著亲自为他斟茶的叶翔舞,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丫头,几年前便瞧出她的不凡,却没想到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老爷子说这种话是想让翔舞汗颜呀!”叶翔舞巧笑倩兮,语调轻快。 “哪儿的话,你该知道老头子并非花言巧语之人。” “我知道,您是给我们后辈机会,不过……”叶翔舞顿了顿,继而笑道:“老爷子,我跟您谈桩生意如何?” “好不容易清闲地跟你吃顿饭,你看你,还不忘提生意。”杜怀山慈祥地笑,但老眼精光烁烁,分明也很感兴趣。 “就当是翔舞叨扰您了。”无商不奸,杜怀山更是笑里藏刀的翘楚,在他面前她干脆当个直言不讳的丫头。 “你说的生意……” “听说您打算在城西再开一家绣坊?” “丫头的消息倒很灵通嘛。”杜怀山瞧了她一眼。“放心,自然还是在你家下订单。” “这我倒不操心。”叶翔舞不以为意地笑。“杜家绣品配上叶家绸缎,才是绝无仅有的极品,我说的生意,是让您稳赚不赔的。” 杜怀山扬了扬老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她敛下眼睫,随意摆弄著桌上的杯筷。“您的新店开张,货源我不收分文地供应您,但绣坊每年的盈余两家三七分帐,您七我三。”叶翔舞瞅了瞅他的反应。 “三成就能拿到叶家绸缎庄的货品,老爷子是明白人,知道这是件天上掉来的好事,错过绝不会再有的。” “这么便宜?”杜怀山老神在在。 “可不是。”叶翔舞应对自如地笑。 “丫头,你应该还有后续条件吧?”他可不相信这做生意快做成精的丫头会如此好心,这明摆著是亏本的事。 “您真是神机妙算,在您面前什么事都瞒不了。”叶翔舞微笑,心里却提醒自己要多加警惕,莫要著了这狡猾老头的道。“我是想,送两人到您的绣坊干活,自然我请托的事,断不会让您付工钱。” 杜怀山老眉一扬,要笑不笑的看向她。“翔舞,你心里打的主意可够精了。” 叶翔舞眸光一闪,心中略惊,脸上却笑道:“怎么说?” “这生意看似便宜了我,实则找了个漂亮的理由,到我这儿偷师学艺来了,怎么?这么快就想挖老头子的墙脚,自立门户了?” “您老人家在说笑啊!”叶翔舞心中暗叹,杜怀山果然看出她的目的,好在她只是想试试看,没说一定得成事。 “不过……”杜怀山突然的但书,引起她的注意。 老狐狸又想出什么陷阱让她跳? “老头子也想跟你谈笔生意,若这笔生意能成,其余的一切好说。”他欣赏叶翔舞,能成一家人的话,银子进谁的口袋不都一样? 杜怀山瞧著她的眼神让叶翔舞毛骨悚然,好似在评估什么货品。 “请说。” “不忙,这笔生意的谈法不一样,得你爹爹在场,也非老头子跟你谈。” 搞什么鬼?叶翔舞心中揣测,却又不得不问,谁让事情是她先挑起的头。 “我爹近日就会回府,届时我再送帖到您府上。” “好,我等你的消息,希望这笔生意能成。”杜怀山老谋深算地笑著。 “那就恭候您大驾。”看来,她只得随机应变了。 此时与福字相对的天字一号房内,也坐著两名男子。 其中一名,衣著精致华丽,相貌也著实俊美,只是面容隐含著一丝阴柔,两指夹著一只酒杯随意把玩,身子更是不端正的斜倚在椅中。 看上去就是个浪荡肆意的公子哥儿。 此人乃晋王朝中,江湖第一世家端木庄的二少爷端木圣,其在外声名狼藉,是出了名的轻浮浪荡、懒散风流的绒裤子弟。 此时,端木圣正幸灾乐祸瞧著的男子,正是没道理会出现在此地,更不应该和端木圣搅和在一起的慕笑尘。 一向嬉笑不正经的脸上破天荒地阴沉著,眸光精亮,瞅著对面房的情景。 原本对面的事,他是看不见也听不清的,可偏偏自个儿对座坐了个坏心眼的江湖第一世家的少爷,眼力、耳力好得该天打雷劈,不时将听来、瞧见的情景说给他知道。 端木圣是二皇子埋在东宫等人身边的暗桩,又出身江湖世家,本来想跟他了解一下“天藏宝图”在江湖上引起的风波,没想到却瞧见了翔舞跟那老头。 “叶大小姐的手段不算高明,不过她似乎也没打算一定要谈成这笔生意,这样的话……她跟杜老头到这儿来干嘛?”端木圣唯恐天下不乱的说著。 “啊!杜老头好像很中意叶大小姐呢!”端木圣语调轻佻,神色更是轻浮,而这一句才说完,便接到慕笑尘的一记冷眼。 喝!好吓人的寒光啊! “听说杜怀山有一个孙子,年纪跟叶大小姐相仿,你说,这老头说的生意,该不会是想将自家孙子和叶小姐送作堆吧!” 端木圣仿佛没察觉到慕笑尘的不悦,一个劲儿地说著。 “送作堆?”慕笑尘忽地轻笑出声。“这是好事啊!” 一直暗中留意他反应的端木圣心里一惊,这小子倒是令人捉摸不透。打叶翔舞进来后便没移开过眼神,分明就是在意,这会儿却又像个没事人般。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心里急著呢!” “急也是急,毕竟我打心眼里疼爱这个小师妹,自然要睁大眼为她盯著。”慕笑尘一反常态的正经,言语间毫不嬉闹。 在二皇子面前他也是嬉皮笑脸,但跟端木圣交往却一本正经,只因端木圣这人性情扑朔迷离、反覆无常,总觉得在他面前还是谨慎些好。 “叶大小姐的脑袋不会比你转得慢,这事儿,怕是用不著你来操心了。” “当局者迷,总有看走眼的时候,多一个人看著总是好。” “看著看著,就看成自己怀里揣的宝贝啰!”端木圣轻浮露骨的一句话,让慕笑尘一愣,眸中射出璀璨的光。 “别介意,你知道我说话向来是这个调调。”端木圣懒懒地挥了挥手。 不过“情”这玩意儿,还真是有趣,连这天下第一谋臣慕笑尘,也会出现如此的表情。 所以说,什么事都得扪著心顺其自然,干嘛要跟心过不去,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啰。 “你这调调若是不改,只怕会引起诸多怨恨。”慕笑尘顺势转移话题。 关于翔舞,那是他藏在心中的私事,旁人没有置喙的余地。 “改?那可难了。”反正都被怨恨了,也不差多一、两人了,就让大家继续怨恨吧! “话说回来,这次叶小姐随口一句话,就搞得整个王朝翻天覆地,她可想过后果?”端木圣要笑不笑的瞥他。 “后果?”慕笑尘露出愉悦的笑容。“我看她是巴不得越乱越好,商人就只有在混乱时,才能发国难财嘛!她揪著人的贪心,时机也掐得正好。” 翔舞这算盘可拨得真响,既把惊澜公主交代的事情办了,也顺道为叶家寻得一个机会。 平常的商贾,多是希望国泰民安好做生意,但翔舞那玲珑的心思,恐怕是想反其道而行。 “这一趟出来,两宫之首都不在宫中坐镇,不怕太子乘机兴风作浪?小心小人得志。” “孙悟空还翻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太子能掀得起什么风浪?而且……”慕笑尘做了无奈的表情。“你我都是替人办事,尤其我吃了这么多年的白食,这命令敢不听吗?何况太子身边又有你端木少爷,我们那主子暗地里算盘打得可精呢!”他状似可怜地摇头。 德贤兼备的二皇子?也是,反正干坏事也不用他亲自动手。 “我是有交换条件的,而你竟肯留在宫中听人差遣、为人谋事,这才怪呢!”端木圣瞥了他一眼。 他不敢说完全了解慕笑尘,可也知他和自己是半斤八两,断不可能是规矩守戒的脾性。 “那时……”慕笑尘一顿,没有再说下去,又朝对面瞅了一眼,却已不见叶翔舞的人影。 “好了,劳你破财,让我这没见过世面的人到‘百香居’来开个眼界,时候不早了,我家主子等著我回去覆命,你可是……”慕笑尘指了指房外。 “你先请,我再坐一会儿。”端木圣淡笑道。 在慕笑尘的身影快消失前,他又恶意添上一句。 “对了,你家小师妹大喜之日,可别忘了派帖到端木家,看著你的面子,我定会送一份大礼。” 慕笑尘脚下差点一个踉舱,心里暗骂这人见不得别人痛快,更加快步离去。 ☆ ☆  ☆ ☆  ☆ ☆ 叶翔舞在叶家别院招待杜怀山爷孙俩,想到自己家里还住著两尊大神,如果被旁人得知当朝二皇子和惊澜公主在叶家,免不了又得费唇舌解释。 可这老爷子,究竟要跟她谈什么生意? 叶翔舞身著翠绿衫裙,一贯的服装发饰,两条小辫垂肩,一张清丽娇俏的脸脂粉不施,却益加显得出色。 她坐在父亲下位,目光若有意似无意地瞧著杜怀山。 都一个多时辰了,也没见他切入相关话题,倒是天南地北扯了一通,最让她不解的是,杜怀山谈生意从不带旁人,这次竟带上了自个儿孙子。 “老爷子,您这孙子真是一表人才,一看就知是人中之龙啊!”叶老爷笑眯眯的说著客套话。 叶翔舞不由分神瞄了眼杜怀山的孙子——杜仲,一表人才倒也是实话,可是不是人中之龙,这话未免说得过早了吧! 那杜仲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竟有些腼腆,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叶翔舞一愣,飞快转移视线。 搞什么鬼,他脸红个什么劲儿? “不是我老头子自夸,我这孙儿的品行自是没话说,杜家绣坊能独占鳖头,那精妙的花样是最大因素,你们可知那花样是谁创的?” “莫不是……”叶老爷惊讶地看向杜仲。 “正是孙儿杜仲的杰作。” 此时,连叶翔舞也以奇异的眼神看向他,那杜仲被看得脸益加发红,如同姑娘般垂下头。 杜怀山瞧著这一双小儿女眉来眼去,心里很是高兴,看来这桩亲事能成。 却没有料到,叶翔舞之所以如此专注的看著杜仲,似是对他极感兴趣,心里想的却是世上竟有比女人还秀气的男人。 “杜家和叶家交好多年,我一向喜爱翔舞这丫头,叶兄您看看,这两个孩子是否很般配?” “这么说也是……”叶老爷捻须点头,却见翔舞抬首朝他瞟了一眼,递了个眼色。 “若是这门亲事能成,杜、叶两家往后的生意,谁赚不都一样吗?翔舞,你说是不是?”杜怀山总算说到重点,更将矛头直接对准她。 叶翔舞又看了杜仲一眼,他似乎更加不好意思了,白净的面皮红似充血,又不时悄悄瞄著她,害羞的不得了。 天啊……叶翔舞心中暗叹。 “老爷子,您这生意可真是把我给吓著了。”叶翔舞笑眯眯地看著杜怀山,心里却暗叫不妙。这老狐狸是哪根筋不对了,想出这么个馊主意。 “丫头,你该不会是嫌弃我这个孙子吧?” “怎么会呢!”叶翔舞不经意又瞄了眼爹爹,他到底有没有想出脱身的法子?“杜公子一表人才……”叶翔舞才开口便愣住了,此时她才明白她爹爹说这话时的艰辛。 “不过这事儿,还得爹爹做主。”她话锋一转,将伤脑筋的事丢给爹爹。 叶老爷接到女儿丢过来的烫手山芋,再见她一脸暗示的神色,为难不已。“这个……” “这事也得我这做师兄的好生掂量、掂量……”忽然一道声音冒了出来,下一刻便见慕笑尘从前厅窜了进来。 “当当当!师兄登场!”慕笑尘像唱戏般出现,著实吓了她一跳。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位是……”杜怀山瞧著突然冒出来的男子,皱了皱眉。 “慕小子是翔舞的师兄,上善大师的徒弟。”叶老爷仿佛见到了救星般,双眼发光。 “原来如此,你……”杜怀山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见叶翔舞由椅上跳起,三、两步走到那男子身边,伸手便是一揪。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你来干什么?”八成是爹爹透露了口风。 “翔舞选相公,我当然得来为你把把关,师兄如此疼你,你怎么还不领情?”慕笑尘边说边哭,看似作戏,但又太逼真了点儿。 “少胡言乱语。”叶翔舞也不是真生气,只是瞪了他一眼。 慕笑尘拽著衣袖拭泪,忽地,双眼中射出恶意玩闹的眸光。他突然挣脱叶翔舞的钳制,直奔杜仲。 杜仲本就胆小,再被他如火般的双眼直盯著自己瞧,更吓得不敢直视他。 那双比女孩还细白的手,不住绞著衣角,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实在是…… “翔舞,这是名姑娘吧!怎么偷穿男子衣服?”慕笑尘恍若认真地端详了好半天,才爆出一句让众人呆若木鸡的话。 叶翔舞真想揍他一顿,他是专程来闹场的吗?真想让叶家丢脸吗? 忽然间,她心里一惊,莫非是……故意的?他突然出现在这里,还这副模样,难不成是故意来捣乱的? 叶翔舞不由地看了他几眼,慕笑尘正好走近。 “你……”她想问他,却又不知道自己该问什么。 “呜……呜呜……”就在此时,一道忸怩的哭声响起,接下来的景象,更教众人忍不住张大嘴。 只见杜仲不知是否受刺激太深,竟失态地哭出声,那姿态言行像极了女孩在撒娇。 “讨厌讨厌讨厌!爷爷,讨厌啦!他竟然说人家像女孩子!”杜仲一边跟杜怀山哭诉,一边翘起小指揪著衣角。 “这……”杜怀山似乎也没料到他会有这等反应,一时间也乱了阵脚。 “老爷子,我看杜少爷情绪不稳,还是早些回府休息才是。今日的事,是翔舞招待不周,改日一定会亲自登门赔罪。”叶翔舞回过神来,连忙说道。 好个杜怀山,竟想把她和这么诡异的孙儿送作堆,当她好骗不成。 “是这孩子失态,那我们就先告辞了。”杜怀山答得也快,就怕再多逗留,杜仲会有更多见不得人的糗态。他虚应了两句,就带著孙子离开了。 “这人也真是奇怪。”慕笑尘捏著下巴状似思索。 “奇怪?”叶翔舞的声调平地拔高。 他暗叫不妙,转而笑嘻嘻地看她,见她一脸平静,心底更加毛骨悚然。 正在想她会如何对付自己,没料到叶翔舞一个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出去,快得让他来不及反应。 “慕小子……”叶老爷起身。 “叶老爹,这次多亏你提前知会我,够义气!” “哈哈哈!生意场上无知己,杜家嘛,生意往来也就行了,而和你这小子倒是有些缘分。” 这叶老爹,什么时候说话变得这么有禅意了? “你跟翔舞,我是明白的。” “叶老爹,你……”慕笑尘收起玩闹的表情,疑惑地看著他。 “呵呵,没事、没事,姻缘天注定嘛,你还不去瞧瞧那丫头?” “我这就去,只怕会被她修理得很惨。”他瘪了瘪嘴。 “慕小子,有时候该认真就不能开玩笑,不然会错过时机的。你去告诉翔舞一声,我要下分号巡视,先走了。”叶老爷说完就离开了。 只剩他一人,若有所思地站在大厅中。 ☆ ☆  ☆ ☆  ☆ ☆ “翔舞,你别怪我,我这么一闹,不正好如了你的意,让你脱身吗?你心里不也是这样希望的吗?” 隔了两个时辰,他想她应该消了气,才慢条斯理地在凉亭找到她。 “不用你来闹,我也能脱身。”叶翔舞异常平静。“再说,你凭什么来闹?” “我是你师兄啊!”多好的师兄。 “师兄?”她轻哼了一声,睨他一眼。“好,今天我们就把话说清楚。” 她凝视他的眼神,静谧中有著某种决心,看得他心惊,却又动弹不得。 慕笑尘再也笑不起来,他与翔舞之间,早已不是嬉笑就能应付。 “我没当你是我师兄,从来没有。” 她只知道,无论是胡作非为、欺负她的慕笑尘;还是忽然消失不见,让她找不到人算帐的慕笑尘,总之,他就在她心里,好久好久。 “不是师兄,我们之间就什么都不剩了。”他现下的表情,和她记忆中的某个时刻好像。 同样的冷清迷离,同样的虚无飘浮,让人抓不住、摸不著。明明就近在眼前,心却似隔了好远。 慕笑尘走到她跟前,不由自主伸出手轻抚她的脸。如此娇俏情深的一张脸,但即使爱慕留恋,又能如何? 突地,心中情潮如洪水,终于压抑不住而决堤爆发,一发不可收拾。 好痛!心痛的感觉随著情潮氾滥而加剧,他真的很想忘记那件事,当成无稽之谈,当做从来没这回事,忘记这种心在焚烧的感觉。 “如果连师兄妹都做不成,我还有什么理由再亲近你?” “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她并非不坦荡、不敢坦诚的人,她知道自己一直记挂他、放不下他。 对他,她有情。可是他呢?他当自己是什么?那感觉有时触手可及,却总在转瞬间消失,让她什么都抓不住,仿佛,她就是个玩笑。 “我当你是……”他恍惚,接不下话。 “你当我是兴致来了就可以拿来戏弄玩耍的人,想闹就闹,不想见了……”她笑得无力。“就决然的离开。我不就是个有趣的丫头,随你呼来唤去,根本不用在意的,不是吗?” “翔舞,你该知道,不是……” “我不知道!”叶翔舞甩开他的手起身。“我只知道你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你以为我是那种随便的女子吗?随便拽著一个人不让他走,随便开口请你等我,而你却一声不响地走掉!你分明就是逃跑,你逃什么?你就这样讨厌我?嫌我烦?不想见到我?” 没错,她是耿耿于怀,怨恨他当初无情的离开。 朝夕相处这么久,两人间的异样感情他难道感受不到?他什么都不说就走掉,不是逃跑是什么? “既然如此,你干嘛又要回来?为什么还跑来捣乱?我要嫁什么样的人关你什么事!你凭什么管!你阻拦是什么意思?慕笑尘,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任意妄为!”她真的看不清、看不懂他。 叶翔舞用力别开脸,敛起悲愤的表情,转身就想离开。留著,只是自找难堪,话已至此,从今往后,怕是就此断绝了…… 心中一阵苦楚,她真的不知该拿这人怎么办? 忽然,脚下步子乱了,下一刻她被人拦腰拉进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怀抱。 仿佛使出全身的力量想将她嵌入胸前,这一生都不再放开,至死方休! 他想抱著她不放开,好想好想,想得不知是抱著她死比较痛快,还是让她开开心心的什么都不知道比较好。 “翔舞,我怎么会讨厌你?你怎么会和我无关?我不是一开始就直念著最疼爱的就是你,就是你啊!打从你上天灵山,就注定我这辈子要心神俱焚。离开,是察觉恋上你;再见,也是思念你。我会捣乱胡来,是因为我不想见你嫁人,甚至不想看见你跟任何男子接触。” 他的手紧紧的箍住她的腰,面容紧贴在她的脖颈,低喃的声音竟带著无边无际的苦闷。 “你真有此心,为什么总是……总这样反覆无常,你到底想怎么样?又想我怎么做?离开时你就该想过,既然走了,就是断绝跟我之间的连系,我当不认识你这个人,没想过你这个人,何必牵肠挂肚?又何必一听说你在宫中,就答应公主的条件……” “翔舞,我喜爱你……” 叶翔舞身子猛地一震,再也无法言语。 第七章 两人维持著这种姿势,叶翔舞察觉不对劲时,是他环在她身前的双手滑了开。 她稍稍回身,大惊失色地发现他全身颤抖,一张面孔惨白得毫无血色。 “你怎么了?”叶翔舞想扶住他,却被他闪开。 “没事。”慕笑尘的唇色几近透明,一手紧揪住胸前的衣服,竭力忍住那股钻心噬人的痛。 他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是如此无法承受的痛! “怎么可能会没事,你……”她欲上前。 “别过来……”他快速的后退一步,不想让她察觉自己的异样,却更引起她的怀疑。 怎么会……到如此地步? 仅是她的亲近,就能引起揪心的痛苦,之前明明不曾这样,还是他终究避不了动心动情? 慕笑尘想转身离开,却一阵天旋地转,神志顿时一片混沌。 他最后看到的,就是叶翔舞惊慌的脸…… ☆ ☆  ☆ ☆  ☆ ☆ 醒来时,他仍在叶家别院,心口的疼痛略有减缓,他呆怔地盯著上方的床幔,久久回不了神。 这到底是对还是错?再见她,跟她说出那些话……他这个被誉为天下第一聪明的脑袋又有什么用? 霎时,他心想自己如果是个普通百姓就好了,可若是那样,他跟翔舞是否还会有此缘分? “醒了?”轻柔的声音由一旁传来。慕笑尘微偏头,瞧见倚在窗边的她。 叶翔舞走过来坐在床边,撩开他额前几缕散乱的发。“大夫来看过了,却看不出病因,只说要好生休养。” 他的眸光流连在她身上,自始至终,他只喜爱她一人,她恐怕也是如此。 心心念念、牵牵挂挂,无论嘴上如何倔强的撇清,无论行为如何的不羁,但心里其实早就注定住著一个人。不知为何自己如此笃定,但这念头却根深蒂固。 可他若不明白,还有谁知? “你不问?”他坐起来,拉下她的手握在大掌中。 叶翔舞的眉心轻轻一叠,不满他过大的动作,才说要好生休养的。 “你若是不说,我问又有何用?” “到此地步,告诉你又有何妨。”慕笑尘轻笑。“这世上有一种人,万人看他皆是幸,唯有自知多残缺。” 他凝视著她,叶翔舞一颗心却没来由地紧了紧。 “师父说,我生来注定是七情残缺的命格,佛家的喜、怒、哀、惧、爱、恶、欲,我独独缺少了爱。” “命格?”叶翔舞眸光流转,怎么会牵扯到佛家的事? “大爱如苍生社稷,小爱如儿女私情,动之则心神俱焚。心存情爱便要受刀绞之苦、箭穿之痛,心若被焚,神灵亦毁,恍若置身阎罗地狱。”他的眼中闪动著幽光,没想到在她面前说出这些话时,自己竟能如此平静。 “骗……人……”叶翔舞忍不住脱口而出,因为觉得荒谬而话语断续。 “这可是我们伟大的师父说的,虽然老头早就想整我,但也不至于拿这种事来开玩笑。翔舞,你无须怀疑,老头精于此道。” “你的意思……你就是有著这种命格的人?”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若是如此,动情会怎样?心神俱焚吗? 慕笑尘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又恢复原来调笑的面容。“可不就是。” 叶翔舞倒抽一口冷气! “老头说得对,一定是佛祖瞧我太过为非作歹、肆意妄为,又生了一颗如此聪明的脑袋,所以要折磨我。” “我不信!”叶翔舞拚命摇头,突然又瞪向他。“这么说,当初你离开是因为你怕死?” 怕死?慕笑尘兀自一愣,仿佛被雷电击中,继而笑开,却是笑得凄凉。 “是啊!不就是怕死嘛……”察觉自己对她动了情,所以逃跑了,如此看来,他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我不信。”叶翔舞突地站起身。“我不会信的,你在骗我,你这人从来都没个正经,但这种事也拿来诓我,慕笑尘,你实在可恶!” “翔舞……”他苦笑。 “你不用说了,我不会信的!若是你想撇清关系、想要离开,走就是了,不用费心编造如此荒谬的谎言。” “你不信我也没法子,事实就是如此。”他说得风轻云淡,仿佛没把任何人放在心上。 “别说了!”叶翔舞大喊一声,看他的眼神复杂难解,忽地转身夺门而出。 慕笑尘双手枕在脑后,仰著脸看著上方。 如果佛祖真在天上看著他,瞧见他这种愤恨讥诮的表情会是如何? 不信?唉!他也很想强迫自己不要相信啊! ☆ ☆  ☆ ☆  ☆ ☆ 他察觉到叶翔舞刻意避开他,即使碰了面也彷若陌生人,瞧也不瞧他一眼。他没想到告诉她实话后,反而会是这番情景。 慕笑尘故意等在她房门前,看她还能怎么避!岂料,叶翔舞打开门看见他后,竟是视若无睹,神色毫无起伏地迳自走开。 “等等!”还真当他是空气吗?慕笑尘伸手拦住她。 叶翔舞仅是挑眉,冷漠的瞅了他一下。“我还要出门办事,请让路。”她挥开他的手,往前走去。 “办事?好呀,师兄我陪你去。”他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看得她心中一把火又烧了起来。 事已至此,话也摊开说明白了,而他这种态度,是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照著往常继续过下去吗? “陪我去?”叶翔舞的唇角微微一勾,看似在笑,但盯著他的眼神却带著刺。“我是要去杜老爷府上赔罪,再商议和他孙子的事。” 慕笑尘神情倏地一沉,笑容收得极快,如此迅速的变脸倒是前所未见。 “跟他孙子有什么好商议的?”他并不歧视那个投错性别的杜家孙儿,但她难不成真想结这段姻缘? 慕笑尘竭力忍住想抓住她的冲动。 “这事与你何干?你不是怕死吗?和我在一起不是会心神俱焚吗?所以我离你远远的,你大可高枕无忧。”叶翔舞眼微眯,浓密的长睫有些颤动。“以后你过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咱们河水不犯井水。” 她讨厌他那种嬉皮笑脸、似是而非的态度,若是不想见她,不想和她再有所牵连,那就走开,走得远远的,就什么关系都没有! 慕笑尘定定地看了她许久,似要将她娇美而镇定的脸庞映进眼底,她越是不急不怒,他的心里越是忐忑。 “翔舞,你心里知道,如今再见你,就是心神俱焚也阻止不了我,若是焚到死也算一了百了。” “我听你胡说八道!”叶翔舞大怒,不知是因为他说“死”而气恼,还是认定他是信口雌黄。 “让开。”她拧著眉瞪他。 “你还是不相信?”慕笑尘抓住她的手,就是不让她走。 “你这个人从不认真,又爱开玩笑,教我如何相信你?”叶翔舞意志坚定,毫不退让。 “玩笑?你以为我会为了玩笑而切断你我之间的连系吗?”两人四目相交,他的眸中流动著强烈的火光,似想燃烧她。 叶翔舞有瞬间的失神,蓦地似想起什么要紧事,伸手想要推开他。 “我还有事。” 慕笑尘的脸上闪过一丝懊恼,继而又像下定决心地突然欺身上前,挡住她的去路,非但如此,更钳住她的双手。 “翔舞,今儿个你得信了我才能走。”他轻笑,俊脸贴近她,用饶富兴味又似耍赖的眼光盯著她。 叶翔舞一惊,身子一退,便抵在门柱上。这人,怎么突然感觉怪怪的? “不信你又能如何?” “不信嘛……”他拉长尾音,眼珠子骨禄一转,益加亲近她的脸。“我亲亲你如何?” “什么?”叶翔舞的眼角微微抽搐,她必定听错了。 他仍是笑,笑得春风得意,笑得温情缱绻,笑得……志在必得。 他的眼神将这抹柔情化得极厚极浓,浓得让她移不开眼,抽不回心。 “几年前你只是个天资聪颖还未有玲珑心的女孩,我却认定你性情可爱而禁不住想逗弄你,谁知这一逗竟把自个儿给赔进去了。”他这算自作自受吗? “如今你已生得这般娇美俏丽,翔舞,我看著你、守著你长大,难道你不该是我的吗?上天为何如此不公平?”即使无父无母,他也不曾怨天尤人,此时竟禁不住怨恨起苍天。 “是你自己要离开的,怪不了上天。”叶翔舞咬唇轻叹。“你走吧!你那种命格,就算咱们在一起,谁又开心得了。” 她不是不信,而是不想让自己信啊!上天怎这般捉弄人?偏要让人有缘无分。 “走?我能飞多远?能游多深?到头来才知我只恋翔舞不恋天,才知自己终究是个凡夫俗子。” 叶翔舞瞧著他逐渐靠近的俊颜,这张平静、带著温淡笑意的脸,记忆中她瞧过几回,但都是惊鸿一瞥。 她这才明白,她并非真的讨厌他嬉笑玩闹、不正经的姿态,而是那样的他,教她看不出他对自己有几分真心。 也亏得他一向胡闹轻淡的个性,所以明明遇著悲凄惨淡的事,他却显得如此宁静祥和。 “如果真是凡夫俗子,那才好……”她低喃出声,瞧著他的唇越来越近,心开始怦怦地急速跳跃。 她真是不害臊,毫无姑娘家的矜持,难不成是到花舫太多次,耳濡目染了那些姑娘的豪放?唉!打从遇上他,她便乱了章法啊! 慕笑尘的唇轻贴著她的红唇,只是如此轻柔的接触,他就已经欢欣异常。眼下是她浓密轻颤的长睫,那般诱惑人,就算他心动千万遍,也不足为奇。 心神俱焚又如何?痛如刀绞又如何?向来英雄难过美人关,他不过是区区心神俱焚,没什么大不了。不过就是痛嘛,挺过去就好了,挺不过去……至少他对她表明了心迹。 叶翔舞觉得一股温热濡湿的感觉从唇边蜿蜒而下,她倏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他惨白的面容,唇角竟溢出一道殷红…… 是血! 她双目瞠大,惊慌失措地推开他。 “翔舞,你看,你的唇都被我染红了,红艳艳的好美!”惨白的脸上还有一抹气若游丝的笑意,她却看得触目惊心。 “你怎么了?”饶是见多识广的她也手足无措,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她吗?心神俱焚的下场便是如此?! 她心跳如鼓,无端地恐惧起来。 “没事,不就是流点血,我的血多著呢……”慕笑尘的话还未说完,便无法抑制的喷出一口血,随即只见他揪紧胸前的衣服,面容因为剧痛而扭曲。 “慕笑尘!你别吓我!”她慌忙地半拖半扶著他进屋,手忍不住直抖。“你别吓我,我是被你吓大的,现在不怕了,你别吓我……”她无意识地重复呢喃。“我去叫大夫,你放心,你一定会没事!”将他安放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叶翔舞转身欲走。 “等等……翔舞,你信我了吗?”他拽著她的衣袖,有气无力地问。 “信,我信了!你别再说话了。”她不是不信他,早在他说时她便信了,会避开他,也是不想他有个三长两短。 叶翔舞振作起精神,拉下他的手,下意识地离他远远的。 她不想强求什么,即使有缘无分,但只要他活得好好的就够了。 慕笑尘察觉到她的动作,唇边泛起一抹自嘲又无奈的笑。 他究竟是什么命格?打小被父母丢弃,难道上天不该怜悯他吗?为什么还要给他这样的命? “我去叫大夫。”叶翔舞说完飞快离开,仿佛怕多待一刻就会危及他的性命。 慕笑尘叹笑暗忖:大夫,可以妙手回春到转变命格吗? ☆ ☆  ☆ ☆  ☆ ☆ 既非身体上的根由,自然再好的大夫也看不出个所以,他恢复得极快,须臾便瞧不出异样,如同他说的:没事,不就是流点血,血多著呢! 她很想像他那样一笑置之,但事关他的生命,她怎么可能置之度外! “你们尽快离开我家吧!”叶翔舞突然溢出一句话,让还坐在床边的他怔住。 “二皇子跟公主之间的纠葛,还牵扯到你和我,才会有今日的局面。”她垂下眼,盯著脚下的地板。“‘天藏宝图’的消息是我放的,纯粹子虚乌有。但凭著和公主的交情,叶家不会归顺二皇子,所以烦请转告二皇子,趁早死了这条心。 等这件事结束后,我也不会再涉足皇族纷争,所以你跟二皇子,可以离开叶府了。”之后,她做她的叶府当家,他为他的第一谋臣,互不相干。 “翔舞,你再说一次?” 声音离她极近,叶翔舞这才发觉他不知何时已走到自己跟前。 她定了定心神,抬起头,用沉静又坚决的目光看著他,不见一丝心慌和妥协。 “我的意思是,你们可以离开了,你回你的皇宫,做你该做的事……” “你觉得我该做的事是什么?”一道低沉又阴凉的声音打断她的话。 “随便做什么都好,总之不要留在这里。”她挥袖而起,面露不耐之色。 慕笑尘凝视她许久,仿佛想找出她口是心非的蛛丝马迹,可即使不看,他也知道她心里的打算。 她或许不是口是心非,只怕她恨不得立刻将他赶出叶府,将两个人隔成天涯海角,他就不会有事。 “翔舞,或许有办法……” “我不想冒任何险。”命定的东西,还能有什么办法?师父都这么说了,便是不可能改变的。 她不知道自己对慕笑尘有多深厚的感情,他恐怕也不明白何以两人会如此纠缠不清。他们之间夹杂著年少的喜爱和愉悦,包含了对彼此的仰慕和信赖,种种不同的情感越积越深,已无法分辨两人间究竟是什么感情。 “四年前你也曾离开过,就像上回那样走就好了,这回我不会怪你,你本就该四处翱翔。四年前我阻止过你,今后再也不会了。”叶翔舞淡笑,将他的错愕尽收眼底。“其实,你开心的话,我跟师父也会很开心的,师兄。” 仿佛被她这声称呼惊醒,他身子一震,眉心紧蹙,忽地伸手握住她的肩。“我们回天灵山,和从前那般一起生活,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只要喜欢少一点,心动少一点,抑制住情感,他们仍旧可以在一起。 “话已说破,就回不到从前的心境。更何况今日你我身上已有不同的责任。”叶翔舞轻吁一口气。“就当是年少梦一场,谁让你是这种命格呢?” 她说得轻松,好似真的一切都无所谓。可他听得出在这玩笑中,有著无法言语的苦涩和自欺欺人。 “翔舞……”他以指抚过她的芙蓉面,只见她蹙紧眉心。“何必勉强自己说这些违心之论呢?” 瞧见他在淡笑中看透了自己,叶翔舞顿时泪眼婆娑。 “是,我是说著违心话,打从上天灵山遇著你,你欺我逗我,我无话可说,注定裁在你手上。你生个什么命不好,偏生这种绝情命,既然知道自己是这种命,就不该出现在我面前啊!”叶翔舞狠狠地拭去眼角的泪。 “我甚至想如果只喜欢一点,只要一点点就奸了,要不我喜欢你就好了,你就什么都不要想、不要动情,就像最初那样在一起就行了,可是……”叶翔舞用泪眼瞪著他一脸的笑意。“为什么偏要如此?难道要一辈子冷情冷心、相看相望却无法亲近才行吗?” “佛祖说不定就是这个意思啊!”他笑著将她揽进怀中。 “你说,你这人明明嬉皮笑脸,却偏生个悲凄命格,要怎么办才好?你那天下第一聪明的脑袋,难道就想不出法子吗?” 他摇了摇头,笑道:“想不出。我寻了四年也没寻得转命的办法,所以才会抱著大不了一死的想法来见你了。” “乱来,你太任意妄为了!”她轻骂,引得他发笑。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忽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散了宁静的气氛,叶翔舞离开他的怀抱,整了整装容,慕笑尘则前去开门。 待看清门外的人时,慕笑尘不禁一愣。 “你怎么回来了?”眼前是二皇子的贴身侍卫尉迟,先前被二皇子遣回皇宫打点,如此看来,一定是宫中出了差错。 “先生,请借一步说话。”尉迟察觉屋里的气氛诡异,但形势紧迫,他也顾不得太多。 慕笑尘回头看了看叶翔舞,还没开口便见她轻挥手道:“你去吧!” 再见他眼一眯,似有疑虑,她缓了一口气道:“放心,我暂时不会做决定。” 闻言,慕笑尘这才离开,岂料他前脚刚走,惊澜公主的人后脚即到。 该不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了吧?她差点忘了,家中的两尊大神,待在这儿可不是游山玩水、让她和慕笑尘谈儿女私情的。 ☆ ☆  ☆ ☆  ☆ ☆ “皇帝派东宫太子清查西宫?是因为之前收买禁军千侯下属的事被捅出来,还是关于左丞司……” “都有。”二皇子晋千岁淡言。 “这次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惊澜公王的南岭宫也不太平静,清查不过是个幌子,东宫是想拿了令箭一举灭了两宫。” “灭了西宫和南岭宫?”慕笑尘轻笑出声。“太子的胃口未免也太大了。”他略一思索,又道:“我不明白的是,皇帝怎么就答应……” “父皇的心思,谁也不明白。”晋千岁的眼中闪过一抹暗光。 慕笑尘看在眼里,不由暗叹这皇族间,真是勾心斗角,没个清静。 “禁军千侯跟左丞司的犯行是罪证确凿,就算清查又何妨?”罪证还是他亲自去搜集的,错不了。 “千侯的势力本来就不大,但此刻他却跟左丞司搅在一块,你可知道左丞司虽罪大恶极,但至今仍可耀武扬威、一手遮天,实是因为他的势力大到连父皇也不得不给几分面子,况且他还是拥护太子的重臣……”晋千岁抚了抚下巴。 “因此,就算有证据,这证据也没法规规矩矩的拿出来。”慕笑尘聪明地接著他的话头继续说。“二皇子不是还有安插暗线在左丞司及太子身边吗?那人厉害,必定握有众多把柄,二皇子无须烦恼。”不过最狡猾的人,还是眼前这位看似好脾气的二皇子。 “左丞司的事可暂缓,目前要先解决太子清查一事,看来是该回宫了。” 晋千岁的话教慕笑尘一愣,他异常的反应自然落入二皇子里眼。 “怎么?不想走?” “若是不想走,二皇子会如何?”他又开始嬉皮笑脸起来。 “你知道尉迟的厉害吧?”晋千岁瞥了他一眼,淡笑道:“他一掌不知你受不受得了,若是打晕了扛回去,倒真有些不好看。” “知道、知道。”闻言,慕笑尘猛点头,他早知二皇子心黑。 “这次,惊澜势必会让叶翔舞跟著进宫,或许一时,或许长久。你与她,暂时还会有所牵连。” 翔舞进宫?她怎会答应进那黄金笼子,就算是惊澜公主……慕笑尘脸一沉,忽然正色道:“二皇子,有一件事想请您答应。” “什么事?”晋千岁扬眉,这小子竟会这么严肃,就算天大的事也不曾见他这么认真过。 “这次的事情一结东,我想离开皇宫。” “离开皇宫?”晋千岁瞥了他一眼。“你出皇宫,不也是常有的事。” “不是。”他摇头道:“这一次出了皇宫便断绝一切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晋千岁如剑般凌厉的眸光射向他,他却毫无畏惧的笑著。 “你以为皇宫是想进就进,想出就能出的地方吗?你在宫中多年,应该明白不是随便就能脱身的。” “二皇子啊……”慕笑尘倏地夸张的冒出哭腔。“您就大慈大悲,放我一条生路吧……” “哼!”晋千岁冷笑,瞧著他作戏。 忽地,慕笑尘表情一敛,又饶富兴味的笑起来。 “其实凭二皇子跟惊澜公主的聪明才智,要成就霸业没有我们也无大碍,留著我们是掩人耳目?还是别有他意?” 晋千岁心一惊,若有所思地看向他。 “你可是为了叶家小姐?” “为她,也为自己。”他也不隐瞒。“所以还请二皇子高抬贵手。” “不高抬贵手又如何?”晋千岁冶冶地瞅了他一眼。 “自然,还是要走的。”他笑得风轻云淡,无半点惶恐。“多谢二皇子这些年来供我吃、供我住!” 晋千岁眼一眯,挥挥手。“你想走,办完宫中这件事再说。” 第八章 叶翔舞的大哥叶翔天,在家中初见拥有凤舞之姿的惊澜公主,即一见钟情,更屡次展开攻势表白情意,痴缠数日,让惊澜公主十分恼怒,不耐之下竟赐婚,将花舫第一美人水沐铃许配给他,瞬时可谓怨声载道。 叶翔舞恨不得把叶翔天发配边疆,任他自生自灭,这桩婚事如果成真…… 花舫的花娘进叶家当媳妇?她这个家还要不要当?叶家的颜面何存? 并非她看轻烟花女子,而是水沐铃既然是公主的人,断然不会单纯到哪里去,她可不想找个心机深沉的大嫂来跟她勾心斗角。 公主的心思,既任性妄为也高深得让人摸不著底,纵使自己与她相交数年,平日放恣也是有底线的,她大哥还这般不识趣,简直是自寻死路! 方才在厅堂,公主忽然宣达这个命令,杀得她措手不及,根本来不及反应。而依公主的性子看来,不合时宜的多言只是雪上加霜,但叶翔天毕竟是她大哥,她不能不管。 “唷!叶小姐愁眉苦脸啰!”一道熟悉且轻快的揶揄传进耳中,教她没来由松了一口气。 慕笑尘双手负在背后,大摇大摆地晃了过来,畅快惬意的姿态,教她一怔,忍不住暗自笑开。 前一刻自己还愁云惨雾,只差没肝肠寸断,但只要他一出现,就维持不了凄凉的气氛。 “叶兄还真是大胆,居然敢打惊澜公主的主意,姑且不说公主本人的想法,她身边还有个二皇子,啧啧啧……”他摇头晃脑地叹气。“不过,话说回来,水姑娘可是第一美人呐,能娶个美人,你哥运气也真是好……哟!哟!痛呀!” 他说得异常开心,丝毫不察一只小手已经爬上自己的耳朵,细白的指尖轻轻一掐,再轻轻一旋…… “你很羡慕、很心痒是不是?看你乐的跟天上掉下银子似的,这第一美人很希罕吧?看著就心儿怦怦跳是吧?那你去娶啊!” “那有、那有,我是替你哥乐的。”慕笑尘被她揪著耳朵,依然一副开心的样子,眼里闪著精亮的光芒。“翔舞,我俩这样不也挺好吗?” 无预警地天外飞来一句,教叶翔舞手指一松,愣住了。 “那些不痛快、不高兴的事,挥一挥衣袖就烟消云散,我可不愿瞧你整日苦著一张脸,今生你只有我一个师兄,我也只有你一个师妹,这便是唯一的事实。” 维系好两人间的“唯一”,就算不能动情、无法动心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人在身边就好了。 叶翔舞面色阴晴不定,眼中流转著错综复杂的神色,心里更是波涛汹涌,静不下来。 这是最好的打算吗?结不了姻缘,成不了亲人,却是心中的唯一,无论人在哪里,心中都住著一个人。 这是他希望的,可是她呢?真的如此就足够了吗? 如果身在四海,无法常伴左右,心中是否有唯一,谁又能确定? “哎哟!乖翔舞,怎么傻了?”慕笑尘一声叫喊,唤回她远飏的心神,又见他伸出魔掌摸上自己的脸颊,使劲搓揉起来。 “你才傻呢!”用力拉下他的手,叶翔舞瞪著他。“就因为你捣乱,害我跟杜家的生意谈不成。” 慕笑尘露出怪异的眼神,似是惊诧又似老神在在地打量她,手覆在她的头顶揉了揉,以长者口吻语重心长地说道:“丫头果然是长大了,想要嫁人了,唉……” 他以为他是她爹吗?叶翔舞挥开他的手。 “嫁你个头!”她难得骂道。 “不嫁杜老头的孙子就只想学人家的家传技艺,翔舞,你是在异想天开呀!”慕笑尘好整以暇的笑著。 “我想学杜家刺绣技艺的事,连我爹都不清楚,你是怎么知道的?”叶翔舞斜睨他。这小子不知暗地里打探了多少事! 慕笑尘一愣,暗叫不妙,一时嘴快竟说溜了嘴。 “这事随便一想就知道了。”他打马虎眼的带过敏感话题。“何况杜老头的心思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他那个孙子杜仲,如果是寻常女子,恐怕很难会喜欢上他,不过若是慧眼独具者,倒也还有希望。 “叶家以供应材料为主,部分货源还需常年在外奔波寻觅,遇上短缺就更加麻烦,所以我想如果能自行加工,或许是长久之计。”叶翔舞边说边看他的反应。 “我懂你的意思,所以你到杜家去偷师学艺?但杜老头不是省油的灯,先把自家孙子推给你,成了一家人才不说两家话。” “你那天没事出来搅什么局啊!”叶翔舞回想起那日情景就忍不住瞪他,就算亲事谈不成,也不会闹个不欢而散。 “难道你真想嫁了?”慕笑尘目光灼灼地回瞪她。 “生意不成人情在,往后还得做生意,你一搅和让大家都下不了台。” “行!”他笑逐颜开。“既然是我的错,师兄就为你想个法子,这桩亲事无论如何是落不到你头上,但我们可以费点心思为他孙子牵红线,算是你的赔罪。” “我才不做这种事,况且他孙子那副模样,谁家闺女会愿意?”叶翔舞嘴角微抿。那狡猾的杜老头,竟然算计到她头上。 “你不喜欢,但说不定就是会有人看上他。”姻缘天注定嘛! “你说得也对。”叶翔舞垂首沉思,再抬头时脸上扬起狡黠的笑容。“更何况他最后还出了个糗,杜怀山想必也清楚在我这里成不了事。他挖了个坑让我跳,知道我看得一清二楚,如果照你说的办成了,也算是皆大欢喜。” 她说得眉开眼笑,瞅著他的眼神很开心,慕笑尘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好吧!反正是你闹的,就由你来解决吧!” “你真狡猾!”慕笑尘状似惊恐,两只眼珠子却骨碌骨碌地转。 不理会他的作戏,她迳自开口道:“事若能成,想必他也不会为难我,只是话说回来,可惜了我的盘算……” “有心想开绣坊,也不见得一定得搭杜家这条线。杜家的精绣坊如日中天,你就算学成十分,也不一定能拼过本家。所谓物以稀为贵,倒不如另辟蹊径……” 他这一番话让她茅塞顿开,叶翔舞不禁面露喜色。 “是不是很崇拜我?觉得我很聪明啊?”慕笑尘又开玩笑地装出害羞。“别这样看人家,人家会不好意思的……” 又开始耍宝了!叶翔舞心里轻哼一声,收敛笑意。 “不过是些小聪明。”她才不会承认这小聪明的确绝妙。“你是不是要留在我这里做事,以弥补自己的过错?”她试探地问道,口气看似轻松,心里却揪得紧。 “好啊!”慕笑尘笑道。“如今叶家你当家做主,我在这里可混吃混喝、作威作福,岂不是悠哉?乖翔舞,不枉师兄我那么疼爱你。” 他又想伸手揉她的颊,可这次叶翔舞闪得快,眼中漾著色彩斑斓的眸光。 “当真?那二皇子那边怎么办?”他真的会留下来? “唷,又想来套我的话了?差点忘了,我们各为其主呢……”他抚著下巴,似乎在思索。 叶翔舞轻叹口气,谈到这件事他又虚应起来。罢了,这事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有结果。 她转身想往前走,衣袖却被拉住,回头一瞧,只见他轻扯著自己的袖口,阻止了她的动作。 “公主和二皇子再斗也不过就是家务事,你我操这么多心干嘛?我留在他身边也不过是图个好玩,等这次的事结束,也就是离开之日了。” “走得了?”叶翔舞眉心微蹙,轻问。 他说得轻松,可他毕竟身在皇权中心。他为二皇子谋事多年,深知诸多利害关系,二皇子会轻易放他走? “事在人为。”慕笑尘放开她的衣袖,笑得轻松惬意。 “如果你离开皇宫,就会留在这里?”叶翔舞接著追问。 仿佛感觉到她内心的期盼,慕笑尘偏头看她,面容平静,嘴角淡笑,眼中有著她能读懂的温情脉脉。 “留在这里瞧著你也是好的。” 叶翔舞心弦一震,唇角微扬出喜悦,但她立即强压了下去,可不能让他瞧出自己的高兴。 “待一阵子享福……”他又喃喃自语。 “一阵子?”叶翔舞立刻揪住他话中的重点,脸色倏地下沉。也就是说,他最终还是要离开? “你要忙著叶家的生意,待久了我岂不是无聊?”慕笑尘的表情看不出异样。“不如翔舞跟著我云游四海吧!一定很有趣。”他突然兴高采烈的提议,叶翔舞却怔住。 跟他云游四海?怎么行呢…… “你不是也说了,我还要忙叶家的生意,怎能跟你云游四海?” 为什么就是无法两全呢?她垂首闷想。 “也是……”慕笑尘瞥了她一眼,笑了笑,目光望向远处。 ☆ ☆  ☆ ☆  ☆ ☆ 傍晚叶翔舞来到惊澜公主的房前,本是想替自家大哥求情,岂料忽然窜出几名黑衣人行刺公主! 天啊!她长这么大还没瞧过行剌是啥回事,更没瞧过刺客翻进自己家来。 惊澜公主都能临危不惧,她当然也是挺起腰板陪著,若是能给公主陪葬,听起来倒也是光宗耀祖的事啊! 呵……近来似乎被慕笑尘的性子影响了。 好在公主的贴身侍卫即刻赶到,而后又有二皇子,她这条小命算是保住…… 叶翔舞在庆幸的同时,却发现二皇子身边竟不见慕笑尘的身影,心中没来由一紧。冒著被刀剑砍上身的危险冲到二皇子跟前,更是引来公主一阵厉声。 “胡闹!”刀剑无眼,这小妮子竟还敢乱窜! 叶翔舞吐了吐舌,急忙询问晋千岁。“慕笑尘呢?他有没有事?为什么没见到他的人?” 既然有人想行刺公主,难保不会对付二皇子,而此时二皇子无事站在这里,那他人呢? 二皇子扬了扬眉,笑得意味深长,叶大小姐心里惦念的,果然还是他最得力的谋臣呀。 “他在他该待的地方。” 这是什么废话?叶翔舞拧了拧眉。他该待的地方是什么地方?难不成他名义上的主子没事在此逍遥,他却要在后方拼杀? 思及此她神色一凝,转身便疾步离去。 二皇子闲凉的笑著,那小子一点武功都不会,还能有什么事?不过就是让他留在原地稳住人心罢了。 还真是……一不小心就探出了人心呢! 叶翔舞先是赶到慕笑尘的住处,只见房门大开,却没瞧著半点人影,房门被风吹得咯吱咯吱响,她不由得心里忐忑,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忽闻前院传来嘈杂的声音,她不假思索又冲了出去,嘴唇紧抿,神情严峻,眼中光采灿亮。 祸害遗千年,他不会出事的,如果有什么……叶翔舞摇了摇头,甩掉这个让人不快的念头。 这世上,应该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呀……心中浮出的这个想法,使得叶翔舞脚下一顿,仿佛如梦初醒,更加快脚步。 原来她一直是这么认定的,无论他人在哪里,不管他消失多久,而自己有多惦念他,却始终认为他就是世间上最聪明的人,已经无事可以难倒他。 他说得没错,原来她真的……不愿承认的崇拜著他。 打从在天灵山朝夕相处开始、在他欺负自己的同时又教导她一切、从她讨厌他笑闹人生的态度,却又迷惑他时而不同的面貌、在明知道他走了自己才和乐,却不明所以要求他留下、更在欣喜自己可以反击而想要与他较量,却怨他不辞而别时,便根深蒂固地将他搁在心上。 他消失时她怨过,他不见时她想念过,潜移默化之中她崇拜著他,再见他时自己欣喜著,明白彼此的心意悲过、恋过、喜过…… 他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和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话,让人看不清、摸不明。 如果他不说,她恐怕今生都无法明白他对自己的喜爱?因为他那般胡闹、不认真的脾性,教人如何能明白? 既知自己是绝情命,仍然回来见她,慕笑尘到底爱她有多深?深到她该用多少的感情来回报? 叶翔舞的眸子一亮,映入眼帘的是他坐在假山前,好整以暇地瞧著眼前混乱的的情景。 依然嬉笑无常,悠闲自得,似是置身事外、漠不关心,刹那间,叶翔舞的心中怦然激动,仿佛有什么念头想冲破层层迷障而出! 慕笑尘不经意地偏头瞧见她,立即三、两下跑到她跟前。 “乖翔舞,你怎么会到这里?公主那边没事吧?” 她却不回答,只是一双翦水秋眸,晶灿地直盯著他瞧,慕笑尘不由诧异。“怎么了?” 叶翔舞轻叹口气,眼睑微垂,静下心来。再抬首时,脸上带著笑意,眼中有著坚定。“你等我几年吧!”她一开口,很满意见到他惊讶的表情。 “嗯?。” “我没办法立即丢下家里的事务就走,叶家的产业就算有人接手也需要时间,况且我也得观察一段时日,不然爹爹饶不了我。” 慕笑尘目瞪口呆地盯著她,她就近在咫尺,他自然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却有些糊涂。他破天荒的傻愣模样,教她看得开心。 “你这个人,嘴上虽是胡闹,心却比天高,以后你想云游四海,我会陪你。如果你害怕了,便不要再喜爱我,我喜欢你就够了。” 是啊,如果想要有所牵扯、不想放掉,就总得有一个人妥协、一个人放弃。 慕笑尘的眼睛瞪得老大,倏地又眯起,让人无法揣测他的心思。落在她脸上的眸光闪过一抹欣喜,很快又平静下来,眼中夹杂著些许无奈和……小心。 “翔舞,我怕……总有一天你会恨我的。”陪在他身边能干什么?他无法给她什么,更无法承诺什么。 她是叶家大小姐,聪慧伶俐、心思玲珑巧妙,肩负家族重任,能跟著他游山玩水吗? 她不该只是如此,叶家在她当家下,会逐渐扩张版图,这才是她该待的地方。可是,听到她这番话,他还是忍不住心潮翻涌,欣喜极了,原来他还是有所期望。 心口那抹熟悉的痛楚涌了上来,慕笑尘却一脸笑意,这是痛死也快乐的事,为什么不笑? “这个‘总有一天’早来过了,我怨你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叶翔舞仿佛察觉到什么,稍稍后退,让两人之间的情潮荡漾归于平和。 “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陪著你不会只是游山玩水,四年前的帐我会一笔笔的跟你算清楚。”她瞥了他一眼,笑得有些狡黠。“那时你如何待我的,就等著亲身体会一下吧!” 似是忆起往日嬉笑的时光,胸口的疼痛随著心境平息而减弱。今生若是能如此常相左右,不问前程后路,不也是一大乐事? “叶小姐、慕先生!”忽然,惊澜公主的贴身侍女慎儿如鬼魅般现身,吓了两人一跳。“二皇子受伤了!” ☆ ☆  ☆ ☆  ☆ ☆ 二皇子是为了英雄救美才会受伤,伤虽不及要害,可偏偏利器上抹了毒,这下子小事变大事。 惊澜公王一怒之下,宣布立刻回宫,这下子造福了叶翔天,他那桩乌龙婚事一时半刻没人惦念,因此搁置。 可叶翔舞没想到楣运会落到自己头上,公主竟要她一同进宫!这一进宫到底是待几日?还是几月?或是……更长? 盛怒中的公主她可不敢惹,只得跟爹爹交代清楚后,便跟著进了宫,之后再从长计议了。 叶翔舞被安置在南岭宫的别院,她虽是以公主之友的名义进宫,但在这诡谲皇宫中也不可随意引人注意。 惊澜公主难道想让她成为第二个慕笑尘吗?若是如此,她该如何脱身? 叶翔舞独坐花园一隅,忽然眼尖瞧见公主的贴身侍女慎儿,眼珠子一转,当下晃到慎儿面前。“等一等。” “叶小姐?”慎儿诧异的看著她。 “我是想问问,二皇子那边情况如何?”其实谁没事去关心二皇子,她不过想打听慕笑尘的下落。 “太子殿下在二皇子回宫的当下便前往西宫,好在没看出异样,现在算是平静了,就是毒伤……不过听说慕先生已经出宫去寻找解药了。” 出宫寻找解药? 叶翔舞眉心微微一动,而后笑道:“好了,不打扰你了,你去忙吧!” 慎儿惊讶地看她,这叶大小姐何时变得这么有礼貌?她向来是得理不饶人,个性无法无天的啊! 慎儿前脚才离开,叶翔舞后脚就前往南岭宫见惊澜公主,一见她张口便道:“我要出宫。” “本宫还等著你出谋划策呢!”公主轻瞄了她一眼。 等她出谋划策?叶翔舞暗笑,公主实在是抬举她,也不想想若论心眼多、心思细密,谁比得过她跟二皇子?这两兄妹就知道折腾别人。 “其实依公主的聪明才智,又怎么会用得上翔舞?”叶翔舞假意叹了口气。 “怎么?这么没志气的话可不像你会说的。” 此时我巴不得自己没志气!叶翔舞心中暗忖。 “我不适合待在宫中,这里也不是我应该待的地方,往后公主若是有用得著翔舞的地方,翔舞随时听候差遣,还请公主开恩,准我出宫。” 看在她家银子多的分上,就遂了她的愿吧!不是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吗? “你急著出宫,是为了慕笑尘?”惊澜以饶富兴味的眼神笑看她。 叶翔舞一愣,继而低眉敛眼。这公主明明就算准了她的心思,还故意问。 “他去为二皇子寻找解药,势必会去找师父。如今整个王朝还为‘天藏宝图’的风波起动荡,我去协助他,也能尽快找到解药。” 惊澜公主沉吟,考虑了片刻才开口。“罢了,本宫也知道这座皇宫只会压抑你的灵性。” 是吗?八成是听她要去协助找解药才会答应,这公主多半是为二皇子担心。 “不过,本宫有一个要求……”惊澜的但书让她心中一紧。 “慕笑尘寻到解药,你得同他一起回来,而后才能离开。” “为什么?”这么做不是多此一举吗? “你这么聪明,不妨猜猜看。”惊澜扬眉瞅著她。 “公主是要我……”叶翔舞眸中光芒乍现。 要她把慕笑尘也拐走?让他同时离开皇宫,不再为二皇子效命? 这种事,她是求之不得呀! “遵命。”叶翔舞笑得可开心了。 ☆ ☆  ☆ ☆  ☆ ☆ 借用了公主的力量,她快马加鞭赶往天灵山,想在他之前先赶到。 其实寻找解药不一定要找师父,她会如此笃定也只是直觉,这对活宝师徒多年不见,这次也算是重逢吧! 到了半山腰便谢过公主派来护送她的人,让其打道回府。 这山路她来回走了不知多少次,有著无数的回忆。忆起当初满心不愿的上山,在这半山腰遇见他,他装鬼吓她没得逞,她却被一只大虫吓得晕了过去。 之后,还发生过很多事……现在想想,不由觉得好笑。 叶翔舞正欲举步,忽然肩上像被掷了什么东西,她下意识转头一瞧…… “啊!”她忍不住失声惊叫。 好一只绿肥虫! “哈哈哈!翔舞,你到底是怕它而叫,还是看它美丽而赞叹啊?”头顶上传来让人咬牙切齿的男子声音。 叶翔舞咬了咬牙,抬头瞧著已非少年却仍旧恶习难改的青年,抓起肩上的大虫便往树上的人丢去。“你给我下来!” 慕笑尘灵活地窜下树,笑嘻嘻地走到她面前。 “稍安勿躁,你这样子以后怎么对我以牙还牙呢?” “你这个欠揍的坏蛋!”叶翔舞伸手捶他,却被他一把握住,包覆在掌心。 “这种情景有没有让你忆起往日的情趣?” 他文诌诌的一句话,立时浇熄了她的怒火。望著他那双精烁灵动的眼,就只能无奈地叹气。 “我先跟你说,公主已经下了令。等寻到解药回到宫里,交代清楚后你就得跟我走,从此不得再踏进皇宫。”她这算是……拿著鸡毛当令箭? “行呀!”慕笑尘笑眯眯地爽快答应。 “你不怕二皇子怪罪?”叶翔舞狐疑地瞄他一眼。 还是……他早就有此打算? “有公王担著,怕什么呢!我们可不能违抗公主的命令。”他笑,自己这算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吗?“走啰!不知道老头变成什么样了?我好期待瞧瞧他见著本少爷时的表情!” 可别惊吓过度才好……叶翔舞暗忖道。 第九章 她跟他上山,还想问问师父,关于他命格的事…… “待会儿由翔舞你来提解药的事,老头太嫉恨我,我提的话怕他藏私不给。”慕笑尘皱了皱鼻子。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叶翔舞瞥了他一眼。 两人相偕走向那栋看起来有些颤巍巍的石屋,是错觉吧!不然怎会有翻涌浪涛上一叶孤舟的凄凉感? “呃……翔舞,你是什么时候下山?上一次来这儿是多久前的事?”如此惨淡的氛围,老头该不会…… “我在你走后一年才下山,后来不时会上山来看师父。”叶翔舞偏头想了想。“不过后来叶家生意忙,我好像也很久没上来了。” “很久……是指多久?” “大半年吧!” 叶翔舞的回答让他有不祥预感,两人互看了一眼,伸手推开石屋的门。里面空空如也,完全不见鹤发童颜的红脸老爷爷。 “师父呢?难道有人来天灵山抢地盘,他打不过人家,一时想不开就……”慕笑尘的表情倏地一变,惊恐之余还带著哀怨。 “你少瞎谖了!”叶翔舞瞪了他一眼。“该不会是下山了吧?” 她的话音刚落,就被他拉著往屋外跑,直至石桌前,虽有侵蚀的痕迹,但棋盘的路数却是那样熟悉。 慕笑尘轻声一笑,似乎明了了。“走。” “去哪儿?” “老头可能会在的地方。” 两人将昔日活动过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最后在山后小溪旁见著一个精神萎靡的老人。 看上去挺凄凉的,拿著钓竿的手还不住地颤抖,面色苍白的不复往日的红润。 背驼著,腰也直不起来,目光呆滞地瞧著溪面,如石头般一动也不动。 这溪中有鱼吗?他在这儿住了这么久也没发现半条鱼影。慕笑尘的唇角浮现不怀好意的笑容。 下一刻只见他整个人向前扑去,哭得肝肠寸断,叶翔舞不禁傻眼。 “师父啊!徒儿回来了,您怎么变成这样了?眉毛、胡子怎么都硬了呢?” 他猛扑过去的力道太大,差点把上善推下水里。又拔他的眉毛,扯他的胡子,上善石化的表情终于有了一点动静。 臭小子…… “师父?”翔舞上前蹲下,有些歉疚的打量上善。 “老夫……”好似僵化太久,连眼珠子都有些木然。 “命数已尽,活不久矣……” “您放心。”慕笑尘悲凉地拍了拍上善的肩膀。“我一定会为您订一口上好的棺木,再亲手为您雕一尊人像,立在天灵山的入口,您就安心的去吧……” 语毕,他还借用叶翔舞的袖口抹眼泪,挥挥小手。 “你……”上善眼眸微睁,面色红了一些。 “我?您放心,我安排好您的后事,就会跟翔舞下山去享福,您不用替我们操心。”他抢著说。 “臭……” “臭?不会臭啦!我会把您洗得香香的再入棺。” “混小子,你当我死了吗!”悲戚老头儿忽然中气十足的大叫一声,立刻腾身而起,动作太大使得脸上掉落些许白色粉末…… 啊!脸色依然红润啊!没想到这老头竟然学姑娘家扑粉。 “是师父您自己在这里装死呀!我不过是顺著您嘛。”慕笑尘拉著叶翔舞站起来,好整以暇地瞧著表情怪异的上善。 “老夫不过是在想些事情罢了。”他绝不承认自己是想装死吓人。 “没事伤什么春、悲什么秋啊!” “你这臭小子,回来就只知道气老夫!你跑回来干什么?”上善抹掉脸上的“妆”,抖擞了精神,顺了顺被慕笑尘拔乱的眉毛,抚了抚胡须。 红脸老爷爷重现江湖! “回来孝敬您啊!”慕笑尘笑得没个正经。 “哼!”上善使劲一哼,不可一世的昂头,眼角眉心却有止不住的笑意。“乖翔舞,你也上来看师父?”一把挤开慕笑尘,上善凑到叶翔舞身边。 “对、对啊!”叶翔舞答得有点心虚。“师父,我想跟您寻一味解药……” “我知、我知。”上善随意挥挥手。“洞里面那么多药,你随便挑。” 随便挑?叶翔舞眉心不禁一抖,如果搞得不好,随便一吃不但没解毒反而毒上加毒,那可怎么办? “师父怎么会知……” “天象有异变嘛,算准了臭小子会回来。”说著,上善又瞥了慕笑尘一眼。 久未相见的师徒俩,互动一如既往。 “所以才装死等我们是不是?”慕笑尘委屈地瘪著嘴。“枉费徒儿对您一片孝心……” “老夫还没死,你就咒老夫死?!” “师父,您装得真有七分像呢!”慕笑尘挨到上善耳边嘀咕,说得眉飞色舞。 “真的?”上善被他一说勾起了兴致。“老夫告诉你,原本这粉要再抹厚点、抹白点……” “不成,再厚就假了。”师徒俩说得不亦乐乎,叶翔舞一旁看得瞪圆了眼,她这才彻底明白,慕笑尘为何会有如此捣蛋的个性了。 有其师,必有其徒! ☆ ☆  ☆ ☆  ☆ ☆ 寻了药引,配了解药,上善也知事态紧急,所以也未挽留两人,反而催促他们快快离去。 “师父,翔舞还想问您一件事。”临行前,叶翔舞忽然说,一旁的慕笑尘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乖翔舞有什么事尽管问。”上善乐呵呵,一双眼眸充满睿智。 瞧著眼前这对小儿女的动静,眉来眼去的心思怎么逃得过他的法眼。 “我是想问,他那‘七情残缺’的命格,当真没有破解的法子?”叶翔舞也不言明是谁,但在场的两人皆心知肚明。 慕笑尘的脸上闪过一丝震动,瞬间失神。 霎时,整个石屋的温度冷凝了几分,上善的神色严肃起来,若有所思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连,却不开口。 沉闷的气氛让人觉得压抑…… 师父怕是早就看穿他对翔舞的情,所以未曾阻止他离开。师父喜爱翔舞,也说过他动情的下场,如果真有破解的办法,不可能不告诉他的,不说,便是没有…… “什么‘七情残缺’的命格?”上善打破沉默,使得叶翔舞跟慕笑尘怔住。 “就是他的命啊!您不是说过他今生不得动情,大爱、小爱皆不可,否则心神俱焚!” 瞧叶翔舞激动的样子,上善状似思索的想了想,而后摊手道:“老夫忘了。” 忘了!这种事怎么可能忘?! 叶翔舞只觉得额上青筋暴跳,有一种想揍人的冲动,她倏地抓来慕笑尘,扬声道:“他吐了好多血!这样子也没关系吗?” “大概是臭小子血太多,吐出来才好吧!”上善一点也不紧张的回道。 叶翔舞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师父说的是玩笑话吧…… “师父,您真的没办法?” “哎呀,乖翔舞,师父真的忘了。” 叶翔舞抓著慕笑尘的手一松,眉心紧蹙,好似不明白究竟哪里出了错,怎么会如此? “翔舞!”她忽地转身冲出石屋,慕笑尘唤也唤不住,只得叹气。“老头,你何必这样气她?编个谎话哄她也行啊!你不是最喜欢翔舞吗?让她开心一下也好,她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哄得了一时,哄不了一世,况且以这丫头的心思,开心了一时半刻,过后还会想不明白吗?”上善一脸抑郁地瞪著他。“还不都是你这小子的错!” “是,是我的不是,我这就去找她。”慕笑尘说完便往外走,忽地又回过身,认真的打量上善。 “老头,这回你可真要多保重了。” 上善表情微动,像是极力克制内心的震动,他养了这小子十几年,还是头一次听他说这么动听的话。 “快去、快去,天快黑了,你们赶紧下山吧!”上善别开脸,挥手赶他走,这把年纪还老泪纵横可不好看。 慕笑尘岂会不知他的心思,破天荒地朝上善一揖,转身离开。 他离开后,上善才回过身叹了一口气,那种悲凄的事,常常惦念不如忘了好! 臭小子心比天高,嚣张的姿态连佛祖都看不过去,还会不给他点颜色瞧瞧?若是放得下,心止如水,这命,或许才有破解的可能。 “命”这种事,谁说得准呢! ☆ ☆  ☆ ☆  ☆ ☆ “翔舞!”慕笑尘追上她,一把抓住她的肩拉近他身边。 “师父怎么能这样?!”叶翔舞脱口叫道,看样子气得不轻。 “老头是不想让你失望,不高兴的事不如忘了好。”他以指轻梳过她额前乱了的发。 “忘了就能当做不存在?” “就当不存在吧!如果认真,这辈子你跟我都不好过。”轻捏她的脸,慕笑尘放开她迳自向前走。 叶翔舞愣了愣,他一句话就浇灭她心中烦躁的火。 是啊,若是认真了,不是害了他吗? 她原本不也打算安静地守著他,只要能看著他,在他身边,不就行了吗? “山上有鬼喔……”前方传来他调侃的声音,叶翔舞没好气地笑著跟上。 若是能畅快逍遥,不计较情意多深,那就好了…… ☆ ☆  ☆ ☆  ☆ ☆ 三年后 叶府大厅中,算盘拨得震响,好似故意在发泄什么怨气。 臭小子,又被他溜了! 一年前他随口一句“反正叶家银子多,不如拿出去流通流通、周转周转”。于是,叶家钱庄便筹备开业了。 他的提议是好,随口一说就让她爹爹乐得立刻筹办,她也觉得有利可图,所以没有反对。谁知这小子只会动嘴,三不五时就把他该做的事丢给她,自个儿则躲起来逍遥快活。 没想到他竟在叶家待了这么久,久到她都快忘记他不姓叶,久到快忘记三年前她的承诺。 叶家的家业,三年了也没找到适合的人交手,如此下去,她有脱身的可能吗? “叶小姐,近来可好啊!”浑厚如洪钟的声音,听著还以为是男子,走进大厅的人确实长得壮实,只不过……是女子罢了。 “杜夫人,好久不见了。”叶翔舞将算盘一收,站起身来迎客。 没错,面前一看就知很强悍的女子,正是杜怀山的孙媳妇、杜仲的妻子。 这段姻缘线还是慕笑尘牵的,也不知他打哪儿找来这名英姿飒爽的女子,而杜仲还当真对她一见钟情。 果然是一个锅配一个盖啊! “娘子,来来来,坐这儿。”杜仲兰花指一翘,黏著他家娘子说个没完。 “告诉你别挨我这么近!” “人家喜欢娘子嘛……” 这一幕,叶翔舞看得很汗颜,这不才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绝配吗? “慕先生人呢?” 提及此,叶翔舞禁不住咬牙切齿,一字一句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在后院跟他女儿玩呢!” ☆ ☆  ☆ ☆  ☆ ☆ 跟杜家的人谈完事情,她信步走到了后院。还没见著人,便听著两道嬉闹声。 叶翔舞忍不住黑了脸,天下事无奇不有!他才多大年纪,就有个十岁的女儿。 他说今生不可能有自己的子嗣,既然命定如此,索性收了一名十岁的孤女当女儿。 亏她自诩聪明,竟一时糊涂误信他那副可怜模样,心软答应了下来,忘了他这人一向为非作歹,怎么可能善心到收养孤女? 他,不过是养好玩来著! “呜……叶姐姐救命!叶姐姐救命!”一个娇俏的小女孩直向她扑来,冲到她怀里。 “怎么了?”叶翔舞扶住她,拍著她的肩安抚小女孩一脸的惊慌失措。 这女孩取名慕语嫣,是慕笑尘强行帮她改名,还非得她唤他爹爹,他真是——极度不害臊! “爹爹拿怪东西吓我!”慕语嫣直往她怀里钻。 他到底还有多少怪东西可以拿来吓人?! 叶翔舞灵光一闪,转而低头问道:“你又叫他爹爹?” “是爹爹强迫我的。”慕语嫣一脸悲愤。“他还说,我若是不听话,过不久就会将我赶出家门。” “他真这么说?”好狠心的爹啊! “我不这么说行吗?”吊儿郎当的男声冒了出来,和他玉树临风的外表极不相配! 慕笑尘手负在背后走了出来,瞧见叶翔舞时神情一振,跟著就想扑过来,幸而叶翔舞拉著慕语嫣闪得极快。 “语嫣,你爹爹是天生绝情命嘛,所以狠心、没感情是理所当然的,你要乖乖听话,跟爹爹玩,爹爹就不会赶你走啦!”他笑得阴险狡诈。 “你这是什么话?!” “臭小子,你什么时候有女儿了?!” 两道声音同时传出,叶翔舞一愣,转头一瞧,不远处站著自己的父亲和…… “师父!” 慕笑尘跟她俱是一愣,慕语嫣眼神在众人间来回,最后目光锁定在红脸老爷爷身上。 红脸老爷爷真厉害,一下子就把狡猾的爹爹跟厉害的叶姐姐都吓住了! ☆ ☆  ☆ ☆  ☆ ☆ “胡闹!你怎么可能有女儿!”上善气得脸涨得更红。 “这不就是假的嘛。”慕笑尘摸了摸鼻子。 “假的也不行!你命中无情、无子,即使是收养的子嗣,长此以往便会衍生复杂关系,更是违背天定命理。” “那岂不是要我孤老终生?我好可怜……”慕笑尘哭丧著脸。 上善吹胡子瞪眼,也不理他,只有叶翔舞在一旁若有所思,似乎被某事触动。 “师父,您说他这样是违背天定命理,那是否可解释成他的命格已被打乱?”叶翔舞突然冒出这一句话,让师徒俩大惊失色。 “这、这……应该不通吧……”上善表情怪异,他真没想过这个说法。 “怎么会不通?”叶翔舞精神一振,双目炯炯地说:“既是胡闹,那乱了便是乱了,也就是破了命格!” “这个……”上善瞅著她满含冀望的眼神,这个他可不敢保证。 “师父,翔舞说的可有道理?”慕笑尘一脸镇定的问,可眼中闪烁著不亚于叶翔舞的光彩。 命格真的可破吗? “命格是否有破,我得回天灵山仔细排出你的八字,顺天时地利,看天象算个仔细才知道。” “不用,我一试便知。”慕笑尘突然大叫,同时不怀好意瞟向叶翔舞。 “你别乱来!”叶翔舞察觉他的企图,当下明白他的心思,立刻起身往外跑。 “翔舞,你别跑啊!”慕笑尘紧跟著追了出去。 上善眨了眨眼,有些不明所以,最后狐疑地看向正坐在一旁的小女孩身上。“丫头,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 “知道。”慕语嫣幼稚的面容上有著笃定的表情,看得上善暗惊这丫头不俗。 爹爹还能做什么,不就是亲亲嘛! 好几次她瞧见爹爹想偷亲叶姐姐,可都没得逞。 ☆ ☆  ☆ ☆  ☆ ☆ “你别跑!” “你别追!” 两人绕著长廊跑得气喘吁吁,慕笑尘扶著柱子喘气,她这才停下来休息。 “翔舞,你知道我想做什么?”他眼尖,瞧见她的裙摆被廊边的小钩钩住。 “你那点心眼,不用想也猜得出来!”叶翔舞说完便转身往前,不料裙子被钩住,一时让她动弹不得。 只一会儿工夫却已够他追上来,将她搂进怀中。 “看我还不是逮著你!”语音一落,叶翔舞的裙摆便传来一阵撕裂声。 突然失去了那股拉扯力,她一时没站稳,身子向前冲,连带也将他拉著倒下! 幸好他眼明手快撑著柱子,才没让两人跌落地上,而是落坐在柱间的横梁上。 “翔舞,你就别挣扎了,如果想知道是不是破了命格,试一下便知嘛!”他笑著将脸贴近她颊畔,抱住她身子的手毫不松懈。 “就你心眼多。”叶翔舞动了动身子,却发现他抱得死紧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可想亲近你却是心心念念不敢想的事,如果能成真,就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他在她眼前,含情脉脉、情话绵绵的模样极不像他的作风,却撼动了她的心,禁不住一股热流由心田泛开。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但如能朝朝暮暮,又是何等幸运? “要是你又吐血,我可不管你。”他的唇近在咫尺,离她越来越近,叶翔舞轻声警告。 “放心,即便吐血,也会溶在你我之间。” 他倾身上前,吻住她娇柔的唇瓣,搁在她腰间的大掌更加收紧,不让两人有分毫间隙。 心口涌起的热潮,已不知是痛,还是欣喜了。 尾声 “外面的人都说你狠心,竟然把那么小的孩子赶出家门,而且还是自个儿收养的女儿。”房内,一道清脆的女声说著。 “我也没办法呀,以后若是我俩有了孩子,小语嫣失宠岂不是更可怜?早点把她送出去也是好的。”男声语气不住的轻佻。 “我跟你的孩子?!”突然一声尖叫划破长空。“你未免太异想天开了,才不过有点转机……” “事在人为嘛!” 没错!就是要多亲热、亲热才是。 “你别乱来,等会儿要是又心痛吐血的,我……” “别担心,老头不都说了嘛,破命格之事指日可待,所以我们要多磨练才是,乖翔舞,来嘛……” 谈话声中断,好一会儿,才又响起。 “你说,你是不是早就有预谋,在收养语嫣时,就打算将她送到天灵山去?”女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儿喘。 “乖翔舞,你找了这么久,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接手叶家,我自然得替你计画一番,早做准备。” “果然……”突然,又没了声音。 房门外的叶老爷,笑眯眯的摸了摸胡子,没声才好、没声才好。 与此同时,天灵山的半山腰,一名娇俏可爱的小姑娘,想哭又憋著泪,想叫又没力气。 爹爹坏心眼,不疼她也就算了,可连叶姐姐也不疼她了,竟然同意爹爹将她送到这鸟不生蛋的山上来,她好命苦,真的好命苦! 慕语嫣抹掉小脸上的汗,既然如此,她一定要跟红脸老爷爷好好修行,学了本事,回去欺负爹爹。 看谁以后还敢欺负她! 哼! 【全书完】 编注: 欲知二皇子晋千岁和惊澜公主的爱情故事,请看花裙子579【龙凤斗】之一——《夺心皇子》。 敬请期待连盈最新力作! 这个结局嘛…… 连盈 这个结局……看上去不太像结局。 这结局,似乎又是半开放…… 先要说明的是,这个系列中设定的晋王朝,并非中国历史上西元二六五年至四二○年的东、西两晋。 如果是设定在那个朝代,会有好多语辞都没有办法使用,虽然八王之乱确实是个妙点,可我还没有自信能将历史改编成故事。 于是,不可为,便不为之。 架空吧!架空才是王道,不是吗? 话说这本书,不知读者会不会觉得爱情的成份少了点?没有啦,我很努力让大家一起爱喔! 谁让男主角是绝情命,而且……而且,人家真的有见过这种惺惺相惜,类似战友的爱情嘛…… (编大:你再狡辩嘛!)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是吧?^_^ 系列的第一本《夺心皇子》跟本书,时间点都是由前往后推的故事,追溯到先前的岁月,那么,最后一本…… 没错!你猜对了!就是我们家美人水沐铃的故事。 故事将从后面开始写,也就是她在宫中为公主办完最后一件事,将猪头太子调戏结束后,获得自由身说起。 她的过去嘛,概括起来就是一个“涩”字,还是她自以为是的苦涩,没有太多有趣的事可著墨,因此,就让前尘往事随风而去吧! 至于男主角,呵……大家猜猜吧! 所谓最终的大魔王,如今看来非文韬武略、德贤兼备的二皇子晋千岁莫属,各位同学,当当当!广告时间到了! 无论你从哪一本开始看都没有问题,但若是想了解得更清楚,就请三本都看完喔! 因为彼此都有所牵连,让我这个当娘的写得好痛苦。 说到这里,又有苦水想吐,明明这本是先乐后悲的基调,为什么前期该乐的时候我写得很痛苦,后期要悲了我却异常happy? 喝!难道是人格分裂?! 原本是想写得悲情一点的,可是他那个命啊…… 不晓得是不是慕笑尘这个人就是悲情不起来,我这个娘也始终酝酿不了悲的情绪。 好不容易到了揪心的几场戏,一不小心,又让他欢乐起来了。 唉……善哉善哉。 第一次写古装(说不定就是最后一次了,嘿嘿),诸多不顺、诸多烦扰、诸多…… 但既然开了头,便无论如何也要写完,所以谢谢大家的包容呢! 念高中时,连盈很喜爱一名作者,写历史人物写得极好,尤其是唐朝三女性的书:武则天、上官婉儿,以及高阳公主。 其实那时我并不是很懂,仅仅是当做扣人心弦、好看的故事来读。 但也颠覆了我对“写历史的作者都是枯燥性述说”的观点,第一次知道原来历史也能写得如此好看,更对身处皇权中心的女性感到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那漫天无边的黑暗,不可思议那腐蚀人心的过程,不可思议女人发起狠来真的很可怕…… 身为女性,在旧时皇权中想要占有一席之地,在今日我认为是以“牺牲和出卖灵魂来堆砌显赫的高塔”,既悲凉凄楚,又大气磅砖。其中步步为营,居心叵测啊! 好了,一不小心又将大家带进黑暗漩涡了! 等【龙凤斗】系列最后一本结束后,将会回到我最钟爱的现代稿。 唐少爷、施先生,我好想念你们,想死你们了! 那么,静待下回分解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