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会三招》 第一章 奇葩叔侄 平吾纪-739年 和风煦煦,花香醉人,正值阳春,北荒大地莺飞草长,水木明瑟,虽名之曰“北荒”,却半点没有荒芜苍凉的意思,甚至相比东海、南原、西岭三地还要富有生机一些,他处的春意,是含蓄,优雅,如欲拒还迎的少女。北荒的春意,则是狂野,奔放,一朝之间遍地花开,似热辣火爆的姑娘,更加让人有视觉冲击,流连忘返。 之所以以“荒”为名,只因七百多年前的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于此处而起,当时大陆以北,兵荒马乱,人心惶惶,因此而得北荒之名,那场大战史称“令吾之乱”,至那之后,原本大陆上争斗不休的三大古国,因为各种原因,一朝之间统统解体,天下再无朝野与江湖之分,就这样,一直延续了七百三十九年至今。 当时有人预言,大陆将迎来一片乱世。 但预言并没有成真,自从三国解体,各地各城,各门各派分而自治,反倒比那时连连征战,税赋压人的时候,大家的生活反倒要舒坦了许多,虽说烧杀抢掠,寻仇灭门之事依然时有发生,但寻常百姓,小心翼翼的生活,不惹那些江湖人,便也能求得一份安生。 在北荒东边,有一个热闹的小镇,名为猎龙镇,传言有先人曾猎杀过一只妖龙而得名。 镇子本不大,但因靠着万兽林,过往的猎兽、探险者、草药商兽皮客络绎不绝,小镇上呼喊声,吆喝声,叫卖声连成一片,好一个欣欣向荣的景象。 镇子东头一个院子里,一个臂膀结实的少年,赤裸着上身,手持一把糙木剑,正在虎虎生风的挥舞,嘴中还时不时叨叨着,念念有词。 “山河七断!”“五登天”“奏雨拨风引!” 那糙木剑横劈,竖砍,挑拨抽刺,看上去极为朴实,毫无半点花哨。 但若有心人离近了,仔细观察便能发现。 的确极为朴实,毫不花哨。 那少年极为卖力认真,来来回回就那么三招,从清晨舞到了晌午,方才缓缓停了下来,木剑随手一丢,四脚朝天,喘着粗气。躺下瞬间,汗水便将身下的石板地,浸出了一个大字形来,还在缓缓的向四周扩张,与阳光做着激烈的抗争。 “啧啧啧,小子,怎地,这么一会就不行了,是不是太不持久了点儿?” 这时,从旁边闪出来一个人影,佝偻着身子,右手拿着一柄打铁锤,穿着一身脏兮兮的麻布衫子,眯缝着眼睛,光头锃亮,龙须细眉,配着鸭蛋般的脸型,怎么看都是一脸猥琐。 那少年闻言,头都不摆一下,只是微微的动了动眼珠子,有气无力的说道:“老头子,你...你说实话,你教的这几个破招式,到底...到底有用没用?我...我实在半点力气也没有了。”说罢,又继续喘着粗气,似乎全身的体力已经透支尽了。 那老头闻言,缓缓的走了过来,不发一言,用脚随意的踢了踢地下的少年,疼的他龇牙咧嘴,大叫起来。 “你做什么!小爷我都这样了,还落井下石!” “嗤嗤嗤,看来还中气十足嘛,装什么要死要活的,赶紧给老子起来继续。” 老头笑得时候全身都跟着耸动,背影看上去仿佛是个正在磨牙的大老鼠一般。 “有种你就给我杀了!小爷可不奉陪你这老变态了!” 少年正是傲气十足的年纪,岂能如此就范,见那老头猥琐的表情,索性双眼一闭,心里暗下决心,就算死,我都不起来了。 “嘿嘿嘿,有骨气,有骨气啊...” 老头阴险的笑道,笑声中有一丝阴谋的味道。 少年左眼微微眯一条缝,偷偷的观察着。 突然间,那老头右手一抬,只见那纯钢炼制的打铁锤,瞬时脱手而出,对着少年胯下之处急速的飞去。 这一锤子若砸的实了,少年恐怕从此便要做了阉党,但这世道没皇帝,自然也没人给他发俸禄。 少年见这铁锤来势凶猛,大喊一声“你大爷的”,连忙使出一个驴打滚,险而又险的躲过这一下,背后冷汗直流。 “你个奶奶个腿!!真下得去手啊?!小爷我差点绝后了你知不知道!” 少年转过头,怒气冲冲的骂道。 老头看那少年愤怒的表情,得意的笑了笑,阴阳怪气的说道“嘿-嘿-嘿,小子,死都不怕,又怕什么绝后了?况且你这一天臭烘烘乱糟糟的,又有哪家姑娘能瞧的上你?你这家伙事,不要也罢,不要也罢...” “小爷我英俊潇洒的,没有姑娘还不是因为天天就练这几招破剑法?!我看您老那家伙事才是无用之极!” 少年双手在后拄着,双腿岔开,瘫坐在地,不服气的说到 “哼,你竟敢说我无用之极,你可知镇子南头的崔寡妇...咳咳,你可知你这三招剑法练至大成之后有何等威力?!” “削山断海之能,改天换地之力。”少年一字一顿的答道,犹如和尚念经一般“你这一句话忽悠了小爷我多少年了!!” “那你又可知为何你现在发挥不出这种效果?” “因为内力不足,剑法威力的万分之一都发挥不出来。”少年翻了个白眼,再次熟练的答道 “可小爷我三岁就开始修炼内功,五岁能单手负百斤,九岁再不畏严寒酷暑,十三岁便能举起千斤巨鼎,江湖上可有人在同龄时可与我比肩了?” “你那三招剑法都使不出来。”老头闭着眼睛,老神在在的说道。 “小爷我一掌可碎大石,一剑可断钢铁,全力为之,更是能拦腰断树,这等内力岂负天才之名?” “你那三招剑法都使不出来”老头不为所动,依然是这一句。 “小爷我行侠仗义,擒贼盗于乱市,救小儿于虎口,三拳伏江湖莽汉,一掌破暗箭明枪,人道猎龙镇之星,铁家奇侠是也!” “你那三招剑法都使不出来。”老头依然故旧,神态都没有变化半点。 “...你大爷的,就不会说点别的?!” 少年怒吼道 “你打不过我,让你一只手都不行。”老头不紧不慢的说道。 少年闻言双拳紧握,面目狰狞,抄起不远处的那把糙木剑,迎头便上。 院子里发出了几声“啪啪”声,大概也就持续了四五个呼吸的功夫。 过了不一会,院子里又只剩了少年一人,再次“呼呼呼”的练起了剑来,只是此时少年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脸上还多了个熊猫眼,胸口起伏不定,显是怒气难平。 这少年名为铁风,刚刚过了十六岁的生日,自小好武,梦想有一天能成为一代大侠——然后把那老头狠狠的按在地上揍一顿。 那老头名为铁无发,按照辈分来讲,算是铁风的叔叔,因为头顶不着寸缕,年纪倒也不易看出来,说他四十多也成,说他七十多也并非不可能,而且他还有个如同黄花闺女一般的避讳,任何人问其年龄,他都绝不告知,包括铁风,他在镇子上经营着一家铁匠铺,因为来往的人既杂且多,生意颇佳。 铁风无父无母,从小便和铁无发一起生活,铁无发在生活上几乎是不管不顾,唯独在武功上却是要求极为严格,甚至可以说有些变态。 内功修炼,最主要的看悟性与勤奋,铁风自小便聪明过人,加上对铁无发口中讲的那些江湖故事的向往,每日勤奋练功,有时甚至废寝忘食,在这个最适宜修炼,经脉未定型的年龄段,绝对是极为难得的,再加上铁无发一旁的耐心指导,严格要求,因此这天才之名却当之无愧,只是背后的辛苦也是常人难能罢了。 在他七岁的时候,开始接触的剑法,也就是这三招——山河七断,五登天,奏雨拨风引 最开始时练的,正是第一招“山河七断”,这一招共有七式,分别以天、地、山、河、日、月、星辰命名——擎天断、破坤断、盘山断、江河断、烈阳断、偃月断、星辰断。每一式外表看起来都是简单的劈砍,但实则却有极为复杂的运力法门,第一次看铁无发施展的时候,便见到他用一个细细的柳树枝,竟然劈开了一块大石,虽然柳树枝也断了,但在铁风的心中,这简直是神一样的存在,在未来的几年,常常在梦中忆起,仍然激动不已,暗暗立誓自己一定要练会这一招。 但光其中第一式的运气法门,铁风就足足练了三天,才勉强能劈出一剑来,而这一剑劈出,却只在大石上留下了半点的划痕,雨一浇,就不见了。 当时的他,只道是天下的招数都是如此的难练,依然日日夜夜,刻苦修习,虽然进境并不快,但他也毫不灰心,只管没日没夜的挥舞着。 后来,四年后的一天,十一岁的时候,他结识了一个“飞虎帮”的外门弟子,两人都是武痴,见面便探讨起剑招来,那人见铁风只会这么一招半式,又用的如此生疏,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来,然后便给铁风讲起了自己所学的剑法,直到此时铁风才知道,原来不是天下招数都是如此难练的。 但他心中忆起当年柳枝裂石的一幕,坚信自己所学剑法难练的原因,是因为威力要比那小子的强很多,两人都是倔牛脾气,因此大吵一架,又大打一架,从此再不见面。 又过了四年,铁风已经十五岁,那以势大力沉见长的“山河七断”基本上已练的纯熟,第二招以速度见长的“五登天”也算是将将入门,唯有第三招“奏雨拨风引”却还摸不到半点头绪。 每次他使剑挥舞,都是虎虎生风,一剑下去,也能在大石头上劈出一个大口子来,不禁使他愈发的坚信,自己所学的,当真是个厉害的招数,心下也对叔叔铁无发愈发的敬佩了起来,直至那一日... 那日天朗气清,惠风和顺,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不过,再多的溢美之词,再美的景色,那日的铁风也全然无暇理会了。 一次他无事在万兽林中闲逛,正巧发现铁无发在一处小河旁钓鱼,正待上前去打个招呼,却不想铁无发因为刚跑了个鱼心情正恼,浑然没注意铁风在旁边,随手扯了个柳树枝便朝着身旁大石抽去,一瞬间那大石便“咔”的一声脆响,裂成了两半,正和当年演示那招“山河七断”时的效果,一模一样,只是这次,那柳树枝并没有断。 但这一下铁风看的真切,绝非铁无发教的那几招剑法,真的只是随手一抽。 铁风呆立当场,此刻方知,原来让自己惊异了近十年,梦了近十年的一幕,只是因为铁无发内力所至而已,和自己所练的招数,是半点鸟毛关系也没有。 铁风上前质问,铁无发先是一愣,然后便支支吾吾的含糊其辞,最后终于有些忸怩的承认了——原来那三招,自己也没练得会,却反复强调,那是绝对强悍无匹的三招,拥有“削山断海之能,改天换地之力”。 一个乞丐告诉你,他有发财之道,你信么? 反正铁风是不信的。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铁无发洞悉了他的梦想——将这老头按在地上狂揍——所以才故意教他如此费心费力的功夫,他自信自己若从小练的不是这么几招,甚至练那“飞虎帮”外门小子的几招,此时都能真正的成为独当一面的侠客了。 有句话说得好,“如果错过太阳时,你流了泪,那你恐怕也要错过群星了。”这世上没有后悔药,铁风也不可能再重新练过一套剑法,况且就算他提出,铁无发也绝不肯教,因此只得一条路走到黑,不求立名于江湖,只求看看这垃圾剑法的尽头,会绽放出什么样的霸王花来。 但从此,铁风见了铁无发却半点好脸色也没有,而铁无发对铁风剑法的练习,也是逼得越来越紧了。 只有两人的小四合院,也因此变得热闹了起来,吵吵嚷嚷每日不断。 一日,铁风从采矿归来,在山里玩了两天,心情大好,但毕竟在山里睡得不安稳,也略有些疲惫。 “老头,我回来了!” 将一筐灰铁矿重重的放在了院子后门旁,铁风便边喊着话,边向自己的屋中走去。 宅子不算小,有五个房间,一个院子,加上正门处的宽敞的铁匠铺子,少说也有方圆数百米。院子里还有颗二十来年的橘子树,正值花季,花色洁白,一朵五瓣,阵阵清香飘扬。 从后门进来,左手边并排三间是卧房,离门最远的是铁无发的,门口零零散散摆了些颜色各异的矿石,多是以深色系为主,其中最多的,便是铁风篮子里那种灰黑色的粗铁矿。 离门最近的便是铁风的住处,门口散着一些碎木屑和一口大缸,铁风美其名曰“聚宝缸”,猎龙镇靠林不挨水,稍微院子大一些的人家都以此做贮水之用。 第三间卧房常年空着,本来铁无发是想着铁风将来娶了媳妇,给亲家搬来住。却不想这小子一天没个定性,一天到晚就知道跟自己对着干,想来以他的性子想娶到媳妇,多半要靠自己重金去求人家了,索性这个房间便堆些杂物,门口撑了三竿衣服架子,零零散散的挂着几条麻布衣服。 右边两间是库房与打铁房,面积要大一点,但大部分时间都是房门紧锁。 铁风见喊了一嗓子没有回应,也不理会,径直的走到了自己房门前。 “着!” 铁风刚推开房门,只见一根茶色鸡毛掸子对着自己的胸口急急点来,这一下很是突兀,使人手足无措。 仓促之间,来不及过多思考,上身向后急急一坠,双脚抓地不动,整个身体后弯成了一个拱桥般的弧度,将将的躲过了这突兀的一击。还不待铁风回过神,那灌注全身重量的双脚,却被一根粗绳子悄然绑了起来,那绳子刚刚绑紧,便极速的向屋顶的方向抽去,顿时使得铁风重心顿时不稳,连人带绳子飞了上去,倒挂在屋子的横梁下面,好似一块待熏的腊肉一般,荡来荡去。 铁风缓过神来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倒着的猥琐笑容,看到这般景象,铁风顿时就大骂了起来:“你这老不死的,又捉弄小爷,快快将我放下来,要不然我定要将你的破炉子给炸了去!” “啧啧啧,就你小子这两下子,不好好跟我练武,还一天到晚嚷嚷着什么外出闯荡,到时候恐怕你咋死的都不知道。”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铁风耳边缓缓的响了起来。 “呸呸呸!小爷我行的端,坐得正,自然会闯出一番名堂,哪像你这老不死的这般阴险猥琐” 铁风愤愤不平的叫到。 “嘿嘿,既然老夫阴险猥琐,那你便在这一身正气的吊着吧,哈哈哈。” 随着笑声渐渐远去,铁风不由得恨得咬牙切齿,再次大骂到:“你这老年痴呆,老变态,老神经病,天天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还打什么铁,最应该回炉重铸的就是你那脑子!” 不过无论铁风骂的多大声,回应他的也只有屋子里的一片寂静。 十六岁正是雄心壮志的年龄,铁风更是一个管不住的性儿,两个月前便开始一直嚷嚷着要出去闯荡一番,不想留在这猎龙镇混日子,却不想被铁无发一口回绝,更可恶的是,理由依然是“你那三招剑法都使不出来”,这简直是个魔咒,铁风每每听了气都不打一处来。至此之后,铁无发也时常给他灌输“江湖险恶哪有家里好”的道理,但铁风却坚信以自己的手段,必然能创出一番天地,铁无发为了打击他膨胀的自信心,因此便时常捉弄铁风,意图展示“险恶的江湖”。 “嘎吱,嘎吱,嘎吱”铁风见骂了许久也没有回应,便在屋子中荡了起来。这屋子不大,就一张床,一个装衣服的小柜子,一张桌子,桌上一柄烛灯,但因铁风好武不好文,这蜡烛倒是一年到头也换不了几根。 “差一点了,再加把劲!”对着那桌子上距离已不到自己半尺的灯座,铁风心中念着,脚下使力,使自己荡的越来越高。 三寸。 两寸。 一寸。 正待伸手一把就要够着灯座的时候,一颗小石飞过,只听得“啪”的一声,绳子直接断成了两截。而此刻在空中无从借力,直愣愣的对着桌子撞上了过去,亏着铁风灵活,在脸和桌边即将进行亲密接触时,一掌对着桌子拍了过去。但饶是如此,依然不免以一个狗吃屎的姿态,重重的栽在了地上。 “嘿嘿,老子给你放下来了,还不赶紧说句谢谢”那极为欠揍的笑声,又从屋子门口缓缓传了进来 “谢,谢你大爷!”铁风捂着下巴,对着门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铁无发恨恨的说到。 “呦呦呦,小子嘴还这么硬,看来挂的还不够久啊”铁无发说罢,便向着铁风缓缓的走过来 “嘶...杀人了,救命啊,来人啊!” 铁风刚才那一下摔得是七荤八素,现在浑身都使不出力来,若此时铁无发再将他吊起来,当真是半点也反抗不得。想到平日里他的极为不人道的作风,铁风一时间大叫连连,但确是半点不想求饶。 “滚...!别搁那鬼哭狼嚎了,叫人家听了还以为我有什么不良嗜好似的,没事了就别装死,赶紧过来帮忙,有大生意上门了!”说到“大生意”三个字的时候,铁无发眼中似乎都放了道光,露出一脸财迷般的表情。 虽说铁风百般不愿,正事却不能耽误,爷俩一直都以这铁匠铺为生,此刻有大主顾上门,不由得都来了精神。 ... “客官,要挑些什么。” 看到对着铺子里浩浩荡荡走进来的十来号壮汉,铁风满脸堆笑的说到。 “小子,有什么结实点的兵刃给我们挑过来些。” 为首一名劲装大汉进到铺子来,皱着眉扫视了两圈,似乎很担心这乡野小店兵器的质量 “好嘞,各位稍等一下我就来” 说罢,铁风就回头进了平日了堆放兵器的库房中,没过一会,便拾了一箩筐的兵刃出来,“哐当”一声,放在了那群壮汉的面前。 为首的那人见这么一箩筐兵刃,随手挑了一把长刀,握在了手中细细把玩,边把玩着还一边瞥了瞥铺子里一老一小两人。 没过得多久,只听得“啪”的一声,那柄长刀顿时断成了两截,一截在壮汉的右手间握着,而另一截,则被他牢牢的夹于左手双指之间。 “恩?” 那为首的汉子双眼微微一眯。 “我说挑些结实点的,你是听不懂么?” 为首的大汉瞪着铁风,疾言厉色,一副要发飙的样子,对着铁风吼道。 一旁的铁无发看到这般情景,慌忙走过来赔笑到“客官,您别着急,小孩子不懂事。咳咳,你赶紧过去把我前些天打的那两个结实的兵刃拿来。”说罢,对着铁风使了个眼色。 过了不一会,铁风便左右手各提着一刀一剑,小跑了过来,对着那个劲装大汉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到:“大爷身手真厉害,您再看看这两把您合不合手。”话音刚落,双手将这一刀一剑剑柄朝上,轻飘飘的对着那大汉平举了起来。 看着眼前朴实无华的刀剑,大汉不屑的“哼”了一声,已经开始琢磨要如何勒索这家小铺子了。 “啊呦!” 伸手一提之下,却没想到这两把兵刃奇重无比,本来以他的力气,平日里倒也算不得什么,可是先前见到眼前的小伙计如此轻易的举起来,便对这两把兵刃的重量着实大大的低估了。一时之间,来不及调整重心,双臂一发力,整个人都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倒在铁风面前。 看到先前摆着天下老子最大架势的高大汉子如此狼狈,铁风忍不住“扑哧”的笑出了声。 莫说铁风,就连那大汉后首的一干壮汉,此刻都是略有些忍俊不禁,感受到了众人戏谑的眼神,为首大汉不由得羞愤不已,对着铁风的脖子就抓了过去。而铁风却极为淡定的不闪不避,笑吟吟的看着他。 等到壮汉的手掌距离铁风不足半寸的时候,一个身影却极速的闪到了他的的身前。壮汉仓促之下来不及做出反应,一头便对着身影撞了上去,而这一撞却好似撞到了一座铁山一般,顿时间头晕眼花,鼻血长流,极为狼狈。 虽说为首那人后面的汉子们,之前也有些觉得好笑,但此刻见到大汉吃亏,都齐齐的上前一步,不善的盯着这老少二人。 爬起来抹了抹鼻子上的鲜血,他自知今日是撞上了铁板了,愤恨的蹬了两人一眼,对着后面众人摆了摆手:“等等!” “我们今日...恩...今日有要事在身,今日不和他们计较。”说罢,就急急的往门口迈去。 “客官稍等,您后面的弟兄们还没有兵刃,不如将这筐子兵刃带了去把”只见铁无发抢了一步向前,一把握住了那个大汉,很“贴心”的问到。 感受到手臂上的力道,大汉不由得脸顿时涨得通红,碍于面子强忍着没有喊出来,看着眼前这猥琐邪恶的老头,不得不极为羞辱的从怀中掏出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还装作很酷很大方的样子,交到了铁无发的手中,付完之后还不忘狠狠的说句“给我包好了!” “客官,小店概不赊账,您这才够一半的。”说完这句话,铁无发手中的力道又大了一分,笑容却是更灿烂了。 “你...!”大汉愤怒的瞪了一眼这个矮小壮实的男子,他此刻终于意识到了谁才是敲诈勒索界的扛把子,但此刻却不得不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又极为心痛的掏出了一张和刚才一模一样的银票,交了出来,而后逃命似的奔向门口。 “客官,您的兵刃忘了带啦。”那汉子刚逃出大门,铁风的声音便清亮的响了起来,传到大汉的耳中,可他此时哪还敢要什么兵刃,连滚带爬的逃离开来了,几乎要气得吐出一口老血。 “嘿嘿嘿,小子,今日收成不错,老子请你出去好好吃一顿”那些壮汉走后,铁无发又露出了那标志性的猥琐笑容,对着铁风说到。 像这般场景,在这过客驳杂的铺子里已经上演了许多次,这个世界本来就是拳头大的说的算,那些自恃有几分实力便来闹事讹诈的人们,统统都成了这一老一小的取款机。 “切,要吃你吃,小爷我可不奉陪。”显然铁风对着之前自己被倒吊的事情还耿耿于怀,瞥了瞥嘴,便径直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看着那慢慢走远的背影,铁无发嘟囔了一句:“霍,这小子脾气还见长了。” 刚到了房间,铁风百无聊赖闭着双眼便的对着床扑了上去,还不待他多享受一刻这难得的静谧时,一个少女的尖锐叫声响了起来。 “啊——” 第二章 陆家小姐 这一嗓子着实让铁风惊的不轻,定睛一看,身下压着一名几乎半裸的少女,虽说头脸都脏兮兮的,但也掩盖不住那秀气可人的五官,身上的衣服大多已被刮碎的一片一片,勉强的盖住那微微挺起的双峰和腰下的几寸神秘,突然之间看到这般景象,铁风不免浑身热血一涌。 “非礼了——”感受到身上浓厚的男子气息,和小腹间的异物感,少女的尖叫声再次响了起来。 铁风闻声来不及多思考,赶紧捂住了少女的嘴,若这般景象被铁无发看到,那真是跳进什么河都洗不清了。然而老天总是不遂人愿,刚刚捂住少女的小嘴,一个人影便闪到了铁风屋前。 接连着,便是一阵极为猥琐的笑声“咳咳,我没看见,我没看见,嚯嚯”说罢,便一溜烟的闪走不见了 “老不死的,没你个头,我...”此时此刻,一向伶牙俐齿的铁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呜呜”那个被铁风压在身下的少女,奋力的挣扎了起来。 感受到身下的伏动,铁风连忙将捂住少女的手收了回来。 “呼呼” 恢复自由了的少女连喘了几口大气,然后水汪汪的大眼睛瞪得溜圆,似乎都有些泪水在眼里打转,既委屈又愤怒的看着铁风。 “放开我!”稍微缓了缓,少女对着铁风喊道 闻言,铁风才想起来现在他们还在保持一个极为暧昧的姿势,慌忙的的站了起来,不过定了定神之后,心下也是暗恼:“明明是你跑到我房间里吓我一跳,怎地还吼起了我来?”便也学着少女的口吻喊道:“大姐,叫谁流氓那,这可是我的床,我还没说你私闯民宅那!”话毕,眼神还故意的在那少女的诱人胴体上转了几转。 看到了铁风极为可恶的眼神,少女仿佛想起来了什么,急忙抄起了身下的床单,掩在身上,然后犹如一个小母猫一般,用一个分贝极高的声音对着铁风喊到:“叫谁大姐那!你...你!!你气死我了!!” 感受到少女那极为不寻常的关注点,铁风登时语塞,只得转移了话题,结结巴巴的问到:“你...你怎的在我屋子里。” “我来的时候这也不见个人影,就借住半个晚上怎么了!”似乎也感受到此事略有些理亏,少女的声音稍微的降低了一点。 “那你..怎么也不盖个被子什么的” 听了这个问题,似乎又踩到了少女的引爆点,尖锐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你还好意思说,你这被子是不是一百年没有洗了!那一股子酸臭味恐怕连猪都要嫌弃!” “咳咳”看着被丢到房间角落的那床被子,铁风不由得尴尬的讪笑了几声。 “愣着干嘛,赶紧给我找几件衣服去!”看着如木头般呆立不动的铁风,少女不由得再次嗔怒的说到 听到少女的话,正尴尬的不知所措的铁风,慌忙去旁边柜子里捡了些自认为比较干净的衣服,丢到了少女的面前 “你就这么看着我换?” “啊?” “啊你个头啊,赶紧给我滚出去,死流氓!” “额..” 出了门,铁风不禁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长了这么大,第一次遇到如此尴尬和莫名其妙的情况,一向机灵的铁风这时候也有些手足无措。 铁风虽说自小骄傲的紧,但也以“大侠”“君子”自持,虽说这次并非自己所愿,但毕竟有些亵渎了少女,心里还是略有些愧疚,登时那一股子怒气便消了。 过了不一会,那个少女便一手捂着鼻子,另一只手在面前扇来扇去,满脸嫌弃的走了出来。 “大侠额..客官额..朋友”铁风平时接触最多的人就是那个猥琐的铁无发,就算客人,来铁匠铺的一百个里面九十九个都是粗犷的汉子,余下那一个,也是胸肌练的比男人还硬的女壮士,此时这精致少女的出现,使得铁风顿时大脑断了路,竟不知该如何称呼了。 听到那极为别扭的称呼,少女不由得满脸黑线,对着铁风狠狠白了一眼,没好气的说到:“我叫陆星柳。” “我叫铁风”说罢铁风一手握拳,一手做掌,搭在了自己胸前,认真的看着眼前这名叫陆星柳的女孩 看着眼前的铁风做出一副似乎下一句就要说出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的样子,陆星柳顿时更加的气不打一处来,暗叹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的奇葩,对着铁风无语的摆了摆手,说到:“无论如何,谢谢你的衣服了”说罢,便想到了前一刻两人尴尬暧昧的样子,脸一红,就要像院子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看着少女的背影,铁风随口的问到 我要去哪里? 听了铁风这么一问,少女两脚突然间就像施了咒一般,立时便站住不动了。 过了不多一会,便缓缓蹲了下来,将头埋在了双臂中间,身子一抖一抖的,还时不时发出抽泣的声音,伴着缓缓阴下来的天气,整个院子似乎都弥漫了一股伤感。 看到这般极为突兀的一幕,铁风更是一愣,完全不知所措,呆立当场。 她是...在哭么? “你...没事吧?”欲言又止了半天,铁风才缓缓的上前几步,看向那啜泣不止的少女。 可就这么一句话,更是使得少女的泪水如开了闸一般,倾泻不止,由肩头的微微耸动,改作仰面大哭,泪水混杂着脸上的泥土,整个人好像一只失去母亲的小花猫一般。 铁风自小便不会安慰人,也从未被安慰过,遇到此事,顿时呆若木鸡,心中只觉是走也不是,上前去也不知说些什么好,索性就站到了少女一旁,斜眼看着。 而此时,在旁边观察了许久的铁无发却再也忍不住了,暗叹一声:唉,果然,想给这小子娶媳妇,必须要靠买啊。 然后便缓缓的站了出来,对着少女轻声说到到:“姑娘,别害怕,这里安全的很。”然后对着铁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搬几个凳子过来。 三人坐了下来后,陆星柳擦了擦那哭的有些红肿的眼睛,看了看铁风,又看了看铁无发,只觉那铁无发的鸭蛋脸长得甚是有趣,毕竟是少女心性,一时间心情略好了一些。 “我..我叫陆星柳,我家住在洛城。” 过了一会,陆星柳喃喃的说道,她并不知铁无发老早就在一旁观看,便再次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名字。 铁无发闻言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前些日子,我爹娘和手下一伙人,一起去旁边那林子里追猎一头野兽,不过那野兽狡猾,最后还是给跑了,我们看天色已晚便准备回去,这时突然出现了一伙极为强大的蒙面匪人。”说到这,少女似乎还有些心有余悸,双手紧紧的攥着那比她大上好几号的粗布衣服 “他们说话骂骂咧咧的,我也听不是很懂,我爹娘没说几句,便和他们动起手来,但他们人多势众,我们打不过,最后还是在大伙拼命的保护下,我才逃了出来...” 少女讲着讲着,眼睛又微微有些泛红,似乎下一刻又要哭了出来。 “那你后来怎么又逃到我床上来了?” 铁风问出了一个极不合时宜的问题,听得铁无发直想抽他 少女还沉浸在有些悲伤的氛围中,却并没有太过在意,只是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不识得路,在林子里还被野兽追赶,跑了两天两夜才跑到了这个地方,进到那边屋子里见有张空床,就心想上去休息一会,却不想这一睡就到了现在,而我爹娘...我爹娘他们.....”说到这,少女再一次轻声的啜泣了起来。 一旁铁无发听了少女的讲述眉头微皱,问道:“你的爹爹叫什么名字?” 隔了一会,少女自觉有些失态,连忙将脸上的泪水抹干了些,答道:“家父叫做陆天南,却不知您如何称呼” “我叫铁无发,就是没有头发那个无发,你叫我铁...”铁无发心不在焉的答道,说了一半,话锋一转:“令尊可是人称铁掌开山的陆天南?” 陆星柳默默的点了点头,对于铁无发能叫出她父亲的名号也不是多惊讶,毕竟陆家算得上是整个洛城人尽皆知的大户人家了。 铁风初始在一旁听得只觉有趣,刚刚还有些喜怒无常的少女,一时间竟也变得文绉绉了起来,他却不知人家大家闺秀出身,又怎能似他这般言语粗犷。但转念一想,自己自小便无父无母,其中所受的委屈,也只有自己心里清楚,而这少女虽然由爹娘养大,但此刻听她所述,其爹娘却是凶多吉少了,这初丧双亲之痛,想必也是极为难过的,一时之间心下有些同情。 “小子,过来一下。”铁无发对着铁风轻声说了一句,然后便起身向旁边走了过去。 “老头,咋了?”铁风跟过来,一脸疑惑的问到 “你把今天赚那二百两银子给她拿去,然后送她走吧。” 铁无发微闭双目,显是内心也有些纠结。 “她...让她上哪里去?”铁风本来对这上来就骂他流氓的少女并不是有多好的印象,但听了少女讲述的经历,心下既生同情,便说什么也不能看着这可怜的少女孤零零的就这么离去 “那便随她了,平常人家半辈子也攒不出这么多银子,她去哪里也够讨得一份生活了。” 铁无发叹了一口气,说道,浑没有平时那般游戏人间的表情。 “为什么不能让她留下来?就在咱们这先做些差事也好啊!” 听了铁无发的回答,铁风极为不解。 “不行。”铁无发回答的斩钉截铁 “我要。”铁风也抗议的不依不挠。 “不行!” “我要!” .... “那随你吧..”看到了铁风那无比坚定的眼神,铁无发脸上表情有些挣扎,过了一会,叹了口气,语气也突然之间软了下来,留下短短一句话,缓缓的转身离去了。 看着这个突然间不知怎地就答应了自己的叔叔,铁风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觉,似乎那个背影中多了一份落寞,从未在铁无发身上出现过的落寞。但无论如何,不收留这个少女,自己内心绝对难安,不管多大的难处,也必须如此。 陆星柳并不知道两人在谈论什么,只是觉得他们一时间表情都有些凝重,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心下暗暗疑惑。 “铁大叔..他怎么了?”看到缓缓走来的铁风,陆星柳问到 “来客了,甭管他”铁风随意的答道 陆星柳自小不愁吃穿,并不是很懂“来客了”是什么意思,但想必就是有事离开,便也不加计较,只是一时间又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低下头,暗自伤神。 铁风见到又进入伤感的陆星柳,再次大大的犯了愁,若是让他讲一些斗志昂扬的战斗宣言,他能“叭叭叭”的讲一天不带重样的,但若说让他柔声细语的讲些安抚之言来,却是半句也说不出。 “咳咳,你先在那边房间休息吧,今天歇一天,明天开始干活。” “???” “???!!!” 陆星柳听了这话所产生的惊讶与不可思议,竟生生的把她从刚刚悲戚氛围中扯了出来。 她自幼家境便不错,生的又漂亮,向来都是被人拥着捧着,同龄少年见了她更是丢了魂儿似的,半句大声的话都不敢说,而此时眼前少年竟好似生怕自己在这白吃白喝一般,半句漂亮话不会说,还一脸“你快点离开我的视线”的表情,饶是她一直修养不错,也不由得柳眉剔竖,暗自暗恼,嗔望了一眼这个丝毫不会安慰人的小子,陆星柳对着铁风手指的方向气鼓鼓的就走了过去,甚至连谢谢都不想多说一句了。 铁风听到了少女那重重的扣门声,暗叹一口气,也不知今日自己怎么如此嘴拙,但转念一想,本就是小爷收留你,让你做点事你也不算亏,当下便又心安理得了。 一时之间,小小院落中的三个人,各有各的心事,整个世界似乎都安静的几分。 陆星柳的加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着实使得铁匠铺火爆了许多,她虽是洛城大户人家的女儿,但因为其父陆天南自幼便对她要求极为严格,因此却丝毫没有别家大小姐的刁蛮习性,而是擅文能武,能说会道,虽说从未接触过这兵刃生意,但没过几天,便也了解了个大概,又过了几天,就能像模像样的做了起来,宛如一个小掌柜一般。 来这里选东西的客人,大多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汉子,平日里接触的除了各种野兽就是一干兄弟了,此时在这边陲小镇的铁匠铺里兀的见到这般貌美如天仙般的少女,登时一个个的都看直了眼睛,大把大把的冤枉钱都自觉地从腰包里掏了出来。一传十十传百,老板铁无发的收入,顿时比平日里多了数倍还不止,搞得他都时不时眼神发直的数着钱,思考人生了。 恍然间,三个月便过去了,叔侄二人的日子过得品质高了无数倍,而少女也渐渐的从失去双亲的悲伤中走了出来。自从那日之后,铁无发便再也没有提出过让陆星柳离开的事情,日子久了,铁风也慢慢的放下了心中的担忧。 又是风和日丽的一天,铁无发早早的将两人喊起来,叫到厅堂上,正襟危坐。 “小子,柳儿来了也有三个月了吧?”这些日子三人也算是渐渐的熟络了起来,柳儿是铁无发对陆星柳的称呼,但也仅限于铁无发,当铁风也试着如此叫的时候,每次都被陆星柳装作一副没听到的样子,期间他还喊过“妹子”“陆妹妹”等一干称号,均是仅仅换了几个白眼,过了几天,铁风也就只得作罢,继续以“陆姑娘”这礼貌客气的的称谓相称了。 听到铁无发再次提起这件事,铁风不由得紧张了几分,双手也无意识的握了握,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感觉。 看到铁风的表现,铁无发得意的说到:“呦呵,小子放心,这次不会把你的...把柳儿赶走的。” 听了铁无发戏谑的言语,两人不由得都是脸上一红,齐齐的说到:“老头,你瞎说什么呢!”话刚落下,便顿时面面相觑,对这整齐的发言尴尬不已,而这般情景,更是看的铁无发大笑不止。 “咳咳,不跟你们开玩笑了,柳儿离家已经三个月了,小子,你收拾收拾带着柳儿回去看看吧...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啊..” 欢笑过后,铁无发摆了摆手,显得情绪并不是多高。 听了铁无发的话,陆星柳暗暗的低下了头,她何曾不想回去看看,但是一来呢,路途遥远,中间匪人猛兽肆虐,铁家叔侄不提,她也不好意思主动让人家给送回去。二来呢,正如铁无发所说,此刻没有回去,心中便还有一丝丝期望,当真的到了家,真怕把那最后一丝希望给打破了。 感觉到突然凝重的气氛,铁风默默得看了身旁的陆星柳一眼,而后对着铁无发认真的点了点头。 看了两人的反应,铁无发对着铁风说到:“小子,总说要闯荡江湖,别怪老子不给你机会。这一路上要是柳儿伤了半点毫毛,回来别怪老子给你屁股打成八瓣。” 听了铁无发极为不给面子的一番话,铁风不由得尬笑了两声:“咳咳,不会的,不会的” “把那三招好好练练,路上小心。”丢下最后简短的两句话两句话,铁无发就头也不回的默默离开了,只留下默然无语的两个人,和一个早已精心绑好的包裹。 第三章 去洛城 简单的收拾一番,两人便启程了,出了镇子,路过一片熙熙攘攘的兽皮黑市,便踏进了万兽林了,林中树木丛生,花草繁茂,但因为此处里镇子还不远,走的人多了,被生生的踩出了一条路来,沿着小路一直走,只觉两边花草愈茂,鸟鸣愈响,城里呆的惯了人来到这里,倒也有一种“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的感觉,虽说此处既无“蝉”,又无“山”但意境却是同一般无二。 “啊” “谁说前路没有知己,天下谁会不认识我!”感受到即将来临的旅程,铁风竟破天荒的吟了首“诗”来。听到这句诡异的话,陆星柳略微一想,便知道了他想说的是“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但此时此句既不搭景,也不应情,又以如此粗糙的语句表达出来,着实令她十分鄙夷,快走了两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暗叹:愚者可畏兮,古人诚不欺我,但此句却不敢出口,生怕他给翻译成了“没文化,真可怕”。 铁风打出生以来就没离开过猎龙镇的范围,所去之处最远也不过是镇子东南不到五里的一处矿山了,却不想最近想了好几个月的闯荡江湖的愿望,竟在这种情况下便达成了,不禁暗自兴奋了几分,浑然没有注意到陆星柳的连连白眼。 洛城距离猎龙镇并不是多远,只是中间隔了一片万兽林,道路比较难走。但无论如何,少说三五天,多说十来天也一定是可以走到了,看到铁风那兴奋的犹如马猴一般的表现,陆星柳不由得有些无语。 “别动!”突然之间,铁风举起了右手,拦住了想要继续前行的陆星柳 “有埋伏。”铁风深沉的声音缓缓的响了起来。 陆星柳虽然觉得铁风并不是十分靠谱,但这几个月相处下来,也知道这家伙的感知却是极为灵敏,旁人不知道的细小声音或微小动作,他皆尽能够发现,因此听铁风此言,倒也是有些紧张,略微的往后退了退。 “出来吧,小爷我可不怕你们!” 铁风对着眼前的几颗大树豪迈的说到,颇有几分意气风发的感觉。 话音落下,却不见半点动静。 铁风却很坚信,这几棵树后暗中藏了好几个“人”,绝不会有错。 又过了半晌,铁风见那几“人”竟还不露头,便缓缓运气,对着前面来了一声大吼,试图将其震出来,或者震的惊慌逃命。 这一吼过后,果然大有效果,只见一道道拳头大的黑影,“噼里啪啦”的朝着铁风砸过来,一眨眼功夫,他便成了个橙色的“泥人” 原来这里本来便有一群正在栖息的猴群,听到铁风不仅来到他们的地盘,还不住的吵吵嚷嚷,愤怒之下都将手中的果子掷了出来,这便有了之前的一幕。 “嚯嚯,嚯嚯,呼呼哈哈哈哈哈...” 陆星柳只见他前一刻表现的神威凛冽,下一刻便被猴儿戏耍了一通,前后判若两人,看到他的狼狈相,再也顾不得“笑不露齿行不摇头”的闺秀准则,摇头晃脑的咧嘴大笑了起来,捂着肚子,颤抖不止。 气急败坏的铁风,凶狠的对着猴群做了个鬼脸,他向来自傲,怎容得旁人如此不掩饰的嘲笑,看着颤抖不止的陆星柳,心下一横,双手沾了些身上的果泥,对着陆星柳的白净脸蛋就抹了上去,然后自知不妙,以极为迅猛的速度跑开了。 “铁——风!”感受到脸上的异物,陆星柳一秒便收起了笑容,怒吼一声,便对着铁风恨恨的追了上去,不知怎地,自从和这小子一起,自己十来年被灌输的行为举止准则,屡屡被抛之脑后。 之前第一次和父母来这万兽林的时候,陆星柳还是很不情愿的,觉得这个林子里又脏又乱,还有随时可能出现的野兽,若不是父母多番坚持,自己肯定不会到这个地方来的。但此刻身边的铁风虽然有些粗鄙和不靠谱,但也因此给这个行程带来了不少乐趣,似乎眼前的密林也不是那般的可怖了。 白天就这么悄然的过去了,可是到了晚上,陆星柳却有些犯了愁。 “铁风,咱们晚上住在哪里?” 看着渐渐黑下来的天色,陆星柳停住了脚步。尽管相处以久,但有些规矩已在脑中根深蒂固,比如说称呼,古人云“仓廪实而知礼节”,作为陆家的大小姐,自小就收到了良好的礼仪教育,因此尽管已认识了数月有余,对铁风还是以大名相称,其实照理说应该称一声“铁公子”或“铁少侠”,但不知为何,这称呼到了嘴边总是说不出来,觉得和他气场着实不搭,心下暗想反正这粗莽之人也不在意这些,索性便直呼其名了。 “呃”突然听到这么一问,铁风倒是一时不知怎么回答,若平日里他自己的话,找个树枝或者树洞之类的,便可以过上一夜。可今日旁边有个陆大小姐在,总觉得无论是“同处一枝”或是“同处一洞”都略微有些尴尬,一时之间便有些踌躇。 “你不打开包裹看看有什么东西么?” 自从出门以来,一路上铁风便是一直扛着那个大大的包裹,无论渴了饿了都不拿出来看看,但毕竟是人家的物事,陆星柳倒也一直不好意思提起,从早到晚走了一天,她终于发现,若自己不说的话,恐怕他会把这玩意直接背到洛城去,因此实在忍不住,只得发言提醒 “对哈!” 平日里背矿篓子背习惯了,铁风早早忘了还有包裹一说,听这么一问,赶忙把这半人高的物事放了下来。 “衣服、衣服、衣服...” 翻了半天,包裹里一大半都是衣服,而让铁风更不爽的是,这些衣服绝大多数都是女孩子穿的,显然都是铁无发给陆星柳准备的。 “咦?竟然那老头把这个都给我带出来了!”衣服都翻出之后,突然见到了一把长剑,铁风不由得惊叹的叫到。 这把长剑看上去朴实无华,却是通体用纯正的玄铁铁母铸成,重量百余斤还不止,整个包裹的重量大多由此而来。 看到时不时就发愣一下的铁风,陆星柳气不打一处来,心中默背三礼,以求抑制自己即将爆出的怒气。 不能因为这小子,便毁了多年大家闺秀的形象。 “咦,这下面好像还有一个书信?”拿出了厚重的被褥,铁风发现包裹最底下有一封信,信封上写了几个大字“回到家之前不准拆,否则你便也是卑鄙小人了!” 看着那熟悉的笔记,铁幕不禁瞥了瞥嘴,嘟囔到:“这老头又搞什么鬼,到家之后还拆个屁。”不过碍于信封上那“否则你便也是卑鄙小人了”的犹如诅咒般的几个字,铁风倒也是老老实实将其收了起来。 “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陆星柳暗念,我忍 “被子?” 铁风见了一愣,陆星柳见了大喜。 经过一番折腾,两人总算是在一颗大树下安营扎寨了下来。 铁风看着那在地上铺的整整齐齐的被子,心里琢磨了起来:“我该睡哪里才好?” 他从小到大一直痴迷武学,因此虽说已到了成家的年纪,但只对男女之事只是一知半解,可以说这方面全部的知识都来自于铁无发讲的江湖故事,因此见铺好了被子便陷入了犹疑,觉得若自己走得远了,晚上少女受了野兽侵袭岂不是违了“不能让她伤一根汗毛”的约定,但若说两人睡一起,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至于具体哪里不对,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此便伫立当场,犹疑不定。 “要来一起睡么?” 这时,陆星柳的声音响了起来,嗓音甜腻,很是好听,脸上还带着一种奇怪的笑容。 铁风还陷入刚才的纠结问题没有想通,浑然没听出这句是反话,只觉人家姑娘家都这么说了,那看来就没什么不对劲的了,于是便答了声“好啊” “滚——开!现——在!” 看到铁风当真走了过来,陆星柳先是惊,而后由惊转怒,无论在默背什么经也抵不住这一腔怒火了,一时之间丛林彻响,飞鸟四散。 时值三月初八,正是月缺其半之时,林中不时飘来阵阵花草香,所谓“云掩初弦月,香传小树花”大抵正是如此,其实大多数花自然是白天更香一些,但白天人们繁忙劳碌,大多便忘了这花香的存在,到了晚上静了下来,反而更能感觉香气阵阵。而已安卧于树枝上的铁风,此时也是同一般的意境,这十六年来一直在练功中渡过,从来不曾真正观察过这头顶的天空,而此时看夜里繁星点点,或画成个勺子,或画成个狮子,觉得颇有意思,仿佛是第一次见到星星一般,一时之间玩心大起,索性双手掩在面前,透着指缝数起了星星来。 “恩?” 大约数了一盏茶的功夫,铁风忽然觉得这星象虽然有些迷离惝恍,但却也不是完全无迹可寻。 “我那三招功夫,运气法门不也是同一般的复杂,若旁人知道,也定要觉得如这星象一般,混乱反复,但我用的熟了,自然知道其中的规律与道道了...但星星有明有暗,有的忽闪忽闪,有的长亮如灯,我这内力运的却是没那么多变化,只是横冲直撞的使了出来,相比之下要比这星象无脑多了...” “变化?” 想到这个词,铁风微微一愣。 “那老头内力那么强,却也说没练成这三招...会不会就是因为只是按照法门上的运转,却没有变化?” 想到这里,铁风心情微微有些激动,手臂都略微有些颤抖的折了个小树枝,依照那“五登天”的运力法门,坐在树上对空挥舞了起来,双手时而快,时而慢,远远看去仿佛是在跳大鬼一般。 这回他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只是把内力一口气按照法门上贯穿始终,而是小心翼翼的控制,时而大时而小。 大约试了一盏茶的功夫,铁风叹了一口气,苦笑两声。 这内力控制本就不是那般随意,在这功夫高速运转之下更是难以把控,况且也不知道何时该大,何时该小,就这么乱试一通只觉得胸口烦闷,威力却反不如从前了。 铁风把树枝一丢,又躺了下去,刚刚产生的些许希望又被浇灭,只觉得这满天繁星也有些索然无味了,缓缓闭上眼睛,试图睡去,但眼睛刚刚闭上,则又出现了刚刚自己挥舞树枝的映像,挥之不去,隐隐之中觉得这几招似乎缺了点什么重要的东西,但具体是什么,却如何也说不出来,经这一番纠结,只觉得自己是精神万分,半点睡意也没有,于是便又坐了起来,百无聊赖之际朝着大树下方的陆星柳瞧去。 这一瞧,却是使得铁风浑身一震,更是睡意全无了。 或许是因为林子里蚊虫比较多,陆星柳双手扯着衣领,把脖子和嘴通通的盖了起来,而衣服的长度毕竟有限,如此一来,小腹处便在星光下露出了大片的雪白,毕竟铁风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看了这一幕,只觉得浑身都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狠狠的咽了两下口水。 “嘭”轻轻的一声响,铁风从树干上挑了下来,随手抄起了一件衣服,便给陆星柳盖了上去,虽说心中尚对那一抹惊艳有些不舍,但这等暗中偷占便宜的事情,铁风是绝对不屑为之。 不占便宜,看看人还是可以的... 盖好了衣服,便对着陆星柳的小脸端详了起来。 “啧啧啧,女孩子,就是和我不一样,为啥人家这小脸就像能挤出水来一样,而我的就这么糙呢”看着陆星柳那精灵一般的五官,铁风捏了捏自己的下巴嘟囔到 “恩哼,流氓,蠢货...”猛然间,几个模糊的词语从陆星柳的口中轻轻发出。这一下可惊的铁风不轻,慌忙屏住了呼吸,搓了搓手,缓缓的后退。 “呼..原来是说梦话,吓小爷我一跳”发现陆星柳翻了个身便又马上的进入了沉睡,铁风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不过,就算发现了又能如何?我就看看她的脸,又不是把她怎样。”转念一想,铁风又再次理直气壮了起来,浑然没有想到,若他睡觉之时有人对着他的脸盯着,半夜醒了会是何样场景。 “也不知故事里的那些英雄侠客们,夜里都做些什么,是不是也如同我这般忧心天下,睡不着觉兮?” 铁风只觉此地所处星空之下,正是“天下”无疑,而此时又有些纠结无聊,正可谓是“忧心”,此时以“忧心天下”相称甚为相合,只觉自己离那些大侠又进了一步。至于此“忧心天下”和彼“忧心天下”是不是同一意思,却不是他能想得通的了。 正当他乐呵呵的做大侠梦的时候,突然听到身边似乎有些“簌簌”的声响,那声音不似鸟虫,虽然极轻极慢,却似乎是朝着自己的方向靠近,一时之间不由得眉头大皱,心中警惕了几分。 两三个呼吸的功夫,铁风确定声音绝对是朝着自己方向过来无疑了,抄起铁无发给他带来的那把长剑,横胸而立,只是握剑的手不免的有些抖动。 铁风虽说内力强悍无匹,但在镇上其实没多少机会与旁人争斗,而且就算争斗,也是在白天,对方又清晰可见,一眼便能看出个大概来。而此刻却是三更天,人在黑的地方本就有些没底,而听这声音又绝对不是个善茬,因此不免有些胆怯。 “铁风,你是一代大侠,你是英雄少年,不要怕,不要怕...”铁风心里默念着给自己打气,左手搭在右手上,双手握剑,强行把抖动给压了下来。 正当铁风好不容易略微平静一些的时候,只见身前灌木丛中,缓缓的走出了一个黑色的生物。 那生物真的是纯黑的,无论是头、身、尾,甚至是牙齿,竟然也是黑的。 唯独眼睛,却是黑中泛着绿。 它见到铁风似乎早已发觉到了自己,因此便没有直接扑上去,只是缓缓的接近眼前的两个猎物,寻求最佳的位置,一击毙命。 “黑色的牙齿?豹子?” 想到自己的猜测,铁风顿时心头一紧。 这种生物在万兽林中数量极为稀少,不过一旦遇到,几乎不可能逃脱。这种豹子通体乌黑,被人称作“无常豹”,乃是说见这豹子就如同见了黑无常一般,立刻便会丢了性命。传言曾经有一个三十多人的大型探险团来到万兽林,因被一只成年的无常豹盯上,无论他们如何分头行动,最后依然全部葬身于豹腹了。也因此无常豹在小镇上几乎成了想要闯万兽林的人们的禁忌话题。 铁风虽然内心极为紧张,但脸上却笑了出来,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越是害怕,就越不能展示出来,露了怯,便要丢了命。 这全身乌黑的无常豹,约莫只有一人来高,只算得是一个幼崽,但那泛着绿光的冷漠双眼,任谁看了都不会因为它的体型不大,小瞧半分。 这无常豹毕竟捕猎的经验尚少,见到眼前的人这持剑而立,成竹在胸的样子,出于天生的谨慎,一时之间却当真不敢上前,于是这一人一豹便远远对峙了起来。 “陆姑娘,陆姑娘!起来了!” 铁风脸上笑容不变,身体也不敢挪动。 陆星柳虽不是大小姐的矫情性子,但毕竟不似铁风这般如同牛犊子一般的体力,赶路奔波了一天,此时睡得正死,浑然没有听到铁风的叫声。 “陆姑娘,陆姑娘,再不起来咱俩小命就要交待在这了!” 铁风心下着急,不知道这豹子会不会下一刻直接扑上来,于是音量便提高了几分,而脸上的表情却不变,甚至对着那豹子“友好”的点了点头 陆星柳却还是安眠不醒,还不时的发出轻微的鼾声,一脸惬意安详。 铁风偷偷瞥了一眼熟睡的少女,嘴角微抽,猛地对着那黑豹上前一步。 无常豹以为铁风要冲来,本能的向后一撤,却不想那瘦弱的人类前进了一步后,就猛然后退,抱着旁边的一个躺在地上更瘦弱的人类,转身便跑,这一下它才知道,原来刚刚的一切都是这个狡诈的人类装出来的,仰天怒吼一声,以比两人快上许多的速度,怒追了上去。 第四章 红衣女童 “你干什么!”经过这番震动,陆星柳总算醒了过来,见此刻自己竟被铁风抱在了怀中奔跑,不由得大声怒斥道。 铁风感到身后的猛兽速度要比自己快上许多,根本无暇他顾,对少女的问话置若罔闻,运起全身的力量奔跑着。 陆星柳只觉两边树木向后呼啸而过,不禁的回头一看,只见两抹绿光在朝着自己两人靠近,她虽会些武艺,但自幼在城中长大,哪里见过这等怪物,一时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颤颤巍巍的问道:“这....是什么?” “豹” 铁风只答了一个字,试图让怀中的少女安分一些。 “它...为什么追我们?” 陆星柳见到这般架势,吓得有些语无伦次,一个极为无脑的问题脱口而出,再也顾不得男女之别,紧紧的搂住了铁风。 “饿” 铁风感受到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无常豹,心下更是着急,暗道:果然想凭速度逃走,当真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此时怀中还抱了一人。 夜路本就看不真切,正是这一分神,要巧不巧的脚下踩上了一杆枯枝,一步踏空,身形顿时不稳,眼看便要被那黑豹给追上。 “不好!”铁风暗叫 这回无论如何也避不开了,匆忙之下手上微微使了力,把陆星柳给抛了出去。 陆星柳猛然身体悬空,先是一惊,而后半空转了个身,紧接着轻轻一踏,便飘飘稳稳的落在了地上,正是一手利落的“雁北行”的功夫,不过此时铁风精力全在那黑豹子身上,却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较弱的少女,竟然如此灵活。 铁风抛开少女之后,转身猛地横斩,正是一记“山河七断”的江河断,仓促使出来有些走形,但因为铁风一身强悍的内劲,这一剑倒是也极有威势。 那黑豹子见了这一剑来的势急,倒也不敢硬拼,灵巧的闪了下身子,贴着长剑三寸处滑了过去,犹如泥鳅一般,柔韧迅捷。 铁风见这一剑将它给逼退了,信心顿增,一时之间便刚刚的恐怖统统忘在了脑后,一招一式没命价的追着砍了上去。 其实以铁风如今的实力,本来对付这个豹子幼崽便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碍于这无常豹实在凶名太甚,因此刚刚才没命的逃跑,至此被逼的无奈,才不得已正面相抗,却不想一剑便取得的优势。 那豹子闪了一剑还不待稳下身形,便见到那人类少年一剑一剑绵延不绝的斩了过来,每一剑都携着劲风,吓得连连闪躲,浑然不解为何眼前的人类既然如此强悍,刚刚为何却要玩命似的逃跑。 这一招“山河七断”每一剑都比前一剑更快,而且力道更强,没过多一会,那黑豹子身上便被砍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铁风见这豹子负伤,心下大喜,信心更增,一招一式更带劲的使出来,那无常豹负痛身形却越来越慢,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便在这狂风骤雨般的剑招笼罩下,一命呜呼了,死前眼神极为不甘,大吼连连,暗暗诅咒这“戏子”般的少年。 “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铁风斩了这豹子,顿时便仰天大笑了起来,不过刚得意不久,便因为透支了体力,加上有些后怕,腿下有些发软,几乎便要倒了下去。不过碍于一旁少女正在惊异的看着自己这英雄般的一幕,暗自运力强撑,直挺挺的维持着这光辉的一刻。 不过陆星柳能文能武,见了铁风那有些颤抖的双腿,哪能不明白这自恋少年的小心思,但因刚刚这少年在那危机关头依然不忘将自己先抛出去,心下也有丝丝感动,因此却不戳破,微微叹了口气,便任由他继续自我陶醉了。 铁风笑着笑着,暗中瞥了瞥那立于旁边的少女,见她竟毫不动容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失落,但转念一想,定是她生于大户人家没见过这般世面,吓得呆了,还没有反应的过来。恩,正是如此,暗暗点了点头,十分坚信自己的想法。 “咳咳,我们要不要先离开这儿?” 陆星柳不习惯这血腥场景,见铁风在一旁自恋的没完不了,只得出声问道。 “嘶..哎呀,可惜了,可惜了...” 铁风对着那黑豹子的尸体,叹了两口气,看的陆星柳一脸疑惑。 “可惜什么?可惜它没给你吃喽?”陆星柳捂着鼻子走近了些,问道 铁风蹲下身来,在那豹子尸体上摸来摸去,过了一会摇了摇头,叹道 “这豹子稀有,皮毛绝对是个宝贝,况且这是个幼崽,皮质更是上上之品,若一整张拿到市集上卖,恐怕价值千两还不止....只可惜这被我给砍了几刀,表皮却不完整了,不知还能值几个钱....” “你若是缺银子,我...” 陆星柳本来想着,这少年若一路给我护送到家,也算是于我有恩,他既然喜欢银子,我回去给他多拿些银子,便也算报答了这份恩情,但转念一想,现在陆家什么情况自己都不知道,又如何能随便应人这种事情,因此话到嘴边,却是说不下去了。 铁风自然是猜不出少女心中如此多的想法,见她话说一半没有下文,便也毫不在乎,自顾自的掏出把随身短匕,认认真真的割起了豹子皮来。 俗话说:“人在江湖飘,处处得开销”这皮毛虽然破损,但还是能卖些银子,自然不能浪费。 铁风处理完了这个豹尸,天色已经蒙蒙有些发亮,两人顾不得疲惫,向北而去,离开了这里。 两人走了五六里山林路,上了一个矮坡,又走了三四里,天色已然大亮,两人正分坐在一条小溪旁的两块大石上歇脚。 陆星柳取出一块淡黄色丝绸手帕,轻轻的擦拭着脸庞,擦好了在溪水中认真的洗干净,拧了拧水,看着还有些湿润的手帕,眉头微微一皱,在外面包了层细葛布,收了回去。 “铁风,你怎么这回一路上这么安静了,莫不是被那豹子吓得转了性儿?” 陆星柳转过头,看着铁风一脸严肃警惕的样子微微一笑,戏谑的问道。 “咳咳...” 铁风闻言忙正了正身子。 “陆姑娘,你怕鬼么?” 缓过神来,问了句听上去不着边际的话来。 “老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况且神鬼之事本就无稽之谈,多是人们心中的寄托,若当真有鬼,也是住在人们的心里了。” 听了陆星柳这一番文绉绉意味深长的话来,铁风只觉得更有些发蒙,但又不愿让她看出自己并没听懂,于是便微笑的点了点头,装作很赞同的样子来。 自从今早从那豹子尸体处出发,没过多久,铁风就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跟着自己一样,但既无声音,四处张望也看不到什么异样,便也当做自己妄想了。 却没想到又走了二里路的时候,竟然在身侧一棵大树后面见到了一个红衣的身影,好像是一个人的样子,这一惊非同小可,那身影大约也就不到自己一半那么高,露了小半张有些白的过分的小脸,惊得铁风当时就出了一身冷汗,但眨了下眼睛,再定睛一看时,却什么也没看到,去那个树下,也没发现半点脚印,不禁心里有些发毛。 至那之后,铁风又在各个方向见到了四五次那红衣身影,或坐或卧或立,但同一般的都是一眨眼便消失,让人分不清是真是幻,于是接下来的路他便一直全神贯注的观察周围,试图看清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陆星柳见了铁风心神不宁的样子,只觉有些奇怪,索性凑上身来,和铁风坐在了同一块大石头上,坐过来了之后,却发现铁风头也不动,眼睛也不眨,仿佛丝毫没发现自己一般,心下有些暗恼,但具体是因为什么原因懊恼,自己也不知道,撅了撅嘴,索性也不言不语了。 “啊!!” 突然间,陆星柳耳边响起了一声大叫,正是铁风,吓得她浑身一抖,只见铁风仿佛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不得了的物事一般,大叫一声,瞳孔扩大了两圈,指着前方,直挺挺的后仰了过去,“扑”了一声落在了身后的溪水当中。 转过头朝着铁风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见一个身着红衣的小女孩正站在不远处,约莫也就六七岁的样子,皮肤极白,五官看上去很有灵性,表情冷冰冰的,一副似乎很想走过来,又有些犹豫的样子。 陆星柳看到这孤零零小姑娘,也有些疑惑,但那精致的犹如画儿一般的脸蛋,让她见了就不由得心生好感,很想上去揉捏一番。 “小妹妹,你为什么自己在这里啊?” 陆星柳走到小女孩的面前,蹲了下来,使自己的头与小女孩的头平齐,温柔的说道。 “我也不知道。” 小女孩的声音也是冷冰冰的,空灵幽冷,犹如她的表情一样。 “那你的家人呢?没有和你一起么?” 陆星柳拉住了小女孩的小手,觉得入手之处倒是和很温暖,没有半点冷冰冰的感觉。 “我的家人...是什么?好吃么?” 那小女孩手被拉住,本能性的向后一扯,扯出一半,似乎觉得眼前的少女没什么恶意,便也不继续拉扯了。 陆星柳只道这小孩子童言无忌,和自己打趣,遍玩笑般的伸手欲捏一捏着小姑娘的水嫩小脸,不想那小女孩似乎对这个动作极其敏感,灵敏的向后一推,小手也从陆星柳的手中抽了出来,看向少女的眼神中多了一丝警惕。 “咳咳,咳咳...哇..哇呀!” 这时后面不不远处的铁风,从溪水中吃力的爬了出来,在岸边咳嗽了两声,一抬头,只见陆星柳与那“红衣女鬼”站在一起,顿时惊骇莫名,手一滑,又“扑通”一声,掉进了湍急的溪水当中。 转头看到如鲤鱼跃门一般一闪而逝的铁风,陆星柳“咯咯”一笑,顿时有些明白了之前铁风问的问题,眼前这小女孩出现在这的确有几分奇怪,但若说她是个小女鬼,却是绝无可能的,心下暗想:原来这骄傲倔强的小子,竟也有如此胆小的一面。 陆星柳头转了回来,正想和那小女孩再说会话,却不想一看之下,之前她立足的地方空空如也,向左边一顾,那小姑娘竟不知什么时候自己走到河边去了,看到这调皮的小女孩,陆星柳想到了自己过去无忧无虑的日子,柔柔一笑,觉得这小妹子当真就像自己的妹妹一样,没来由的感觉一股亲切。 这时,铁风再一次挣扎的从溪水中爬了上来,喘着粗气,只见眼前有一只白嫩的小手,想都没想就一把拉了上去。 “谢谢....哇!!!” 发现自己拉的竟是那个“女鬼”,铁风大喊一声,晕了过去.... 第五章 黑豹与巨象 “唉,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看了看毫不给自己当外人,稳稳骑到了自己脖子上,搂着自己脑袋的红衣小女孩,铁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不过一路下来,倒也不至于像之前那般恐惧了,红衣女孩虽然怎么想都有点诡异,但脖子上温热的触感告诉铁风,这好歹不是鬼怪之类的存在。 “啧啧啧,人家不嫌你那一身汗臭味就知足吧,这么一个精致的小妹子在你脖子上,你还委屈了不成。”陆星柳望着小女孩,再次忍不住想上去捏一捏,但看到那睡得极熟的小脸蛋,还是按捺住了这个想法。 这个小女孩自从见了铁风,便吵嚷的要爬到铁风的身上来,无论铁风如何阻止都不能够,仿佛铁风的身上就是她的窝一样。陆星柳在一旁看了,更是“咯咯”直笑,便帮着那小女孩爬到了铁风的脖子上,于是便有了刚刚的一幕。 “咳咳,这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咱们这么带走了是不是不太好啊?” 铁风捏了捏那小女孩的小腿,见自己怎么折腾她都不醒,胆子也渐渐的大了起来。 “天下哪有这种粗心的父母,若真的有,等她记起来了想回去,我们再给她送回去不就是了。” 陆星柳缓缓说到,当她说到“我们”两个字的时候,脸上微微一烫,也不知从何时起,潜意识的将自己和铁风的行动都绑定了起来。 可是铁风却没有这等细腻的心思,只是极不走心的应了一句“哦” “你有没有发现今天的猛兽特别活跃啊?” 过了一会,铁风微皱着眉,对着陆星柳问到 “好像...是吧?” 陆星柳也是觉得今日林子里不太安稳,但她也不知这里平时是什么样,还道是这帮猛兽每天都如此活跃。 “一般越是体型大的兽类,性子就越懒,若不为了寻找食物基本都是趴坐不动的,我们休息这一会儿,附近已经过去了不下十只猛兽,而且都是从我们来的方向跑过来的,对我们却连看都没看一眼。”话音刚落,又有一只不知名的巨型大鸟,从二人头顶掠过,带起了阵阵凉风。 “会不会是..他们在躲避什么” 虽说陆星柳不懂这些兽类的习性,但隐隐之间,能感觉到那些猛兽似乎都有些慌张。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动物趋避危险的本能比人要强很多,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快些向前赶路吧。” 铁无发多年的折磨,使得铁风的警惕性比旁人高了很多,从刚才起,他就感觉心跳略微有些加速,总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挥之不去。 “乓当,乓当,乓当”几声巨响,由远至近的传了过来,一头如小山般的生物正在像铁风三人所在的位置奔驰,两旁矮一些的草木纷纷被直接撞倒了去,没有给它带来丝毫的阻力。 “摩天象?”铁风喃喃的说到:“这种生物平时极懒,又没有太多的天敌,基本上一辈子都不会挪多远的地方,今儿个咋破天荒的奔跑了起来,当真奇怪得紧。” “想不想快点到家?”忽然转过头,铁风神秘的对着身旁的陆星柳说到 虽说不明白铁风这句话到底是很么意思,但她还是疑惑的点了点头 “上来”看到少女的表情,铁风半蹲了下去,把脖子上的小女孩搂在了怀中,示意旁边的少女爬上来。 ‘这小子不会是想要占我便宜把’看到铁风这般动作,陆星柳犹疑了一下。‘他平日里为人还算规矩,应该不至于有那么多心思’想到这里,虽然不知道铁风搞些什么名堂,陆星柳还是乖乖的爬了上去。 “坐稳喽!”只见铁风双脚一使力,瞬间飞身跃上了旁边的一个离地数丈高粗大的树枝。 身后的陆星柳先是一惊,然后便猜测到了一些铁风的意图,微微一笑,心里暗想:“原来他是给我当做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弱女子了,背着两个人跃这么高,倒是也为难了他,谁让他自以为是的当我不会轻功,索性吃些苦头好了。” 身后少女的想法,铁风却是不知道的,猛然间再次双脚发力,向更高的一根树枝跃了上去。因为极强的后坐力,使得之间落脚处的粗壮树枝颤抖不已,似乎在多一分力便要断掉了。 陆星柳感受到这迅猛的起伏,双手抓紧了些。 感受到身后少女的变化,铁风还以为是因为她紧张所致,大喊了一声:“最后一次,马上到了。”话音刚落,两脚一蹬,对着树下的一片灰色空地便跃了出去,三人便齐齐的落在了一个坚实的灰色平面上,掀起了一大圈的灰尘。 感受到那震得自己手臂生疼的冲击力,陆星柳暗道一声:这人的轻功练的真糙。 铁风自幼便是专注修炼内功与那几招剑法,所谓轻功,当真只是将将入门,确实如同陆星柳所想的一般,全仗着内力深厚,才能强行跃了上来,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对轻功的修炼一直都极不重视。 陆星柳见铁风喘了几口大气,显是背着两人跃到这般高度也着实不易,知他这人骄傲好面子,便鼓励性的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问到:“这是哪里?” 铁风清了清嗓子,对着少女的表情甚是满意,得意说到:“摩天象的背上。”说罢还扬了扬嘴,摆出一副自认为很帅气的造型。 “咳咳,我们上这上面来干嘛?” 陆星柳看着身边宽大的象背,觉得也是十分有趣。 “这巨象不知发了什么神经,正在向北狂奔,洛城也在北边,以它的脚程,跑一个时辰,至少能顶上咱们在下面走五六个时辰了,到时候若他跑的方向不对,咱们再下去就是了。” 铁风在象背上坐了下来,暗自运了口气。 “不过...咱们就这么坐人家背上,它不会介意么?” 陆星柳也走到距离铁风大约一人远的地方,用手稍稍的挪了下裙摆,玉腿微微并拢,斜坐在了敦实的象背上。 “不碍事,不碍事,嘿嘿,这家伙皮糙肉厚的很,就算我们几个在这里拉屎撒尿,它都不会有什么感觉的。”铁风摆摆手,大大咧咧的说道,似乎感觉那小女孩抱在怀里有些麻烦,便又把她送回了自己的脖子上,但依然是如何任他折腾,那小女孩还是酣睡如初,不禁使他暗暗称奇。 听到这粗鄙的言语,陆星柳送了个大大的白眼,暗叹:果然俗不可耐! 而身下的巨象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怎地,也转过那庞大的头颅,带着一种极富有人性化的不快表情等了一眼铁风,不过当它看到铁风脖子上的小女孩时,眉眼间似乎极为隐蔽的抖了抖,接着调转了那巨大的脑袋,继续向前奔去了。 人言“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这摩天象是不是刘皇叔的“的卢”转世无人能知,但这速度确实是不同凡响,铁风所言“跑一个时辰顶上咱们五六个时辰”却是大大的低估了这巨象的速度,两人在背上只见两旁景色飞速后退,莫说抵得过五六个时辰,怕是十来个时辰也是有的。 陆星柳也在这象背上暗想:“人道‘怒蹄蹴踏苍山颓,岧峣臃肿难为状’,乃是说大象提高身胖,蹄粗力大的意思,谁曾想到如此巨物竟然跑的还这般飞快,恐怕从古至今能在象背上见识它速度的,怕也是没几人了。” 开始时陆星柳坐在这巨象身上,多少还是有些惴惴不安,但时间久了,便觉得也是难得的经历,毕竟还是少女心性,高兴起来,便哼哼起了小曲儿来,声音婉转曼妙,清耳悦心,听得铁风也是心旷神怡,暗想:这小妮子原来声音这般好听,我若带她去街上唱个两曲,想必也能赚不少的银子。” 若陆星柳知道铁风心中想法,却不知会不会当场发飙... 几人就这样,在这象背上惬意的休息了两个多时辰,无论溪水密林,浅坡枯木,都挡不住这巨象的脚步,转眼间,去洛城的陆竟已行了一半。 可是,就这时,却发现那巨象逐渐减速,而后缓缓的停了下来,一步一步的扭过庞大的身躯,对着奔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咦?” 感受到巨象的变化,铁风也睁开了养神已久的眼睛,朝着巨象面对的方向看了过去,不看则罢,这一看,铁风的心跳顿时快了好几分。 前方站了一只数米长的巨大的黑色豹子,伏在地上便有一人多高,通体乌黑,和昨日的小黑豹不同,这只豹子长了两颗半米长的黑色獠牙,远远的便传来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道。 “无常豹?!” 铁风看了眼身下不远处的那家伙,极不讲理的一把便将旁边的少女拽了过来,把她的胳膊紧紧的攥在了自己的手中。 本来就有些不明情况的陆星柳,见到铁风这般粗鲁的动作,正待发作。不过看见少年一脸凝重的表情,也跟着朝着前方望了望,当她看到那下首处不远的巨大凶兽时,瞬间将刚才的事情统统忘记了,紧张的问到:“这...又是什么?” “可能是昨天那黑豹的老子,我们跑了这么远了,它竟然还能追上来...看来今天这林中的不平静,多半是它引起的” 铁风皱着眉头喃喃的答道 “但是我们在这巨象上,他应该上不来的,对不对?” 陆星柳手臂微微挣扎一下,却发现铁风握的很紧,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此时毕竟这少年是为了保护自己,自然另当别论,索性也就不再使力了。 铁风微微的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尽可能的保持一副平静的表情,一手依然紧攥着陆星柳,一手悄悄的摸了摸腰间的长剑。 “哞”“吼!”一灰一黑两个巨大的生物,大声的吼叫对峙着,这摩天巨象虽然是那黑豹的数倍高,但它向来以草果为食,并不常与其他猛兽争斗,因此却不似那黑豹子一副煞气冲天的样子。 两者对峙没持续多久,便撞到一起斗了起来,一个疾如陨石,一个稳若巨山,两者威势都极盛,转眼间便相斗了十来个回合。 “这...豹子好可怕啊。”见到那耸如小山般的巨象,没几下就陷入了劣势,陆星柳不由得担心的说道。 铁风沉默不语,只是双眼在四周环顾,似乎在找有没有可以逃走的办法。 这巨象虽高壮,但毕竟是个食草生物,和那每日要吃百余斤生肉的无常豹战斗力根本比不了,基本上落败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只见那摩天巨象挥着铁鞭一样的象鼻,夹着劲风狠狠的抽打过去,只听得“哐”的一声巨响,之前黑豹立足处的一棵数十年的云冷衫竟直接拦腰折断,上半截狠狠砸下,带起一片冲天扬尘,而就这一瞬间的功夫,那无常豹抓了个空挡,对着巨象左前腿俯插而去,只见那黑影一闪,象腿出便涌出了大量鲜血,一时之间哀嚎不止,听得背上几人惴惴不安,恻隐连连。 一击得手,那无常豹反倒耐下了性子来,不急着进攻了,想来是要等那巨象失血越来越多,而后一击毙命,因此只是绕着巨象一圈一圈的转着,墨绿的双眼还时不时瞟向铁风几人,每次都令他们有些胆寒。 “哞!” 似乎感觉到了黑豹的用意,摩天象愈发的变得狂躁了起来,铁鞭一般的象鼻胡甩乱打,硬生生的在这林子中造起了阵阵狂风,但却连那黑豹子的身子都碰不着半点,一时之间怒吼连连。 “我们,得下去了。”感觉到下方近乎疯魔的巨象,铁风眉头紧皱。此刻的情形,不得不说实在有些不妙了。 “怎么下去?”陆星柳只觉得若不是铁风抓住了自己,恐怕早就被这巨力给摇晃了下去了。 “拉住我,闭上眼睛。” 正当铁风欲挑向旁边的树枝时,那无常豹又是向前猛的一扑,那巨象本已折腾的劲力有所不足,对于这迅雷般的一击实在无可躲避,登时左后腿被撕咬下去一大块血肉,鲜血四溅。两腿重伤,便再也承受不住那小山般的身躯,呼的一下就侧倒了下来,这一倒之力,再次生生的折断了两棵数十年的巨树。 见巨象已无力挣扎,无常豹又是一扑,对着巨象头颅就是狠狠一口,摩天巨象斗大的双眼中,不甘的眼神渐渐消散,林中终于又重回平寂。 而解决掉了巨象之后,无常豹那冰冷的眼神,缓缓的向着铁风几人的方向飘了过来。 第六章 惊变 看着那泛着绿光的冷漠双眼,铁风伸手把陆星柳挡在了身后,缓缓的拔出了那把熟悉的长剑。 长剑厚重,冰冷,锋利,但此刻却带不来哪怕一丝一毫的安全感,面对面前黑的犹如地狱般的巨兽,一种绝望之意在铁风心中升了起来。 “其实我...” 陆星柳被想说自己也会些武功,你犯不着将我这样死死的保护起来,但转念有想,自己的武功在这巨兽的眼中,仿佛会与不会也没多大差别,于是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在铁风后边不住的颤抖。 瞥了一眼身后的少女,铁风咬了咬牙,说道:“你先走,等我解决了这个家伙来找你!”说罢,铁风把坐在自己脖颈上的红衣小女孩一把扯了下来,放在了陆星柳的怀中,那依然熟睡的小脸,幸福而安详。 看到缓缓走近的巨兽,陆星柳几乎是无意识的接过了小女孩,在这恐惧的笼罩下,有些不知所措。 没有听到任何回应,铁风大喊道:“你快走啊!别影响小爷我发挥!” 话音刚落,便主动对着那是自己数倍高的无常豹,提剑冲了上去。 听到了一声大喊,本来已经吓破了胆的少女潜意识的转身就要按照铁风的话去做,可是身子刚转过一半时,心中却闪出了强烈的挣扎。 “我..施展轻功,或许可以跑掉,但他...” “可我和他非亲非故的,就算留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该怎么做?” 类似的话,她曾经已经听过了一次,而那次自己也照做了,虽保住了性命,却使得父母深陷危机,生死不知。 转头看向那举着长剑稍显瘦弱的背影,不知为何,此刻她对着这一路鄙视的少年产生了强烈的担忧和依赖,刚刚迈出的双脚,也悄然的收了回来,眼神坚定! 我不能跑! 看着眼前不自量力的少年,无常豹脸上闪出了一抹戏谑。抬起利爪,不待少年一剑使老,便重重的对着他手中铁剑侧翼拍了上去。没有什么激烈的交锋,也没有任何的意外,突然的巨力之下,长剑在铁风手中再也把持不稳,远远的飞射出数十米远,深深的插在了地上,铁风也在这一击之下倒退了十余步,手腕发麻。 而后那黑豹子也丝毫不着急,只是一步一步缓缓的迈向铁风,似乎在思考如何才能使眼前的少年吃尽苦头。 “你...你快跑啊!我们一起跑!”看着呆愣在原地的铁风,陆星柳大喊了起来。 “你个蠢娘们!怎么还不走!小爷还要干死这个黑鬼呢,怎么能跑?”看了一眼身后站立未动的少女,铁风大声叫到,心里暗想:“我怎么不想跑,这豹子速度是我十倍,我怎么可能跑得了...” 少年举起拳头,义无反顾的朝着巨豹再一次冲了上去。 捕杀过无数的猎物,似铁风这般着急赴死的,无常豹还是第一次见。 只见那豹子半点不急,见铁风靠近,只是前爪一抬,朝着旁边一打,登时铁风右臂上划出了三道深深的血痕,一时间血流不止,染红了衣袍,滚开去了一旁。 “妈的,果然被那老乌鸦嘴说中了,老子刚出来闯荡江湖,便要栽了...” 铁风缓缓的爬了起来,喘着粗气,环视四周,陆星柳在右侧十米的地方,长剑插在左侧十米的地方,而那黑豹子则在正前方二十来米的地方,缓缓向自己走来。 拼着一口力气,铁风脚下一蹬朝着左边长剑的方向跃去,而那黑豹子却早早看出了他的意图,后发先至,一把将那长剑向左又拍远了些,但却并没有攻击铁风。 铁风看到这般情景,顿时便懂了。 这豹子根本就是在戏耍自己,若是他喜欢,随时便可以将自己秒杀了。 “你大爷的!我*你姥姥!你个生孩子没*眼的玩意!”铁风见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了,甚至连什么时候死都决定不了,索性便站在原地,揣着粗气,也不管这无常豹能不能听得懂,开口大骂了起来 正骂得一半,越骂越顺嘴的时候,闻到了一股少女的香气,然后自己的左手便被另一只柔软的小手抓住了。 那柔软的小手正是陆星柳的,她早就看出了铁风的战斗级别和这无常豹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一直接受着大家闺秀教育的少女,见铁风骂的起劲,想着今天恐怕也活不成了,便也把以前所学的统统的丢脑后,竟然也破天荒的对着眼前的黑豹大骂了起来,但所用词汇量却不如铁风那般丰富驳杂,仅仅是“蠢蛋”“混蛋”之类的,但尽管如此,也让她内心有一种破了禁忌般的痛快之感,心中的恐惧,也因此逐渐消失了。 铁风侧头看着身旁的少女,那水汪汪的大眼睛中似乎有着笑意,又似乎含着泪光,经过前面那一番折腾,少女的头发散落的满脸都是,搭配着那精致娟秀的五官,加上破口大骂的姿态,更添了一股野性凌乱之美,让人看了就想上去爱抚一番。 铁风平日可谓毛病极多,但向来却是以正人君子自居,所谓“君子不强人所难”,若放在平时,饶是眼前女子再明媚诱人,他也尚能自制,但此刻却只想着也不知哪一刻便要死去了,加上少女体香阵阵袭来,于是便热血上头,对着她的嫩嫩的脸蛋儿竟一口亲了上去。 陆星柳浑没想到铁风竟敢如此,先是一愣,双手握拳正待发作,转念一想:都要死了,还何必在意这些?索性便转过了头,脸上羞红了一大片,心里“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人面临死亡的时候,常常会做出一些让自己都想不到的事情,大抵便是如此了。 “吼!!” 那无常豹见这两个弱小的人类竟然浑然没有给自己放在眼里一般,顿时怒不可遏,直接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嘴,大吼一声,便朝着两人扑去,若这一口咬实,两人生死便再无悬念。 而正在此时,那被陆星柳抱在怀中,几乎被所有人都遗忘了的红衣小女孩,却微微抖了一下,似乎这一吼终于扰了她的清眠,猛然间的睁开了双眼,其中闪过一丝愤怒的神色。 当小女孩双眼睁开的一瞬间,那本来不可一世的凶恶巨豹,却犹如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极为突兀的停住的脚步。而那几乎已经要触碰到两人的巨口,也是半点都咬不下去了,保持着那固定的弧度,一动不动,甚至隐隐约约的还有一些发抖,灯笼大的双眼盯着陆星柳怀抱的少女,闪出了豹生的第一次恐惧。 对于这无常豹极为诡异的表现,两人都愣了一下,但下一刻,铁风便极为果断的一口老拳重重的对准那黑豹的腥臭大嘴打了过去。 虽说无常豹力量速度都极为惊人,但毕竟也是血肉之躯。正呆愣间的被铁风这充斥着极强力量的一拳下,顿时四脚离地,犹如刚才的长剑一般远远飞了出去,甚至那半米长的巨大獠牙,也在这强悍的一击“咔嚓”的一下,断掉了。 而那被一拳打飞的无常豹,则是爬起来甩了甩那硕大的头颅,连那断掉牙齿的剧痛都毫不在意,惊恐的看着陆星柳手中的红衣女孩,四肢缓缓向后颤抖的退了几步,而后匆忙转身飞奔而去了,甚至比来的时候还要快了几分。 察觉到吵扰自己睡觉的存在离开了,红衣女孩打了个哈欠,再一次闭上了眼睛,又一次准备睡去了。 “刚才...怎么了?”陆星柳率先打破这突如其来的寂静。 两人都呆愣愣的盯着对方的,似乎想从对方的眼中找到一丝答案,但结果,依然是一头雾水。 “他好像突然就...不动了?”铁风揉了揉因为用力过猛,肿的有些发红的拳头说到。 “...那豹子跑之前好像很恐惧的在看着我?”少女的心思要细腻一些,忆起了刚才的细节。 听她这么一提醒,铁风也觉得好像是这样,不过当看到陆星柳怀中的红衣小女孩时,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略有些颤抖的说道:“我觉得...应该是很恐怖的在...看..着..她。” 看到铁风的眼神,陆星柳才想起来自己现在还抱着这个红衣小妹子,不过见她还在沉睡,便也就继续抱着了。 “此等凶兽,难道能怕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孩?” “在这些野兽生物的世界里,其实等级制度森严,它们遇到比自己血脉高贵的生物,就算比自己弱小百倍,也绝不敢伤害半点.......你说她会不会...”铁风琢磨了半晌,说道。 铁风想说的是,“她会不会不是人”但想到这“不是人”的生物正离自己不远,便生生的把这句话憋了回去。 陆星柳却对这种说法闻所未闻,却也无可反驳,但转念一想,反正捡回来了一条命,还计较这些干嘛呢,于是便说道:“算了,这些兽啊怪啊的事情我也搞不清楚,咱们还是赶紧去洛城吧。” 铁风闻言也觉得有理,也不知道那无常豹跑了之后还会不会回来,赶紧收拾一下行囊,将那被打断的半截豹牙也包了起来,两人继续北行。 刚走了不到半刻钟,铁风猛然间左脸中了一拳,顿时大惊,回头只见气鼓鼓的陆星柳站在那里,原来这一拳竟是她打的,不由得暗生恼怒。 “你刚才竟然那样对我!” 听了少女的怒斥,铁风不由得一愣,而后便想到,似乎...这少女的暴躁一拳,是为了自己亲她那一下而来的,顿时便对陆星柳秋后算账能力的认识高了一个级别。 “我就不小心碰了一下,你..你又少不了一块肉去!” 这事铁风自觉确有一点理亏,但嘴上却不想服软,昂首直立。 “你若是敢在这样轻薄,看我不抽了你的皮!” 在生死关闯了一遭,两人都对这表面看似平静的万兽林,有了一份新的认识。 但那个神秘的红衣小女孩,却犹如长在了铁风的身上一般,无论赶路吃饭睡觉,都要粘着铁风,顶多换个不同的姿势。只有方便的时候,才连威逼带利诱的将其诱骗下来自己呆一会,但见到铁风回来第一时间便再次爬了上去。说来也奇怪,几天下来,红衣小女孩是既不吃饭,又不喝水。 因为这一点陆星柳开始的几天紧张的不得了,但后来发现她并没什么异常,也就随她去了,反正这红衣小孩一直都这么诡异,久而久之两人也麻木了许多。此刻就算她真站出来说自己是个鬼,估计他们都不会有太多的惊讶了。 第七章 回陆家 踏过最后一程平坦的土路,一座气势恢宏的巨大城市巍巍然的出现在了几人的面前。土红色的高大城门,远远看上去便能体会到一种安全与厚重,城门两旁是由巨大灰色石砖砌成的城墙,上面青苔点点,向人们述说着这座古城的历史与沧桑。“阅尽繁华千万里,犹忆洛城花”洛城东临落花河,南接万兽林,因为这混聚着清幽与热血的组合,自古以来便不乏文人墨客留字作画。而还不待进城便已出现在几人周边的攘攘人群,更是展示了这诗意古城的兴旺与繁华。 “恩?”离城门已经不足百步,铁风肩头的小女孩却缓缓了醒了过来 听到这声音,两人不约而同的看了过来,眼里都有着一丝惊讶,这么多天了,红衣小女孩主动醒过来还是头一遭。 “这是什么地方,我不喜欢。”一道幽幽的声音从小女孩嘴里发了出来,一如当日无异。 “我们到了洛城了,姐姐带你去城里玩啊”陆星柳温柔的对着小女孩说到。 听了陆星柳的话,小女孩只是摇了摇头,依然冷冰冰的说到:“我不去那里” 铁风却率先发话了:“红红乖,哥哥要送姐姐回家,城里很漂亮的。”“红红”是铁风给小女孩起的外号,经过几天的相处,他对这个一直粘着自己的小女孩也习惯了许多,一路上都像对待自己妹妹一样的细心照顾,当然,这个“细心”也是相对铁风自己而言的。 听了铁风的话,“红红”依然轻轻的摇了摇头,从铁风的肩头轻盈的跃了下来,冰冷的说了句“我要回去。”然后,就极为果断的独自转头走向万兽林,脚步轻快,竟好似半飘半走一般。 见这红衣女孩这般果断的反应,两人都是一愣,转身踏步便要追上去。 追了几步,只见那小女孩又猛然的转过了头来,她无论是转身还是踏步,都显得有些突兀,仿佛是身上不需要关节或肌肉控制,每个部分能单独行动一般。 “哥哥,你还会回来的是么?” “是...” 听了小女孩的话,铁风一愣,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但和陆星柳的脚步却是因此停了下来,默默的看着那小女孩再次转身离去了。 两人对视一眼,均觉有一丝奇怪却说不上为什么的感觉,似乎那小女孩就是属于这里,而不属于洛城的。 呆愣了接近半刻钟。 虽然有几分不舍,两人毕竟还要进城,于是也就这么让她去了。 至于那红衣女孩的安全,此刻反倒都不太担心,无论是之前红红的诡异与安静,还是此刻离去的果决与潇洒,都在两人心中烙下了深深的印象。 迈进洛城大门的一刻,眼前的繁华景象顿时看的铁风瞠目结舌。 本以为猎龙镇人来人往也算是热闹了,但如此一看,恐怕跟洛城最冷清的街道比也还差了几分。古香古色的龙门客栈,骑着高大骏马巡视的威武侍卫,散发着浓浓花酒香的桂花酒馆子,无一不对铁风的五感造成了强烈的冲击。 “哼哼,长见识了吧?”看到铁风一副没见过世面的表情,陆星柳挑了挑眉毛说到,经过这几日可谓患难与共的相处,陆星柳对铁风说话略微随意了一些。 “切,不就是人多点嘛,怪闹腾的。”虽然嘴上这么说,铁风两眼还是犹如好奇宝宝一般在街上不停的扫视着。“咱们先去你家?” “咱们..先吃个饭吧。”陆星柳支支吾吾的说到。虽说路上一直盼望快些到洛城,但事到临头要面对这一切的时候,少女却还是有些心怯。 “你不刚吃完,这么快又饿了,挺能吃啊”铁风却丝毫没有读出少女的心事,大大咧咧的说到 “对!我又饿了!” 芸翠楼,可谓是洛城的标志性酒楼了,虽然只有两层,但装饰极尽奢华之能事,就算对外来的人说这是一家金银铺子,也绝不有人怀疑。 “洛水芙蓉翼,龙虎斗,清菇鹿茸,碧海漫青天,还有按照公子您的要求定制的炭火烤黄牛肉,两位,菜上全了,慢用,慢用啊。” “小二,我跟你打听个事儿。”叫住了手脚麻利的店家,铁风说到:“最近洛城有没有什么出名的事儿?” “哎呦,您是来这里游玩的吧,那可是问对人了,最近洛城可真是热闹啊,前些日子,一年一度的“洛城花水宴”便在东头落花河畔摆了整整三天,那各地来的游客真个是比那洛水的花瓣儿还多,小店还有幸拔了个头筹,嘿嘿,因为这个,最近生意好的不得了。”说到这里,店家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得意,顿了顿,再次说到:“若客官喜静,城北山上引凤楼也是玩耍的好去处。若是客官喜欢刺激点的,南头思春阁里最近来了个叫晴儿的姑娘,那身段,啧啧啧...” “得得得”瞥了一眼脸色有些微变的陆星柳,铁风连忙打断到:“有没有听说最近陆家有什么情况。” “您问陆家啊,算来已经是三个多月前的....” “小二,给老子过来!”没等小二说完,便被一声粗暴的大吼打断 “大爷,您有什么事?”来者三人,一个是油光锃亮的秃头,一个是裸着上身肌肉结实的汉子,为首一人更是像恶鬼来了人间一般,一脸横肉,比那林中的虎豹还狰狞几分。看到这几个煞星般的人物,小二顾不得答完铁风的问题,连忙迎了上去。 “爷几个赏光来你这,你就让爷挤在那般破烂桌子,兀那不成才的穷小子却自己占着个大桌,这是何等道理。”说罢,指了指旁边桌坐着的一个少年。那少年和铁风年纪相仿,但身材却甚胖,穿的一身破破烂烂的土黄色粗布衣服,身旁还放个粗大的铁棍,在这全洛城最昂贵的酒楼里,确实显得寒酸了些。 “大爷,这个...确实是人家先来了一些,您要嫌角落里挤,小的帮您去挪开些便是了。”店家连忙说到。 “不成不成,你将这小子赶出去,爷我就要坐这桌,他点了什么东西我给你付双倍银子便是。”那壮汉不理会小二的话,依然指着那坐位上的黄衣小胖子的鼻子说到。 正待铁风想出手打抱不平时,那大汉口中的“不成才的穷小子”却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气定神闲的对着小二说到:“店家别急,这位大爷出手这么阔绰,那便按他说的办便是了。” 听了黄衣胖子的话,那大汉顿时便露出了嚣张得意的表情,双眼微闭,鼻孔微张,似乎在等人请他上座。但还不等他得意多久,黄衣小胖子的声音再次缓缓响了起来。“但走之前嘛,先把你家所有的菜,一样给我拿上十份,既然有金主买单,小弟便先谢过了,家里的三-头-肥-猪今天还饿着呢。”说罢,冲着三个壮汉的方向微微一笑,说到“肥猪”两个字的时候,还故意的加大了些音量。 “小子,你耍我?”听了黄衣胖子那极为刺耳的言语,大汉顿时怒目圆瞪,抄起背上的一把长刀,用力的向下插了下去,将店子地下坚实的青钢石地面,硬生生的插进了半尺有余,石屑溅了周围好些桌子上,但被溅了石屑的食客此刻却丝毫不敢有什么怨言,只是远远的避了开来,谁也不想被这暴怒的莽子所波及。 青钢石可以说是石头里硬度最强的一种,平日里所谓的磨刀石,便是由它所制成的,此刻单薄的长刀颤颤的插在了上面,足见这汉子并不只是面相凶悍而已。 “恩哼” 瞥了一眼碗里的碎石屑,黄衣胖子懒洋洋的站了起来,竖起了身旁那根粗铁棍子,缓缓的抬了起来,定在了半空中。 正当众人不解这小子要做什么的时候,兀的只听得“破”的一声大喝,然后大家便惊异的发现,胖子手中的黑漆漆的铁棒,生生的短了一尺有余,而短掉的一节,貌似是嵌进了这坚实的地面中,但这次却并没有溅出哪怕一粒的石屑。若说之前莽汉那一下子还算是炫耀臂力的话,这一幕只能理解为神鬼下凡了,那稳稳握在胖子手中的黑铁长棍,生生的颠覆了周遭食客的认知,一时之间有人狠狠的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有人轻轻的敲了敲地面对这下面的材质认真分析了起来。 凶恶大汉却浑没有注意到棍子长度的变化,眼里只看到黄衣胖子拿着铁棒向下一敲,犹如挑衅自己一般,顿时怒火更甚,抬手便要赏这戏耍自己的小子一口老拳,不过刚刚抬起手臂,便一把被一起前来的裸着上身的大汉拉住了。 “大...大哥,咱们犯不着和这小娃子一般见识,要不今..今天就算了吧。” 看了看拉住自己的裸衣大汉,凶恶大汉疑惑的问到:“老二,你今儿个怎地还变磕巴了,咱哥几个上山以来何曾受过这等气,你且放手,我留他半条性命便是。”说罢,便扯开拉住自己的大手,再次操起了碗口大的拳头。 “大哥,你看”这时候,旁边一直没说话的秃头大汉却开口了,扯住凶悍男子的衣服,轻轻指了指那黑铁棍的底端。 “恩?” 顺着秃头大汉的手指看了过去,他依然没有领会到底是什么意思,心想:“这个短棍有什么不对么?”但想到短棍二字的时候,突然似开了窍般,明白了三弟这一指的含义,和老二变磕巴的原因。 “咳咳,既然我兄弟求情,老子今日便给你个面子”想通了这一节,凶恶大汉清了清嗓子,对着旁边已经吓得快瘫倒的小二喊了一句:“把爷的黑骠马牵来,突然想到老子还有个大事没有做,今儿个这顿先不吃了。” 看着急匆匆离开的三个大汉,众人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一时之间全部议论纷纷,似乎眼前芸翠楼的精致菜品,也显得没那么有吸引力了。 “兄弟好身手。”这是铁风走到了黄衣胖子面前,拱了拱手说到:“我叫铁风” 那黄衣胖子闻言,用手背抹了抹嘴上的油,在衣服上蹭了蹭说到:“嘿嘿,过奖过奖,小弟墨某。” 铁风闻言皱了皱眉说到:“怎地你这名字还有什么见不得人之处不成?” “非也非也,小弟姓墨,单名一个某字,人称八面魔童莫某是也,嘿嘿嘿。”黄衣胖子说完,又冲着铁风“温柔”一笑,这一笑满脸的肥肉挤出了无数道褶子,活像一个老面包子一般,看的铁风嘴角微微一抽。“这位是?”墨某对着铁风身旁的少女问到 “她叫陆星柳,是我的额..好朋友。” 听到铁风称自己为“好朋友”时,陆星柳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这三个字本也没什么问题,但经铁风这么一顿,难免让人听起来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但此时陆星柳还在想着刚才小二没说完的话,也不想和这臭味相投的两人计较。 “陆星柳...难道是陆家的人。”墨某揉了揉下巴上的肥肉喃喃的道。 “陆家最近有什么事情么?”听到墨某讲到了陆家,陆星柳连忙插嘴问到。 “没什么,没什么,嘿嘿,小弟有事先走一步,两位回见,嘿嘿,回见啊。”说罢提着那根铁棒子一溜烟就不见了,虽说墨某体型如此肥硕,跑起路来却丝毫不含糊。 墨某走后,铁风缓缓看向他之前停留的地方,顿时一愣,而后气急败坏的说到:“大爷的!这厮是个江湖骗子!” 众人朝着铁风盯着的地方看去,之前铁棒“嵌入”的地方完好无损,丝毫没有任何痕迹,想来是那胖子的棍子里有些名堂,这才唬过了一屋子的人。顿时,刚才还在暗自猜测这是哪门哪派的天才的众人,纷纷再次“明智”了起来 “我就说嘛,这种年纪打娘胎里修炼也不可能有这般成就” “瞧瞧,瞧瞧,我就说这其中必有什么名堂,你们还不信” “啧啧啧,亏着你们也是闯了几十年江湖的人了,这点把戏都看不穿..” 在一片嘈杂的议论声中,铁风和陆星柳结了账,便离开了酒楼 “就这么些玩意,便要六十多两银子?!?!”刚出了酒楼,铁风颠了颠自己迅速瘦身的钱袋,叨叨叨的念着。 身上的银子都是把那无常豹皮卖了所得,经过数翻讨价还价,卖了接近三百两,铁风自觉甚是满意,但那买豹皮的人转手就卖了五百两,这点铁风却是不知了。 “切,谁让你非和那个死胖子个称兄道弟,结果店家把他的酒菜钱也统统算到我们头上来了”陆星柳不屑的说到。 “晦气,谁能想到那般的气势竟然是一个江湖骗子装出来的,这般天赋不去唱大戏都可惜了。” 一想到那个让自己白白花费大量表情和金钱的墨某,铁风就气不打一处来“哎呦,刚才走的时候忘了问小二你们家的事了,等我回去再打听一下。” “不用了”陆星柳拉住了转身便要走的铁风,轻声说到:“前面不远就是我家了,我们直接去把。” 看了眼少女突然坚定的眼神,铁风默默的点了点头。 那芸翠楼坐落在洛城正中心,而陆家在洛城中心靠东一点的位置,陆星柳带着铁风左拐右拐,抄了几个近道,也就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陆家附近了。 “我..可以抓着你的胳膊么”再转一个弯便到了陆家,陆星柳有些紧张的对铁风问到 “有啥不行的,只要你别...”看到了少女一脸紧张的表情,到嘴边的玩笑也被铁风咽回去了,默默的陪着少女一步步想陆家的大门走去。 走到了陆家空荡荡的大门前,发现平日在门口的王叔和李叔都不在,陆星柳心中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只能默默安慰自己,他们可能突然有事出去了。 洛城大多街道都是人声鼎沸,而陆家门口只有一个面铺,一个茶铺,此时却都大门紧锁,门前这宽广的街道,也是鲜有人路过,看到这不同寻常的景象,不由得使铁风眉头大皱,陆星柳虽自小聪明伶俐,但此时实在归家心切,反而便没有注意到这些异常,径直的迈了进去。 两人刚刚踏入了那方圆数十丈的院落,铁风就深吸一口气,脸上摆出个轻松随意的表情,大声呼喊到。 “妹子,这里好像是谁家的宅第,不是我们这次游玩要去的那个什么翠楼啊,咱们怕是走错了吧” 说罢,使力在陆星柳的手心里捏了两下。 陆星柳虽然闻言有些疑惑,但却也明白铁风似乎在暗示自己什么,索性也就配合起来。 “铁..铁哥哥,那你带我走罢,我不识得路。” 这称呼叫的却着实极为生硬。 两人回头走出了陆家大院,就这样拉着手过了好几个街道,绕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小巷子里,铁风四下顾盼一圈,才缓缓的松开了手中的温软玉指。 “刚刚那院子里,至少有三个人,在房顶两个,在屋门后一个。” 铁风轻声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 陆星柳闻言觉得甚是不可思议,铁风又不能透视,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自小对杀气便能准确的感应,而他们几个,都有浓厚的杀气!” 第八章 骆统领 陆星柳知道,铁风在这种事上绝不会骗她,只是到了陆家门口,却遇到这种情况,所谓“当局者迷”,一向聪明的她,也顿时有些没了主意。 “我们先离开这再说吧。” 铁风一想到刚才感受到的那几股强大气息,便有些心下惴惴,他向来自信,甚至有些自傲,但却有一种感觉,那几股气息的主人要比自己强很多。 两人在洛城小巷子里七拐八拐的饶了几圈,确认了没人跟踪,方才停了下来,随意找了个台阶坐下休息了会儿,出神思忖,不知该往何处时。 铁风看到眼前一家古意盎然的古董铺子,灵机一动,说道:“走,跟我进去问问。” “来这里要干嘛?”陆星柳问到 “找答案。”铁风答了短短三个字,便领着陆星柳推开了小店的樟木大门 “店家,您这可收宝贝。”进了古董店的门,铁风对着正在拿镜子观摩一个青色花瓷瓶的胖老头说到。 “小子,有宝贝自然要收,但若是些庸品凡物,却也唬不过老头子这双眼睛。”胖老头瞥了一眼铁风,见到他穿着寒酸,年纪又不大,估摸着多半又是来鱼目混珠的,于是头不抬,手不动的淡淡说到。 虽说这老头说话有些刺啦啦的,但铁风却不大在意,从身后包裹中掏出了一个漆黑的长长的尖锐物事,问到:“店家您看这个如何?” 铁风掏出来的正是之前打断掉的无常豹的剑齿,当这东西拿出来的一瞬间,胖老头便停下了手中的擦拭,急落落的走了过来。 “恩?这个...” 胖老头拿着一个镜子,对着那獠牙细细的打量起来。 陆星柳见状,便明白了铁风的用意,心里暗想这小子竟然也有如此聪明细心的时候。 只见那豹牙通体乌黑发亮,入手光滑冰凉,齿尖处极为锋利,怎么看都绝非凡品。 没过多久,便起身将“免客”二字挂在了门外,而后将店门熟练的关了起来。 “唉,果然做人不能说大话啊。”胖老头嘟囔了两声,快步走到了铁风二人面前,点了盏烛灯,深深的作了个揖,说到:“小公子,恕老夫眼拙。您这宝贝看起来应该是某种动物的牙齿,但这到底是什么物种,老头子还望指教,还望指教啊。” 铁风扶了下面前的老者,说到:“这妖兽很少见,您没听过也不奇怪,这是一个无常豹的门牙。” “嘶...”听了铁风的话,老者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在洛城居住了一辈子,饶是这里高手如云,但能从那凶名远扬的无常豹口中能逃得性命的,也不过一指之数。至于拿到黑极豹的一颗牙齿,这是他从来想都不敢想的。仔细盯着铁风二人看了一番,神情略有些忸怩的说到:“按照行里的规矩,有些问题那,是不该问的,但这个问题不问,小老儿这心里却是痒的很...” “得得得,店家,您就说想问什么吧。”看到眼前老者突然摆出这么一副扭捏的样子,铁风感觉十分的别扭。 “不知...不知小公子是哪里得的这件宝贝?”老头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心中的问题,话音刚落,又补了一句“若小公子觉得有什么不方便,不说也无妨,原本便是老头多嘴了。” 听了这个问题,铁风对着胖老头招了招手,示意老头近过来一些,而后小声的对着他的耳边神神秘秘的说到:“偷的!” 那胖老头先是一楞,随即便释然,做这行生意,莫说是偷来的,就算连死人墓里翻出来的物事也不占少数,若每次计较来源,那这行当便也没法做了。 “我昨日晚上趁着陆府没人,偷偷进去拿的。”铁风又补充了一句道。 胖老头苦笑着摇了摇头,刚想劝诫眼前的小子一句,猛然间却神色大变,触电般的退了一步,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来一般。 “哪个陆家?!” “您看有这等宝贝的还能是哪个陆家呢?”铁风挑了挑眉毛,对着老头说到 听了铁风的话,胖老头就像耗子见了猫一般,噔噔噔的再次向后退了几步。 “两位小爷,不不不..小爷爷和小奶奶,呸呸呸。”说着便朝着自己的嘴巴子上打了几个巴掌,啪啪直响,然后继续说到:“两位大侠,老头子自问一生也没得罪什么仇家,不知两位为何如此啊?” 见了这胖老头的剧烈反应,铁风和陆星柳顿时面面相觑。 “老爷子,您这是从何说起啊,我们两个怎么你了?”铁风疑惑的问到。 听了铁风的问话,胖老头稍微往前凑了半步,反问到:“嘶...你们两个,是刚到洛城不久吧?” “对啊,那又如何?”铁风说到 “唉,年纪轻轻的,也不知现在还回去还来不来得及,唉...”听了铁风的回答,胖老头大大的叹了一口气,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一旁的陆星柳此时却忍不住了,插嘴说到:“老爷子,您有什么话能不能一口气说完喽,要唉声叹气以后有的是时间不是。” “好好好,是我老头子唠叨了,天天一个人守着这古董店,话是多了点...” “老爷子!”说罢,铁风把手中的那根断齿,朝着胖老头的方向移了移。 见到这老者的反应,他便认准了,陆家绝对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别别别,咳咳,这话还得从三个月前说起,陆家想必你们应该也有所耳闻,家主陆天南虽说是草寇出身,但为人极其仗义,年轻时便仗着一对开山铁掌打遍整个北荒。后来到了洛城,凭着累起来的好名声和江湖朋友的支持,不消几年,便在各大产业做的风生水起,当真是风光的紧那,啧啧啧。但老话说的好,盛极则衰,某一天也不知怎地,陆家的大管家突然就遣散了所有的下人,而陆天南一家子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便再也没露过面,而陆府的怪事就是从那之后的三四天开始的。”说罢,喝了口茶水,舒了口气,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完全缓过来。 “前几天呢,陆家大门天天四敞大开,无半点守卫的影子。但碍于陆家往日的威名,寻常宵小之辈倒也是不敢轻入,但时间一长,便开始有人动起歪主意了。” 似乎很少一次性连贯的讲这么多话,老者再次抿了一口茶,继续缓缓说道:“可那些盗来的东西仿佛遭了邪,接触过的人,不出三天,全都..全都丢了小命,大家也纷纷猜测,定是因为陆家宅子犯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所以才仓皇搬走的,这些事儿街坊们一传十十传百的传了开,便再也没有什么人敢动陆家一草一木了。咳咳,小英雄,还劳您把这物事收起来些,老头子一把年纪实在经不住这般折腾了...” 闻言,陆星柳和铁风对视了一眼,均觉有些匪夷所思,但老者言语神态间又丝毫不像作伪,一时之间相顾无言。 过了一会儿,铁风慢吞吞的断齿包了回去,说到:“店家,多谢奉告了,既然这宝贝您不敢收,小子便带走了。” “大侠慢走,大侠慢走啊。”听到铁风这句话,那胖老头子便极为灵活的冲到了门前打开了房门,双手向门外一比,做了一副“请”的姿势。 “店家,这等宝贝白给你如何?”铁风朝着门外走了一半,恶趣味的朝着胖老头笑了笑。 “老头无福消受,无福消受啊,还望...唉,大好的少年,可惜了...”老头又是哀叹,又是无奈的说到。 “哈哈,放心吧,小爷我命大着呢,老爷子您就甭担心了。”笑了一声,铁风和陆星柳离开了小店。 出了店门不远,铁风对着一脸愁容的陆星柳问到:“你爹爹可曾得罪了什么仇家?” “我爹爹一直都是待人极好,讲究和气为贵,近些年也不怎么动刀兵了,若说得罪了什么人,那也是过去在江湖上行走时的一些恶徒,但具体的是哪些人,我可就不知道了”陆星柳答道。 “你爹娘带你去万兽林,恐怕不是真的想猎杀什么妖兽”铁风摇了摇头,说道:“我猜你爹娘早就预知了有人要加害陆家,而且这加害之人,必是你爹娘敌不过的” 陆星柳闻言,柳眉紧皱。 “我爹爹虽然很多年没动手了,但说这洛城他敌不过的人却着实不多....除了城主府与执法堂的各位大人,怕是只有城南邓师傅,慈悲堂洛城分舵能有这实力了...但那邓师傅与我爹爹多年交好,还时常来我家做客,而慈悲堂乃是行商为主,向来以和为贵,都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的..” “你之前在那林子时,遇到的那伙匪人,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 陆星柳沉思了半晌,缓缓说到:“匪人倒是看不出什么异常,他们使出的功夫也大不相同,而且一开口便是匪里匪气的,若说是哪门哪派伪装的恐怕不大可能,但经你这么一提醒...我爹娘在林子时确实一直小心翼翼的,我当初还以为是因为要猎杀妖兽的原因,但现在看来确实好像是在躲避着什么...但他们怎么半点都不告知于我?” 铁风心中想着:“他们不告诉你自然是怕你担心了,这小妮子一向聪明,遇到关于自己的事情,便也变得糊涂了起来。”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去那边歇息一下吧,这里人多嘴杂的总觉得不大放心。” 两人一言不发的缓缓走着,从城东大道走至了城北小路。 “对了!”陆星柳猛地抬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对着铁风说道:“我记得走前几日,有一个自称骆统领的人曾拜访过我爹爹,还不待我奉上茶水他便匆匆离去了,自那人走后爹爹便愁容满面的,平日里我问些什么总是直言无讳,唯独那次却支支吾吾的,过后还不住的叹气。” “骆统领?” “‘统领’可是执法者中不低的职位,竟然主动找到陆家。”铁风暗暗想到 听了陆星柳的话,铁风不自觉的揉了揉下巴,缓缓说到:“说不定便是他给你爹爹通风报信的,但若说执法者劝人逃走,这可当真滑稽的很了...” 陆星柳听的不由得摇了摇头,这些诡计阴谋之事自来她便很是排斥,若不是与自家安危有关,她定是半点也不想听,此时既说了许多,却还是没个头绪,渐渐的心底便有些烦躁。 “既然那人来过你家,我们索性便直接去找那个骆统领问问去吧。”铁风说到 听了铁风的话,陆星柳眼神一亮,有的时候人仿佛钻到了牛角尖里一般,明明最简单的方式,却一直没想得到。 两人说到此处,便再不犹豫,直奔执法堂而去。 执法堂很好找,坐落在洛城正北,除了城主府外最大的建筑便是了。 在这大陆已经许多年没有国家的说法,每个主城自治所管的辖区,城主都是由着周遭各大势力选出的德行兼备之人,而监督各大主城势力以及维护大陆安定的,则主要靠着这个名为“执法堂”的庞大机构了。执法者的选拔极为苛刻,不仅要求武艺人品,甚至祖宗十八辈的经历都要扒出来翻上一番,成了执法者后,便统一发放俸禄,从此全家上下严令再也不准从事任何经济活动,哪怕只是因为家中老父砍一捆柴火卖了,都会拖累执法者被立即除名,正因为如此,执法堂数百年来才一直能清正廉洁,经久不衰。 也正因为如此,若成了执法者,几乎便仿佛正义的化身一般,可以算是大陆上至高的荣誉了。 “霍,这等气派!”见到了威严的执法堂大门,铁风不由得感叹一句 “别忙着感叹了,我们赶紧进去问问。”陆星柳却有些迫不及待的说到 缓缓的向前走了几步,两个身着劲装的男子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这里是执法堂,不知两位有何事?” “我们想要找骆统领,劳烦进去通告一下了。”铁风抱了抱拳,朗声说到 “骆统领?”听了这个名字,两人对视了一眼,右手边那人疑惑的说到:“不知两位找他何事?” “骆统领三个月前来了我家说了一些事情,我想找他问问情况,还望两位大哥通报一下。”陆星柳抢前一步,客客气气说到。 “三个月前??”左右两侍卫相顾对视一眼,右首边的侍卫斩钉截铁的说道:“这不可能的!” 第九章 消失的铁无发 “这却又是为何?!” 陆星柳有些着急,音量提高了些许 “姑娘别着急,敢问您说的骆统领,是什么样的长相?”右首的侍卫问到 陆星柳努力的回忆了一下,将声音放小了些,再次说道:“他面色黝黑,左脸有一道伤疤,中等身材。” 那侍卫缓缓摇了摇头,说道:“姑娘,整个洛城只有一个骆统领,他在...咳咳,他被称为‘白面判官’,便是说他为人正直公正,而且面色是极白的,您说的面色黝黑,而且带着一道伤疤的人,绝无可能是骆统领。” “怎么会这样...?我..” “算了,这两位大哥说的很是真诚,再纠缠下去便是我们的不是了,咱们走吧。”还不待陆星柳说完,铁风就在旁打断到,话毕,对着门口的两位劲装汉子再次抱了抱拳:“多谢两位大哥相告了。” 而后便不顾陆星柳的挣扎,拉着她转身而去。 “为什么这么急着拉着我出来?”走出门口数十步,陆星柳便对着铁风问到 “我从刚才起,一直有个问题...”铁风皱着眉,说道 “什么问题?”陆星柳问道 时已近黄昏,正是小摊小贩要收工的时候,街上吆喝声不断,都在为今天的生意做着最后的努力。 铁风不发一言,领着陆星柳,到了城边的一处小路上,缓缓的说到 “你家从那天起,到现在,已经三个月了,却为何依然有匪人藏在陆府,难不成执法堂会不知道?” 陆星柳听了这话,仔细想了想,也觉得有几分奇怪,虽说不相信执法者会与匪人勾结,但也暗暗的留了个心思,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觉得这世界顿时变得极为复杂,让她心力交瘁,措手不及,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看着神情有些落寞的少女,铁风心下很是同情,看着外面不远处的一处摊贩,灵机一动,说道:“也奔波了一天了,你先去之前那芸翠楼歇歇脚,我一会过来找你。” 陆星柳虽不知铁风想做什么,但确实觉得浑身疲惫不堪,只是丢了魂儿似的一句话不想说,一点脑子也不想动,犹如行尸走肉一般,按着铁风的话默默走去了,夕阳一照,显得有些孤单凄凉。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在芸翠楼的二楼角落,一个素衣少女正在颇有心事的把玩着手中的瓷杯子。 “客官,要点些什么?呦,您不是中午那位,对小店可还满意?” 少女正是陆星柳,轻轻的“嗯”了一声,心不在焉的答道“来壶花茶,随便上些点心便好了。” 芸翠楼消费算是在洛城数一数二的了,像这般一日之内来两遭的客人绝不算多,因此小二便在心里认定了这定是哪家的大小姐,便极为热情的拉着长长的声音喊了句 “好——嘞——” 少女所点的都是现成的物事,没过多一会儿,小二便端着一壶茶和几个碟子返了回来。 “姑娘,这是按您吩咐拿的,若有什么不合意的随时喊我” “恩” 看到一桌子的小食,少女只是随意捡了粒豆子,便不在动口了,双手托着腮,望着窗外有些出神。 “呼呼,嘿嘿,我回来了”不多一会儿,一个气喘吁吁的少年便对着陆星柳这边小跑了过来,眉飞色舞,仿佛是捡了宝一般,正是铁风。 “你干什么去了?”陆星柳问到 铁风并不答话,只是冲着少女神神秘秘的一笑,而后掏出了一个物事摆在了少女的面前。看着眼前极为精致的一个盒子,少女不由得更加疑惑了几分,心想:“难不成这小子开了窍,还知道买些东西安慰我来了?” 看到陆星柳疑惑的表情,铁风挤了挤眼色,示意少女打开盒子看看。 少女天生就对这些精致闪亮的东西抵不住诱惑,看到这小盒子,内心隐隐的有一些期待。 瞥了铁风一眼,微微一笑,心情有些转好,伸手便去打开盒子 “咕咕咕咕呱——呼呼哈哈——嚯嚯嚯嚯——” 盒子刚一打开,便把周遭所有食客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只见那盒子中飞出一个造型奇特的绿色玩意,到了陆星柳鼻头不足三寸处才停了下来。 定睛一看,原来是尾部连着一根螺旋铁圈的漆木蛤蟆,盒子中有机关,一开匣便会携着怪笑跳将出来。那蛤蟆绿脸红唇,眼睛高高的凸起,形态极为丑陋,配着那难听的笑声,着实的把陆星柳吓得大大的尖叫了一声 感受到旁边人异样的眼光,一向以淑女自居的陆星柳顿时涨红了脸,对着铁风叫道:“你...你这蠢货!”而后头也不回的便跑了出去。 看到了少女剧烈反应,铁风愣愣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喃喃到:“看来不如选那个王八的好了,这货叫的也忒难听了..”而后,对着少女的方向追了上去。 “客...客官,你的茶钱”看着两个极速远去的身影,店家大声的喊到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 在铁风的苦口婆心的劝说,而且答应少女再也不搞这些奇怪物事的条件下,才终于平息了这场风波,两人又走到了来时的大门前。 “我们不休息一晚再回去?” 陆星柳回头看了看夜晚依旧灯火辉煌的从小生活到大的城市,竟头一次的生出了一股陌生感。 “我们早些回去,那老头虽然猥琐,但功夫却绝不含糊,等他一起来了,我们直接进你家中把那几个鬼鬼祟祟的人抓来问问便是了,在这里过夜总觉得心里不踏实。”铁风答道 两人经过讨论,均觉得陆家的事情有些奇怪,铁风虽然自诩“武功高强”,但他毕竟不是傻子,带着少女一股热血便冲进陆家大战一场的事情,也却是不会做的,就算做,也绝非这当口,毕竟有更好的选择。因此两人便决定先回猎龙镇,找铁无发商量一下再做打算。 在回去的路上,并没有遇到那来时的诸般坎坷,就像这江湖,有时波涛汹涌,有时静如止水。有的人只求个安逸,却被这波涛打上了风口浪尖,有的人雄心壮志,但一生却只落个怨天尤人。 一路上两人各怀心事,少女对自己家人的安危忧心不已,而铁风,则是更加认定——我一定要练好功夫。 也许是下了场雨的缘故,今日的猎龙镇比平时清冷安静了许多,在东头铁家铺子的门口,一对少男少女“咯吱”一声,推开了那略有些发霉的木门,正是铁风与陆星柳。 “老头,小爷回来了,还给你带了壶洛城上好的桂花酒。”刚迈进大门,铁风就朗声的喊到,虽说短短几日,但经历的事情却比这十多年加起来还要多,此刻回到家里,犹如远行的船泊到了港湾,将数日来压抑的心情扫空了许多。 “咦?这老头,生意也不做,上哪里疯去了?”没有听到半点回应,铁风喃喃的自言自语到,小心翼翼的去各个房间查看,生怕再着了他口中那“疯老头”的道。 两人在这就不多的房间里都查看了一圈,也没发现铁无发的身影,便决定先休息一下,想来等一阵子铁无发也就回来了。 陆星柳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将自己的长发打了个小圈圈,又放了开,又打了个小圈圈,又放了开,显是有些无聊,而铁风则是坐在不远处,托着下巴,仿佛在沉思什么。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自打这次回来,铁风便总觉得似乎这铺子里少了什么东西,但仔细回忆一番,却又很模糊,想不起来。 “啊!”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陆星柳听铁风怪叫一声,然后突然便蹦了起来,就对着库房冲了过去,极为突兀。 少女跟上,见库房门口处如遭雷击的铁风,疑惑的环视了一圈,问道:“怎么了” “那把刀..不见了。”铁风眉头紧锁的答道 “铁大叔本就是做兵刃的买卖,卖出去一把刀那又有什么奇怪的?”陆星柳问到 “不是的”铁风摇了摇头,说到:“那把三眼金环刀是老头的兵刃,以前他醉酒时跟我说过‘莫看这镇子不小,但能值得老子操起这把刀的人,恐怕还没出生’,虽然平日里老头爱胡吹些大话,但这句却是不假,寻常人来了,老头子一掌便可制服,如今店门未锁,他和这把大刀却都不见了,我心里总是惴惴的有些不太放心。” 看了眼旁边案子上积的一层薄灰,陆星柳说到:“我们四处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书信之类的留下,或许只是老爷子做的恶作剧想吓唬吓唬你罢了。” “书信?” 经少女这么一提醒,铁风慌忙的放下身后大大的包裹,在里面翻淘了起来。 “回到家之前不准拆,否则你便也是卑鄙小人了” 看到铁风不知从哪里拿出的一封书信,陆星柳轻轻的念着上面的两排小字。 “这个之前就一直在你身上?”陆星柳疑惑的问到 “是啊,之前便看这书信写的诡异,我还想着为什么‘回家之前不准拆’,现在看来,多半那老头子写这封信时就知道了什么了!” 铁风拿着那封信,若有所思的呆站在了那里。 “那你还愣着干嘛?赶紧打开看看啊?”陆星柳说到 随着“唰”的一声,一张被叠的整整齐齐的生宣纸从信中被拿了出来,上面写满了工工整整的几行小字: “小子,当你打开这封信的时候,老子已经不在铺子里了。我知道你心中肯定有一堆问题,我能告诉你的是,柳儿的父母现在应该还活着,但至于陆家的事情,相信你从洛城回来已经有所察觉,以你们的实力就不要再插手了。现在你眼前有两条路,一是去我的房间,拿些银子,寻个隐秘的所在,带着柳儿过些平淡日子,二呢,去铁血峰,那里会有人告诉你一切的真相。最后————小心的你手,哈哈哈” 刚刚读完了信,只见那生宣纸突然窜出一道火来,惊得两人慌忙退了一步,看着地上那堆还冒着烟的碳屑,铁风喃喃的说到:“嘶...这老头子写信都不忘记坑我一番” 想到信中的内容,铁风不免沉思了起来,过了一会,便向着脸色有些微红的陆星柳看去,认真的问到: “你觉得选哪个好?” “谁..谁要理会那个老不正经的了!什..什么叫‘带着我过些平淡日子’?谁要跟你这臭烘烘的家伙过日子了!” 陆星柳见了信里的内容,顿时脸色羞红,那信中言语之间,分明有着让自己和铁风结成眷侣的意思,看到这,她只感觉一阵羞恼,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萦绕心头 “额..” 对于“过些平淡日子”这句话,铁风却想不到,只是见一向雍容闲雅的陆星柳反应如此剧烈,顿时有些莫名其妙。 过了半晌,才试探性的问了句:“那我们去找那什么...铁血峰?” “当然了!不然你还想怎么样!”说罢,少女负气般的走了出去。 第十章 洛城初战 两人在镇子上打听了小半天,无论是过往的探险者,还是小镇的居民,甚至把镇上最有名的老秀才都从课堂里拉了出来。饶是如此,关于“铁血峰”这个地方,却是半点相关的消息也没打听得到。 “你说,这铁血峰,会不会是铁大叔随口说的地方?”陆星柳缕了缕贴到脸庞的发丝,问到 “...依那老头的性儿,若说坑害我倒也是极有可能的...但是他很看重你,坑害你却是不能” 铁风摇了摇头,说道。 听了这句话,陆星柳却总觉得有些别扭,心下想到:“为什么坑害你就可能,坑害我就不能了?看重我又叫什么话...这铁大叔到底给我当做什么的...” 铁无发却是有心想把陆星柳留作铁风的媳妇,因此对她便倍加关照,但这一点铁风却是丝毫不知,有什么说什么,反倒教陆星柳先察觉出一丝怪异来。 铁风看少女不言语,便继续说道:“我们还是回洛城吧。” “恩?怎么又回洛城?”陆星柳闻言不禁有些疑惑,毕竟两人刚从洛城回来还不到一天。 “就因为那老头不让我们插手陆家的事,哼哼,他不说则罢,既然说了,小爷我便非要插手不可!”铁风一脸倔强的说道。 陆星柳看了铁风唱戏亮相一般的造型,掩嘴“呵呵”一笑,而后心下有些感动。 铁风这有些做作的表现,绝不是仅仅因为他想跟铁无发作对而已,无非是想帮着自己探明陆家的事情,但是碍于那骄傲的性子又不好意思说出“我陪着你找爹娘”这种话来,因此才强行找出这么一个理由,这一点铁风自己虽觉得藏得天衣无缝,但陆星柳岂能看不明白。 经过了几番磨难,两人变得默契了许多,三言两语之间便定了行程,天色已然不早,准备在家休息一晚,明天赶个早出发。 虽然这豪迈的话说的痛快,当真要离开这里,铁风心头也微微有些伤感,种种迹象表明,此行恐怕不是那么简单了,再要回来,也不知何日,想到这,心下暗暗自嘲道:“铁风啊铁风,一直你都说要闯荡江湖,怎地如今有了机会,反倒婆婆妈妈起来了?” 渐渐的,日头落了下去,一轮满月不知何时便挂在了天空中。 八荒万里一青天,碧潭浮出白玉盘,当日去洛城之时还是一轮“初弦月”,同一片夜空,如今却成了一张“白玉盘”了,月有阴晴圆缺,世事亦如月,虽说此刻两人一片茫然,谁又能知道下一刻便不会光明大好。 亦或是栽进更深的深渊。 陆星柳近些日子的奔波,可以说是比她打出生到现在加起来还要多,稍微洗漱一番,还不待日头完全下山,老早便回了屋,此刻早已梦入邯郸。 而铁风,则独自的站在院子里,虎虎生风的挥舞起了那把用了很多年的糙木剑。 “山河七断” 这是他用的最拿手的一招,每一剑极具暴力美感,虽说只有朴实的七剑,但也就因这剑术朴实,每一式出招收招都无半点拖泥带水,第一式擎天断使完,既可接第二式破坤断,也可接第四式江河断,甚至单独拿出一式来使也无不可,这七剑组合灵活,倒是有多般变化,一剑一剑使出,巨力挥舞之下,小小院落之中一时之间也是沙飞叶落,尘土飞扬。 七剑使完,剑势一转,顿时由大开大阖的挥砍,转做疾风迅雷般的挑斩劈刺,正是一招“五登天”使了出来。 这一招只有五式,分别为疾豹式,惊狼式,踏鹰式,猛虎式,飞猿式,讲究的是迅猛狠辣,突出的就是一个快字。 快字说来轻松简单,真正能做到却是极为不易,光这五登天的第一式“疾豹式”一瞬刺出五剑,分别对准头颈胸双肩的法门,铁风当时就足足练了大半年的功夫,才勉强算是能刺了出来,但准头却还差了许多。而今天不知怎么了,铁风只觉得这一式一式下来使得极为舒畅,心中大爽,五式使完了便再重使五式,循环不休,不知不觉间便已刺出了百余剑,使完最后一式,不由自主的仰天“哈哈”大笑了两声,显然对自己这几剑使的极为满意。 一笑过后,滑步掣肘,剑势再次一转,这回铁剑舞的是时快时慢,却无半点美感可言,舞了几招过后,自己都觉得似乎有些滑稽,暗叹道:“这招‘奏雨拨风引’,已经练了四年有余,却丝毫抓不到要领,这种打法别说与人对招了,就算劈柴砍树恐怕都不好用。” 铁无发所说的“你那三招剑法都使不出来”正是讲的这一招。 苦笑着叹了一口气,索性剑势再次一转,又是一路“山河七断”使了出来,如此循环,直到过了三更天,才回屋睡去。 雨后的阳光,总是给人带来别样的温暖,路边花草上的露水,在暖人的晨光照射之下,淅沥沥的闪出点点光芒,远远看去忽闪忽闪的煞是好看。而在镇子东头的铁匠铺里,又一声少女的尖叫,打破了这镇上的宁静。 “啊——!” 一件带着少女体香的外衣,精准的砸在了铁风的脸上。 铁风一晚翻来覆去的有些睡不踏实,早早的便起来了,当他收拾好了准备叫陆星柳起来的时候,却看到了让他喷血数升的一幕。 只见到了一个身材玲珑有致的少女背影,香娇玉嫩的白皙后背不着一缕,而下身也只是穿了一条将将盖住那丰满娇臀的贴身短裤,那有些惊人的曲线任谁看了也不禁热血沸腾,激起最原始的本能,铁风猛然之间便觉得自己身体都有了异样的变化。而听到身后异响的少女,下意识的便一声大叫,单手捂住了胸前的两处凸起,反手便操起一件衣服掷了过去,这便有了刚刚那一幕。而就在这微微转身的一瞬,铁风更是看到了许多不该看到的弧度。 “咳咳,我不是有意的”看到气鼓鼓冲出来的陆星柳,铁风讪讪的说到。 狠狠的瞪了一眼铁风,无意间瞥到了他小腹下面有一处轻微的凸起,陆星柳的小脸顿时一红,半句话也不想多说,便转头就走。 进人家闺房,竟门都不敲!就这么冲进来了?! 陆星柳暗暗决定,这一路再也不跟这毫不知礼节的小子说一句话。 两人第二次踏上洛城的旅程,就是在这种尴尬的氛围下开始了。 这次去洛城,因为雨水不断,路上有些难走,但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两人反倒走的快了些,到了第四日的中午,便再次看到了前面“洛城”两个大字。 雨季的天整日朦胧,而洛城四面耸立的古老而高大的城墙,却犹如一道道坚实的屏障,将城里城外划成了两个世界。 “老王,听说了没,昨天晚上陆家着火了” “是犯了恶鬼那个陆家么?” “不然还能有谁,那宅子已经空了许久,这一把火下去乡里乡亲都躲得远远的,生怕染了些邪气。” “可惜了那陆天南一生行侠仗义,到头来却遭了天妒,落了个这般下场。” “这世道谁又能说得准呢,像咱哥俩也老老实实过了半辈子,还不是连顿芸翠楼都舍不得去,唉..” 刚进城不久,一胖一瘦两个汉子自认为细声细气的对话,便传入了过来。 两人听了这几句话,纷纷皱眉,却都闭口不言,步伐却不知不觉的缓了下来。 洛城依然如往日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陆星柳转过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了他,却并没有说什么话。 铁风同时也转了过来,眼中有一丝微微的犹豫。 两人凝视了一会,并没有言语,铁风微微的点了点头,而后陆星柳匆忙便转了身,脚步略有些急促的走了起来。 一切都在不言中。 她对洛城的路极熟,从城门口进来,便七拐八绕的穿了过几个胡同。 在距离陆家没多远的时候,两人便远远的闻到一股焦糊的味道,连忙又加紧了脚步,几乎小跑了起来。铁风不经意的握住了少女冰凉的小手,凝神注意着四周。过了不久,便看到那被烧的面目全非的大门,上面还隐隐约约能辨识出“陆家”两个曾经风光一时的两个大字。 “等一下。”铁风忽然拉了要狂奔进去的少女,说到 “你...?” 陆星柳看到那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压抑着痛苦和悲伤,似哭似笑的看向了铁风。 “我先进。”铁风抢先了一步,极为果断的迈进了那弥漫这焦炭味儿的大门,至于铁无发的嘱咐,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 陆家很大,上次来的时候虽然冷清寂静,但至少还保持着陆星柳走时的大致模样。 此时,却全然不同了。 陆星柳走近院子,刹那间便落了泪。 心很痛 那是一种心痛的似被万千长针缓缓扎入的感觉。 陆家可以说凝聚了少女出生以来全部的记忆。 每日清晨,陆星柳总是不能睡个安生觉,因为总会被父亲那练功声所吵醒,自己和母亲也因此抱怨了无数次... 每到晌午时分,厨房中总能传来阵阵的诱人菜香,还有王妈催促全家人来吃饭的阵阵叫声... 每次吃过晚饭,大家总是聚着一起,听王叔李叔讲一些笑话秘闻,还不时夹杂着几个自己听不懂的荤段子,时常逗得众人笑得弯了腰,岔了气... 还有那只屡屡来家中粮库偷吃,气得库房老赵头时常吹胡子瞪眼,却总也逮不到的那只小黑猫... 种种的一切,仿佛都随着那一把大火一去不返了。 烧掉的不只是院子中的楠木青瓦,更是那一段最美的如歌年华。 “昨日风起,春潭荡,凄草如碧。” 少女近了院子没走多远,缓缓的跪了下去,两行清泪,如珠如线般的穿了出来,额头紧紧的贴在了地面上,双手无力的搭在两旁。 铁风望着少女,缓缓的抬起了右手,刚要触碰的少女的肩膀,又缓缓的收了回来,眼神斜视右后方的一处发焦了的屋檐,不多时,便转过了身来。 “落花畔,莺莺柳柳,扰扰离离。” 这凝视并未持续的很久,一名身材矮小,头脸都缠了黑布的黑衣人,从屋檐后轻轻一跃,踏落在铁风身后不远处。 类似“你是谁”“你想做什么”这种弱智的问题,多是戏里的台词,很多时候,两人刚刚相见,就能感受到对面便是自己的敌人,这种时候,又何须多言。 趁着黑衣人刚刚落地,铁风便果决的没有半点留手,直接使出一手山河七断中的起手式,破坤断,“呼”的一声重剑横扫过去,这一式时机拿捏的恰好,黑衣人刚落地下盘未稳,这一剑又来势凶狠,只得从腰间掏出双匕交叉一档。 这黑衣人本来比铁风功夫要高,但没想到眼前之人出手如此果断,匆忙之间和重剑相交只感一股大力入体,噔噔噔的退了十余步,方才缓住了身形。 “一朝前尘急入梦,烟凝翠朽成墨泥。” 一击得手,铁风便再次提剑追了上去,一剑一式如狂风骤雨使了出来,一时间竟打的黑衣人又连退数十步。但铁风这一招毕竟终有尽时,当他再一次使到同一式的时候,登时被黑衣人欺身上前一架一档,白光一闪,顿时铁风左臂就现了两道伤口,虽说只是擦了表皮,却还是使得铁风心下一紧 “这一击是因为黑衣人连挡了几剑有些劲力不足,这才刺偏了半分,若是缓过力气再来这么一下,我这左臂定然是要废了。” 于是剑势一变,使出一招五登天来,不愿再让黑衣人近身。 这一招五登天虽说只有五式,但本来每一剑来去极快,两个呼吸的功夫,黑衣人便挡了十来剑,心下纳罕:“这小子看似每次使得是同一招,但每次却有不同的变化,我不能着急进攻,须得先摸清他的路子才好。”黑衣人不知道的是,铁风每次剑招的“变化”,却不是因为什么高深的法门,而是这一招“五登天”铁风本就练的不算熟,赶鸭子上架的使出来,很多剑路都变了形,本来刺向咽喉的刺向了一旁的空气,本来砍向下盘的砍向了腰间,自然而然的便生出了许多“变化”来。但仓促交手之下,黑衣人只觉得铁风每一剑既快且重,心中已给他划做“高手”的行列,自然无论是刺向咽喉还是刺向空气的一剑,他都得小心应对,以免还有什么后招。因此两人一时之间“叮叮当当”的交手了数十剑,竟似打了个势均力敌。 “玉笙寒,杜鹃啼老树,无所依” 数十剑过后,黑衣人渐渐的也有些心下生疑,于是趁着铁风再一次一剑刺偏的时候,并不架挡,双匕守着身前三寸,欺身上前对着铁风胸口试探性的横肘一击,而心神却集中在铁风那“看似”刺空的一剑上。 其实铁风心底也一直纳闷的很,也不知道眼前黑衣人为何一直只守不攻,仿佛在让招一般,但无论如何也不算坏事,一手“五登天”正耍得起劲,胸口却猛然受到了一股力道,登时后面几剑就使不下去了,疾退了三步拉开身位,重重的咳了两声。 “枪戟剑,冰似雪。魄血魂,刚如铁。” 见一击奏效,黑衣人微微一愣,看到铁风有些痛苦的表情不似作伪,方才明白眼前的“高手”原来竟只是剑法不熟而已。 想到这不由得心下暗恼,若传出去自己竟和这么一个小子过了几十招不分胜负,那当真是个天大的笑话了。 猛然抢身上前,双匕一虚一实转守为攻,使出一招“阴阳纷乱”的双匕手法。铁风见到如旋风般的双匕招数,心下有些惊慌,一时之间有些不敢应对,只得双脚疾撤,挥着长剑左支右拙,生怕被这黑衣人近了身。 黑衣人见他势弱,得理不饶人,更加有了底气,脚下猛蹬,明明只有两把匕首,却使得仿佛五六道影子一般,两人就这样一进一退再次相交了数十剑,已绕着这院落游斗了三圈有余,铁风身上也是平添了四五道伤口,虽不算深,但阵阵刺痛使得铁风既惊且怒,手下却丝毫不敢放缓。 地下尘土飞扬,但场中央的陆星柳,却只是岿然不动,仿佛一切都是清风云烟一般。 “人世路,何须天来商榷。” 两人奔的越来越快,但一者进,一者退,自然所耗费体力精力都不能等量齐观。当铁风再次退了一大圈的时候,到了墙角却不变向,只是假装疲于应对忘记转弯一般,径直的撞去,待到距离外墙不到半个身位的时,猛然一脚蹬出,借着一蹬之力,猛然变向朝着黑衣人冲了过来。 这一手看似简单,实则极为不易,两人交手之中本就无暇回顾,对这身后墙壁的位置估计的须半点偏差不得,铁风若不是实在被逼无奈,也绝不敢用如此行险的一招。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黑衣人见把铁风逼到墙边,心里暗自满意,对这一手毫无防备。 此时见眼前少年如此诡异的反冲,一时之间还想不出其中的道道来,心下大惊,身形微转,双匕回档,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将的挡住了这一剑,但那双匕毕竟是轻盈的武器,和那黑铁剑刚一相交,便立分上下,顿时黑衣人重心不稳,重重的栽倒在了墙根处。 铁风见这一击建功,连忙追上挥砍,补了十余剑,而那黑衣男子只得狼狈的在地上侧滚,险而又险的躲过这一击又一击,只见身后墙壁现出了道道数寸深的剑痕,一时之间风尘大起。 铁风挥的久了,只感觉手臂上已经有些酸软无力,但此刻却半点松懈不得,只得似拼命一般的咬牙坚持。 又挥了十来剑,那黑衣人已经滚到了两墙的交界墙角处,此刻却再也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心下有些后悔,懊恼自己竟小瞧了眼前的小子,以至于如此被动狼狈,甚至时刻要丢了性命。但见那重重劈来的一剑,无法可施,只得双匕交叉一档,准备硬吃下这一招。 铁风的这招山河七断,本就是以剑聚势,使得剑招越多,剑上所带的力量便层层叠加,也正因为如此,体力的耗费也是层层叠加,这一剑之前以挥了二十余次,铁风只觉这剑上的力道大似乎都有些要把持不住,若这墙壁当真再长上几分,恐怕这一招当真无发在施展下去了。 但此时,这一剑,却是目前铁风能使的山河七断之中,最为势大力沉的一击,这一击下去,莫说是双匕,就算八个匕首,十个匕首在身前,也是万万抵挡不住的,但这一点,身下的黑衣人却是不知了。 正当剑匕即将相交时,却变故陡生。 “山若埋尽忠义骨,谁言青山不可图。” 只听得“噗”的一声响,长剑竟出乎意料的偏了半分,想象中的一剑破顶并没有发生,而是长剑一削而下,斩断了黑衣人一臂,断臂远远飞去,血溅如瀑,一只匕首也“叮当”一声,掉落在三四丈外的地上。 一剑过后,铁风眼神一凝,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臂,只见一个有五个角的黑色的铁镖,扎在了上面,之前正是因为这一下,导致手腕顿时酸麻难耐,力道不稳,才失了准头 缓缓回头,向着后首望去。 只见又一个高瘦的黑衣身影,在陆府大门不远处持剑而立,显然臂上的一镖,便是这人所发了。 而墙角的瘦小身影,察觉到这一变故,连忙脚下一蹬,向旁飘出五丈远,似乎毫不在意自己断了一臂,只是冷冷的盯着铁风。 过不一会,两人对视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竟极有默契的弃了铁风,朝着院子中间的陆星柳跃去。 看到这一变故,铁风心下大骇,虽不知为何这两人要先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少女动手,但若这两个黑衣人下了狠手,站在墙边的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赶不上的,当下也顾不得身体上的疲惫与疼痛,大喊一声“小心”便径直的对着少女方向冲了上去。 “白了头,枯手执旧剑,汝可怖?” 第十一章 中毒 正当那高瘦黑衣人的长剑距离陆星柳身前不到半尺的时候,一直跪坐在地上的少女却动了。 静如处子,动若脱兔,正是如此。 在所有人惊异的眼光下,素衣少女猛地迎着右边黑衣人剑尖的方向迎了去,面无表情,生无可恋一般 铁风见到,瞬间面如死灰。 那持剑的黑衣人眉头也微微一皱,他本欲擒了这少女,并不想直接杀害,但此刻情势陡变,刺出的一剑却难以收回。 正待众人皆惊疑不定的时候,却变故又起。 只见陆星柳身体微斜,右手极速探出,手指不着痕迹的在剑翼上微微一弹,右臂如一条出水的泥鳅一般,贴着长剑便滑了过去。待触到那黑衣人手腕的刹那,少女簌的转了个半个身,使出个利落的“虎回首”,顺着黑衣人的手腕发了一股巧力,使剑尖前进的速度更快了几分。突遭这般诡异的路数,那持剑黑衣人变招不及,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长剑狠狠向前刺去,只听得“扑”的一声,那断了一臂的矮小黑衣人惊恐的看向了自己的胸口,嘴中微微动了动,登时就断了气。 看到莫名其妙杀了自己同伴的一剑,持剑黑衣人眼中闪出一抹浓浓的不可置信,正待拔剑反手欲刺的时候,后首处猛地遭到了重重的一记拳指,而后便生死不知了。 这突出其来的变故,使得正在极速奔跑的铁风兀的停了下来,嘴张的像拳头一般大。 虽说这一手胜在了突然,让那两人不及反应便中了招,但这一招使得行云流水,极为漂亮干净,就算练过数十年的老拳师,仓促之间也不见得有这般手法,而这精准老练的一带一打,却出现在一个看似娇小柔弱的少女手中,其中的震撼更是无可比拟的。 “你...你你你...你这是...?”看到顷刻之间便把和自己苦战的两名对手解决掉的陆星柳,惊异的问到。接触了数月以来,他从未见过少女露过丝毫的武功,而且她手娇臂嫩的,怎么看也不像擅长拳脚的江湖人。一时之间不由得想到之前在洛城门口那两人说的‘生怕染了邪气’之类的话来,铁风竟警惕得退了半步。 看了铁风的反应,陆星柳竟忍不住微微了一笑,但又看到周围弥漫着焦木乱瓦的陆家,心情又沉了下来,静静的说到:“我是陆天南的女儿,会些功夫那又有什么稀奇?” 听到少女言语之间与平常无异,铁风算是放下了心来,但转眼间便有些黯然,想到:“她功夫原来这么强,那自然很好了...但既然如此,我一路以来,岂不是都跟笑话一般。”心下虽这么想,脸上还是微微一笑,说到:“你能保护自己,那很好,那很好了。”也不知怎地,说完这句话心里竟微微一酸,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笑容也消失不见了。 似乎感受到了铁风表情有些不自然,陆星柳上前了两步,拉住了铁风的胳膊,柔声说道:“你怎么样,身上的伤口疼不疼。” 铁风此时身上大小伤口至少有二十多个,虽说都伤的不算深,但新伤的确是很疼的,但看到少女关怀的眼神,只嘿嘿一笑,说到:“不碍事,不碍事,我这身子骨强的很,哈哈。” 看着那身上纵横交错的细密伤口,陆星柳暗想,这家伙肯定又是在逞强了,于是一把将铁风的手臂搭到自己的肩上,架着铁风准备先走出陆家。 突然被少女馨香包围的铁风,一时之间竟有些受宠若惊,从未想过这整日念叨“男女授受不亲”的少女,竟会破天荒的主动搂住了自己,虽说也是仅仅因为这一身伤口。 铁风的伤口都是表皮伤,自己走动是绝无问题的,但感受到手臂下的柔软触感,一时之间竟有些挪不开身子,就这样贴着少女走动了五六步,待再要向前走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这样做实在有些故作娇弱,占人便宜了,便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把胳膊收了回来,正待说些什么,忽然却看到倒地的两个黑衣人尸体竟自己燃烧了起来,几个眨眼功夫就化作了两堆灰烬,风一吹过,便洋洋洒洒的飘散开了。见到这一幕,铁风不顾伤口疼痛,连忙跑上去两步,不过地下除了两堆碳渍,却是什么也看不到了。 “糟糕,这么重要的事刚才竟然忘了!”俯下身来,见两个尸体半点踪迹也没有留下,铁风不禁暗暗自责的叹道 看到铁风的表现,上前蹲下,身子柔声说到:“没关系,今天...谢谢你了..” 话音刚落,让她吃惊的事情却发生了。 陆星柳只见铁风竟然朝着自己方向伏了过来,双臂张开,闭着双眼俨然一副想和自己做什么亲密举动的样子,不由得大惊,一时间羞愤交加,抬手便是一巴掌,打的铁风直定定的仰倒了下去。 刚准备大骂的瞬间,少女却发现情况似乎有些不对,铁风倒地之后不仅双眼紧闭一动不动,而且脸色竟略微有些发青,一时之间顾不得许多,一把扯开了铁风的上衣,只见他右手手腕已经高高的肿起,显然这是中了不浅的毒。 看到这般景象,自知是自己刚才误会了,赶忙一把将铁风负在了背上,准备离开这院子。少女刚刚踏出两步的时候,回头看了看不远处落地上的长铁剑,眼中闪出了一抹犹豫,最后还是咬咬牙将那极重的兵刃也一起背负了起来,一背之下,只觉得压的自己腰背生疼,不过依然暗自运了运力,大踏步的迈出了陆家大门。 “大夫,救人!”一个药铺子的大门,被陆星柳暴力了冲了开来。 “这是...”一个白须老者呆立着,浑然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见到一个面色铁青的少年被搁到了自己的面前。 “中毒了,还劳您快些医治”陆星柳说到 白须老者看到这般架势,也明白了几分,便欲搭在铁风右手手腕上,但见到那处高高的肿起,只得换了左手。 一摸之下,只觉得入手处滚烫,比常人温度已高上了许多,老者心想:“这小子脉搏极快,面色青紫,意识几已全失,不似常见的蛇蝎之毒。这手腕处应该是被暗器所伤,一枚小小暗器所带的毒甚是有限,寻常毒药不可能造成这般大的反应。若受伤之时立断一臂,或可解救,此时毒入脏腑,恐怕无法可医啊。可惜了这大好的少年。”想到这里,不禁暗自的摇了摇头。 “有办法没?”看着那状况急转直下的铁风,陆星柳急的快滴出了眼泪来。她暗自决定如果铁风也至此去了,那便也一了百了的了结了自己,也好过要承担着无尽的愧疚与烦恼。 “这有一颗定魂丹,含于嘴中,或可保他一会儿性命...”看着少女那急切的眼神,此时白须老者也有些不忍告知真相,顿了顿,再次说到:“咳咳,不过最近江湖上传闻一个叫八面魔童的人包治百病,姑娘或可找找他碰碰运气...”将一个临危病人托付给一个江湖郎中,恐怕是他行医一生的头一遭了,但有时候就算明知是谎言,总要有人说出来给人一线希望,死马当活马医,总也比什么也不做看着马死去的好。 “他在哪?”虽说这名字听着有些耳熟,但此刻陆星柳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想找到这最后的救命稻草。 “咳咳,据说他平日里都在思春阁里...”说完这三个字,白须大夫的老脸都不免的一红,指示一名少女去哪种地方,今天也算是这老者一生最传奇的一天了,不过还不待他说出具体怎么走,眼前的两人便已不见了。 “哎呦!我说姑娘啊,这里是思春阁,您怕是寻错了道儿了吧。”一个肥胖的老鸨看着背着一位少年,几乎是冲进来的陆星柳,挥舞着一块香的有些熏人的手帕说到。 “八面魔童在哪里!”陆星柳此刻再也没有半点往日柔柔弱弱的样子,两眼盯着老鸨几乎要冒出实质性的杀气来。 见识过无数忠贞烈女的老鸨,却从未见过一个少女眼中会出现那种眼神,这一瞪之下便感觉自己堕进了寒冰地狱一般,惜命的她登时再也顾不得往日的威严和店里的规矩,有些颤抖的答道:“在..在在在二楼天字一号房。” “除了八面魔童,不相干的都给我出去!”随着一声巨响,天字一号房的大门被暴力的踹了开来,吓得里面的几个舞女惊惶的逃了出去,不敢再稍留一瞬。 “是你?!”看到了这位传言中包治百病的“八面魔童”,陆星柳顿时想起来了为何对这个称号有些熟悉,前些日子酒馆里遇到的那个黄衣胖子便曾经说到“人称八面魔童墨某便是在下了”,不过此刻正是生死攸关之时,看到灌注了全部希望的救命稻草竟然是这个江湖骗子,少女刹时便落了泪,觉得人生仿佛再也没有了半点希望。 “陆陆陆陆陆姑娘,您这是”看到这猛然破门而入的一人“一尸”,墨某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你能救他么?”充满了无力感的陆星柳,黯然的问到,这也是她能做的最后努力了。 墨某看了看眼前面目已经有些青紫的铁风,用手微微搭了下前颈处,略微皱了下眉头沉思了片刻,而后头便摇的像个拨浪鼓一般,嘴里说到:“救不了救不了” 听了这预料之中的回答,陆星柳便准备再次负起铁风出门,不想在这烟花之地半分停留,暗暗想着:“如今爹娘也不知所踪,他..也救不活了,不如找个地方,我了了解了自己算了,但我若和他死在一起,别人见了却要误会我们的关系了...可我又和他是什么关系呢...?” 一时之间心灰意冷,百感交集,但刚刚抬起铁风以有些冰冷的手臂的一瞬间,陆星柳心中却突然闪出了一丝犹疑,虽说墨某答的果断,倘若平常大夫或者会点医术的人,以铁风此刻的脉象,瞬间便会有了结论,但墨某却沉思了好一会。在回答的时候眼神又有些闪烁,似乎不敢和自己对视一般。想到这里,陆星柳放下了铁风,捡起身旁的长剑,对准了眼前的“八面魔童”冷冷的问到: “你再说一遍” “陆陆陆陆陆姑娘,您先把剑放下”墨某用手指拨弄了一下对准自己喉咙的长剑,发现一碰之下竟然纹丝不动,无论他如何左右挪移,却也逃不出剑尖的一寸之外,尝试了几次,见挣扎无效,只得颤颤巍巍的说到:“陆陆陆姑娘,不是我不想救,实在是铁兄弟...铁兄弟身上沾了太多的因果,人生在世谁谁谁..谁能不先给自己着想那,我若真救了他,来日又有谁能救得了我那。他命里注定要沾惹极多的麻烦....若至此让他便安心去了,也没什么痛苦,想来对铁兄弟也是个解脱的...” “说人话!”陆星柳剑尖又向前递了一分,刺的墨某的喉咙都深深的陷下去了一块,若不是因为他生来肥胖肉比较多,这一下子恐怕便要见血了。 “能救!” 第十二章 落花河畔(一) 说完这两个字,仿佛用尽了墨某全身的力气,瘫坐到了身后的床上,暗想:“唉,管他来日不来日,今日不救恐怕真的要被剁成了“八面”了,带着那般面目就算成了孤魂野鬼必然也是极丑的。”扭了扭身子,慢吞吞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古香古色的盒子来,材质非金非木,远远看上去便有一种很温润的感觉,那盒子掏出来时也就巴掌那么大,可经过墨某七铺八展的,竟然摊开来比长宽都有半人多高的桌面都还要宽上一分,着实是个神奇的物事。 不过陆星柳现在本就心急如焚,可没工夫欣赏墨某魔术似的手法,大喊一声:“你给我快点!” “咳咳,还请..还请陆姑娘出去回避一下。”墨某说到 “你做你的便是,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了?要是因为你这慢吞吞的手法耽搁了什么,我定要第一时间把你的肥手给剁了。”陆星柳没好气的说到 “是是是..我快些就是”感受到陆星柳的强势,墨某丝毫不敢耽搁,饶是他能算天断地,也猜不到眼前突然间便性情大变的少女,若被惹恼了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你.你干什么!”看到墨某正要继续去解他的贴身短裤时,陆星柳问到。 “铁兄弟毒已遍布全身,我自然要先剥光了他,才好医治啊。”墨某说到。 陆星柳心想:“虽说自这墨姓胖子答应医治,手法倒也算是娴熟,铁风中毒已深,说的脱下衣服倒也是没错。但是正常大夫医治,这一步多称作“褪去衣物”亦或以“脱下衣裤”含蓄的讲出来,像他这样直接以“剥光”相称,听起来实在别扭,但和他那一脸猥琐的面相倒也是相称了。”想到这里,陆星柳脸颊一红,慌忙转过了身去。 褪下了铁风的全部衣物,墨某嘟囔了一句:“啧啧啧,兄弟好资本啊。”然后灵活的从匣子的某处掏出了数十枚银针,在身边烛火上微微一烤,便左右开弓使出一套极为炫目的手法,对着铁风身上各处要穴刺了上去,过不多时,铁风就活脱的像个银刺猬一般,在烛光下闪闪发亮。而墨某肥胖的脸上,也起了一抹细密的汗珠,想来这一手也并不似看上去那般轻松。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墨某拿出了一个手套般的透明物事戴在了手上,皱着眉头竟把自己中指和食指在火上烤了起来,过了片刻,似乎耐不住这高温,便“嘶”的一声将手抽了回来。两指对准铁风太溪、筑宾、小海、尺泽、太冲、曲池、外关几个穴位点了下去,虽说七指本有先后,但墨某却动作极快,一气呵成,看上去犹如一指点了七个位置一般。待这些都做完了,墨某马上便瘫在了一旁,舒了几口大气。 而不远处的陆星柳竖着耳朵听了许久,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心下暗想:“莫不是这胖子怕医不好,偷偷逃了去”微微侧头,看到一个肥硕的身影在摆弄手里的一个透明物事,这才放下心来。 过不多时,便见到铁风下针之处全都渗出了青紫色的液体,带着一股浓浓的腥味,将身下的床褥都染了大半边,连背过身的陆星柳都捂着鼻子隐隐有些作呕。墨某看到这般景象,暗自想到:“这小子也是命够硬的,这种紫鲨毒号称‘七回首’,中了此毒七个回头的功夫便要丧了命,虽不知他中毒了多久,但既然能排出如此多的毒液,恐怕二三十个回头的功夫都不止了。”肥硕的手指轻轻敲打了几下桌子,叹了一声:“看来还是没走出我的命数,唉” 并没有像江湖传闻那般,中了毒总要以吐一口黑血作为解毒的标志,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铁风忽然间抻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然后便径直的坐了起来。 “啊!”“啊!”“啊!”就这么一个平常不过的动作,却让小小房间里出现了三声大叫。 第一声是铁风的,完全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的铁风,猛然间觉得浑身极为刺痛,不由的惊叫了一声。 第二声是墨某的,百无聊赖等着铁风“吐一口老血”的他,正把弄着手中的匣子,突然间却见到了这不亚于诈尸的一幕,惊得他心脏都跟着狠狠的震了一下子。 第三声是陆星柳的,听到铁风的声音少女惊喜的转过了头来,但她看到了什么,为何发出一声尖叫,却是不可描述了。 “嘶...哎呦,我这身上是什么玩意,臭烘烘的!”看着一身极为恶心的液体,铁风连忙用手擦了擦,当抬起头看到眼前的那张大脸时,突然惊叫了一声:“恩?!你不是那个江湖骗子么?你怎么在这!” “咳咳,哪里有什么江湖骗子,小弟是八面魔童墨某,铁兄怎地给忘了?”墨某说到 “就是你这骗子,上次的菜钱还是我给你付的...咦?你在那边背对着我们干什么呢?”后一句话,自然是对不远处的陆星柳说的。 “你个变态,快点洗好了身子,我在外面等你。”听到铁风生龙活虎的声音,陆星柳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了,不过当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小脸不禁一红,这话本就有一些歧义,此刻配合这周围红粉相间的氛围,更是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在一声重重的关门声过后,铁风才反应过来,此刻他全身凉爽异常,原来是身上光溜溜的什么都没穿,怪不得陆星柳一直背着身子。折腾了这一会,铁风渐渐的忆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对着眼前的墨某说到:“喂,胖子,真是你救的我,难不成你真是个郎中?” 墨某对着铁风露出了一个自以为很亲切温柔的笑容,说到:“嘿嘿,郎中说不上,略懂一些医术。咳咳,铁兄果然天赋秉异啊。” “多西....你出去!”正准备道谢的铁风,看到了眼前胖子那极为难看的微笑,和时不时打量自己还显露出一丝羡慕的眼神,生生了将说了一半的“谢”字咽了回去,而后“去”字刚落,便起身一脚,将那可怜的墨某踢出了门外。 “铁兄的道谢方式还真特别呢...” 过了好一阵子,三人才缓缓的从思春阁走了出来。 “墨公子,没想到你本事这么大,之前小女子有些鲁莽,在这给你陪个不是了。”刚出了大门,陆星柳便对着黄某笑着说到。看到铁风恢复了,少女的心情顿时也好了许多。 “无妨,无妨,陆姑娘看上去这么瘦弱,竟能把铁兄弟一路背负到这里来,小弟甚是佩服,甚是佩服啊。”墨某说到 陆星柳闻言,俏脸一红,想到之前背着一个男子,几乎转便了洛城的大街小巷,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听他这么一说,铁风心中暗自想到:“原来是她一个人,背负着我找到了这里,想来一路上必是吃了无数的苦头了”于是对着陆星柳抱了抱拳认真的说到:“大恩大德,来日必报!” 一句话音刚落,四周吹来的风有弥漫这一丝尴尬的气息。 陆星柳听的一脸黑线,看眼前这注视自己的少年,也不知该回个“壮士请起”,亦或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只得退后两步,假装不认识这个奇葩的家伙。而墨某看到这般情景,也是一脸僵笑,一向油嘴滑舌的他,此刻竟也不知该如何圆了这尴尬的场面。 铁风却混不在意,见两人不言,抬起手对着墨某问到:“墨胖子,也不知你这称号,是“威风八面”的“八面”,还是“八面玲珑”的“八面”呢。”听了这个问题,陆星柳也凑过了身来,显是这个问题也有同样的好奇。 墨某摇了摇头,笑着说到:“不可说,不可说,嘿嘿” “切,小气,想来定然不是什么好词,所以才不好意思说。” 铁风见这胖子动不动就“不可说、不可说”的,很是不痛快。 而墨某也只是不住的摇头,装作没听到一般。 “墨胖子,我跟你打听个地方”突然间,铁风似想起来了什么,对着墨某问到:“你可知道“铁血峰”这个地方?” 墨某听了这个问题,将头上下左右的缓缓转了一周,并不答话,只是笑着说到:“两位,既然铁兄弟身体也好了,小弟还有些事,便要先走一步,嘿嘿”然后如之前一般,转身便要离去。 “等等”这次却未能如墨某的意,刚迈出半步,便被铁风拉住了臂膀,而陆星柳也走过来挡住了身前,旁人看这三人的身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地主家的儿子欠了债,被人截个正着一般。 拉住了墨某,铁风说到:“你怎的这么小气,每次一问你问题你就跟逃命似的?” 墨某看了看左右这两位,心下暗暗的想:“今日算是越陷越深了,这可如何是好。”小眼珠子转了几转,清了清嗓子,对着铁风神神叨叨的说道:“铁兄请看身后。” 铁风回头,只见身后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与平时并无二致,正当疑惑,却感觉手中受到一阵拉扯。 “嘶...咳咳,铁兄内力高强,小弟佩服,小弟佩服啊。” 墨某刚才所谓的“请看身后”,正是想趁机逃跑,不想猛然一扯,竟是岿然不动,他虽算不上武功高强,但也练过几年家传功夫,却不想今天先是被那发狂的陆星柳所制半点动弹不得,后是被这巨力的铁风所制,同一般的动弹不得,接连两次受挫,不由得暗骂:“这两个怪胎!” “墨公子,他这一握啊,石头都能给捏碎了去,你可小心点别惹着他喽。” 看这胖子吃瘪,陆星柳微微一笑,说道。 而铁风也极为配合的手下重了半分,也是笑吟吟的看着他。 “铁铁...铁兄,我好歹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说,是吧?” “恩,没错!” 铁风点了点头,痛快的答道。 “俗话说,这滴水之恩,当涌泉以报,小弟也不求铁兄报答什么,但..但放我离去,不算过分吧?” “恩..这话说的很是有理”铁风又点了点头,对着一旁的陆星柳问到:“他刚才说滴水之恩,当用什么以报来着?” “用拳,用拳以报”陆星柳配合的说到,说罢还咯咯的笑了两声。 “恩...墨胖子,既然你如此说...” 铁风对着拳头哈了两口气。 墨某到了此时,岂能还看不出两人是默契配合着讹自己来着,哭丧着脸,慌忙说道:“别,别别别...不报了,不报了..” 说罢,长长的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 “我可告诉你们一些去处,但你们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你说”铁风说到 “第一呢,你们以后可不准专门再来找我,第二呢,你们也不要跟别人提起我。” 听了墨某的两个要求,铁风寻思到:“这胖子也是有够自恋的,谁没事又要找他了?我遇了旁人又何必要提起他来。” 想到这里,便果断的答道:“可以,你当真知道‘铁血峰’在哪里?”虽说墨某着实救了自己,但也不知怎地,总感觉眼前这个胖子有几分的不靠谱。 “咳咳,那陆姑娘是不是也答应小弟了?”听到铁风应的果断,墨某转头对着陆星柳问到。听了墨某的问话,陆星柳想都没想便点了点头“恩”了一下,比铁风还痛快几分,然后便盯着眼前的胖子,期待他说出‘铁血峰’的所在。 墨某清了清嗓子,朝着四周环视了一圈,见周围旁边没什么人路过,然后神神秘秘的说到 “此去东面二十里,便是落花河,沿着河边向北一直走,或可找到一些答案。” “什么意思?”铁风一脸不爽的问到。 “嘿嘿,不可说,不可说,到时你们便知了,既然已经答完,那小弟便先走一步了,记得两位答应我的事。”说罢,墨某便抽出了胳膊,拎着那招牌的铁棒子,匆匆忙忙的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有什么急事一样。 待墨某背影消失,陆星柳对着铁风问到:“这家伙神神道道的,也不知说的话可信不可信。” “反正我们现在也不知道‘铁血峰’在哪里,不如便按照他说的地方走走看,也总比无头苍蝇一般徘徊着强些。” 落花河是洛城旁边极美的去处,河中碧波荡漾,岸边枝叶扶苏,花香怡人,有道是“千里莺啼绿映红”大抵便是如此了。远远的两个碧人儿朝着河边缓缓的走来,正是铁风与陆星柳。老话说“人靠衣妆”当真不假,平日里陆星柳总是嫌铁风有些不修边幅,因此出发前还细心的给他置办了些服饰。此时的铁风着一身青色的束身劲装,搭配着整齐梳理的黑发,在阳光下颇有几分玉树临风的意思。略有些狂放的剑眉加上腰间负的长剑,更是平添了一丝狂野的气质,一路走来看的不少怀春的少女频频回望。 而陆星柳自己,则着了一身淡雅的素纱长裙,盖住了要比同龄人火辣许多的娇翘身材,左手提了一把油纸伞,右手随意的搭在了柳腰间。头发松松的挽了个髻,一只淡粉的髻花倒插与于上,白净的脸上稍施粉黛,朱唇不点即红,整个人看上去好似一个出了水的莲花一般,一笑一颦间,常常让看的铁风出了神。 走到了河畔边,陆星柳看着周遭的美景,用自己勉强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落花畔,难道说的就是这落花河么?” 第十三章 落花河畔(二) 似乎听到了一点声音,铁风问到“你说什么” 陆星柳摇了摇头,答道“没什么,想我住在洛城十六年,这般美丽的地方竟然还是第一次见到。” “之前听那‘芸翠楼’的小二不是说过,落花河一直是洛城的一个好地方,你在洛城住这么些年,怎么从来没来过?”听了陆星柳的话,铁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何曾不想来”似忆起了过去的事情,陆星柳缓缓的说到:“我从小就喜欢这些花啊,水啊之类的,经常央求着爹爹带我过来,但是爹爹一直以‘最近抽不开身,你若有那功夫不如勤练些武艺,将来也好在江湖立足’这般话来答复我,其实娘也为此找过我,说:‘爹爹忙,娘带你去也是一样的。’但我当时负气的说‘爹爹不来我便也不来了’,也因此一句话,这趟行程便拖至了今日。” 铁风闻言暗想:“原来这看上去温文尔雅的陆大小姐,也有如此倔强的一面啊” 两人以走到了河边不远处,折而向右,铁风问到:“人家爹爹都教女孩子学一些绣花纺织之类的,你爹爹怎么这么认准武艺了?” 陆星柳见这水好山美,心情大好,理了理秀发说到:“爹爹总说‘若女子只是把一生托付给另外一人,那这一生便也没什么选择的权利,自己的命运便会握在旁人的手上。’此话倒也在理,不过能安身立命的本事何止千百种,也不知道为什么爹爹总是一心想我练好武艺,因此我也和他吵了数次。” 铁风却不理解为何女子一定要托付于人,只觉得这天大地大的,哪里都可去的,哪里会有那么多的束缚,至于男女命运之别,他便更是不知了。 “你爹娘是怎样人物那?”见铁风茫然不语,陆星柳问到 “我也不知道我爹娘是什么人,我也从来没见过”铁风答道,关于没爹没娘这件事,这么多年过去了,倒也都习惯了,说出来也没什么可伤感的。 言毕又补充了一句:“咳咳,你能不能说话别那么文绉绉的...咱俩都这么熟了,随便一点吧,别总跟唱大戏似的。” 陆星柳闻言,心中暗暗琢磨:“我什么时候就跟他这么熟了?这人怎么能这么自作多情?”但为了不太打击到铁风,还是勉强的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这么多年,铁大叔也不曾给你讲过你爹娘的事情么?” 陆星柳对着铁风的身世还是有些好奇,继续上一个话题问到。 铁风摇了摇头说到:“我自小就问过许多次这个问题,那老头每次也只是随意了说了句‘你爹娘出了远门’,然后我再问其他的他便统统闭口不答了,至今我连爹娘姓甚名谁,甚至是生是死也不知道...” 陆星柳听了铁风的回答,暗暗想到:“虽说他平日里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但着实比我还要可怜几分,至少我与爹娘衣食无忧的生活了十六年。而他就算爹娘站到了眼前恐怕也认不出来。”想到这里,少女抓了抓铁风的衣角,说到:“我们走了这么远了,去前面的草坡歇息一下吧。” 太阳被黄昏插进了暮色的刀鞘,将人影和树影都削的长长的,像一座座陡峰,立于池畔。 “救回了你爹娘后,你有什么打算?”沉默了一会,铁风问到 “我这次一定要劝爹爹,不要在理会什么江湖之事,他若是不应,我便再不理他了。”陆星柳理了理鬓边的一缕秀发 “唉,又文绉绉的了...” “我让我父亲退出江湖,不然断绝父女关系,这么说你总听得懂吧?”陆星柳没好气的道 “嘿嘿,到时你爹爹退隐了,这些江湖败类便统统交给我来,我要练好武功,还这天下一个清明。”讲到自己的“雄心壮志”铁风顿时便来了精神。 “哼,好个‘还天下一个清明’。”兀的不知从哪里,突然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似近似远,极为诡异。 这一下惊得铁风不轻,慌忙的立了起来,举剑环顾四周,但却没有发现任何的风吹草动,要不是刚刚那声听得实在真切,恐怕还以为是自己臆想了。 “是谁在装神弄鬼?!”铁风大声的说到,而旁边的陆星柳也站起了身来,四处瞭望着。 正在两人紧张不已的时候,一个神采奕奕的老者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老者身着一身青色的朴素长袍,脚踩一个简单的灰布鞋,但那深如瀚海的眼神和满头飘逸不羁的白发却又给他平添了几分仙意。 铁风本就内力很强,又在铁无发的训练下,警觉性更是强于常人。 过去在猎龙镇逛市集时,甚至不需要睁眼,只消得听上一听,就能辨出今日早市里新进了几头肥猪,几只活鸡,而此刻他竟然丝毫不知这老者是如何过来的。照理说眼前的老者突然出现,无论从哪个方向来,那也定是速度极快的,可是怪异的是,老者依然立于身前,却感受不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劲风,甚至脚下柔弱的嫩草也不曾动上半分,这让铁风有一种似乎对面的人一直就站在这里的奇怪印象,这种印象使得他感觉十分的矛盾与不真实。 “你叫铁风是么?”老者说话了,短短六个字,却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虽说对于这老者叫出自己的名字很是惊讶,但如此蛮横的问话,却使得铁风极为不快。 “天下哪有你这种打招呼的方式?” 铁风并不答话,而是直接反问道 “哼,现在少年都如此嚣张了?” 只听得一声冷哼,铁风便觉得眼前一闪,胸口一痛,不知怎地自己就坐在了地上。刚欲抬头,却发现,自己手中的长剑不知如何已到了老者的手中,此刻正稳稳的对准自己。这般速度已不能用“电光火石”来形容了,倒是像静态的图画一般,从一个画面,直接跳到了另外一个画面,彻底颠覆认知。 “说,你叫什么?” 那老者再次冷声问到 “我,我叫你大爷!” 铁风向来便是宁折不弯的性子,此时无端被这老者连打带威胁的,瞬间便怒骂了起来。 “你们见过了那酒鬼没有?” 那老者闻言却半点不怒,继续着他的“审问”。 虽说他问的是“你们”,但却是朝着陆星柳的方向。 “我们近日并未见过什么酒鬼,前辈若是有所吩咐,还望交待的明白些。” 陆星柳微微皱一下眉,答道,她暗想:“天下酒鬼何止千万,你这问法实在奇怪,况且就算是酒鬼,总不至于整日是疯醉状,就算我当真见到什么酒鬼,但他此刻不醉,我便认不出来了。”但心里想的这般道道,当下却是没提 虽说这老者有些蛮横不讲理,但江湖上也有不少武功高强却性格古怪之士,若是几句话得罪了因此丧了命却不划算。 那老者微微点了点头,似似松了口气的样子,把对准铁风的长剑也收了回来,随手一丢,说道 “你们若见到....” 话说一半,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便又不说了,只是摆摆手,道 “算了,以你们这点实力说什么也没用,好自为之吧。” 那老者留下这么莫名其妙的几句话,便眼不抬,手不动,如鬼魅一般闪出了数十步远。 来时两人看的不真切,这时方才看见,这老者所使轻功与凡人绝不相同,旁人功夫再高,总也是速度快,步伐轻,而这老者却是真真正正的没有步伐,连飘带闪过去的,飘几步,身形就仿佛消失了一般,再一看,便跑到数十步之外了,如此行进,身上衣襟竟也不动半点,甚至本来一腔怒火的铁风,见了这般景象也觉得匪夷所思,暗想自己到底骂了个什么样的存在。 惊异过后,便缓过了神来,只觉自己还在狼狈的坐于地上,胸口还有些隐隐发痛,想到这人仗着武功高便随意欺负自己,一时间怒气又声,又欲大骂“你这鬼老头,仗着武功高便了不起了,有种跟小爷比比谁剩的寿命长!”但话还没出口,便被一个幽远绵长的声音给打断了。 “欲达天下事,须惜眼前人” 见到老者彻底不见,陆星柳凑近了过来,问到:“你有没有事?” 铁风拍了拍胸脯说到:“没事,没事,我知道他不会杀我的。” 陆星柳说到:“你怎地就知道他不会杀你了?” 铁风捋了捋那没有胡须的下巴,老神在在的说到:“你虽然饱读诗书的,但在看人方面却是比不过我,谁对我好,谁想杀我,却是半点也瞒不住我的眼睛。” “咯咯,那谁又对你好了,谁又想杀你了,你倒是说说看。” 陆星柳闻言一笑,见此刻这少年神态仿佛一个洞悉世事的老翁一般,实在有趣 “万兽林中的豹子想杀我,陆家那黑衣人影想杀我,而你对我就很好,铁无发那老头虽说心术不正,心如蛇蝎,但对我却也是不懒。” 铁风本来会的词汇就不多,此时偏就想“文绉绉”的胡扯一番,这“心术不正,心如蛇蝎”用在此处,绝对是词不达意了,铁无发对他严格,但也绝不至像“蛇蝎”一般,但好在陆星柳也认识铁无发,知其为人,倒不至于因为这一句话便有所误解。 “啐,铁大叔对你好不错,我对你好不好却是未必,想来你这看人之术也未必准。” 陆星柳闻言,脸上有些羞红,似“你对我很好”这般话,在铁风这粗人嘴中说出来,自然没什么其他想法,但在心思细腻的少女耳中听来,却平添了一股别样的含义。 铁风不知少女心中这般细腻想法,只道她不相信自己所言,倔脾气又涌了上来,便道 “哼,既然你说不准,我便给你分析分析,你在那林中遇到危险,却还记得我,不肯独自逃走,这是一点,你在那洛城...” “好了好了!我信你便是,别说了” 陆星柳见铁风竟认真的分析了起来,脸上更是羞红了大片,心下既羞且恼,却无可辩驳,只得打断他,忙着引开话题,说道:“你怎么看出来那老者对你好坏的?” “那老者对我好坏,我虽看不出来,但他并不是一个弑杀之人。” 铁风只道陆星柳是服了自己“看人之术”,便继续老神在在的说道: 如果动辄便胡乱杀人,眉宇间定是戾气深重,而这老者看着年纪绝对不小了,但却器宇轩昂,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这等人摆出一副凶恶的样子无非是两种可能。”铁风顿了顿,继续说到:“一呢,是对自己的功夫没底气,故意做个气势给别人看。二呢,便是想威吓于人,但却不是当真想杀了这个人,因此便摆出个架势来唬上一唬。像刚才那个老头,肯定便是后者了。” “那他又要唬你什么了?唬你是不是铁风?还是唬你见没见过一个酒鬼?”陆星柳笑着问道 “咳咳,那是因为我没回答,我若答了“我是铁风”,或者说“我见过一个酒鬼”,到时候他的狐狸尾巴就会露出来了。”铁风强行解释道。 陆星柳知他难答,并不点破,继续问道:“那你又怎么知道他不是天生便是这一付表情的,没准你看着觉得凶恶,对人家来说却已经是笑脸相迎了呢?” 铁风说到:“若他平日就是这般面向,以他的年纪,那鼻端处与眼角旁必然要大大的皱起来,眼神也会焦灼而不凝实,那整个人也定然不是这种风轻云淡的姿态了。” 陆星柳“咯咯”一笑,说到:“你何时还学着看起相来了,莫不是受了那墨胖子的影响。” “可别把我和那不靠谱的家伙相提并论”铁风略显鄙视的说到:“他号称能掐会算的,在我看来倒是十有八不准,而我对人有无杀意却是判断的从未失手过,管他实力多强,这一点却是瞒不过小爷的眼睛。” “切”看了一眼旁边自恋的铁风,陆星柳说到:“你说那墨胖子给我们指到这里来,会不会便是要我们问刚才的老者?”陆星柳掏出了个手帕,擦了擦衣袖上沾的尘土,又缓缓说到:“但以那老者的年纪与实力,多半是知道铁血峰的了,但我们却没机会问,这便如何是好?” 铁风望了望河边说到:“我们只是刚刚到落花河边,并没有朝北走,便遇到了这个家伙,或许墨某指‘答案’的并不是他也说不准...”揉了揉自己的下巴,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铁风说到:“那老者最后走的时候留下那句‘欲达天下事,须惜眼前人’是什么意思?” “天下事自然便是你心中的目标了,而眼前人..”话说了一半,陆星柳便说不下去了,脸上又抹了一股红晕,顿了顿,正色说道:“眼前人,便是只这天下所有人了,这老者说的是让你爱惜他人生命的意思,恩,就是这个意思。”说罢,少女重重的叹了口气,自己如此胡吹大慌当真是头一遭。 那老者原本的意思自然是说让她和眼前的少女互相珍惜,但这番话,陆星柳当着铁风的面,又怎能说得出口,况且她也觉得很奇怪,这武功如此高强的老者,又为何说出如此无聊的言语来。 铁风听了,略有些疑惑的看向少女,只觉得她神态举止和平时有些不太一样,似乎有些紧张羞涩一般,映着夕阳的余晖,却有着别样的风情,看着看着,便觉得有些痴了。 在这有些不知不觉变得有些暧昧的氛围中,两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静静的各坐一旁。青草碧水,衬着红日与少年,似乎凝成了一幅亘古永存的画卷。 “我...我想问你个事情。”过了半晌,铁风略有些忸怩的问到。 看到少年这般神态,陆星柳顿时却紧张了起来,心头似有千万小鹿乱撞,只是轻轻的“恩”了一声。暗中担心:不会是他..瞧出来我刚刚那句是扯谎的把?” “咳咳,有些说不出口呢..”铁风喃喃的说到 在此情此景下,少女对铁风要说的话,已猜得了七八分,感觉自己心跳的极为迅速,暗暗想着自己一会该如何作答才好,他待自己不错,但是...毕竟相处的还不久,又怎能...又怎能...心下顿时思绪万千。 但还是带着一丝期许的说到:“你问吧。” “你家有没有什么剑法秘典之类的,可以给我瞧瞧?” 第十四章 山柴剑经 空气突然安静了,风还有点凉。 “你..就想问这个?”陆星柳松开了紧攥的双手,极为缓慢的转过了头,一字一顿的问到。 “是啊,刚才看那老者那么强,我便寻思...” “滚开啦,大白痴!” 见这少年的问题与自己所猜竟如此大相径庭,陆星柳便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怒吼了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至于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气,她自己也是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看着少女负气离去的背影,铁风喃喃自言自语到:“果然各门各家的秘籍都是不外传的宝贝啊...” 日头渐渐的落下了,黑夜再次接手了大地,郊外的路不比洛城的灯火繁华,前一刻还是夕照点点,后一刻便是黑茫茫的一片了。两人一路向北走了数里,总算找到了一个还亮着光的农户家。 “大爷大娘,我们赶路到了这里,能不能留宿我们一晚,我们可以拿些银子。”看到给自己开门的两位布满风霜的老人,铁风客气的说到。 “小伙字,小闺铝,进来吧,进来吧,银字是不用了,出门在外的,负相之间朝应一下也是应该的。”那满头白发的老头看到了铁风二人,操着一口奇怪的口音,把他们热情的迎到了屋子里,边走还边喊到:“脑伴儿,搬两个椅字来。” “看你那一身的肥膘,自己也不动动,就知道使唤老婆子我。”一名身材矮小的婆婆提着两个木小椅子走了过来,嘴里还不住的念叨着。 铁风连忙起身接过了椅子,说到:“大娘,您别这么客气,我们两个本来就够打扰的了,您在这样多不好意思啊。” 婆婆坐稳了身子,说到:“哎呀,看到你们啊,就好像看见我儿子一样,他也不比你们大上几岁,现在在洛城当了官儿了,可风光着呢。来,喝些热水。前些个月还让我们搬过去,但我们在这住的惯了,也懒得挪动了。” 看到婆婆不住的自顾自说话,旁边的老人说到:“哎呀,脑伴儿,咱门蛾子当官的事你都练叨了好几连了,人家两个连轻人一身疲惫的,谁想听你练这些家长里短的了。” 婆婆一听这话顿时便掐起了腰,对着旁边白发老人说到:“怎么着,我爱跟谁念叨便跟谁念叨,你是不是以为老婆子年纪大了就收拾不了你了” 看到这般架势,白发老人顿时也像个倔强的孩子一般,来了脾气,说到:“练练练,你级续练叨吧,若说少了半句便是算你输了。” “了”字刚刚落地,婆婆便起了身来,转过头对着对着铁风二人说到:“你们小两口的先去房里休息,等我收拾完了这个老头子再与你们讲话,这场面你们小小年纪还是少见为好。”于是连推带拉的便将铁风二人赶进了一个房间里,“邦”的一声带上了房门,没过多久,门外便传来一阵阵讨饶的声音。 两人进了屋,终于不用再忍了,相顾的“扑哧”一笑。 过了约半分钟,铁风稳下了笑得有些耸动的身子,说到:“看这两人都这么大年纪了,不想却像小孩子斗气一般吵吵闹闹的。” 陆星柳理了理头发,说到:“他们两个当真幸福的紧,让人羡慕呢” 铁风疑惑的问到:“他们两个吵吵闹闹的,为什么说是幸福的紧呢?” 陆星柳缓缓的说到:“大部分夫妻就算年轻时再怎样风风光光,时间一久了,也终要归于平淡,而平淡的久了,很多人便耐不住了。似他们这般相守了一辈子还能有这么多话可说,怎能不叫人羡慕呢。” 听了少女的解释,铁风反倒更疑惑了,木讷的问到:“你小小年纪的又没经历过这些,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自然是知道,你以为天下人都像你这朽木一般的呆愣不成”陆星柳白了一眼铁风说到,自顾自的翻起了她自己的一个贴身包袱来。 “拿去”过了没一会,少女便翻出来一本还散着几分墨香的书朝着铁风丢了过去。 “山柴?”看着封面上两个遒劲有力的大字,铁风疑惑的问到:“这是什么?” 陆星柳说到:“你不是想要记载剑法的典籍么?这便是了。” 听说手头的书是剑法典籍,铁风顿时来了精神,问到:“那这‘山柴’两个字岂不就是这典籍的名字了?” 陆星柳摇了摇头说到:“我也不知道,爹爹曾经专研了这本书一年有余,甚至连一直风雨不误的早拳都放下了,只是天天拿着把剑对着后院的石头劈来砍去的,时不时的还硬拉着李叔和王叔非要过上两招,害我和娘也担心了好一阵子。之前我在万兽林遇险的时候,走前他把这个硬塞给了我,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用意,只知里面似乎是记载了剑法之类的,刚才你提起了,我才想了起来。”将包裹绑好,又继续说到:“这本书应该是我爹爹手抄的,我认得那“山柴”两个大字的笔法,至于原版的典籍却是也没见过,但爹爹做事一向细心,想来也不会有什么谬误。” 听了少女的话,铁风暗想:“这是她爹爹最后给他的一个东西,却这样便轻轻松松的交给了我,我若有机会,拼了性命不要,也要帮她救出爹娘才是。” “你爹爹是使掌的,却又为何钻研起剑法来?”铁风忽道 “这我也不懂,自从爹爹得到了这本典籍便宝爱异常,没准便记载着什么惊人的剑术让你跃身成为一代大侠或也说不定,咯咯”陆星柳戏谑的说到,讲到后来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唉,我若修炼这个剑法成了大侠了,那岂不是要号称“山柴大侠”亦或是“山柴剑铁风”,旁人不知道还以为是哪门子的山妖成了精,实在是大大的难听,这功夫怎地也不起个稍微文雅点的名字。”铁风看着封面的两个大字不由得感叹到。 “起什么名字自是这书的作者说的算的,你若成了大侠,你也大可以作本典籍唤作“猫猫剑法”“狗狗剑法”什么的,也让后生小子好好的开开眼。哈哈”陆星柳笑着说到 “谁又会起那等不入流的名字了,我若创了剑法,便以‘星柳’为名,在作者里注上我的名字,让大家一次记住我们俩岂不更好”铁风挺了挺胸,目光微微上倾,说的眉飞色舞,仿佛自己真成了一代大侠一般。 “谁..谁要和你一起被大家记住了,不和你说了,我要睡觉了。”少女脸上微微一红,便转过了身去,和衣侧卧在了身旁床榻上。 “你累了这些天了..一会睡旁边吧,离我远一些便是...”过了一会,一个如细蚊般的声音从少女嘴中发了出来,说完了之后,陆星柳只感觉自己脸上火烧一般的滚烫。 而铁风此时还在沉浸于刚刚的“大侠梦”之中不能自拔,浑然没有听到这轻如游丝的声音,看到陆星柳躺下去了,便开始翻阅他的“登天之法”来了。 “恩?” 刚翻开书籍,便见到几个大字 [今遭暗算,天数已尽,留此一法,愿后世小子洗我怨仇,令吾书] “这是什么意思?” 看到偏首便是这么一句话,铁风暗自琢磨着:“似乎是谁临死前才写了这本书的,不知这‘令吾’是谁,又有什么怨仇了,不过世界这么大,想找到这么一个不知道多久以前的一个名字,恐怕却不太容易了。不过要是你写的典籍好用的话,那以后要是真打听到你的事情,顺手帮帮你就是了。” 翻过了这不何意的一段,铁风便开始细细的读了起来。 “.... ...水覆坳堂大,鹏盖天地渺,坤泰登郎朗,长歌盼有阙... ...六五谦转复,九四否逆乾,朝盈未济数,永贞终以传... ....。” 书其实很薄,满打满算也就十多页,但铁风过了两三个时辰,才把这犹如长歌般的“山柴剑诀”给读完,行文极为晦涩,期间还配了一些使剑的小人插图,铁风看完了整篇,表情极为肃穆,伏在桌上双眼深邃的看着前方,过了一会长吸了一口气,又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恩....”凝重的瞧了瞧左边的花瓶。 “恩....”认真的望了望右侧的香案。 .... “这写的是什么鬼玩意?!?!” 铁风打小便读的书不是很多,看首篇的总决还勉强能理解,此时读了这么一大篇晦涩的文章,简直就犹如天书一般,天知道这几个时辰他是怎么熬过来的。饶是看了大半个晚上,竟几乎什么都没看懂... “这特么哪里是剑招了,那几个破图上画的玩意比镇北李大爷砍柴的功夫都还要差了些,就这些玩意陆大叔竟然能研究一年多?!?!” 铁风光说这图上画的剑招糙,却不知自己所使的那几招朴实的剑法,若也画在一张“破图”上,那也是一般的无二。 想来想去,丝毫也没个头绪,图形画的不是高明剑招,文字又大多读不懂,使得铁风有一种守着宝山却进不去门的感觉,而且这大门不仅进不去,还冲了出来给铁风狠狠的嘲笑一顿。 抓耳挠腮的着急了半天,不由得看向了床上熟睡的陆星柳,心里暗想:“她是陆家小姐,自然是对这些书本文字要精通的多的,不如让她给我翻译一下...”想到这,铁风便缓缓的向着床上少女走去,正待要抬手叫醒她的时候,却又转念一想:“我堂堂男子本来跟一个姑娘家的要剑法典籍,就已经很难开口了,如今再让人家给我翻译,是不是太丢人了点...”想到这,便又把伸出的手收了回来。 再次随意的翻了翻,纠结了半晌,只觉得现在是看也看不懂,睡也睡不着,便抓起身旁一根未燃过的蜡烛“呼呼呼”的当做是剑一般舞了起来,屋子不大,本就挪展不开,更何况铁风怕出声扰了陆星柳,手上还需收几分力,如此一来整个人便犹如一只大马猴跳舞一般,若好心人看到了定要以为这少年犯了疯病,帮忙去寻郎中去了。 古人曾云:“不作死,就不会死。” 铁风耍的兴致一起,便使将出了一招“五登天”来,第一式刚用出一手,顿时便让他悔青了肠子。 这招“五登天”第一式虽说手上的力道不算大,但是一刺一收之间速度极快,平日里用铁剑,哪怕是树枝使,也都没有任何问题,但好死不死的是铁风手中此刻使的是一根长蜡烛。只见一收之下,蜡烛便甩出去了半截,随着“当当当”三声闷响,蜡烛经过一连串的巧妙弹碰,要死不死的正好落在了陆星柳白皙的脖颈之上。 空气凝重几分,只剩乡间蝉鸣。 第十五章 不眠之夜 “她...竟然没反应?” 见陆星柳丝毫不动,铁风舒了一口气,但转念一想,却是更加纠结了起来,暗想道:“嘶..她要是现在醒了,我还能说是无意中甩过去的,但是若一直放到明天早上,到时候却显得更加尴尬了...既然她睡得死,不如我直接拿过来就好了”想到这,铁风便蹑手蹑脚的蹭步过去。 陆星柳虽然在熟睡,但毕竟和男子同室,因此虽是盛夏,却严严实实的穿了两三层。 铁风的手指距离那蜡烛不足两寸的时候,心下一喜,急急向前又探了半分。不想在马上抓到的时候,陆星柳却不知是因为天气热还是怎的,兀的挪了下身子,右手一摆,惊得铁风连忙使出个“大鹏展翅”,千钧一发的闪过了这一下,立了半晌一动不敢动,浑身寒毛直立。而那半截蜡烛,经这么一震,却又往下滑了几分,卡在了第一个衣扣处。 “这...”看到这般情景,铁风顿时脸都有些泛绿。 “这特么可是更解释不清了” 过了一会,凝了凝神,觉得这么放着实在是不妥,索性再次欺身上去,屏住呼吸,更加小心的... 轻手轻脚的... 解开了陆星柳的第一个扣子。 本以为终于要松了一口气,不想天却不遂人愿。 铁风双手只顾着小心翼翼的不发出半点震动和声音,却忽略的那个蜡烛的重量,和极易滑落的形状。 之前蜡烛是横躺在陆星柳脖颈处,此时却是转了个身,夹在要巧不巧的夹在了双峰之间,这使得铁风又惊又恐,暗暗自责,为何自己的手脚能如此之笨。 看了看少女的脸庞,精致而温雅,睡得也很香甜,铁风定了神,暗暗想着:“反正她内里还有衣物,我就当帮她散散热好了。”也不管自己想的是否合理,心下一横,便欲再去解开一扣。 又一次小心翼翼。 又一次轻手轻脚。 “这次绝对不会再让那蜡烛滑下去了!”铁风暗想 当手刚和第二个衣扣接触时,却听到了一个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在干嘛呢?” 听到这么一声,吓得铁风的魂儿也要飞了出来,手下一抖,竟直接的把少女的外衣扯开了三四个衣扣,虽然内里还有保护,但不免也露出的不少的雪白。 盯着少女那似乎即将要喷出火来的双眼,铁风只觉得哭也不是,笑也不成,恨不得找个地缝躲起来去,颤颤巍巍的说:“我说我是为了拿蜡烛...你会相信么?” 千古星稀月明,屋外清风依旧。 而屋内,一个怒目圆瞪的少女,和一只瘫倒在地“熊猫”,同时在喘着粗气。 铁风揉了揉自己的熊猫眼,嘴角一抽,暗叹:“这小妮子下手是丝毫不留情啊。”但此时这话他却是不敢说出口的,看着眼前依然怒目冷面的少女,总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这紧张的氛围,可刚张了口,又不知道该讲些什么好,只好长叹一口气。 正在此时,却听到屋外传来一阵凌乱的马蹄声,铁风心里暗暗数着:“五匹,六匹..八匹马”刚刚数定,便听得门外一声大喊:“屋里的人都给我出来!”这一声气力十足,却有些嘶哑,‘出’字还故意加大了些音量,使得整句话都透出了丝丝匪气。 “过位爷,不知深夜来访,有神么事情辣?”白发老人听了这声大吼,第一时间便快步的走了出来,战战巍巍的说到 “你们两个老家伙,有没有见过一个三十多岁穿着白衣的男人,腹部还受了伤的”前首一人举着灯笼,大声的问到,而铁风对着一旁陆星柳摆了一个‘嘘’的手势,弓身探出,躲在了大门后,紧握铁剑于身前,警惕的听着,保持一个随时能救援到老人的距离。 “我门两人木有见过神么白衣蓝银啊,若是见过绝不敢隐瞒啊,过位爷..”老人说到 似乎听着老人的口音实在别扭,为首的黑衣人也不想多做交谈,便扭转马头,重重挥了一鞭子,对着身后人喊到:“走!” ‘小伙字,受了惊了八”老人进了门,看到上来搀扶自己的铁风和陆星柳说到:“在我们这儿啊,折种四情经常会有,习惯了便好了”说罢,拉着老婆婆缓缓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哎呦,小伙字,看来你磨有碎好啊,则么大的灰眼圈呢?”点了盏烛灯,老人隐隐看到铁风右眼似乎和昨天不同,问到。 “没有,没有,我天生自带黑眼圈,呵哈”铁风尴尬的笑了声,把烛灯朝着旁边挪了挪,问到:“这里是洛城的辖地,那为何洛城的执法者不前去剿灭他们呢?” “其实执法者一直便想剿灭这伙人,还是我们央求着把他们留下来的...”似乎觉得老爷子说话不利索,一旁的老婆婆抢先答道 听到这个答案,铁陆两人都是一惊,少女忙问到:“这又是为什么?” “其实啊,这旁边荡山之上,自古便匪人不断,扰的周遭居民叫苦不迭啊,过去那些官儿啊兵啊的,也来剿灭过无数次。”老婆婆喝了口水,缓缓说到:“但这世道,有纷争就有不公,不公的多了,心理脆弱些的便要落草为寇了,而这荡山地势险要,自然成了草寇的好去处。来来来,你们也喝口水,别光直愣愣的盯着老婆子我讲。”说罢,捅了捅旁边的老爷子,使了使眼色。 “过去的匪冦啊,来到山下村落,是烧杀抢掠无所不为啊,弄得是天怒人怨,我们也不似你们这些江湖小子,手底下有几分功夫,匪冦一来,任哭爹喊娘也是徒劳的,村子里的大姑娘也被糟蹋了好多个。而这一伙匪冦,大约是十多年前落在这边的,当时便是你口中那些执法者剿灭了上一伙的还没过几年。这伙人那,平日里也是要下山来抢些银子猪羊什么的,用他们的话说叫‘收取供奉’”说罢,婆婆抿了一口水,似是有点烫,吸了一口气便放下了,狠狠的瞪了旁边的白发老人一眼,接着又继续说到。 “但相比前几伙人呢,已经是好的太多了。一来呢,他们不动村里的老弱妇孺,我们好歹也是能有个安生。二来呢,也不会天天就喊打喊杀,搞得村子里心惊肉跳的。因此执法者来到我们村子打探的时候,我们全村人便给这伙匪冦求起了情,反正这伙没了下伙还是要来,不如便选个稍微‘和善’一点的养着便是了,我们经历了这么久,凡事也都看得开了...”老婆婆说罢,便用手朝着旁边的老爷子满是褶皱的裤子上拍打了起来,嘴里还叨叨的念着“这么一把年纪,也不知道自己打理打理,有外人来了还是这般,羞也不羞。” 听了婆婆的话,陆星柳默默的点了点头,而一旁的铁风却沉默了起来,暗自想着,天下匪人不绝,说到底还是我们的实力不够,若实力强悍,这般匪冦之流只需来多少便除多少就是了,有哪里会有这些个忌讳,像这般被抢的村民为抢劫的匪人求情,真是大大的讽刺了。 “现在时候还早,你们小两口要是累了就回去歇息着吧,我得把这老头子的裤子给弄一弄,这么多年了岁数见长,本事却不见长...”婆婆对着两人招呼了一下,便继续对着白发老人的裤腿拍打了起来。而白发老人略有点不好意思的对着两个人笑了笑。 “我们不是..”陆星柳话说了一半,心里琢磨:“如果我这时候说我们不是小两口,这位婆婆恐怕得对我们的关系问个不停了,到时不免尴尬。”于是便将剩下三个字咽了回去,静静的回了房间了。 “你要敢碰这床一下,我就扒了你的皮!” 陆星柳留下了一句狠话,便用被子将自己紧紧的盖住了,只剩下手足无措的铁风,揉着自己的熊猫眼,过了半夜。 随着日头再次升起,也和屋里的两位老者道了别,虽说接触的不久,却给二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两人出门便一直朝北走,自从出了那村落,便再也无人烟了,两人想求一马却不可得,只得徒步前进。一路上高头烈日,但周遭只有些杜鹃、沙地柏等矮小灌木,好看是好看,但却丝毫遮不住阳光,铁风老早就被浸透了衣服,而陆星柳右手撑着吧油纸伞,鬓角也时汗津津的,时不时便要取出手帕擦拭一番。 铁风心中暗骂了那墨某无数遍“这狗胖子给老子指的什么破路!” 一直走了约六七里,终于到了一个小溪旁。 少女用清凉的溪水冲了把脸,又仔细的取出一块淡黄色手帕仔仔细细的把水擦了干净。 而铁风则是挽起裤腿,没心没肺的踏起了水来。 “喂,人家在这洗脸喝水,你把脚放进去,恶心不恶心!”看着铁风赤着脚在水里走来走去的,少女顿时怒目圆瞪。 “陆大小姐,你那是上游,我这是下游,就算我在这洗个澡搓个脚也不会妨碍到你那里的。”铁风闻言兀自不改,边踏水边说道。 “那怎地我这里水都闻着有些怪味,一定是你脚太臭了,逆着水飘了上来。” “这野外溪流里的水自然是比不上洛城的井水了,味道自然也有些区别。”虽然嘴上这么说,铁风还是捧起了一抔水闻了闻。 “这是...” “恩哼?”看到铁风一闻之下便紧皱的眉头,少女不禁也得意了几分。 “...血的味道!” “什么?!”听到铁风这么一说,惊的陆星柳手帕都差点掉进了溪流中。 “在这溪水没有一点颜色,却有股血腥味,想来是上游有人或兽受了伤还没多久。”看了看流下来的清澈溪水,铁风说到:“我们去看看吧。” “恩” 两人走了半里,便看到溪水呈了浅红色,连忙加紧了些脚步。 在往上半里,便看到了一阵极为凌乱的脚印,前方不远处就是五具死状凄惨的尸体,有的侧倚于木石目不能瞑,有的浸于溪水鲜血如注,有的呈大字朝天一脸惊异,各不相同。要说唯一的共同点,便是每人身上的细密伤痕,和清一色的黑色劲装了。 陆星柳看了这般景象,别过了头去,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虽说这些日子经历了诸多,但少女对着这血腥场面却还是没有一丝抵抗力,每次见到都不免一阵犯呕。 “身上还有温度,应该死了不会很久”铁风抹了抹几个黑衣人的手腕,喃喃的说到 “他们好像就是昨天晚上我们见到那八个人其中的五个。”陆星柳掩着脸,微微瞥了下溪水里的黑衣尸体说到。 “他们一身黑衣又蒙着脸,你是怎么知道的?”铁风好奇的问到 “从鞋子看出来的”陆星柳说到:“昨天在灯光下我看到。有一个黑衣人鞋子上金丝绣了只苍鹰,我当时还惊奇来着,便是那个头扎入溪水的那人穿的了。” “这你竟然都能注意的到?!” 铁风走近看了看那只金丝鹰,虽然不大,却绣的极为精致,半天线头都没有,好似那鞋子上自带的一般,一副展翅欲飞的样子,显然是请了能工巧匠,花了不少心血才绣成的。 “难不cd和你一样粗心?这几个人都没了气了,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快点离开这里吧。”闻着这里的血腥气味,陆星柳浑身都不舒服,转身便要走。 看到几个人的伤口,铁风暗自惊异,也不知道这几个人是被谁杀的,颈腕胸口都中了好几剑,每一剑刺的稍深便能要了他们的性命,但这出手之人却像是使不出力一般,关键时刻都没刺下去,因此这些黑衣人才中了这么多剑才死。不过若是如陆星柳所说是昨天那八个匪人的话,倒也不值得同情了。 “你先过去一些,等我一下就来,嘿嘿。”说罢,铁风对着几个黑衣人的尸体翻淘了起来。 陆星柳疑惑的看了眼铁风,便捂着鼻子走开了,离开了数十步,方才舒了一口气。 “我来喽,哈哈” 翻淘了一阵子,铁风将几个沉甸甸口袋悄悄的装了起来,自然是他们五人身上的财物了,此时我不取,也自有他人取,铁风此时却是拿的心安理得。 “你刚才在翻什么?”看到铁风那一脸陶醉的表情,陆星柳疑惑问到 “嘿嘿,以后你就知道了。”铁风神秘的说到 “切,瞧你那德行,肯定是没什么好事,赶紧走,这里好难闻”陆星柳说到 两人向前走了不足百步,便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道: “前面的可是陆姑娘和铁少侠?” 第十六章 战执法者 铁风回头,只见到两个气宇轩啊的青年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左首一人既高又壮,方脸圆眼,浓浓的眉毛颇有些叛逆的稍稍向上扬起,生的一副门神相,离老远便给人一副不好惹的感觉。右首一人身材就匀称了许多,五官清秀,皮肤比寻常男子要白皙不少,脸上挂着温和有礼的微笑,翩翩然好似个儒雅书生一般,之前的那一声,便是他发出的。两人腰间各佩着一把长剑,剑鞘上雕着龙纹虎符,很是精致。身穿的是同一般的白色绣袍,每人左袖处金丝绣了一条青龙,利爪尖牙,栩栩如生。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们的名字的?”看到这两人缓缓走近,铁风大大咧咧的问到。虽说言语之间显得毫不在乎,但内心还是隐隐警惕了一些,毕竟这荒山野岭之中突兀的叫出自己二人姓名,怎么想都有些奇怪。 右首的儒雅青年在距离铁风十余步的地方停了下来,从怀中掏出了个上面写着一个“洛”字的银铸令牌,在二人面前展示了一下,拱手说到:“铁少侠,在下法名‘麻裳’,我们是洛城的执法者,。” “我叫幺四” 听了两人自报家门,铁风却是觉得有一些好笑,便说道:“执法者难不cd是道士出身,怎么还都用上法名了?” “铁少侠,我们因为任务性质的原因,不免要常常得罪一些人,为了避免家人朋友遭到不测之灾,因此平时从不以真名示人,还请少侠见谅。”名为麻裳的青年客客气气的回答到。 “那两位找来此处,不知何事呢?”旁边的陆星柳发话了,自小便长在洛城的她,自然识得洛城执法者的服装与令牌。 “我们是为令尊之事来的。”儒雅青年答道 听到这句话,整个空气都凝重了几分,这几乎是铁风和陆星柳此时最关心的一个问题了,却不想从两个看似不相干的人口中说了出来,怎能不让人惊奇。 “你们知道我爹爹的事情?”陆星柳抢前了两步问到 “陆大侠之事全城都传的沸沸扬扬,我们又怎么可能不知...” 听了这个回答,铁风双眼一凝,问到:“陆家刚出事的时候你们便知道了是吧?” “是的,三个月前,陆家刚刚搬走的时候,我们便有所察觉了” 铁风看了看周遭的茵茵绿草,似锦繁花,只觉得眼前之人虽说的痛快,但总觉得有几分怪异,转头看向一旁那人高马大的“幺四”,只觉这股怪异更甚,但具体哪里不对,又说不清楚,索性闭口不言,等着他继续的讲下去。 “后来一伙人,竟嚣张的守着陆府,我们便知此事并不简单,和那些黑衣人交战了数场,却只换来了几堆焦炭,城中谣言四起,皆说陆家犯了恶鬼,但也因此,也无人敢踏入陆家,这谣言能使洛城百姓不至于随意踏入陆家,徒增伤亡,因此我们才未出面澄清,只是暗中守着这伙黑衣人,看他们到底是何处势力,想来此作甚。” 铁风听了这好一大段话,觉得解释的倒也算合理,但心中那股怪异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 “直到前几日,铁少侠与陆姑娘踏入陆家的时候,我们才发现了他们真正的意图。”麻裳顿了顿,说道:“你们与那两人交战的同时,其实那府中还有另外两名黑衣人,因为他们的注意力都在陆姑娘身上,我们趁机一举制服,至此,才算是知道了这伙人的身份,与来次的意图。” 铁风闻言暗想:这话倒是不假,当日我感觉到的杀气的确不止两股,因为后来晕了过去,却一直忘了有这档子事。 “那这伙人是谁,他们意图又是什么?” 陆星柳听了那麻裳的话,正说到她心中一直以来的问题,连忙问道 “咳咳,因为这点是我们执法堂的秘密,暂且还不能告知两位,但他们的目的之一,却是抓走陆姑娘。”麻裳略有些歉意的说道 “什么话都不能说,合着是吊我们胃口来了?陆姑娘,咱们走吧,听他老是这般文绉绉的说话,小爷我不习惯。”铁风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转身便想走。 陆星柳一旁看他觉得有些奇怪,不知他为何好似对眼前这两个执法者充满敌意一般,对着两人略施一礼,也转身跟了上去。 “等等。”这时候,一直未发一言的幺四说话了,见铁风要走,大声叫到:“你可以走,陆姑娘要留下来,她的安危,必须我们来保护,以免遭到匪人所害!” 铁风闻言,学作麻裳的样子“儒雅”一笑,便继续牵着陆星柳头也不再回的继续去了。 见铁风对自己的话毫不搭理,幺四心下恼怒,几跃之间,便抢在了铁风的面前,沉声说到:“你莫非要妨碍执法者不成?” “呦呵,自己也知道没理,便搬出这么一顶大帽子压过来,不过小爷却是不怕。”铁风微笑道 “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闻言,那名为幺四的男子“刷”的一声拔出了佩剑。 两人光眼神的交锋,使得空气中却已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儿。 “幺四!” 在佩剑即将准备刺出的时候,麻裳几步跃了上来,将他拦了下,摇了摇头说到:“不要冲动。” “哼!”看着眼前的麻裳,幺四犹豫了一下,“啪”的一声重重的将佩剑收回了剑鞘,面色不善的盯着眼前这个敢主动挑衅执法者的小子。 麻裳转头对着铁风拱了拱手,说到:“抱歉铁少侠,我这位兄弟脾气有些暴躁,但我们并没有恶意...” “我不会让你们带走她的。”铁风冷冷的说到,不由分说的一把将身旁的陆星柳搂在了怀里。 感觉到突如其来的浓厚男子气息,少女本能的便欲挣扎开来。但抬头看了看铁风面对两个执法者却毫不退让的坚毅表情,象征性的轻锤了一下铁风的胸口,便听之任之了,只是一抹红晕悄悄的爬上了娇俏的脸庞。 “像之前陆家藏着的那般黑衣人,我这位幺四兄弟不出三招便可以将他斩杀。”麻裳顿了顿,缓缓的说到:“因此,跟着我们去,陆姑娘的安全问题,铁少侠你大可不必操心...”说完,平静的看着铁风,双眼古井无波,不露一丝情感。 “两个一起,还是一个一个来?”听到麻裳那看似劝说实则威胁的话语,铁风不想多言,反正已经不能靠言语解决,不如以剑相问。 “唉”麻裳摇了摇头,缓缓的背过了身去。 “小子,莫说我们没给过你机会,阻碍执法者是重罪,我有权将你就地斩杀。”幺四朗声的说到,再次抽出了佩剑,对准了铁风。 “柳儿,你去旁边一些。” “可是...”见铁风要和幺四动手,陆星柳有些担心,第一次应了这有些亲昵的称呼。 “没什么的,放心,我解决了这个光会吠不会咬的畜生,我们就走。” “你说谁光会吠不会咬?”听了铁风的话,幺四怒目圆瞪。 “请问执法者大人,您会咬人么?” “自然不会。” “那你吠了这么久,还不会咬,我说的是谁自然一目了然了。” 幺四平日里直来直往,没有麻裳那么多心思,因此几句话便被铁风带进了坑,想通之后顿时青筋暴起,整个人犹如一口即将爆发的火山一般,手指节都捏的咯吱咯吱响。 “好,好,好,当面辱骂执法者,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幺四恨恨的说到,那声音似乎是从牙齿间挤出来的一般,听着都有几分阴森。 “三招,我必斩了你”幺四剑过头顶,摆出了一副开合极大的起手式 铁风瞥了眼幺四的身位,估摸着眼前的青年多半要使出以“劈”或“斩”起式的招数,因此将剑尖对准下三位,手腕却微微上扬,随时准备上迎,然后便轻松惬意的看着一脸横肉的幺四。 看到铁风这般风轻云淡的表现,幺四怒火更甚。只见青光一闪,手头的长剑便重重的对着铁风顶门直斩而去,这一剑四平八稳,不加任何变数,果然如铁风预料一般。 武功高低本不易判别,但铁风能感觉到,这一剑的速度与威势,却明显的强过了之前陆家遇到的黑衣人太多了,顿时便对麻裳说的‘不出三招便可以将那黑衣人斩杀’信了八分。 但和前日黑衣人不同的是,这位“幺四”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子,这正对了铁风的胃口,一直以来,论到拼力量,铁风对自己的信心还是极足的,因此看着这一剑击来,不慌不忙抬手便是山河七断的一式“星辰断”,至下到上不过三四尺的挥剑空间,却发出了“呼”的一声破风响,随后两剑相击,嗡嗡作声,余音不绝。 一震之下,两人各退了几步,谁也没讨得什么便宜。 定住了身形,铁风瞥了一眼抖动不已的长剑,略微有一丝惊讶,除了铁无发,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能和自己全力一剑拼成势均力敌的人。 而幺四则是惊诧不已了,他武功本就以势大力沉著称,这当头一剑几乎是全力所为,不为伤敌,只为利用对手抵挡后的一瞬麻痹,使出剩余七八式后手。却不想铁风并不是单纯的架挡,而是也使得一股和自己不相上下的巨力直接迎了上来,两剑一交虎口剧震,只能匆匆退出几步,却再也用不出半式后手,这一招便算得是使完了。想到自己刚刚才夸下海口的三招必斩,幺四不由得面色铁青。 “就这实力竟也胡吹大话的说什么三招,真是让人笑掉牙齿了,哈哈。”看到大汉脸色不善,铁风戏谑的说到 “霍” 随着一声大吼,几乎和刚才方位速度一模一样的一剑,再次对着铁风的面门劈来。 这一剑出,铁风也微微的犹疑,上一招虽说挡了下来,但也没有看上去那么轻松,此刻手臂还有些酸麻无力。但若后撤不挡这一剑的话,却要顿时的失了势,后续便要被动许多,想到这里,咬了咬牙,再次使出同一式“星辰断”顶了上去。两剑再次相交,又是“嗡”的一声,两人也犹如回放一般,再次后退跃了开来。 剑本是轻灵的兵刃,打的便是一个变化灵动,似他们这般一击是一击的打法,浑然没有半点剑招的潇洒诗意,倒像是两个蛮人拿着棒子“咣咣”硬干一样,只不过这两个“蛮子”,此刻也都不大好受。 一跃之后,两人便犹如照镜子一样,竟纷纷把剑换做左手。这一幕使得微微一瞥的麻裳都惊疑不已,常用右手的剑客,若换作左手,不仅力道大打折扣,甚至有些明明很熟练的剑招,使出来的时候不由自主的便会走了形,两者这么一叠加,本身五成的实力都未必发挥得出来。因此若不是实在不便,没有几人会做出这种选择的。而此刻铁风和幺四却同时换了左手,想来刚才那两次对碰要比在旁看起来要沉重的许多了。 “这一剑,还给你。”两人刚握定剑柄不足半秒,这次铁风却先动了。 第十七章 走了秀才来了兵 铁风左手操起黑铁剑,在所有人惊异的目光下,毫无花哨的对着幺四“砸”了上去。之所以是说“砸”,因为这一剑不符合任何剑法招数的路子,甚至剑锋都有些歪了,好似手中拿着不是长剑,而是一杆闷棍一般,就这样沉沉的打了下去。 这的确不是什么剑招,就是使出全身力道的一击,不刁钻,也不凌厉,唯有力量。 这也是赌。 这怪异的一招,却引起了幺四一分犹豫。 眼前这一剑可以说是破绽极多,只需要摒弃自己大开大合的打法,稍稍斜侧半个身位,使出最简单的“挑”或“拨”,便能将眼前可恨的少年打的手足无措。但先前两剑本就打的他火气大起,若不以最震撼的方式正面击破这少年的一剑,实在泄不出他的满腹怒气,况且拼了两招之后这次却撤了,岂不是说自己在力量上便输了这少年。想到这里,再不想做丝毫退让,操起剑来“霍”的一声大吼,举剑上架,重重的迎了上去。 铁风赌对了。 两人相交这三剑,没有半点花哨,每一击都如流星坠地一般,充斥着一股暴力的美感。 旁人看来,这第三剑的结果,恐怕和前两次没什么区别,只是换了个位置,换个个手。但旁人不知道的是, 幺四挥剑的力道,主要是受了剑招的加持,左右手自然会有些区别。 而铁风的力道,则主要来自于那深厚的内力,加上此时摒弃一切花哨纯粹的一剑,这一下的威力实则比前两剑更甚。 此消彼长之下,当双剑相交之时,反而没有前两次那般势均力敌的争锋了。 随着“当”的一声,幺四的脸色几乎要从铁青转做墨绿,壮硕的身躯也瞬时之间被重重压的坐倒地上。尽管如此,剑势却是未减几分,双剑一横一竖直逼幺四面门而来,直至鼻头一寸,方才因为铁风收手而停了下来。 这般场面,倒是正合了幺四所想的“以最震撼的方式正面击破”,只是击破者和被击破者的角色,略微的对调了一下。看着眼前的剑尖,幺四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他本以为,铁风也是和自己一般,靠着一套势大力沉,绝妙无比的剑法招数,才能挥出如此威力,却不想铁风练这几招剑法,虽说繁复无比,但就此刻的威力来看,着实不算什么极品剑招,能有此威力,纯粹是靠着内力的加持了。 “三招?”面对喘着大气瘫倒在面前的幺四,铁风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对着他很“天真”的笑了笑。 “你?!”看着铁风极为气人的笑容,幺四充满了愤怒与屈辱,在自己最得意的力量上败给了一个瘦弱的小子,若不是还有任务在身,他恨不得一头便装死在这剑尖上。 麻裳看到这般景象暗暗寻思到:“据情报说,他前些日子在洛城和“那人”斗了二十多个回合,最后还重伤昏迷,因为陆家小姐出手才顺利的逃了出来,为何此时他却如此厉害,莫不是那几个吃白饭的又误报了什么?现在来看幺四恐怕也无法再战,我若出手对他们两人胜负之数也未知,况且当真伤了陆家小姐,回去也不好交待。”想到这里,麻裳便拱了拱手说到:“铁少侠,还请放过幺四,我们不在为难你便是。” 铁风闻言,倒是也不跟幺四多做为难,收了剑回来拄在了地上,而幺四则略显狼狈的爬了起来,并肩与麻裳站在了一起,侧过了头不愿再看铁风一眼。 “铁少侠,陆姑娘,既然你们不愿受我们保护,那我们便先去了,告辞。”麻裳说罢,对着铁风拱了拱手,转身便要离去。 “等一下”铁风这时候却叫住了他们,问到:“你们可知道陆大侠被掠走去了哪里?” “陆大侠被掠到哪里,这个我们确实不知。”麻裳回过身来,客气的答道。 铁风听了,露出了意味深长的一笑,说到:“听闻执法者见多识广,能不能帮我看看这是什么东西。”铁风上前两步,从身后将那个长长的物事掏了出来,丢到了两人的面前,正是那无常豹的牙齿。 看到铁风这极为突兀的行为,一旁的少女十分不解,一脸疑惑的看着,只是隐隐感觉这事情好像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嘶...这是。”大多妖兽就算全身再黑,牙齿终究也是白的,似这般黑色的牙齿实在罕见。因此这豹牙刚刚落地,两人便直勾勾的盯住了,眼睛丝毫挪不动,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宝贝。 “铁兄弟...啊!”“啊!”麻裳附身细细看了一眼这个乌黑的牙齿,刚抬头想和铁风说些什么,不想只见到了一道白光从眼前闪过,随后就是两声大吼,再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一剑出,两首落,很突兀,也很干净利落。 “你...你怎么...”看到这极为血腥突兀的一幕,陆星柳不可置信的看着铁风,有些颤抖的问到。 “他们是冒牌的执法者。”铁风淡淡的说到,边说便走上前去,将地上的豹牙上血迹擦干,准备装回去。 “你怎么知道的?”陆星柳胸口有些起伏的问到。 “有三点原因,我们坐去那边些我给你说。”当豹牙被收起了之后,铁风还顺手的把那个带着“洛”字的银锻令牌也收了起来。 “他们一开口,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后来他们提出要带你走,我才想清楚这不对劲到底是因为什么。”拉着陆星柳坐上了一块大石头,铁风缓缓的说到:“老头平时做生意,常讲的一句话便是‘若有人来买东西,你表现的越是在乎这笔订单,这笔订单你就越难以拿到。’” “那又如何?”陆星柳听了疑惑的问道,不知道这订单又于冒牌执法者有什么关系了。 “刚刚那两人,显然便是没学得会这个理论,一开口先是自报家门,然后便问什么,答什么,给我们讲的这个细致呦...就好像是老早就准备好了一般,我若要是他们,必然铁面相向,装出一副高冷的样子来,反倒还更让人信服一些。”铁风自顾自讲着,说到“铁面相向”是还犹如关公亮相一般瞪了下眼睛,瞧的陆星柳眉笑眼开,觉得十分有趣,但也明白了铁风想说的意思,心中也是暗觉有理,拿出手帕,皱着眉擦了擦溅在铁风脸上的一丝血迹,点了点头,示意铁风继续说下去。。 “第二点呢,那个名叫什么四的家伙,在和我动手的时候,我感觉到了浓浓的杀意。而作为执法者,哪能如此的玻璃心了,随随便便的就杀人,那想必执法堂老早就被推翻了” 铁风嗅到了手帕上的香气,看了一眼如同小媳妇般的陆星柳,心下暖暖的。 定了定心神,继续说到:“第三呢,便是我最后问的那个问题了。” 陆星柳将沾了些血渍的手帕折了几折,认认真真的收了起来,见铁风说到一半停住了,便轻声问到:“那个问题有什么不对的么?” “我最后问的是‘你们可知道陆大侠被掠走去了哪里’,而那个叫麻...麻什么来着。” “麻裳”陆星柳提醒道 “对,他们起这破名字实在难记,那个叫麻裳的答到‘陆大侠被掠到哪里,我们确实不知’,你可想到有什么不对?”铁风看着陆星柳,问到 陆星柳拄着下巴认真的想了几秒,也没觉得这句话有什么端倪,便说道:“我不知道,你快说吧。” 铁风看着少女认真的样子微微一笑,说道:“他只关注到了‘哪里’这个问题,听到‘掠走’两字却毫不惊讶,好似早早便知道陆大侠是被‘掠走’而不是被害的了。他们若是真的执法者,这么大的事情必然会首先告知于你,也好让你安心,但他们却直至离开都丝毫不提,这就是最大的漏洞了。” 经铁风这么一说,陆星柳觉得确实如此,暗想:这小子怎么有时聪明,有时傻愣的? 其实铁风和陆星柳都算是聪明绝顶之人,只是铁风自小在江湖上混,更易察觉这阴谋之事,陆星柳身为女子,更擅观察旁人细腻的感情,尺寸各有所长罢了。 “啪-啪-啪” 铁风话音刚落,便传来三个响亮的掌声,不过听了这掌声铁风却升不起一丝的得意,因为掌声传来的方向,竟是在他们的身后。 “哈哈哈,小子,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能看出这么多的端倪,颇有我年轻时的风范啊。”铁风两人刚从石头上站下来,便有一个中年男子闪到了两人眼前。 来着身材很是魁梧,四十来岁的样子,身着灰色的旧布袍子,左侧腰间别着把几乎要触了地的细长弯刀,身后背着一枚半米多高,人头般粗细的大酒葫芦,剑眉虎目,高鼻阔口,颚旁挤满了零散错落的胡渣,颇有几分放浪不羁之感。 “大叔,能不能别这么突然,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他们有同伙来了呢。”看到来人,铁风抚了抚自己的胸口说到 “哎呦,那你又怎么知道我就不是他们的同伙了?”灰袍男子嗓子有些粗,说话还慢声慢气的,说到“我”字还长长的拉了个尾音,听上去有种被粘豆包沾了嗓子的感觉。 “你刚才在我们后面出现,若是有什么图谋不轨的早就出手了,又何必非要出来亮个相。”铁风双手一摊,答道。 “哈哈,你这小子有意思,不过这次却是猜的大错特错了。“ 言毕,灰袍男子仰天灌了一大口酒,气味随着微风缓缓的飘了过来,光凭味道都能给人带来丝丝醉意。 老子是不是恶人还不好说,但是老子想图谋不轨却也是真的...我是来带走她的” 抹了抹嘴,灰袍男子头也不抬眼也不睁的指了指陆星柳的方向。 第十八章 随意的绑匪 看到这人的表现,铁风和陆星柳对视了一眼,同时想到的便是一句话。 [你们见过了那酒鬼没有?] 之前陆星柳还想着,酒鬼未必一眼就能看出来,而此刻眼前这人,当真是除了酒鬼两字,再想不出什么贴切的词语了。 “啊哈,大叔说笑了。”铁风略有些尴尬的看了下眼前的满是酒味的男子。 “你喝不喝?”灰袍男子对着铁风举过葫芦,有些醉眼朦胧的问到 “不了。”闻到那传来的极重的呛人味道,铁风摇了摇头说到。 “你若喝光了它,我便放了她。”灰袍男子似笑非笑的看着铁风。 看着眼前的一壶烈酒,铁风嘴角抽了抽,饶是一向聪明的他,此刻却是犹疑不决,暗自纳罕:“这家伙神色泰然自若,也不知道单纯是因为醉了还是因为手底功夫硬,现在我这手臂还是有些酸麻,还是先观察一下为好。但他这人似醉非醉说话又半真半假的,也不知到底是想做什么,可这酒...我是喝还是不喝?” 犹豫了半晌,还是缓缓接过了酒壶,铁风手臂没有灰袍男子那么长,只得双手将那一头宽的葫芦其搂在了怀里,看起来倒像个贪杯的猴王一样。一旁陆星柳看着铁风这有些滑稽的造型,不由得“咯咯”的笑了两声,随后看到灰袍男子缓缓瞥过来的含威眼神,便识趣的闭上嘴了。 “喝!”灰袍男子叫到。 “轱辘,轱辘....咳咳咳咳。” 两口下去,脸色通红,甚至都有些肿胀了。 铁风只感嘴中喝的不是酒,而是一团火焰一般,辣的喉咙的生疼,待第三口入嘴的时候,再也受不住,竟一口喷了出来,这一喷不要紧,眼前的灰袍男子却如同被春雨浇过的老树一般,整个头脸都是水汪汪的,极为均匀,看的一旁的陆星柳连连蹙眉。 “哈哈”被喷的一脸的灰袍男子却丝毫不着恼,仰天大笑了两声,一把夺过了铁风手中的葫芦,自顾自“轱辘轱辘”的豪饮了起来,只留下铁风陆星柳两人面面相觑。 “小妮子,走吧!”几大口下肚,灰袍男子随意的招了几下手,对着陆星柳喊到 “大叔,你是不是醉了,怎么也学起那两个贼人来了。”铁风揉了揉还有点微晕的脑袋,说到 “哼,便是天下人都醉了,老子也不能醉,你没能喝光我的酒,她便要跟我走,咱们之前约好的不是。”灰袍男子说到 铁风心下想着:“眼前这家伙说话真是有些颠七倒八的,一直就是他自顾自的臆想,谁又和他约好什么的了。但现在既和他辨不清,打又心里有些没底,也只能暂且顺着他说下去了。”强挤出一丝笑容,问到:“大叔,你这是要带她去哪里啊?” “有人给了我酒钱,说要给她带去,但带到哪里,却有约在先,不足为你道了。”灰袍男子边说着,边将酒葫芦负了回去,缓缓转过了身子,背对两人刚刚站定,斜眼瞥了陆星柳说到:“你是自己跟我走,还是要我给你绑了走?” 陆星柳看着这个眼前这个自信心简直要上了天的大叔,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铁风想着,此时若不应了眼前这位怪人,恐怕当真会将陆星柳绑了去,不如暂且顺应了这个家伙,等我手臂恢复了些再做打算。于是对少女使了个眼色,轻轻点了点头。 “哼哈,小妮子还算懂事...咦?你小子也跟上来干嘛?”看到同时跟了上来的铁风,灰袍男子问到 “大叔只是应了那人要带她过去,并且不说在什么地方,可明确曾应了说不许人跟着了?”铁风问到 大凡有人做些暗地里的生意,多是会提“不要告诉别人我的位置”或者“不要透露出我的行踪”,言外之意呢,其实也是说要隐蔽的来见,大家心里能明白就够了。但不让人跟着这件事几乎是每个江湖人的常识,谁也不会没事的把后背卖给别人,因此反而却没人单独提出来这个要求了。 经铁风这么一问,灰袍男子略微想了想,慢悠悠的答道:“恩?...这点倒是没人专门说过。” “那便是了,我跟着你一起去,你也不算违了约,我也能...也能照顾一下她的起居,咱们皆大欢喜岂不是好。”铁风心里本来想到是“也能找机会开溜”,但这话铁定是不能说出口的,情急之下便改了口变成“照顾她的起居”,但这么一改却显得极为的怪异,不免让人浮想联翩了。不仅陆星柳嗔怒不已,连眼前的灰袍男子,脸上都浮现了一抹“我懂我懂”的表情。 “哈哈,你这话倒是也有趣的很,老子今天是来当绑匪的,却遇见你这么心思活跃的奇葩小子,你若有胆,便跟上来也无妨,哈哈。”说罢,便朝着前面大踏步的走了去了。 “我们...怎么办?”看到灰袍男子似乎都没理会他们,自己就走了,陆星柳轻声的对铁风问到。 “先跟上吧,越是这般不管不顾,说明他心里底气越足啊。” 树荫下,草石旁,绑匪,人质,还有个....人质家属?总之,三人组成了一个极为奇怪的组合,就这样上路了。 跟着打头的灰袍男子七拐八弯的走了五六里,铁风的手臂也渐渐的恢复了,手上有力气,心思便也活络了起来,对着一旁的陆星柳小声说到:“喂。” “你叫谁呢,喂喂喂的?” “嘘,小点声,这里就我们三,难不成我还能叫那个家伙不成。”说罢,铁风瞟了一眼前面十余步远的灰袍男子 “你..以后叫我柳儿就是了,喂喂喂的多难听。”陆星柳细声细气的说着,随后一抹红晕涌了上来。 “好,柳儿,我有个想法。”铁风却浑然没有感觉到少女的变化,只是继续轻声的说到,改口了之后,反而叫的顺嘴了许多。 “什么想法?”陆星柳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铁风问到 “一会我假装上去和他搭话,然后趁他不备的时候将他抱住,你抓紧这个机会一掌打晕了他,我们便能逃脱了。”铁风说到 “可是...他好像对我们也没什么恶意的,这么给人家打倒了,会不会有点...”听了铁风的话,陆星柳心下还是有些犹豫 “他虽然不一定有什么恶意,但若我们被他带到了悬赏抓我们的地方,那可就身不由己了,刚才你一直没出手,他也未必知道你会武功的,对你肯定警惕不强,我们这么一手,至少也有个七八分把握,到时候他晕了之后,给他抬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就是了。”铁风悄悄的说到,眼神时不时瞟一眼前面的灰袍男子,见他依然只是自顾自的饮一口酒,并没有察觉两人的交谈,心下稍定。 陆星柳想了想,觉得铁风的话确实也有几分道理,虽说平日里她很不喜欢与人动手,但如今涉及到了自己的安危于寻找父母的进程,便轻轻的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大叔,咱们也走了这么久了,估计以后路也不短,我也不能总是一直大叔大叔的叫你吧。”铁风抢了几步跟了上来,自来熟的对着灰袍男子说到。 “小子,你见过有绑匪会给你说自己名字的么?”灰袍男子瞥了一眼铁风说到 “嘿嘿,大叔你行事不拘一格,自然这绑匪当的也与旁人不同了。”铁风笑了笑说到,心里想着,打晕他之前,也好歹知道自己打晕的是什么人才好。 灰袍男子抹了抹自己极为扎手的胡须,说到:“老叫我大叔是显得老了点...恩..你就叫我...吴前辈把。”琢磨了半天,终于琢磨出了一个称呼 听了这个回答,铁风不由得一脸的黑线,“前辈”向来是晚辈对德高望重长辈的尊称,蕴含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尊敬,像这般强行要求别人称自己为“前辈”的,当真是他见过的第一遭,稍微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容说到:“吴..前辈,咳咳....吴前辈,你这壶里到底装了多少酒啊,怎么见你喝了这么多,却也像不见少一样?” “哈哈,这葫芦可是大大的宝贝,看着不大,但发起威来,那洛城酒楼一窖子的酒,恐怕也不够它装的,哈哈。”说到这个葫芦,自称吴前辈的男子不禁有些得意。 铁风心下暗自鄙夷:“这家伙胡吹大气的本事倒是不弱于老头了,洛城一窖子的酒,恐怕这葫芦来上三五十个都未必能装下,况且他竟然说这玩意‘看着不大’,莫不是以为我没见过葫芦不成。”脸上摆出一丝崇拜的表情,说到:“这葫芦竟然这么神奇,刚才没有看的仔细,能不再给我瞧瞧?” 听了铁风的话,灰袍男子倒也没多想,一把便把葫芦递了过来,说到:“拿去,也让你小子开开眼,只要别惊的咬了舌头就成。” 看到眼前的葫芦,铁风并急于不伸手去接,只是暗暗的腿下运力,待一会接触到葫芦的一瞬间,便欺身上前将这灰袍男子紧紧搂住。 当铁风右手刚刚碰到葫芦正准备使力的一瞬,却有一个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前面的可是铁少侠,与陆姑娘?” 听到这个声音,铁风收回了手,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只见两个白色人影缓缓的走了过来。 离近了一看,铁风却是嘴角不禁的抽了抽,这两人的装束和之前的“麻裳”和“幺四”完全同一款式,连神态气色都有几分相像,还不待两人发话,铁风便很臭屁的举起的胳膊,嘹亮的打了个指响,抢先说到。 “不要说话。” “我猜你们下一步,要举出个银牌子,说你们是洛城的执法者对不对?”铁风用一种老巫师般的眼神,眯缝着眼睛看着眼前两人。 “呃..”两人一愣,也不知眼前这个似乎恶鬼上了身的少年是什么情况。 “然后,你们便要报出你们的法号,因为你们常常得罪人,不能以真名示人对不对。”铁风用一种很神秘的语气,幽幽的说到 “这个...”听了铁风的话,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浓浓的疑惑与不解。 “然后,你们便要说是为了陆大侠的事情而来,要带走柳儿保护她的安全对不对?” “呃,不知道铁少侠怎知...” “好了,你们可以走了。”铁风打断到。 “这...”两人相顾了一眼,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般情况,正待在开口时,却瞧见了一生都难以忘怀的诡异的一幕。全世界忽然间都摇晃了起来,而他们竟然看见了自己的身体。 不过,这个身体脖子上却是空的。 第十九章 再临洛城 “你...怎么做到的??”听到了轻轻了一缕刀入鞘的声音,铁风惊异的看着眼前的灰袍男子,刚才似乎他只是手臂抖了一抖,眨眼之间那两人竟然全部身首分离了,甚至至死都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 灰袍男子若无其事的瞥了一眼地下的两具尸体,还装模作样的往旁边蹭了蹭,缓缓的说到:“小子,你观察推理能力是不错,但常识却大大的不够了。” “恩?”铁风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疑惑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哼哼,你们平日里看到的执法者,确是身着这般装束不假,但出门执行任务时,也穿着这般醒目招摇的一身,甚至还大模大样来的打招呼,莫不是以为天下的匪冦都是蠢牛木马么?”说罢,又豪饮了一大口酒,继续说到:“执法者若当真要保护那小妮子,也都是在暗中进行,不会让你们有丝毫察觉,穿着嘛,也会怎么低调怎么来,就像老子这样。”说罢,还拍了拍自己胸口,意味深长的看了铁风一眼:“没准老子便是执法者,那也说不准,哈哈哈哈。” 听了这番话,铁风想了想,确实是有几分道理,以前自己实是把这个世界看的简单了些。但若说眼前这家伙是执法者,铁风却是半分也不信的,若执法者是这般样子,且不说天下还有没有宁日,光是这酒水的消耗,怕执法堂也要供不起了。但经此一折腾,铁风暗自庆幸刚才没有出手,就那拔刀收刀简单的一招,便使他完全打消了想和这个灰袍男子正面抗衡的想法了。 正在铁风思考和庆幸的时候,灰袍男子却用刀鞘拨弄了几下那两具尸体,过不一会,便掉落出一个写着“洛”字的令牌来,和之前的并无两样。 看到这个令牌,灰袍男子自言自语道:“看来这洛城可能有好戏看了呢...” 正当铁风领着陆星柳在一旁稍作休息的时候,一个粗犷的声音却再次响了起来。 “走,回去。” “去哪里?” “洛城!” 就刚刚那么五六里路,这灰袍男子可谓是行的全凭喜好,甚至因为哪边鸟鸣的欢了些便可换条岔路走,这随意而为的性格,铁风一路下来早已经多有领教,因此此时都懒得问原因了,反正技不如人,只得应着。心里唯一的想法便是能找得几匹马代步,也好过这么如苦行僧般的赶路。 似乎老天这次终于被两人这几天的凄苦遭遇打动了,几人朝着洛城方向刚行得不远,便看到那两个白衣人留下的两匹黄鬃马,耳大鼻小,头低股瘦,虽不是什么千里良驹,但此时在铁风和陆星柳的眼里却绝对是大大的宝贝了。铁风和陆星柳和乘一骑,灰袍男子自己乘了一骑,三人便就这样风风火火的又奔赴向了洛城,直到黄昏,终于又看到了那宏伟的城门。 洛城芸翠楼,算是整个洛城消费最高的几个去处之一了,富庶些的人家也不过数月来一次,隔三差五便能来的,多是一些商贾之人请客做场子,或者是地主家的败家儿子了,而铁风,显然是被店家当做了后者。 “客官这边请,呦,铁爷又来了,荣幸荣幸,几位这次想点些什么?”自从洛城花水宴散了之后,店子的生意要淡了许多,虽不至门可罗雀,却也不似前几日的座无虚席了,这伙店家见一下子来了三个风尘仆仆的客人,连忙上去热情相迎。 “你怎的知道我姓铁的?”听到店家的称呼,铁风不禁暗自称奇。 “前些日子铁爷来咱们这自己说的不是,小的看您英气逼人的样子,一下子便记住了。来来来,三位先喝点茶。”店家不着痕迹的夸赞了几句,手上一边麻利的奉好了茶,不愧是洛城最大酒楼的伙计,言语之间让人感觉极其受用。 “小二,那你可还记得我?”一旁的灰袍男子乐呵呵的说到 “恩?...大大...大大大大侠,是是是..是您那,这回您说的那般喝酒法儿,小的可不敢再应了。”仔细看了一眼灰袍男子,一向机灵的小二竟然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一旁的铁风看着店家的反应,饶有兴趣的问到:“店家,这位大侠怎么你了?搞得你跟受委屈的小媳妇似的?” 小二自觉有些失态,站定了对三人歉意的笑了笑,说到:“上次这位大侠进了店也并不急着点什么菜肴,只是把一大锭银子拍在桌面上说道‘这些银子拿去,让老子喝个够,可好?’我把那银子在手里掂了掂,少说也有六七十两。说来惭愧,当时我便想着,虽然店里没有这么收钱的先例,可一大坛子上好的窖酒,也不过区区二两银子,这位大侠就算喝到晚上闭店,总也不能一人喝下三四十坛,于是便应了下来。可没过得多一会,小的便肠子也悔得青了,这位大侠一开口,就如运河开了闸,洪水破了堤,不到一个时辰,就鲸吞虎饮的喝下了百余坛,喝完了肚子也不见半点鼓胀,就好似酒进了口便蒸发了一般,之后了打了几个饱嗝,便悠悠然的离开了。也因此自己回去被狠狠的批了一顿,还扣了半个月的工钱,怎能不记得真切,只是上回大侠...。 见小二叨叨的说个没完,灰袍男子摆了摆手,道:“哈哈,你这小二说的倒也是实在,上回要不是老子这葫芦里酒喝完了,也不会喝你们这娘里娘气的花酒来,今天咱带着金主来了,必不会亏待你们。”又拍了拍自己的大酒葫芦,把菜单往旁边一推,说道:“把你们店里招牌菜都给我拿上来些就是,按照五人的分量捡。” 听了灰袍男子的话,小二应了一声便利索的开始备菜去了。而铁风却不由得嘴角一抽,所谓的“金主”不用说便也知道是谁了。 几人酒足饭饱,铁风本以为以这灰袍男子的性儿必然闲不下来,却不曾想还未等天色全黑,竟随意找了个客栈便安歇了下来。客栈位于洛城东北角,看上去很老旧,只有一层楼,有一种落魄人家的大宅子的既视感,门口两个散着些许霉味的粗木柱子直抵屋檐,柱间檐下挂着一块旧木匾,上面依稀能看见漆印的“如音客栈”四个飘逸大字,客栈门口则是立了一快木牌子,黄底黑字工工整整写了“今日有房”四个楷体字,木牌子上面还算干净,底座却是被几个大石重重的压着,也许是压的久了,下面的木头已经有些许的变形,想来这块牌子屹立的时间应该不短。 也许是还没到投宿时间,三人进门的时候只看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伙计,伏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好不香甜。 而灰袍男子进店不发一言,只是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到了伙计面前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仿佛在欣赏什么宝贝似的。过了半晌,缓缓的把手伸至身后,忽然把背负的大葫芦在桌子上突然重重一放,发出“当”的一声大响,震得桌子上的落尘都飘了起来。 极静之间猛然间听到这么一下子,连从头到尾看着灰袍男子出手的铁风二人都不由得一惊,而正在熟睡的小伙计经这么一吓,更是直接从座位上蹦了起来,一伏一跳之间好像一只正在捕食的青蛙一般,嘴角未干的口水也拖成了长长的一个丝线,好似青蛙的舌头,在半空中打了个圈圈。 看到伙计的狼狈相,灰袍男子则是仰天肆无忌惮的大笑了起来,笑声不仅爽朗豪放,而且极为悠长,就在那一脸惊骇的伙计眼中笑了接近半刻钟,才缓缓的停了下来,抄起葫芦狠狠的灌了一大口酒,这才算是结束了。笑着对小伙计说到:“小伙子,刚刚睡的可好?” 小伙计似乎还没有从刚刚的变故中缓过神来,抹了抹嘴边的口水,木讷的点了点头,答道:“还...好,还好。” “好个屁,快去给老子备三个房间去!”灰袍男子喝到 “好...我这就去。”听了灰袍男子的话,小伙计慌忙转便身行,刚走了三四步,又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过了头来说到:“各位大爷,小店正院已经被人给订了去,几位只能住在别院了,不过别院一共只有两间房...不知三位能不能将就将就。”说罢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三人,饶是他见过各式各样人无数,竟一下也猜不出这几人的关系来,若说是师徒吧,两个少年人穿的还算光鲜,这为首的男子穿的似乎也太破烂了些。若说是公子哥儿与下人,那这下人气焰却也太嚣张了点。但毕竟客人的事情自己也不便问,只能把这份疑惑压在了心底。 “不妨事,不妨事,带路。”灰袍男子随意的答道 陆星柳听了这句话,却是心里一紧,暗自想到:“这地方只有两间房,一会得如何分配?一般来讲肯定是他们两个大男人一间,可此时那灰袍男子却是为了抓我而来的,他能放心我自己住一间房么?他这人行事无状的,如果硬要和我住一间那可怎么办?”转眼瞧了瞧旁边的铁风,见他却是神色淡然,似乎毫不担心此事一样,便欲开口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暗自思忖着:“如果那自称前辈的家伙如果一定要与我同住,我便以死相拼,绝对不能答应,却不知到时候铁风见了会怎样,会不会也要跟这家伙拼了命去?唉,枉你一直讨厌这些江湖争斗,怎么到了自己头上却生出这么多杀念来了。”浑浑噩噩的跟着几人走了几步,脑子却不由自主的又想着:“我这般抗拒和那灰袍男子同住,前日却为何又和这臭小子同处一室了?也许只是事出无奈吧..”一时间少女柔肠百结,也顾不得自己想的符不符合逻辑,便又心事重重的跟着几人向前走去了。 “几位,这里便是了,东首那间大一些,西首那间小一些,不过哪间住个两人都是没问题的。”到了一个空旷的院落里,小伙计说到。 院子虽说看着有些冷清,不过面积却不小,少说也有个六七丈的长宽,地下石子路面间隙渗出了点点青绿,屋子对面有四颗枯黄萎靡的橘子树,橘树正中间还有个几块大石搭成的一人多高的假山,想来过去这院子也是曾是个雅致的地方。 “啊哈,银子你找那小子要就是了,老子得休息了。”灰袍男子还不待小二话说完,便径直的朝着东首的大房间走了过去,丢了一句话就进屋不见了。 付好了银子,两人也进了房间,陆星柳却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要是放在平时,在洛城这包罗万象的地方,和铁风挤在一屋子那是绝然不会答应的,而此刻与灰袍男子相较之下,便反倒觉得和铁风同住一室是极好的选择了。人有的时候便是这样莫名其妙的改变了自己的想法,谁又说得清楚呢。 “一会我们直接出去,离开这里吧。”两个刚刚坐定,铁风便说道 “现在?不等晚上天黑之后么?”听了铁风的话,陆星柳才想起来,现在距离灰袍男子有一定距离,又隔着几道门,确实是离开的好时候,不过那人的放心与淡定却总给人一种不安的感觉。 “所谓最危险的时候,便是最安全的时候,我们晚上逃跑,肯定是在那家伙的预料之中的,现在直接走,想来他却是料不到的。” 听了铁风的话,陆星柳想了下也觉得有些道理,心里却暗自琢磨着:“这小子脑子明明这么灵光,为何偏偏与我一起的时候就像吃迷药一样呆呆傻傻的。”不过当下还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两人刚出了客栈大门,便看到小伙计正在龇牙咧嘴的挪着“今日有房”木牌子下面压着的大石头,铁风冲他笑了笑,伸出了一只小拇指来。正当小二不明何意的时候,只见铁风蹲下用小指轻轻一拨,那大石便如自己活了一般,噔噔噔的滚了好几圈,才靠在了屋角停了下来。 并不理会惊得嘴张的比拳头还大的小伙计,铁风从怀里掏出了几两碎银子,说到:“这些给你,帮小爷个忙,你去我们的房间呆着,时不时发出些动静来,到了天全黑了再出来” “好的,好的,我这就去,我这就去”不管是眼前的怪力大侠,还是手里亮闪闪的银子,无不给小伙计带来了强大的动力,连忙应了下来,便认真的去做他的“差事”了。 两人快步向前七拐八拐的走过了好几条街,见后面没人追赶,略微了放下了心来。当前面已经隐隐看到了洛城北门的时候,却被一声尖锐泼辣的声音吸引了注意。 “这谁家的汉子,喝多了跑这里来躺着,满身酒气的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 第二十章 赌剑 只见在一家小裁缝店门口,站着一个三十岁上下,身材极具诱惑穿着艳丽的女人,伸着兰花指指着地下正在叫嚷,在这大叫之下,过不多一会便围上来了数人,绕成稀稀疏疏的半个圆圈,窃窃私语着。 “那不是裁缝店潘老板么?” “看来那裁缝店潘老板又招惹新男人了,啧啧啧。” “她平时不都找些年轻俊秀的么,怎么今日却是一个大叔?” “想必是年轻的玩的腻了,也想换换口味把,况且你看那大叔的壮实身材,想必那身下功夫绝对比那些小雉儿强多了。” “唉,这小娘儿的身材,那凸的,那翘的,每次都看见都让人心里痒的像猫爪似的,也不知啥时候也招呼我进去坐坐。” “就你?可得了吧,一没长相,二没身材,人家凭啥找你,别想那有的没的,咱俩赶紧加把劲,多搬几车砖,攒些银子,去思春阁耍耍。” “是也,是也,老哥赶紧走着!” 铁风和陆星柳走近前了一看,地下平躺着一人,剑眉虎目,满嘴胡渣,一身灰袍,不是那个自称“吴前辈”的男子还能是谁。见了这般场景,铁风也知道就算再掩耳盗铃的跑走,也是于事无补了,索性便上前几步,乐呵呵的的将灰袍男子扶了起来,做出一副满脸关切的样子,说到:“吴大叔,怎么出来给您打个酒的功夫,您就睡这儿来了?” 起了身的灰袍男子,一把把铁风推开,眯缝着眼睛说到:“你刚才叫我什么?” “吴..吴前辈,吴前辈,咳咳” 这时,一旁裁缝店的潘老板扭着丰满的臀部,走近了两步,把手搭到了铁风的肩膀上,笑着说到:“这位俊秀的小哥,这是你家叔叔啊,没事没事,刚刚我说着玩的,你们若是喜欢这里,再躺会也是可以的”说罢,还向着铁风抛了个媚眼。 铁风猛然间闻到一股扑鼻的香气,不禁的向后退了两步,看到眼前女人的傲人身材,心神微荡,不过转眼就缓了下来,客气的答道:“不必了,不必了,嘿,我家..我家前辈喝多了酒,这会儿还有事,就先不叨扰了。”说罢,便拉着陆星柳的手转身便走,至于那位看似醉的一塌糊涂的“吴前辈”,铁风却是丝毫不担心的。 “哎呦,小俊哥儿,下回有空过来,我给你裁条合身的裤子,保准让你穿的舒爽的飞上了天..”走了十余步,那带着一丝魅惑的声音再次远远传来,铁风听的老脸一红,连忙加紧了些脚步,只想赶紧离开这地方。 到了客栈房间的门口,铁风和陆星柳却完全呆住了,只听见房间传来了极为...不可描述的声音。 “啊...恩...啊啊啊...啊!” 那声音似痛苦,又似享受,还分了男女两个声调,断断续续,却极为真切。少女听到这个声音,脸上仿佛着了火一般,虽然自己也并不清楚这声音到底是什么,但每当传到耳朵里,总有一种靡靡之意。 而一旁铁风却是一大脚便踹开了房门,房门开启的一刻,全世界似乎都安静了。 只见房里只有一人,正是那客栈的小伙计,此时正端坐在椅子上,一脸陶醉,嘴半闭半张,上下唇间还果着自己两根手指,瞪着眼睛直愣愣的望着铁风二人。 “卧槽,你在这干嘛呢?!?!”看到这般景象,铁风没好气的叫道,用一种仿佛看变态的眼神看着这个小伙计。 “大..大大大侠,您不是说让我...” “你能不能先把那俩破手指头拿出来再说话?!?!” “咳咳,大侠,我是照您的吩咐,在房间里呆着,并且发出些声音啊。” “你大爷的,我让你发出些声音,谁让你自己在这唱双簧似的表演了?!还演的那么...小爷我有这么快么?!?”铁风几步抢了过去,朝着小伙计便作势要打,待手距离头不到三寸的时候停了下来,给小伙计吓得捂着脑袋紧紧的闭住了双眼。 感觉眼前少年的手并没有真的落下来,小伙计眯缝着眼睛,向后蹭了蹭,说到:“大大..大侠,我看您二位拿着行李,匆匆忙忙便离开,又吩咐我在房间里发出声音,我...我就想着,您肯定是想让那边的大爷。”说罢,还伸手向东边的房间指了指“想让他觉得你们还在房间,小的就琢磨了,万一...万一他进了房间肯定要漏了陷,为了防止他进来,小的便学着平时来的男女客人发出的动静,学了几声...” “学你个头啊学,你这么聪明你怎么不去衙门当差去?!赶紧给我滚出去,别让小爷在看见你!” “好好好..小的这就滚..这就滚。” 待伙计走后,铁风便把刚才他坐的凳子挪去了一边,一想到那莺莺靡靡的声音竟然是这看似老老实实的小伙计一人发出来的,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屁股坐到床头,长长的舒一口气。 陆星柳听着之前对话的“有这么快么”“男女客人发出的声音”之类的话,并不是很懂,刚想问铁风是什么意思,话刚到嘴边,又不知怎地隐隐觉得有些说不出口,便坐在铁风一旁,闭口不语,想着此刻的境遇,过了一会,不由得有些出神。 铁风正是血气旺盛的年纪,走这一圈先是受了那裁缝店潘老板的调戏,后是听了房中的靡靡之音,此刻又和身材犹如熟透了的蜜桃一般的陆星柳同处一床,饶是他定力再强,也不免有些心猿意马。转头看了看陆星柳那娇俏的小脸,似乎认真想着什么的样子,便有些瞧的痴了。目光缓缓的偏了偏,经过了白皙光滑的脖颈,紧接着便不由自主的透着白纱,游进那一道两峰之间的沟壑当中,整个心神都要陷了进去,小腹之间也觉得有些异样,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都热了几分。 “你说我...” “我没有,我没有!”猛然之间听到少女的声音,惊得铁风一身冷汗,语无伦次的说到。 陆星柳疑惑的看着铁风,也不知道为何眼前的少年怎的如此惊慌。 见到少女似乎没有发现自己刚刚的小动作,铁风紧张的站了起来,说到:“没...没什么,我要出去透透气!”话音刚落,转身便出了门,只感觉自己心脏“咚咚咚”的跳个不停,要比前些日子遇到黑极豹时还要快上了几分。只留下一脸茫然的少女,喃喃的自语道:“这家伙平日里老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此刻看他这时候惊慌失措,倒是也有几分可爱,就是也不知道如此惊慌是因为什么...” “喝!”“喝!”铁风出了房门,便折了两个树枝,似发泄什么似的对着那无辜的假山抽打了起来,打烂了几个之后,似乎觉得有些不过瘾,又捡起地下几个稍长一些的并在了一起,更加卖力的狠抽过去。 “铁风啊铁风,人家信任你才让你帮着寻找父母,你却这样在心里亵渎人家,枉自你一直自称要当一代大侠,这般行径又和那些土匪流氓有什么区别了!”铁风一边抽打着假山,一边心里暗骂自己,等到树枝尽数折断了,似乎还感觉有些不够痛快,裸着拳头对着假山挥舞了起来,随着“邦邦邦”几个闷响,指节间出渗出了丝丝血迹,这才使心情略微平复了一些。 “恩?” 刚刚站定的铁风,却忽然感觉身后似乎有些异样,猛地一侧头,却是什么也没看见,便自言自语了一声:“看来是我感觉错了。” 话音刚落,铁风便装出一副轻松自然的样子,刚走得两步猛然向后一斩,却还是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不由得眉头微皱,举剑朝着四周环视。 正当铁风全神贯注周围风吹草动的时候,突然却感觉头顶突然出现一个异物,要换做旁人,恐怕早就吓得亡魂直冒,而铁风,则是呆愣了一下,心大的上去捏了捏。 只感觉入手处粗糙但不坚硬,隐隐的还能闻到一股....臭味? “是...脚?!?!”铁风暗暗猜测到 一扯之下,只听“哈哈”的两声,灰袍男子便不知从哪里闪了出来。 看了看眼前的“吴前辈”,有看了看手头的灰布鞋,铁风自知被戏耍了,脸上一黑,猛地一下将布鞋对着灰袍男子就掷了过去。虽说布鞋质地轻软,但这一扔之下也使了十分力,两者距离又近,若莽然硬接的话倒也是不易。 看到疾飞而来的布鞋,灰袍男子只是右脚一抬一踏,将力道轻飘飘的就卸了去,布鞋也重新穿回了脚上,笑道:“小子,来跟我比划两招来!” 铁风暗想:“这家伙功夫高深莫测,我跟他比划怎么想都一定要吃亏。”灵机一动,说到:“嘿嘿,吴...前辈啊,何必一天舞刀弄剑的,您要是有兴致我便陪你喝上两杯..” 还不待铁风说完,便见到那灰袍男子抽刀冲了过来,仓促之下,铁风只得提剑相迎,一瞬间便“噼噼啪啪”的十多声脆响。 一击过后,灰袍男子竟也不再追击,悠悠然停下来猛灌了一口酒。 “你...可认识老...可认识铁无发?”一招过后,铁风大惊,眼前的灰袍男子使得不是别的,正是铁无发所授的一招“五登天”。 “哈哈,要想知道这些,除非你胜过我手中长刀。”灰袍男子双眼半睁的说道。 铁风心想:“这家伙是故意想吊我胃口,我若再继续追问,他也不见得会告诉我,索性便来个不理不顾。”说道:“你功夫比我高,我自然是打不过你了。”说罢,把长剑收了回来,摆出一副要回去休息的架势。 “我这刀上不使半点内力,脚下也不挪动半步”灰袍男子又喝了一大口烈酒,笑问道:“你可敢和我一赌?” “脚不动的意思是既不挪移,也不抬起?”铁风问到 “老子说脚不动,当然是半点也不动。”灰袍男子答道 “赌什么?” “谁身上先中了三下,谁就算是输了。老子若输了,你便能问一个关于这剑法有关的问题,而你要输了,须得帮我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答应我饶过一个人。”灰袍男子摆了摆手,说到:“你别问那么多,对你也没坏处便是,敢不敢赌?” 铁风暗暗琢磨:“脚不动,刀上又不使力,我直接挥剑劈砍他下盘,他还能刀枪不入不成?况且竟然要我答应他绕过一个人...这人莫不是喝多了迷了心智,让我杀一个人我还要琢磨琢磨,饶一个人那有有什么相干。” “赌!” 第二十二章 初试剑诀 看着丢下一句话便转过身去的少女,铁风有些不明何意,但还是把丢来的裤子换了上去,换好之后觉得裸着上身还是有些尴尬,又不顾后背疼痛,龇牙咧嘴的把那件破破烂烂的衣服披了上来。 陆星柳转过身来,看铁风一身狼狈的扮相,不由得又“扑哧”一笑,上前去一把扯下了铁风破破烂烂满是灰尘的外衣,对着床头的方向努了努嘴,说到:“上去。” 铁风看到这般架势,连忙捂住了身子,支支吾吾的说道:“那个...我还没准备好...。” 正当铁风不知所措的时候,陆星柳一把便给他脸朝下按倒在床上,正当铁风面红耳赤的思考人生的时候,后背的一阵疼痛使他一阵激灵,若不是被陆星柳的小手紧紧按住了脖子,恐怕这一下便要来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了。 “你..你在干什么啊?!”铁风骗过脑袋,对着身后的少女问到 “给你上药啊,你这后背千疮百孔的...老实点!”见铁风不停乱动,左手重重的对着铁风的脖颈按了一下,使得他整个脑袋都要陷进了床里。 “嘶....!” “哎呦!” “大大大大大大...大小姐,轻点!” “啊!!” 陆星柳本就从未做过这种事,只是看铁风后背血迹斑斑,便照猫画虎的学了起来,甚至连照猫画虎都算不上,只是觉得这又不是什么难事,便只凭着心情摸索着来,这一下可苦了铁风。刚才被那股罡风吹过的时候,虽然身后剧痛,也都不发一语,谁曾想,转眼间便在陆大小姐的手下惨叫连连了。 “好了,忍着点,我要给你上药了。”经过一轮杀猪般的惨叫,陆星柳缓缓的说到。 “什...什么?!还没开始上药么?!”听到这句话,听风顿时瞪大了双眼,仿佛有些怀疑人生了。 “对呀,刚才是给你清伤口,别叫的那么惨了,我轻点就是了。” 上药的时候倒是比擦伤口的疼痛轻了许多,陆星柳只是把药水倒在背上,用手轻轻抹开一下就成了。铁风只觉的后背清清凉的,也算是舒服,只是少女的纤纤玉手在自己后背不停抚过,不由得使他一时心头麻痒,为了转移一下注意力,铁风问到:“你涂得是什么药,清清凉凉的,涂上之后立马就不疼了。” “这是我娘自制的冰玉膏,用珍珠粉,薄荷,雪莲心,元胡果等十多种药材炼的,药效很不错,洛城里的大夫不时的还要上我家来取一些。”陆星柳答道 “你娘怎么会做这种东西,她以前也是大夫么?”铁风好奇的问道 “我娘家里以前是开药铺子的,时间久了自己就会配一些药材了,我爹娘也是因为一次爹爹受伤来求药而认识的。”提到爹娘,陆星柳一时出了神,手上不小心碰到了铁风的伤口,使得他“嘶”的吸了一口凉气。 要换做平日里,她也绝不会和铁风有如此的肌肤接触的,但因为爹爹陆天南,年轻的时候总打架受伤,母亲便每次就这样给他上药,见得久了,便觉得受伤治病乃是凌驾于“男女授受不亲”之上的,没什么不妥,因此从才有此景。但她爹娘的关系,和她与铁风的关系却大不一样,这一节却是没想到了。 “咳咳,腿上我还是自己来吧...”一个少女给自己腿上上药,铁风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别动,老实点!”看之前铁风又龇牙咧嘴,以为是嫌自己弄的疼了,陆星柳倔性子一起,反倒决定一定要把药抹完了才行,觉得腿上肌肤,与后背肌肤着实并没有什么分别。 感受到陆星柳轻手轻脚的在身下摸索,少年本就血气方刚,只觉得浑身酥痒难耐,浑身燥热不已,此刻腹下三寸处已然挺立,多亏趴在床上,才不至于太过尴尬,但想要转身躲避是万万不能的,一时之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才好,只得伸手狠狠的掐了自己几下,晃了晃脑袋,嘴中喃喃背起当日所看的“山柴剑诀”中的晦涩法诀来,以求减少几分非非之念。 “....六五谦转复,九四否逆乾,朝盈未济数,永贞终以传...” 这一大篇东西铁风虽说半点也搞不懂,但写的倒是朗朗上口,他自小记性又好,便都牢牢的给记了下来。 “你在背什么?”听到铁风嘴中喃喃呓语一般的念叨,陆星柳问到。 “我在背你给我看的那本‘山柴’的法诀那。”铁风答道,背诵了一会觉得欲念稍消,心中缓和了几分。 “你说这几句我听爹爹也背过,每次还是边舞剑边念,奇奇怪怪的也不知道是在说的什么,因此印象很深。” “这些句子你也不懂其中的意思?”铁风问到。 “我不懂,我爹爹似乎也读不懂,每次念完这些口诀,然后就愁眉苦脸叹气连连的。”陆星柳答道。 “可是这上面又没有记载一点剑法,你爹爹为什么一定要边舞剑边念呢?难道是因为这样帅一些不成?”铁风稍稍往上挪了下身子,疑惑的问到。 “你以为谁都像你这样自恋不成!”陆星柳没好气的答道。 “原来她和她爹爹都不懂这文字说的是什么...那看来也不是因为我水平差啊,嘿嘿。”想到大家也都不懂这剑诀的意思,铁风却反倒隐隐有些得意了起来,但没过多久,却又被腿上的软麻引去了注意。 “你把腰翘起来干嘛?”看着铁风有些微微耸起的屁股,陆星柳皱着眉问到。 听了这个问题,铁风顿时面红过耳,身下难受,他着实不得不这么做,但却实在不知如何解释,便喊到:“我...我在练功!我...我身上不疼了!” 看着铁风奇怪的造型,陆星柳虽然对这说法觉得很奇怪,但也想不出其他的解释,既然药膏也涂抹的差不多,索性便退开了些,看着这奇异的练功方式,满脸疑惑。 见到少女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铁风是半点也不敢挪动,只得用这极为别扭的姿势挺着,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方才觉得缓和了下来,“扑”的一声,瘫倒在了床上,松了一口大气。 “你练完了?”见铁风趴了下来,陆星柳好奇的问到。 “恩”一侧头,只看到烛光下的陆星柳娇唇如红玉,眼波似晶水,悄脸琼鼻,明艳不可方物,想到自己这狼狈的造型,顿时觉得有些自惭形秽,慌忙起身三下五除二的换好了衣服,如老僧打坐一般直挺挺的端坐一旁。 看到铁风一系列的反应,陆星柳只觉十分有趣,于懂男女之事她也只是一知半解,浑然不知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只是见铁风老佛一般的表情,不由得“咯咯咯”的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清脆的说到:“你这功法实在有趣,不如有空也教教我怎么样。” 本来只是一句戏谑之言,丝毫当不得真,但铁风听了,却自行脑补了陆星柳练这门“功夫”的样子来,一时之间犹如猴爪挠心一般,十分难耐,仓皇之间便夺门而出。 “这么晚了你跑哪去?”陆星柳对着铁风背影喊到 “屋里热,我去外面呆的习惯..”丢下一句话,铁风便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出门走了数十步,终于略微冷静了下来,铁风看着地下的满地碎石,不由得沉思了起来:“天底下竟然还有这么强大的功夫,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也能有这样的一天...”闲来无事,抬手便又练起了剑来。 “...水覆坳堂大,鹏盖天地渺,坤泰登郎朗,长歌盼有阙...”正使着一手“山河七断”的时候,铁风忽然脑中一闪,也不知怎地又想起了那剑经中的口诀来,喃喃的念了几句,只觉得浑身仿佛有些发热,铁风以为自己还是欲念未消,便更加速的舞动了起来,不想加速之下,浑身更是感觉燥热不已,仿佛是体内攒了极多的力量,只想劈砍些什么发泄一通。于是前跃了数十步,对着院中假山便一剑劈砍了上去,只听得“霹拉拉”的几声噪响,假山上的一块大石竟然在这一剑之下被竖劈为二,中间石屑落得满地都是,长剑劈断了巨石后剑势犹存,铁风猛力一收,身体竟被这一剑之力带了个踉跄,打了小半个圈圈才稳了下来。 “这是...”见到眼前断开的大石,连忙上前去摸了摸断开的边缘,一碰之下只感觉石缘滚烫,连忙缩手回来,显然这块一人来高的巨石,是被自己刚才那一剑斩开的。 “为什么会这样??”铁风自小就和矿石接触甚多,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一整块的白钢石,这种石材硬度极高,不惧风沙磨损,因此才被当做观赏之用,这块大石想打碎还可能,想切开却是极难了,平日里全力一剑也许能将其震碎几寸,但“震开”和“劈开”可绝不能同日而语,同一块石头,若震碎需要使得一分力,那恐怕十分力也无法将其劈开,速度,力道,锋利度,缺一不可。因此看到这一幕,铁风便定定的愣住不动了。 看看自己的手,看看眼前的石山,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天上的月亮。 “好像...不是在做梦啊?” 抬手再起一刀,只听得“咣”的一声,几块白灰色碎石也“簌簌”的掉了下来。 看着被震回有些酸麻的右手,又看了看行程鲜明对比的两道刀痕,铁风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 思考了半天,依然还是满脸疑惑,自己刚刚只觉得有些热血上涌,但使的剑法却与平时并无两样。 “难道是...因为那些口诀?” 想到可能是这个原因,铁风忙撤了一步,再次用出了一式“山河七断”来,同时嘴中也不闲着。 “水覆坳堂大,鹏盖天地渺,坤泰登郎朗,长歌盼有阙” 空舞几剑过后,只觉信心大增,对着巨石狠狠的一剑劈了上去。 天上明月别枝惊鹊,院里清风半夜蝉鸣... 同时,院里还有一个额头高高肿起一块的少年,翻着白眼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刚刚一剑砍出,想象中那如同利刃切豆腐的一幕并没有发生,而是又如同上一剑一样,打掉了几块碎石,便没有然后了。但铁风对这一剑实在是信心满满,浑然没有考虑到这一次凑巧打中了石心,竟然会弹了回来,仓促之间手上几乎来不及任何反应,只能匆匆的扭转一下剑刃,这才免了一剑开头破颅。 院子东边,有一灰袍人影看到了这一幕,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叹息,小小院落便再次陷入了安静。 而铁风,自然也丝毫不用担心这一夜去哪里安眠了。 第二十三章 高薪搬砖 铁风到了第二日清晨才悠悠醒转,揉了揉眼睛,过了半晌才记起昨天发生的事来,不过抬头一看,却不由得再次揉了揉眼睛。 “这...是我的幻觉??” 只见眼前假山完好无损,莫说那一剑劈开的痕迹,脸记忆中的那两道较浅的划痕也丝毫不见踪影,但是昨日之事本就有些虚幻不真实,因此看到这一幕铁风倒也是算不得多惊讶,只觉得之前可能有些糊涂了,也不多做计较。 之后几日,倒是也难得的安静清闲,灰袍男子似乎消失了一般,若不是时不时传来的浓浓烈酒味道,铁风恐怕还真的以为他自己个儿走了。鉴于他对两人并无多大恶意,况且武功高深莫测,铁风索性也就不再做逃跑的打算了,每日只是白天练剑,晚上就在外面幕天席地而眠。而陆星柳前两日也是闲来无事不知该做些什么,无聊之时也只能看着铁风练剑了,看了两天之后也觉得练武似乎也不像之前陆天南教的那么无聊严肃,少女玩心一起,便也和铁风对练了起来。 跟陆星柳对练,铁风开始时自然是空着手还收几分力,生怕伤着了她,可是刚过不到半天,就着实的发现自己将她大大的低估了。铁风本来就不擅长拳脚,跟着陆星柳对打,一整天下来,身上是青一块肿一块,极为狼狈。只如此过了一日,便也顾不得面子什么的,折了个树枝做剑,和陆星柳对练起来,这回情况稍稍好一点,不过每日也是要中上十多拳,浑身酸痛不已。其中几次又试了试剑经的的法诀,却再也没灵过了,心里更相信了那一晚只是幻觉而已。 “哈哈,铁大侠——你服也不服?” “再来!”铁风揉了揉刚被揍了一拳的下巴,不服气的说到 陆星柳使的拳法其实算不上多迅猛,手上内力也不是很强,但每次铁风只要手腕或者胳膊被陆星柳拿住一点,后面的招数就再也使不下去,顺着一股旋转的力道统统刺空,而后就不出意外的被一拳打飞,这使得铁风有一种携万钧之力砍棉花的感觉,极为不爽。 “她这拳法以静制动,似乎能把我的力道给引走,实在厉害,这可如何是好....引走....?左右都是被打,不如用那招试试看”铁风正琢磨着,突然灵机一动,挪步,掣肘,左臂置于剑前,摆出一副犹如手抱着琵琶的样子来。 “呵呵,你这是要给我弹奏一曲不成?可惜了你带的是个木剑,却不是长琴,咯咯咯” “看着铁风摆出个奇怪的架势,陆星柳双臂一展,使出一招千笙雨落的快拳的手法来,抢攻了过去。 “引风式” 看着少女冲来,这次却不前刺,顺着陆星柳来处虚点几下,而后便挥剑一撤,微微拉开些距离,躲了开来。陆星柳这套拳法是抢攻之法,一击不中,便再使一击,环环相扣,连绵不绝,而铁风只是一反常态一撤再撤,每次都不着痕迹对着旁边虚点几下,三四个呼吸的功夫,陆星柳已经攻了二三十掌,铁风也退了十五六步,两人却没有半点相交。又打出了几掌,待要再向铁风左肩挥击时,只觉得半空中受一种隐隐的力道影响,往左偏了一寸,一式落空,陆星柳只觉得是打的久了,后力不足,不以为意。调运一口真气,急急再攻出五六掌,却发觉每一掌都受到一种诡异劲道影响,时不时向左偏,时不时向右偏,心下极为不解,但眼看铁风左支右拙,似乎已经有些力不从心的样子,又不想收手,两人几个眨眼功夫又交换了十来招。 “撤!”当两人正打的风生水起,招招惊心的时候,铁风猛地一声大喊,举着树枝对着半空一抬,只见陆星柳本来击向胸口的一掌,不知受了什么大力引导,竟在空中划了个极大的半圆,自发的像枝端方向引了去。正是这一引,顿时腰间门户大开,铁风借着这一刹时机,左掌击出,击到少女蛮腰处,轻轻一拍,撤步站立,一脸得意,显是对自己刚刚这一招相当满意。 “怎样?铁大侠是不是让你开了眼了?” 感觉到自己身上中招却并不疼痛,陆星柳暗念:“这家伙还算知轻重。” 正待她想说些什么话反击时,猛然感觉腰间仿佛刮过一道极强的劲风,只听得“呲啦”一声,腰腹处的衣物竟然瞬时撕裂开来,一瞬间雪白毕****无限。 “你...你!!”猛然间发现自己只是重要部位还勉强被衣物遮住,腰腹间几乎不着寸缕,甚至连臀股处都微微露出了些许,陆星柳只感觉既羞辱又愤怒,头也不回的便跑了回去。 “这...这是怎么回事?!”看到这般变故,铁风瞬时呆立当场,刚刚那一掌自己没有使半点力道,不知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 铁风回忆了一下刚刚这场过招,忽然有了一丝明悟:“‘奏雨拨风引’...原来要诀竟不是在于的‘引’,而是在于‘放’。要将敌人的招数力量引到剑上,一式一式积攒起来,再缓缓放出为己用。但这等力道毕竟不是自己的,放出的时候需要较多的积累,于是会有很大的延迟....所以我虽然只是手掌轻轻一拍,后续的力道却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不过柳儿的身材实在是...呸呸呸,我在想什么呢。”铁风晃了晃脑袋,似乎想把刚才那不该看的画面摇出去,手上树枝丢在一旁,暗暗思忖:“嘶...我现在要怎么办那...这一下虽然不是我所愿,但...以她的性格一会绝对要爆炸啊,我还是先暂避一会吧...” 时至黄昏,铁风在洛城大街上,东选选,西挑挑,也不知该做些才好,索性便倚着一个已经收工了的小摊子席地而坐起来。 “那边的小子。” 忽然间听到一声呼喊,不过铁风正在琢磨一会该去哪里,便也没太注意。 “那边穿的破破烂烂的傻小子。” 那个声音又大了几分,铁风这才发现原来是喊自己的,听了这话低头看了看,确实几天下来,这一身衣服被打的多了,有些破破烂烂的倒也不假,但是“傻小子”三个字他却是不认的,一抬头,只见不远处一个头上包着一个黑色头巾的中年汉子正在像他招手,铁风几步踏出,正待与他理论一番,不想那汉子却似变魔术一样,伸手便是一把碎银子,亮闪闪的展现在铁风的眼前,抢先说道。 “小子,今天夜里留下,帮我抬些东西,这些银子就都是你的了。” 铁风自小就在江湖上厮混,正常江湖上的苦力,一天靠搬东西赚个两三两银子,便算上个很不错的美差了,此刻他看向眼前中年男子手中的银子,少说也有十三四两,又要求自己今夜留下,觉得甚是奇怪,左右无事,索性便要一把接过,将这差事应了下来。 “哎,小子别急,想干的话先去那边歇着,等时候到了一起发银子,少不了你的。”躲过了铁风抓银子的手,包着黑色头布的男子摆了摆头说到。 铁风转头一看,旁边果然有着七八个汉子,高矮胖瘦,穿着打扮各不相同,想来都是这般在街上随机拉来的,心下大奇:“这人想招人干活,去场子上问一问不就是了,偏偏找个这么人烟稀少的地儿一个一个拉人,真是奇哉怪也?”找了个空地,铁风也坐了下来。 只见那黑布包头的男子,一直就这么不厌其烦的一个一个喊人来,他选人的标准也是大异于常人,遇到一些身强体壮汉子的便不做声,反倒遇到似铁风这般有些瘦弱的青年或者是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才大声呼喊相邀,就这样一直从黄昏喊到了日落,才聚集了身材各异的的二十来号人,见人差不多够了,那黑布汉子便回头说到:“我们货物等一会才到,这有几壶好酒,大家不妨先饮了,以表在下对各位久等的感谢”说罢,只听“啪啪啪”的个开酒坛的声音,而后便酒香四溢,果然如黑布男子所说的是好酒不假。 “老板,我们大伙多也是为银子而来,不知道你这酒钱,要不要从我们银子里面扣啊。” 正待大家酒虫大起时,一个满脸风霜的中年人,缓缓的问到,听了这个问题,大家也不约而同的看向了眼前的黑布男子。 “这酒钱算咱家自己出了,各位放心,只管喝,喝好了我就给大家分银子。”黑布男子淡淡一笑,边说着边拿出二十多个大碗来摆在胸前。“各位自取” “大叔,我..不能喝酒,我娘不让。”这时候,一个有些稚嫩的声音传了出来,众人看去,是一个大约十四五岁的少年,长得也算是壮实,但脸上却是一副怯生生的表情,显然对于这种场面还是第一次见。 “哼哼,小子连酒都不会喝,恐怕让你搬东西怕是也困难,既然如此,你就回去吧。”黑布男子斜眼看了说话细声细气的少年,丢了两块碎银子,便招招手示意他离开了。 “谢谢大叔,谢谢大叔。”少年得了银子,乐呵呵的便走了,毕竟和这些粗莽汉子混在一起,心下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而众人见到这老板财大气粗的样子,顿时对自己的工钱放心了几分,心下高兴,一时之间交杯换盏,喝的倒也快活。 “忘忧散..?”铁风自小便在铁无发的教育下,也识得不少江湖上常见的毒药,酒一到嘴边,便闻出了酒水中是被下了药的,不过这种“忘忧散”的也算不上多毒的毒药,只是能让人丧失服药过后的一段记忆,对人体也没多大损害,因此铁风倒也并未出言向大家提醒,摆出一副愉悦的笑容,的和旁人一般,大口大口的把酒倒向口中,不过酒到嘴中却一滴没咽下去,全从嘴角漏了出来,黑夜之中看不真切,众人只道这少年喝的豪迈,倒也没觉得什么异常。 “各位,我每人先发十两银子,待都搬好了之后,每人再发五两,大家收好了银子,我们便可出发了。”大约过了大半个时辰,天色已经全黑下来,众人也饮的差不多了,头包黑布的男子朗声说到,正如他自己所说的,痛痛快快的给每人手里发了十两银子,众人连连称谢,心下感激不已。 收好了银子,大伙随着头包黑布的男子七拐八拐的走近了城北的一个木匠铺子里,一开门,便见到数十个方方正正的箱子,箱子缝隙只能看到里面用油纸包的严严实实的,众人也都不知何物。 “各位,实不相瞒,我们是做木匠生意的,接了一家老板的差事,但那老板不想白天闹得太高调,于是让在下夜里再搬运材料,我们今天便是要把这几十个箱子抬到城北一库房即可,但搬运的时候一定要轻声,大家互相之间也不要交头接耳,不然吵扰到了旁人休息,在下可就要无端的担了些责任。”开了门之后,头包黑布男子对着大家拱了拱手,问到:“众位还有什么问题么?” 虽说头包黑布男子的解释听起来还是有几分怪异,但众人既然都收了银子,也不愿过多计较,于是便痛快应下了 而铁风刚一进门,便微微的皱了一眉头,虽说这些箱子包装的极为严实,但自小便经常去炸山采矿的他,马上就闻了出来,这箱子里装的绝对不是木板石材之类的东西。 虽然那气味已包裹的非常严实,但是他依然闻出了,那是硝石的味道。 忘忧散,硝石,半夜。 这三个词光放在一起,就有一种阴谋的感觉。 第二十四章 被擒 头包黑布的男子将众人两两一组,分为了十二组,然后转身对着一旁的干瘦掌柜交待了几句,便出了门。 那黑瘦掌柜言语之间对他毕恭毕敬,得了令,便领着铁风一伙人朝城北走去,显然这掌柜的对洛城极为熟悉,只挑一些人少的小路前进,没过多久,便领着大家进了一家看上去很不起眼的小铺子里。 铺子很小,两个案子,一个磨盘,便再无其他了,铁风根据这摆设猜测,多半是个豆腐铺子。 大伙在门口停了下来,正在疑惑不知将手中物事放在哪里的时候,只见那干瘦掌柜双手附在磨盘上,双臂一紧,竟把那数百斤的大磨盘给抱了下来,众人见到这一幕,不由得都倒吸一口凉气。只见磨盘挪开之后,下面藏着一条一人多高的通道,没有半点光亮,还散发着一股浓郁的土腥味,看到这条通道,众人却不敢轻进。 “抬进去”似乎炫耀自己臂力一般,那干瘦掌柜故意将磨盘重重的放在地上,激起了些许尘土,然后对着大伙命令道,显然这人可没有之前头包黑布的男子好说话了。 不得不说,这一手震慑却是有效,大家碍于掌柜的实力,就算心下有几分抱怨,也只得咽回去,硬着头皮先把这些箱子给搬了。于是便站成了一排,一手抬着箱子,一手摸着墙壁,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通道里摸索前行,因为这地方没修成很久,脚下石阶固定的尚不稳实,人一踩过便发出咯吱咯吱的泥土声来。 “这方位应该是执法堂方向...难不成这些火药,是要运送到...”一路上铁风一直在辨别方向,这豆腐铺子在洛城东北,而这条通道向西,正是执法堂的方向,想到了某种大胆的可能,不由得心头惴惴不安。 一行人抬着箱子,大约走了一刻钟,便走到了一个库房中,对于地下库房来说,这里面积绝对不算小了,此时二十来号人,加上手中的箱子,全站在库房当中,还有一大半的空间。 这里反倒不像通道中那般黑暗,库房顶端有几个拳头大小的气孔,月光顺着气孔照了进来,略微驱走了一些刚刚黑窄通道带来的压抑。 从一更一直搬到了三更,来回了三四次,大伙才把这些箱子全搬完,只见十丈见方的地下货仓里,整整齐齐摞了近百个木箱子,乍一看也颇有成就感。 因为那个通道只能单行,因此大家每次搬完了,都要挤在这么一个小空间里,出去的时候又要排着长队摸着出去,不过此时已搬完最后一批,众人都是心情大好,出去的时候都觉得要轻松了很多。 “这些火药如果在这里真的引爆,莫说执法堂,周遭三里之内恐怕都要荡然无存了....” “可这帮人如此谨慎,怕是早有蓄谋的,我该如何是好?” “呸呸呸,这正是我扬名立万的时候,又怎能犹疑了!” 铁风心中略微挣扎了一番,觉得若就此离去,着实是心中不安,落定心思,无论这顶上是不是执法堂,也不能任其在洛城城下放如此多的炸药。 这小仓库除了众人与箱子,着实没有什么其他物事,铁风只得蹭到队伍的最后,趁着大家不备,使出一手壁虎游墙的功夫,附在了这仓库门顶的土墙上,这也是他唯一能想到勉强可以藏身的地方了,但这土墙尚新,手上劲道若用的大一分,便会“簌簌”的落下些土渣子来,他只得如履薄冰,不敢用一丝松懈,亏得体重不重,才勉勉强强的挂在了上面。 听众人离去,铁风本欲跳下,却又听到了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步履匆匆,只得再次运力紧附,轻微一动,又掉下些许土块。 不一会,便见到那干瘦掌柜走了进来了,他进来之后,去各个箱子用手推了推,见摞的结实,便转身要走。 掌柜转身的一刻,铁风的心简直提到的顶点。 此时他与那干瘦掌柜几乎已经是处于“对眼”的状态,铁风只练过剑法,没练过什么拳脚功夫,若当真再此动手,自觉是毫无胜算的,就在铁风紧张的注视下,那干瘦掌柜竟然停下了脚步,缓缓的仰起了头来。 “他看到我了?” “却为何不动” “我要稳住..我要稳住...” 铁风心里暗念,已做好了逃命的准备。 等了一阵子,却只见那掌柜的挠了挠下巴,便径直离去了,原来刚刚只是在看那几个气孔而已,逆光之下,浑然没有发现那门上还附着一人。 见那干瘦掌柜离去,又等了一盏茶功夫,铁风才轻手轻脚的从墙上跳了下来,轻拍了几下胸口,一想到刚才的情景,不免还是有些心惊胆战,平复了一下心情,便环视起这个仓库来。 看着一屋子的箱子,着实有些犯愁,随手拆开了一箱,果然如自己所猜,油纸里面包着满满的“震山雷”,每个只有拳头大小,但这东西只要几颗,便可以给矿山炸出一个洞来。 “这些东西我想运走是绝对不可能了...若是拆掉引线话,这么多箱子也不知要拆到何年何月啊。” “算了,既然已经如此,也别无他法,只要能拆得一半,也算是为洛城立下一大功了,小爷从此也要威名远扬了。” 而此时,在木匠铺内,众人乐呵呵的取了银子,纷纷拜别,头包黑布的男子拱了拱手,将铺子大门关好,冷冷的看着眼前的掌柜。 “为何我这还多了五两银子?” 掌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什么意思,看着眼前男子,一脸不解。 “我问你,为何回来的时候少了一个人?”头包黑布男子阴沉沉的说道。 听了这句话,掌柜的心下大叫不妙,回来的时候疏忽了,并没有查点人数,颤颤巍巍的说道:“我...我这就回去看看..” 头包黑布男子皱着眉思考了半晌,过了一会,淡淡的对着跪倒在地的掌柜说道:“不必了。” 正待掌柜想扣头谢恩的时候,只见眼前男子一掌击来,潜意识双手一架,却依然在这霸道的一掌下头开脑绽,死的不能再死了。 “难道我看的疏忽了?”头包黑布的男子喃喃念了一句,便出了木匠铺大门,施展轻功朝着执法堂的方向奔去。 而此时,在铁风所处的小铺子附近,有二十来号人举着火把,将这不大的屋子围了起来。 为首一人面容肃穆,穿着一身款式和当日“麻裳”与“幺四”同一般的袍子,只不过这袍子却是金黄色的。 正是执法堂众人。 “是谁?” 为首那人听到右侧屋顶有些动静,厉声喝到。 这动静正是来此探视的头上包着黑布的男子发出的,他刚走得不远,便见到前面灯火林立,暗叫不好,跃上了一个屋顶,见到执法堂竟把那铺子围了起来,心中大骂一声连忙逃窜,发出了极轻的一点声音,却还是引起了注意。 “剑五,剑六,你们去看看” “是” 两名持剑男子齐齐的答了一声,跃上旁边屋顶,远远见到黑布男子的身影,连忙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执法堂根据入堂年岁分为三个辈分,十年之下的,成为“剑”字辈,十年至三十年之间,称为“幺”字辈,而更久的,则称为“麻”字辈,但此事外人却不知,而之前被铁风斩杀那人,称自己为“麻裳”,这便是一处极大的破绽了。 “幺二,幺三。” “在。” “你们带人在这边守着,任何人不准出入。” “是。” “剑四,幺五,跟我进去” “郑代统领,我们去就好,您何必亲自犯险?” “勿须多言,走!” 铁风刚刚掐断了几条引线,便听到门外传来稀稀落落的脚步声,一时间大惊不已,连忙重新盖好箱子放回原位,又和刚才如出一辙的使出壁虎游墙贴了上去。 过不一会,只感觉脚步声越来越近,细细判断,大约有两个人,铁风暗想:“这下糟糕,多半是那黑布男子和那掌柜的同时回来了。”看向四周,半点能当武器的东西也没有,心下有些惊慌,手心微微出汗,抓的土块又掉下来些许,连忙凝神运气,不敢再动弹半点。 就这运气的功夫,铁风便看到身下石门处进来了三人,微微惊异:这不是那两人,那又是谁? 为首一人身材高挑,走路却是半点响声也没发出来,因此刚才铁风竟没听到他的脚步声。但这石阶修砌好不久,下面的泥土还有些松软,能在这种路上行走不发出声音的,那定是高手无疑了。 想到这里,铁风莫说大气,连小气也不敢喘一下,只能憋气了。 三人进门,借着月光看向这些箱子,均是眉头紧锁,为首被称作“郑代统领”的一人,双脚一提,右手向上一探,身后两人便只见到一个黑色物事被抓了下来。 正是躲在上面的铁风。 “剑四,先将他带回去,幺五,叫些侍卫下来,切记不可带火把。”只见为首那人手微微一抖,铁风就如一个包裹一般的被丢了过去,名为“剑四”的人接住之后,两人齐声答了声“是”,便折回去了。 铁风心里已是叫苦不迭,之前那人擒拿之时,顺带封死了自己的穴道,现在是身上也动不得,嘴里也说不出话来,只有眼珠子勉强还可以转一转,只能任由这个“剑四”像提着小鸡一样的将自己提走了。 在那黑暗处呆的久了,刚被提出了铺子的大门,铁风便被那火把晃的眼睛生疼,定睛一看,这些人大多穿着侍卫的服装,腰杆挺拔,英姿勃发,少数几人身着一身白袍子,与当日“麻裳”与“幺四”穿着一般无二,铁风被擒出来,众人头脸也不转动半点,只是默默坚守自己的职责,警惕的看着四周。 铁风看了这般景象,即便就有了几分猜测,心下大呼不好:“这些人肯定是真的执法者了...原来他们早就知道这件事,只是想抓个人赃俱获而已...现在看这架势,所谓‘人赃俱获’中的‘人’,多半就是小爷我了...”但此时他想辩解却也没有机会,穴道被封,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剑四出来之后却不做半点停留,施展轻功便沿着侧墙奔向执法堂正门而去,虽说侧墙其实不算多高,一跃便可过去,但执法堂有严规,无论是谁,擅自跨越执法堂侧墙,一律以威胁执法堂安全,就地斩杀处理,因此就算多绕个半里地,剑四也不得不如此。 进了执法堂,铁风便被关进了一个丈许长宽的大牢,刚进牢门铁风就发现,这牢壁竟然通体都是以玄铁所铸,这等矿石在兵刃里掺杂一点,便可以把凡兵升作坚硬利器,铸成这样一座不大的牢房,恐怕换算成兵器都能打出数万柄了,执法堂果真财大气粗。 其实这等玄铁牢,饶是在“财大气粗”的洛城执法堂,也不过这么一间,可以说铁风这次当真是获得的极大的“优待”了,只是这一节他却是不知的。 看到了丢下自己便转身离去的剑四,铁风又想大喊,但是却既叫不出声,也半点挪动不得,只得以一个脸触着地,腚朝着天的极为难受的姿势呆着。 “大爷的!你就算走,也给小爷摆正一些啊!!” 铁风内心极为不满,只觉得这执法者们都十分不人****一点都不好。 “小爷也是好心想救你们,才涉险在那破地方呆着,早知道你们这般待我,我应该不仅不救,还要多加上一些火雷才好!” 铁风保持这个姿势,一动能动,浑身都非常难受,心里把这些执法者祖宗八辈都骂了个遍。 心里默默骂了半天,觉得这“骂声”只有自己能听到,实在没趣,凝神运气,想看看能不能先把这穴道冲开。 那“郑代统领”本就比铁风功力高上许多,之前在仓库擒住铁风的时候,更是认定了这是一个要犯,便使出一门“七星绝脉手”的封穴手法,这门功夫极为霸道,若说江湖上流传的点穴手法,仿佛是在江水里填了大量砂石,使人内力运转不开,这“七星手”的手法,则是生生的在大河里建了几个大闸,直接把人内力死死封住,任你中招者内力再强,却是半点也挪移不开。 铁风运了好几次力,只感觉浑身力量像泥牛入海一般,半分也使不出来,身上还是依然动弹不得。 身上毫无力气,铁风只想叫喊两声发泄发泄,却也只是轻轻的吐了两口气,甚至连喉咙的震动都控制不了 又折腾了半天,只觉得毫无作用,只得作罢,能做的只是在心中继续骂起这些不明黑白的执法者来,因为刚才八辈祖宗骂完了,只得从第九辈祖宗骂起。 就在隔壁不远的执法堂上,屋内灯火通明,为首坐着一名五十岁上下的高瘦中年,长脸鹰鼻,眼眶深陷,两眼之间一个深深的川字皱纹,远远看去便有一股威严感。下方两旁横坐了七名汉子,左边四人年纪稍长,或佩刀,或佩剑,右边三人较年轻些,大约都是三十来岁的样子,除了一名粗壮汉子在身旁放了柄长斧,余下两人都佩的长剑,七人皆身着白袍,臂绣金丝龙纹,眼神肃穆,平视前方一言不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沉默持续了一盏茶的功夫,只见一男子从门外进入,和七人穿着一般无异,那人进门之后昂首走至厅堂中间,对着首座上的那人倾身拱手说到:“郑代统领,那些箱子拿回来了。” 为首一人名叫郑宗,本是执法堂副统领,因骆统领遭难,因此便接管执法堂的事宜。执法堂制度极为森严,郑宗虽行统领之责,众人却只能以“郑代统领”或者“代统领”相称,若在没有北荒大统领的许可,贸然改称呼为“郑统领”,那在执法堂内则是大罪一桩了。 “抬进来。”郑宗风轻云淡的说了一句。 话音刚落,便见到十来个侍卫抬着一个个方箱子,整整齐齐的摆在了大堂中间,过不多一会,便堆成了三四座小山。 见众人放好离殿,那名站立的男子转身将门关紧,回过身来,当着众人面拆开了一个木箱子,当见到满满一箱子火雷的时候,除了郑宗外,厅内几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后大家都转头看向首座上的郑宗,似乎等着他发话。 “坐吧。”郑宗静静的对着下方拱手站立的男子说到。 “诸位,认识这是什么么?”过了一会,郑宗的声音又缓缓响起,语气平和自然,仿佛在聊家常一般。 “火雷。”下首一人答道。 郑宗从座位上走了下来,拿起一个火雷掂了掂,对着众人展示了一番。 “你只答对了一半,这叫震山雷。” 郑宗把那火雷放了回去,回到座位,闭着双眼,一言不发,下方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意。 “这种震山雷,别看个头不大,却是开山断石的好东西啊...若再此引爆这么一箱子,我们这大殿便要至此作古..若这数十箱全部引爆的话...” 郑宗风轻云淡的说了一半,便不说了,只是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身边的椅子扶手,发出“哒哒哒”的声音来。 众人听了,顿时冷汗直流,浑然没想到,这看上去就拳头大的物事,竟然有此等威力。 “有人要用这个来消灭我们洛城执法堂,你们怕么?” 郑宗顿了顿,说道。语气依然平和,让人难断喜怒。 “不怕!”八人齐齐答道,极为果断。 “可我怕!”郑宗音量提高了几分,在大厅上发出阵阵回响。众人听了却不解,不知他为何说出这种话来。 郑宗看了看执法大殿地上那极具年代感的青瓦,眼神一凝,缓缓说到:“执法堂建立七百年以来,执法者死伤无数,正是因为这些英灵先烈,天下百姓才能求得一份安生。”说罢,音量稍稍提高了些,继续说道 “但七百年来,却从未听说哪个主城执法堂能被人连根拔起的!而今天...”伸出两指,指了指下方的箱子,继续说道:“若不是有人相告,我们就会被炸的渣都不剩,怕是要成了这连根拔起的首例了!” 大家闻言,皆觉有些惭愧,低头无言。 “你们知道,我怕什么么?” 众人抬头,并没有说话,但眼里的疑惑却代表着回答了。 “若执法堂一倒,我们几个性命倒是小事,而洛城地界将会一片混乱,执法堂威严,在这大陆上也要成了一个笑话,各地匪盗见了这等先例,便会更加肆无忌惮,一堂倒了虽小,却可影响整个天下!” 众人听了握紧双拳,几人脸庞留下了滴滴冷汗 “这三个多月,骆统领被害,陆家被灭,邓家家主被杀,我们执法堂也失去了四名执法者,我郑宗暂代统领一职,心情也是沉重异常。”郑宗依然不紧不慢的说着,他似乎言语之间有一股魔力,大家的心绪一直随着他将的话起起伏伏,颇不平静。 “其中种种证据表明,这些事情,均和荡山之上那伙人有关,但他们实力要胜我们数倍不止...” 郑宗依旧慢悠悠的说道,但越是这样,众人越是暗暗着急,咬牙切齿,恨不得此刻就上山把那罪魁祸首擒来。 “你们...可敢与我上荡山,问罪?!” 郑宗眼神顿时发出两道精光,声音也变得激昂了几分。 “愿意!” 八人齐声喊道。 经过种种心情起伏,众人只觉早当如此,若能安天下,又何惜此命! “堂令!” “青天渺渺,浩日茫茫,执天下法,万世存芳,降魔卫道,不问弱强,以我热血,濯洗玄黄!”众人齐声喊到,一时之间,只觉热血满腔,激情澎湃 过了半晌。 郑宗摆了摆手,轻声说到:“各位,今天辛苦,且回去休息,我们明天...”话说一半,顿了顿,朗声说到:“上荡山!” 第二十五章 去荡山 “是!”众人齐齐大声应答。 而后,左首四人起身,拱手拜离,接着,右手四人起身,拱手拜离。 过了一会,十多名侍卫进门,有条不紊的将堂中的箱子抬出,留下两人在门前左右而立,六人立于殿中各处,提气挺胸,英姿飒爽。其余人皆缓缓撤出,期间步伐整齐,无多余响声,显然这些最基础的侍卫,也受到了极其严格细致的训练。 “剑五剑六为什么还没回来?”郑宗心中暗想。 等大家都走了以后,他脸上那斗志昂扬的表情便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紧锁的眉头,剑五剑六正是出去追黑布男子的两个执法者,两人去追逐那头包黑布的男子距此时已过了接近一个时辰,但却依然毫无音讯,这不禁使他有些担忧。 最近洛城很不平静,虽说执法者都是千挑万选的人物,但毕竟也是凡人,也有喜怒哀乐,为了避免影响大家士气,这个问题刚刚他却是没提。 “算了,我先去看看那小贼是哪里来的,竟然会有此大胆。” 郑宗起身,大踏着步,向着大牢的方向走了去,显是也有些急切。 今天的事情非同小可,不得不亲自审问。 郑宗走到牢门口,吩咐两个侍卫去外面等,自己“嘎吱”一声,推门而入。 进门见铁风竟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微微诧异,解了铁风部分的穴道,居高临下的问到:“你是什么人?” 铁风试着想活动一下身体,发现依然还是动不了,脸依然拄着地,腚依然朝着天。 看着眼前狠霸霸的中年男子,不由得有些气愤,觉得这执法堂做事实在有些太过霸道。 其实不怪执法堂霸道,这种想炸掉执法堂的天大案子,不给他打断手脚,已经算是大大的仁慈了,但这一点铁风却是想不到的。 “你先把我穴道给解开!”铁风看着眼前僵尸脸一般的男子,恨恨的说道 “我问你问题,你只管答,交待清楚了身份,我自会解你穴道。” 郑宗背过双手,冷冷的说到 铁风本也不想闹出多大的误会,但只觉眼前的男子极为蛮横,不分青红皂白的便认准自己便是罪犯一般,不由得心头火起,冷笑两声,答道:“好好好,你让我交待身份,那我就交待,小爷我正是汝父,老儿还不快把为父给放了?” 看着铁风的表现,郑宗只觉得,定是这少年自知难活,因此才能面对自己时这般放肆,面色一寒, “你和荡山上的人,有什么关系?还是说你就算荡山之人?” “荡你奶奶个腿,你在不给为父放了,为父可就不客气了” “小子,勿要自误!” 郑宗此刻本就心情极不痛快,又听眼前这小子左一个“为父”,又一个“为父”的叫着,饶是他平日修养极好,此刻也不由得有些火大。 铁风见这老者生了气,心情大好,混不在意自己的死活,只管别过头去,不理他了。 要说气人,铁风当真是有一套。 “你不打算交待是不是?”见铁风不语,郑宗伸出两指对准铁风额头,内力时吞时吐,稍一使力便可要了他的性命。 看着郑宗阴沉的脸色,铁风却逆反之心大起,对着郑宗冷哼两声,说道:“你有种杀了小爷,看到时你这老糊涂后悔不后悔。” 这两人一个性子倔,一个性子烈,几句话之间,便已闹的不好收拾。 “你当我不敢?”郑宗双眼微微一眯 “有种你来!”铁风铁风脸上实在动不得,摆不出多少表情,但眼神却直勾勾的盯着郑宗,仿佛里面写了“挑衅”两个大字。 只见郑宗双手疾速点了几下,铁风疑惑的看了看,正待开口又骂,忽然觉得全身犹如万蚁挠心般,麻痒难忍,不由得怒气大起,大叫道:“你这垃圾老糊涂做了什么?!快将小爷穴道解了!” 话说一半,只觉身上异常难受,不由得“啊”了一声,而后怒目而视。 “这是我独门武学‘万蚁失心指’,你有两个时辰的时间,若想通了便大叫“我错了”,我便过来帮你解了。不然的话,两个时辰一过,你便会尝尽这一指的苦头,精神崩溃而死,好好考虑一下吧,小子!” “大叫什么?” 铁风装作没听清一般,问到 “我错了。” “哎,乖儿子,知错就好...” 郑宗闻言,自知言语之间被这小子套了进去,心下怒气更甚,冷哼一声,不再言语,转身拂袖而去。 待郑宗走后,铁风却继续惨叫了起来。 “啊!!” “你这老畜生,练的是什么阴险歹毒的功夫!你姥姥的!” “啊!!” 铁风浑身极度难受,不仅身上,甚至连五脏六腑都感觉像有小虫子钻来钻去一般,但却连手指也半点动不了,心里只想要晕过去才好,但这股麻痒作用于全身,似乎感觉脑子里也有小虫在爬,神志极为清醒,想晕过去也是毫无可能。 郑宗最近可谓是心情极糟,近些日子执法堂灾运不断,却对于贼人的线索十分有限,因此好不容易抓到铁风这么一个,便好似要把这些天以来受的所有气都撒在上面一般,但转念一想,却也有些暗暗后悔,那一指的威力他自己曾经也试过,饶是以他的定力全力抗衡,却是半刻钟都挺不住,如此加于一个年轻少年的身上,确实有些太过残忍,想到此处,便转身欲把铁风的穴道解了开来。但刚刚走到牢门外,便又想到,若现在去解,便是示了弱,那这小子必然更加肆无忌惮了,明天执法堂就要出动去荡山,如果今天审不出来,那恐怕又要节外生枝,于是心下一横,咬了咬牙,便又转身离去了。 “啊!!” “啊!!!” “我日你大爷!!!” “啊!!!!” 铁风直觉身上越来越难受,仿佛要有一万只虫子要破皮而出一般,但若说就此屈服于眼前这蛮不讲理的家伙,却是更为不愿,只能边哀嚎,边生生的硬挺着。 呼吸逐渐急促了些。 双眼渐渐有些血丝。 半刻钟过去了,简直像过了好几年一般 “小爷此番不死,必要了你老命!!” 渐渐的铁风嗓子喊的已经有些沙哑,但身上的苦痛却是不减反增, 只希望现在自己能就此死去,一了百了,还要舒坦一些。 这般苦痛的嘶嚎又持续了一刻钟的时间,铁风只觉得身体热血上涌,浑身都隐隐有些发烫,一股不知名的气力随着怒火从体内迸发了出来,和前日舞剑的时候,感觉有些相似。 “倾否以其汇,无妄涌清泉,中行独复存,濡首终可济...” 想起了前日的感受,铁风再次默默念起了那剑经上的口诀来,刚念了几句,只感觉体内气力乱撞,但前日行动自由,浑身内力运行毫不凝滞,此时却是穴道受“七星绝脉手”这种霸道手法所封,生出的气力无从宣泄,几个眨眼的功夫,便有一种浑身都要被胀破的感觉。 “原来那天不是幻觉么?” “这力量...是哪里来的?” 铁风只觉浑身胀的不行,力量充盈了全身,仿佛自己就是一个震天雷一般,虽不知这神秘的力量来自何处,但无论体内如何难受,只管念着口诀,现在他只有一个想法。 就算胀死,也要好过忍受这万蚁噬心之苦! 让他服软,却更是不可能! “六五谦转复,九四否逆乾,朝盈未济数,永贞终以传” “啊!!” 每条经脉,每个穴位都胀满了力量,身体似乎都肿了起来。 “我要死了么?” “水覆坳堂大,鹏盖天地渺,坤泰登郎朗,长歌盼有阙” 头晕,头胀,头痛,意识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身体犹如即将临岸的巨浪,蓄满了岩浆的火山,也到了爆发了边缘。 “啊!!” “我做鬼,也不会放了你!” “啊!!!!” 一瞬间,积蓄已久的力量瞬间爆裂开来,犹如大海冲进小溪一般,全身被封穴道尽破,正经十二脉奇经八脉,一瞬之间皆被贯通,硬生生的被撑大了数倍还不止,若平常人此时早已血浆崩裂而死,但恰好因为之前郑宗觉得铁风于这个案子非同小可,在“七星绝脉手”之后依然留了一分暗力,正是这分暗力使得铁风的经脉反而没有直接爆裂开来。 尽管掏出了直接炸开的厄运,但余下劲力依然无法消融,顺着已经撑的七零八落的破损经脉尽情宣泄了出来,一瞬间衣衫尽破,包括怀中一直带的那本“山柴剑经”,也随着这股力道搅碎成了纸屑,小小牢房一时间竟然以铁风为中心,狂风大作,携着碎布与纸屑,形成了个极大的龙卷,从地面贯至屋顶,疾速旋转着,外围的纸屑与牢壁相击,都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响声,而后又因为摩擦的高温,烧成了点点碳灰,其中力道可见一斑。 狂风持续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才缓缓停下,之前郑宗老远便听到铁风大声嘶吼,并不是多意外。 但过不一会,却隐隐感觉大牢内有一股内力波动,这却使得一向淡定从容的他都大吃一惊。 执法堂时常需要关押一些功夫极高的人,因此花大价钱铸了这么饿一座玄铁牢,之所以用玄铁,是因为它可以几乎隔绝一切内力的传导,无论犯人在牢内如何挣扎,却也不能给门外造成半点影响,自从建大牢数百年来从无意外。而此时,玄铁牢内只关押了一个穴道被封的小子,却在如此距离都感受到了一阵内力波动,这使得郑宗顾不得身旁侍卫讶异的眼神,急急运起了轻功冲了回去。 进了大牢,郑宗连忙抢上几步,把了铁风脉搏,心下大骇:“为什么...被我封住了穴道,他怎能自绝经脉?!”从铁风脉象来看,确实是经脉尽断无疑,饶是郑宗一生见过武学无数,却完全不理解这种情况。 一向冷静的他,此时不由得双拳紧握,铁风是这个案子极重要的线索,但眼见这少年莫名其妙的就经脉尽断,眼看便是活不成了,既不解,又自责,表情都变的有些狰狞。 过不一会,便见到铁风七窍流血,气息全无,只得闭目长叹一声,呼了外面侍卫进来,略有些无力的吩咐一声。 “拉出去,葬了吧。” “是。” 两名侍卫得令,见牢中满地狼藉,铁风全身赤裸,满脸是血,死状极惨,顿时心中皆想:这郑代统领审人当真是狠手段。 扯了一大块布将铁风身体盖上,便抬了出去。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天色已经蒙蒙发亮,受命的两个侍卫此时已将铁风抬至了万兽林中的一处小山头,正是平日里执法堂处理尸首的地方,两人刚将铁风放下,准备挖土掩埋的时候,却只觉身体一热,而后便在对方骇然的眼神中,燃起一团火焰,而后化作一缕碳灰,飘然而去,至此世上再无二人了。 第二十六章 三无道人 洛城的如音客栈中,陆星柳已经醒来,虽说对铁风昨日所为有些气愤,但内心也知道他并非有意,此时过了一夜气早就消了。也许是女子的天性,此时她却对铁风昨晚的去处好奇了起来,决心要等他回来好好审问一番。但她不知道的是,现在的铁风,恐怕就算十殿阎王亲至,恐怕也审问不出半点东西来了。 “小妮子,跟我走。”门外那好多天没见过的“吴前辈”的声音,却突然响了起来。 “去哪里?”陆星柳刚开门,便看到了那灰袍男子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站在了门口。 “去荡山耍耍。”灰袍男子淡定的说到,“荡山”可谓是整个北荒都有名气的一处匪窝,但在他说来却如同去酒馆饭庄一般。 “你...要带我去领赏了么?”陆星柳一直也判断不好这灰袍男子说话是真是假,便试探性的问到。 “对啊,老子这葫芦都要空了,不去不行了。”灰袍男子掂了掂手中的葫芦,说道:“老子在前厅等你,你最好快一点...如果你还想见到你父母的话。” 陆星柳闻言心里一紧。 没过多一会儿,客栈大堂上,陆星柳交给了小伙计一封书信和一柄长剑,吩咐了几句,便转身出门了。 “铁风为什么这时候还没回来?”陆星柳暗想,但却对他的安危完全没有担心,只觉得这小子在哪里都活得下去。只是自己如此不辞而别,还是觉得有些不合礼法。 “这灰袍人几日接触下来,却是也不像个坏人,他那句话是不是便说我爹娘在荡山的意思?但若在荡山,那必是凶险至极了,我和铁风无亲无故的...又何必要连累与他?”转念一想,随即释然 灰袍男子刚才最后的一句话,直击了陆星柳的内心,且不说现在她本就无可选择,就算当真有选择的话,此番荡山之行,也因为这句话是非去不可的。 两人骑着之前那两批黄鬃马,就这样仓促的离开了洛城。 荡山位于洛城以北四十多里的荡山山脉中,这片山脉至南向北脉绵延数百里,层峦叠嶂,雨雾朦胧,大小山峰数十座。最著名的便是其中一山两峰十二岭,荡山便是其中的“一山”了。山势陡峭,既高且细,犹如一剑破天,游人远远看到都是无不惊奇,暗叹天工造物之妙。因为每天影子随着日头旋转,仿佛日晷一般,因此最初得名为晷山。但后来大家觉得“晷”和“鬼”同音,未免有些不吉利,因此便改称为荡山,乃是坦坦荡荡之意。 “两峰”则分布在荡山的东西两侧,名为东荡峰与西荡峰,也是同一般的陡峭,只因高度比荡山矮上小半截,因此才以“峰”命名。这东西两峰,均距离荡山不远,远远看去好似人的三个手指一般,顶天立地,极为壮观。更令人叹为观止的是,东西两峰峰顶,于荡山上半截两处,皆各连着一个铁索桥,虽说三峰远看不远,这两个铁索桥却都实实在在的有百余丈长,两桥四端处,铁索都在大石与巨树上紧紧饶了近百圈,狠狠勒住,犹如巨蟒缠象一般,极为壮观。有传言这桥乃是数百年前武功绝顶之人所铸,不过这数百丈的铁链若是想掷到山对面,恐怕如何“绝顶”,也是未必能够,因此大多数来过荡山的人也只是将这传言当做一个笑话,但若究其真正建法,却也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过了两日,中午时分,灰袍男子带着陆星柳缓缓的来到了“东荡峰”的山脚下,其实两日前刚出了洛城三四个时辰,便到了荡山山脉旁,但山中道路起伏不定,马不能行,只得徒步走来,因此才耽搁了时日。 “来者何人?”看到灰袍男子和陆星柳前来,峰脚处守门的两个青衣汉子大声问道。 “哈哈,老子姓吴,今儿个来交差事来了。”灰袍男子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黑色的令牌,上面雕了一只雄鹰,样式威武,做工却是有些粗糙。 两个青衣汉子看到那个黑色令牌,拱手说到:“阁下稍等,容我去通报一声”说罢,左首一人便转身离去了。 “你们是什么人?”一旁陆星柳只道荡山上一直驻着一伙匪人,但印象中匪人都是残暴蛮横,而眼前的两人却是彬彬有礼,心下好奇,便问道。 还不待剩下那青衣男子开口,灰袍男子便抢先答道:“小妮子,这可不是寻常匪冦,他们是东靑教的人,这东靑教本是整个北荒第一大教,却不知怎地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落草十多年,连洛城那些执法者都不敢动他们,威风的紧啊,啧啧啧。你看我这牌子上画的破鹰,便是他们的标志了。” 话音刚落,青衣男子便伸手欲抽出佩剑,不想刚出鞘三寸,便被猛然伸来的两指微微一弹,顿时又插了回去,一时之间胀的满脸通红,怒斥道:“你胆敢侮辱我教圣灵?!” “哈哈哈,小兄弟,开玩笑的,莫恼,莫恼。”灰袍男子将手收了回来,对着陆星柳说道:“这个恩...雄鹰,乃是他们教的圣灵‘海东青’,传言是什么‘万鹰之王’,他们可都将它看得比性命还重,咱们旁人却是半点也亵渎不得了。”说罢,饮了一大口酒。 陆星柳看了这个图案,只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但又有些模糊,想不出来。 青衣男子听了答话,只觉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无不敬之处,但眼前这可恶的男子语气却没有半点“亵渎不得”的意思,一时间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出手,便手握剑柄伫立当场,眼神不善的盯着两人。 三人一时无言,过了不到半刻钟,便看到之前去通报的男子一脸疑惑的跑了下来,问道:“这位可是陆姑娘?”原来他回报的时候,便得知这个姓吴的男子,接的悬赏是绑一位陆姓姑娘回来,但眼见这两人分明是同行而来,哪有半分“绑”的意思。 “屁话,不是陆姑娘还能是你老娘不成,赶紧带路”灰袍男子不耐烦的说道 两人看到这般情景,眉头微微一皱,却也不敢私自动手,转身朝着上山的方向走去,陆星柳只觉身边这将自己带来的吴前辈自从来了山下,便变的似乎有些暴躁,但想来他一直喜怒不定,也不是太过在意。 四人沿着石阶上了四五百阶,两边每隔三十阶左右便插着一杆大旗,铁杆黄布,上面绣着和之前令牌一般的黑色雄鹰,但显然要精致了许多,迎风而展,颇有振翅欲飞之势。 又上了两三百阶,陆星柳只觉得爬的有些腿脚酸痛,但想到此事与父母有关,便也咬着牙继续向上行去了,没过多久,便见到了一处山崖边极大的方形平台,大约三十丈长宽,左右各站了十来名汉子,着装与前面两个男子一般无二,皆是劲装挺立,目不斜视。再往前行百余步,到了崖边不远,便看到了一个巨型吊篮似的东西,上面接了四条粗绳子,绳子上端是东荡峰峰顶,下端牢牢的绑在了吊篮的四角,崖边风大,那吊篮虽在崖旁绑了绳子,依然晃晃荡荡的,好似一个巨大的钟摆一般。 吊篮前面站了三人,见陆星柳二人走近,三人向前一步,将两人拦了下来,中间一名身着青衣的高瘦男子说到:“还请先生卸了兵刃,在下自当小心保管。” “你说它?”灰袍男子将腰间长刀连鞘取下,在手中掂了掂,笑着问道 高瘦男子瞟了一眼他身后的大葫芦,只觉这物事很是怪异,但也不像是个兵刃,便答道:“正是。” “那你来拿去便好了”灰袍男子上身不动,轻飘飘的把长刀横举在身前。 虽说看似极为配合,那高瘦男子依然暗中警惕了几分,运力于右臂,便伸手爪向刀鞘。不想刚刚接触刀鞘的一刻,只觉得一股远超自己数倍的大力震来,一时间立足不定,噔噔噔后退了十来步,直到右脚的半只脚掌已踏过崖边,才止住了身形,看着身后的万丈深渊,倒吸一口凉气,先是大惊,而后由惊转怒,转身大喝道:“你敢在我东靑教撒野?” “哈哈哈,实在不好意思,在下这刀跟我久了,有了感情,它不愿跟你走,那也怪不得我,要不我丢给你来?”灰袍男子大笑了两声,伸手做出欲将长刀丢出的样子。 高瘦男子知道眼前这人实力非凡,见他刚抬手,便潜意识向旁边一闪,不想对方只是虚晃而已,虽说自己躲这一下并无不妥,但本就是自己提出要缴械,人家给了却不敢接,着实有些尴尬,但碍于眼前男子的实力,此刻立身崖边倒也不敢贸然发难,只得暂且忍下怒气,说道: “你,把武器放在地上。” “哈哈,好啊,你怎么说我便怎么做就是,不然若是你吓破了胆诬陷老子来这里‘撒野’,那可就伤了和气了。”说罢,灰袍男子将长刀随意一丢,取下葫芦,大口大口的喝起了酒来。 看到安放在地上的长刀,高瘦男子微微讶异,显然没料到这人这么快就服了软,但转念一想便知,此刻在我东靑教地盘,他定也不敢太过放肆,一会须得找机会给他好好羞辱一番。脚下一蹬,使出个“平步青云”的身法来,这一下轻盈飘逸,场上众人除了灰袍男子和陆星柳,均心中暗暗称赞,微微一瞥大家的表情,高瘦男子心下满意,自觉找回了些面子,跃至刀前,左脚轻轻对着刀鞘一点,欲将长刀弹至身前。 东靑教以鹰为圣灵,所使轻功确有独到之处,高瘦男子这几步在空中虚蹬,犹如浮游戏水一般,极为轻盈漂亮。 高瘦男子踏至长刀的一瞬,待众人即将喝彩之时,不想那长刀却犹如活了过来,极为隐蔽的一撤一打,正中那高瘦男子脚踝,只见那前一刻还飘逸如仙君般的男子,瞬间便如癞蛤蟆跳河一般,一脸便栽倒在了地上,鼻血长流,虽伤的不重,但甚是狼狈。长刀那微微一动极为隐蔽,在旁人眼里只是他这一脚踩的偏了才至如此,见这高瘦男子在外人面前如此丢人,均觉有些面上无光。 高瘦男子爬起身来,浑身气的已微微有些颤抖,刚刚那一下实在匪夷所思,也不知眼前男子是如何动的手脚,自己更是无从难辩,只觉今番这人实在丢的太大了,怒火攻心,再顾不得许多,举剑对着灰袍男子便刺。 “住手!”待剑尖距灰袍男子不足三寸的时候,只听得一苍老的声音传来,虽然嘶哑,但穿透力极强,却使得高瘦男子顿时犹如听了什么恐怖的咒语一般,长剑不敢再递一分。 来者是一名矮小老者,身着墨绿色长袍,将双臂裹了起来,忽扇忽扇随风飘荡,面色枯黄,皮肤干皱,年龄难断,眼神中却精光时现,生得一副禽类面相。 “红...红隼王大人” 红隼乃是一种凶猛的禽类,江湖传言东靑教教主之下有六王,分别为鹫、鸢、鸷、枭、雕、隼六种猛禽命名,眼前的老者正是东靑教座下第六王“红隼王”。 红隼王对那高瘦男子并不理会,只是面无表情的转头说道:“吴先生,老朽有失远迎,还望见谅。”他声音冷冰冰的犹如僵尸一般,让人听了只觉背后发寒,殊不觉得有半点“见谅”的意思 灰袍男子见了这枯老头暗想:“这东靑教的六王平日里神秘莫测,又傲气的紧,怎会因为这点小事便出来现身?”脸上不动声色,笑道:“不妨事,那小子待客热情,舞蹈相迎,却是精彩的紧啊。” 听了这极尽讽刺挖苦的话,高瘦男子却破天荒的恍若未闻,只是在一旁低头不语,两臂都有些微微颤抖,比刚才险些跌落悬崖时紧张的更甚。 “小子不懂规矩,两位受惊了。”红隼王话音刚落,头不转眼不动,左臂一闪,只见袖中竟是一支玄钢制的假手,猛地向左探出一划,那高瘦男子一瞬间就被开肠破肚,而后就犹如垃圾一般,直接被丢至崖下,血液洒了一地,极其血腥,饶是众人早就知道这红隼王的性儿,一时之间也不由得惊恐不定,而一旁的陆星柳更大骇:“这枯老头杀自己的下属连眼睛不眨一下,竟犹如家常便饭一般,天下为何会有这样残忍的存在!”慌忙别过了头去,不想再看前方一眼。 “传闻红隼王鹰爪无情,果然是名不虚传呢,啧啧啧。”灰袍男子却不多惊讶,反而拍手鼓了三掌,说道 “嘿-嘿-嘿,阁下这胆量,老朽也是佩服的紧呢,果真是无法,无天,无道。”红隼王阴森森的笑了三声,将假手再次收入袖袍中,侧隐隐的说道:“是吧,三无道人。” 第二十七章 荡山圣殿(一) 三无道人见身份被道破,脸上不动声色,喝了一大口酒,不置可否。 突然间,众人只见地上的长刀仿佛自己活过来了一般,一跃而起,并没看到那灰袍男子有任何行动,便精准的别在了他的腰间,看了这一手功夫,均觉不可思议,心中暗道那高瘦男子摔的着实不冤枉。 “道长这隔空传力的功夫,着实出神入化,老朽以后若有机会,还望能领教一番。”红隼王笑了笑,说道。 “哈哈,会有机会的。”三无道人将葫芦收在了身后,说道:“咱们,是不是可以上去了?” “当然,两位请吧。”红隼王对着左首边的巨大吊篮摆了摆手,说道。 袖中的右手,不经意的指向了朝着三无道人背心的方向。 陆星柳瞥了一眼地下的血迹,正愁有些难以落脚,猛地感觉脚下传来一股柔力,使自己仿佛被大风吹起来一般,踩云踏雾般的便飘到了吊篮之上,稳稳的落了下来。 众人看到这飘逸的身姿,只道这少女的轻功造诣极高,均暗暗称奇。 红隼王心知这三无道人接了这么一个悬赏,绝对不怀好意,本欲将他拦在此处,但见了这内力传人的本事,也不知是陆星柳故意发力配合的,还是纯粹是那男子所为,若是后者的话,自己此刻动手则实无把握,但主峰上诸王俱在,若到了上面,他却绝对插翅难飞,想到此处,便缓缓的把袖袍中的右手放了下来。 而后三无道人一跃,也轻轻踏进了吊篮,红隼王则双脚只微微离地一寸,全身不动,犹如幽灵一般的飘了上来,身法极为怪异。 三无道人看到这一幕,心下暗道:“东靑教轻功确有不同凡响之处。”笑着说道:“红隼王这一手“风扫地”的功夫,果然潇洒飘逸,想必已经炼至大成了。” “呵呵,在下这门功夫将将入门,若被我教其他各王看了,恐怕要贻笑大方了。”红隼王笑了两声,说道,言外之意便是“被各王嘲笑的功夫,却在你这可以炫耀一番。” 三无道人听了也半点不着恼,说道:“红隼王钢爪功夫了得,自然是用不着使出轻功仓皇逃命的,哈哈。”这句话正是顺着前一句所说,暗讽其他各王仓皇逃命的意思,但两人既无明言,因此红隼王便也无从反驳,脸色一沉,对着旁边几人说到:“起步!” 旁边那两个汉子,得了令,对着山上大喊“一步登东岭”,山上人便回了句“万里无片云”,两人又喊“小猫儿上树”,只见那巨大的吊篮便缓缓的向上升了起来。 篮上陆星柳听了这几句口号,觉得十分有趣:“这前两句‘一步登东岭,万里无片云’想来就是这东靑教的暗号了,但后面这‘小猫儿上树’实在有些随意,由两个中气十足的大汉喊出来,不免让人发笑。” “小姑娘,你叫陆星柳对不对?” 陆星柳转头,见那红隼王正在朝着自己问话,笑意顿收,之前的一幕使得她对这枯瘦老者有些恐惧,一时之间竟也不敢答话。 “红隼王,你可是要越俎代庖,替你们教主开始问话了?”三无道人淡淡的说道。 闻言,那红隼王微微一愣,眼前的女子是教主亲自下令抓来的,自己这么一问的确稍有不妥,但他愣的却是这等教内的事情,三无道人却是如何得知的?当下右手搭于左胸前,对着旁边天空施了个躬身礼,以示对自己刚才不妥问题的悔过,而后瞥了一眼旁边的灰袍男子,至此便一言不发了。 陆星柳见那老者不说话了,心下松了一口气。缓缓上升中,只见身后尽是峭壁危崖,光秃秃的,仿佛刀削斧劈的一般,想来这东荡峰若不是以这吊篮上下,就算轻功再高的人也难爬上去,想到此处,结合这些日子的种种,陆星柳对此次之行有了几分猜测:“这里随便的一个枯老头功夫就这么强,那我爹爹定是被他们抓了无疑了,而眼下这‘三无道人’或许是爹爹的朋友之类的,想来也是知道这些事情,之所以带我上来,就是因为不接悬赏这吊篮就不会吊起,吊篮吊不起,便也上不了山来了。”想到这一节,登时觉得思路渐渐的清晰了起来,不过她自然不知这红隼王乃是教中六王之一,可不是“随便的一个枯老头”了。 “可是...他们既然是什么‘北荒第一大教’,又何必要抓爹爹和我了?”自己家在洛城虽说算个大户,但却自知远远达不到被这等势力觊觎的地步,对于家人被抓的原因,陆星柳还是完全没有头绪。 三人一路高升约一盏茶的功夫,便又来到了一个平台,踏出去换了一个同样大的吊篮,旁边汉子再次吼了一通切口,又再次缓缓升上去了,就这样来回切换了六个吊篮,三人终于到达了峰顶。 本以为这高峰耸入云霄,山顶也定是如利刃一般难以立足,却不想到了峰顶才发现,这竟是一座平顶峰,落脚处平整干净,莫说草木,连砂石都没有半点,从峰顶往下望,只见云雾缭绕,朦朦胧胧,其余山岭都仿佛成了平原一般,颇有“一览众山小”的意境,但再向左边一看,便又有了“一山更比一山高”的感觉,只见山顶处搭了一座铁索桥,直通对面高山,那高山山顶比此处还好高了数百丈,却不似东荡峰这般光秃,那山腰往上便都是翠绿点点,树木丛生,隐隐的还能看到一些身着青绿色衣服的小人缓缓走动。 正是荡山。 “红隼王” “红隼王” 顶峰青衣众人见到红隼王上来,纷纷施礼,三人走到了铁索桥前,停了下来。 说是铁索桥,其实就是两个粗大一些的铁索缠绕而成,山间风力甚大,吹得那长长的铁索的微微晃动,陆星柳看了这般情景,心里惴惴不安,若是要从此过去,自己当真是半点把握也没有的。 “请了。”红隼王说道,其实就在不远处就有几个长方木箱子,专门为了辅助轻功一般的人渡桥所用,但他此刻却是不提,只盼那灰袍道人自己开口相求,好杀一杀他的锐气。 “哈哈。”三无道人不慌不忙的将身后葫芦取下,灌了一大口酒,又放了回去。 而后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根粗绳子,套在了陆星柳的腰间,轻轻一跃,便提着少女顺着铁链向前踏去。 红隼王看到这一幕眉头一皱,不是因为这手功夫,而是发现这道人竟然准备如此齐全,显然是有备而来,脚下发力,也顺着铁链追了上去。 那铁链因为长度原因极易晃动,平日里都是轻功高强的人单独通过,就算两人同行,也需要极为默契的配合对方频率,而显然这三无道人和红隼王并不在这配合默契的名单当中。 红隼王刚刚踏上铁链,便故意在脚下重重一踏,使得整个铁链如长蛇一般扭动不止,但前面三无道人却丝毫不惊不恼,依然闲庭信步般的在这铁链上游走,步伐不见半点凌乱,又抖了几抖,红隼王见毫无作用,便也罢手了,当三人都行到铁索中央,赶上风力最大的时候,红隼王右手在风声的掩护下,右臂微微一震,只见一个弹珠似的东西,直至三无道人后背而来,但刚至身前三寸,便好似撞到了一个透明的罩子,原封不动的又弹了回来。 这珠子去的时候是以追势,加上红隼王也不愿力道过大直接把陆星柳击落下去,手上力气还收了几分。但回来的时候却是迎面而上,三无道人也没这些忌讳,因此速度便不可同日而语,在加上红隼王想不到世上竟有四肢不动,便能把暗器弹回来的功夫,因此只听“啪”的一声,那弹珠便径直击打在了红隼王的右肩,一时吃痛立足不稳,像左侧跌去。 红隼王见势,慌忙使出了一个“风扫地”的功夫,犹如脚下有吸盘的大蝙蝠一般,竟绕着那铁链至上而下,又至之下而上的转了一周,再次立于铁链上,这一手极为惊险飘逸,若有人在旁,必然要拍手叫绝了。 但就因为这么一个耽搁,却再也无法追上前面两人,红隼王双眼一凝,只得暂且先把这暗亏咽了下去,再次顺着铁链奔了起来。 三人落了地,陆星柳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刚刚在半空中只觉行云倒雾一般,耳旁狂风呼啸,吹得头发四散飘扬,身下又半点没有着力处,极尽惶恐。至于三无道人和红隼王的一番暗斗,她却是半点不知了。 “此处位于荡山的上半截,前面不远就是我东靑教圣殿,若道长还是要执意带着兵刃前行,里面的人恐怕就没老夫这么好说话了。”踏上平地,红隼王运了几口气,缓缓说道。 “拿去”这回三无道人倒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轻飘飘的便把长刀丢给了旁边的一个青衣汉子,青衣汉子接过长刀,微微疑惑,对于有人能在此处才缴械十分不解,但红隼王在旁边他也不敢多问,只是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你道是老子能无法无天,便是靠这么一把破刀不成?”见那汉子收了长刀,三无道人笑着对红隼王说道。 看到这一幕,红隼王微微诧异,刚刚他只是随口一说,内心认准了他绝不会将长刀交出来,这样到了圣殿便会诸王有理由齐上,直接将他擒下,也好给自己出一口恶气。 “不知道长这次上山,意欲何为啊?”红隼王问道。 “你偷袭暗算不成,便要直接来探我的底细了是不是?”三无道人哼哼了两声,说道。 红隼王见他直接挑明自己的话,也不着恼,只是对着圣殿方向一摆手,道:“请把” 第二十八章 荡山圣殿(二) 荡山,东靑教圣殿。 大殿极为宽敞,就算进来百十号人,也绝不会觉得拥挤,大殿地面由整齐的青石板铺成,严丝合缝,不留半点缝隙。正中央是一块几人高的巨大石雕,上面雕的正是教中圣兽“海东青”,做工极其细腻,每一个羽毛都清晰可见,大殿四周装饰极简,清一色的青砖碧瓦,让人刚刚踏入便感觉到一种庄严之感,仿佛踏入了另一般天地。 殿中有三男一女,三位男子分别身着白,淡黄,青绿三个不同颜色的袍子,而那女子则身着紫袍,四人纷纷空着手,你一拳我一掌,你来我往,端的都是迅捷无比。 开始时是那紫袍女子与白袍壮汉相斗,青、黄二位老者相斗,四人斗了几十个回合,明明只有八条手臂,却舞的仿佛千百条似的,若有旁人看了定觉得眼花缭乱,头晕脑眩。那白袍汉子走的是大开大阖的路子,招招威猛,而那女子出招却是极尽变化之能事,时而为拳,时而变爪,勾,扯,拉,摆极为灵活,渐渐的那白袍壮汉便有些力有不逮,一不留神便吃了两招。 此时那青、黄老者见白袍壮汉落了下风,同时罢手,合力对着那紫袍女子攻了上去,只见那紫袍女子以一敌三,虽连连退步,但仗着招法和轻功极为灵活,斗了几十招竟也至太落下风。 又过得一会,情势忽的再一变,四人相互出手,只当做周遭都是敌人,各自以一敌三,俨然成了一场乱斗,拳掌相击之声不绝于耳。这回没过得多久,那绿袍老者于黄袍老者纷纷中招,四人又击出了几掌,便借力散开,立于大殿四角。 “哈哈,紫鸢王,我白鸷算是服了,没想到几年不见,你这灵蛇手的功夫却又涨几成,怕是你这本教第二王的位置,我是撼动不得了。” 那白袍壮汉活动了一下胳膊,只觉刚才中那两招的疼痛尚未消除。 “白鸷大哥过奖了,几位鹰王见小妹是女子,便纷纷留手,难不成以为我不会发觉么..” 那黄、绿袍子二老对视一眼,纷纷摇了摇头,黄袍老者缓缓说道:“紫鸢王,那白鸷自来钟情于你,留不留手我们是不知道的,但我们二老,却是尽力而为了,这次相聚争不下位置,恐怕以后便更难喽。” 那紫袍女子听那老者大庭之下便说出“钟情于你”之类的话来,却也丝毫不羞不恼,笑道:“嘻嘻,小妹这身子老早就想献给白鸷大哥了,奈何他却不敢收呢。”说罢,扭着水蛇般的腰肢走了过去,将手搭在了那白袍壮汉的肩膀上,飘过来阵阵香气。 “咳咳..紫鸢妹子...” 那白袍男子知紫鸢王最喜戏弄于人,往往利用旁人心里的弱点,几句话,或者一犟一笑之间,便使得人陷入了她的圈套,因此看到她这般表现,白袍男子连忙撤了几步,强行按捺住了想将她顺势搂入怀中的想法,因为他知道,那样的话他会极惨。 “却不知,这次教主将我们几人全部聚集于此,却是为何啊?” 这时,一旁的绿袍老者发话问到,此人是东靑教第五王碧雕王,虽然拳脚功夫跟诸王比要弱一些,但一手毒功却是杀人于无形。 “据说,是因为洛城执法堂的事情..”白鸷王答道。 “洛城执法堂?小小一个洛城,难道红隼、黑鹫二王都搞不定?”紫袍女子问道 “洛城一城自然是不怕,但就怕惊了执法堂北荒的大统领,到时候却不免一场恶战了,况且我们着实没必要和执法堂的呆子们枉费刀兵。”白鸷王说道 “好端端的,那洛城执法堂又何必一定要和咱们过不去?”紫袍女子眉眼一扬,说道 “似乎是因为最近洛城的统领死了,他们这些家伙便发了疯似的。”白鸷王说道 此言一出,大殿内便顿时安静了下来,似乎在思考着这一句话的分量 过了一会,一道清脆的笑声便响了起。 “咦?嘻嘻,没想到那黑鬼平素里谨小慎微的,一出手便是大案子啊,啧啧啧。” 紫袍女子三十岁上下的样子,肤白貌美,保养的极好,此刻一笑更犹如绽开的雪莲花一般,别有一番韵味。 她知红隼王自从失了一臂之后功力大减,就算装了假肢,招数用起来凌厉有余,灵活却是大大不足,未必是执法者统领的对手,至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教主亲自出手,那是更不可能,于是听了执法统领被害,便认准了是黑鹫王所为了。 “这个确实着实不懂了...这执法堂虽说遍布天下,但也着实是穷的可以,黑鹫王一向谨慎,怎么会没事和执法堂统领过不去呢...难不成是教主的指示?” 白鸷王揉了揉脑袋。 “大胆!” 只见那紫袍女子前一刻还笑靥如花,后一刻马上就变了脸,抬手便是一掌,白鸷王仓促之间中招,不及应对,噔噔噔的退了五六步才止住身形。 “你竟敢枉自猜测教主的意思,是不是放你去了东海几年,觉得自己命硬了?” “不敢.不敢” 白袍壮汉咳嗽了两声,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右臂贴于左胸,躬身对着那海东青石雕行了个礼。 青、黄两老均闭口不言,但内心也是隐隐的在思考刚才白鸷王提出的问题。 两人暗想:上一次诸王齐至的时候,还是四十多年前,在北荒和圣火门征战的时候,当时教中教主座下还只有苍鹰、金枭、碧雕、红隼四王,那一场战斗打的天昏地暗,虽然最后是胜了,但苍鹰王却壮烈战死,两人也受了不小的暗伤,导致这些年来修炼进度一直要慢了许多。至那一战之后,东靑教在北域便立稳了脚跟,各王分派各地,至此便再也没有聚齐过,此次诸王齐至,绝对不是因为死了一个洛城统领那么简单。 沉默了些许,黄袍老者犹豫了一番,还是发话了:“你们说,这次我们来,会不会是因为他们...” “各位鹰王,教主有令。” 还不待黄袍老者说完,圣殿门口便站了一个汉子,对着几人朗声说道。 今日闻言,纷纷施以躬身礼。 在东靑教制度森严,平日里六王对于其他教众有着绝对的生杀大权,但若教众是奉了教主的命令而来,则可以打断诸王的任何行为,全以教主令为先。 “贵客将至,诸位暂且替本王招待片刻” “是!” 那汉子颁完了令,便转身离去了,四人互相对望一眼,均有些疑惑,不太懂这“招待”的意思,是指拳脚招呼,还是真的招待,议论了几句,便各自去安排了。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 殿中央摆了三排椅子,左边两排,前五后四共坐了九人,白袍绣青龙,正是执法堂的郑代统领于其下八名执法者,皆去了兵刃,但“剑五”“剑六”却不在其中。 右边一排,从上至下分别身着黑紫白黄绿各色短袍,正是东靑教黑鹫、紫鸢、白鸷、金枭、碧雕五王,却也都不着兵刃,端坐不语。 大殿最上首有一金丝细雕楠木椅,却空空如也,无人入座。 “我等在此已等了大半个时辰,不知贵教东靑王何在?” 左首郑宗朗声问道。 途中郑宗暗中和黑鹫王交了几手,只觉这三四十岁的汉子功夫竟丝毫不在自己之下,心下大惊,本以为东靑教六王名头虽盛,但以自己的功夫至少也能应付三四个,却未想到刚遇到第一个便如此强悍。但这黑鹫王本就是东靑教六王之首,因为六王平日里本就行踪神秘,这一节郑宗却是不知了。 他们一行人自从上了荡山倒也没遇到什么阻碍,黑鹫王将众人引领至此,而后便说有什么事情都要等教主东靑王来了再商议,便不在言语,而另外四王,见来者是执法者,也不知“招待”是否便是要动手的意思,不敢轻举妄动,均低头不语,一时之间殿内气氛极为沉闷。 本来郑宗想着既然这东靑教“先礼”,那执法堂也犯不着就直接动手,于是便顺着走了上来,却不想在这大殿上等了许久也不见那神秘的东靑王出现,于是他不由得发声相问了。 “郑统领稍安勿躁,我们教主为今日之事专门破关而出,转眼便要到了,我教圣殿不便茶饮,还请莫怪。” 右首处黑鹫王微微一笑说道,这黑鹫王是个高大的汉子,浓眉大眼,不似红隼王阴森森的感觉,脸色黝黑,左脸有一道深深的伤疤,讲起话来甚是中气十足,在这空旷的大殿上,一句话落还隐隐夹着两声回音。 郑宗听他称呼自己为“郑统领”眉头微微一皱,也不知这人是故意为之,还是不知执法堂规矩随口所言,正待发话,忽听得门外风声大起,转头一看,便见到一人从极高处飞下,离地三四尺的时候脚下虚踏两步,缓缓落至殿门前。 右首众王见了这道身影,均起身右臂搭于胸前,施了一礼。 郑宗见众王的表现,料到这人就是传说中的东靑教东靑王了,但此次上山本就为了寻求说法而来,因此并不起身,微微拱手示意一下便了了。 东靑王先是对着众人微微颔首,而后走到大殿中间,双手交叉于胸前,俯首对着那海东青石雕认认真真的施了一礼,而后便去了主位坐定。 “诸位大人驾临我东靑教,敝教上下皆感荣幸。” 众人只见那东靑王穿着一身青绿长袍,而头脸竟然也以青色纱布盖住,作为一教之主,这般扮相,着实是极为怪异。 “江湖传闻东靑王神秘莫测,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啊?”郑宗问道 这句话说的一语双关,言外之意便是暗指他不以真面目示人,在座众人听了均是眼神微微一凝。 “过奖,各位大人今日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东靑王装作没听懂刚才郑宗的暗语,微微一笑,风淡云轻的反问道 郑宗正待说话,却被身旁一个高壮汉子给打断了。 只见执法者位置上猛然站起了一人,这一站似乎蕴含着怒气一般,甚是迅猛,激动之下,把身后的凳子都往后震开了些许。 “少来他妈来那假惺惺的一套,这几个月洛城的事情是不是你们几个老杂毛做的!?” 第二十九章 荡山大殿(三) 那汉子此言一出,在座众人皆大惊,只见右首处白鸷、金枭、碧雕三王簌的站起,眼神极为不善,而执法者后排四人见状也猛然站起,对峙而立。 大殿之上一时山雨欲来,剑拔弩张。 “小兄弟,莫急。” 东靑王对着座下三王摆了摆手,风轻云淡。 见三王缓缓入座,执法者众人上山虽都憋了一肚子的火,但毕竟是己方言辞激烈在先,东靑王又一直算是以礼相待,便恨恨的瞪了一眼对座的几王,也缓缓了坐了下来。 东靑王见众人都坐了下来,闭目沉吟不语,大殿上只能听闻几人喘着粗气的声音,显然刚刚余怒未消。 “执法堂建立以来七百余年不倒,可谓是大陆历史上存在最久远的势力了,是吧,郑代统领。” 东靑王缓缓睁开了眼睛,说到 郑宗听了不明何意,只淡淡的答了个“是”。 “执法堂一向只维护天下百姓安危,却不理会江湖恩怨,想必这也是贵堂能长久立足的根本原因吧?” 郑宗听了此言,眉头微皱,却并不接话,而东靑王见了却毫不在意,只是自顾自的继续缓缓说着。 “我东靑教自入荡山以来,山下百姓无一因我教伤亡,老幼妇孺我们更是半点狠言厉色都不曾有过,想必郑代统领也是知道的。” 郑宗沉吟一下,这话倒是说的也不错,虽说掠夺之事还时有发生,但对着这么大的一个教派来讲,着实也算是管理的极佳了,便答道“也正因为如此,贵教在荡山立足十余年,我执法堂却半点没有加以干涉,却不知近几个月的事情,东靑王却如何解释?” 执法者众人闻言皆讲目光射到了东靑王处。 东靑王却不急不缓,微微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骆统领并不是被敝教所害。” 闻言,之前那执法者汉子又待发作,却被郑宗一把拦了下来,双眼微微一凝,说道:“东靑王的意思,可是说骆统领被害,与贵教全无干系?” 东靑王微微一笑,再次摇了摇头。 “全无干系倒也不是,骆统领曾与黑鹫、红隼二王在城外切磋一番,却也受了些轻伤,但性命却是绝对无碍的。” 骆统领手下功夫教郑宗还强上几分,能让他受“轻伤”的“切磋”,自然是一番苦斗,而两王以二敌一伤了骆统领,本是不大光彩的事情,东靑王却也毫不避讳的说了出来。 此言一出,殿堂之上再次安静了下来,众人各有所思。 右侧除黑鹫王之外的四王纷纷皱眉,几人对黑鹫王的实力甚为了解,却万万想不到这小小洛城统领,竟然需两王以二对一才将其击伤。 而郑宗心里则暗想,执法堂统领被害,与平常人自然是天大的事,但东靑王身为一教教主,却犯不着在这种事情上扯谎,但若说不是东靑教所害,又着实想不到洛城辖区内还有谁能有如此实力和胆量,一时间踌躇不决。 “那我执法堂近几月来被害了数名执法者,东靑王可否也要说不是贵教所为了?” 郑宗沉吟半晌,问道 “说来惭愧,那四位执法者心思机敏,身手不凡,和我教中人起了少许争执,我教欲请几人上山来解释个明白,不想他们几人却宁死不从,唉...” “东靑王这几句话,便算是认了四名执法者被害的案子了?” 东靑王闭口不答,显是默认了。 但对于这北荒第一大势力东靑教而言,只是伤害几名执法者,着实又算不得什么天大的事情,北荒执法大统领也绝不至于因此兴师动众,因此无论是众王还是执法者,均是闻言之后并没有太大波动。 郑宗暗想,虽说其中关要自然不会这么风轻云淡,但这东靑王倒当真是问什么答什么,这反倒有些不同寻常,若说是因为怕了洛城执法堂的几人,郑宗自己却也是不信的。 “东靑王直言快语,郑宗佩服,却不知我洛城陆...” 还不待郑宗言毕,一声大响,圣殿大门被暴力的撞了开来,只见一名身着墨绿色长袍的枯瘦老者飞了进来,身形却极为不雅,四脚朝天的重重的栽在了地上,甚是狼狈。 正是红隼王。 左侧执法者众人不识得这老者是谁,只是有些诧异,竟然有人敢在东靑教圣殿上如此大胆。 而右侧五王则大惊,顿时离座而起,青、黄二老将红隼王搀扶起来,另外三人则紧盯门口的一男一女两人,随时准备出手。 无论是谁,这般行为可谓是对东靑教极大的挑衅了。 殿门两人正是三无道人与陆星柳。 之前两人和红隼王到了荡山,离大殿并不是多远,红隼王听教众说教主在圣殿招待执法堂诸人,暗暗忧虑,因为教主早有吩咐,这陆家大小姐必须亲手带至他面前才行,但若说当着执法堂众人带至,只要不是傻子都不会这样做了。因此他只得先把这两人先领至侧殿,到时再做商议。 却不曾想走过几个岔路,这三无道人便如识得路一般,径直的朝着圣殿走去,红隼王只得拦阻,几句话不合便动起手来,虽说三无道人手上无兵刃,但内力极强,斗了十来个回合红隼王便有些不敌,被逼连连退步,周遭教众闻声赶制,却都打不进两人周遭半米,便被四散震开,当真诠释的什么叫真正的炮灰,红隼王便这样被步步紧逼至圣殿之前,而后胸口中了一掌,后背直朝圣殿大门撞去,然后便在众人面前“闪亮登场”了。 东靑王见到此景,眉头也微微一皱,但因为脸部被青布包裹,众人却看不出他的喜怒来。 他知近日这三无道人要来此,于是想把这执法堂众人赶紧打发走,以免横生事端,因此刚刚才一问一答之间极为配合。却不曾想反倒是担心什么来什么,此刻三无道人竟胆大包天的硬闯圣殿,领着陆星柳和执法堂众人见了面,此事便多了极大的变数了。 “哈哈,今日这里这么热闹,怎么也不叫老子一起来参与参与?” 三无道人见众人呆愣,却丝毫不把自己当做外人,大摇大摆的便走到了殿中央,恍若无人般的猛灌一口酒。 “大胆!” 东靑教圣殿自来便不准饮食,因此刚刚执法堂众人来了茶水也不能奉上半点,此时众王见这灰袍男子如此放肆,白鸷、金枭、碧雕三王齐齐出手,于三个方位冲来直拿他脖颈,肋间,胸口三处要害。 但见三无道人却不闪不避,簌的转身,使出个江湖上极常见的“大风车”的功夫。 几王出手虽快,但毕竟在圣殿之上,不敢见血,于是手下也都并没有使出全力,而那三无道人内力极强,这一转之下夹着劲风,三人这一手到他身旁三寸便被带走了准头,只得收手,这一击便轻飘飘的被破了,旁人不知的还以为这三王故意留手一般。 三王相视一眼,均绝眼前的灰袍男子不简单,便欲再上,却被东靑王一声命令打断了。 “退回去。” “给道长上座” 东靑王对着殿外说道 “哈哈,给他们上座就好了,老子却是不必了” 众人正不解时,只见殿中三无道人对着右侧打了个指向,原本青、黄二王座下的椅子却如活了一般飞过来,稳稳的立在殿中,而后三无道人便招呼陆星柳坐下。 陆星柳见这般情景,心下有些惴惴不安,两人所处位置正值大殿中央,左边是一脸惊愕,往日里高高在上,神秘莫测的执法者,右侧则是面色极为不善的东靑教各王,前方不远还有个头上包着青布沉稳的男子,显是这大殿的主人,若如此就坐,犹如对着干一般,着实极为不敬。 但转念一想,自己一家人或许都是被这眼前的几人所害,大家早早便已算是“对着干”了,又何必还要遵守这些礼节了,索性心一横,便也坐了下来,但眼神却不敢平视,内心还依然有些七上八下。 那三无道人可谓是名头极盛,每每做事都要惊世憾俗一把,因此才得了“无法无天无道”之称呼,加上手下功夫强悍,因此名头极盛,但因为并不总在江湖上出现,因此殿上除了东靑王、黑鹫王、红隼王以外,其余各人却是不识。 郑宗见这人如此嚣张,而那东靑王又以“道长”相称,便起身拱手问道:“不知道长法号...?” “法号你奶奶个腿,你们该问什么继续问,老子就在这听着不耽误你们。” 还不待郑宗问完,三无道人便不耐烦的打断道。 郑宗作为执法堂副统领,平日里无论何人见了他也都客客气气,此时竟热脸贴了冷屁股,不由的眉头大皱,但在此当头又实在不愿再树强敌,便强忍怒气,冷哼一声,坐了下来,一时无语。 而前方的东靑王见了这般情景,却暗暗松了口气,看他们这反应,想来这无法无天的三无道人,并不是执法堂请来的援兵,但他却将陆星柳这极为敏感的人物直接带到了圣殿上,虽说执法堂几人并不识得她,但此时大伙共处一堂,识破身份也是早晚的事了,一时之间有些踌躇,沉吟不语。 圣殿上的气氛因为这三无道人的介入,顿时变得极为微妙诡异了起来,一时间圣殿之内的十八人,竟纷纷一言不发,只有刚刚中招未愈的红隼王,还时不时忍不住咳嗽两声,显是刚才那一掌并不轻。 “来人,将红隼王扶下去。” 闻声从门外走进了四名男子,两人将红隼王搀下,两人给金枭、碧雕二王奉了座位,施了一礼,转身离去了。 各王见东靑王的口气,显是不追究这灰袍男子刚刚所为,坐回位置对视一眼,皆尽不解。 郑宗见众王入座,只觉今日之事便的愈发复杂,不打算再环环相问,便开门见山的说道: “东靑王,不知陆天南夫妇,可在贵教当中?” 第三十章 约斗 “郑宗,我教主对你和颜悦色,知无不答,却并不是怕了你们执法堂.....劝你不要太过了!” 黑鹫王似感觉到此问难答,厉声说道。 他本就内力充盈,气息十足,此时蕴含威胁的一句话,更是声音提了几分,一时之间,圣殿内回音不绝。 陆星柳听这一声厉喝,紧攥衣角的双手一抖,美目悄悄向这声音来处一瞥,心下更惊。 “这..这人...这人不是骆统领...么?” 当日去陆家冒充骆统领的,正是黑鹫王,但陆星柳却不知此人身份,只道是骆统领,一时之间情绪激动,在心中盘桓已久的问题脱口而出: “骆统领!那日你来我家跟我爹爹说了什么?” 骆统领?! 执法者众人闻言皆尽不解,浑然不知为何这少女称呼那黑鹫王为骆统领。 黒鹫王却是识得陆星柳的,闻言心中暗叫不好。 看着众人投向自己疑惑的眼神,自知此事再难隐瞒,索性缄口不答,装作没听见一般,闭目养神。 众人看那黒鹫王的神色,内心均已有所猜想。 郑宗沉吟半刻,对着殿中方向,试探性的开口问到 “小姑娘,你可是姓陆?” 陆星柳识得那是执法者的袍子,虽不知金黄色与白色有何区别,但想来都是一边的,于是便坦然答道 “是的,我是陆天南的女儿。” 此言一出,执法者众人听了之后均觉得大奇,这几个月的事情,说到底都是因陆家变故而起,而此时陆家大小姐却极为匪夷所思的出现在这圣殿之上,大家只觉这情况着实难懂。 但既然她是和旁边那灰袍男子同来的,众人的眼光不由得聚集在那灰袍客的身上。 但见他时不时活动一下肩膀,时不时抓一下脖子、肚子,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再加上之前所为,众人只觉,就算开口相询,也未必问得出什么来,多半还要自讨个没趣。 郑宗微微皱眉,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道 “东靑王,可是要一直要如此沉默下去?” 只见东靑王微微摆了下手,本有些骚动的圣殿,一时便安静了下来。 但见那东靑王并不答郑宗的话,而是看向了陆星柳,静静的说道 “陆姑娘,你随我来后殿,我问你几句话,你若如实以答,我便保你家人团聚,如何。” 陆星柳听了只觉心中大喜,若能和父母团聚,问几句话那又算得了什么,虽不知眼前人话中几分真几分假,但哪怕一分的希望,也要试上一试,于是便起身欲应下此事。 但还不等她开口,只见旁边三无道人便摆了摆手,打断道 “不必了,东靑王,那个东西....没有在她那里。” 陆星柳闻言,眉头一皱,又坐了回来。 “你..说什么?” 东靑王声音略有些发寒,众人只觉一股杀意一闪而逝。 “哼哼,东靑王还想让我说的明白些不成?”三无道人冷哼一声,说道 此言一出,大家纷纷感觉空气都变得冰冷了些。 这绝非幻觉,当真是冰冷了许多。 只见两人自从说完这两句话,便犹如两尊石像一般定住不动,众人都觉得有些奇怪,而黒鹫王与郑宗见了,则暗自运起内力。 过了不一会,只听“嘭”的一声突兀巨响,那东靑王与三无道人的中间某处,仿佛引爆了千斤火药一般,竟然有一股强大的气流爆裂开来,那气流劲势极强,再座各位无一不是江湖上顶尖的好手,此时却犹如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被这气浪远远震开。郑宗与黒鹫王事先有备,还略好一些,只是被震得后移两三个身位的距离,便定住了身形,而其余众人则连人带椅子尽皆后飞了二三十米远,才狼狈的栽倒在了地上,最远的一位几乎已要到了殿墙之旁。而陆星柳却在三无道人的护佑下只是被风吹的头发有些凌乱,却并无大碍。 此时圣殿之上,东靑王与三无道人陆青柳对座与正中,黒鹫王与郑宗稍远与两旁,其余众人凌乱的散于两侧,若俯瞰下去,便犹如一个“伞”字一般。 经这一变故,众人如梦方醒,才知原来刚才那两人是在暗中斗了一番内力,心中皆惊叹,两人眼不眨手不动,不声不响的能把内力运用如斯,若当真全力相抗,恐怕这圣殿也要经受不住,爆裂开来。 东靑王身为东靑教教主,实力高强,自是在众人预料之中。而这言行无状的灰袍男子,厅上众人大多不识,竟能和东靑王斗个伯仲之间,这却不得不让人另眼相看了。 “三无道长,好身手呐。” 东靑王淡淡的说道 郑宗一行人闻言,转头看向那不修边幅的灰袍男子。 众人此刻方知,这灰袍客竟是传闻中无法无天的三无道人,心下顿时释然,只觉他所为甚合“三无”之号。 而见他和东靑王动起手来,执法者众人不禁暗喜。 所为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了。 “东靑王,明人不说暗话,今天在座各位来的可谓都是‘明人’了,你觉得此事怎了啊?” 三无道人掸了掸袖袍上的尘土,问道。 轻飘飘的,便把众人的眼光又全部集中在了大殿上首处,东靑王的身上。 “诸位” 东靑王环视圣殿一周,刚刚被震开的几人,纷纷一跃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因为那一击之下各人身下的椅子均被震坏,所以此时除了黒鹫王与郑宗,还有三无道人、陆星柳、东靑王,余下各人均站立两旁,一时大殿中的气氛又压抑了些许。 “陆天南夫妇确实在敝教。” 说罢,东靑王顿了顿,缓缓的看向了左首的郑宗,说道 “但这是江湖事,理当江湖了,还望郑代统领遵守执法堂数百年来的规矩,此次就不要插手了。” “哈哈,哈哈哈” 郑宗大笑两声,面色陡然一转。 “一为之甚,岂可再乎?陆天南早就隐退十余年,若这还算是江湖事,恐怕这天下也没我执法堂什么事儿了!我虽不知你教此次到底为何,但带回陆天南夫妇,已是我洛城执法堂的底线!” 郑宗神色凛然,声如洪钟,斩钉截铁。 “你洛城执法堂满打满算,加上侍卫伙夫,也不过百人。而我东靑教光这荡山之上,便是你十倍,我素来敬佩执法堂公正无私,但总也有个限度,不知郑代统领到底有何底气,能坚守这所谓的底线?” 东靑王语气微寒,显是已不愿再多费口舌。 “我执法者向来以天下道义为己任,若道义不能保,又何惜此命?!东靑王,我郑宗若是个胆小怕事的人,今日便不会上你这荡山来,饶是你诸王皆至,看我弟兄可有惧色?!” 郑宗昂然挺立,神动色飞,眼中精光乍现,这一番话说的正气禀然,其他八名执法者闻言纷纷上前一步,只觉心潮澎湃,脸上均写满了坚毅刚烈,都是一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姿态,果然如他所说,听到东靑王这一番威胁,众人只有义无反顾、视死如归,实无半点惧色。 东靑王闻势眉头一皱,双拳一紧。 之所以先前对着执法堂诸般忍让,也正因为如此,都说硬的怕横的,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东靑教算是北荒最“横”的势力了,但奈何,执法堂却绝对是最“楞”而且最“不要命”的势力,虽说真打起来自己不惧,但如果灭了洛城执法堂,要引起北荒执法总部讨伐不说,从此东靑教定将被归为邪教,名声至此也就臭了。 正当殿上众人剑拔弩张,东靑王有些犹疑不决时,三无道人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向前走了两步,站到了众人的中间,扭了扭腰,脑袋至前而后,又至后向前的转了两圈,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 “唉..” “啧啧啧,你们这帮人那...平日里都自诩才智过人,却不知怎的,遇到这么点事情,就没了主意?” 众人本就憋着一股火,若手上有兵刃的话,怕是早早已厮杀了起来。 此时看这三无道人不咸不淡的说这么几句话,目光皆尽有些不善。 但三无道人却不慌不忙,指了指东靑王说道:“你呢,要绑了陆小姐来。”又指了指郑宗说道:“你呢,要救陆天南夫妇出去。”说罢,又转过了身来,对着大家张开双手一摊,道:“那咱们大家打一架,谁赢了听谁的不就好了?”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眉头大皱,均觉这家伙武功虽强,却脑子不好,本来两边就眼看就要动手,有何须你再此废话一番?但碍于情势,此话却也没人敢发言明说。 瞧着神色各异的众人,三无道人不急不缓的又活动了两圈手臂,闲庭信步似的故意从五王身边踱步而过,缓缓说道:“但是嘛,这打打杀杀的伤人性命,实在有违天和...” 众人都是消息灵通的主,三无道人凶名皆尽有所耳闻,听了这句话均心底暗骂:“难道此处还有比你三无道人更有违天和的不成?” “我倒是有一个方法,咱们能和和气气的把这问题给解决了...”三无道人继续不紧不慢的说道 “你有什么办法?”东靑王朗声问道,他也着实不想在这和这群愣头青执法者动手。 三无道人听了,并不急着答话,将身后酒壶拿下,狠狠了灌了几口,酒气传来,诸王皱眉连连,怒气大生,但这正是东靑王刚刚问完话当头,实不便发作,强行把怒火按捺下去,心底均暗暗起誓,若有机会一定要将这无法无天的家伙血祭圣灵,以赎亵渎之罪。 “既然你这老绿鸟说是江湖事,那便按照江湖的规矩办,咱们约个时间,相斗一场,车轮战模式,上限三人,谁赢了,这陆家小姐和陆天南夫妇谁便都给领走,那个郑大长脸,你看如何?” 三无道人这一句话,可谓又将无法无天发挥到了极致。 这世上敢称东靑王为“老绿鸟”的,恐怕也就独此一人了。还别说,这称呼倒真有几分贴切,东靑王本就穿着一身青绿袍子,脸上有被青绿头巾围住,只露了鹰目一般的双眼在外面,加上“东靑”本体也就是鸟的一种,一定程度上来讲,还当真是个“绿鸟”,加上他年纪本也不小了,前面加一个“老”字,便成了“老绿鸟”,执法者众人抱着一腔火气而来,陡然间听到了这个称呼,不由得心下大呼痛快,心下竟对这灰袍人的印象好了几分。 那这好印象并没有持续多久,众人的脸便又泛起了青绿之色。 那三无道人最后转头对着郑宗的称呼,半点没比那“老绿鸟”强到哪里去,但确实是同一般的贴切,郑宗自小就脸较常人长了不少,但自从当上执法者,这么几十年来,都无人敢拿“长脸”来说事,此刻当众被叫出,一向沉稳自若的郑代统领,被气的脸色沉如寒潭水,一张长脸几乎要成了一柳冰锥。 但气归气,再场各人听了三无道人这个提议,均陷入沉思。 虽说如此两个巨大势力,犹如约架赌赛一般的决定陆家三人的归属,总显得有些随意,但此刻东靑王也不想当真把执法堂给灭了,而郑宗刚烈归刚烈,若有转机,也当真不想带着一干兄弟慷慨赴死,两家互有顾虑,除了此法,也着实想不出更好的主意了。 三无道人观众人神色,便猜想到众人已是认可了,于是朗声说到 “那你们便各叫帮手,一个月后,洛城城北引凤楼下,咱们再聚,怎样。” 第三十一章 复生 很痛、很黑、很凉、很滑、很静。 ....好像时不时有东西在舔我? 那舌头很细,很长,还分了两个岔...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没死? 若此刻郑宗来了,说不定会惊的眼珠子掉出来,然后对着自己狂扇嘴巴子,以求脱离这梦境。 “我好虚...我怎么没死?” 铁风手指微微动了动,感觉到身下似乎还是那个又凉又滑的东西。 “我是谁?我怎么了?我在哪?” 刚恢复了意识,铁风便在脑中问了自己三个很有哲学意义的问题。 “我是铁风。我..复活了?我在...” 铁风自问自答了一个问题,自问自猜了一个问题,努力的睁开眼睛,准备探索探索下一个问题。 但眼皮很沉,有一种被胶带粘住的感觉,他又叹了一声:我好虚! 挣扎了大约半刻钟,终于把眼皮微微挣了一条缝,不过没过多久,他就后悔自己睁开眼睛这个举动了。 “我的妈呀!” 刚刚睁眼,映入眼帘的不是别的,竟然是一个有铁风一半身子那么大的巨大蛇头,蛇信子一吞一吐,头顶一左一右的长了两个拳头大小的瘤子,黑眼黄瞳的蛇目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见这般景象,铁风吓得顿时面无人色,骨寒毛竖。 铁风猜想,自己不是活了,怕是进了地狱了。 不知道在地狱再被吃了会怎么样,但是无论怎样,那滋味也定是不好受的,他绝不想尝试,于是便再次闭上眼睛,屏住呼吸。 装死。 “生前”的经验告诉他,很多动物只吃活物,不吃死物。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招对熊好使,对蛇却不管用。 “嘶,老黑,这小子醒了!” “我知道他醒了,可是又被你吓晕过去了。” “嘶,你怎么知道是被我吓晕了,而不是被你?” “他醒来眼睛对着你,自然是被你吓的。” “嘶,那他鼻子还对着你,耳朵还对着小蝎哥。” “唉,都说爬行动物愚不可及,果然没错..” “嘶!你给我把话给我说明白了!什么叫愚不可及?” “就是夸你聪明的意思。” “嘶,哼哼,算你小子会说话。” “扑哧” 铁风听着这两个对话,闭气功瞬时被破,忍不住笑了出来,不过刚笑了两声,便又心下一寒... 这到底是谁在说话? 什么叫“爬行动物愚不可及”? 一时之间,好奇心终于打败了恐惧,铁风睁开了双眼,环视着四周。 此处是一个很宽敞的山洞,有点光,但很暗,尽管如此,在连睡了八天的铁风眼中,已经够亮了,洞中布满枯草,还有几块大石,枯草上面盘着一大摊灰色的生物,占了整个山洞一半面积那么大。 正是铁风睁眼看到的那条巨蛇。 在山洞上方,正是铁风鼻头对着的地方,倒挂着一个比巴掌大一些的蝙蝠,两个比身体还大的翅膀将身子包裹了起来,露出了一个带着尖锐獠牙、长满了细小黑毛的脸孔。 “嘶,老黑,他又醒了,这回我没看他,他不会晕过去了罢?” “自然是不会,不过这小子脸色煞白,怕是被你冻坏了” “嘶,他温度比我还高不少,若他感觉冷自然会把体温降下来,他自己不降,又怎么能说是被我冻坏了?” “唉,真是个愚昧无知的生物...” “嘶!愚昧无知是什么意思?!” “就是夸你见识广,知道的多。” “嘶,不错不错,我就喜欢你这张老鸟嘴。” 铁风这回听得真切,一时间瞠目结舌。 这一个大蛇和一只蝙蝠,在说话? 是因为到了地狱了,人兽便不分家了么? “你们...是什么人?” 铁风脱口问道,不过刚开口就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自己竟主动跟两个野兽说话,还问他们是什么“人”。 “小子,我们不是什么‘人’,我是老黑,他是大蛇,愚不可及,愚昧无知的大蛇。” 大蛇听了,微微点了点头,显然是对老黑的介绍甚是满意。 闻言,铁风又是一愣,心中大惊:它...在和我对话?一只蝙蝠,在和我对话?? 不过转念一想,随机明白,果然在地狱中人兽是可以交流的。 “我们是在枉死地狱..还是刀山地狱...或者是其他什么的?” 铁风被眼前诡异的情况吓得竟恢复了些气力,想挣扎着起来,不想身下入手处很滑,无从使力,刚挪动了一下便又躺了回去。 “嘶,小子,别在我身上乱动,什么枉死刀山的,那是什么意思?” 大蛇把那巨大的头颅凑了过来,蛇信子一吞一吐,几乎要打到铁风的脸上。 铁风再次见到这巨大的蛇头,依然心里咯噔咯噔的,连忙向后蹭一蹭,却反而向前滑了半分,离那蛇头更近了。 “怪不得这么滑...原来我在这大蛇的身上。”铁风暗想道。 “小子,你没死,或者说是你被救活了..” “嘶!老黑,我和这小子还没说完话呢,你插什么嘴?” “好好好,你先说,你先说。” 大蛇盯着铁风,左晃了一下脑袋,右晃了一下脑袋,瞳孔时大时小,过了好一会,才严肃的问到: “小子“ “我们刚才说到哪了?” 有的时候,人经历诡异的事情太多,便会麻木了,铁风此时正是如此。 跟这两个含糊不清的家伙扯了小半天的功夫,他终于得出了三个结论。 第一,这两个生物应该不会吃了自己。 第二,他真的还活着,据说是被一个叫做炎的生物救了,但这生物到底是什么,这两个家伙也说不清,但能感觉到这两个生物对这个“炎”很是尊敬,又有些害怕。 第三,正因为自己是被这炎用特殊方法所救,因此获得的能与野**流的能力,至于是什么方法,这两个家伙却是不说,并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敢说。 铁风身上半点力气也没有,动一下手臂都要狠狠的喘几口大气,既然这大蛇不吃自己,索性便也躺着不动了。 直到那个令铁风刻骨铭心的时刻。 铁风初时醒来还纳闷,虽说不知道昏迷了多久,但想来受了那必死的伤害,这时间绝不会短,为何醒来了却一点都不渴? 这个问题,倒是没过多久,就被解答了。 醒了之后约莫两三个时辰,那大蛇仿佛突然想到什么一般,伸着长长的脖子,或者说是身子,在旁边一个小池子里吸了一大口水,却不咽下去,而是转过头,对着铁风的脸“哗啦”一声,统统浇了下来。 这一下惊的铁风不轻。 “你做什么?!”猛地被浇一头水,而且是这大蛇口中吐得水,铁风怒火大起。 “嘶,当然是喂你喝水,这是炎交待的,你老实点,张嘴。” “我这些日子都是这样喝水的?!”铁风闻言大惊,不由得有些干呕。 “嘶,这些日子都是小蝎哥撬开你的嘴,我给你喂的,嘶,小子,你这可是兽王一般的待遇。” 铁风闻言,更是胃里一阵翻腾,虽不知这小蝎哥是何等角色,但光听这名字,就不禁让人想起什么不好的东西来。 “别别别,我可不用这兽王的待遇,我不渴,你别给我喂了!” 铁风摇了摇头,使出好大的力气把嘴边的水渍抹了抹。 “嘶,不成,炎说你这种兽类每天都要喝水,不喝水就要没命,你没命了我也要没命。” 大蛇说罢,又把蛇头探了出去,猛吸了一大口水。 “老子是人,不是兽类,我不喝水活的好好的,喝了你嘴里的水才会恶心的没命!” 铁风挣扎的想起来,不过浑身依然使不出力,这蛇身又滑,根本挪不了半点。 “嘶,我是蟒蛇族,不是毒蛇族,不会没命的,你快点喝了,一会炎该来了。” 又在铁风脸上浇了一大口水,大蛇颇为认真的解释道,它以为“恶心”是因为铁风怕中毒的意思。 “呸!你这蠢蛇,你要在不住口,一会等炎来了,小爷让它把你蛇皮扒下来,给小爷当鞋垫用!” 铁风知他们很怕那个叫做“炎”的生物,便以此威胁道,关于那“炎”会不会听自己的,铁风却是没想那么多,反正眼前这大蛇也是个智商堪忧的存在。 大蛇虽不知道鞋垫是什么东西,但听铁风这番威胁,倒也真是不敢再去吸水了,那庞大的头颅似乎在思忖什么,但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名堂,便抬起头,看向头顶那小黑的方向,乃是求助的意思。 但那小黑却把头埋的更深了,显然是他也不想沾染这麻烦的问题。 铁风看到这般情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没想到用“炎”的名号吓唬他们,竟如此管用。 正待铁风以为这“喂水”风波过去了,想闭目休息的时候,却又传来一个轻灵悦耳的声音。 “你若不喜欢大蛇喂,那我来喂你便是。” 第三十二章 红炎 铁风闻声看去,见到来人,大喜之情溢于言表。 来者是个和铁风年纪相仿的女子,之所以说是女子而不是少女,着实是因为来者虽说面目白皙,眉目清秀,笑吟吟的一副少女模样,但身材却实在有些太过惹火,一袭红色短衣之下,丰满的上身,几乎已要爆破了出来,随着轻盈的步伐一抖一抖,露出点点弧线,引人想入非非。而其腰肢又宛若水蛇,一手可捧,吹弹可破的白皙肌肤暴露于外,一扭一扭,更是让人有些挪不开眼,再其下,那饱满丰臀更是热辣火爆,一袭火红色短裙勉力盖住,随着腰肢摆动,透着青春的气息,任谁看了都不禁要有猴爪挠心的感觉。 若说陆星柳是个精灵般的美人,眼前女子则是个魔鬼般的尤物,绝对是个祸国殃民的存在。曹子建曾以“行徒用息驾,休者以忘餐”形容美人,用在此处,不仅不觉夸张,甚是觉得程度还有些不够,应改为“行徒撞山壁,休者餐入涕”才更为贴切。 但铁风之所以大喜,却并不是因为来者的美貌或身材。 仅仅是因为,来者是一个人,是真正的一个人。 铁风头正对着洞口的方向,奋力的把脖子抬起来了些,笑着说道:“姑...姑娘,见到个同类真好!哈哈,你也是被炎大人所救么?” 铁风平日里从不服于人,极少称人为“大人”或“前辈”之类,但此次被那名为“炎”的生物救了性命,心下感激,虽说不知这炎是何等逆天生物,竟有起死回生之能,但若称呼“炎大兽”“炎大王”亦或是“炎兽王”,总觉得有些别扭,索性就由着人世间的习惯,称呼其“炎大人”了。 而之所以此次如此感激,倒也不全因劫后余生的喜悦,更多的是想到既然没死,那自己便有机会报这“杀己之仇”了。 “我..算是吧,这个称呼真有趣,咯咯咯”那少女走近了,瞧着铁风满脸水渍,微微一笑:“你是不是嫌那大蛇喂的粗暴了?” 铁风本想说:粗暴,实在太粗暴了!但转念一想,毕竟现在在人家地盘,也不知道这蠢萌的大蛇忍耐的限度是多少,况且也不愿在这少女面前丢了面子,便答道:“还好,还好,咳咳。”说罢还斜眼看了大蛇一眼,只见它一动不动,眼睛都不眨一下,犹如雕像一般,铁风以为它还在思考自己刚才的威胁,便也没太在意。 “我叫铁风,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闻言,圆溜溜的大眼珠子一转,笑吟吟的答道:“我叫红炎,你今天还没喝水吧,我喂你好不好。”少女声音很轻灵悦耳,让人听了很舒服。 因为刚才少女进来时逆着光,铁风看不真切,此时少女走近,方才看到那丰腴诱人的上身,和极省布料的着装,不由得一愣,老脸一热,便要转过头,不看这名为红炎的少女。但转念一想,我堂堂男子汉,可不能像没见过世面似的,被人家姑娘家瞧的低了,于是便把转过一半的头又转了回来,眼珠子如老僧入定一般半点不转动,直直盯着少女身后的墙壁,一时竟忘了回答她的问题。 红炎见了铁风把头转过去,又转过来,只当做他是在摇头,回答自己的问题,意思是说“我没喝水”,于是便轻盈了转了身,蹦蹦跳跳的对着那处小水池子走去,含了一口水,又轻飘飘的走了回来,踩着大蛇的身上走到铁风的面前,蛇身虽划,但她脚步却是极稳。。 铁风起初见少女离去,方才想起刚刚少女所问,觉得奇怪:“怎的她问我喝没喝水,自己反倒去喝起水来?” 待少女臌胀着小口走过来的时候,不由得有些惊异,但也兀自装作一脸镇定:“这是什么情况...她含了一口水,难道是要喂我?也想学那大蛇的喂法不成?是了,她定是想戏耍于我,料定我会吓得躲开,然后看我笑话...哼哼,小爷岂能受你所制?”想到这里,便稳住身子半点不动,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还不待这姿态摆多久,便见到那少女走过来竟并不停留,鼓着两腮便要直接欲嘴对嘴的亲上去,比那大蛇的喂水方式还要粗暴一些,这一下使得铁风一惊非小,再也顾不得什么会不会被嘲笑的问题,伸手便欲将她推开,但手刚抬起一寸,只觉得眼前的少女除了一些敏感部位,肌肤均暴露于外,着实不知该在哪里下手,便又把手收了回来,侧头一躲,惊叫道:“你..你做什么!!” 红炎见铁风躲避,脸上微微疑惑,却不收手,再次对着铁风的嘴上附了过去,吓得铁风犹如一个要被侵犯的黄花闺女一般,连连躲避,只见那红炎头往左,铁风就头向右,而红炎头向右,铁风便头往左,两人竟这么一左一右的撕扯了近十个来回,红炎含着一口水虽不好受,但也觉得这“玩法”有趣的很,于是便也不上双手,继续一左一右的如啄木鸟啄木一般,继续“玩着”,而铁风则是杀猪般的大叫连连。 又过了十余回合,红炎见铁风脑袋一下一下像个拨浪鼓似的,实在太过好笑,一下没憋住,便“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嘴中含的一口水,也因此尽数的喷到了铁风头脸上,水珠点点,晶莹剔透。 “你...你做什么!!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如此不知廉耻!岂不闻男女授受不亲乎!” 铁风只觉满脸水渍,虽出于少女之口要比那大蛇之口稍好一些,但也着实让他气的不浅,一怒之下竟出口成章,学起陆星柳那般被自己抱怨了无数次的“文绉绉”的言语来。 红炎却是一直“哈哈哈”的时而仰面,时而附身的笑个不停,她的笑无论是动作还是声音,都极为豪迈,浑没有半点少女矜持的意思,笑声持续了半晌,方才停了下来,擦了擦眼角的眼泪,转头问到:“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见到铁风满脸怒气加上水渍的样子,又当他的面“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铁风只觉打出生以来,第一次被一个姑娘如此欺负嘲笑,但偏偏现在身上又使不出半点力,气鼓鼓的喘了几口大气,灵机一动,对着身下的大蛇说道:“大蛇兄,你帮我把这家伙赶出去,到时候我一定在求炎大人给你...给你好吃的,对!很多好吃的!”铁风也着实不知道这大蛇喜欢什么东西,便只得以“好吃的”相诱。 却不想那大蛇蛇头半点不动,依然在装“雕像”。 铁风见状狠狠的掐了身下的蛇身两下,但此时本就无力,这一掐却是连挠痒痒都不如,无奈之下,只得打起那“老黑”的主意。 “老黑兄,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吧?小弟身陷危难,你可不能不讲义气啊!” 只见那“老黑”,双翅把全身都盖的死死的,头脸也不露出半分,装“雕像”的功夫却与那大蛇如出一门。 铁风见状暗暗气恼,不知这两个话痨似的生物怎的此刻都一言不发了,而耳旁的“咯咯”笑声使得他怒气更甚,大叫道:“你别笑了!” 红炎闻言,当真停下了笑声,走到铁风身旁不远,睁着美目,笑吟吟的看着铁风。 若换做平时,眼前见到这么一个性感火辣的妹子,铁风虽不做他念,但仔细欣赏一番还是要的,但此时他只觉得这少女只是不知为何要戏耍自己,却是半点欣赏的心思也没有了。 “你离我远点好不好。” 铁风尽可能的心平气和的说到,识时务者为俊杰,此时他也当这么一回俊杰。 “不要。”红炎摇了摇头,果断的答道。 “俗话说恩....‘男女授受不亲’,你是姑娘家,我对你来说是个陌生男人,你要和我保持距离才是,咳咳。” 铁风见威逼不成,只得改作说教,本想引经据典其他的言论,奈何肚子里只有这点墨水,还是拜陆星柳所赐,只得把这句老话又搬了上来。 “什么男兽兽女兽兽的,况且你也不是什么陌生男人啊,我以前都骑在你身上的,为什么现在就要保持距离了?” 红炎疑惑的思考了下,显是不懂这句话的意思,身体也没有向后挪半点,阵阵少女馨香飘去,不断侵蚀着铁风的意志。 铁风听到“不是陌生男人”,再加上“骑在你身上”的言论,立时便想的歪了,只觉这少女说话实在太过直接,一时之间瞠目结舌,过了半晌才缓过神来,暗想:看来是这姑娘认错人了,多半是把我当做了她的情人,怪不得行径如此荒诞...对了,她还不知道我的名字! “咳咳,红炎姑娘,我叫铁风,铮铮铁骨的铁,风度翩翩的风,我可不是你的情郎。” 说罢,看了看眼前这如妖精般的少女,却不免有一种男人本能的遗憾。 “青狼?你拿你自己和青狼比?咯咯咯,我当然知道你是铁风,也知道你不是青狼,看来你脑子多半还有些糊涂,多半是他们三个没照顾好你罢。” 听了少女的话,那大蛇的瞳孔却微微缩了缩,而那老黑的翅膀也不禁抖了抖。 铁风暗想:“这疯丫头竟然还说我脑子糊涂,恐怕这天下再也没有比她还含混不清的了,如今我只得先顺着她点,等身体恢复一些,她就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了。”支支吾吾的顺着应道:“是的,是的,我还有些糊涂,要不红炎姑娘你先让我在这安静的休息一下,晚一点....恩...晚一点再来看我好不好。” “恩...有道理,你现在脑子不好,是该多休息一下。”红炎认真的思考了一番,点了点头,又看向的洞里的三处,说道:“那你们几个好好照顾他吧。” 说罢,红炎便迈着轻快的步伐,蹦蹦跳跳的离去了,腰臀一扭一扭的,引人遐思。 待少女走后,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铁风终于不用再憋着那一腔怒气,发泄般的大叫道: “你大爷的!你才脑子不好!” 第三十三章 出洞 铁风又大声嘶吼了几句,终于觉得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长叹了一口气,蹭了蹭身子,闭目养神起来。 刚闭上眼睛没过多久,便听见肚子“咕咕咕”的叫了起来,一股饿意涌了上来,摸了摸瘪下去的肚子,反而大松了一口气:“多亏他们光喂水,没喂饭,不然老子真的要被恶心死在这了。”但转念又想:“我现在却还是爬不起来,要如何才能找些吃的?” “小子,你,饿?” 这时,铁风右侧的一个石块处,竟然发出了一道声音,一字一顿,简短有力。 “???” 铁风左顾右盼一番,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一脸疑惑,顾盼之间,却发现身子右侧的一个石块朝着自己挪了挪,正是声音发出的方向,不由得心下大奇:“我...我的天,看来我不光能听野兽说话,竟然还能听石头说话?!但那石头会动又是怎么回事?!” “说-话” 那石块又朝着铁风处挪了几分。 “石头兄,你是在叫我?” 铁风转过头,疑惑的问道。 “对。但我,不叫,石头,兄” 回答依然铿锵有力,夹杂着一种类似金属摩擦的声音,显得很是硬气。 “嘶,小蝎哥,你不要吓唬他,这小子胆子很小,动不动就要晕过去,我们可得照顾好他。” 大蛇突然发话了,言语之间显得对铁风很是关心的样子。 言毕,铁风只见那石头咚咚咚的翻了几个个儿,滚到一旁去了,心里纳闷:“原来这石头就是‘小蝎哥’?难道真有石头可以成了精?”正想着,却发现原来石头所在的位置,又发出了一道声音: “你吃,什么?蚯蚓?蟋蟀?” 铁风闻言又是一惊,转头仔细看去,之前石头所在的位置,好似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家伙,原来它才是“小蝎哥”,却不是石头成了精,但它体色与岩壁完全相同,加上动里光线昏暗,倒是看不清楚是个什么生物。 “咳咳,还有没有其他选择...” 铁风现在虽说是饥肠辘辘,但就算饿死,也决计不想吃蚯蚓蟋蟀之类的东西... “小蝎哥,他是猿类生物,喜欢吃果子,不喜欢吃虫子” 这时,一旁老黑发话了,铁风听了连连点头,虽对这猿类生物的称呼不是很认可,但果子却比虫子要好上太多了,连忙补充道:“对,我吃果子,我吃果子。” 那小蝎哥闻言,动了动身子,一言不发的朝着洞外走去了,铁风一直眯着眼睛想看看这是何等生物,但到了洞口逆着光,却更加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一个轮廓,似乎很尖,很威武的样子... “小子,那是小蝎哥,心狠话不多,是个蝎子” 似乎感觉到了铁风的疑惑,老黑说道。 蝎子? 每天撬开我嘴的是个蝎子?! “呕!” 铁风听了这个回答顿时干呕不止,但肚子空空的,什么也吐不出来,过了好一会才缓了过来,喘着粗气问到:“呼-呼,这洞里,除了你们三个,没别的奇奇怪怪的玩意了吧?” “嘶,小子,什么叫奇奇怪怪的玩意?你说清楚!” 大蛇眯缝着眼睛,那半人大的蛇头又探了过来。 “就是说你很厉害。” 铁风也学样的说道,却当真顶用,大蛇闻言立即点了点头,显是认同了这个说法。 “小子,我们三个在这洞里一齐生活了四十多年了”老黑把脑袋从翅膀里又探出来些许,说道:“从他还是个小灰蛇,小蝎哥还是个小虫子,我年纪最大,他们便称我老黑,大蛇年纪最小,刚来的时候,它盘起来也就比你爪子大不了多少,还是我一手给他喂大的...谁曾想后来竟长的这么大,啧啧啧,因此本来小蛇的称呼,便也改口唤作了大蛇了,但是体积虽大,这智商么...却还是一样的愚不可及,吼吼吼。” 老黑笑起来嘴咧的长长的,配合他那一脸短毛,给人很阴森的感觉,若外人来了,绝对要吓个半死。 铁风微微点了点头,暗想:“这两个家伙若被旁人见到,定要吓得魂儿也丢了,但此刻我和他们相处了一天,便觉得他们也没有多恐怖,而且这么大个蛇,竟然被一个小蝙蝠喂大的,实在是不可思议!”转念又想:“这蝙蝠和蛇能活这么大年纪,倒也不算太过稀奇,但那小蝎哥是个蝎子,蝎子也能活三四十年么?” 但这问题却着实不好问出口,好似问一个百岁老人你还能活多久一般,天知道那小蝎哥到底是个什么性子,若一会知道自己这么问,会不会一怒便咬上一口。 铁风见两兽不言语了,又扫视了一圈周遭光秃秃的岩壁,不禁暗想,在这洞里住上一年,我便要受不住寂寞无聊,这几个家伙在此住了四十年,竟也不嫌烦闷?是了,定是人的心思多,有追求,这帮子野兽,却是每天吃好了就成,没太多追求,无欲无求,便也没什么烦闷的了。” 一时之间,铁风便想了许多曾经从未思考的过的问题,但念头一断,饿意便又涌了上来,铁风只得闭目不动,暗自祈祷那小蝎哥快些回来,此刻他饿的急,便也不嫌弃那蝎子恶心了。 过了好些时辰,天色已黑,洞里半点光亮都没有,铁风饿得快晕过去的时候,终于听到一阵“吭哧,吭哧”的声音传了过来,瞬间心中大喜,猜是那小蝎哥回来了,却不知为何去了这么久,但此刻却也想不到那么多,忙叫了一声“小蝎哥,加油,我要饿死了!” 言毕,那“吭哧”的频率便稍快了些,过不多一会,便蹭到了大蛇的身旁,但因为大蛇体大又滑,那小蝎哥却没办法带着个果子上来,铁风距离远,伸手又够不着,于是那小蝎哥便用尾巴抽地,发出“啪啪啪”的声音,正当铁风疑惑时,便见到老黑飞了下来,将那果子抓起,送到了铁风的手中。 铁风早已饿得不行,果子到手也不管他是什么东西,有毒没毒,“嘎巴”几下便吃了进去。 “恩?” 那果子味道很淡,有点像山药般的感觉,入腹便觉得全身突然暖洋洋的,没过了多久,便觉得肚子中好像有微弱的电流传至全身,一时之间每个毛孔仿佛的张了开来,一波波兴奋感冲击着大脑,大爽不已,铁风在这种冲击下,情不自禁的发出了两声,过了好一阵子,这股感觉在缓缓消失,消失的一瞬间,便感觉脑子昏昏沉沉的,极具幸福感的睡了过去。 铁风睡去之后,洞里发出了三个大大的咽口水声。 “嘶,小蝎哥,怪不得你出去那么久,原来你竟然把那果子给这小子拿来了?!” 在黑暗中,大蛇对着身下不远的小蝎哥说到,一脸羡慕嫉妒恨的表情。 “炎说,他要,补补。” 小蝎哥依然简短干练。 “既然是炎说的,那却是没什么问题了,可是...”老黑发话了,大蛇对于那果子的判断全是因为味道,而老黑身为蝙蝠本就有声波定位的能力,在这夜里可谓是“看”的更真切,缓了缓又补充道:“可是当年我们仨合分一个半个巴掌大的果子,大蛇便能身躯力量暴增,我这眼睛也从此看的极为真切,早已脱离的蝙蝠的视力范畴,而你更是逆天的延续了数十年的寿命,至今还身强体健的....这东西向来都是群兽齐分,不知他自己吃了一大个,会有什么变化,若也是像大蛇这般体积暴增,那可是不妙之极...” 三兽讨论了几句,便也都闭口不言了,一时之间洞穴中再度陷入沉静。 铁风这一觉睡的极为过瘾,仿佛从出生起都没睡过这么爽一般,知道次日中午,才悠悠醒来。 打了个大大的哈气,又抻了个大大的懒腰,铁风就“蹭”的一下坐了起来,刚刚坐定,活动了一下胳膊,心下大奇:“我竟然能动了?” “看来果然是小爷天资异禀!” 铁风又活动了一下脖子,发出了几声“咔咔”的声响,脚下一蹬,便从大蛇的身上跃了下来,见那两兽都在闭目睡觉,而小蝎哥又不见踪影,索性便也不声不响,走了出去,刚刚到洞口,只觉外面阳光大亮,甚是刺眼,温度又比洞内高了许多,便又退了回来。 缓了缓,稍微适应了一些,又一步一步慢慢的挪了出去,出洞之后,只见外面景色一片大好,这洞口左右都是草木,后面倚着大山,前面流过一条小溪,水流细长而湍急,发出清亮亮的声响来,照风水角度来讲,此洞背山望水,倒是个极佳的宝地,再往外走得几步,只见周遭蝶舞鸟鸣,一时之间铁风心情大快,只觉得现在自己才算真的活了过来,欢喜难耐,便对着大山喊了起来。 “啊——老子——活了——!” 喊了两声,体顺气畅,只觉得时间所有烦恼都抛之脑后了,便又抑制不住的大笑了起来,整个山林都发出“哈哈哈”的回响。 正当铁风一脸傻笑的发泄完成,一个极为轻灵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咯咯咯,看来你恢复的不错,想来现在脑子应该好了吧?” 第三十四章 炎大人 虽然只相处的不久的时间,但铁风对这个声音却是印象极为深刻,绝对是那个叫红炎的少女。 闻声转头看去,本待挖苦几句以找回昨天的场子,但话还没出口,却呆住了,重重的咽了口口水。 这简直是个妖精! 昨日在洞里并没有看的很真切,今天出了洞来,阳光大好,才彻底瞧清了少女那明媚动人的五官,还有那火爆诱人的身材,铁风自诩不是以下半身思考的生物,但猛的见了这祸水级别而且又穿着极省布料的少女,一瞬间犹如兽血沸腾一般,竟有一种直扑上去的冲动,花了好大力气才把这股奇异的感觉压制下去,尽管如此,小腹下还是微微凸起了一块,微微俯身,以求不至于太明显,但也让他感觉十分尴尬,浑然忘了自己刚刚想要说什么。 之所以如此失态,除了诱人的少女,还有昨日吃的果子的原因,但此节铁风确是不知了。 “嘻嘻,看你这模样,身子是好了,脑子却还是有些糊涂,是不是?” 红炎蹦蹦跳跳的来到了铁风面前,也学着铁风微微附了附身子,斜着脑袋,看着他几天下来变得更棱角分明的脸庞。 “咳咳,是...”话刚说了一半,铁风忽然缓过神来,忙挺直胸脯,提高了几分音量道:“是个鬼!小爷我脑子就从来没坏过!”说罢,眼神朝旁偏了偏,双手在身旁蹭了蹭,不知怎地,面对这个过于火辣的少女,总有些不太自在。 “既然你脑子好了,那你是不是记起我来了?”红炎直起了身子,笑吟吟的瞧着铁风,一脸期待的样子。 铁风心道:这少女一见面就和自己显得极为熟悉的样子,若说是认识自己,也并非没有可能。 于是转过眼神,仔仔细细的盯着少女脸蛋瞧了起来。照理说这般近距离观察一个妙龄少女,着实有些不大礼貌,但铁风于这个并不懂,少女也浑不在意,于是便犹如老古董商鉴宝一般,持续了数个呼吸的功夫,一动不动。 “还别说,,当真有点眼熟...但这妖精般的妹子,我若见过,又怎能给忘了...难道说...”铁风心中暗想了一会,犹如突然开了窍一般,脱口而出道: “我知道了!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对不对?!” 红炎先是满脸期待,后是叹了一口气,而后眉头微微一簇,轻声说道:“说我是你失散已久的妹妹,倒也不完全不对...可是你还记不起我的名字来么?” “我怎么记不起你的名字,你不是叫红炎么?话说你真的是我妹妹?!”铁风闻言暗自窃喜,心道:“我要是有这么精致的妹子那是极好的,不过我得叫她穿的正常点才是。” “那是我的大名啦!你给我起的小名怎地你竟忘了?!我不理你了!”红炎跺了两下脚,负气的转过了身去。 看着少女转身不动的背影,铁风疑惑了半晌,只觉这一身火红的衣服,和那极为白皙的皮肤反差极大,若一动不动的话,当真像个女鬼一般。 “女鬼?”想到这里,铁风突然一惊,脱口说道:“你...是红红”说到一半,又觉得不大可能,眼前的少女至少比红红要大上个十来岁,便又加了句“...的姐姐?!” “你可算猜出来了,但我却不是红红的姐姐,你再想想!”少女转过身来,又恢复了满脸的笑容。 见少女转过了身来,铁风顿时明白了那熟悉感从何而来,虽说这少女笑靥如花,不似红红那般冷冰冰,但那脸蛋确实是长得极像,但以她的年纪,绝不是红红的妈妈,若不是姐姐那又是何人?难道说... “难道你是...红红的哥哥?” 铁风言毕,还不经意的朝着少女身下某处瞧了瞧,左脚微微向后蹭了半步。 少女闻言,双手下拉着嘴角,伴了一副丑相,没好气的叫道:“你怎么不猜我是红红的爷爷呢!蠢死了”过了会儿,抚了抚自己因为用力过大扯得有些疼的嘴角,大声说道:“我就是红红啦!” 铁风很配合的装出了一副惊讶的表情,一秒即收,瘫着脸,冷笑了两声:“哼哼,红红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身高是你的一半也不到,你以为小爷就那么好骗?” “哼,不理你了,你还说会回来看人家,结果都要死了才被人抬回来,然后还把我给忘了...”少女嘟着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铁风闻言一惊,这次却不是装的了,他那时确是对红红说过这句话,但当时只当做是哄小女孩,并没怎么当真,此时被这少女当面讲了出来,怎能不惊。 “怎...怎么可能?!”铁风闻言又后退了两步,扫视了一下眼前的少女,惊叹道:“你怎么可能这么大了?!”顿了顿,脸上微红,又轻声的补充到:“我是说年纪..” “我族都是这样的,你上次见到我时,我才刚...恩刚出生不久呢...”红炎并没有听出铁风这一句的怪异之处,上前一步,答道。 铁风只觉这个解释实在匪夷所思,也不知眼前的少女是不是还在戏耍自己,一时之间瞪着眼睛,竟不知该如何对答。 过了好一会,才问道:“上次见你时,你是小女孩,这回便成了大姑娘,那再过些时日,岂不是你要变成一个老婆婆了?!” “不会的啦,我族容貌就这样差不多,或许还能看起来成熟一点,但不会变成老婆婆的,嘻嘻。” 铁风闻言,却还是有些不大相信,对这两句话琢磨了半天,总觉得怪怪的,思忖到“我族这个说法,倒是很奇怪...难道是因为她是什么特殊民族的么?”朝着四周望了望,又瞧见了身后不远的洞穴,看到洞穴,便想起了里面的三个生物:他们三个貌似很听这少女话的样子...想到此处,猛然一惊,背后一凉,脱口道: “你...你不会...你不是人么?!” “那又如何了,哥哥果然如大蛇所说,胆子小的很呢”少女说到一半,咯咯笑了两声“我本来就不是人族的,老黑他们不是也一样,怎么你见他们都没什么事,见我反倒吓成这样,难道我比他们仨还丑不成?”说完了又把嘴撅了起来,一副委屈的样子,变脸极快。 “这..”铁风一时之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结合之前和“红红”的接触来看,对于眼前少女自称不是人族的言语倒是信了八分,但老黑他们三个虽说是兽,却本身就生得那副样子,而眼前的人怎么看都分明是个妙龄少女,突然说她又不是人了,其中的怪异,要比当时听见三兽开口说话更甚。 “你这家伙怎么总是一愣一愣的,你若还有什么问题,我们边走边说好不好?”红炎说罢,上前一步,双臂挽住了铁风的胳膊。 猛的被眼前的“不知名少女生物”挽住,铁风感觉十分怪异,把手悄悄的抽了出来。 就这么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却又引得红炎强烈的不满,嘟着嘴说道:“哥哥你怎么如此嫌弃我了?” 铁风先是一愕,而后便想到:“想来她是因自己挣脱她而不满。”但以前红红是个小女孩,无论怎么粘着自己也没什么忌讳的,虽说眼前的红炎本就和红红是一人,但怎么看都是一个少女,而且是身段极为火辣的少女,再要如此,却十分不妥了,虽说如何不妥,铁风也说不出来,总觉得一时间还有些适应不了。思考了半晌,说道:“我..没嫌弃你,不过我身体刚恢复还有点..还有点虚,你先让我自己走一会,咳咳,话说我们去哪里?” 红炎歪着脑袋想了想:“身子虚不是更要我搀着才对?”但还是应了铁风,并没有再去强求,只是走过去拉住了他的手,笑了笑,答道:“去跟那位‘炎大人’道谢啊。” 铁风这次却没有挣脱,拍了拍脑门道:“对!这么重要的事情差点忘了!” “那你打算一会如何跟他道谢那?”红炎拉着铁风,沿着溪水旁,朝着上游方向走去。 “救命之恩,无论怎么报也不过分,他若有什么事情让我做的,我便应了他,如果没什么要我做的,我便给他磕几个响头。”顿了顿,转过头问道:“你认识炎大人么?” “我自然认识。”红炎答道。 “那...炎大人是什么...是什么..是什么?”铁风本想问“是什么生物”只觉得这么问好像怪怪的,又想问“是什么东西”如此却更显不敬,因此顿了两下,索性直接问“是什么”了 “它不让我给你说,嘻嘻。”红炎甩开了铁风的手,蹦蹦跳跳的向前跑了几步,时而踏进溪水,时而又踏出来,时而娇笑,时而欢叫,显是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铁风看着眼前欢愉的少女,心情跟着好了许多,本也想跟着去踏一踏溪水,感受一下自然,但刚踏出一步,便觉得双腿似乎有些迈不开,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身着一身灰白色长袍子,整个一书生打扮,怪不得行动不便,因此踏水的计划便作罢了。 两人便这么沿着溪水一路向北走了三四里,折而向西又走了一里多点,到了中午时分,来到了一个极美的去处。 此处是一片竹林,但却不似平常竹林那般单调,除了竹子外遍地开着鲜花,红的紫的白的,大多铁风都叫不出名字,花香伴着淡淡的竹清气传来,中间夹杂着声声鸟和,让人心旷神怡,宛若进了仙地。 “你猜猜那‘炎大人’会是什么样的人物?”到了竹林,红炎神秘一笑。 “想来连大蛇他们都既惊且怕,定是个极厉害的存在,或许..或许是...反正肯定是很威武的吧。”铁风本想说“或许是老虎巨熊模样的霸气生物”但又想那炎大人可能离此不远,万一猜错了,不免尴尬,因此却没提。 红炎嘻嘻一笑,道:“我去请‘炎大人’出来,你在这等着哦。” 只见红炎迈过花丛,隐进竹林,便不见了。 过了好一阵功夫,铁风听到一道声音远远传来:“尔等见我,却不跪拜?”那声音空灵悠远,却透着一股威严。 铁风自觉这炎大人着实有救命之恩,跪拜一下本也无妨,但此刻却半个影子都没见到,自己这么闻声便跪,却总有些屈不下身,于是朗声答道:“在下深感炎大人救命大恩,若现身相见,小子自当跪谢!” 一言过后,便又半响无声。 过了好一会儿,只见红炎从一旁蹦蹦跳跳的闪了出来,头上还多了一个五彩花环,到了铁风面前先是笑了笑,而后又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正色道: “我已现身相见,尔等可跪谢了不?” 声音正如刚刚那道,一般无二。 第三十五章 内力尽失 “你这是..什么意思?” 铁风很是疑惑的看着眼前的少女。 “你说,我叫什么名字?”红炎恢复了原本的清脆声音,说道 “你叫红炎,这不是你给我说的么?” “我本名就叫做炎,因为你给我起的红红,我才叫做红炎的,嘻嘻。”红炎跳向了铁风一步,背过了双手,两人距离已经不过寸许。 “你叫做炎?那你...你...难道你就是炎大人?!”铁风后退了一步,一脸不可思议的问道。 “咯咯咯,还没哪个生物这么称呼我的,我是叫炎不错,不过‘炎大人’的称呼却是你编的,怎地,你是不是要跪谢于我了。”红炎说完,又咧嘴哈哈大笑了两声,全身一抖一抖的,仿佛看见铁风惊异的表情是世间最有趣的事情。 “这...”铁风很犹疑。 “确实,如果说眼前的少女真是炎大人的话,那也很好的解释了为何之前在洞里的时候,那大蛇与老黑一动不敢动,而当日那‘无常豹’貌似也是被她惊走的,况且也正如她所说,“红炎”与“炎”本就一字之差,那字还是自己给起的...她刚刚不提还不觉得,这么一说,确实她是炎真是极为合理的解释...”“但若说让我跪谢于她,却实在是难能啊...这..这和想象中的也差太多了!”“大丈夫都应了人,又怎能反悔?况且我本就是被她救了性命,总不能因为是个少女便食言啊!”一时间,铁风脑中闪过了诸多想法,呆立不定。 “咯咯,瞧你还真当真了,我们这儿可不流行跪谢这种礼仪。”红炎见了铁风那一秒三变的表情,又笑着说道:“不过你刚刚说了‘他若有什么事情让我做的,我便应了他’,这句话还算数不算?” “算,算!呼..”铁风闻言却松了一口气,不知怎地,总觉得无论什么事情,总比给眼前少女跪下磕头致谢要好一些。 “嘿嘿,就知道哥哥最好了!”红炎瞬间蹦了开来,自己欢快的转了几圈,短裙随风飘起,使得铁风尴尬不已,不敢直视,过了一会,又跳了回来,道:“那你就陪我在这里玩几天,也像那时一样,好不好!” 铁风闻言暗想:“这丫头当真是天真烂漫,救我一命,竟然就这么简单的要求,却不知为何总喜欢我陪她。我此时虽然能走了,内力却是半点还没恢复,那灰袍客不是坏人,柳儿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索性就在这修养几天也无妨。”清了清嗓子,说道:“我陪你几天是可以,但我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红炎瞪着大眼睛看着铁风,显得略有些紧张。 铁风心道:“这丫头真好骗,我本来就答应了她什么事情都做的,多提要求她竟也半点不恼。”闭着眼睛,沉吟了一下,装作很严肃的表情,说道:“你要换一身长些的衣物,把身上都盖住了,我才在这陪你玩。” “现在天这么热,为什么要穿那么多啊?”红炎嘟着嘴,有些不解。 “咳咳,因为这样才显得和我这一身比较搭。”铁风老神在在的答道 红炎偏头想了想,不过显然是想不出其中有什么联系,但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道:“那我这就去换!” 接下来几日,铁风算是在这竹林住下了。红炎虽时常粘着铁风,但他自来便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见这丫头天真无邪,只要不是太过于亲昵的动作倒是也都任由之了,况且红炎每日大半时间都是在睡觉,一日醒着的也就两三个时辰,大多数时候铁风都是自己东逛逛,西晃晃,练练剑法,日子过的倒也舒坦惬意。 但这舒坦惬意的日子,也仅仅持续到铁风第三日开始修习内功,便截止了。 铁风自从离开那洞口以来,只觉力气比过去大了一倍有余,五感也变得强了不少,说现在长着一副“狗鼻子”“鹰眼睛”都一点也不过分。但变化最大的,恐怕要属这一身的经脉,若说常人的经脉是一条条脆弱的嫩柳枝,铁风的经脉几乎已成了一根根粗壮的钢筋,无是在狂奔,倒立,甚至在五谷轮回之时修行内功,也绝无半点走火入魔之虞,但所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有着如此强悍条件的同时,却也有着一个不可逆转的问题——因为那次内力涨破,铁风丹田尽毁,而且无论如何也再无恢复的可能。 这就好比一个人有着饕餮巨口,但却没有胃。 无论铁风如何修炼,内力只能在经脉中循环,一旦停下来,所修行的内力便尽数散去,根本存不下哪怕一丁点,他本就不似大门大派,或武学世家出身的少年一般,精通诸法,其所擅者,恐怕只有靠着天赋与勤奋修炼来的强大内功了,而此刻情形对于视武功如生命的铁风来讲,无异于丧了夫的妇人,断了翼的青鸟,其中苦涩痛楚,实无异于天塌地陷。 但无论心中如何苦楚,既然答应了眼前的少女,那便决不食言,至那日以后,每天她醒来的时候,也都装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陪她戏耍,陪她游玩。心里越苦,就要笑的越开,苦的久了,便笑的疯了,以求麻痹自己。直到第七日红炎再次睡去的时候,铁风终于放声大哭了出来,哭声直上云霄,泪如倾盆雨落。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一点内力使不出来!我拿什么报仇..我拿什么报仇...我活过来有什么用!!”铁风在距离竹林二里外的溪水旁,挥着半截竹子,对着溪水疯魔一般的挥打着,一脸狰狞,将周遭的鸟兽惊的四散而去,溅出的溪水早已浸湿了衣裤,但他却半点不停歇,竹子断了,便俯下腰,用剩余的一截继续挥打,这一截又断了,便蹲下身子用拳头挥打,拳头打溪水不爽,便索性转身打起溪水旁的大石,发出“啪啪啪”的声音来,过不一会,就渗出了丝丝血迹,印在大石上,像冬日的梅花一般,但因他身体现在变得极为强韧,无论如何大力,骨头却是半点事情也没有。 “呵呵,我连自己的骨头,都打不折了么...” 铁风苦笑一声,眼角又渗出一丝泪水,体力透支晕了过去,身体朝着一侧倒下,顺着溪水一路向下冲去。 过了不知道多久,天色已然全黑,铁风才缓缓醒来,只觉眼前景物大变,竟不知身在何处,过了半晌,才缓缓的爬了起来。 浑浑噩噩的走了几步,只听耳旁传来了两道声音。 “你这贱奴才!想干什么!” “哼哼,司马小姐,我们兄弟四个出生入死二十多年,可谓肝胆相照,为了满足你的大小姐性子,跑到这万兽林深处,屡遭妖兽袭击,他们三人为了护你而死,你却半点歉意都没有,一口一个贱奴才叫的可舒服?!” “我爹爹给了你们每家三百两银子,你们早就卖身于我,我想怎么叫便怎么叫,岂是你这贱奴才能管得了的?” “你老爹为人我们是信得过的,谁能想到他竟然生了你这混蛋女儿,老子兄弟都死了,还要银子何用?!他们都是因你而死,小贱人!” “你...你竟然敢打我!” “哈哈哈...我不敢打你?老子左右是不想活了,又有什么不敢做的了?” “啊!你竟敢...你滚开!” “哼哼,小贱人身材不错,想必还是个处子吧?” “王...王二,我错了,我错了,你不要这样!” “哈哈哈,现在才知道错了...但是已经晚了!” 正当两人撕扯的时候,一道黑影闪了过来,哈哈大笑了三声,两人一惊一喜,手头动作都停了下来。 “来,杀了小爷!” 来者正是铁风,似笑非笑的缓缓走来,借着月光,看上去极为诡异。 “小子,你是谁?” 王二警惕的看着来人,右手放进自己怀中,左手依然抓着身旁的女子。 “来啊,杀了小爷!” 铁风走近王二,欺身而上,一只手抓住了王二的脖领,大吼道 “你...你要做什么?” 王二本也功夫不算弱,但猛然见到这煞气冲天的少年,吓得有些傻了,因此躲也没躲,便被铁风抓住了去,右手在怀中抓着匕首,蠢蠢欲动。 “你小心...”一旁的女子提醒道 “我叫你杀了我!不懂么?!”铁风又一声大吼,虽无内力,但这股煞星下凡的气势就给王二吓得目呲欲裂。 王二只觉浑身冰冷,如坠地狱一般,握着匕首的右手竟不敢掏出,堂堂一个莽汉子,此刻竟被吓得眼泪的流了出来,浑没有刚刚半点的气势:“我..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哈哈哈哈...” 铁风放开了那汉子,仰天大笑了起来,浑身的要害均暴露在了那王二的面前,但那王二早已吓得胆也破了,哪里还敢动手,见他放开了自己,连滚带爬似得便逃走了,匕首掉在了一旁都不自知。 “多谢你救命了!” 见那王二逃走,地上的女子连忙把衣服整理了下,站起身对着铁风说道 “哈哈哈...” 铁风宛若未闻一般,上前几步,捡起了地上的匕首,颤抖着对着自己胸口犹豫了半晌,又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把匕首丢在了一旁。 “少侠可不可以护送我出这林子,我回去让爹爹给你五百两银子,不,一千两银子!”那女子见铁风状若疯魔,心中也有些害怕,但想到若此人走了,自己想出这林子便也难如登天,于是便上前一步,鼓起勇气大声的说道。 铁风依然浑浑噩噩的向前走着,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和他没什么关系,那女子见状,又上前几步,说道:“你若是还嫌少了,那......” “滚!” 没待她说完,铁风便将她打断了,那声音低沉阴森,仿佛带着一股杀气,那女子闻声竟心头一紧,再不敢前行半步,呆愣的看着眼前的身影,缓缓离去,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只见自己身前不远,多了个花环似的物事。 铁风犹如丢了魂儿似得走着,只觉自己虽然活了,但却不知道活着要干什么了。 帮陆星柳找父母? 以自己此刻的实力去了简直就成了累赘。 去找铁血峰? 且不说找到了又有何用,以自己的实力能不能活着找到都难说。 脑子乱糟糟的,只觉世间所有事都了无生趣,莫不如就在此陪着这红炎玩一辈子算了,铁风走到了天明,才又走回了那竹林,身心俱疲,直接趴在地上便睡着了。 第三十六章 日月池畔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次日的中午,铁风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用手抹了一下嘴边的泥土,坐了起来。 “哥哥,你醒了?” 看到铁风醒来,红炎乐呵呵的凑了过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比她醒的还晚的铁风。 “恩..”铁风晃了晃脑袋,还是有点发蒙,道:“对了,你为什么一直叫我哥哥?” 红炎歪着头想了想,道:“你比我大,又是雄的,我叫你哥哥有什么不对的?” 铁风听了只觉得这个解释很简单粗暴,但一时之间倒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反正莫名其妙的多了这么个妹子又没什么不好,索性也就不去深究。站起来点了点头,笑了笑,摸了摸红炎的小脑袋,说道:“今天我要告诉你个好消息!” “你先别说,让我猜猜!”红炎听到这话立马就开心了起来,蹦跶哒的围着铁风转了一圈,笑吟吟的说道:“你身上这么脏,一定是去哪里给我找到了什么好玩的宝贝,对不对!” “咳咳,不是,我..” “嘘..那我猜,你是寻得了什么好玩的去处,要和我一起去,是不是!”红炎再次一脸期待的问道。 铁风闻言暗自惭愧:“我这么多天以来,当真没主动为她做过什么”答道:“也不是” “那是什么..?红红猜不到了...”虽然说是猜不到,但依然笑靥如花,显是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我以后就在这陪你和老黑他们,不走了!”铁风笑着说着,心里却不免微微伤感,暗道:“陆姑娘,对不住了,我铁风现在废人一个,实在没办法再陪你找爹娘了。” 红炎闻言,笑容瞬间就僵住了,过不一会便嘟起嘴来,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铁风看她表情大奇,心想:这妮子不是很喜欢粘着我,怎的我说不走她反倒不高兴了? “这话..是有谁教你这么说的么?”红炎轻轻拉住了铁风的手,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没有啊?我本就这么想的,有什么不对么?”铁风疑惑的问道 “为什么这样...我竟然输了...”红炎甩开铁风的手,转过身子自己嘟囔道 这句话铁风却是听得一清二楚,惊奇不已,上前了几步,问道:“你说什么...?你什么输了?” “哥哥,你为什么突然说不走了那?”红炎突然转过了身子,这么一转身差点要和前行的铁风撞在一起,但她却毫不在意,却惊得铁风退了一步。 铁风闻言心想:“我此刻内力尽失,所会的招式偏偏都是以强大内力为根基,这么一来几乎可谓是武功全无了,如此再到江湖上,怕是只有被欺负的份...但我铁风,真的甘心就这么一直躲在这儿?”一时之间,犹疑不决,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唉...竟然都被说中了,可恶!”红炎狠狠的跺了跺脚,又转过头去,一脸愤恨的自言自语道,看的铁风又是疑惑不已。过了一会,才转了回来,说道:“我跟龟爷爷打了赌的。”捋了捋因为反复扭头变得有些缭乱的头发,又说道:“他说你来到我这里第八日,必然要给我说类似‘你不准备走了’这种话来,并且我问你为什么,你定是答不上来,我当时想‘虽然我很希望这样,但哥哥更喜欢在城里呆着,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就算说,也未必是这个日子’,于是我和龟爷爷的赌约便这么定下来了。” 铁风听了,只觉极为匪夷所思。 几日相处下来,便知晓这红炎心思极为简单,从来不会说半句谎话,但自己留下来的决定完全是临时起意,怎么可能有人提前预料得到,而且还能精确到日子和自己的回答? “他...他是什么人?你们又打了什么赌?”铁风一脸诧异的问道 “他不是人,是我龟爷爷,他跟我赌说如果我赢了,他便帮我劝你多留下些时日,如果他赢了,我便要把你带到他那里去...”红炎嘟着嘴说道,似乎她也没想到竟然会赌输。 铁风心想:“‘劝我多留下些时日’的要求多半是她提出来的,这‘龟爷爷’竟然能预算到这一切?世上真有如此神奇的存在?那它会不会有办法帮我恢复功力?”铁风一时之间产生了种种念头,又燃起了希望,心情转好,笑着对红炎问道:“你管它叫‘龟爷爷’,那你是不是也是一只龟那?” “自然不是,龟爷爷不让我跟旁人说我是什么族,说是如果我说了,哥哥你就会有危险...之前哥哥性命有危险也是龟爷爷告诉我的,他什么都知道。”红炎说着,又拉起了铁风的手来:“我们现在去找龟爷爷好不好,我既然赌输了,就得带着你去了。” 铁风想着:“你跟别人说是什么族,怎的我就会有危险了?这定是那‘龟爷爷’唬你的。”点了点头,便顺着红炎走了,此刻他也非常想见识一下这龟爷爷到底是何方神圣。 两人向东走了一里,沿着溪水一路向北行,只见那溪流越来越宽,流速越来越缓,红炎却依然一路蹦蹦跳跳叽叽喳喳的,铁风屡屡怀疑这姑娘会不会是个鸟类,怎能每次醒来都能如此活跃,两人一直走了六七里路,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圆池子旁。 那池子估计直径能有数里,池水极为清透,对着那水望去,近了能见底,远了能映天,正是“江天一色无纤尘”的景象,圆池周遭郁郁葱葱,草木鼎盛,池心有一椭圆形小岛,约有一里方圆,本来与岸边连着一小径,但近来雨多,小径便隐去不见了,岛上也是同一般的绿树成荫,生机勃勃。 “这里好漂亮!”铁风平日里对花水之景并不感冒,但到了此处依然不免感叹道 “嘻嘻,这里就是龟爷爷住的地方了”红炎笑了笑,指着前方说道。 两人上前几步,铁风捧了一捧池中水,只觉入口清冽凉爽,还有一丝甘甜,再多的暑气也被冲散不见了。 “‘龟爷爷’住在这个池子里?”铁风问道 “是啊,这里叫做‘日月池’,你能不能猜到这个名字的由来?”红炎说罢,张开双臂,竟躺在了池边石滩上,饶是铁风知她行为不能以常理度之,但见其如此放飞自我,也不免一怔。 “我猜定是左边一个日,右边一个月,合起来便是个‘明’字,乃是说这池子明亮,对不对?”铁风沉吟了一下答道。 他本就肚子里没几点墨水,却不知怎地,见到如此有诗意的地方竟忍不住想卖弄一番,搭配着那一身脏兮兮的长袍,活像一个多年落榜的穷酸书生,不过这显然有些智商堪忧的回答,说是多年落榜倒是半点没冤了他, “咯咯咯咯,我识得字,难道这山里的鸟虫鱼兽也都识得字么,你去问问大蛇他们知不知道一个日一个月就念明了,多半它要回你句‘嘶,小子,你说清楚这是为什么’,哈哈哈哈”红炎学那大蛇的语气学的十分逼真,给自己都逗的哈哈大笑,浑身颤抖不已,虽说早已换了一身宽松的长衣,但躺在地上却掩不住那诱人的身材。 铁风闻言,便知道自己猜的定是半点边都不占,但嘴上却丝毫不软,答道:“大蛇若如此问,我便说‘一个日一个月同时出现,那必然就是极为明亮的,只有智商级高的兽类才能理解其中道理,难道你不懂?’它肯定会点一点那大蛇头,说道:‘嘶,我懂,我当然懂!’” 红炎听了铁风的回答笑的更欢了,过一会儿,突然蹦了起来,拉住铁风要一起躺在石滩上,铁风开始微微一挣,但见红炎那兴致颇高的表情,想到:“我平时泥土地里也躺得,怎么现在还变矫情了?”想到此,便也跟着躺了下去。 “你看天上是什么?”红炎问道 “太阳啊,怎么了?”铁风答道,此时已近黄昏,因其双眼已异于常人,直视那一轮红日竟半点刺眼的感觉也没有。 “这池子的名字是禽鸟族给起的,它们每次飞过上方总有种迷失感,白天的时候,便觉得头顶有个太阳,身下也有个太阳,而到了晚上那,就成了头顶有一轮月亮,身下也有一轮月亮,好像这池子又是日,又是月,因此才起了个‘日月池’的名字,你不会飞,自然体验不了其中奇妙的感觉。”红炎的小脸被照的红扑扑的,更添一分明艳。 铁风心里嘀咕道:“我不会飞,难道你就会飞了不成。”阵阵微风吹过,似乎心中的愁苦都被吹走了,在这红日映照下,铁风第一次觉得原来这世上除了武功与行侠仗义,还有许多美好的事情,只是自己以前都未发现罢了。闭上双眼,第一次主动拉住了红炎的小手,红炎转过头对他笑了笑,两人便这么静静的躺在石滩上,安享这难能的静谧。 过了好一阵子,黄昏已近半,铁风方才缓缓睁开眼睛,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扯了扯红炎的小手,却见她半点反应也没有,坐起身来,看了看那安享的小脸,嘴角一抽。 “她....她竟然又睡着了?!” 铁风之前听了她与那龟爷爷的赌约后,便想着一定要见一见这神奇的家伙,却不想都到了池边了,红炎却睡去了,以她的睡法,基本上不到明天中午是不会醒来的,但这期间的时间,又如何熬得,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 “唉...这妮子真的是睡的越来越久了...看来只能小爷自己去找那‘龟爷爷’了。” 第三十七章 神龟 铁风自来就是个说做就做的性子,根据这几天接触的几个名字推断,这龟爷爷多半是只乌龟,他从小在猎龙镇长大,并没有太接触过这些水中的生物,但想来这乌龟毕竟不是鱼,晚上睡觉多半是要在岸上,想到此处,便沿着这池子边,疾走了起来,仔细盯着岸边的每一处查看,走了约一刻钟的功夫,抬眼望去,心道:这池子一周少说也有二十多里,依这么个走法,估计走到明日中午也走不完。 转念又一想:红炎管它叫龟爷爷,想来那这家伙体积多半不小,我倒也犯不着找的这么仔细。 想到这,索性便把那长袍子给搂了起来,在腰间紧紧的勒了个结,把袍子改作了腰带,以一个不大雅观的形象,发足奔跑了起来,边跑着边看向两旁,若有一些较大的石块,便要跑过去查看一番,看看会不会是‘龟爷爷’,后来瞧得多了也总结了经验,遇到一些奇形怪状的石头便不去探勘了,前进速度又快了些。 期间也遇到了很多鸟兽,见了铁风都纷纷避让,一路过来,在岸边倒是发现了许多铁风叫不出名字来的爬行生物,但绝没有一个是乌龟的,奔跑了十来里,才缓缓停了下来,喝了口水,拄坐在石滩上歇脚。 歇了也就一盏茶的功夫,铁风便觉得再无疲乏,此刻虽说内力全无,但体力却是要比常人强上了许多,夏夜月明星稀,但林中却无蝉鸣,闲来无事,便随手折上一根树枝,当做长剑舞了起来。 背着林子,对着那日月池,铁风起初舞的极快,虽说没有内力,使这招以速度见长的“五登天”倒是也有模有样,只是出招收招之际还不免有些颤抖不稳,五式用尽,便收手伫立不动,摆出一副“山河七断”的起手式来,摆好之后便犹如雕像,一动不动,嘴唇微动,眼光凝聚,盯着眼前的一块大石,一直站了能有一刻钟的功夫,方才使出一式“破坤断”,猛然挥剑斩下,“啪”的一声在大石上斩了个缺口,那树枝也应声而折成两截。 看着手中的树枝,铁风叹道:“唉,我用内功修习的法门让新生的内力在经脉中运转,蓄力斩下,倒是也能发出以前三四分的功力,但与人对敌之时,又有谁能等着我这么一动不动的蓄力?况且这一击耗了全部的内力,下一击便又无法可使了,如此看来,这招练的最熟的‘山河七断’基本是废了,那‘五登天’也只是看着像一回事,一旦与人兵刃相交,立马要被击飞出去,纯粹就是个花架子,而最后一招‘奏雨拨风引’虽说需要内力不多,但每一式对内力的掌控要求极高,以前身体无碍的时候我都使不出来,此刻半点内力也没有,想用这招基本也无异于痴人说梦了...”铁风抄起手中剩的半截树枝,对着池心狠狠丢了过去,激起一圈圈水纹,虽说已接受了这个事实,但过去十多年每日都是以武相伴,一朝之间所学招数都无法可使,每每想起都不免有些烦躁和不甘。 “老头,若你见了我此刻的样子,不知还会不会在天天逼着小爷我练剑了...哈哈哈...哈哈哈...”想起了曾经在猎龙镇每每体力耗尽,被铁无发逼着练功的日子,铁风不由得放声大笑了起来,初始几声笑的清朗透亮,到后来便透着一股悲凉,听得自己都有一种戚戚之感。 “小爷我有胳膊有腿的,谁又规定一定要有内力才能练成绝世武功了!岂不闻...岂不闻...”铁风想说点什么安慰自己,却不想一时之间当真举不出什么例子,话音一转,又道:“那神龟既然无所不知,想必也有能让我恢复的方法,一定是这样的!”铁风此时将全部希望都灌注到了那“龟爷爷”的身上,因此称号也改做“神龟”了,自语到此处,便再一次发足绕着池子狂奔起来。 这次跑的更快,期间还见到了四五头豺狼似的生物,不过和铁风互相对视了一眼便都不吭声都跑开了,到了二更天,见到前方地下有一个醒目的红色,走进前一看,原来是身着一身长衣熟睡的红炎,自己竟绕着这池子跑了一周,又回到了原点。 “啊——” “神龟大爷,你在哪里!” 铁风对着池水,大声呼喊了起来,至于会不会吵到红炎,却是丝毫不用担心的,她睡着时就算给丢到河里都会飘在水面接着睡,绝对醒不了,这也是铁风没考虑过把她叫起来的原因。 “小友,你来了。” 一道温和的声音传了过来,好像是个慈祥的老人一般,铁风听到不禁一愣,虽说他大喊着“你在哪里”,但这多是为了发泄情绪,丝毫没想到竟真的会有回应... “呃..我..来了..那个,你是龟爷爷?” 铁风支支吾吾的问道,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但并没有找到这“龟爷爷”的本体在哪,心里暗叹:原来它是住在水里的,怪不得我没找到。过了一会儿,又心下自嘲:我怎的没早点想到先喊两嗓子,又何苦要围着池子跑那么一大圈。 “小友,我挪移不便,你来离我近些,我们说话不要吵扰到了旁人。” 这道声音铁风听得真切,辨明方向,是从那池心的小岛上传来的,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又自语道:“我竟忘记了这岛上也是陆地,看来这龟爷爷还是住在陆上的。”想到此处,点了点头:“小爷我果然猜的没错。” 沿着池边又跑了半刻钟,来到了一个距离那池心较近的地方,沿着一条被水淹没的小径淌了过去,踏入岛中,只见这岛上草木林立,但是和陆上却有些区别,陆上的树大多以乔木为主,高大挺立,而这岛上的树大多以灌木为主,郁郁葱葱,这岛并不算多大,走了没多久便走到了岛中心,这回铁风吸取了教训,不再一点一点的寻找,而是大声叫到: “神龟大爷,你在附近么?” “不用这么大声,我就在你的脚下了。”那声音答道 铁风闻言一惊,连忙跳到一边,想道:“我竟这么巧的给它踩了?这可是着实有些不敬”挪开之后定睛一看,之前落脚处除了土石别无他物,哪里有什么生物了,但那声音又确实从下方传来不假,难不成这神龟被埋了?一时之间愕然不定,四下张望。 “呵呵,不用找了,你身下这‘小岛’,便是我了。”那声音又道 铁风听那声音安详温和,说不出的亲近,如兄如父一般,扫视了一下这一里方圆的小岛,暗自惊异:“这若说是小岛并不算大,若说是一只龟,那却是有些...有些大的过头了!”他之前听那声音说“挪移不便”,心中想了很多种“挪移不便”的可能,却万万没有猜到自己找了半天的龟爷爷竟然是一座“岛”,但也不得不说,这确实是极为“挪移不便”。 要换做往常,铁风见到这么巨大的乌龟,必然要大呼不信,但近些日子经历的奇事着实不少,已经淡定了许多,惊叹了几句,心里便坦然接受了脚下小岛便是这龟爷爷的说法。 “你.你是被这土石压住了所以动不了么?我帮你把这里都清了吧!” 铁风看了看这周遭的繁盛草木,想来这老龟应该又相当长的时日无法挪动了,不知怎的一时竟有些悲伤,暗下决心若这老龟有需要,无论如何也要还他自由。 “小友心善,老龟心领了,但老龟在哪趴着也是一样,若因我一己之私,扰了上面栖息已久的鸟兽,老龟心里可是过意不去的很了。” “可是..”铁风听了这话,只觉得这老龟的思想甚是迂腐,但一时之间又有些辩解不清。 “神龟大爷,您是怎么猜到我...我会说留在这里不走的?”过了半晌,铁风对着地下一块圆盘形大石问道,之所以要对着石头说,只是因为对着空气喊话似乎显得有些傻,便把这石头想象成那“神龟大爷”的本体了。 “小友,你给我讲讲,你的志向是什么?”老龟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接反问道 “练好武功,行侠仗义...”这个铁风答的倒是果断,十余年来每每提及此事,总是自信满满,仿佛天下尽在我手,而此刻这八个字,却说得毫无底气。 “是练好武功重要,还是行侠仗义重要?”老龟又问道,它每次问的很简单,就好像邻家大爷问你今天吃了什么,以后想干什么一般。 听了这个问题,铁风暗自思忖:“不练好武功,如何行侠仗义?但若练好武功却不行侠仗义,那不成了恶人?亦或是无用之人?”一时之间沉吟不语,显是难以作答。而那老龟则毫不心急,只是默默的等着。 竹深树密虫鸣处,时有微凉不是风。虽是仲夏夜,但这岛中心,或是说这龟背上却是异常凉爽,铁风把系在腰间的袍子解了,压在身下,盘坐在地上,对着那如镜水面定定的有些出神,耳边虫鸣阵阵,草叶声窸窸窣窣,蛙声零零散散,心静的时候,才发现周遭并不静。 若旁人问出这么个问题,铁风必然随意的答道“都重要”,但这问题出自老龟之口,铁风却在脑中认真的思量起来,但若说为何如此重视这素未谋面,而且此刻也算是尚未谋面的老龟,铁风自己恐怕也说不清楚。 过了好一会功夫,铁风才对着那圆盘形大石说道:“两者相比,还是行侠仗义重要一些。” “很好,很好,很好”老龟一连说了三个“很好”,顿了好一会儿,又道:“在很多年前,也有一个年轻人与你类似,不过他的选择却是前者,就因为如此,在世上掀起了好一阵腥风血雨...” “他..是谁?”铁风闻言,好奇心大起。 老龟沉吟了一阵子,似乎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 “他的名字叫令吾。” 第三十八章 令吾往事 咦?这个名字好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令吾...? 将这名字念叨了几遍,铁风猛然想到:这不是那山柴剑经上扉页那句话的作者么?! [今遭暗算,天数已尽,留此一法,愿后世小子洗我怨仇,令吾书] 这世上竟有如此巧法? “那令吾到底是什么人?”铁风问道 “算来已经是七百多年前的事了,当年那令吾也是比你大不了几岁少年,他同样也是在此处找到了我..你且坐好,我慢慢给你讲来。” 铁风闻言嘴角抖了抖,微微坐正了些,暗想:这老龟到底活了多久? 期时明月高照,将铁风的背影斜映一旁,犹如一块长石。 “当时天下有三大古国,大阳国最强,谷雁国和南姜国稍弱,令吾盗取了大阳国的镇国之宝“大阳心经”,受其举国追杀,但那“大阳心经”乃是一门极为奇诡霸道的内功修行法门,饶是当年大阳国皇室高手无数,也是数百年无人可练,那令吾虽说是个百年难遇的天才少年,却也仅仅修习了半刻钟不到的功夫,就险些走火入魔,一命呜呼。” 听到此处,铁风“咦”的惊叹一声,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霸道的功法,练半刻钟就几乎要了命,这简直是教人自杀的法门。 “他当时既受内伤,又被追杀,走投无路才逃到了这里,我当时见他可怜,便让他藏在我身边,助他隐匿了起来,躲过了大阳国人的追杀。那次受伤,他花费了三个多月的时间,才勉强养好,但伤刚好第二天,便又不死心的练起那“大阳心经”来,这回他强行挺了半刻钟,再一次几近丧命,吐血数升不止,又过了半年才勉强恢复,可恢复之后他依然还要练,就这样坚持的时间越来越久,养伤的时间也越来越久,持续了九次,时间过了十二年,期间的凶险难以言述,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第九次的时候,他竟练成了那大阳神功,以三十出头的年纪,成为了当世内功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铁风在一旁听得心潮澎湃,每次听到令吾走火受伤,心就跟着沉下去,听到他再次坚持,心又跟着提了起来,如此起起伏伏,直到听到“成为当世第一人”时,这一颗心才彻底放下,眼中放着异彩,显是对这名为令吾的先人大为钦佩。 “后来他从这里走出去,发现大阳国为了找寻他的下落,把他的父母兄弟尽数抓走拷问,最后皆被折磨惨死。当时他闻讯怒不可遏,孤身一人冲进如铜墙铁壁般的大阳皇都,硬生生的杀了三位王爷与两位将军,但毕竟寡不敌众,自己也受了重伤,凭借深厚的内力,勉力逃脱,此事轰动了整个天下,引起了轩然大波。在那以后,令吾立志要灭了大阳国,以报那一身血债,于是伤好之后便投了当时较为弱势的谷雁国,成了一位将军。大凡武学人士,在两军对阵中能发挥的作用极为有限,但那令吾此时武功已臻化境,当真在万军从中可轻取敌将首级,大阳国因此被打的节节败退,用了十年时间,就让谷雁国能和大阳国平分秋色,再打了五年,那大阳国已不敢和这谷雁国传奇将军再正面交战了。而这位令吾将军,十五年来可谓杀出了血海尸山,当时他又找到了我,跟我说他有些后悔,虽说自己一家被杀,但自己也杀了大阳国千千万万的军士,再多的仇怨,也不想再报了,况且现在他的妻子已怀胎十月,就算为了自己的孩子,也不应该再多造杀孽了。至那之后,他找到了当时的谷雁国君,表达了他想要隐退的想法,那谷雁国君虽万分不舍,也只得答应,条件是让令吾帮自己最后再拿下一城,而令吾也感激这些年来谷雁国对自己的信任,便想都没想的就答应了,小友,若是你也遇到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做?” 铁风正听得入迷,突然发现问题指向了自己,思考了一番,答道:“这令吾盗取那大阳国宝固然不对,但那大阳国将其全家杀害手段也未免太过残忍了,冤有头,债有主,我若是他的话,便会把那大阳心经还回去,然后想方设法找到那大阳国君报仇,而普通军士也都是爹娘生养,又何必要伤害他们?” “很好,很好,这我就放心了...”老龟说道,这几句话听得铁风有些莫名其妙,自己明明回答的是个假设中的问题,又有什么可放心的了,过了没一会儿,那老龟又继续讲道: “那令吾领了这最后一次的任务,带上了几个最信任的兄弟与下属,便上路了,本以为这是一场轻而易举的战斗,谁也没想到,这竟是天下大变的开始...唉..” 铁风听到这里,突然想起来那山柴剑经上“今遭暗算,天数已尽”的话,一颗心再次提了起来,却如何也想不到,以当时令吾的实力与经验,又有什么可以加害得了他? “当时已将国君要求打下的雁城围得水泄不通,眼看过不了几天便可拿下,却不想突遭大变,一夜之间从四面八方突然涌来万千大军,有大阳国的,有南姜国的,皆尽配着金盔银甲,都是各国最核心的战力,如神兵天降一般,转眼便杀至了阵前,显然埋伏了不短的时日,更让他感觉震惊的是,自己所带的五万军士里竟也倒戈了大半,眼看着一些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兄弟们被害,任他一人武功再高,也绝无可能护这么多人周全,经过五天五夜的苦战,自己手下众人几已全灭,只剩下最后四个亲卫和他拼了性命突破了出来,杀出重围后,那弟兄们一一倒下的身影,犹如梦魇般的缠着他,他想不通,为何大阳国与南姜国的人会未卜先知的埋伏自己,更想不通,自己一手带起的铁血军,又怎会举刀对自己挥来,那段时日,他浑浑噩噩,对于这些种种的情况,甚至连想都不敢深想,生怕猜到什么让人心寒彻骨的事实,饶是他武功早已天下第一,此刻也只有悲痛与无助。这般情形,直至后来几日的一个夜晚,那四个多年出生入死,自己待他们如兄如弟一般的亲卫,拿刀刺入了他的胸膛...” “啊!” 铁风本就听得有些愤愤不平,而后听到那四个亲卫动手的时候,更是如同刺得不是令吾而是自己一般,一股子凉气从头贯到背,又从背贯到脚,大声惊叫了出来。 “但他毕竟功力高强,在那利刃入体的瞬间,身子一挪,避开了所有要害,虽然鲜血四射,但却保住了性命,而那四名亲卫,在刺出的一瞬间便服毒死去了,到了此时,他又哪能再装作看不出真相,种种的一切都指明,是那谷雁国君出卖了自己,想到自己的妻子还在谷雁国内,他便不顾性命的狂奔回去,骑死了六匹快马,打死了三十余拦阻之人,终于来到了妻子面前,但他的妻儿,却早已倒在了血泊之中...” “这谷雁国君怎能如此!欺人太甚!!他姥姥的!!” 铁风在一旁听得早已义愤填膺,恨不得早生七百多年将那谷雁国君给杀了才好。 老龟却不理会铁风的愤怒,自顾自的讲着: “至那之后,他便再顾不得什么情义道德,化身为地狱的恶魔,不择手段的杀戮着三国的首要人物,三年时间,三国上至君主国相,下至将军王公,在那令吾的大肆屠戮下死了近四百人,这四百人换做平时,那都是一声令下天下也要抖三抖的存在,而此时,都变作了皑皑白骨,当年围剿令吾的阴谋,也至此被大白于天下,在这股恐怖的笼罩下,三国开始内战不断,江湖势力也趁乱尽出,都想瓜分自己的一块势力,天下一片大乱,动辄横尸万里,手无寸铁的百姓亦不能幸免。没过多久,三个古国在高压之下统统解体,王公贵族隐姓埋名以求保住性命,一时之间再无人敢言建国立朝,史称‘令吾之乱’。之后那令吾又找到了我,那时他已浑身上下千疮百孔,仿佛一个血人一般,强吊着一口气把这些事情讲给我听,交给了我一本书,又给我演示了三招剑法,仰天大叫了三声“我不甘心”,从此就葬在了这万兽林当中。” 铁风越听越惊,到后来听到“演示了三招剑法”的时候,心中一动,隐隐觉得这件事也许和自己有着极大的干系,心中由惊异转为惴惴,思考了半晌,又隐隐觉得这整个故事似乎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但若说是哪里不对劲了,又有些说不出来,一时之间脑海当中思绪万千。一直就这样呆立了许久,天色已然蒙蒙发亮,方才缓缓开口问道: “那本书是什么?” “那本书是他结合大阳心经而创的一套修炼法门,号称洞悉天、地、人三才至理,称之为‘三才剑经’,但因其修炼之时产生内力过于霸道,因此便专门为此创立了三招剑法,乃是疏导泄散内力所用。” 铁风闻言,眉头紧皱,脑海中不住回忆着:三才剑经..三才剑经...?!!!三才..山柴?!” 念了几句,突然惊叫一声:“啊!这..这剑经我好像..我好像见过!” 老龟却不答话,过了一会,铁风又开口问道: “不知..那三招剑法有没有名字...?” 沉默了一阵子,老龟缓缓答道: “便是你熟悉的那三招...山河七断,五登天,奏雨拨风引。” 第三十九章 出林入世 铁风闻言,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心中反复思量:“这三招剑法是老头连哄带骗逼着我练的,而那‘山柴剑经’是柳儿随手给我的,这两者竟然都是七百多年前那令吾所创,而且两者还是一套互补的法门,这..这些事情都是真的么?那老头为什么会那么执着的教我这三招剑法?而那剑经又为什么会在陆家出现...?”一时之间种种疑问涌上心头,又转念一想:“铁无发那老头真的只是一个乡野铁匠么?那为什么功夫会那么高?”铁风自小便和铁无发一起生活,虽知他武功高强,但早习以为常,现在回头想想方才觉得此事也有些不对,他那身功夫已经不低于大门派的师傅长老,怎么可能靠天天打铁就练出来? 铁风自小聪明,但突然之间面对这些问题,脑子里犹如装满了浆糊一般,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只觉得自己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颠覆自己以前的所有认知。 “小友,能告诉你的我都给你说了,不知你要如何决定?”老龟声音又缓缓的传来,依然温暖慈祥如故 铁风昨日本已决心在此安居住下,但此刻听了老龟讲的种种事情,哪还能沉得下心思,恨不得马上冲出这林子找出真相才好,说道:“神龟爷爷,不知道您有没有能让我身体恢复的方法?” “有,看你身后不远那小树。”老龟答得很果断。 铁风闻言大喜过望,连忙向身后望去,只见一棵矮树上零零散散长了五六个拳头大的红色果实,将枝叶压的低低的,每一个都圆润饱满,但却不知是何物。 “那树下便是令吾的埋骨地,他在此死后过了一年,便长出了这棵奇树,这棵树汇聚整个万兽林的草木精华凝成果实,果实掉落后又反哺万兽林,使得草木更加繁茂,周而复始,循环往复。若是有鸟兽分食,则能让其脱胎换骨,可谓奇效。红炎之前给小友服了一果,小友便耳聪目明,体力大增,若将其连根拔起服食,想必能重铸破损丹田,或许还能使你功力更上一层楼。” 铁风想起了昨日小蝎哥带来的果实,突然顿悟:“世间竟有如此奇物!原来我体力强悍全是因这果子所致。”站起身来,朝着那奇树走了几步,刚刚抬手,微微一愣,问道:“既然这果子有如此神效,那为何林中的虫鸟野兽不把它吃了?” “小友,该说的我都说了,选择却在于你。” 老龟说了短短一句不明所指的话,便不再言语。 换做往日的铁风,得知有此奇果,必然想都不想便打包带走了,而此刻,却原地伫立,暗自沉吟。 挣扎了好一阵子,铁风将伸出的手收了回来,说道: “神龟爷爷,我懂了。” 这棵奇树乃是整个万兽林的造化,能存在至今,定是林中众兽珍稀之故,众兽尚且如此,自己怎忍连根拔起?神龟告诉自己是莫大的一份信任,又怎能辜负。 “等明日红炎醒了再向她拜谢后,我就离开这里。” 铁风言语间眼神坚韧不移,想到那令吾一生之中小命都丢了无数次,自己刚刚受了一次伤便隐居避世,岂不是大弱于他了,不知何时,铁风早已把令吾当做了心中比较的目标,胸中那股子傲气再次燃了起来。 “很好,很好,很好”老龟又一次连说三次很好,其中欣慰之意比之前更甚,而后又说道:“你既决定离开,和红炎道别却是不用了,她已精血大亏,本应早早休眠,只是每天为了见你因此才醒来,可如此一来便恢复的极慢,耽搁久了甚至还会有些更严重的后果。” “这...此话怎讲?”铁风之前问过几次自己到底是如何被救的,可是无论是红炎还是老黑他们,对此均不愿回答,这个问题一直是他心底很大的疑惑。 “你被抬进万兽林的时候,在常人眼里可谓是死的透了,是红炎耗散了自己大半的精血,才将你救了回来,而你经脉也是因此重铸,强韧无比,但这可着实苦了这孩子...唉。” “她..到底是什么,又为何对我这么好?” 铁风惊愕了半晌,问道。 他虽不知这“耗散了大半精血”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据这神龟所述,想来代价绝不轻松, “小友,老龟今天讲的够多了..也不知多久没讲过这么多话了,天地任你闯,不要忘了今日之言便好,老龟我可要睡了..” 铁风闻言点了点头,知其不愿答这问题,也并不再做强求,转身跪下对那大圆石磕了三个响头,若不是这神龟点醒,不仅自己消极之意难除,更要害了红炎而不自知,再加上这老龟本就是不知多少年前的前辈了,这三个响头是绝对受得的。 见老龟不再言语,于是铁风便转身离岛而去,刚踏到岸边,突然想到:自己受伤的事是神龟对红炎所说,那想来这后果他也是预料到了的? 这念头一闪而过,却未加以深思,到了岸边,大踏步的走到了红炎身前,将她横抱了起来,只觉她体重甚轻,看向那安详可人的白净脸蛋,不禁想起了最初在万兽林时给她当成“女鬼”的时候,咧嘴自嘲一笑,而后便朝着她平日里休息的竹林处大踏步走去。 过了一个来时辰,到了那小竹林,铁风将其放在平日里她习惯休息的草堆处,又去一旁打了些新草,填在身下。 “我...唉” 今日听老龟所说,才知原来自己受了如此大恩,铁风本想对沉睡的红炎说些什么,但刚开了口,又不知该如何表达,只觉无论说什么都有些苍白。 铁风走到一边,折了几个细树枝,又采了些花儿,坐在地上认真的编织了起来,但他没做过这些细活,手脚粗拙,过了一个多时辰,才编出了五个歪歪扭扭的花环来。 此时天色已大亮,铁风看着那五个大小不一的花环自语道:“虽说不太圆,但还别有一番韵味,恩...” 铁风根据前几日的接触,只道这红炎喜欢花环,于是便把那五个花环一股脑的全戴在了她的头上,活像一个土掉渣的草帽,而他见了自己的作品,却觉得好似一个金光四射的皇冠,满意的点了点头,在旁边的土地上写起了字来,本想写“我会回来的”几个大字,刚写了两字,便想到自己现在依旧内力全失,这个承诺实在不敢许,于是站起身来用脚把写好的两字擦掉,对着红炎认真的拱了拱手,便离去了。 从竹林离开,铁风来到最初自己养伤的那个山洞中,刚到山洞口,便听到那老黑与大蛇又在乐此不疲的辩论着什么,铁风想到了洞中的时日,只觉的这般经历当真极为神奇,若出去跟外人说了,必是无人能信。笑了笑走了近去,跟三兽调侃了几句便道了别,临去前还恶趣味的含了一大口水,对着大蛇的脑袋喷去,浇得它更加晶莹油亮了几分,而大蛇只道这是“猿类生物”的特殊仪式,乐呵呵的享受着。 铁风从昨日那司马小姐与王二的对话中得知,现在身在万兽林深处,出洞之后辨明了方向,朝着西北方走去,期间路上也见到不少凶猛恶兽,也许是因为红炎精血的原因,感知到铁风身上的气息皆纷纷退去。铁风此时虽能言兽语,但出于一直以来的根深蒂固的思维,倒也不敢主动去招惹这些猛兽,渴了就找些溪水,饿了就吃些果子抓些小鱼,一路下来都是平安静好,但这万兽林深处山深林老,荒无人迹,路途难行,到了第九日上,才见到了一队猎兽团,随意交谈了几句,打听准了洛城的方向,便又去了。 又过了三天,已到了洛城左近,铁风已来过了此地数次,而这次却发现洛城附近的林子中要比前几次热闹了数倍还不止,所遇者多是武者打扮,或三五汉子成群结队,或长车大马缓缓前行,行进之中步履稳健,呼和之时气息充盈,显然都是各门各派的好手。 铁风几次上前探问,大多数人对这穿着破烂的小子都是不理不睬,遇到几个热心肠些的才告知铁风,原来近日洛城附近将有一场约战,约战双方是北荒霸主东青教与洛城执法堂,至于约战原因却是众说纷纭,有的说是东青教想霸占洛城,有的说是执法堂捅了他们老窝,还有的说东青教主与执法堂统领老婆有染,反正无论多天马行空的猜测,在这些江湖人士的口中添油加醋了一番,都真像那么一回事似得,让人难辨真伪,一时之间成了洛城最热门的话题。 而这帮子莽夫大多是闲不住的主,碍于执法堂的威望不敢在城内太过放肆,闲的无聊了,这城外的禽兽可遭了秧,一路过来铁风见到了无数成群结队来林中猎兽的小团体,这帮人本就手法不甚专业,又本不是为了饱腹而来,因此猎杀一兽往往要许久才死,若是以前的话,铁风必然毫不在乎,但此时偏偏那野兽死前的哀嚎他都能听懂,而这万兽林猎兽本就是一直以来天经地义的事情,铁风又实在没有什么理由出手干涉,只得闷着一口气如不闻不见,心情大糟。 又行了一里,铁风见到一只年纪不大的幼鹿,被四个二十多岁的黄衣汉子围在四角,那四个汉子手执长鞭,互相之间故意留了些距离,只要那幼鹿冲出,临近的人便一鞭下去,几个呼吸的功夫,那幼鹿便横竖印了好几道深深的鞭痕,有一道狠的直接抽了个皮开肉绽,站在四人中间,瑟瑟发抖。 “老二,这鹿儿时常朝你那边冲去,想来是它觉得你比较弱,恐怕今日一会这顿酒你是要请了,哈哈。” “去你丫的,咱们赌这鹿儿在哪里能逃出去,若是这鹿儿不禁打,还没等跑出就被咱几个抽死了,这顿酒又怎么算?” “谁抽死了它,这顿酒当然他来请了,哈哈,这鹿儿被咱们吓得不敢动啦,咱们往后再撤个两步罢。” 说罢,几人都后撤了两步,那幼鹿见有隙可乘,又前冲了两次,再次换回了两道鞭痕,发出阵阵哀嚎。 铁风见状,只觉得怒气难平,从一旁走了出来,强压了一口气,装出尽量友好的语气问道: “四位大哥身手不凡,小弟佩服,不知是何门何派?” 那被称作“老二”的男子背对铁风,虽不知是何人,但听其言语客气,便答道:“好说,好说,哥几个是铁拳门人,小兄弟是...”说罢回头瞥了一眼铁风,只见他全身上下都脏兮兮的,好似一个小乞丐一般,不由得眉头一皱。 铁风笑了笑,点了点头,答道: “铁犬门,恩...这个名字起得甚好,怪不得几位‘犬兄’要围着一头幼鹿不放,原来是要磨练牙口来了!” 第四十章 出乎意料的战斗 “小子,你刚才说什么?” 其中一个高个子汉子转过头来,面色不善。 一旁几人也不约而同的看了过来,有的脸上带着惊异,有的脸上带着戏谑,连那浅棕色小鹿跑走都不曾察觉。 见到缓缓走来,渐有合围之势的四人,铁风扔面不改色,笑着答道:“我说是几位是犬,大上面一个点的那个犬,这回可听清了?” 一言既出,四人面色皆寒,江湖之中互有仇怨原本平常,但如此萍水相逢便当面辱骂的却绝不多见,几人相互对视一眼,但见铁风神色淡然,倒不敢太小觑了他,那高个汉子朝着四周望了望,不见有他人,又道: “你是什么人,可是来找我铁拳门寻仇的?” “不是。”铁风笑着摇了摇头。 “那你何故辱骂我们几人?”那高个男子又皱眉问道 “就是想骂,看你们几个就不痛快!”铁风笑着答道。 其实此刻嘴上认个错,或可化解这危局,但铁风自来就是这性子,要他性命容易,要他服软却是难如登天,这句话说出,几人便难再有缓转余地,只得以武辩是非了。 四人闻言皆是怒气大起,那高个男子对着那老二使了个眼色,老二点点头,把长鞭别在腰间,站了出来,对着铁风说道: “哼,我铁拳门不以多欺少,你小子若是着急赴死,便出招罢!” “小爷我也不恃强凌弱,犬兄若着急赴死,便出招罢!”铁风微微一笑,回应道,双眼不经意的打量身边各处,已存了逃命的心思。 起初一腔热血的冲了上来,此刻略冷静了些,一时间有些踌躇,自己既无兵刃,又无内力,跟这几人动手是绝对讨不得好的,虽面不改色,也不免心下惴惴。 三人闻言各挪了几步,占了三个方位,将两人围在中间,虽嘴上说不以多欺少,但隐约之间也给铁风施加了不小的压力。 中间那被称老二的汉子闻言也不再多答话,前冲几步,一拳挥出,是江湖上常见的一招“奇正拳”起手式,这一式四平八稳,七分守三分攻,原是想试探铁风深浅。 铁风本就不擅拳脚,又无内力,见这一拳挥来连忙撤了几步,不敢与之相抗。 老二见一击得势,便追将上来,一套“奇正拳”源源不断的使了出来,逼得铁风退步连连,无可奈何,几人见铁风身手反应不慢,显是练过些功夫,但挪移之间脚步虚浮,似毫无内力一般,不禁都是暗自惊奇。 这铁拳门位于北荒以西,与西岭交界处,其门主封无忧老爷子人称“不需斧”,号称斧头能做到的事情,自己一对铁拳都能做到,其下徒孙都以拳路刚猛著称,单论力量来看,实不输与江湖顶尖门派,只是因为过于重视力量,不重视灵变,是以这门功夫未能跻身一流。 老二在拳法上浸淫多年,虽是一套最基础的拳法,在那封老爷子教导下,此时却使得虎虎生风,地上草叶被拳风带起,纷飞漫天,煞是好看,见铁风弱势,胆子也越来越大,从七分守势改作七分攻势,铁风顿时狼狈万分,时而如贵妃醉酒,时而如老猴偷桃,毫无章法,全凭反应躲闪,不多时便胸口重重的中了一拳,倒飞而出。 “好!” 众人见老二得手,呼和了起来。 铁风倒地后却未如众人预料那边吐血不止,相反的,只是揉了揉胸口,看了看自己前胸,又看了看眼前的男子,便坐了起来,神色怪异。 这般情形极为诡异,仿佛一个人从万丈悬崖跳下,不仅没摔成肉饼,还爬了上来。黄衣男子四人固然不懂,铁风亦是不知所措,甚至连逃跑都忘了。 原来老二刚这一拳恰中铁风胸口玉泉穴,这一穴位上集任脉天部凉寒气,下聚膻中热暑气,是人体真气通转要穴所在。 而铁风此时经脉强如铁筋,内力却虚空一片,犹如干涸已久的宽大河道,对内力渴求至极。因此那拳上内力入体之时,便通通被吸引了进去,内力流入之后便顺着任脉前行,转至督脉,循环了一周,顺着破损的丹田处四逸散去了。 这般情形看似是简单巧合,实则极为难得,千古也不见得有一例。 那三才剑经本就是令吾结合大阳心经所创,也是一门极为霸道的法门,而先前在执法堂大牢中,心念所动,无意中运起“三才剑经”中的口诀,这口诀若修炼时不以相应的三招剑法排解多余内劲,几与自杀无异,更何况当时还穴位被封,动都动不得一下,因此一时间内力汇聚,极短的时间便将经脉撑到了极限,直至爆破,恰巧是因为蓄力时间不长,加上郑总以求谨慎留的一道暗劲所护,身体却未跟着经脉一起爆破,此乃一巧。 铁风之后又受了红炎精血相救,那红炎为极为不凡的圣兽血脉,因其精血铁风经脉不仅重铸,又变得极其强韧,几可谓当世无二,此乃二巧。 但若是在常人身上,有如此经脉,内力也必是强悍无匹,若有外力入侵必是自然而然的生力抵抗,而铁风偏偏却是丹田被毁了,内力半点也没有,这才能不由自主的吸收外入内力,此乃三巧。 有此三巧,才有了刚才的一幕,这番神奇之事固是前无古人,且多半也要后无来者了。 铁风坐起之后,暗自发愣,一脸无辜的看着眼前的几人。 “老二,不要戏耍,快点解决。” 几人见铁风中招本是大喜,后又见他神色淡然,若无其事一般,皆是觉得这老二手下留情,在玩弄这少年,是以那高个汉子眉头微微一皱,出言喝止。 “我...好!” 而那老二也是惊异莫名,这一拳自己是半点也未加留手,就算打到自己身上也必然要重伤不起,之前交手只觉这小子身形虚浮,手脚轻飘,绝非内力高强之人,却不知他又怎能中了一拳后,似没事人一般的站了起来。 但此时兄弟几个都在看着,又不想当众说出“自己已用了全力并没有戏耍”的话来,叫人看的低了,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一声。 “呵呵,老二,可不要再戏耍了喔,呦呦呦。”铁风阴阳怪气的说道 “小子,老二岂是你能叫的?!” 老二拳随声到,再次冲了上来,这次却是使得看家的功夫“铁拳劲”,每一拳力道极盛,比之前威势强了许多,铁风出于本能,再次退闪了几步,这套拳法拳劲比之前刚猛许多,光拳风袭来便使得铁风衣衫烈烈直响,又过了十来招,铁风双臂交叉于胸前,不躲不闪,硬吃了一拳,一击之下,身子向后“蹬蹬蹬”退了十多步,站住身形后,先是“咦”了一声,而后活动了一下手臂,只觉和上次一般,内劲刚入体没多久便消失不见,着实是半点伤势也没有,发觉如此便“哈哈”大笑了两声,又觉奇异,又是痛快。 见这般情形,几人均觉有些不同寻常,这铁拳劲乃是一招霸道拳法,并非一味靠蛮力破敌,而是靠着后续跟进的一股子内劲,这股内劲无形无质,击到那胸前双臂上无异于直接击到前胸,若非有极强的内力绝对无法可挡。 至于铁风能化解内力的能力,这几人却是做梦也想不到了。 “唉,换个人可好,他太弱了..”铁风叹了口气,摆出副一脸无奈的表情,鄙视的说道。 “你..!” “老二,等一下” 老二闻言,气的心头火起,正待再上,却被那高个男子喝止了住。 “小兄弟,你到底是何人,我铁拳门也不是蛮不讲理的势力,咱们几人再此和你相斗,传出去也未必好听,若是有什么误会,说开了也就是了。” 高个男子看出这两拳有些怪异,也掂量不出眼前少年的深浅,因此言语间已给了铁风大大的台阶下了,但铁风此时正对那内力引散的效果大感神奇,却反倒不想罢手了。 斜眼看了那老二一眼,摇了摇头答道:“不成不成,他刚才打的我浑身直痒痒,这人手劲太小,不如你出来咱们过两招吧,若是给小爷止了痒,再放你们走不迟。” 这句话说的实在有些嚣张了! 但不得不说,倒也真是铁风此时心中所想。 老二怒气大起,如暴怒的蛮牛,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打不过敌人不丢人,被人挖苦说自己打的“痒”,对以大力见长的铁拳门人,这是何等的讽刺! “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若出手,恐怕你今天小命就要交待在这儿了。” 高个男子双眼微微一眯,上前了一步,答道。 无论眼前少年如何诡异,他对自己的功力却还是很自信的。 这句话言语之间自诩比那老二的实力高上许多,但旁边几人听了却神色自然,显是并无异议,而老二闻言也是瞬间将火气强压了下去,知趣的退了回来,他知道,眼前男子这么说,显是已经要亲自动手了。 “呵呵,话真不少,赶紧上吧,小爷我就在这一动不动的等着你...”铁风慵懒的答道,手还故意的揉了揉眼睛,和眼前严阵以待的几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其实也不完全是铁风想羞辱眼前的几人,他着实也是半点拳法不会,并不知该摆个什么架势才好。 本是盛夏午后,一天之中最安静的时候,但那高个男子此刻全身已运足了力,手指节咯咯直响,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存了杀机,周遭鸟兽似乎都感觉到了这里的气息不同寻常,一时之间纷纷远离而去,打的周遭草木都发出了“扑扑”的响声。 而铁风感觉到这般威势,也不由得心头谨慎了几分,暗想:这高个男子与那老二年纪相仿,实力竟如此天差地别。 但身体却半点不动,神色镇定。 “小子,小心了!”这高个男子早就看出铁风拳脚功夫甚是生疏,想必是修炼了什么怪异的内功才抵得住那两下,心底拿了主意,无论他有何本事,直接用大力破之。 象征性的提醒一句,便摆出了一副猛虎扑食般的架势。 旁边三人满脸惊奇,这是铁拳门中最刚猛的一招“破天劲”的起手式,见了此情景心中皆叹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大师兄果然谨慎! 两人对峙了约莫一个呼吸的功夫,那高个男子猛然冲出,一拳如蛟龙出洞般探出,而铁风则是原地不动,右拳在肋间蓄起。 那高个男子的一拳未至,光带出的拳风就产生了一股让人窒息的威压,下一刻更如流星坠地一般,实打实的击在了铁风的胸口,而铁风在受击之时牙关紧锁,面色狰狞,几乎在同一时间也强行攻出一拳,直指那高个男子腰间。 “嘭”“呯” 两道沉重的闷响,几乎重叠响起。 对轰的刹那间,两人皆倒退横飞出去,无法控制住身形,跌落在地面上,扬起了一片尘土。 铁风一手拄着身下的草地,一手按着胸口重重咳嗽了两声,大口喘着粗气,显是硬抗这么一下也不是多么轻松。 而那高个男子却瞬间萎靡了下去,两腮鼓胀,强咽了一口鲜血,过不多时又喷吐了出来,溅得周遭青草殷虹一片,神色更加萎靡了几分,双眼暗淡,不可思议的看着铁风的方向。 铁风刚才强受那一招“破天劲”,内力再次入体,不过这次却未等其耗散便直接引至右拳,抓准时机直接轰出,之中劲道实不比那原装的“破天劲”弱上几分,而那高个男子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这本来软软绵绵的一拳竟会突然爆发如此威力,是以不及招架,直接中拳与铁风双双飞出。 铁拳门几人见此情景,先是惊叹一声,后纷纷大喝 “小畜生”“你敢!”“大师兄!” 一喝之后再顾不得围住铁风,连忙跑到那高个男子身前,一人给其腰间敷药,一人给其喂了几粒白色药丸,之后那老二本欲再上与铁风相斗,却被那高个男子抓住拦了下来,微微摇了摇头,用气声轻轻的说了句“走”,几人便负者那高个男子,留下几句狠话,匆匆离去了。 铁风此刻心情大好,大声挖苦了几句,便又仰天大笑起来,得意的很。 待几人走后,盘坐在了地上,脑海中还在回映刚刚的种种,既觉奇异,又觉兴奋,过不多一会,自己便砸了咂嘴,感叹道: “啧啧啧,精彩,真他娘的精彩!” 第四十一章 洛城风云动 洛城执法堂侧堂内,一名身着暗黄长袍的中年人正在反复踱步,眉头紧锁,走了好一会儿,停下身形朝着门口望去,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一屁股坐在了堂中央的椅子上,脸上仍是一副焦灼神情。 过了接近半刻钟,门口走进一侍卫装束男子,对着那黄袍男子行了个礼,道:“郑代统领,幺二大人求见!” “进!” 这黄袍男子正是郑宗,此时距离从荡山回来已有半个多月,因一直无暇去见北荒大统领进行考核,只得扔以“代统领”之职发号施令。 过不一会,一名白袍男子便走了进来,正是幺二。 “郑代统领” “坐!” 郑宗说道,神情严肃。 “查到了么?” “郑代统领,经多番探查得知,洛城方圆千里之内的大小势力几乎都收到了信筏,上面明确写了我们执法堂与东青教约斗的时间和地点,追根溯源,发现这些信件都是同一人出了重金,委托洛城驿站镖局所发,这人便是...”说到这,幺二略微犹豫,轻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这人便是那三无道人。” 郑宗虽早已想到了这种可能,但此番确认了之后仍不免手上青筋暴起,将椅扶手捏出了五道深深的指痕。 能将木头捏的陷而不裂,也算是门难能的功夫了。 “你,先下去吧!”郑宗有生以来,第一次因为怒火气的声音颤抖。 幺二也是第一次见到郑宗如此神态,不敢多呆,连忙闪了出去。 郑宗隔空一掌将门关好,倏地站了起来,身下椅子瞬间化作碎木头渣子,散落满地。 这三无道人,简直无法理喻! 郑宗若不是自重形象,早就将他八辈祖宗也骂遍了。 那日在荡山上,东青教,执法堂,还有三无道人三方约了比斗,碍于当时情势,东青教主与郑宗皆应了下来,回来各召人手,这约斗定的容易,却有两件使郑宗费神之事。 第一,这赌约是陆天南一家的归属,但陆天南夫妇在东青教手里,他们女儿陆星柳却在那三无道人手里,这一节东青王当时没提,自己却不能不想,若是连赌约的筹码都不在自己这边,执法堂如此空手套白狼一般和人约斗,于信于理都不合。 第二呢,便是这三无道人到底是什么目的,执法堂与东青教约斗,他又处于什么样的角色?虽说这人疯疯癫癫,不尊礼法,但手下功夫着实不弱,如果能拉拢他来助拳,执法堂则胜算大增。 这两件事,想解决,都不得不从那三无道人下手。 想到此节,郑宗几次三番派人去找三无道人,初时还想着既然这约斗是他提的,那想来也会尽量配合,却不想派了几拨人,连那三无道人的面都没见到,更甭提放人的事了。 而后无奈,只得自己亲自前往,这次虽见到了那三无道人,却不想他上来就举起大葫芦,定了个规则:你喝一口酒,就可以问一个字。 郑宗不想和他闹得太僵,况且也抱着想让他助拳想法,只得强忍着火气,照着他的规则来,却不想那三无道人壶中的酒却是极烈,一般来说内力强横酒力也必不弱,但饶是以郑宗的内力,喝了十一大口便再喝不下了,揉了揉脑袋,尽量精简的问道:“你和陆姑娘住执法堂来可好?” 此刻郑宗已喝的有些晕眩,只想先把两人邀到执法堂来,助拳的事情以后再谈。 却不想那三无道人只是微微一笑,说出极为气人的一句话: “你多问了一个字,下次再来喝罢。” 郑宗刚刚因为酒劲思维略有模糊,运功恢复了些神智再忆:果然多了一字。 和那三无道人辩了几句,只觉和这家伙半点也扯不清楚,无奈之下只得拂袖离去。 次日来之前静心调养,又喝了碗醒酒汤,带了个大海碗,又找到了三无道人,这次运足了气,终于连饮十二大海碗,再次问了昨天的问题。 “你和陆姑娘住执法堂来可好?” 而那三无道人自己灌了几大口酒,简简单单的答了两个字: “不好” 郑宗强忍着怒气苦口劝说几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最后依然无果而终,含恨离去。 他虽正直不阿,但平日也是脾气暴躁的主,要不然当时也不会几句话便和铁风闹僵了起来,若不是因为事关重大,当真是再也不想见到这三无道人的可恶嘴脸。 但此事实在事关重大! 而后几日,郑宗只得每天跑来,但却都是身着便装,选人少的时候了。因为每日一身酒气,晃晃悠悠的出去,自觉实在有些丢人。 堂堂执法堂统领,靠着喝酒办公事的,郑宗也算是开了先例,当然,这先例全因那三无道人的功劳。 尽管如此,却依旧收效甚微,这三无道人既不答应放了陆星柳,也不说自己会不会帮执法堂出手,唯一保证的一点只有:老子不会将她掳出洛城的,也会帮着你们履行赌约。 到了第七日上,郑宗终于丧失了所有的耐性,吩咐两名执法者日夜轮换,关注陆星柳的动向,自己则暗下决心:再也不去找这不可理喻的家伙了! 可这平淡日子还没过两天,就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焦头烂额 初时得知洛城近些日子来了几股江湖势力,还不太过重视,毕竟洛城是北荒重城,时有势力聚集也不多稀奇,只吩咐了下去小心维护城内秩序便是了。而后几日,赶至洛城的江湖势力却是越来越多,而且有些势力久居边陲,散漫的惯了,嗓门也既大又粗,进城之后便吵吵嚷嚷,到处宣扬到此为了观看执法堂与东青教约斗而来,一时之间传的满城皆知,郑宗闻讯既忧虑且惊怒,当下就将身旁一桌一椅化为齑粉... 不得不说,近日执法堂桌椅的消耗当真要比平时大了许多。 此次约斗本就有些不合执法堂做事规矩,实为无奈之举,因此回洛城之后,郑宗就一直严令众人不得泄露半分,生怕引人注意。 而此时的情况,何止是引人注意,这般影响力无异于天下第一美女开了场比武招亲,就连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郎也想来凑个热闹,一时之间洛城内江湖人士多了数倍不止,使得一向自认为经得起风浪的郑宗这些日子几乎头痛欲裂,当其得知此事始作俑者是那三无道人的时候,几乎便要“怒发冲冠凭栏处,仰天长啸”了,当真恨不得将他扒皮抽筋,但碍于此刻情形,偏偏又不能真把他怎么样,心情简直差到极点。 “郑代统领,幺三大人来了,说有要事求见!”过不多时,又有一侍卫走了进来 而郑宗听了幺三的名字,面色微缓,松了口气,摆摆手道: “让他进来吧。” 过不一会,幺三走了进来,神色要比之前幺二好上许多,见到那被拍碎一地的木头碎渣,微微一愣,对郑宗施了个礼,说道:“郑代统领。” “你们出去吧,将外门关好。” 郑宗看了眼幺三,对着门口两名侍卫说道。 两侍卫走后,郑宗开口道:“可有结果?” “我这次去见到了司马城主,约定明日午时来登门拜访!” 幺三是个浓眉大眼的汉子,看着郑宗,一脸认真相 “哈哈,好!司马城主可有说近些日子去了哪里?” 郑宗闻言难得的露出喜色,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 “司马城主说他这些日子去了趟荒都城,还带了些那特产的名茶佛动心,本想让我转交于代统领,但因执法堂规矩,我却没收。” 郑宗闻言笑了笑,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慢慢讲,两人分坐两旁后,又问道: “司马城主气色可好?” “气色甚好,虽年近古稀,却依旧精神抖擞。” “当时与你相见时,都有何人在旁陪同?” “只有司马城主和他的大儿子司马风公子,期间还来了几个下人,前几次我到他家也都是司马风公子招待我的,其人很是健谈。” “司马家还有个二儿子和一小女儿,可曾看见?” “这倒不曾见到,据说他二儿子是个武痴,不喜言谈,而他那小女儿行事乖张任性,想来也不会参与这种场合。” 郑宗闻言闭目深思半晌,似自言自语般的说道:“你说..这司马城主德高望重,却为何教出三个儿女却性情各异呢...” 幺三一愣,说道:“这...属下就不知了” “他这几日的去向是主动和你说的,还是你问的?” 过了好一会,郑宗再次问道。 幺三闻言沉吟一下,答道:“我问的‘近日洛城颇不平静,不知司马城主可有耳闻?’而他答道‘哎呀!说来惭愧,老夫这些日子去了趟荒都,回来后才听说这一个月内洛城发生了许多事情,还多亏各位执法大人维护啊,若这出了点什么乱子,老夫身为城主,这老脸恐怕是要丢尽了!唉!’” 这幺三做事极为细心认真,学那司马城主说话不仅一字不漏,甚至语气都模仿的惟妙惟肖,大眼浓眉前一刻还一脸严肃,后一刻就神色飞扬,看着便让人有几分忍俊不禁。 “哈哈”郑宗听了之后,极为难得的大笑了两声,说道:“你吩咐下去,明日午时在大堂备好茶宴,到时你和幺二也来作陪,迎接司马城主。” 执法堂行事向来从简,虽是简单的茶宴,但对执法堂来说已是极高的规格了,更何况郑宗和两位执法者同时作陪,因此幺三听了之后微微一愣,才朗声答道: “是!” 第四十二章 黑鹫王蒙天 万兽林,洛城外不远处,一名身着灰白长袍的老者,一名身着青黄劲装的汉子,正并肩前行,似他们这般装束,几乎已成了来此处师徒的标配,每日如此穿戴的组合,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而这看似极为平淡无奇的两名男子,此时正在低声交谈着: “黑鹫王,这司马正义最近出现在了洛城,又和“他们”联系频繁,这老儿虽多年不动刀兵,但在几十年前着实是威名不小,“他们”若得他相助,教主...教主固然可将他解决,但说不得也要多耗费些力气了。” “哼,红隼王,你怎地近些年不光功夫退步了,还学会这些阿谀奉承了话来了?这司马正义当年击败的那些对手,活着的现在也都成了各门各派的宗主长老,他手下功夫岂能弱了?教主实力虽强,却也不敢轻言胜负之数,你倒知道‘固然可将他解决’了。” 这两人正是东青教座下黑鹫王与红隼王,离约战日期已不远,却得知司马城主出现了,事关重大,因此两人亲自赶至洛城查探虚实。 “你..你竟敢妄断教主实力?!”红隼王面色极为不快,但却依然不敢太过大声。 红隼王损了手臂后实力大减,加上其年纪不小,功夫更是难以寸进,因此排名才一再跌落直至东青教众王之末,平日最忌旁人拿他实力退步说事,其他几王念他往日功劳,从不当面提及,黑鹫王行事却向来直来直往,顾不得这些避讳。 黑鹫王说道:“我视教主如兄长,自然敬他拥他,却也不会昧着良心吹嘘奉承,天下能人高手多得是,若到时真有强敌来犯,可是一两句‘教主神功无敌’便可以解决的?哼,此番约斗事关重大,你却不敢直言那司马正义的实力,若教中教众都以你为楷模,恐怕我教也不会有如此基业了。” 红隼王听这一番毫不给他面子的言论,不禁怒火中烧,斥道:“黑鹫王,你可别忘了,老夫几人打下这片基业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如今有何资格在此大言不惭来了?!” 黑鹫王冷笑两声,说道:“教主就是念你旧日功劳,才屡屡照顾于你,而你却为了那点可怜的颜面到处逞凶,莫不是以为大家都怕了你的凶名,就能尊你敬你了?看在同门的份上我才好言规劝你两句,勿要等到哪日教主都对你再无信心之时悔恼不已!” 这几句话皆撮到红隼王的痛处,他本是极好颜面之人,听了这几句话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无名烈火熊熊燃起,待话音刚落,左臂探出,直指黑鹫王腰间,那精钢所制的假肢在阳光下灿灿发亮。 两人距离很近,黑鹫王虽武功较红隼王高上许多,但却未料到这干枯老者竟真因几句话会对自己出手,一时间躲闪不及,衣衫被划破了一大道口子,腰间也被划出一道浅浅血痕,眉头微皱,抬手相迎。 红隼王一击建功本待再上,但却被一股强悍掌风覆住了头胸,下一瞬便被一股大力远远震开,狼狈倒地,抬头见到那黑鹫王脸上带着一副鄙视加怜悯的表情,袖袍一动,“欻欻歘”三声,三个圆珠形的暗器急速飞出,直对黑鹫王三处要害而去,身体一跃而起,使出“风扫地”的身法,跟着暗器后冲出,左袖内假臂直指其腰间。 “哼” 黑鹫王见状冷笑一声,右臂一蹦,将三个圆珠暗器与红隼王左臂同时震开,左手在其胸口轻拍一下,便撤步而去。见他还欲再上,左手在虚空轻轻一握,只见那红隼王胸口陡然爆裂开来,衣衫尽破,被一股气浪猛然冲飞,抛出一道曼妙的曲线,直至撞到身后二十余米的一颗大树上才止住去势。 “滞风掌劲!黑鹫王,咳咳,你对同门真是好手段...” 红隼王从树干处滑下,瘫坐在地,后背处被树皮擦出道道血痕,喘着粗气,剧咳不止,神色狰狞,显是极为痛楚。 这招滞风掌劲是黑鹫王的成名招数,先以暗力注入,后再引爆伤敌,是一套既诡异又霸道的掌法,黑鹫王入教最晚,却名列首座,多仗这套奇功之故。 “咎由自取,哼...恩?” 黑鹫王朝着红隼王方向走了两步,本欲给他上些药膏,以免伤势扩重,刚走到一半,却瞥见距离红隼王右侧二十余步的空地上竟坐着有一人,这人衣衫简陋,神色呆滞,年纪却不大。 将药膏远远丢给红隼王,黑鹫王便向那人走去,直至近前,那人看了过来,打量着黑鹫王,而黑鹫王也一动不动,打量着眼前的怪异少年,两人一站一坐,皆一言不发。 武学人士之所以灵觉强,常能察觉左近有人,多是以内力为感应,内力越强的人,感应力也就越强。 而那黑鹫王之所以能练成滞风掌劲,不仅内力强悍,而且须操纵精细入微。而具备这两点,在感应周遭人畜的能力上更要比常人高上很多,凡人皆有内力,无论武者秀才,但食五谷,绝无例外,只是强弱有别,未修练过的人内力较弱,又藏于丹田,不得法诀无法使用,是以常以“没半点功夫”自居,但遇到内功精湛的人士,依旧可以发觉。而此刻眼前的少年,已到了如此距离,却依旧丝毫内力波动也感受不出来,这才不禁使黑鹫王大为惊奇。 “你是谁?”“你是何人?” 两人同时开口问道。 这名少年正是铁风,之前与那铁拳门人争斗,毕竟受了一点轻伤,正在休息恢复,却不想无意中听到黑鹫红隼二王交谈,因其听力大异于常人,虽两人说话时声音不大,但铁风却几乎听个一字不落,因两人言语中并未提及“执法堂”或“东青教”,因此铁风确实不知他们是何方势力,只隐约之间觉得他们似乎在忌惮一个名为“司马正义”的对头,但事不关己,犯不着参与这些江湖争斗,正想离开,但转念一想:我先来这里的,他们说话小爷又不是故意偷听,何必要走? 本以为他们两人越走越远就算了,却万万没想到这两人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还好巧不巧的有个老头被打到了自己面前不远处,而那青黄劲装的汉子武功又是极为强大诡异,见到这般景象,铁风不由得呆愣了一下,而这一幕也恰好被转身过来的黑鹫王看在了眼里。 “我先问的,你先答!”铁风说道 黑鹫王又仔细的瞧了瞧铁风,思量了一番,答道:“我先答又何妨,我叫做蒙天,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 蒙天是他入教前的名字,但就算东青教众也不曾知晓,江湖上就算有人听说,也绝不知道蒙天就是东青教黑鹫王,因此他很痛快的就告诉了铁风。 “我叫铁风,家住猎龙镇,人称猎龙镇新星,铁家天才是也!”铁风趾高气扬的答道,他本就不是什么名人,还巴不得希望自己名气大一些,自然也用不着掩饰什么身份,又问道:“蒙天老兄,你功夫不错,那招叫做什么名字?” 黑鹫王闻言微微一愣,他本想着这人内力如此干净,想必是从未练过功夫,而且还生了几场大病的病秧子,却不想言语之间似乎对自己功夫很感兴趣,犹豫了一下,便道:“我这手功夫叫做滞风掌劲,小兄弟可也练过些功夫?” “以前练过,但是却被人给废了,唉,不提也罢...”铁风摇了摇头说道。 这黑鹫王粗头大嘴,生的甚是豪气,加上之前他与红隼王的对话,铁风对他印象却不赖。 “妙极,妙极..”黑鹫王自言自语了一声 “你说什么?” “咳咳,我说可惜,可惜啊...小兄弟是被谁伤的,可否给我看看伤势,老兄我闯荡江湖许久,或许有法医治。”黑鹫王老脸微微一红,说道 他正愁想找个人混进城主府内,但碍于司马城主的实力,一般人外人绝对难以近其身旁而不被发现,而眼前铁风这种毫无内力人却行动言语自如的情况,对他来说,简直是老天送至眼前帮忙完成任务的完美人选,是以殷勤相待。 “这人威望很高,蒙老兄若和他一伙的必然要灭了我,蒙老兄为人正直,若不是他一伙的多半又想为我出头,那到时候可又要连累到老兄你了,所以我还是不说为好啊。这伤势也甭担心了,丹田完全被毁,若非大罗金仙下凡恐怕谁也治不好了。”铁风摆摆手说道,一脸无奈的样子。 黑鹫王心中暗奇:丹田被毁,怪不得一点内力也没有!不过这小子竟然还生龙活虎的活着,真乃奇事! “唉,小兄弟,你说的伤我确实是治不了,你我萍水相逢,我贸然问你仇家,却是我唐突了,这些伤药和银子你拿着,虽从此练不成武功了,回家去做些什么营生,也能换个安稳,原也不必在江湖上打打杀杀的,谁说不是因祸得福呢,哈哈!”说罢,黑鹫王将几个药瓶和两大锭银子塞到了铁风手中,又道:“别客气,我只是看到你想起了我的弟弟...他若活着,也和你年纪差不多少,同是在江湖上为人所伤,不过他却没你这么好的运气,当场便救不活了...唉” 不得不说,铁风此时的确很缺银子,天地虽大,无钱寸步难行啊! 铁风虽对这黑鹫王印象不错,但那两锭银子少说也有数百两,初次见面能做出这种事来的人确实不多,这使得铁风不禁暗自警惕几分,但又见他说的真诚,加上自己现在身上着实无利可图,哪怕给自己拿去卖了恐怕也卖不出这些价钱,想了想,便也毫不矫情的收下了。 “蒙兄仗义!小弟现下确实有些落魄,便不和老兄客气了,来日发达了,必然双倍奉还!不,五倍奉还!”铁风笑了笑,答道。 “哈哈哈,有意思” 这些银子对黑鹫王来说自然算不上什么,但本以为铁风至少也会稍微推脱一番,见其极为痛快的便收下了,心里也不禁暗道有趣,只觉这小子倒是性格很合自己胃口,若是有机会不妨保住他性命,大笑了几声,又道:“铁兄弟,我还有事,就先不奉陪了,青山不改,咱们有缘再聚!” 铁风站起身来,拱手施了个礼,道:“蒙兄走好,万事顺利!” 见那黑鹫王回头走了十来步,半点回头的意思也没有,铁风心中暗想:这人似乎真无所求! 待到他走了接近二十步时,铁风喊到: “蒙兄,请留步!” 第四十三章 结义金兰 黑鹫王闻言心头一乐,若铁风再不出言相呼,恐怕他就得自己灰溜溜的再走回来了。 “什么事,铁兄弟?”黑鹫王转过身来,见铁风朝着自己招手,便顾不得端什么架子,摆出一脸疑惑的表情走了过去,其实心里乐开了花。 待到他走近,铁风问道:“蒙老哥,我看你眉宇间似乎有些难色,是不是最近碰到什么纠结的事情了?” 俗话说得好,收人钱财与人消灾,若这黑鹫王真上来就拿着钱让他做事,铁风就算应允,也必然也狠劲的黑上一把,而这黑鹫王摆出一副施恩不图报的架势,铁风若就这么拿了钱走了,心里还真有些过意不去,是以才又叫住了他。但所谓眉宇间似有难色什么的,那是纯属胡扯了,总不能说“我在数十米外就听到了你们小声交谈”,只得随意编造个理由。 “唉,人在江湖,谁没有点难事...为兄也是得罪了强大的仇家,不提也罢,不提也罢...”黑鹫王摆出一副更加愁苦的表情,说道 铁风挑了挑眉毛,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道:“恩..蒙兄说的有理,这江湖上得罪仇家之事小弟是不该过问,恩...小弟多言了,蒙兄请便吧。” 这两人都是心思极为活跃之人,黑鹫王蒙天为了让铁风给他全心全意办事,便故意摆出一副清高架势来,后见这小子中套,便放松了些,这一下便被铁风看出了端倪,心中暗道:那老者称这汉子为“黑鹫王”,怎么可能是稍稍招手就屁颠屁颠跑过来的角色?想必还是有求于我,果然是个老狐狸啊... 想到此处,便故意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摆实了想看这眼前男子的笑话。 那黑鹫王心中已经想好要如何绘声绘色的给铁风讲出一个感人至深的故事来了,却不想这小子竟然突然不问了,不由得大是尴尬,如果此刻再告辞离开,那就再也没什么理由转头回来了,只得硬着头皮说道:“铁兄弟,我与你一见如故,看到你就像看到我亲弟弟一般,说不出的亲切,为兄这些事,告诉你原也是无妨...” 他本就不擅说这些违心言论,加上事先无备,因此这句话说的是稀松平淡,半点“说不出的亲切”感觉也没有,但为了使铁风心甘情愿的帮自己做事,却不得不如此,但这样一来则更显做作了。 话说一半,瞥见了铁风似笑非笑的表情,黑鹫王心里老大不是滋味,暗道:妈的,老子这番表演竟被这小子识破了! 只得继续厚着脸皮说道:“为兄所在门派,和这洛城城主司马正义有些过节,但这司马正义年事已高,又多年不动刀兵,也不知他手中功夫现在如何,心里没个底,本想去探上一探,但那城主府防卫森严,以为兄这年纪面容是实在混不进去的...” 铁风听他话中所言和先前自己听到的基本不差,便也不太过刁难他,继续演这出独角戏了,说道:“蒙兄可是想找个似我这般年纪的少年,混进那城主府去?” “我其实本来还没想到,正为此事发愁,见到铁兄弟你才生出这样的想法,但又听你身世可怜,与我那弟弟又有几分相像,这事情毕竟危险不小,是以不忍说出...” 这话倒有六七分不假,是以说的要真诚了许多。 铁风前些日子在执法堂被郑宗所害,对执法堂是半点好印象也没有,而这司马正义又是城主府的头儿,他对其中关系不甚了解,只觉这城主府和执法堂多半是一家,是以听说有人想和这司马城主相斗,心里早举出双手支持,说道:“嘿嘿,这洛城周边最危险的几处地方,老弟也都去了个遍了,混进城主府也算不得多危险的事...蒙老哥想要我怎么做,尽管提就是了。” “铁兄弟有胆有谋,兄弟佩服,不过那司马城主武功绝不会太弱,如果被他发觉,为兄也是难救,铁兄弟可...” “放心放心,咱现在没别的能耐,就剩胆子够大,况且我见那些道貌岸然的老头子也是老大的不顺眼,蒙兄这个忙我却是帮定了!”铁风摆了摆手,打断道 林中清风时来,两人神色飞扬,衣衫飘飘,远远看去颇有些论议天下大事的味道。 黑鹫王闻言点了点头,思考了半晌,正色说道:“铁兄弟,江湖上似你这般义气少年可是不多了,若不嫌弃为兄年长,愿与你结为兄弟,你看如何!” 黑鹫王本是单纯想利用这少年,但见这少年机智伶俐,行事言谈甚是出人意表,不禁起了爱才之心。 铁风观其神色真诚,虽先前几番给自己下套试探,但这些在江湖上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微微一愣,便应了下来。此时身处林中,无甚香案物事,两人便堆了个土堆做案,黑鹫王以内力燃了三根细树枝做香,在不远处摊到在地的红隼王惊异眼神中,就地摆起了把子,礼毕之后,铁风笑着问道: “蒙兄,既然咱二人已结拜兄弟,那便容我好奇的问一句,不知你以前是否真有那么一个弟弟?” 黑鹫王微微瞥了一眼身侧红隼王的方向,摇了摇头,答道:“没有,是为兄随口胡诌的,老弟别介意哈哈。” 铁风见他虽说的轻松,但脸上却有一股哀伤神色一闪而过,转而就换做了一副笑脸,心下暗奇,说道:“嘿嘿,不碍事,不过我说的‘猎龙镇新星,铁家奇侠’确是真的,哈哈,老兄以后听到这名号别不识得了。” “哈哈” 两人相顾大笑,过了半晌,黑鹫王才道:“可惜此处无酒,不然定要和你痛饮一番!” “说道痛饮,我倒认识一个怪人,逢人便要与人对饮,到时老兄若碰上了他,想不饮恐怕也难呢!嘿嘿,对了,你说想试探那司马老头的实力,可我这武功全失,就算混进那城主府,又如何才能试探出来?” 黑鹫王拿出了一个荷包似的物事,说道:“动手是万万不行的,那司马正义年轻时就武功极高,整个洛城都未必有比他实力强的存在,义弟可绝不能冲动。这个东西叫做软火雷,到时你混进了城主府,只要趁着那司马正义不备的时候,将这东西细线扯下,轻轻的放到那司马正义的卧房门下,只要他一开门,这个软火雷就会引爆,发出不小的动静,到时你记下那司马正义的反应,为兄便能看出这老儿的实力斤两了。不过到时候还需要你委屈一下,穿上那城主府仆人的衣装,扮几天小厮。” 铁风接过荷包,只见那荷包上金丝绣了两只雀儿,甚是精致,左右摆弄了一番,见荷包上端缠着一个银丝细线,打了个蝴蝶扣,想来这就是类似引线一般的东西了,若不是蒙天所述,任谁都万万想不到这似姑娘家闺阁贴身荷包般的小玩意,竟是一包火雷,想到这里,不禁大奇。 “这东西威力如何?”铁风问道 “这玩意不大,装不下多少火药,只是内部气室多,爆起来声音气流甚大,却伤不得人。”黑鹫王答道 “那老兄为啥不找些威力大点的,如果夜晚放到他门下,想来也不会被发觉啊”铁风疑惑的问道。 黑鹫王闻言摇了摇头,正色说道:“兄弟,我派不是江湖上下三滥的小门小派,打不过人家丢了性命不算丢人,若是用邪门歪道的方法将对头打伤,那恐怕以后就在江湖上再也抬不起头来了,这一点你也要谨记!为兄早时也做些不太光彩之事,至今..”话说一半,似乎突然想到些什么,转口又道:“兄弟,这套衣物你也拿着,这衣物的主人是城主府一个新来的小厮,主要负责一些端茶倒水的工作,名字叫做小七,府里人多不识得,到时你今天去洛城换上这套衣物进去,有人查问你就说‘奉小姐之命来买些花糕’,而后便不会有人拦你了。”一边说着,一边从包裹中拿出一套衣物和鞋子,交到了铁风手中。 铁风点了点头,问道:“到时我出府之后,该去何处找大哥你?” 黑鹫王闻言,朝着身旁的一颗大树走去,挥掌猛的拍出,但见那个大树纹丝不动,周遭草叶都没抖一下,过了两个呼吸功夫,正当铁风疑惑间,那个五六人粗的大树自内而外的发出“轰”的一声,枝叶抖动,窸窸窣窣的往下掉,但树干外部却看不出什么变化。 黑鹫王将身上的落叶拍了拍,说道:“兄弟,这棵大树内部已损,过不了几日便会通体枯黄,到时老远一眼就能看到,我们五日后的午时便在这树下相见如何?” 铁风见这手功夫只觉大为神奇,竟能透过树表直打树心,本欲开口求教,但又想到自己本来所学的功夫就没有练成,加上内力全无,学再多的功夫又有何用,暗叹了一口气,答道:“好。” 黑鹫王又嘱咐了几句类似“注意安全”“小心行事”之类的话来,便抱拳一礼,回头负着红隼王离去了,而铁风在两人走了好远后还听到那红隼王不住的念叨类似“透露我教机密”之类的话来,不禁暗道:“不知这老儿是谁,度量好小!”而后换上黑鹫王给的衣物,便直朝洛城方向走去,到了下午,再次踏进了洛城的大门。 之所以答应黑鹫王,一半是想看城主府与执法堂的笑话,一半是出于好玩的少年心性,进了洛城后,看着那熙熙攘攘热热闹闹的街道,却不免有些睹物思人,想了了陆星柳那小妮子来。 “不知道她这些日子怎么样了?” 铁风自内力尽失之后,每每想起陆星柳都有些心怀愧疚,只觉自己受人信任却难以兑现承诺,潜意识总是回避这个问题,但到了洛城,那些时日的种种回忆涌上心头,只觉无论如何总要给人家一个交待,总不能如此一走了之,打定主意后,便朝着那“如音客栈”走去。 到了客栈后,只见那“今日有房”的牌子又立在门前,进门之后,却不见那小伙计,径直进去转了一圈,只见之前住的侧院两个房间大门紧锁,落了一层浮灰,显是许久没人住了,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到了当日练剑劈砍的假山处,看着那假山的缺口,猛的一股念头涌出:按老龟所说,我当日再此练剑,应该是无意中触发了那三才剑经的口诀,这么说来,我那时把这几块大石砍断不是幻觉!可是为什么早上醒来便合好如初了?! 仔细回忆了一番,眉头紧锁,无意中瞥见了一只小黄鸟儿落在了假山顶上的尖角处,叽叽喳喳的叫着,似突然想起了什么,脱口叫出:“这大石...被人换过了!原来那假山石材老旧,绝无如此棱角!这么说来,这缺口多半也是别人伪造的!” 这一声叫,将那鸟儿惊得猛然飞起。 第四十四章 身陷闺房 但谁又能闲着无聊把这大石给换了?! 这大石少说数千斤,谁又有这神力将它神不知鬼不觉的换了?! 一时间各种想法涌上心头,这虽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但情形却太过匪夷所思,不得不让人深思。 过了约莫大半个时辰,暗叹了一口气:我既想不通,又何必在这徒增烦恼? 转身离开侧院,路过大堂时发现那小伙计依旧不在,浑浑噩噩的走了出去,时以近黄昏,洛城街上又是呼喝声不断,时不时还夹杂着几声争吵,扰得铁风心烦气躁,向路人打听了一下,辨明了城主府的方向,径直走了去,一刻钟功夫,就走到了城北城主府门口。 那城主府大门比执法堂还要宽阔,整体装潢却不似执法堂那般恢弘严肃,棕木灰瓦,显得更古香古色一些,大门两侧竖立两根两人多宽的朱红漆木柱子,柱后木门两侧刻了一副对子,上联“座上青竹昭日月”下联“堂前松柏换烟霞”。上方是土黄色的木质屋檐,前首处雕着两条黄龙,张牙舞爪,黄漆已显土色,但威严却不减。门前大路平坦干净,过客虽熙熙攘攘,但皆尽低声细语。 “站住!你是谁?” 城主府门前两名侍卫拦住了径直往里走近的铁风。 铁风微微一愣,回过了神来,低着头答道:“咳咳,我..我是小七,是府里刚来的下人,奉小姐之命去买些花糕,刚刚回来..” “喔,小姐的下人哦,怪不得我们不认识,呵呵呵呵...进去吧!”那侍卫用一种颇为幸灾乐祸的语气说道 铁风见那人一副有些诡异的表情不由一愣,心里嘀咕道:这城主府侍卫莫非是白痴? 待走进去之后,远远的听那两个侍卫交谈了起来: “你说这新来的能呆几天?” “要我说..顶多呆不过两天。” “嘿嘿,我猜他过不了今天晚上就要被赶出来,敢不敢和我赌?” “今天晚上?那不至于吧,这小子长得一副聪明脸,应该能挺个一两天...” “你就说敢不敢和我赌吧!” “怎么个赌法?” “赌一两银子的!他要是今天晚上被赶走了,算我赢,不走就算你赢,你看怎样?” “哼,这眼看就要黑天了,有啥不敢的,赌!” “哈哈,老王,那这事咱可说定了,不能改了!” “你...是知道些什么么?” “嘿嘿,这小子是奉命买花糕的..你看看他身上哪里像带了花糕的样子?以小姐的脾气...哼哼..” “嘶..你奶奶的!你早知道了才来套我!老子不和你赌了...!” “不成不成,说定的事不能反悔!” 铁风听力何等强悍,两人的交谈听得一字不落,是越往前走,表情越僵,似乎这城主家的小姐是个极不好伺候的主,当听到那人说自己“哪像带了花糕的样子”时,嘴角一抽,心下大呼不好:糟!竟然忘了买个花糕进来,这白痴侍卫也不提醒我下?!这蒙天给小爷混了个什么身份这是!” 其实这事倒怪不得蒙天,城主府里的下人待遇都是极好的,基本都是老面孔了,唯有服侍小姐的仆人,才有这三天两头被踢出府的境遇,因此那黑鹫王蒙天才有机会下手。 铁风进了院子,琢磨到:不管怎样,我既然当了这“小七”,总要和那小姐去打个招呼,可这小姐屋子在哪呢? 城主府很大,进门一颗迎客松,两侧皆是石板路,走过一厅堂,只见左右各是三四间大屋,有明有暗,再往前走是一长廊,顺着长廊七拐八绕半天,入眼处除了花园假山尽是草木房屋,大小装潢都差不了许多,根本看不出哪间是小姐住的。 天色已渐黑,无奈之下只得找个下人打听,那小厮听这新来的仆从连小姐房都找不到,“嗤嗤”笑了两声,指明了道路,铁风强忍着怨气,顺着那道路走去,终于来到了那传说中所有仆从都不愿接近的小姐房前,那房子灯火通明,位于城主府中心处,是一间独栋,从外面看去,除了要亮一些,倒也没感觉和其他屋子有什么区别。 平静了一下心绪,铁风上前敲门。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一连敲了十多声,却半点反应也没有,铁风略有些不耐,见房门没锁,索性便直接走了进去,这屋子也就长宽七八米的样子,对平头百姓来说自然是好大个屋子,但对这城主千金来讲却显得未免有些寒酸,里面空无一人,却弥漫一股淡淡的香气,若不是桌上椅子上摆了些布偶首饰之类的女孩儿家的物事,恐怕铁风要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咦?这是?!” 向里走了几步,被桌上放的一个圆环的物事吸引了注意 “这..这不是红炎编的花环么,怎么跑这里来了?” 铁风拿着花环,呆呆发愣,距这花环编织之时已过了十来日,上面许多花瓣都蔫了,但其上还有点点水渍,显然是期间有人细心照料,但终究抵不过这无根之叶的枯萎。 翻来覆去把玩一番,猛然想起一事: 当日在万兽林深处无意中救了一个将要被手下欺侮的女子,自己当时正是心灰意冷,不愿保护这女子,便丢了一个带有红炎气息的花环给她,让其自求多福。 想到这,铁风大惊:那女子刁蛮无礼,被手下称为“司马小姐”,而这城主名为司马正义...不会这么巧吧?正愣神间,突然一道含怒的女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谁让你进来的?!” 这道声音,印证了铁风心中的猜测。 铁风尴尬的转过身来,头压的低低的,虽然那时正值半夜,漆黑一片,也不知这司马小姐有没有看清自己面容,但毕竟身在城主府,这险还是不敢冒的。 清了清嗓子,答道:“咳,我是小七,小姐...你好。” “你好?!好你个鬼....谁让你碰它的!!” 看到铁风手上的花环,女子声音又尖锐了几分,上前一把夺下,抬手一巴掌便对着铁风左脸扇去。 这女子未练过功夫,若打到胸口手臂,为了能安稳的在这府中再混上几天,铁风倒也是愿意硬抗过去,但二话不说就打脸,这却是无法可忍,是以左手一抬,便把这一巴掌给架了住。 那女子见状先是一愣,从未想过竟然有下人竟敢拦阻自己这一巴掌,而后抽出手臂,柳眉剔竖,指着铁风鼻子怒斥道:“胆大包天,你竟敢...”话说一半,只觉铁风的面容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转而问道:“你是谁?!” 铁风暗叹一声:这女人果然刁蛮加无脑。 于是无奈的再次介绍了一遍:“我是小七,是新来的。” 这女子正是司马小姐,名为司马雪,她向来都不把这些下人当人看,新来的仆人更是连面容都记不得,是以听其说是小七倒也未觉有异,只是直勾勾的盯着铁风的脸,瞧得他浑身都不自在,心里惴惴不安。 “咳咳..小姐,这个...我还有事...”铁风支支吾吾道,只想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你说什么?!你说你还有事?”司马雪甚至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我是说..我是说...” 还不待铁风说完,司马雪便打断道:“你可去过万兽林?” “去过。”铁风答的倒是果断。 “你去万兽林干什么去?” 司马雪问道,视线从来未离铁风面上半分。 那日她得铁风相救,又重金相邀护送不可得,不禁心里大为气恼,但平安回家之后又每每想起当日情景,心底总有一种异样情愫,似乎想把那少年抓回来狠狠打一顿,又似乎想和他说会话,谈谈心,每每浮现那少年坚毅又似疯魔的侧脸,心中总是“扑扑”直跳,自己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样感觉。 但毕竟那日光线极暗,看不真切,只觉眼前的小仆从和那日少年长得很是相似,但语气神态却大不一样,是以都忘了发怒,甚至心里还有一丝紧张。 “有时打些兔子獐子,有时劈些柴火..”铁风答道。 “你有没有去过万兽林深处?!”司马雪大声问道,显是情绪有些激动。 “万兽林深处基本没几人敢去,世界那么美好,我还想多活一会呢...”铁风又答道 “你还想多活一会...可是他...他却是想寻死的...”司马雪神色黯然,坐在一旁一言不发,上一刻还俏脸含怒,下一刻便如丢了魂儿似得,看的铁风极为不解。 愣神了好一会,司马雪又站了起来,在屋中转了两圈,自顾自的念叨着:“他不会是死了吧...他不会是死了吧?他若死了我要如何...他若死了我要如何?” 又转了两圈,看到低头不语的铁风,愣了一下,问道:“你怎么还在这?!” 铁风闻言嘴角一抖,暗想:明明是你在这神神叨叨的不让我走,这城主府的人脑子都不怎么灵光!答道:“咳咳,我这就出去。” 待到铁风踏出房门口,刚想松一口大气的时候,那司马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等等!” 铁风刚一脸疑惑的转过头,那司马雪又道:“你别转过来,背对着我!” 盯着铁风背影看了半晌,司马雪又对门外大声喊到:“小三,小四,给我过来!” 没过多一会,铁风便见到两个和自己装束无二的小厮急匆匆的跑了过来,瞥了一眼自己,然后对司马雪行了个礼,有些紧张的低头道:“小人在,小人在。”话音刚落,另一小厮也奔了过来,依旧是同样反应。 “恩?”司马雪似乎想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看向铁风,又问道:“你刚刚怎么称呼你自己来着?” 铁风闻言一愕,答道:“小人不记得了...” 司马雪微微皱了皱眉,又对着那两个刚来的小厮说道:“你们给我去街上找个几个乞丐,和他体型差不多的,把他们衣服给拿回府,用水沾湿了,送到我房间来!” 那俩小厮虽说对这要求极为不解,但却丝毫不敢拂逆她的意思,答应一声就连忙跑出去了。 “你去门外等着吧” 司马雪说道,转过身子,又补了一句: “不准乱走!” 铁风出门之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暗叹道: “好险!多亏这女人智商不高...” 第四十五章 府内杀机 也许是洛城居民本就较为富庶,加上夜晚乞丐并不好找,那两个小厮过了一个多时辰才吭哧吭哧的跑回来,手里各拿了一套破破烂烂的衣服。 司马雪看了眼地上那破烂湿漉的衣物,吩咐两名小厮退了下去,出门便吩咐铁风换上。 铁风皱着眉看了看那脏兮兮的衣服,果断答道:“不换!” “你说什么?!”司马雪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家伙 铁风和这司马雪相处了一阵子,只觉得这女子虽生的面容清秀,是个不可多见的美人,但性格实在太过顽劣任性,极不讨喜,心里已打定了主意:若她逼得急了,我便给她敲晕锁在房间里,布置好那物事,尽快离开这鬼地方,虽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有些不光彩,但毕竟是她无礼在先。 “我说我不换!”铁风强硬的答道 “你...你再说一遍?”司马雪又问道,语气竟比之前软了些。 “你别太过分了!”铁风厉声说道 正当他拳头紧握,打定主意要出手时,却不想她突然神色大变,本来是一脸愤怒,一秒钟便成了笑脸,下一秒又哭着对自己扑了上来,嘴中还不住的念叨着:“你是他...你是他..这神态..一模一样!” 铁风见那又哭又笑,显得有几分可怜的神态,一时间没忍下手,闪过身子,问道:“你做什么?” “你是来找我了么?你别赶我走好不好...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陪我来说会话...”司马雪一时间哭的梨花带雨,看得铁风皱眉连连。 铁风见这情景,心里也有些拿不定主意要不要下手,但见这女子哭笑喜怒全然不顾场合,也不知这周围有没有人,若被撞见了可是大大的不妙,于是说道:“...先进屋吧。” 司马雪闻言顿时又喜笑颜开,连忙答应了两句,进屋后关上门,招呼铁风坐下,破天荒的去倒起了茶水来,虽说弄得里面外面到处都是,还是擦拭的干干净净给铁风奉了上来。 若有外人在此,莫说惊掉了下巴,恐怕鼻子耳朵眼珠子都要一齐被惊掉了下来! 铁风长叹一口气,只觉此刻情景实在太过诡异。 这女子的反应很诡异,现在所处的地方也很诡异,甚至自己的身份都有些诡异... 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若这女子对自己再叱骂几句,就可问心无愧的下手,但她此刻突然殷勤相待,若直接出手给人家打晕,铁风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咳咳,我不知道你在说谁,但我就是小七..不是什么‘他’。”铁风犹豫了一下,说道。 宁可睁着眼睛说瞎话,也不愿与眼前这女子有再多的瓜葛。 “不会的..那神色旁人是装不来的..你..你是嫌我生得丑么?”说罢,搬过椅子,坐到了铁风的旁边。 “不是,你漂亮的很,就是心肠不大好!”铁风听这女子别别扭扭的言语老大不耐,索性便直言直语。 司马雪听了这句话“咯咯”一笑,自言自语道:“那就好,那就好..” 过一会儿,只听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铁风心头一紧,便听到有人叫到:“小姐,你每天的银耳羹到了” 司马雪闻声面色一寒,起身怒斥道:“给我滚!” “小姐,这个是老爷...” 还不待一句话说完,司马雪便冲出门去,一脚把那小厮踢了个跟头,手上的瓷碗摔落,银耳羹连着陶瓷片散落一地。 “还不快滚?!”司马雪大声呵斥道 “小的这就滚..小的这就滚...小的晚点再给你端来...”那小厮顺着这一脚之力,后滚了两圈,而后头也不回的逃走了。 铁风见这女子太过刁蛮,刚欲喝止,却忽然闻到一股极为隐秘的怪异味道,站起身来仔细嗅了嗅,发现这味道是从那洒在地下的银耳羹中传出,转了一圈,紧皱着眉头又回到了座位上。 待司马雪转过身子,铁风试探的问道:“司马小姐,这银耳羹..你每天都要喝么?” “以前娘在的时候,最喜欢给我做了...甜滋滋的我也爱吃..但娘走了,爹爹派人给我做的味道要淡了好多呢...你终于肯陪我说话了?!”司马雪又坐到旁边来,说道:“你要是喜欢,我让他们再拿来一份好不好?” “不...好吧,你让他们在拿来份吧。”铁风正要拒绝,突然想到了什么,改口说道 此时房中两人似乎身份换了个位置,仿佛穿着仆人装束的铁风成了主子,而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司马雪却成了丫鬟,但司马雪眼中全无世俗礼法,做事全凭性子,而铁风则一直在思考此刻种种的诡异情形,是以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司马雪吩咐下人再去准备一份,转头便和铁风扯起天来,话题大多是自己身旁琐事,或者展示一下姑娘家喜欢的事物,铁风只是心不在焉的应付着,过了没多久,便又送了一份银耳羹上来,司马雪打发走了那小厮,亲自端了过来,而铁风刚尝一口,便觉有异: “这是...疯魔草!” 想到这,铁风心底“咯噔”一下。 这疯魔草是一味冷门药物,晒干之后,在其他药中混入一丁点便能起麻痹止痛功效,和罂粟类似,但药效要强上许多,控制不好便要伤人神智,因此大多大夫郎中都不敢轻用,如长期服食更是如同其名一般,使人疯魔。 这种药草药性烈,味道却极淡,掺着满是蜂蜜的银耳羹中,就算行医一生的老郎中也尝卖不出来,但铁风此刻五感都大异于常人,因此才察觉得到。 确认这味道的一瞬,结合那小厮说的“你每天的银耳羹到了”那句话,铁风不由得骨背皆寒,一股凉意从头顶窜到了脚下,顿觉不寒而栗。 “好喝么?”司马雪问道,一脸期待。 “恩..”铁风答道 “那我也叫他们每天给你做一份好不好!” 司马雪仿佛一个得到夸奖的孩子一般,极为开心。 铁风不置可否,说道:“小姐,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你说吧,你问什么,我就答什么!”司马雪笑了笑,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若旁人看了谁也不能和那司马家的刁蛮小姐联想到一起去。 “额,你今年多大了?”铁风问道。 见这女子笑的开心,当真浑身不自在,有种极为别扭的感觉。 “我今年十八岁了,前些日子才过的生日,当时来了好多...” 铁风生怕她又说个滔滔不绝,打断道: “你给我讲讲你的父母好不好?” 还不待司马雪答话,门外再次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雪儿,你在么?” 那声音浑厚,却有些苍老,显然不是下人。 铁风闻声猛然一惊,连忙站了起来,慌忙将手上的银耳羹放在一旁,洒了一些在桌角手边,用衣服不经意的把手蹭了蹭。 “我不在!你离我房间远点!”司马雪大声叫到,冲到门前,把房门反锁了起来。 “雪儿,爹听人说新来的那个下人毛手毛脚的,若是惹你生气了告诉爹爹,我将他赶出府去。” 铁风闻言暗叫不好:门外可是正主了,他可没有这女人那么好糊弄! “没有惹我生气,你该去哪去哪,操心你的天下大事好了!” “雪儿,你把房门打开,爹给你赔个不是还不成?”说罢,又“咚咚咚”的敲了三下房门,每一声都让铁风心头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不开!你要是再不走,我就喊娘了!”司马雪又叫到 “小丫头不准乱说话!”门外的声音突然间严厉了几分。 “我小丫头乱说话怎么了!你走不走,你走不走?!再不走我就叫了,三,二...”司马雪声音也跟着大了几分。 “雪儿..唉,我走,我走!你早些休息,最近城里不大安稳,若在府中见到什么不认识的人,第一时间告诉爹爹。” 说罢,门外的人影便不见了。 铁风看了眼再次缓缓走来的玲珑身影,想到他们二人间的对话,只觉这女子大多时候虽说言语蛮横,但思维还算清晰,并没有疯魔之象,却不知怎么,一面对自己就神经兮兮的,让人着实有些难以捉摸。 而那对话内容也是分外的诡异,似乎“喊娘”这个词在他们二人之间甚是敏感。 “那是我爹爹,他说话声音难听的很,没吓到你吧?”司马雪坐到一旁,笑吟吟的说道。 “没有..你爹...”铁风刚想问些什么,突然想到:那人不会听到我说话了吧?便改口道:“..你爹挺关心你的..” 司马雪神色瞬间黯然下来,不发一言。 铁风只感在这诡异的气氛下,每过一刻都甚是煎熬,起身对着司马雪施了一礼,道:“小姐,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我先下去了。” 司马雪抬起手来,张口欲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直到铁风走到门前伸手开锁,才可怜兮兮的说道:“你...你又要走了么...你又不陪我了么?” 而铁风触到门把手的瞬间,心头一凛: 门外有人,有杀气! 第四十六章 疑云密布 铁风退回房中,心中大呼不妙 本以为混入城主府,轻手轻脚的放好那软火雷便走,应该是个挺容易的事,却没想到刚到了这小姐房便遇到了诸多怪事,仿佛已陷入了一个迷乱的漩涡中。 “你回来了...你又不走了是么?”司马雪笑着说道 虽说是美人在旁,铁风却是半点欣赏的意思也没有,只觉这女子一会怒一会笑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扰得人心烦气躁,于是便也不理会。 “你是嫌我烦了么...我给你唱个小曲?或者给你讲些故事好不好...” “你能不能安静一会?”铁风声音稍大了些,说道 司马雪闻言一愣,一脸委屈的坐到了一旁,似乎泪水都在眼圈中打转,但也当真不言不语了。 铁风看这般表现,长叹一口气,心下也微有不忍,不知怎地,自己今天变得有些莫名暴躁,两指在眉心捏了捏,奋力的思考着。 磊落星月高,苍茫云雾浮,屋外天高月冷,寒光洒下犹如长瀑落九天,月光下,山石草木影子都拉的模糊重叠,现出和白天截然不同的形状,既有新奇,又显诡秘。 几股杀气,似疯又似没疯的靓丽女子,在这理论上讲洛城最安全所在的城主府内,更显得分外的诡异。 怎么看,都是不平静的一夜。 “..六五谦转复,九四否逆乾,朝盈未济数,永贞终以传...” 自从在老龟那得知了这剑经的来历,铁风便对自己武学修炼再次燃起了希望,虽说蓄不了内力,如果这剑经威力真有那老龟所说那般强大,自己对敌之时临时运起内功法诀,用新生的内力附在招数上使出,何尝不是一种方法? 况且自己丹田全破,任这法诀威力再强,自己也可以毫无顾忌的运转了,所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恩..正是如此。 但想法总是好的...现实,谁又说得准呢。 铁风盘腿坐下,就这样闭目默念法诀。 盛夏蚊子不少,任你武功再强,也防不住这面目可憎的生物,要平日里听见这“嗡嗡”声音,铁风必然一巴掌下去,要不见血,要不见尸。而此时却一动不动,犹如老僧入定一般,一脸庄严肃穆。 常言道“功夫不负有心人”,而在这漫漫长夜,恐怕要“负”了铁风这个“有心人”了。 过了接近半个时辰的功夫,发现体内经脉中半点反应也没有,静如画,静如夜,静的犹如一滩死水。 难道这法诀不似其他内功法门,需要打坐修炼? 想到这里,铁风也顾不得一旁司马雪惊异的眼神,在屋中或走或站,或跑动或跃起,嘴中默念法诀,一直折腾到浑身是汗,方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但却是依然半点用也没有。 “妈的!这东西到底怎么用?!到了关键时刻就不灵了?!!”铁风嘟嘟囔囔的骂道,一脸不甘。 “这剑诀到底如何才能使出来?” “难道是受心境影响?或者是其他什么?” 铁风暗自回忆道:这剑诀显灵的两次,一次是在那如音客栈,从房间刚出来之时,一次是在那执法堂大牢中,这两次一次在舞剑,一次被点了穴位一动不动,但相同的是当时都情绪较为激动,而且口诀都是自己无意中所念。 一直思忖了接近一刻钟的功夫,铁风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 “妈的,小爷就不该到这鬼地方来!” 又长叹了一口气,既来之则安之,再如何纠结也于事无补,不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那女子依旧还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闲来无事,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司马雪。”见铁风说话了,司马雪又笑着说道:“...你不装小七了?” 铁风无奈的摇了摇头,此时情况看似平淡,其实危机四伏,无论是装小七也好,装七大爷也罢,根本于事无补。 “司马雪小姐,你在这里日子过得安稳么?”铁风压低声音问道。 “不安稳..很不安稳呢...你不来,哪里都不安稳....你那?”司马雪一脸调侃的说道,这奇怪的言语听的铁风极为疑惑不解 “?” 见他皱眉不答,司马雪又似撒娇般的说道:“你又要向之前那般...把我丢下..自己离开么?” 铁风之前一直没有认真听这女子说话,现在细细想来,她言语之间虽然怪异,却并不似胡言乱语,为何这两句话说的这么突兀? 向着司马雪脸上看去,见她表情似乎有些不自然,但眼神却是很清澈明亮。暗想:她没疯!她是故意这般做作的!...那她为什么要装作这个样子? 想了想,脱口答道:“我不走,可我总得找个地方休息吧,在你这房里实在不太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你若喜欢,我人都是你的...你再陪我聊聊天好不好,我家有很多桃树,你喜不喜欢桃?我可以帮你叫来...” 铁风看着眼前笑吟吟的少女,将她说的话心中默念了两遍。 猛然一愣,双眼一凝,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说桃,这不是在闲扯,而是....似乎在暗示我逃走!” 清了清嗓子,答道:“小姐,我是下人,你要吃桃的话我帮你摘来就是了,那几颗桃树在什么地方那?” “我不吃...那些桃树在哪里来着...我记得北边墙边有课大树...那好像是松树来着..桃树在哪我记不住啦。”司马雪先沉思了一会,而后使劲的摇了摇脑袋,似乎很困惑的样子,又道:“桃树很高的..你就算找到恐怕也上不去,摘不下来吧?” 铁风点了点头,笑了笑,说道:“小姐放心,小七自有办法,还需要什么其他的么,我一起都拿过来?” “好吧...你如果路过池塘,给我抓个乌龟来好不好...还有..你可不可以抱抱我来..”司马雪说道,脸上表情看起来极为矛盾,似乎有些伤感,又似乎有些期待,隐约之中还夹杂着一丝决绝。 铁风上前一步,满足了她这看似有些无礼的要求,暗暗想到:“虽不知这女子到底面临着什么样的情况,但她神智很清晰,半点也没疯...但通过她这行为和言论来看,这城主府很危险!绝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 “小姐,你看起来气色不大好,应服食些当归。” 短暂拥抱过后,铁风略施一礼,便果断的从房间离开了。 触碰到门把手刹那,感觉到了外面杀气依旧! 屋外草木稀疏,虽是深夜,府内还是零零散散的有几盏昏黄旧灯,照的小径好似一条又长又细的赤链蛇,歪歪扭扭,崎岖起伏。 沿着小径前行,铁风尽量脚步轻盈,但却依然发现身后隐隐跟上来了两人,好在听其步伐,应该不是什么高手。 “为什么那司马小姐的屋外会有这么多人监视?这到底怎么回事?”铁风暗自惊疑 铁风虽对这府内道路不熟,但身手灵活,饶了两圈竟把后面两人给摆脱了去,找到一个屋子后面躲了一阵,见并无太多人追来,暗想:也许是我太谨慎了,毕竟只是伪装个小厮,想来也不至于惊动全府。 看了眼天边北斗,辨明方向,一路北走,没过多久便来到了司马雪言语中暗示的墙边松树处,正待铁风蓄力欲起是,身后一道声音惊得他脊背皆凉: “小...七,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第四十七章 观拳悟剑 这声音很低沉,很苍老,铁风印象很深,正是那对着司马小姐自称“爹”的男子。 转过头来,借着月光,眼见一个老者穿着朴实,身材既高又瘦,双手背后,闲庭信步似的走向自己,双眼精光时现,气度不凡。 正是城主司马正义。 铁风此次混入城主府也正是为了查验此人实力而来,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刚不到半天的功夫,竟然在这种情况下面对面的相遇了。 “司马城主,你好。”既然此人是司马雪的父亲,不用猜,便知道是谁了。 既不知来意,又无法躲闪,铁风索性抬起头来,不卑不亢的打了个招呼。 “小子,心性很沉稳嘛。”司马正义走到了铁风身前两尺处,停了下来。“说吧,你混进我城主府干什么来了?” 铁风看这老者威风凛凛的气势,心底着实甚是紧张,但却依旧面不改色的笑道:“小子久闻司马城主大名,想来此一睹真容,此时得见,果然如传说当中的气度非凡啊。” “哈哈,小朋友,你想说什么想一睹真容,却又为何跑到这里来了,莫非你以为老夫是一颗松树不成?” “嘿嘿,这回来的仓促,想着空手见司马城主总归不敬,只得临时想些法子借花献佛了。”铁风厚着脸皮说道,瞥了眼身后的高墙,暗道:“这回可大大的不妙了! “少和老夫胡扯,雪儿从未对人有过如此颜色,你们之前可是认识?” 铁风闻言灵机一动:“或许这老爷子只是以为我和他女儿私会,是以派人跟踪,若是如此,有些怒气也不甚稀奇..想来他还不知那银耳羹之事。”转念又一想:“那司马小姐却又为何暗示我逃走别回来?” 点了点头,答道:“我曾在万兽林救过小姐一次。” 话刚说完,只见眼前人身形一闪而回,铁风胸口一痛,倒飞而出,撞到了身后的围墙上,震开了许多落叶石子,抬起头看着眼前了老者,至始至终竟没见眼前人是如何出手的。 喘了两口粗气,坐在地上指着司马正义骂道:“老鬼,你作甚?” 话音刚落,眼前再次一闪,自己竟不知怎地就站了起来,看着突然出现自己身旁,扶着自己的老者,铁风嘴角一抽:这老家伙功夫实在匪夷所思! 司马正义心底暗叫一声邪门,在铁风身上扑打了几下灰尘,见他一脸不快的闪开,便道:“小朋友,对不住了,老夫本以为你有什么特殊的法门隐藏内力,却不想你当真半点内力没有。”顿了顿,又说道:“恕老夫直言,以你这功夫,是如何在王二手下救下雪儿的?” “你怎知道是在王二手下救得?” “自然是雪儿跟我讲的。” 铁风揉了揉还有些疼痛的胸口,没好气的说道:“我不跟你说,我说救了便是救了,你信不信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呵呵,你这脾气和雪儿倒也相合。”司马正义抬头看了看天,转过头来问道:“不知对小女印象如何?” “哼,反正总比你这老家伙要强一些。”铁风不经意的朝着旁边迈了一步 司马正义也不着恼,笑着说道:“小女今年刚满十八,正是婚嫁的年纪,小朋友若有意,从此就入赘我家,你看如何” 铁风闻言一愣,万没想到这老者刚蛮横的打了自己一掌,而后竟会说出这种话来,且不说本就与这司马雪半点感情也没有,就冲着这府中诡异的情况,说什么也不能答应。 “不好。” 入赘城主府,可谓是一朝登天,无数人求之不得的境遇,司马正义见铁风拒绝的如此果断,不由得一愣,问道:“小朋友可是已有心上人?” “对,已有心上人,司马老爷子,这事你就甭想了。” 铁风答完后,不禁暗想:不知柳儿现在怎样了。想到这,脸上一热:我怎么会这时候想到她? “小友,你今日在雪儿房中呆了半宿,若就这么一走了之,怕是要毁了雪儿的清白名声啊..”司马正义摇了摇头,说道 铁风微微一笑,说道“司马大人,你这话说的倒也是有趣,您安排这么多眼线,日夜无休的守着小姐房四周,当真够严谨的。” 本是随意反击挖苦一句,却不想司马正义瞬间眉头大皱,略有些严肃的问道:“我再问你一次,愿不愿意入赘我司马家?” “我说不愿意,你能将我如何?”铁风冷哼了一声说道。 司马正义闭目沉吟了一阵,看向铁风,意味深长的问道:“小朋友,郑宗大人近日如何?” 郑宗说来还算是铁风的“杀己仇人”,但他却不知此人姓名,因此突然听到这毫不相干的问题,不由一愣,道:“谁是郑宗?” 言毕,铁风只听一声冷哼,而后眼前一花,身旁狂风大起,吹得自己不由自主的后退数步,直至贴到身后树干,才驻住身形,定睛一看,不知何时何处冲出一人,刹那之间竟和司马正义交起手来,那司马正义也是应对极快,仓促之间迎敌毫不慌乱,掌法俨然有度,攻防之间极具威势。 两人拳来脚往,身形皆如鬼魅,一会儿工夫便交手了数十招,周遭狂风也是越刮越烈,隐隐要汇成一阵漩涡,但诡异的是,他们拳脚相交之时竟都半点声响也没有,却不知用的是何种功夫。 两人又对了几拳,分开两旁,旋风四散平息,司马正义厉声问道: “你是何人?” “哈哈,老子是何人,又何须对你讲?”那人答道 铁风闻声“咦!”了一下,脱口说道:“酒鬼,是你!” 来者正是三无道人。 两人不曾理会铁风,司马正义眉头微皱,又道:“我再此和未来小婿说话,你来此何干?” “哼哼,我若不来,你这未来小婿恐怕要被你这七杀掌劲桶出几个窟窿啦,司马城主当真如传言中一般的光明磊落那!” 铁风听到这句话心里一紧:惭愧!我遇到这等高手,恐怕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欠了这酒鬼一个人情了。 正当铁风犹豫间,司马正义和三无道人再次交起手来,这两人一出手,周遭就仿佛有一道气息乱流,好似烧火时的火尖上方那股扭曲空气一般,明明相隔不远,却总感觉看不真切,当真有种观神仙打架的感觉。 “怪不得那蒙天叫我千万别和这老家伙动手...这..这太强了!” 本来这是铁风逃走的绝好时机,但见这二人出手皆举重若轻,招招妙不可言,一时间看的心潮澎湃,竟迈不开脚了,只盼离得近些,看得清楚点才好,但刚迈出一步,便突遭一股罡风,打的铁风反倒退了三步。 狂风转的越来越急,越扩越大,转眼间划成了一个六尺漩涡,几乎将漩涡内外分成了两个世界,更神奇的是,狂风之外的地面砂石都半点不动,就算间隔一指的距离,也丝毫不受其内影响,而铁风此刻半个身子在漩涡内,更是心头大震:这..这是怎么做到的?这怎么可能? “小子,走近两步过来!” 正当铁风愣神间,三无道人的声音传了出来。 “恩?” 铁风见两人在漩涡中心如此剧烈的交手,竟还能说出话来,心里不由更是佩服。 微微犹豫了一下,依言上前,不想刚迈出一步,便觉犹如一叶扁舟入巨浪,身形瞬间扭转不定,几乎要被卷飞出去,咬紧牙关,勉力运了几口气,花了好大功夫总算站了住,衣衫却飘的好似一面招魂幡。 暗自运了下江湖最常见的吐纳法上的口诀,经脉中微微生了些许内力,握拳再次上前一大步,而这步迈出,顿时使他目呲欲裂,那飓风夹着内力,几乎逼的人喘不过气来,一时间嘴歪眼斜,口水都飚了出来,但凭着心底一股牛脾气,依旧摇摇晃晃的站了住。 “小子,再上前两步!” 铁风耳旁虽风声呼啸,三无道人的声音竟依旧清晰的传了进来。 “什么意思?”铁风闻言暗暗想着,不知还该不该向前走。 现在的他可谓真的是满嘴漏风,连话都说不出来,但转念一想:人家两人在此交手,我若连这几步路都走不进去,岂不是太弱了?就算是刀风,小爷也得闯一闯! 打定主意,铁风强行咬合上下牙膛,又上前一大步,已经距两人不足两尺的距离。 每迈一步,罡风都较之前强悍许多,就算内力全盛的武人,招数精妙的师傅,亦或是豺狼虎豹,在此处恐怕都要被这狂暴的气流打飞而去。 而铁风,竟站住了。 飓风夹着内力,刚迈进来的一瞬就浑身剧烈颤抖,衣衫竟被硬生生吹的破裂飞去,双眼紧闭,脚下虚飘,似乎随时都要栽倒,皮肤都被吹的刺刺生疼,丹脑中却大为兴奋起来:这是...这是什么....? 走到这里,铁风隐隐约约有一丝感觉:似乎自己招数威力不对的原因,并不在于铁无发所说的内力不够,而是另有原因! 再次踏出一步! 死不了,便前行。 这一步踏出,距两人已经一尺多的距离,耳旁除了风声,还听到了两人交手的“噼里啪啦”的声响。 “原来他们交手不是没有声音,而是被这飓风如屏障般的挡住了!” 强行睁眼一瞥,正好和司马正义望过来的眼神对了上,只见那老者满脸不可思议,显然是想不通毫无内力的铁风,为何能走到两人交手的如此近前处,但这讶异只是一瞬,而后便如万千手掌挥出,两人掌法都是极为硬气,谁也不曾后退半步,都是实打实的硬抗“噼噼啪啪”声音比过年鞭炮还要密集许多,袖袍处双双尽毁,交锋愈加激烈了,。 铁风见那司马正义的惊讶眼神,不由得大呼痛快,几乎想大笑出来,但就这微微走神,差点被身旁的飓风吹得横飞了出去,心下一惊,赶紧收紧心神,与这罡风奋力抗争着 三无道人瞥向铁风的方向,哼哼了两声,对其能走到这里也甚是满意,而后挥掌前迎,也不言不语了。 “接近了..接近了..让我看清他们交手,我就能知道我剑法中差的是什么了!” 铁风几次想强行睁开眼睛,但人体眼珠本就是极尽脆弱的地方,根本经不住这罡风摧残,是以每次刚刚张开又闭了上,根本看不清不远处两人是如何出手的。 “不行!这机会千载难逢,我都走到这了..怎么能因为睁不开眼睛便不看!” 颤抖的抬起双手,一咬牙,铁风强行把自己眼皮扒开来,只持续的半秒不到,便感觉眼球一阵剧痛,泪水不受控制的飚了出来。 “...但是还是有些模糊..就差一点了..可恶,为什么看不清!” 狂风激荡,身体飘摇,无法呼吸,极为难受。 再挺不了多久了。 “不行!还要上前一步!” 在两人惊异的眼神下,铁风奋不顾身的又向前迈出一大步,单手扒着眼皮,强行睁了一道缝隙,落脚的瞬间,风如刀绞,风中夹的脆弱枯叶,受着内力加持,竟给身上划出数道细密血痕。 “那是...啊!” 来到此处,靠着最后的一丝意志睁开了一半眼睛,仿佛抽走的全身的力量,瞬时间竟晕了过去。 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 铁风此刻心境亦同。 身体似一只离弦之箭,不由自主的暴冲而出,在旋风中自低而高的螺旋上升,打了好几个大圆圈,而后便高高抛起十来米,对着一旁不远处的松树落去。 正当铁风即将落下之时,变故又起。 “恩?”“谁?” 第四十八章 破障 洛城北二十里,引凤山,无名洞。 洞口内立一男子,双手负于身后,身材高大威武,浑身黑衣,连头脸都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对深窝眼,眼球异于常人,呈淡青色,顾盼之间,透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 “登山俯平野,万壑皆白云。身在白云上,不知云绕身...引凤山,引凤山,既已无凤,何来引凤山。”那男子对着洞外山川沟壑长叹一声,缓缓看向洞内一少年,该少年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衣衫破了大半,体态极其不雅。“又是六阳爻,九四之数,或跃在渊,扑朔迷离,此番作为,不知对错..谁又能说得清对错,哼,老天也不能!” 那男子缓缓摆过头,又对洞外望去,观云霞雾绕,晨日初生,任山风肆虐,自岿然不动,半晌不语。 洞内人事不省的少年,正是铁风。 昨日在城主府,观二人斗拳,后晕迷时,便被这黑衣男子一把拎走,而司马正义与三无道人虽有察觉,但互有所忌一时未能停手,待两人收手之时,这黑衣男子和铁风早已不知所踪。 那男子提着铁风一路纵跃,在屋顶几个起伏便出了洛城,一路向北疾驰,提着一人,速度却丝毫不亚于汗血宝马,出了洛城没多远,铁风便被这因高速产生的大风吹得一脸茫然的醒了过来。 此情此景,自然而然的要问一些“你是谁”“我在哪”“要去哪里”之类的问题,见这男子毫不理会,便欲挣脱,还不待发力,后脑便再中一掌,双眼先一瞪,后一闭,再次晕了过去。 “哎呦..好痛!嘶!” 日上三竿,铁风才悠悠醒转,刚一动身子,顿时龇牙咧嘴,浑身疼痛不已。 “...唉,今年又不是本命年,怎地如此多灾多难,哎呦...我这脖子,我这腰...哎呦!小爷我还是稳稳当当的躺着吧...话说.这是哪?” 铁风抬头看去,所在貌似是一个山洞,比当日大蛇的山洞要大上许多,而且明亮许多,洞壁平滑,身下平坦,丝毫不似平常山洞那般湿润凹凸,不由得胡思乱想道:“莫非我前世是土地公公,一遇到什么危险,就会自然而然的转移到山洞之中?” 想着想着,自己也觉得这想法甚是有趣,仰头叫到:“山神山神,听我调遣,本仙渴了,速速拿些水来!哈哈..嘶!” 话音刚落,只听一阵风响,而后“啪”的一声,头侧竟多出个柱型圆木,散发着新木的清香,内里空心处装着满满的一汪清水。铁风一愣,却不知这东西是在哪如何出现的,好似从地下突然长出来的一般。 “山神显灵了?” 顾不得身上疼痛,脖子微微抬起,“咕嘟咕嘟”的将水喝个溜净,洒的到胸口上、脖子上到处都是,喝罢之后,将那圆木随手一丢,躺下咧嘴一笑,大呼痛快。 “山神山神,再给我来只烧鸡就好了,小爷我肚子饿得很!” 言毕,只听一阵扑打翅膀声,没过多久,便飘来一股肉香,顿时铁风狠狠咽了下口水,食指大动。 没过一会儿,胸口一沉,眼前便出现了一只烤的有些焦的禽类,虽说不是烤鸡,且做的甚糙,毛发内脏都未处理,但铁风依然欣喜的大快朵颐了起来,心中还不住的感谢此地显灵的“山神”。 “你还想要什么?” 待铁风吃个七八分时,一道声音传了过来,那声音浑厚温和,让人听了很有安全感。 将口中的食物咽下,抬起脖子看到了来者,不由得一愣,暗道:山神好黑! “我想..呃..身上要是能不疼就好了。” 那男子闻言上前两步,隔空挥出一掌,铁风只觉浑身似乎被一股柔和温热的力量包裹,全身毛孔皆尽张开,一股股暖流经过,说不出的舒爽惬意。 持续了半刻钟的功夫才缓过神来,舒了一大口气,顿感精神大振,活动了一下腰肢手臂,竟然全然不痛了,不由得大呼神奇,站起身来,见眼前男子蒙的极为严实,似乎喝水吃饭都不怎么方便的样子,又是一愣,说道:“谢谢你了...呃.你就是山神?” “呵呵。”男子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世人搬迁拜土地,求雨拜龙王,行军打仗拜军神,这大小神明何止百千之数,天下却依然荒唐不堪,如此看来,这神明未必是什么好东西,我可不当什么狗屁山神。” 铁风本来随口一问,却不想迎来如此长篇大论,当时百姓对神明极尽尊敬,就算心底不信,也不愿当真言语冒犯,而这男子话语中显是一点敬意也没有,一时间使得他哑然无语。 “我问你,你还想要什么?” “这个..这个..难道我想要什么你就给什么,你有什么目的的?” “你若没什么想要的,那我便走了。” 那男子并不回答,转身就欲离去。 铁风见状慌忙小跑两步,拦在其身前,讪讪一笑,道:“嘿嘿..咳咳,我想练好武功..你能给不能?” “你把会的功夫,使出来给我瞧瞧。”黑衣男子停下脚步,说道 铁风瞧这男子神态行径,对其所言信了八分,打量了一下这数丈见方空空荡荡的山洞,略显尴尬的说道:“这个..晚辈只会剑法,可是这洞中无剑...” “狗屁只会剑法!” 那男子声音温和舒服,言语却甚是不羁,给人一股强烈的反差,似乎有种温文尔雅的状元郎在眼前笑着说“我去你大爷”的既视感。 哼哼了两声,又道:“剑法难道用刀枪棍棒就不能使了?掌法难道就不能借着长剑用出来了?天下武功殊途同归,若非要分个十八般兵刃,那便落了极下乘!” 铁风想了想,只觉这话说的很邪乎,似乎有道理,又似乎没道理,但就算有道理,那也都是虚无缥缈的大道理,倘若真正如此为之,直接用手臂使出个“山河七断”,岂不是别人未“断”,自己手臂就要先断了? 那男子又道:“我问你,你观那两人斗拳都差点晕死过去,看出什么来了?” 一经提醒,铁风方才恍然忆起前事,思忖一下,答道:“他们出手时...似乎有一种..似乎有一种..” “气势,对不对。”那男子提醒道。 “对!有一种唯我无敌的气势!”铁风双眼一瞪,似恍然大悟般的叫了起来。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功夫,才能有这等气势?”那男子盯着铁风,问道。 “自然是刚猛无匹的功夫,一鼓作气,宁折不弯。” 铁风双拳紧握,神色兴奋不已,似乎找到了自己招法中一直所缺失的所在,但这兴奋劲没过得多久,又被眼前男子泼了一盆冷水。 “狗屁,狗屁,狗屁不通!” 声音依旧温和浑厚。 “你会的功夫里,有一招叫山河七断,有一招叫五登天,对不对?”那男子又道。 “咦?”铁风微微一愣,点了点头,没想到这男子竟然知道自己功夫的名字。 只见那男子右手朝旁一招,突然便听到“喀拉拉”的几声脆响,随后见到五六根带着叶子的树枝从洞外飘了进来,落在两人身畔。 铁风自觉这几日所见高明功夫极多,但看到这一手时,依旧不免惊叹,正待他思忖这树枝是如何飞来时,那黑衣男子挑了最细的一根,横在胸前,道: “我不用力,你随意,想办法砍断它。” 铁风看那树枝也就一指粗细,树叶枯黄,断口处参差不齐,本就取自一颗枯树,恐怕稍稍震动大些自己都会折了去,疑惑的盯着眼前男子,心下不解:谁给他的自信?这一身黑布行头? 抱着不以强欺弱的想法,也选了根不太粗的枯枝,没多加犹豫,抬手便砍。 “恩?” 自己手中树枝断了,那男子手中的却几乎纹丝不动。 又挑了几枝,挨个砍去,不想结果却是一样,不禁暗叫邪门。待地上树枝尽数折断后,那男子又抬手一招,地上断木枯叶飞出,六七根新树枝再次从洞外飞来。 “你说的,我随意,那可不客气了。” 铁风招呼了一声,取了一枝不动,暗自蓄力,期间斜眼瞥去,只见那黑衣男子淡定悠然,明明那树枝既脆又细,却不知怎地,在他手中竟给人一种坚若磐石的感觉。 过了大约半刻钟的功夫,小心控制经脉内力运于手掌,举起一杆新枝高过头顶,猛然斩下。 正是一招刚猛至极的“偃月断” 虽树枝所使,这一下却也刚劲猛烈,发出“呼”的一声响,就算砸到山石硬土,也要破出一道口子来,此时斩向枯枝,可谓大材小用之极。 但这“大材小用”,显然是铁风一厢情愿所想。 两枝交锋,并没有想象中枯枝草叶四飞的场景,依旧只是轻轻的“喀”的一声响,一者断,一者依旧无恙。 “恩?!” 铁风盯着手中断枝,呆立当场。 无论怎么看,这都不符合常识! “小家伙,我问你,你自己相信你能斩断这根树枝么?” 那男子突然开口说道,语气平淡无波。 对于这个称呼,铁风还是多少有些不爽的,之前那司马正义叫自己“小朋友”,但那人本就岁数不小,还情有可原,而此刻这男子虽看不出年纪,但听声音想来不会太老。 “前辈,我叫铁风。”又顿了顿,答道:“当然相信!” “真的?” 铁风看向那男子的淡青色双眼,不知怎地,心下一虚,谄谄说道:“咳咳,开始时是相信的..后来就..” “放屁,放屁!”黑衣男子依旧用一种很厚重沉稳的语调说道:“你若当真相信,便不会几下便要动摇。” “你打一开始就心里没底,自认内力全无成了废人,不然怎能相信自己连个枯枝也斩不断?!” 铁风闻言,如胸口中了一记重锤,双拳紧握,低头闭目,沉默不语。 自己不敢面对内心,如何解开心结。 没错,说到底,内心对自己是怀疑的。 江湖高手不绝,我铁风内力全无。 但我会怕么? 一时间,一种颓废与傲气在心中激烈相争,互不相让。 修炼不止于武功手法,更重于内心。 过了接近一刻钟的功夫,但感浑身血液沸腾,体内隐隐有一股气息翻腾不止,双眼猛然睁开,精光乍现,眼神中,多了一股如铁石般的坚毅与宁折不弯的倔强。 “再来!” 第四十九章 真正的烈阳断 又一杆枯枝,光秃秃的,平淡无奇,铁风握在手中,平静沉稳,仿佛一柄绝世利剑。 双眼平视前方。 任他枯草树枝,或是钢筋铁骨。 虽千万人吾往矣! 同是一式偃月断。 那杆树枝在半空中削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如长虹贯日,如霓虹分天,一往无前,亢龙亦无悔。 这一下,并未砍向枯枝,而是直接砍向了眼前的黑衣男子面门。两枝在男子眼前不远处相交,四目亦相对,皆无半点退让。 风起风又落,两枝已尽断,后劲仍未消,余下剑气在洞中墙壁上划出一道半寸深的划痕,给铁风自己都惊的呆立当场,不敢相信这传说中剑气离体的功夫,竟然是自己所为。 “哈哈,哈哈哈哈..”过了好一会儿,铁风豪气大生,大笑了许久方才缓缓停下,随意瞥了眼满地的断枝,对着眼前男子拱手一拜,真挚的说道:“谢谢了!我一直以为,气势一说只虚无缥缈,却不想当真可以发挥恁大的力量,原来那些高手,并不全是靠内力招数取胜!” 那男子摇了摇头,道:“势之一道,由来已久,但向来不为江湖人所重,因为内力修炼,人人皆能察觉,而势,确如你所说,有些虚无缥缈,不仅不得修炼法,常人也绝难驾驭,却是迈入高手境不可少的一步。” “前辈,那依你看来,这洛城都有哪些高手?”铁风边将地下枯枝踢向一旁,边问道。 那男子见状,手一招,所有枯枝统统又飞了出去,当真如活了一般。 “呵呵,这洛城乃是观花问柳之地,能有几个高手...” “这个..呃..相对的嘛,前辈随意说上几个,我以后遇到了也好有个防备不是?” 铁风见地下清了干净,便一屁股坐了下来,不得不说,刚才那般挥砍着实费了不少体力与精力。 “你昨天见的那名为司马正义的老头,本应是个好手,七杀掌劲,断人生机,年轻时候向来杀伐果断。但这次见他功夫倒是退步了些,想来是当了劳什子城主,杂事甚多,加上年纪又大,现在胆子又小,恐怕以后也就这点程度了。” 铁风听到“这点程度”时,嘴角一抽,若不是因为眼前这人的确深不可测,换做旁人这么说,必然要赏他老大个白眼。 “还有那?” 那男子顿了顿,又道:“那执法堂骆统领,客观的讲算是个天才,三十岁出头便练成了一手飞花断玉的功夫,与人对敌花枝草叶皆可用作暗器,若给他些时间,将来或许能成一代好手,不过此人性子迂腐,又自以为是,本..我不喜欢。” 铁风闻言,暗暗将其记下,至于执法堂内部的变故,他却是不知的。 “还有那?” “慈悲门分舵主莫哀,东靑教教主,还有近日来洛城的几个老不死的家伙,这些人也都算是有些把式,你若有机会,到时候和他们过两招,手下软硬,一试便知,哈哈。” “呵-呵-呵,小爷又不是傻,这几个人光听名字就不是好惹的主,还过两招...”铁风嘟囔到,隔了一会,又问起:“那个姓吴的酒鬼功夫如何?” 那男子闻言一愣,暗想:姓吴的酒鬼是谁? 那姓吴的酒鬼自是三无道人,但所谓姓吴,纯属是他编造出来骗铁风玩的,是以这男子却是不知。 但好在他心思转的极快,稍稍思考了下,便知铁风所说的是何人,道:“这人是个狂生,功夫不弱,行事疯癫嚣张,江湖上认识他的人,没几个想和他当真动手,当真算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唯一能制他的,恐怕就是他师兄了...” 言毕,见铁风似乎还要开口问,抢先说道: “小家伙,你怎地问题恁多,此刻每多问几个问题,恐怕就要少练一分功夫喽?” “咦?”铁风先是一呆,后是一喜。道:“先生的意思是,以我这情况,功夫还能再便强些?” “废话,你小子是不是傻,以为自己很强了?” 铁风尴尬的讪笑了两声,难得的没有出言反击,满门心思还沉浸在刚刚的那道剑气当中,在他的认识里,这的确很强了。 “你自己在这练罢,何时能一口气挥出三道剑气,我再来教你。” 那男子说罢,又扯进来了几杆树枝,身形一闪,便消失不见了,端的是极为潇洒惬意,颇有副来去如风的感觉。 “装什么神秘..”铁风嘟囔了一句,便站起身来,走到洞口不由得一惊,只见这洞口位于立陡的山壁之上,周遭只有几颗断了枝的枯树,山风肆虐,鸟猿亦难及,洞外半点着脚处也没有,可谓是上不去亦下不来,这黑衣男子一走,自己竟算是困在这儿了。 “妈的,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他说话算不算的,这人要是不回来,我岂不是要饿死在这了?!” 铁风显然对这没说几句话便飞走的男子甚是不满,对着洞外大声叫嚷着。 发泄归发泄,此刻除了练剑,当真也无它法可想,更何况铁风此时正是意气风发,就算那黑衣人不将他关在此处,自己也要练上好一阵子才能罢休。 调整了一下情绪,捡起一杆树枝,便挥舞了起来,只把那“山河七断”的七式换着使,对着那山洞的墙壁,仿佛自己的平生仇敌一般,直到深夜,才因实在精神疲惫停了下来。 躺在地下穿着粗气,看着洞顶咧嘴一笑,不禁想起以前在猎龙镇每日练剑的日子,心头一暖,暗下决心,等下山之后,一定要回去看看。 待气息平复了些,铁风斜过头,看向洞壁上六七道深浅不一的剑痕,自言自语道:“这光靠剑势挥出剑气,一道就已极为不易,每次使出都要击中所有精神,根本无力连续再挥一道...这连挥出三道,不知如何是好。” 想了半晌,依然没什么主意,小憩了一两个时辰,还不待天亮,便再次挥舞了起来,那树枝早已光秃秃的被耍的半点小枝也没有了。 一连四日,铁风每日都是没日没夜的舞剑,这地方虽不担心野兽,但也就因此半点食物也找不到,地上之前那只烤禽,早已经半点骨头渣子也不剩,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响了一整天,这还是多亏期间下了场大雨,不然如此练法,恐怕渴也要渴死了。 但四日来,成果也算显著,现在他只要精力集中,几乎能稳稳的挥出一道剑气,虽说以此时的威力还远算不上高手,但天下能内力全无练出剑气的,怕也是独此一家了。 不过让铁风非常郁闷的是,这一道剑气的威力越来越强,但莫说连挥三道,就算连挥两道,也是万万使不出来,若如此状态再饿上个一两天,恐怕站也要站不起来了。 第六日,铁风站在洞口,人已干瘦了好几圈,还在苦思这挥剑的方法。 天色已近黄昏,在这山峰半腰,倒也有些别样的风采,可谓“夕阳天外云归尽,乱见青山无数峰”,身边暮云缭绕,观大地苍茫,仿佛天下尽在眼底,本来高高在上的一轮红日,此时却被山截去了一半,一时间铁风颇有所感,忘了腹中饥饿,胸中豪气顿生。 烈阳断,烈阳断,烈阳再高,终究可断! 人往往在越恶劣的环境,才能激起远超平常的潜力,几日的苦练与冥想,加上饥饿的折磨,使得铁风体力精力都被逼到了一个极限,此刻猛然见到这半轮夕阳,心中顿生一念:我几日练剑,终究只是想挥出三道剑气,但这欲断烈阳,三道剑气怎够? 山河七断,要断了这天地才成! 举起那挥舞了多日,早已被磨得干净平滑的树枝,直指那半轮红日,左手两指指地,全身瞬间有种电流流过的感觉。 这才对! “哈哈哈” 还不待发剑,铁风不由自主的大笑了几声,如缟素般的脸上,显出一丝得意。 这一剑,可斩日月! 山风掠过,吹过铁风赤裸的上身,似乎也吹走了最后的犹疑。 一手挥出,正是烈阳断,剑气纵横肆虐,竟发出一声“歘”的破空声响,其中威力要远强于在洞中所使的任一剑,激出的剑气过了十余米方消,引来旋风阵阵。 此时铁风心中再没有三道剑气的想法,只想把这烈阳斩下才好。 “哈哈!” 大笑一声,再挥出一剑。 笑声愈响,剑势愈强。 又一剑,第二道剑气挥出,比头一下更远了五六米。 三剑,四剑,五剑..每笑一声,便挥出一剑,威势更较前一剑强上许多,剑气挥舞越来越远,待到第五剑时,已由大笑改作怒吼,吼声夹着剑意,直对烈阳的方向冲去,铁风脸上神色也由得意改作狰狞,夕阳映照下,仿佛是修罗降世一般。 不斩这太阳,决不罢休! “吼!” 第六道! 剑气挥出,逆风而行,冲出近四十米方才消散,这一剑挥出,旁边不远处发出了“咦”的一道惊异声,但铁风心神全在挥剑上,全然没有察觉,只是神色更加狰狞,几已近魔。 第七道! “吼!” 此时铁风双眼血红,只觉自己可斩平一切,天地间再无阻碍。 正待他再欲抬手时,后脑处猛地中了一股大力,“啊”的一声,手头树枝掉落,瞬间人事不省,面色终归平静。 一道黑影将他要倒下的身躯接住,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这小子怕是脑子有病吧!” 第五十章 被遗忘的铁风 这一个来月,铁风已经晕迷了数次,算下来,平均下来每过几天就要因为各种原因人事不省,死去活来什么的,几乎已成了家常便饭。 翌日清晨,一阵夹着烧焦羽毛味的肉香飘来,铁风先是鼻子动了动,而后双眼一瞪,猛然醒了过来,颇有种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感觉。 有人道:壮志催人醒,现在看来,只怕这饥饿要比壮志更管用些。 睁眼之后,见头侧处放着好几只烤得焦香冒着热气儿的某种禽类,伸手便抓,被烫的“嗷”一声大叫,而后左手倒右手,右手倒左手的倒了几番,“吭哧”一口就咬了上去,一时间秋风扫叶,风卷残云,几个眨眼的功夫那烤禽便换做了几根粗骨头,甚至那几个粗骨上还有几道牙痕,至于细脆一些的,早被铁风吞进了肚中,比之虎豹全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香!” 铁风大叫了一声,瞥了一眼那背对自己的黑衣身影,极为敷衍的道了句谢,又抓过一个烤禽,大快朵颐起来,一直吃了五只烤禽,喝了六七小桶水,方才极为满足的呻吟了一声,心里暗想:这家伙看似一副清高冷傲的模样,想得倒是细心周到,难不成是家丁出身的? 多亏着那黑衣男子不会读心术,若知道铁风如此想法,恐怕要狠狠的吐两口老血,然后给他丢下悬崖了。 “嘿,你说话倒也很算话嘛,谢了,黑衣人师傅!” 铁风摸了摸溜圆的肚子,乐呵呵的说道。 “谁让你这么叫的!” 那男子偏过头,眉角皱起,言语间难得的冰寒了几分。 “你捂得严严实实,又指点我功夫,咱们自然算上个师徒了,待下去之后,礼数自会补齐...” 还不待话音落下,那黑衣人眼中青光一凝,铁风只感一股强烈的杀气从四面八方袭来,随即遁散而去,惊得他一瞬间心底冰凉,后面的话却是说不下去了。 “小家伙,我跟你说,我教你功夫自有我的道理,别在那自作多情,你和我半点关系也没有。” 那杀气虽然只有一瞬,却极为真实,让人丝毫不怀疑他随时会下杀手。 铁风看着那黑衣身影,琢磨了半晌,也全然拿捏不出眼见男子的用意,这人言谈举止之中不知怎地,总给人一种极为矛盾的违和感。 但那又如何呢,管吃管喝还教武功,便宜不占白不占。 “你功夫强,听你的喽。”铁风摊了摊手,说道 那黑衣人不置可否,显是不愿在这问题上多聊,问道:“你可还记得昨天挥出六道剑气的感觉?” 铁风想了想,那情景似近在眼前,又恍若隔世,当时自己犹如魔王附体一般,但那血液沸腾的感觉却是极为真切,点了点头,道:“六道剑气?我怎么记得是七道...”揉了揉脑袋,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怪声呻叫道:“是你!是你给我敲晕了的对不对!...哎呦..我这脑袋呦,您这是拿我脑袋当门锁了,想开就开,想关就关,想敲晕就敲晕的...” 铁风见那人不言不语,悄悄瞥了一眼他腰间别的一把乌鞘长剑,又故作悲痛的哭喊道:“我这脑袋..怕是留了病根喽..也不知有没有人能给点补偿..” “哼,你记得七道也是不假,小家伙初生牛犊不怕虎乱使一通,若不给你打晕了,恐怕便要耗尽全身气血,入魔障了!” 那男子并不理会铁风这般做作,自顾自的走出山洞。 铁风虽肚子撑的不愿多动,但还是跟了上去,出了洞口,问到:“什么意思?入魔障?” “你可知这套剑法由来?” “我叔叔教的,至于由来嘛..他没和我说。” 铁风虽听那老龟讲了这剑招来历,毕竟不了解眼前人的底细,却不想直言,况且这句话只答了“他没和我说”,倒也不算撒谎。 “古佛家有一秘法,名为借相,是一套增福意志的法门,修习者看见一缕细雨,可当其为瀑落九天,看见一块碎石,可当其为巨山盖顶,那细雨碎石为真实相,而飞瀑巨山便是所借相,精神集中,以借之相替代真实相,并坚信不疑,便为‘借相’。” 见铁风一脸呆愣的表情,稍稍顿了顿,又道:“此法本为医者法,使身患绝症之人坚信自己壮如巨蟒蛮牛,再辅以温药相补,激发其自身潜能,常常能从阎王手中抢得性命,但也有一巨大弊端...若修行之人所借之相远超自身所能,非但病不能愈,还会疯魔而死,死状极其狰狞凄惨,正因此点,被一些无知愚民称之为邪法,一时之间为天下所诟病,没过多久,便绝迹于江湖了,哼,天下不知有多少神功奇法,都是如此被祸害,痛兮,痛兮!” 铁风见他说的越来越高昂,似乎不像在对自己说,而是自言自语发泄情绪一般,不禁嘴角一抽,道:“同喜同喜..咳咳,但这不管是借象也好,借豺狼虎豹也好,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又没病。” 黑衣男子像看傻子般的眼神看了眼铁风,说道: “你这套山河七断的功夫,乃是古之奇人将这医者法引入了武学,结合强大的意志力,以“天地山河日月星辰”之相,替代所遇不同敌手之相,之所以每一剑运力法门极其复杂低效,全因其用了‘借相法’只故,若不得此法单纯用内力使出,除了大耗内力外,着实没什么其他的特点。你昨日以羸弱之身把意志强行提到了欲斩日月的境地,乃是无意中触发了此法,体内潜能激生,但这一来,不达目的却绝不会停歇,最后只有两个结果——” “要不你把太阳给斩下来,要不你气竭而死!” 铁风闻言,倒吸一口冷气:我又不是后羿...以自己的实力,自然是后者了..没想到昨日之事竟如此凶险,练功竟然也能练死人? “这不就是走火入魔的意思?原来这招..竟这么危险?!”铁风惊叹道 “危险倒是也有点,但只要你别胡来,以后使这借相法时,量力而行,实力未达之前,不要幻想什么劈山断海的,不然只会反受其害。”黑衣男子打量了一下铁风,又道:“不过..你这体质倒是挺让我意外的,本以为你挥第五剑的时候便要昏迷过去,没想到你挥了六剑还不停歇..呵呵,有趣。” 铁风干笑了两声,道:“小爷天赋异禀,自然..自然..话说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那男子转过头,双眼一眯,问道:“你想知道?” 铁风看他那淡漠眼神不自觉心头一紧,无奈改口道:“咳咳,不想,不想知道..” 黑衣男子朝着洞外远方望了一眼,眉角再次一皱,转身朝着洞中走去,边走边说着:“进来!” 铁风依言走入,见那男子伸出两指,指尖气息吞吐不定,犹如碧蛇吐信,不由得一愣,道:“怎么?” “你可知那招‘五登天’,为何叫‘五登天’?”那男子问道。 “这个..真不知道。”这次铁风却答的果断。 “恩..” 那男子闭目沉吟半晌,正当铁风一脸期待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时,只听见很刺激人的一句话: “不知道就算了...” “呃..?!” 天下最气人之事,莫过于吊足人胃口而戛然而止,这套路当真出乎了铁风的预料,急忙道:“这个..这个..我不乱说就是..哎呦,我这脑袋还疼那,看来是落下病根了..” “哼,甭在那胡搅蛮缠,这招五登天,是一套纯靠内力伤人的法门,我只给你演示一遍,反正你也用不出来,领悟多少原也无太多分别。” “等等..呃。” 还不待铁风答话,便在其惊愕的眼神中,指尖气息猛涨。 “一式踏鹰追妖月。” 手一抖,瞬间千万指影闪出,脚下兀不停歇,左闪右晃,步伐飘逸玄妙,每道指影射出一道无形无色的内劲,掠的周边空气发出“嗤嗤”声响,一时间山壁土石抖落,千疮百孔。 “二式惊狼走崖边。” 还不待第一式势竭,那男子便换做另一步法,时快时慢,指法亦一变,指尖剑气朝四处散射,如万千针线交织,竟将那石壁钻出一道道深孔来。 铁风看的完全呆立当场,茫然无措,全然不能理解。 只见那男子每念一句口诀,便改一套步法和指法,洞中一时间剑气纵横,炫目无比。 “三式疾豹俯云渡。” “四式猛虎落凡间。” “五式飞猿祭红日。” 五式使完,铁风只感身旁时有锐利气劲掠过,惊的一动也不敢动,洞穴之中也再无半点完整地方,只见那男子五式使尽,先是双手两指各左右探出,下一瞬左手两指向地,右手两指对天,指尖锋芒大作。 一指穿破万里天! 突然间,四面八方不知从哪里涌出无数道剑气,织成一张光幕,犹如百剑朝尊一般,直指洞顶,洞上石块接连掉落,但还不待落下半寸,就又被后续而来的剑气轰成齑粉,“嗤嗤”声响只持续了几个眨眼功夫,再向洞顶看去,只见那洞穴惊被生生拔高了近一丈高,中央还有一个两指粗细的小洞,至下朝上看去... 竟看到了一丝光亮! 黑衣人使完这招,便再不顾铁风呆愣的眼神,直接闪身至洞口边,沿着立陡的山壁侧行如风,如履平地,一直朝东北方向行了接近三四里,纵身一跃,如凭虚御空一般扶摇直上,三四个呼吸功夫便踏至一山崖顶,见崖顶有一老者,仙风道骨,白发飘飘。黑衣男子上前两步,道:“怎么?想和我动手了?” 那老者转过身来,剑眉一凝,道:“你来此处作甚?” “游山玩水,览尽天下美景!”黑衣男子抬头看向天空,将手遮在眼前,指缝间透出几道光亮。 “哼,劝你只是单纯的看山游景,做个过路人...可见我师弟了?”那老者须发迎着山风飘逸,眼神深邃。 “自然是过路人,世上谁不是过路人呢?”黑衣男子摇了摇头,用很玩味的语气说道: “你师弟在洛城当真是一个潇洒惬意,没堕了您老的威名!” 老者闻言眉头一皱,冷哼一声,几个闪烁便消失了身影。 同时间,黑衣男子也施展轻功,连飞带跃,如雁鸟一般,没过多少工夫便行了数里,正待再跃时,突然一愣,自言自语道: “坏了,给那小家伙忘在洞中了,以他的工夫多半是下不去!” 也就略微犹豫了一瞬,又自言自语说道: “算了,折腾了几天了,肚子饿得很,那小家伙...看他自己造化吧!” 第五十一章 风起云涌 今日,洛城街上很热闹。 洛城芸翠楼再次客满,里面吃客的吃相却是形象各异,有大快朵颐,如饿鬼转世般的草莽汉子,也有细嚼慢咽,时而点评一番的锦衣公子,这边三五成群朗声谈笑,那边独霸一桌自斟自饮,这边几个劲装少年夸张的吹嘘着近几日的奇特见闻,那边几个耋耄老者诉着年轻时动人心魄的精彩往事,说到兴奋处满面红光,笑得像个孩子。 门外等着喝酒吃肉的江湖人士也都排起了长队,门规严的挺拔而立,于耳旁纷闹如未闻,门规松的或倚着柱子或靠着桌子,你说你一刀几千斤沉,我说我一夜七八十次,出门在外没人认识,反正不怕把牛吹到天上去,汗水口水飚的满哪都是,在阳光下亮亮闪闪。而一些匪冦出身更是直接或卧或坐在酒楼门口摊成一片,嘴里不时还骂骂咧咧,显是对这酒楼让自己在外面等着极为不满,骂的多了说不准就要犯了谁的忌讳,三言两语不和便相互对骂了起来,虽然都不敢在这洛城大街上明目张胆的掏出亮刀子来,但掉颗牙齿,打歪鼻子什么的都成了常事。 喧闹从晌午开始,一直持续了两三个时辰,才被一个消息打断。 城主司马正义从府中出来了。 司马正义,年轻时就名头极大,仗义疏财,结识了不少江湖朋友,手头功夫又硬,闯荡江湖数十载,却几未听闻有什么败绩,自从娶了三个老婆之后,归隐江湖,毛遂自荐做了洛城城主,低调的很,近些年却没怎么再和人动过手了,尽管如此,大家依旧给他算做了武林中泰斗般的存在,既然来到了洛城,大多人都想巴结见识一番,最起码也要打个照面。 而除了这一点,还有一点更吸引人的是:传闻司马正义要给执法堂助拳。 要问这几日洛城最火的话题是什么,上至古稀老者,下至三岁孩童,都会跟你说是执法堂与东靑教的约斗,但凡有一点关于这两者的风吹草动,便要在人群中炸开了锅,甚至因此还火什么天机先生,百晓生,神断子一干跑江湖的异人,常常他们口中一个消息便能卖做数百两银子,比寻常人家半辈子的辛苦钱还多,但其中消息的真实性,却是不得而知了,但又有几个真正在乎真假的呢。 人群朝着城主府涌去,除了几个自命清高的存在,其余人等都加入了这股洪流,一时间洛城城北黑压压的一片,其余三个方向却几乎门可罗雀,连不少商家都关了门,也为这洪流的粗壮贡献了自己的一份力量。 而就在这洪流的末端,有一带着面纱的少女,身着白衣白裙,远远的随着人海前行,几次想回身离去,皆是微微犹豫一下,又转了回来,随着人群,当做海潮后的浪花。 “唉..这赌斗还有七天了,这么多人,希望到时候不要出什么乱子才好..爹娘,你们还好么。” 这少女虽是叹气,但声音却极为轻灵好听,让人不由得暗生欣赏爱惜之意。 正是陆星柳。 自那日从荡山东靑教圣殿回来后,便由三无道人带着租了个大宅子住了下来,既知父母健在,陆星柳心情晴朗了许多,但一想到一个月后的约斗,还是要不免紧张些。 为缓解这些紧张情绪,她每日只是看看书做个画,心情好了练练功夫,呆的闷了便自己出去逛逛,倒也是轻松自由,唯一不痛快的是总隐隐感觉似乎有人跟着自己,但过了几天,随即释然:毕竟自己是约斗的“筹码”,有人盯着倒也是情理之中。 期间那三无道人倒是整日忙忙活活的——与人拼酒,打架,做木雕。 对,做木雕。 陆星柳也完全没有想到,这疯疯癫癫,无法无天的家伙,竟然有如此文雅的爱好,而且他雕的极为精美全面,鸟蛇虎豹,刀枪剑戟,玲珑娇俏的少女,粗犷壮硕的大汉应有尽有,纹理细致,挑沟处光滑平整,但却有一个不同寻常的特点:所有雕刻的人物都没有脸。 陆星柳将这些木雕称作“无面雕”,期间几次问三无道人为何如此,但他每次只是笑而不答,陆星柳心中得出了一个判断,这灰袍大汉大概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而且多半是鬼故事。 日子就这样过了二十来天,正是铁风混进城主府被带走的第二日,也是郑宗与司马正义约定见面的日子,陆星柳正如往常那般在街上闲逛,而后便听人说起城主出门的事来,她本不愿凑这热闹,但听闻那司马正义是为执法堂助拳而来,此却事与自己息息相关,因此便跟了上去,才有了先前的一幕。 至于带着面纱,着实是因为这几日洛城来人实在太杂,一个娇滴滴少女在街上东奔西跑,难免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是以如此。 陆星柳见这人多的实在过不去,于是纵身一跃,在周遭众人惊异的眼光下,直接踏上了旁边的屋檐,刚立住脚,便听到下面称赞声,鼓掌声,吆喝声连成一片。 洛城此时人虽多,但真正名门世家或者大帮大派的也毕竟只占少数,上了年纪的好手自重身份,自不愿青天白日的在屋顶行走,而少年人有这般轻功的却是不多,因此陆星柳这一手确实是吸引了无数崇拜与欣赏的眼光。 沿着屋顶朝北纵跃了七八次,距离城主府大门已经不远,此处莫说下方人群,连每个屋檐上也都站了数人,大多都是锦衣佩玉的少年郎,或与旁边人谈笑风生,或在一隅傲然独立,似乎都对自己能高人数米极为得意。 见陆星柳落下,一公子哥模样的男子微笑着走了过来,说道:“小姐,在下流泉山庄少庄主方袁,见小姐轻功飘逸灵动,十分钦佩!不知师出何门?” 陆星柳毕竟不是什么深闺少女的性子,自小跟着陆天南见过不少世面,看着眼前男子心中暗想:“这人笑得好虚伪,话说的虽漂亮,倒不如铁风那‘喂,你这功夫搁哪儿学的’听的亲切一些。” 想到铁风平日里那些令人啼笑皆非的行径,不禁微微一笑,那男子见了陆星柳眼中的笑意,自信满满的以为是自己的玉树临风打动了眼前的佳人,掏出腰间折扇潇洒一展,露出一副墨色山水图,轻摇了两下,微仰四十五度头对天空,闭目深吸一口气,正待吟首应景的诗句炫耀一番,刚一睁眼,却猛地发现: 那看似娇滴滴的佳人纵身一跃,轻轻巧巧的直接落在了七八丈外的屋檐上,当真轻如飞燕一般,比自己高了不知多少个级别。 更可恶的是,那“佳人”竟自始至终理都没理自己一下... 一时间,这少庄主方袁气急败坏的大叫了几声“不识抬举”。 下一刻,便在周遭各位少年才俊的嘲笑声中黑着脸跃下了屋檐,他实在没脸在这里呆了。 ... 此处已是正对城主府大门,陆星柳环视一圈,只见这边几人看上去要比之前那些沉稳了许多,有僧有道,有老者有少年,三四丈宽的屋檐站了七人,见陆星柳落下皆是微微一瞥,而后就不管不顾了。 之后这屋檐上又跃来一个手持大斧的汉子,和一四十多岁的风韵犹存的美妇人,皆是身法飘逸,落地无声,两人相互交换了个眼色,而后都沉默不语。 屋上静悄悄,屋下却极为喧闹,时不时就传来“你踩我脚了!”“手放哪呢!臭流氓!”“你愁啥!”“瞅你咋地!”等等的叫骂声,若不是执法堂派出了不少的侍卫,恐怕随时要爆发一场乱战,但尽管如此,依旧极为不平静,仿佛巨浪前夕的暗流,涌动不断。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这般喧闹随着城主府一老者的出现而戛然而止。 正是洛城城主,司马正义。 虽说有人给他描述过外面如何吵闹混乱,但当真见到如此黑压压的人群,也不由得一愣,随即对着众人拱了拱手,朗声说道:“诸位乡亲好汉,英雄女侠,朋友兄弟,司马正义有礼了!我代表洛城城主府,欢迎各位的到来。” “司马城主好气色”“霍!英气!”“司马城主威风不减当年啊!”“好!” 一时间人群再次呼喝声不断,因司马正义为人仗义,多是称赞之词,却也不免夹杂着几声“这老头就是城主”“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么”。 那持斧大汉则对那妇人转过头,指了指下方,而那妇人只是微微的摇了摇头,两者动作虽轻,却都被陆星柳看在眼里。 司马正义对着人群摆了摆手,待众人安静了下来,道:“诸位许多都是熟面孔了,也有不少江湖上的后起之秀,你们这般神色风采,老夫看在眼里也是甚感欣慰,但毕竟城主府只有这么些地方,老夫也只有一人,还望诸位莫怪老夫招待不周了,此刻我要去执法堂,和几位大人商议几日后与东靑教切磋交流之事,还望诸位稍稍让些地方,就算给老夫个面子,切勿扰了洛城百姓的安宁,我先行谢过了!” 说罢,司马正义施了个四方礼,而后便向前大踏步走去。这几句话说的先发制人,既然众人不少已然听说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先行表明出来,或可将即将迎来的没玩没了的问题减少一些。 刚踏出没几步,只听一人大声叫到: “司马城主,却不知这执法堂为何要和东靑教决斗啊?这是我们都关心的事,大伙说是不是啊!” 不得不说,这句话极具煽动性,一言落下,便跟着百十人呼应,场面再次混乱不堪,显是大家都对这个问题有不小的好奇。 至于有没有驳了司马城主的面子,大伙却是并没太过担心,反正人多嘴杂,任他再大神通,也找不到自己头上。 那持斧壮汉与妇人再次对视了一眼,却依旧一言不发。 “诸位..” 司马正义刚说两字,只见两道银光袭来,袖袍一抖,众人只听“啊”的一声大叫,而后便见到不远处一中年男子面色瞬间由白转青,又由青转黑,七窍流血而死。周遭几人“呼”的一下避开一旁,生怕染到些毒气,几位见多识广惊呼一声“这不是赤蛇公殷无存么?传言他一手毒针使得出神入化,怎的今天给自己毒死了?”“嘶..传言他跟司马城主有大仇,想来是出手偷袭未果,反被自己毒针所害!”几人围上,一时间交头接耳。 “诸位静一静。”司马正义一声夹着内力,盖过所有低声议论,远远传出,众人闻言皆暗想:司马正义这么大年纪,内力竟如此强悍。 “老夫今日确有要事,大伙都是江湖出身,关心双方切磋之事我能理解,但此次未得人家两边允许,其中缘由恕老夫实难奉告,我辈立身世间最重道义,人人皆知非礼勿言,还望大家理解!” 司马正义无愧是能担任城主多年,这几句话说的极为高明,先是讲明自己也是江湖出身,并没有拿出高高在上的强硬姿态,使众多不识之人大生好感,后抬出道义一说,有理有据,直接封住了众人之口,若再多问,显是有些自陷不义了。 陆星柳身旁的大汉与美妇相顾点了点头,下一刻,直接在众人惊异的眼光飞身跃出,直至司马正义身前,那美妇道: “好一个最重道义!司马正义,你可还认得我?” 第五十二章 云来雨欲至 “你怎么来这里了?”司马正义这句话说的语气柔和了许多,和之前与群豪答话大为不同,但神色间却透着一丝讶异。 “司马正义,你之前所说的道义云云,到底算不算话!”那美妇丝毫不顾旁人的指指点点,厉声问到。 一声落下,周遭便发出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众人看向美妇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期待。 看热闹谁会怕事大,况且这些人大多本就是为了看热闹而来。 人群更紧凑了些。 “云妹子,我说的自然算话,老夫一生应人之事,也从未有失约。”司马正义正色说道。 众人听到这“云妹子”的称呼,一时之间感叹声、咂嘴声不断,心思活络点的,甚至脑海中都自行补齐了司马正义与这美妇若干旖旎画面。 看来这司马正义,今儿个是被风流债找上门来了。众人均如是想 但时下三妻四妾本就平常,所谓英雄配美人,这司马正义既是个大英雄,又是个老英雄,又大又老,多配些美人也是自然,大伙乐得看这精彩的戏码,心中却并未给这当成什么人生污点,相反的,不少人还幻想着取而代之,也体会下这一龙多凤的滋味,只有若干女侠柳眉紧蹙,对这女子的境遇甚感同情,但要问具体什么境遇,便又说不出了,反正就是同情。 “好!司马正义,在场英雄豪杰为证,我再信你一次,勿要辜负了我!”那美妇说罢,对着旁边持大斧的壮汉使了个眼色,两人随即纵身跃起,几个闪烁便不见了,下头叫好声、嘘声、呼喝声再次夹成一片。 司马正义眉头一皱,而后又施了个四方礼,对着众人说道:“诸位见笑了!”而后再次大踏步走去。 那美妇自落地之后只说了三句话,但正因为其言语简洁暧昧,更能引人无限遐想,那美妇刚走,众人便如烧沸的开水,吵吵嚷嚷不绝,甚至把事件的主角司马正义都忘在了一边,茶馆说书人也从此多了个新段子,名曰“谁道英雄已垂暮,尚为红颜敢一怒。”落魄的书生也开始奋笔疾书,书名《三侠记》,当真另辟蹊径火了一把,那都是后话了。 眼见司马正义疾步走进了执法堂,周遭众人便在执法堂侍卫的劝导下,没过多久也都散了去,该赌钱的赌钱,该打架的打架,虽说依旧不知这执法堂为何与东靑教约斗,但也都觉今日不虚此行。 陆星柳也很想问问这司马正义约斗的把握,但实在不得时机,只得作罢,百无聊赖,独自一人在街上闲逛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那如音客栈门口,那“今日有房”的牌子已经收在了一旁,走进里去,见这小伙计又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不禁暗觉有趣:若论睡功,这小伙计也是一方泰斗了。 那小伙计被叫醒后一愣,看着眼前的遮面女子,道:“女侠,本店今日客满...” 陆星柳笑了笑,摘下了面纱,那小伙计又一愣,顿了好一会儿才把“了”字说出来。 “店家,你可还记得我不?” “记得,记得...当然记得。”那日他被三无道人以“酒壶砸桌功”震醒,每每想来还有些心有余悸,怎能忘了那三个祖宗。 “我交给你的东西,你没私吞了吧?”陆星柳看那小伙计的窘态顿觉好笑,笑吟吟的问道。 “没有,没有,怎敢,怎敢..咳” 那小伙计边说着,边从柜子下面掏出一封书信来,又道:“咳咳,您给的长剑也在这里面,但小的拿不动..” 陆星柳见信封上“铁风读信”四个大字,不由得莞尔一笑,但凡书信大多都写着“某某亲启”“致某某”之类的,似这般粗暴直接的写法倒是罕见,不禁暗自佩服自己那时的良苦用心。 “他这么久一直没回来过?”陆星柳把信封在手中摆弄了一下,问道。 “呃..是的..他没回...” 那小伙计刚说一半,便见陆星柳盯住了那信封背面的蜡火封漆,而后眯缝着眼睛看向了自己,不由得大为紧张,大叫起来:“...哇呀,不是我拆的!” 一声过后,便一溜烟似的跑不见了。 原来是那小伙计好奇心极重,一直就猜不出这三人关系到底如何,待陆星柳给了这封信,天天心痒难耐,总想打开瞧瞧,开始几日还强行按捺住这想法,时间一久了,见又没人来取,索性便直接拆了开来,不过拆开之后却大失所望,因陆星柳生怕以铁风的文化水平看不懂,书信里内容写的极为简单,基本上都是以“我去某处了”“我要做什么”之类的句子写成,末尾是一些感谢的话语,竟半点引人遐思的言语也没有,和小伙计本来想的香书艳信大相径庭,一时间大感无趣,暗叹两口气,又自掏了几钱银子,专门去请城南符老匠人再次给封了起来,本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却不想依旧被心细的陆星柳看了出来,是以见她神色微变,立马就逃了出去。 “啐,这小伙计真不靠谱!”看着那逃似的跑走的伙计,陆星柳气不打一处来,暗想:多亏这信中没写什么亲昵之言。 随即又一怔,俏脸微红:我又怎么可能会给那呆子写什么亲昵之言了! 想到铁风这么久都没来过这家客栈,陆星柳是既有些担忧,又有些失落。 若是他遇到了什么麻烦来不到,这么久了,也不知会不会有危险。 若是他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那..只是单纯的不想帮自己了..不过那又如何呢,江湖天地大,萍水两相逢,谁也不欠谁的。 一时间心头犹如打翻了五味瓶,极为矛盾,陆星柳看着那贴在柜台上日进斗金的一个组合字,怔怔出神。 过了好一会,感觉客栈门口走进来两人,转身看去,三人皆是一愣。 来者其中一人,正是之前在屋檐上所见,手持大斧的壮汉,而另外一人却不是那美妇,而是一个身材高瘦,看上去有些病态的男子。 那壮汉一见陆星柳,便面色极为不善,右手紧握大斧,似乎下一刻便要冲上前去。而陆星柳不知这壮汉人为何一见自己便摆出这样一副姿态,悄悄的把那信封收起,警惕的看着眼前的两人。 “姑娘,你好。”那病恹恹的高个男子上前一步,说道。气息很虚弱,仿佛一副要死的样子。 “好。” 陆星柳象征性的答了一句,不经意的朝旁边稍稍撤了一步,脚下隐隐踩了个丁字。 那两人从陆星柳身旁走过,三人并肩时,那持斧男子眼神中敌意满满,而那高个男子却微微一笑,点头示意了下,而后便径直朝着客栈主院走了去。陆星柳看向两人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对这二人的反应一头雾水,出了客栈,再次踏上洛城纷闹的街市里,似乎这几人应再无交集。 ... 七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传言女娲娘娘七天能造出个种族,但平头百姓七天吃喝拉撒转眼即过,在这纷纷扰扰的世界激不起半点风浪。 正是东靑教与执法堂约斗的日子,天遂人愿,是个艳阳天,视野很好。 这引凤山传言曾有凤凰栖息,为求祥瑞,时人在山腰建此“引凤楼”。 虽名曰楼,其实就是个五角亭,立于引凤山山腰,高约两丈,下方五个粗石柱,每柱各雕一凤,形态各异,虽年久色淡,在沟纹处依旧可辨五凤分别为赤、青、黄、紫、白五色。庭顶由宽大青瓦搭成,古云:听凤凰之鸣,以别十二律。因此这引凤楼上每面瓦片不多不少十二片,鳞次栉比,整整齐齐。 这里,正是传言中东靑教与执法堂约斗之地。 引凤楼下方不远的一处空地上,密密压压的挤满了人,厉害些的几个门派独占中心一域,稍弱一些的散在四周,也不乏有些名头大的散人傲然独立,睥睨四方。地下还有不少血迹,此处治安毕竟不必洛城,这些江湖人士为了争夺一个好的观战位置,已经发生了不少争斗。 这片空地,是许多自认经验老道的能人异士讨论分析得出的,有理有据—— 引凤楼面积不大,定施展不开,附近只有这么一块平地,他们应在此处决斗。 众人翘首以待,从清晨等到了晌午,又从晌午盼到了黄昏,却丝毫不见执法者与东靑教哪怕一人,人群不禁有些躁动不安,少数人猜测他们定是偷偷比完了,却不想让大家见到,于是便摆摆手,下了山,临去之前还不忘讽刺一句“你们就等着吧,看等到太阳下山了有没有人来。” 但大多数人却是不甘,不远千百里赶来,多是为了观摩这一场战斗,就算等到日落,哪怕等到来日日出,也要继续等。 百无聊赖。 儒雅些的借着美景吟诗作对,火爆些的瞪着眼睛打架骂娘,也不乏一些门派家族中的师兄师妹,少男少女在夕阳的余晖下眉来眼去,谱写着自认精彩不凡的人生。 兀地一声大喊,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简洁,有力,就五个字: “瞧,亭上有人!” 第五十三章 首战 亭顶很平,像个大檐帽,中间有个尖顶,东西两边各站了一人,东边一名六十来岁的干瘦男子,身着暗黄袍子,长脸鹰鼻,眉头皱出个深深的川字,迎着夕阳,像个硬朗的石雕,西面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貌美女子,身着紫衣紫裙,柳腰丰臀,秋目含波,举手投足间带着魅惑之意,让人看了忍不住想冲上来抚慰一番。 正是郑宗与紫鸢王。 郑宗看了眼左上方山腰某处,又转过头来,看向眼前女子,厉声道:“你下来作甚?” “嘿,郑宗统领,小妹久慕大名,也想来领教领教您的高招,反正也是要打,由小妹陪着,不比一个大男人陪着,要更有情趣些么..您说是也不是?”紫鸢王魅笑了两声说道。 郑宗看着这派扮相表情老大不耐。 之前见东靑教一干人等已来上山腰处聚齐,他跃至此处,想着人多眼杂,自己率先出场,速战速决,免过多生事端。本以为就算东靑王自重身份不肯第一个出手,起码东靑教首王黒鹫王也得下来,万万没料到的是,东靑教派出的人竟然是排名第二的紫鸢王。 这简直是羞辱。 “紫鸢王,我是执法堂代统领,你称我‘郑宗统领’却是有些不妥了。你这灵蛇手与紫霞千里的功夫,在江湖上有口皆碑,再下绝不敢小瞧了,但毕竟刀剑无眼,拳脚无情,我年长你许多,你又是女子之身,在此披头露面的打斗多有不便,劝你还是先回去,和贵教几王仔细斟酌一番再做决定吧。” 郑宗这句话算是给足了台阶,就算紫鸢王此刻飞身回去,大家也都想着多因女子之身的缘故,却不是功夫上弱了。 “郑代-统领,你待人家还真好呢,是不是看小妹还有几分姿色舍不得下手,所以才如此说啊?” 紫鸢王稍稍扭了扭腰肢,下方传来了阵阵吆喝与赞赏,还夹着几声低俗调笑之言,但她却毫不在意,处之泰然。 “你到底想怎样?”郑宗不耐烦的问道。 “郑代统领莫急,小妹别无他意,只想与您翻云覆雨,耳鬓厮磨一番...” “住口!你这女子怎地半点不知羞耻,大庭广众之下胡言乱语,像什么样子!” 紫鸢王被一阵抢白,瞬间换做一脸委屈的样子,仿佛再过一会儿都要挤出眼泪来,楚楚可怜的看着郑宗,仿佛是个被父亲责骂的孩子。郑宗又斥责了几句,她便更为做作,时而还夹杂着几声抽泣。下方众人虽大多心知这女子定是故意所为,但依旧传来了阵阵吁声,起起伏伏。 郑宗的资历在各城执法堂中都要算得是老的了,从二十出头的年纪加入执法堂,至今已近四十年,私底下生活也是极为简单,几近坐禅,年近六十竟是未曾娶妻,只因他觉得“与人结发,难免要生私心”,若不是执法堂高层觉得他脾气实在太过暴躁,好与人斗狠,恐怕早就成了一城统领,尽管如此,也不妨碍他一生惩治恶寇凶徒无数。 虽说诸多正义光环加身,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与这卖弄风情的紫袍女子相对而立,却当真是第一次,这般情形自己既不便出手抢攻,又不可疾言厉色相斥,好言规劝则更是说不出口,一时之间大为尴尬。 斜阳已近晚。 “少在那惺惺作态,你东靑教不想换人,那便出手吧,但我却我绝不会因为你是女子而手下留情。” 情字刚落,只听飕飕几声轻响,此时他站东面西,光线刺眼,看不清是什么东西,也不知有毒没毒,袖袍一震,将这无名暗器击飞,再抬头时,只见那紫鸢王已高高跃起数米,恰好与那夕阳重叠,借着光势,双手翻探抖转,无数小钢珠似的暗器飞出,直对下方而来。 “你会留情的,嘿嘿。” 郑宗见这女子身在半空中,不仅暗器丝毫不失准头,而且尚有余力讲话,不由得收起了小觑之心,两袖左右开弓,将无数钢珠震的四散飞出,噼里啪啦,炫目晃眼,下方时不时转来几声大叫,乃是由于这钢珠溅射所致,但毕竟距离较远,又被郑宗泄了大半力道,倒是没什么人伤亡,只是这围观的圈子一时之间就扩大了许多,亭下让出了一道斜坡空地,只有一些自命不凡的高手还在左近观战。 一招使尽,郑宗立马抢到了紫鸢王的落脚处,本欲趁她下落之时出掌相迎,却不想这紫鸢王的轻身功夫极为独到,人在半空却不知怎地陡然变了个向,轻轻飘飘的落在了东头,下面一众人等喝彩声不断。 “紫鸢王,你这紫霞千里的功夫,果然名不虚传。” 紫鸢王一头长发被东南风吹得四散飘扬,用手束了几束,在怀中掏出个青白色簪子来,当着郑宗的面,好整以暇的美美的别了个发髻,把脸上发丝认认真真的理了理,臂颈白皙,毫不输于碧玉年华的少女,身形在夕阳下勾勒的极具动人,比之少女却要多了许多韵味。 “还多亏郑统领留情相让哩。” 郑宗啐了一声,双手暗蕴拳劲,碍于颜面,不好意思立即出手,心中骂道:“跟着妖女打的束手束脚,好不憋屈!” 过了几个呼吸功夫,两人再次交手了起来,郑宗拳掌力猛,发起威来须发皆飘,每一下光掌风就能骇人三分,而紫鸢王虽手头功夫不弱,但女子毕竟力道较男子逊色许多,近身相战,一时间便落了下风。 “哎呦..郑宗统领,你老摸人家手臂干啥哩。” “郑统领,听说您还是个老童子,要不咱们别打了,小妹给您..” 郑宗本欲速战解决,十招之内将这妖女拿下,却不想这紫鸢王的灵蛇手功夫一使出来,整个人仿佛是个泥鳅一般滑不溜手,加上对方是女子,落手处毕竟有所忌讳,是以十掌中倒有八掌是落空,另外两掌被紫鸢王架了去,虽打的她手臂生疼,却也无甚伤势。 “住口!” 郑宗自来把名声看得比性命还重,见这紫鸢王满口胡邹的喋喋不休,虽说所言不尽不实,也难免被有心人听了传作笑谈,怒火大生,拳势陡然一变,力道速度再次提了几分,一时间紫鸢王左支右拙,险象环生,再无空隙出言调侃。 “这郑宗不亏能当执法堂的统领,手底功夫确实够硬,比咱们老哥俩强多了!”下方,一微胖的中年男子和同伴说道。 “切,人家是副统领,可还没转正那,比你强那是当然的,跟我比嘛..哼哼..” “我说..你就甭吹了,看人家这普普通通的一记长短拳,把那美妇一下打退了一丈有余,以你的功夫,上去肯定两招都走不了。” “谁说我两招都走不了!我使出独门的十字掌来,说不得便能走上五六招。” “这回承认人家比你手底功夫强了吧..哈哈.!” “笑你大爷..话说,那女子是什么人,她这连飞带跃的退了无数步,却也不从那亭子上掉下来,当真邪门!” “哈哈,这回你孤陋寡闻的吧,她可是东靑教座下六王之一,紫鸢王。” “那她总不能一生下来就叫紫鸢王吧?她姓甚名谁,多少年纪,你且说说看。” “这个..这个...” ... 二三十招后,众人只听“啪啪啪”三声,便见到一道紫影倒飞而起,朝着亭檐外冲出,原来是郑宗使出个连环掌法抢攻三下,而紫鸢王被逼的无法可退,只得强挡了两下,却被第三掌正中肩头。 正待大家要惊呼这场战斗分出胜负的时候,突然那紫影在空中打了个圆圈,竟在半点无从借力之处朝天窜起,随着又一阵噼里啪啦的暗器击落声,大伙便见到那紫影再次稳稳的落了下来,只是衣衫微微有些缭乱,胸口起伏不定。 “你趁着还没受伤,下去吧,不然下回可没这种机会了。”郑宗冷哼一声,淡淡的说道。 “郑代统领,你老恐怕是要输了。” 紫鸢王整理了一下上衣,笑容明媚。 “大言不惭!” 太阳已落了山,引凤亭三面分别挑了几杆高灯,将亭上照的一片光亮,显是旁观者有备而来,倒是比执法堂与东靑教两方当事人准备的还全面些。 郑宗一步抢上,见那紫鸢王似乎并未准备闪躲,暗觉惊奇,正待一掌挥出,只听耳旁飕飕作响,竟是从四面八方而来,不由得心下大咳,定睛一看,原来刚刚那一波暗器和前几次不同,竟都与紫鸢王手上连着一根细小到几乎透明的丝线,因光线太暗,方才没有看得真切。 一声大喝,浑身真气外放,双手接连拨打,却依旧不免中了几发钢珠,虽钢珠由细线所控劲力不算很强,还是把郑宗打的脚下一个踉跄,而紫鸢王借机欺身而上,连拍带打,紫影连连,竟给郑宗一时逼得极为狼狈。 “好!” 又是一声来自群众的喝彩。 “给我滚开!” 郑宗怒目圆瞪,被打出了真火,几个重拳随着怒吼接连挥出,两人互相又交换了十来招,衣袖皆已有些破损,只见那紫鸢王出拳劲道越来越小,似乎已后力不足,郑宗抓了个空挡,一个推掌平平的拍了过去,待她架挡后使出擒拿手的功夫将其擒下,这一掌普通,其实是经过诸多算计,以紫鸢王的实力着实是无法可避亦无法可挡了,眼见便要分出胜负。 “能战到这份上,你也是值了!” 亭下方的几位高手,也是这样想的,见这一掌出,皆是点了点头,心中暗叫了声好,而远处的观众却是眼神早已跟不上他们两人的速度,只管喝彩,却不知到底谁更占优势些。 月高风起。 这一掌即将击中时,却变故陡生,郑重只见那紫鸢王不闪不避也不架不挡,相反的,竟把胸前的两团傲立的雪白挺了过来,任他是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有此一着,如今无论是拍是抓都极为不便,本来夜晚中这一掌也没几人看得清,但郑宗常言“君子慎独”,虽说是这女子恬不知耻,但自己也绝不愿如此抓下,是以掌力挥到一半猛然一收,体内真气翻腾,正在这力竭的一瞬,小腿处被一勾,胸口处又中了一掌,再也立足不稳,仰面便倒,他却没紫鸢王那般神妙的轻功,即将飞出瞬间,匆忙抓住一物,携着一起落下。 “哎呦” 随着“蓬”“蓬”两声,和一声娇喝,两人同时掉到了亭外的地面上,原来郑宗之前抓住的正是紫鸢王的脚,大力拉扯之下,也将其带出了亭顶。 “咯咯,郑代统领,你搞的人家好痛呢,这一局咱们同时掉了下来,算是平手了罢?”紫鸢王站起身来,揉了揉屁股,看着郑宗脸上仿佛吃了屎一样的表情,娇笑的说道。 “你..无耻!”郑宗瞪了一眼旁边眼带笑意的几个看客,惊得他们纷纷退了几步,拂袖转身,几个纵跃,踏到了半山腰上,消失在了大家的视野当中。 虽说没有掉下来就输的规则,但他也实在没脸再跃上亭子了。 而那紫鸢王经这一番争斗也再无余力,在旁运了好一会气,方才一跃飞出,到了半山腰的另一处地方。 这第一场,算是打平了。 第五十四章 白衣人 引凤楼下一处斜坡,数十个汉子围坐一团,有的捶胸顿足,有的唉声叹气。 “哈哈哈,庄家,我谢谢您了..那在下,就不客气收下了?”一个一瘸一拐,鼻青脸肿的少年弓着腰,搂着地下好大一堆银子,大笑道,虽是问句,却把银子搂的更紧了。 在四周火把的照耀下,活脱脱的像个没见过钱的二傻子。 “自然自然,愿赌服输,天经地义,唉,小兄弟,我吴大小摆庄数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么鸿运当头的少年,这回可把老吴我的棺材本都要搭进去喽。”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子长叹了一口,摇了摇头。 “嘿嘿,庄家莫急,这生意嘛,有亏有赚,细水长流,您这重信重义之人,老天不会亏待的。” 前时郑宗和紫鸢王出场之时,这边便开了场赌局,毕竟相较之下郑宗名头要大上许多,因此这赌桌上郑宗的赌码是押五赔一,意思是说赌郑宗赢的,如果赌对了,五两银子便能变成六两,可谓涨了两成。紫鸢王的赌码是押一赔四,便是说押一两银子,买准了的话,连本带利就成了五两,可谓翻了五倍。这么一来,大家虽说心中多为看好郑宗,但也少不了铤而走险,以求暴赚之人,因此倒未出现什么一边倒的局势。 正待大家都要买定离手之时,却听见一声叫嚷:要是平了这么算? 此言一出,大家都呵呵哈哈笑个不停,此刻东靑教与执法堂是约斗,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高手相争一着不慎就高下立分,怎么可能打平? 庄家看了眼那少年的扮相,也是戏谑的说道:压一赔百,你来压吧,哈哈。 那少年费了半天劲,翻掏出了二十多两银子,道:我压平! 众人见这似乎身体都不怎么方便的少年,竟然身上带了这么多银子,不禁感叹道:这才叫真正的人傻钱多啊。 也有好心人提醒道:少年,这不会是你的治病钱吧,有病得好好治,不能自暴自弃啊...。 少年虽满脸黑线,却毅然决然的把银子拍在了赌桌上,发出“当”的一声响。 ... 这一瘸一拐,鼻青脸肿的少年正是铁风,那日被遗忘在洞中后,先是大骂了半晌,而后挖坑,凿洞,修行壁虎功等等想了诸多主意,以求从这半山腰的洞穴中跑出去,但结果统统无效,经过了一夜的深思熟虑,终于找到了一个能让他逃离这里的方法: 跳下去。 砸断了数棵松树,划破了无数伤口,总算掉到了一处缓坡,而后又一顿连翻带滚,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饶是他此刻身子骨极为硬朗,也不免龇牙咧嘴的哀嚎半天,仿佛发了情的野兽似的,倒是吸引了不少雌性生物围观。 不管怎样,没死就好。 时已清晨,随意捡了些掉落地上熟透的野果吃,一路南行,到中午时分,总算见到了三个人,横躺在地下表情安详,走去一看,竟然都早就没了气,扒了套比较合身的衣服换了上,又在他们身上翻了翻,这才有了那赌本的二十来两银子。 再走了一阵子,路上的人越来越多,偶尔也能看到一两具因拼斗而死的尸体,稍一打听便知道,原来就在不远处山上有一场约斗,约斗双方是执法堂与东靑教,虽不知这东靑教为何方神圣,但执法堂与人打架,铁风当真是兴致盎然,虽一瘸一拐的,但奔走的倒也不算慢,一路吸引了不少诧异的眼光,也正因这般扮相,倒也有不少人出于关爱的心理,给这“残疾少年”让了条路来。 到了之后,正巧赶上那郑宗出现时,看到那张让他记忆尤深的面孔,一时间就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苦于自己这腿脚不便,恨不得也上去与他干上一番。 暗自咒骂了几声,又往前挤了挤,突然见有人摆赌局,手痒的上前凑个热闹,虽然心知这郑宗老儿实力决然不弱,但却也绝不想买他赢,若说买他输吧,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抱着不珉珉于众人矣的态度,索性就出个风头——买平。 而后便有了先前那一幕。 ... “小伙子,借你吉言了,来来来,大家稍微站开点,下一场要开始了。” 薄云岩际宿,孤月浪中翻。 山里的月色很美,月光如瀑般垂下,铺满了山川大地,也铺满了众人兴奋至极,意犹未尽的脸庞。 引凤楼顶又站了一人,这人一身青衫,身姿傲然挺立,脸上不知为何缠满了青布,只露出两个如鹰眸般的锐眼,在四周灯光下精光频射。 若说之前那紫鸢王的轻功是潇洒飘逸,此人的轻功则是迅猛直接了,从山腰到亭顶,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便至,眼功好的能看到个青影,眼功差的只觉满心疑惑,仿佛这个人是从亭子檐上突然长出来的似的。 “这人是谁?为什么把脸都给遮住了?” “嘶..还真不知道,或许是长得丑..” “嘘。别乱说话,这上面的肯定都是高手,小心祸从口出啊。” 正待众人讨论间,忽听亭上淡淡一声传来,声音不大,却传的极远。 “司马正义,下来吧。” 听到这个名字,人群中再次沸腾了,东靑王身为东靑教主,众人虽也知他实力不会弱,但东靑教平日并不多树敌,就算树敌,也必然将其连根剿灭,加上东靑王行事较为低调,因此真正见识过他功夫,而且活在世上的,着实没剩几个。而司马老爷子却不同,年轻时是个敢打敢拼的性子,常常一言不合就打上山去,独身和人家一派对着干,神奇的是却常常能全身而退,他的事迹武功早早传的广为人知,因此大伙都以他为此次约斗的大主角。 司马正义飞身而下,虽简单的一跃并没什么花哨,还是迎来了不少的称赞。 两人的面庞皆在四周火光下映的通红,仿佛两只欲争雄的火狼。 四下众人见了都是一阵欢呼,还未出手,高潮已一阵接着一阵。执法堂郑宗一等,却是纳闷得紧,不懂这东靑王为何第二个就出场了。 这青衫男子正是东靑王。 “来来来,这局有看头喽,司马城主押二赔一,东靑教主押二赔三,打平手,押一赔十,来来来,买定离手,出手无悔呦!” 在那吴大小的吆喝下,转眼间再次好大一伙人围了上来,上把亏光的往后撤,这回钱多的向前来,周遭火把照的此处通明如昼,酒香肉香,夹杂着笑声骂声惊叹声远远传来,好不热闹。 “我买司马城主”“我也是”“我买东靑教主。”“我跟!” 大家呼和了好一阵子,兜里银子大多也掏的干干净净,在赌桌上堆了好大一摊,待看向上把最大赢家铁风的时候,却只见他若有所思的看向亭顶,沉吟不语,正当大家准备各数各家钱的时候,却听到一声: “我还压平。” 引凤楼顶,两人已对立了好一阵子,虽是仲夏夜,但在这引凤山上,依旧山风猎猎,吹得三杆高灯上的火焰像小鬼跳舞似的,飘来荡去。 “司马城主,不知近日可曾见到我教黑鹫王?”东靑王率先开口道。 声音不大,大风一刮,下方众人谁也听不见,就算不远山腰处的郑宗也只能听个隐隐约约。 司马正义先是一愣,而后沉吟一阵,反问道:“那小贼是你东靑教的人?” 两人又一次沉默不语,眼中都充满了疑惑,似乎都对对方的问话甚是不解,但不知不觉中杀意却越来越浓。 见这不动如山一般的两者,不少人已耐不住性子纷纷吵嚷了起来,下方乱七八糟一片,仿佛他们才是真正的主角。 这吵嚷没过得多久,只听“轰”的一声响,犹如平地起惊雷,一时间狂风大作,周遭火把被吹的明灭不定,离亭子近的甚至摔倒了好些人,有些是被吹的,有些是被吓的,却是谁也不明白到底刚刚发生了什么。 近处几个高手才瞧见,原来是他们两人已经对了一掌,一击过后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仿佛都没有动过一般,这狂风竟是掌力所致,想到这里,心头均觉不可思议。 其实他们已经对了三掌。 “东靑王,好功夫!”司马正义抖了抖手臂,说道。 东靑王不经意的瞧了瞧下方某处,说道:“司马城主,彼此彼此。” 两人言语虽是称赞,却都隐隐带着一股寒意,答话间分别手底暗自蓄力,众人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却纷纷产生了一股紧张之感,仿佛空气中气流都混乱了些。 东靑王气势越提越高,似乎身上都淡淡的盖了一层绿光,而司马正义也不遑多让,身旁起了阵阵风旋,脚下砖瓦都略微有些颤抖。 未曾出手,光凭气势已震人心神。 这一击打出,身下这引凤亭恐怕都将不复存在,而一旁观战的郑宗则是皱着眉头暗自惊异:这两人多半不识,不知怎地一出手就到了如此你死我活之境,仿佛是有什么天大的仇怨一般。 下方众人似感受到了这股威势,早已屏息凝视,灵觉敏感纷纷向后撤了些许。 正当全场焦点聚焦于此的时候,一男子竟悄悄然的出现在了亭顶北侧,安静,平淡,带着一丝仙气儿,一身白衣一尘不染,在月光下极其引人注目。 此人一出,场上各人表情各异,却是同一般的惊骇,而不远处郑宗看到了这副面孔,更是直接惊叫出声来: “怎..怎么可能!” 第五十五章 移步苍梧顶 那白衣人看了一眼郑宗的方向,却不答话,转头对着司马正义说道:“司马城主,我执法堂与人比斗,您能来相帮,我骆某人感激不尽,但一码归一码..”顿了顿,又道:“今日之事,我既来了,就不劳您老费心了。” 一向稳重老道的司马正义,见到此人,神色也不禁有些怪异: “骆统领?!你...怎么..” 来者正是传言中已“遇害”的骆统领,虽执法堂并未对外公布此事,但也有不少消息灵通,知道内幕的人。司马正义本就嗓门大,仓促之间未及压低声音,叫出这“骆统领”三字的时候,周遭也发出了“咦”“啊”“恩”数声。 远处正在赌钱的铁风亦是一愣,突然停下了摆弄银子的双手,盯着那道背影,神情肃穆,若有所思。附近众人隔得远,并未听得清骆统领三字,看这少年神色突变,纷纷注视过来。 谁也不敢说话,生怕错过了什么,仿佛一群待哺的巨婴。 只见那少年过了半晌才凝重的点了点头,嘟囔道:这身白衣服真帅,赶明儿我也做一套,和人打架时要多了许多威风... 一时间老拳四起,骂声大噪。 ... “骆统领,久仰大名,幸会幸会。”东靑王拱了拱手,说道。 “东靑王,你好”骆统领转身还了一礼,又道:“贵教黑鹫王此刻正潇洒安稳的紧,东靑王却是不用担心了。” “不知他..”东靑王闻言一喜,正待再问,打量了一下四周,只觉此刻甚是不便,又道:“那便多谢骆统领相告了。” 说罢,又施了一礼。 骆统领微微一笑,颔首道:“东靑王待下属如兄弟,无怪能建此基业,令人佩服不已啊。” “过奖,过奖,只求苟存与乱世罢了”东靑王又回道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司马正义却是显得有些尴尬,见他们说起个没完,也不知自己该身处何地才好,只得插口道:“骆统领,不知今日之事,该当如何啊?” 时已二更,风吹过树枝,发出“沙沙”的声响,夹着蝉鸣人叫,真是个躁动的夜晚。 “司马城主,稍安勿躁。” “这引凤楼已矗立数百年,若被我等毁了,甚是可惜..”骆统领瞥了眼身后黑压压的人群,仿佛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而后转过头,对着东靑王又道:“此处人多嘴杂,所虑甚多,不如移步引凤山苍梧顶,三日后痛痛快快的再一战,如何?” 此话倒是甚合东靑王的意,他本不愿在此高调相斗,况且此刻黑鹫王尚不知所踪,也不免有些担忧,正待一口应下的时候,却不想被一声大叫打断了。 “不成,老子不同意!” 之前几人都是压低了声音交谈,本是不愿将这消息再泄露了去,也不知这人是如何听得的,而且这道声音还极为嘹亮,使得周遭数千人不想听都不能。 三人朝着声音方向看去,只见一灰袍男子跃了上来,刚刚站稳,便抄起一个大酒葫芦狠狠了灌了两口,酒气冲天。 这人虽面对这台下一众人等,但却没几个人识得他,一时间都簇簇攘攘的讨论起这人的身份来,也有自认才高八斗的文士,就着“老子不同意”几个字展开了深入的探讨,有人说他是场上某人的爹,欲规劝孩儿远离此凶险之地。有人说他乃是效仿诗仙的一代大儒,欲以“老子”道德经之言与诸人一论短长。都说得像模像样,倒是有不少人点头表示信服。 不是三无道人还能是谁。 亭上三人倒是都识得他,却没人乐意见到这么一张唯恐天下不乱的脸。 司马正义前几日刚和这人莫名其妙的打斗一场,搞得府上后院一片狼藉,还因此让那假冒的“小七”的家伙被人劫走,是以对这三无道人最是不耐,冷哼一声,道:“你这莽子哪里来的,我等行事又何须经你同意了,莫非以为自己真是天王老子了不成?” 三无道人把酒壶放下,悠哉悠哉的抹了抹嘴,又打了个响亮的酒隔,大笑了两声,阴阳怪气的说道:“呦呦呦,说老子管不着...呵呵,既然如此,那老子就先走喽,希望到时候不要有人求我留下来才好...” “且慢!”骆统领见这灰袍人转身便欲离去,连忙上前一步道:“不知道长有何高见?” 因这三无道人嗓门甚大,无奈之下骆统领也只得把声音放至如平常一般。 毕竟陆星柳还在此人手中,如果真让他这么走了,恐怕执法堂将十分被动。而场上旁人却不知内情,见这骆统领竟主动出言想留,均觉有些奇异。 “咦?”三无道人颇为玩味的问道:“你怎知我身份,莫非..你见过我?” 骆统领微微一愕,道:“道长名头大的很,偶然曾见过一面。” “哈哈,我却是见过你好几面喽..骆-统领。”三无道人身体前倾了些许,表情诡异,隔了一会儿,又道:“我既不是天王老子,也没什么高见,就算有,也被某人放的臭屁给熏没了。”说罢,做作的在口鼻间扇了扇,朝着远离司马正义的方向挪了挪。 “狂妄!” 司马正义自认为这些年已修的心平气淡,早已没有年轻时的冲动劲,但见眼前这男子竟在众人面前不加掩饰的羞辱,哪里还能耐得住性子,抬手便是一个七杀掌劲,无色无形,猛然击出。 掌劲刚出,只见骆统领手掌一番,接下来便感到两股掌劲汇聚,朝天飞出,发出一道破空声响。 “恩?” 司马正义微微一怔,刚刚这一下虽不是全力而为,但也带了五六分力道,却不想被这骆统领轻飘飘的化解了,虽说破法有所取巧,但是也不得不对这位年纪轻轻的执法堂统领刮目相看。 “司马城主,这位道长对我执法堂来说很重要,在下逼不得已出手,还望见谅。” 骆统领说的客气,但司马正义听着却总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仿佛是在说“这位道长重要,而你司马正义却无关紧要。”一般,况且..这酒蒙子哪里像是个道长模样了? 司马正义冷哼一声,正打算卖执法堂个面子,暂不与这灰袍人计较,却又听一句刺耳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骆统领,这蠢老头是你执法堂请来的,咱们几个在此说话,若换一个紫鸢王那等的美人陪着倒还有些趣味,这糟老头子...还是早早滚开为妙啊。”说罢,又一豪饮。 三无道人说话是既咬字清晰,嗓门又大,场下众人听得那是真真切切,见着灰袍男子竟如此挖苦讽刺司马城主,都暗想:此人大言炎炎,狂至如此,莫不是疯了? 但也有人没心没肺的大赞:“痛快!痛快!这糟老头子早就该滚开了。” 这人正是铁风,一旁众人听到这胆大言论,纷纷觉得:这小子不光腿脚不利索,看来脑子也有点毛病。 郑宗闻言眉头紧锁,只觉今日这局面尴尬难解,况且他至今依旧不懂,他明明亲眼所见的骆统领尸身,又是众目睽睽之下给火化掉的,怎么可能又出现在这里。虽说骆统领行事常常出人意表,但这化成的灰,还能拼出个活人来不成? 紫鸢王倒是喜笑颜开,虽对这三无道人本也没什么好印象,但被他当这么多人面夸做美人,作为一个女子,心头还是欣喜不已的。 司马正义咬牙切齿,怒视着眼前狂妄的男子,空气中再次弥漫起一股紧张的味道,似乎一场剧斗顷刻便至。 “司马城主,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司马城主,我支持你!”“开打开打!” 煽风点火的人从来都不会缺。 “骆统领,事到如今,不知你要怎么决断。”司马正义双拳在袖中紧握,向着骆统领的方向看去。 毕竟自己是执法堂所请,不信他会因一疯疯癫癫的外人,拂了自己面子,与这人相斗本就数百招内分不出个胜负,得了骆统领相助,今日的场子便会好找回许多。 此刻可谓是针尖对麦芒,那三无道人虽不说话,但在场之人谁也不会相信他是那种好言相劝便能解决的主,此言一出,几乎是逼着骆统领做一个选择了。 东靑王面色平淡,也很好奇这执法堂颇有传奇色彩的年轻统领,会如何处理这般棘手的情形。 时已三更天,月明,星却不稀,忽闪忽闪的,仿佛天上神仙在瞧着地下凡人的笑话。 骆统领瞧了瞧自顾自喝酒的三无道人,又瞧了瞧怒发冲冠的司马正义,轻轻摇了摇头,沉吟了许久,方才轻声说道: “司马城主,那七个字,你看到了罢?” 这句话说的很轻,很柔,众人却都不知所云。 而司马正义却忽然间脸色大变,仿佛是听了什么咒语一般,若不是夜色下看不真切,或许旁人还以为他中了什么致命剧毒。 “是你..是你。骆统领,我..你..”司马正义看了看骆统领,又看了看那三无道人,神色极为复杂,似乎有震惊,又似乎有懊悔,过了好一阵子,才无力的说道:“骆统领,我司马正义...唉..我走了..” 在场众人见这平日里大方豪迈的老城主,莫名其妙支支吾吾几句就飞身离去了,均觉不可思议,一时间面面相觑,谁也不知这暗号似的对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眼见这一场一触即发的大战竟突兀的消弭于无形,大多数人都是失落的紧,这感觉仿佛是满怀期待的去逛青楼,裤子都脱了,却只听见说“小女子卖艺不卖身”,况且这卖的艺,竟是大变活人,变着变着,姑娘就不见了。 场下众人虽长吁短叹,怊怅若失,亭上三无道人却是甚是满意,仰天打了个哈哈,道: “三天太久,就明天!” 第五十六章 生死宴 “第一杯,敬这天地,敬这洛城的千里美景,大好河山!” 城主府正厅内,宾客数十位,分座左右,鱼肉满桌,汤液四溅,酒已过三巡,饭已过五味,却依旧推杯换盏,热火朝天,好一副热闹景象。众人听到首座之人发话,纷纷停下了与周遭人的吹牛闲扯,举杯示意,而后将美酒均匀的洒在眼前的青石板地上,一时间厅内酒香四溢,空气中都弥漫着醉人的气息。 “第二杯,敬诸位英雄老友,感谢诸位信任老夫,以这无用之身,担任城主十七年,若不是诸位,老夫现在还指不定在哪里,与人骂娘掐架那!” 司马正义声如洪钟,谈笑之间使大家甚感亲切。 “哈哈哈”“司马城主,我孙某人就佩服你这直爽性子!”“我干了!” 众人饮酒的都用的脸盘大的海碗,几杯下肚,均面红如霞,笑声呼声更响了,手舞足蹈,乐而忘忧。 “管家,再抬上来二十坛好酒!” 酒至,待下人给宾客一一斟满,司马正义站起身来,未持酒碗,却拱了拱手。 “诸位。” 众人也放下酒杯,看向司马城主。 “我司马正义打小就父母双亡,七岁习武,十三岁时师父被仇家所害,被迫亡命江湖,给人拉过车,牵过马,当过戏子,卖过艺,反正除了坑蒙拐骗偷,是什么都做过,攒下钱来,不为别的,只为雇佣杀手,给我师傅报仇。” “诸位定会想了,是不是因为对头太强,我不敢自己下手,才出此下策?” 在场众人虽不答话,但大多都轻轻的点了点头,以司马正义的性格竟谨慎小心如斯,想来定是如此。 “哈哈哈..” 司马正义大笑几声,却不答自己提的这个问题,自顾自的讲着: “我十八岁时,总算攒下了五百两银子,找到了一名为‘火树’的杀手,先付了一半,并把对头的情况告知于他,之后便在一处地方,安安稳稳的等着消息,心情美滋滋的,每天都充满着期待,似乎大仇已经报了似的。” 大伙听到这,却不由的发出几声疑惑,什么名为“火树”的杀手,在场众人是听也没听过,转念一想随即释然:五百两银子对平民百姓来说不是小数,但若是请杀手的话,恐怕也只能请个三四流的,没听过倒也不稀奇。 但也有不少人疑惑之处并不在此,而在琢磨司马城主为何要当着所有宾客面,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我每日在住所门口的一棵大树上用小刀刻上一道深痕,直到刻下第十二道深痕的时候,‘火树’回来了,来的时候,他春风得意,平日里冰冰寒寒的脸上却笑容满面,而我也一样,抱着剩余二百多两亮闪闪的银子,对他大声呼和,喜笑相迎。” 众人听到这又均觉有趣,虽说杀手也是人,但还真没见过哪个杀手见雇主是笑呵呵来的,不过司马正义的下一句话,却使大家也笑不出来了。 “那‘火树’见了我却不接银子,‘啪啪’两下便打折了我两条腿,在给我丢下悬崖之前,告诉我了真相,原来是我那对头,给了他十倍于己的赏钱,叫他回来把我处理掉..” 司马正义说的平平淡淡,仿佛这被处理的人不是自己一般。众人却尽皆哗然,倒不是因为这杀手的背信弃义,而是这突然的转折,使得大家分外心疼那少年的惨痛经历,甚至都忘了,这少年如今便是眼前的司马城主。 “我摔下悬崖,风声在我耳旁呼呼的吹,我开始时想着,死便死了,又有什么的呢,真落了一阵子,心里却又怕的紧,说什么也不想死了,那悬崖有百余丈高,就算老夫此刻如此摔下,却也不免要成了一摊肉泥,更何况那是我功夫更是稀疏粗浅,本不该有半点活命的道理,但老天偏偏就喜欢开个玩笑,当我即将落地之时,只感觉一股子柔和的力道向上托起,将那坠落之势疾速抵消,待到落地时,不仅没死,甚至都不觉有半分疼痛,就仿佛是我自己躺下来的一般。我抬头一看,眼前是个慈眉善目的高僧,走到我身前,‘啪啪’两下,也不知用的什么手段,就把我的断肢给复原了,那手法比之前‘火树’打断时还要快些。” 此时大家伙却都不发一言了,心里皆暗自琢磨,这得什么样的功夫,才能把一个从百余丈高崖掉下的人给稳稳接住。 “那高僧给我讲,他法号为‘不渡’,我当时也不知法号是个什么意思,于是就一直称他为‘不渡大侠’来着,那高僧只笑笑却也不反驳,现在想来那时自己当真荒唐的紧。这不渡大师和我相处了一月有余,给我讲了许多武功与做人的道理,让我一生都受益匪浅,而这一月的相处,我倒是越来越不想报仇了,却不是因为我懂了什么佛家道理或者被感化之类,而是我对这世道了解的越多,胆子便越小,不怕大家笑话,简单的说,就是我怂了,经历了一次生死,却更怕死了..”司马正义说到这,深吸一口气,又道: “先前我问大伙我出此下策的原因,也并不是因为对头多强,在场的诸位如果遇到我当年那对头,恐怕要不了几招就能给他击败,真正的原因乃是我的懦弱,胆怯,那时的我莫说杀人,连伤人都不敢,乃是天性使然。” 大家听到这里,纷纷一愣,虽世上懦弱的人不少,兄弟被害却退避三尺者,妻女受辱却不敢发一言者也不乏少数,但却万万没想到,一向以敢打敢拼著称的司马城主,年少时竟是个如此性子,更让人没想到的是,这听起来不大光彩的经历,司马正义说起来却毫无避讳,这反倒使人肃然起敬,心底半点嘲笑之意也没有。 “那不渡大师走之前最后和我所谈,便是我报仇之事。佛家本讲修安忍,将害己者作善识,但那不渡大师却并未如此教我,而是奉劝我去复仇,但却要心怀‘正义’二字,此事我到今日仍然不解,但大师所行所言,又岂是我这粗人能够揣度的。那日不渡大师讲了许多,过后我豁然开朗,懦弱胆怯通通作古,至此转了性子,勤修武艺,终于在弱冠之年亲自手刃仇家,之后我便更名为‘司马正义’,立誓做人堂堂正正,寸心不昧。” 司马正义这几句话说的掷地有声,慷慨激昂,下方众人或直言称赞,或暗自敬佩,皆尽有所感。同时也很惊奇,原来这司马城主的名字竟不是父母所起,而是自己所改。 过了半晌,司马正义缓缓举起酒杯,神色却颇为凝重。 “这第三杯酒,老夫最后一次以城主的身份敬大家,从此这世上只有司马正义,却不再有司马城主了,其中缘由,一时半会也道不清楚,只能望诸位理解了...老夫先干为敬!” 场中众人举着酒碗,是你瞧瞧我,我看看你,都是惊疑不定,听司马正义这番话,似乎是说从此之后便要辞去城主一职一般,惊异了半晌,却是没一人去饮碗中酒。 “城主大人。” 正待大伙愣神间,只见从外面走进两人,左边是个美妇人,右边是个壮汉,手持大斧,却不知这般扮相是如何让外面侍卫放行的。 那声城主大人,正是那美妇人所发。 司马正义看向这两人,目光坚毅,无喜无悲。 “你又要食言了么?”那美妇人又问道。 司马正义长叹一口气,道:“云儿,对不起。” “司马城主,此刻反悔,是不是晚了点?”那美妇寒声说道。 “你这妇人是什么人,司马城主在此设宴,谁许得你来叽叽歪歪!?” 席间一乌衣汉子看不过眼,大声斥责道。 话音刚落,众人只见一身形闪过,紧接着便是一声哀嚎,先前发言的汉子竟被拦腰劈断成了两截,脸上依旧保持着一副慷慨激昂的神态,似乎还没反映的过来,自己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鲜血喷洒的酒中,桌上,衣上脸上到处都是,死相极为凄惨,定睛一看,正是那持大斧的汉子所为,在场众人大多都是闯荡江湖数十年的好手,但猛然间见如此暴虐血腥的场面也不免胆寒,纷纷离那持斧壮汉远了些,再也没有了之前歌吟笑呼的气氛,取而代之的是紧张与凝重。 司马正义此刻也是眉头紧皱,刚刚那一下一来是距离较远,二来是也没想到这壮汉出手如此果决,根本来不及阻止。 “云儿,你...你怎变得如此..如此..” “如此残忍,是不是?司马城主,你何时说话也开始变得吞吞吐吐了?我变如此,还不是拜那贱人所赐!?”那美妇厉声叫道,而后便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声凄厉,却再也无人敢出言喝止了。 “我司马正义活到这般年纪也够本了,云儿,你若心结难解,将老夫性命拿走便是,我绝不还手,但要让我再做些违心之事,那却是不能了。”司马正义义正言辞的说道。 声音平缓坚毅,却把那笑声给盖了过去。 “哈哈,我知你司马城主大义凛然,置生死于度外,却不知在场的宾客与你家人,若都因你这句话而丢了性命,到时你还能不能依旧如此正颜厉色。”那妇人尖声叫道。 众人只感一股杀气从西面八方袭来,此刻前来赴宴却都未携兵刃,一时间大多数人都面露惧色,少数几个也只是故作沉稳,暗自左顾右盼,寻求脱身之法。 而司马正义闻言则是面色大变,一反常态,整个脸狰狞的像个厉鬼一般,失声叫道: “你..你不是她,你不是她,她绝不可能说出这种话来!老夫竟被你骗了..你是谁,你是谁?!” 第五十七章 “闪亮”登场 苍梧顶,曾名苍梧峰,引凤山最高峰,传言古时此处曾有棵五百年梧桐树,被山下百姓一度奉为神树,逢年过节必有祭祀,香火不断,后有穷凶极恶的妖人也来此求神树保佑,惹得老天震怒,降下雷劫,将此处削为秃峰,四周栈道小径也皆被削成立陡的峭壁,是以后称苍梧顶。 这地方名气虽大,但平日里却是人烟罕至,没有相当的轻功造诣,绝难登顶。 前夜众人在引凤亭上商议了几番,最后还是从了那三无道人的提议,司马正义打道回府,而执法堂与东靑教各人则分头而行,只剩一些无关群众面面相觑。骆统领和执法堂众人稍微招呼了一下,便安排他们先回了洛城执法堂,带着郑宗二人随意吃了些肉食,而后便马不停蹄的赶路,路途虽不遥远,但山林茂密,草木横生,车马不能行,运起轻功奔波了一夜,直到次日午时,方才登到了苍梧顶上来。 郑宗毕竟年事不小,又本不以轻功见长,到了此处早已被汗渍打透了衣衫,呵哧呵哧运了好大几口气,急不可耐的问道: “骆统领,不知你何时修炼成了借尸还魂之法,也不知会我一声,这可将老夫瞒的惨喽..这半年来,我也不知道给你烧了多少珍藏已久的武学秘籍,功法册子,你可得想法子归还与我..” 骆统领虽比郑宗年轻许多,但无论手段人品皆让郑宗极为服气,因此郑宗在面对这位骆统领时,并不以年长就端起半点架子,是以这洛城正副两位统领平日里相处的极为融洽,此处既无外人,言语交谈就随意了许多。 “郑兄弟,借尸还魂那等荒唐之说你也肯信?我且问你,你见我尸身的时候,可曾细细检查过了?” 郑宗听这“郑兄弟”的称呼甚觉奇特,两人虽说熟络,但依着执法堂的规矩,当是以职位相称才对,这点但凡有点见识的平头百姓都是知晓的。 “这个..他们运来你的尸身时...”郑宗话说一半,总觉得当着一个大活人说出“你的尸身”极为别扭,但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其他称呼,干咳了两声,又继续说道:“..那尸身运来时,我们大家伙都明明白白见到的执法堂金袍与洛字金牌,而且那面容神态和你也一模一样,脖颈处的伤口更是做不得假,却怎么..却怎么..却怎么..”他一连说了三个“却怎么”,显是对此事依旧毫无头绪,但此刻骆统领生龙活虎的站在面前,无论怎么说,他郑宗是被唬过去了,想到这,不由得垂头叹了口气。 “你可还记得三年前王霸与那佟掌柜的案子?” 郑宗虽不知骆统领为何突然提起此事,依旧认真的答道:“当然,那王霸与布庄佟掌柜都是身长腿短的身材,那王霸趁着佟掌柜出门,便给自己改容换装了一番,大摇大摆的走进布庄,把庄内的三百八十二两现银统统取走了,不过这人没过几天便被两个侍卫抓捕归案,倒也没翻出多大的浪花来。” 似这种无关性命的事情,执法者却是不会轻易出手的,但无论大小,每一件郑宗都是如数家珍,连银两数也不会记错半点。 答完之后,只见骆统领闭口不语,长叹了一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瞧的郑宗还以为自己哪里说的错了,又自顾自的琢磨半天,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嘶..易容改装..” 过了好一阵子,郑宗才顿悟一般,深吸一口气,骆统领也向他投去了赞许的眼神。 只见那郑宗神态一变,大声斥道:“你是易容改装的对不对!你是何人,竟敢冒充骆统领?!” 骆统领闻言一个踉跄,脸上刚升起的一丝期许瞬间烟消云散,一改往常的儒雅:“老子要真是易容改装来的还能告诉你?!能不能动点脑子!” 郑宗收起了准备大打一场的架势,暗想:此话有理啊。又说道:“..对啊..你应该是骆统领的..那谁是易容换装的呢?” 骆统领没好气的说道:“尸体啊,妈的,真是个榆木脑子...” 郑宗向来便是个死板的性子,做事从来都是一板一眼,按部就班,遇到这等奇异之事当真有些云里雾里,被点明了真相之后,一时间只感老脸大臊,极为尴尬的笑了笑,说道:“额..骆统领,我跟你开玩笑来着..咳咳。” 连为何会有这么一个易容改装的尸体,郑宗都不好意思再追问了。 两人又交谈了几句,只见五道身影依次从崖边探出,平平稳稳的落在了一旁,其中三人身着青,紫,白,三色短袍,正是东靑王与座下紫鸢白鸷二王,却仍然不见黒鹫王,而二王身旁各带了一人,不得不说,能多挟一人飞上这苍梧顶,可见这东靑教轻身功夫的造诣确实不同凡响,但相较这奇妙的轻身功法,那被挟上来的两人,却是更吸引了骆统领与郑宗的注意。 白鸷王所挟是一男子,四十来岁年纪,粗眉大眼,挺腰阔背,手掌比寻常人宽大了许多,掌缘布满了老茧,显是个练家子,而紫鸢王身旁则是一女子,看似也有三十多岁的年纪,肤白身细,五官精致,优雅中带着一丝憔悴,虽是为人所制,却神态自若,并无寻常妇人那般惊恐神色。 那男子骆统领与郑宗都是识得的,正是引发此次约斗的主角之一,失踪了许久,人称“铁掌开山”的陆天南,右边妇人两人虽不识得,但此情此景,也能猜到个八九分了。 正是陆天南之妻,陆星柳的娘亲。 苍梧顶很是宽大,少说也有个十多丈长宽,此刻刚过午时,白日当头照,这顶上除了孤零零的七人与七个矮短的影子别无他物,倒是显得有几分荒凉。 几人站稳后,白鹫王和紫鸢王便把两人放了开,东靑王与骆统领相互寒暄了几句,陆天南便抢着开口说道: “两位统领,我陆天南实在惭愧,古人云滴水恩尚须涌泉报,而两位为我到此干冒奇险,大动干戈,古之剧孟、原涉亦恐尚不及也,此等恩情原本施多大礼也不为过,但奈何此时我手脚不便,却只得先记下了..惭愧,惭愧。” 陆天南看起来面容粗犷,说起话来倒是文质彬彬,仿佛一个酸书生一般,和他面貌甚是不合,但在场几位大多都早就见识过了,是以也没多大反应,但郑宗却是只识得其面孔,并未有过交谈,乍一听这长篇大论的道谢词,不由得一愣,见骆统领只点点头却不答话,料是因双方身份之故,但他向来行事遵从礼之一道,饶是双方本为官府与人质的敏感关系,依旧简略答道:“分内之事,两位不须挂怀。” 见郑宗接口,陆天南却毫不顾忌自己的身份,开口又道。 “唉,这事说来也是我的问题,要不是..”陆天南话说一半,瞥见了一旁白鸷王投来的不善眼神,摇了摇头,又改口道:“两位统领,如今我陆家已散,实是不敢打包票说什么报答之事..唉,反正我陆某人是记着两位大人的好了,以后无论做了老怪还是小鬼,总是要在各位大仙面前给你们美言几句,其实所谓‘作善天降之百祥’,不管我能不能将美言带到,两位却是都当应有好报的。” “美言倒也不用了,我早闻陆大侠高义...”郑宗话说一半,突然瞥见了骆统领脸上有些略带戏谑的表情,又是一愣,话音还未落,便听陆天南的长篇大论再次响起: “小子哪敢称什么高义,不过是守着这一亩三分地,图个饱腹罢了,而郑副统领则是守正为心,疾恶不惧,关节不到,有阎罗包老,江湖上谁听了不敬佩几分。”陆天南话说一半,似乎感觉冷落的骆统领,便又道: “骆统领亦是苏世独立,横而不流..” “咳咳..陆大侠,你要夸便夸郑老就是,我却是不用了。”骆统领客气的说道,显是早就了解这陆天南开口滔滔不绝的性子。 陆天南话头便又转向了郑宗,叨叨叨叨说个不停。 而郑宗此刻则是满脸尴尬,每每听他长篇大论完毕,自己一言不发则显得有些不合于“礼”,若接了话,他便再次洋洋洒洒的讲出好大一篇言论,此刻总算知道了为何当时骆统领打招呼时只是微微点头却不搭话。 原来这陆天南虽名头响,但竟是个实打实的话痨。 那一旁的妇人却是心甜意洽的瞧着,这男人当年就是凭着这张能说的天花乱坠的嘴,逗自己笑得前仰后合,这才芳心暗许,一晃已经二十年了,两人历经甜蜜与困苦,此刻虽半点动弹不得,却依然当着这几位高手的面旧习不改,不禁让人感触良多。 陆天南被关押在东靑教后山多时,这回出来哪还能忍得住这话痨的性子,也不管那郑宗回答的多敷衍,反正自己就能得得得说起没完,时不时还要“照顾”一下剩余几人的感受,问问白鸷王累不累,谈谈东靑王功夫高,感叹这引凤山千岩竞秀,夸赞那紫鸢王貌如春花,时不时还要引用几句酸诗旧词,说的众人都是无可奈何,但却也都安安静静的受着,似乎还在等待着什么。 昨日三无道人便约好,今日一战后,各问归属,是以东靑教才把陆天南夫妇给带了来,因此这一战,却是必须等那三无道人与陆星柳来了方能开始。 待这陆天南叨叨了近大半个时辰,众人只听到几声“咔咔”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凿岩壁一般,极有节奏,声音虽不大,但在场几人都是好手,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郑宗,骆统领,东靑王几人却都自重身份,不愿率先趴到崖边查看,而白鸷王与紫鸢王更是有命在身,亦不敢轻动。 过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那“咔咔”声愈发响亮,期间还夹杂着几声喘息,连穴道被封的陆天南夫妇都听到了这动静,也因此陆天南方才闭口不言了。 声音越来越近,频率越来越缓,那喘息声却越来越大,众人皆尽疑惑不解,为何会有这种声音传来,仿佛似有谁在攀岩一般。 又过了近半刻钟的功夫,在众人惊异的眼光下,只见一只带着登山钢爪的手臂,从崖边露了出来。 那登山钢爪亮闪闪的,在阳光下极为耀眼。 大伙这才明白,原来真的是有人才攀岩。 不过看到这般景象,心中疑惑之情则更甚,连话痨陆天南都说不出话来了,不知这苍梧顶决战地,怎会有人如此攀爬上来,莫不是来找山参的老农迷了路?但那手臂壮实紧致,却更似少年之手。 正当大家疑惑间,一道清亮的声音却传了过来: “妈的,这破地方太高了....上面有没有人??谁来给我搭把手!” 第五十八章 你们可以走了! 这声音落下,旁边几人都是不动,只有骆统领笑着微微抬了抬手,那手臂的主人仿佛受到一股吸力一般,不由自主的就飞了上来,半空中“咦”了一声,而后就安安稳稳的落在了几人中间。 几人见了骆统领这套“隔空取人”的功夫,均心头赞叹不已,陆天南更是大声的叫了句“好!”,连在场武功最强的东靑王也不禁暗想:这一手我倒也能,不过是控气劲,但我要施展出来,那小子恐怕要吃不小的苦头,却是难能这么平平安安的落下来了。 旁边几人是惊叹,而郑宗看到这少年的面容,却是惊恐了:“你..你..你怎么也活了?!” 所谓也字,前者自是说得骆统领。 郑宗向来胆大刚烈,就算围上来十个东靑王那般的好手,也绝不会露半点怯色,但若说两日之内,又一次看到一具“活生生的尸体”,这般景象着实让他难以接受。 而这他眼中的“活生生的尸体”,正是铁风。 昨夜几人商议移战苍梧顶时,旁人听不到,但铁风的听觉自非常人,已和传言中的天耳通不逞多让,因此他们的对话尽数都记在了心中,本着“热闹不看,食不下咽”的心理,先把眼前赢来的好大一堆银子以十换九跟那庄家吴大小换做了银票,并极为阔气的拿出了其中二百两,雇佣了一个善使轻功的好手,连夜背负着自己来到那苍梧顶下,那好手到了地方,看到那立陡的岩壁心头直打鼓,莫说背着个人,就算自己孤身一人也是决然飞不上去,因此无论铁风如何以高价相诱,也只能摆摆手,收下二百两离去了,毕竟身无金刚钻,不敢揽那瓷器活,银子虽好,总得有命来花才行。 那好手走后,铁风则是一筹莫展,莫说自己此刻腿脚不灵便,就算四肢健全,武功巅峰之时,想跃上这高崖也无异于痴人说梦,但想着自己一大半路都奔过来了,只差这几十丈的高顶,就此撤了怎能甘心? 于是便在这四周边沉思边寻觅,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助自己登山的玩意儿。功夫不负有心人,刚逛了不一会,便见到一山间采药人,铁风双眼一亮,连忙奔上前去,二话不说,又阔气的掏出二百两银票,要购买他那套登山装备,那采药人哪里见过这等人傻钱多的败家少年,想都不想的就答应了,忙不迭的把那套钢爪铁履卸了下来,恨不得把衣服裤衩一并都脱下来卖给他,而后拿好银票撒腿便走,生怕这少年反悔一般。 铁风穿好这一身,开始是山势还稍微平缓,只靠钢爪抓住岩壁便能行,到后来那十余丈却是直挺挺的平壁,铁风并无半点爬山的技巧,只得每一步都花费好大的力气,将那岩壁凿出一个深洞,这才敢行,尽管如此,每每向下回望时都不禁冷汗直流,默念几声这个保佑那个保佑的,然后继续往上爬。 爬到崖顶,终于在骆统领的接应下,气喘吁吁的“闪亮”登场了。 ... “老匹夫!你还有脸说,还我命来!” 铁风见到郑宗,起身便欲上前动手,刚上前两步,双眼溜溜一转,便又坐倒在地,改作破口大骂起来。 至于为什么又不动手了? 开玩笑,此刻赤手空拳腿又残,怎能打得过这家伙。 “你这老匹夫,脸长如漏斗,须发似老狗,还想着什么路见不平一声吼,却不知发情的母猪都不瞅。你眼如斗鸡翻,你爪似鸭掌抖,是不是肾虚难愈喽?小爷我给你一句劝,你这病,省点钱,反正以你这老脸,当做车轮我都嫌颠。不如洗白净,压成宣,贴在门上或许还能换点钱,看你妻女犯科又作奸,芳草碧连天。心灰意冷下,一刀乐无边,此后肤若凝脂玉,菊暖股亦颠,不羡鸳鸯不羡仙,因你一人占两边...” 论吟诗作对铁风不在行,论骂人的话,恐怕在场各位无能出其右,这一顿骂,那骂的是酣畅淋漓,痛快至极,说到高潮处,连一向话痨的陆天南都不禁甘拜下风,暗叹当真是英雄出少年,这顿骂,真刺激。 而郑宗则是从刚开始的一脸惊恐转做面色铁青,甚至连这小子为何能活过来都忘了探究,他向来好面子,连北荒大统领也碍于他这点,从未当众相斥过,不想今日却被一个小子骂的狗血淋头,虽十句有三四都句听不懂,但想来绝不是什么好话,碍于颜面又不好意思对着身残嘴贱的少年出手,一时间怒火熊熊,无从宣泄,差点背过气去。 骂了好大一阵,终于停下来歇口气,郑宗正待说两句“小畜生”之类的发发火气,却见那少年被陆天南叫了过去,本以为陆天南是要以长者之尊训诫一番,却不想他不仅没训诫,反而和那小子讨论起刚才那一大段骂话中的句子含义来,而铁风则是一句一句的细致解释,在场各人都是听得都是开了眼界。 “咳咳,郑副统领,你别多想,我只是见猎心喜,听到这么多闻所未闻的句子就忍不住探究一番...郑副统领,你不会见怪吧?” 陆天南瞥见郑宗那愈发青紫,便“贴心”的解释道。 而这一解释,郑宗的脸色几乎要黑了,正应了之前所夸的“如阎罗包老”,而其余众人皆是有些忍俊不禁,既觉这少年情发于中,言无所择,妙语连珠,着实有趣,又觉此地此时似乎留他在这,甚为不便,一时倒也不知拿这奇怪的小子如何是好。 正待几人各想各家事的时候,却见崖边一人跃了上来,这人白衣白裙,面容精致,东靑教几人与执法堂两位统领看了都是既觉惊异又觉疑惑,一时间气氛凝重了许多。 正是陆星柳。 众人惊异的是她年纪轻轻,怎可能凭借轻功自己跃上来,怎么想都有些不对劲,疑惑的是那唯恐天下不乱的三无道人哪里去了? “爹,娘!” 陆星柳上来之后,一眼便看见了陆天南夫妇,久别重逢,喜极而泣,一把就扑了上来,泪水晶莹,在阳光下闪的像一颗颗亮钻,白鸷紫鸢二王本欲阻止,却见东靑王手一比,便停了下来,任由她去了。 三人相聚,正待互诉愁肠,陆星柳却突然见到旁边那打扮怪异的少年转过身来,一瞬间,四目相对,愕然一愣,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惊讶。 “是你?!”“你怎么来了?!” 那打扮怪异的少年,当然就是铁风。 铁风自是不知这场约斗的主角就是陆星柳一家子,而陆星柳也不知消失已久的铁风,为何会在这里出现,甚是还和自己父亲一副很热络的样子。 这下子不光是铁风与陆星柳,所有人脸上都写满了疑惑,皆是不言,场上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怪异了起来。 不过这诡异的气氛没过多久,便被一声夹着酒气的大笑打断了。 “哈哈哈,诸位..都挺快嘛..!” 正是三无道人,背着那招牌的大酒葫芦,突兀的在崖边出现了。此刻众人方才想到,刚刚那少女之所以能跃上来,或许是此人所为,但纠结使了什么手段才能使她跃到这里,大伙一时间却是想不出来。 “呦呵?你小子怎么也在?”三无道人看见了铁风,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疑惑。 铁风则是微微一愣,只觉这次热闹看的当真值了,在洛城为数不多的几个熟人几乎全到,却不知那结拜大哥蒙天去了哪里。 “嘿,你能来,我怎么就不能在了?”铁风送了耸肩,打趣的说道。 三无道人仰天灌了一口酒,说到: “哈哈,你小子总能让老子出乎意料...喝不喝?”说罢,把酒壶向前递了过去。 铁风其实并不好酒,特别是三无道人壶里那不知名的烈酒,但这会儿大伙都盯着自己,怎能弱了气势,索性接过酒壶,“咕咚”就是一大口,一时间面色涨红,脸上皱出千百条褶子,辣的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陆星柳见了掩嘴一笑,暗想:这家伙还是一般的爱逞强。 而陆天南则突然开口道:“好酒,好酒啊!古辨三酒之物,一曰事酒,二曰昔酒,三曰清酒,不知兄弟这壶中酒是何种啊?” “哈哈哈,难得有懂酒之人,却是比那些只会捏着鼻子蛮喝的要强多了。”三无道人说罢,转头瞧了一眼郑宗,自然是嘲讽他当日在洛城如吃药汤一般,闭目狂饮十二大碗烈酒的事情。 郑宗却是完全没注意到,他还在琢磨,不知是不是犯了太岁,近日怎么事事不顺。 三无道人大摇大摆的上前踏了几步,到了场中央,拍了拍自己的大葫芦说道: “我这壶中物,是有事也饮,无事也饮,也分辨不出是事酒还是昔酒,总之不是那娘娘腔的清酒就是了,哈哈。” “有道是天子呼来不上船,老兄有此好酒,想来莫说天子,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未必肯行了。今天这上面几位,都是洛城中顶尖的大人物,几王威风凛凛,英气逼人,两位统领亦是气宇非凡,正直不阿,老兄更端的是一个潇洒自在,这位小兄弟,也是呃...也是想法独特,口齿伶俐。” 陆天南是既做过匪,又从过商,闯过山寨下过江,加上其天生自带的话痨性子,可以说这陆家的大半产业,都是靠这张嘴说出来的。虽说此刻已为人制,但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几句话之间便把众人都夸赞了一遍,不管熟与不熟,都能夸的大方得体,虽热烈,却不显做作,是以众人虽觉他念念叨叨的有些啰嗦,倒是也没对他有甚不好印象。 唯独铁风嘴角一抽,似乎夸赞他的两句话甚是勉强... 言毕略微顿了顿,终于问出了心底真正的问题: “众位英雄聚集于此指点江山,我陆天南现在却是满头雾水,还望哪位老兄给我讲讲,这...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 “哈哈,你这人倒是有趣,啰里啰嗦的,没出家当和尚去传法倒是佛门之憾了,索性给你讲讲,也是无妨。”三无道人大笑了两声,先是走到了郑、骆两位统领面前,左臂一摆。 两人虽不喜这三无道人行事方式,倒也没这当口出言相阻,只是静静的瞧着他到底想作甚。 “这两位统领那,是准备接你们俩回家的。” 又走到东靑王面前,在白鸷与紫鸢二王极为不善的眼神下,如同介绍多年老友一般,又说道:“这位东靑王呢,想把你们的宝贝女儿一起绑了去,问问关于那..” “大胆!”“住口!” 话说一半,只见白鸷王举起长剑,而紫鸢王掏出了一根软鞭,直指三无道人。 显然是这句话有点犯了忌。 那两个家伙事刚掏出来,众人却只见灰影一闪,再一看时,只见那白鸷王手中的兵刃换做了软鞭,而紫鸢王的竟换成了长剑,当事两人自始至终都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感觉一瞬间体内气息一滞,而后仿佛中了什么魔术邪法一般,手中兵刃竟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对调了,一时间惊异莫名,手足无措。 这“空手换兵刃”的功夫,却不知要比“空手夺白刃”高明了多少倍了。 而东靑王与骆、郑两统领则是眼尖些,明明白白瞧见这是那三无道人所为,虽说出手突然,占了个先机,却也不解以这白鸷紫鸢二王的功夫,为何竟丝毫没有反应,这要是真正对敌,岂不是让人瞬息之间就拿了性命,想到这里,均是眉头大皱:这人功夫好邪乎,也不知是什么门道! “也苦了几位这些日子东奔西跑,上蹿下跳,若是热闹够了,又没其他事的话...”三无道人站到了场中央,悠哉悠哉的灌了一大口酒,稳稳当当的把酒葫芦挂在背上,对着几人说道: “...那你们可以走了!” 第五十九章 三无道人的实力 这没有草叶,没有砂石,也没有兽叫蝉鸣,一句话落,只剩耳边阵阵风声“呜呜”吹着,如泣如诉,如怨如慕,来去固无迹,动息如有情。 东靑王上前了一步,依旧双手负背,转过了半个身形,眼神微寒。 “三无道人,你可是也要参与此斗?” 紫鸢王与白鸷王默默的把兵刃交换了回来,收起愧色,带上凝重。骆、郑二位统领若有所思,打量着场中这灰袍男子。陆天南刚想说些什么,被陆星柳使了个眼色拦了下来,只有铁风一脸迷糊,暗想:三无道人?原来这个“吴前辈”竟有个如此不着调的名号,却不知是在哪个道观出家的..出家.. 想到“出家”两字,又想了想这人平日里怪异的行为,不由得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多亏此刻大家精力都在那三无道人身上,倒也没人去理会他。 “我不是要参与什么狗屁约斗,我来带走他们几个,谁要拦我,各显神通便是,哈哈。” 三无道人说罢,缓缓走向陆天南的方向,步子平稳,淡定,似太姥爷散步一般。 “停下罢。”白鸷王见这三无道人已走至自己身前不远,横胸仗剑拦阻。 那三无道人却是不理也不停,自顾自的缓缓走着,看似闲庭信步,却给人莫大的压力,连东靑王也眉角大皱,犹疑不决。 过了两个呼吸功夫,众人只听“嗡”的一声,紧接着就是数道剑影,正是白鸷王的看家功夫乱泼风剑,这套剑法外行看着缭乱无比,似一疯人发狂乱舞一般,实则章法严谨,攻守有度,一实三虚,上七下三,一丝不苟。 剑出影从。 而那三无道人则是不慌不忙,伸手随意或架或挡,或拨或引,没过几个回合便摸清了剑路,右手一探,仿佛拈花一般,在重重剑影中直接夹住了那柄长剑,这一夹犹如铁箍,无论那白鸷王如何运力拔扯,竟是纹丝不动,过了好一会,才见那拈着剑尖的大手一扯一弹,长剑“咣当”一声落在了脚边。 长剑刚落,却见三颗钢珠携着破气声直对三无道人而来,只见他随手一拨,尽数四射而去。 而后便是一声娇喝。 “白鸷王,这人有妖法,你来助我!” 白鸷王面露愧色,明明是紫鸢王来相助,却怕在外人面前丢了自己的面子,反说成了让自己来助她,顾不得惊惧,捡起地上长剑,再次欺身而上。 三无道人以一敌二,却依旧面不改色,轻松自在,那白鸷王换了三四套剑法,却完全奈何不得此人,每换一招只能挺个五六式,而后便被人把长剑“咣当”一声丢在了地上,但今日已并非擂台比武,虽知灰袍客已有留手,却也顾不得什么面子,如打不死的小强一般,屡败屡战,长剑屡弃屡捡,没过多一会功夫,身上便伤痕累累,却多是被自己的剑柄与紫鸢王的钢珠所伤。 紫鸢王的情形却是稍微好些,除了东靑教几人外,其余人等都从未见过她这套鞭法,这套鞭术甚是独特,不似寻常长鞭手法那般以抽打甩击为主,而是走了个冷门的缠绕拴粘的路子,而那鞭子也是有些不同,可长可短,弹性极强,犹如长蛇一般,时常半空中突兀的打个弯,极为诡异,但相应的,想掌握这等奇门兵刃的难度也是可想而知了。 而紫鸢王虽各数丈外,操着这怪鞭却如同手臂一般灵活,在阳光下犹如一条凶恶长蟒,正择人而绕。同时使着轻功左倾右跃,又左手从怀中时不时发出几粒钢珠,虽说几乎都被那三无道人引到了白鸷王的身上,但这一心三用的本事,让人不得不钦佩不已。 至于那三无道人,众人却没有钦佩,只有摸不着头脑,均觉他武功怪异莫测。 他的招数乍一看去,总会让人生出一种“这我也能办到”的想法,仔细一想,又觉不对,就好比见到一个老篾匠,一样的手,编着一样的竹子,用着看似一样的手法,人家编的是牢固结实的提篮,而你编的是一拿就散的大筐,其中所差绝非表面功夫。 三人又斗了二十来个回合,白鸷王再中数招,已受了些许内伤,却兀自一轮又一轮的冲上去,大叫连连,像个受了伤的狮子,而紫鸢王也感长鞭回转之间愈发凝滞,似灌了铅一般,几次都差点半空中打了结,手中的钢珠早已不再发射,此刻除了苦苦支撑,也别无他法。 “东靑王,你若再不出手,这两只小鸟恐怕要挺不住了...” 三无道人说罢,双臂一震,白鸷王的长剑再次被击飞一旁,那怪鞭也呈螺旋状飞回,紫鸢王一惊,使出紫霞千里的功夫,空中泄了好几股力,方才收到手中,落地之后,只觉半只脚已踏到了崖边,心里暗叫好险 “你们先退在一边吧。”东靑王上前了一步。 白鸷王闻言,恨恨的瞪了三无道人一眼,拾起武器,走到了一旁,紫鸢王也跟了过去,掏出了几粒褐色药丸给他服食了下去。 铁风不经意的挡在了陆家几人的身前,神色轻松,但心里却是知道,这两人动起手来,恐怕就没那么平静了。 阳光下,几只灰白大鸟经过,似感受到这里气氛非比寻常,连连扑打几下翅膀,匆匆的飞走了。 没过得多久,突兀的一声爆响,两人转瞬之间便交起手来,所使拳掌也是极为朴实,你打一招黑虎掏心,我来一式坐山抱月,你来一套通臂拳,我出一发探龙手,你来我往,都用的是江湖上最简单普及的招数,但交手时发出的“咚咚”声极为响亮,震得人心房直颤,仿佛一群壮汉在身边敲着大鼓。 就那么一个眨眼功夫,两人就挥出了七八掌,再过得几招,便成了十来掌,两人出招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响,几十回合后,仿佛有数百道掌影同时出现,大家更是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漏掉了那个精彩的瞬间,对击声噼里啪啦连成一片,既脆又高,犹如过年放爆竹似的连珠响起。 百十招过后,只见两人狠击四掌,皆是真气鼓荡,东靑王借一掌之力后跃,而后只听“歘”的一声,一长链似的事物飞出。 三无道人见一亮白色东西对自己胸口而来,不知何物,掌风一荡,将那物事拨开,却不想紧接着又一同样物事对着下身袭来,只得侧身一避,那物事一头扎进地面数尺,激起不少碎石土屑。 众人这才看清,那是东靑王的兵刃。 这兵刃极为独特,竟是两根铁链,莫说执法堂与陆家几人,就算白鸷紫鸢二王也不曾见过东靑王使过兵刃,是以都是一愣,却不知这物事是从哪里掏出来的。 虽看不出两人深浅,但东靑王既先亮了兵刃,似乎是在刚才的拼拳上竟弱了一筹,想到这里,大伙各怀心思。 似乎那三无道人的狂言,并非只是胡吹大气。 郑宗见这灰袍道人的实力,眉头紧皱,瞧向一旁的骆统领,却见他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而铁风却从开始便在一旁琢磨一个问题:我要是和这青袍家伙打能不能打得过呢? 我现在腿受了伤..或许有点难,腿好了应该就能打过了。 或许能打过把。 或许..能打个平手吧.. ... 妈的,不想了,谁要和这拿个破铁链的怪家伙打。 ... 两根铁链在地上摩擦,发出“刺啦刺啦”的噪响,下一刻,便又收回到了东靑王的手中。 “三无道人,你出刀吧。” 只见那三无道人拍了拍袖子,好整以暇的又喝了一大口酒,将葫芦挂回去,两脚朝旁挪了下,抹了下嘴角说道:“不必了,老子还没想要杀了你。” 这下不仅东靑王脸色冰寒,连本为敌对的郑宗,都觉得这家伙有些猖狂,在场众均觉得这“无法”“无天”“无道”三无之名果然不虚。 风似乎大了点。 正待东靑王犹豫要不要欺他空手时,只听身后有异响,本能的向左边一避,却不想下一刻左臂猛然一痛,衣袖突兀的被撕破开来,碎布条一缕一缕,随着一股莫名出现的罡风极速旋转着。 什么东西?! 在场几位都是一声惊叹,唯有铁风稍微淡定些,那日在“如音客栈”和这家伙赌剑,他便是用的这一招胜了自己,本以为只是自己孤陋寡闻,不知天下还有此奇功,此刻看到众人的表情,铁风却是大为满意,看来孤陋寡闻的不光是自己呐... 东靑王使出轻功,极速闪避了一阵,见那阵罡风速度虽短时间冲不过自己,但却是跗骨之疽一般,穷追不舍,况且它无形无质,有道是风不能捉,影不能捕,无论是用铁链还是内力攻击,只能短暂影响,却是不能消灭,不知是个什么诡异招数。 既然难以逃出这罡风追踪,索性双手一抖,两根铁索如长龙一般对着三无道人直插而去,威势比那紫鸢王的长鞭不知强了多少倍。却不想那铁链到了三无道人身前五寸,仿佛受到了什么巨力一般,不由自主的就扭转了起来,而后直朝侧面飞去,左愈左,右愈右,竟伤不到那三无道人半点。 东靑王边使着轻功躲着罡风,便甩出铁链又试了几次,结果全是如此,不禁暗叫邪门。 其余几人见了这将东靑王追的不敢停脚的罡风也是大觉惊奇,内力离体伤人的功夫天下倒是不少,但这能汇成这么一股罡风,并且威力奇大的招数,却是闻所未闻了,而那三无道人此刻身躯不动,双眼紧闭,仿佛在做什么邪法一般,更是让人感觉分外诡异。 “紫鸢王,我们要不要去帮一下忙?”白鸷王见了这有些棘手的情形,小声的开口问到。 “教主绝不喜我们帮忙..”紫鸢王沉吟了一下,又道:“你伤怎么样的?还能使暗器不能?” “能。” “那这三根银针你拿着,一会教主长索再至,你射他下盘,我射他上盘,此刻有些不妙,也顾不得许多了。”紫鸢王面带忧色,将三个银光锃亮的小针交给了白鸷王,轻声说道。 就这说话功夫,东靑王右臂又被一股新生的罡风刮过,再生了数道血痕,虽无大碍,但已有些狼狈,那罡风无形无色,移动甚快,此处又没有什么草木夹杂其中,只能凭借那声音躲避,若不是东靑王轻功强悍,换做他人恐怕早就被绞了进去。 苍梧顶虽宽广,那也是对常人所言,在东靑王飞快的辗转闪避下,这苍梧顶就好似常人的一个小房间一般,没一会就从这头飘到了那头,那头奔到了这头,而两道罡风的追逐,使得以东靑王既难受又无奈,只期待这三无道人早些内力不继,却是手中在难以挥出铁链了,而那紫鸢王和白鸷王也因此手握暗器不得时机,脸庞上早已覆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僵持并没持续得多久,只见那三无道人脑袋微微一偏,突然睁眼,看向远方某处,双眉一凝,紧接着“喝”的一声大吼,左右臂一展。 又是四道罡风冲出,这四道却不是指向东靑王。 而是分指场中除陆家与铁风外的所有人。 第六十章 一物降一物 大声吹地转,呜泣恸九天。 紫鸢王见到两股夹着几粒钢珠的旋风朝着自己冲来,钢珠在高速旋转下拖了条亮闪闪的尾巴,乍一看仿佛是一根银线一般,若击到人身,必然少不了几个孔洞,她见到这等架势哪还敢有半分停留,架起白鸷王便是一招紫霞千里,疾撤而出,那白鸷王猛然被这么一扯,长剑又一次咣当掉落,被随之而来的罡风卷入其中,一瞬间便拧成了一个精钢麻花,兀自随风旋转飘摇,使这股罡风看起来更加炫目了一些。 而执法堂两位统领这边情形则是更为惊险,紫鸢、白鸷二王那边的罡风,好歹夹杂着之前遗落在地的钢珠还能看出个轮廓,这边却只能听见尖锐的一股声响,眼前什么也瞧不见,但若真是原地不动,只当它是清风徐来,佛光加身,想必下一刻便要血**天,到了阎王殿报道了。 骆、郑二人对视了一眼,骆统领正色道:“你先下崖!” 郑宗虽说心有不甘,但听那越来越近的呼啸声来,脚下却是不敢耽搁,倏地向后奔驰而出,待到东崖边时,只感那罡风已近,股背处被削的生疼,情急之下顾不得贴壁下崖,只得直愣愣的前跃而出,半空中又无从借力,下坠了十来丈才掉到了一处斜坡上,须发上都染了不少鲜血。 沿着斜坡向下旋转翻滚,好不狼狈,若不是因其内力深厚,恐怕这一坠之力便要了老命,尽管如此,此刻郑宗却也是双腿重创,难以挪动,浑身伤痕无数,浑然没有比铁风当日跳山时好上半点。 落下之后,未先查看伤口,而是惊惧的先往身后看了一眼,耳边一片寂静,再没听到那尖锐的“呜呜”声响,这才放下心来,兀自喘着粗气,心房还“砰砰”直响。 骆统领虽内力不及这三无道人,轻功亦不及那东靑王,但于“控气术”一道却是颇有所长,所谓“飞花断玉”的功夫,便是以气御物之法,倒是与这几股罡风的招数有所雷同,只是一者有质,一者无形,内力所差颇大而已。 因此场上众人除了三无道人本人,只有这骆统领对几股罡风的位置感应的最为精准,在这两股罡风的追逐下左闪右避,倒也能勉力坚持一段时间,心里也抱着与东靑王同一般的想法:这等威力的招数,绝不可能持续太久。 “你们也下去吧!”东靑王闪避间见到紫鸢白鸷二王已被逼的甚是狼狈,几次都被逼出了崖边,又仗着一手紫霞千里的功夫才将将飞回来。 “教主,我送白鸷王下去便回!”紫鸢王说话间泄了一股气,使得两人再次被逼至崖边,罡风肆虐,白鸷王小腿与鞋子上的衣履尽数被破,血肉淋淋,却咬着牙未发出惨叫。 “不必了再上了。” 两王闻言却均不敢再答话,果断从崖边至西跃出,虽和郑宗同一般的身在半空而落,但紫鸢王的轻功几已达到凭虚借力之境,虽负了一人,也比郑宗落的要潇洒惬意的许多,两人落地,皆是仰头摔倒,但却并无重伤,要比郑宗的情形好上了无数倍了。 紫鸢王落地后便欲再次纵身而去,却被勉力坐起的白鸷王一把拉住,道:“教主法令,不必再上。”紫鸢王略一犹疑,双拳紧握,却也是当真不敢再跃了,显是这“教主法令”四个字极有分量。 而白鸷王见一向自重形象的紫鸢王衣衫凌乱却不整理,神色黯然仿佛丢了魂似的,亦是浓眉紧蹙,表情复杂,眼中也现了一丝纠结,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两王下崖后,那两道罡风如有生命一般,夹着麻花长剑那道袭向东靑王,另一道袭向骆统领,莫说两位当事人,连陆家三口与一旁的铁风瞧了这架势都不由得有些心惊胆战,呼啸声仿佛巨龙长吟,两股罡风偶有交汇时,那刺耳的“滋滋”声响更是搅的人心烦意乱,仿佛千万只蚊子蜜蜂在耳边联欢一般。 而且这滋滋声还愈发的频繁。 过了三两个呼吸的功夫,只见那三无道人双手一收,交叉握与胸前,嘴中仿佛在喃喃念叨什么口诀一般,下一刻双手又一展: “聚!” 在众人惊异的眼神下,两边的三股罡风突然间竟相互挤压交融,摩擦而起的尖锐声刺的人耳膜生疼,没过得多久,六股罡风便凝成了两股巨大的罡风龙卷,近两丈粗细,直指苍天,无论威势速度都比之前强悍了一大截,东靑王与骆统领见到这般天地之威,哪还敢想着抗衡躲避,各施手段,飞似的朝着崖边冲去,饶是如此,在临跃出之前还是被这股罡风龙卷一些力道入了体,皆尽口喷一股鲜血,鲜血离体瞬间被搅成血雾,给那龙卷染了一丝殷红。 风起不觉林中噪,鸟散方知此处幽。 一瞬间极噪极静之间的转换,使得大家都有些愣神,龙卷换做微风,四处张望,天地未改,尽是一般的空寂辽阔,不由得生出宇宙苍茫,孑孑独身耳之感,下一刻,却被几声钢珠落地的“啪嗒”声,与那钢铁麻花落地的“咣当”声扯回了现实。 三无道人海饮一大口,“咕咕”声从喉咙处传来,烈酒从嘴边偶有洒出,一粒粒酒珠的在阳光下晶莹剔透,苍梧顶上酒气冲天。 收起酒壶,喘了两口大气,缓步朝着四人走来。 “待会解了你的穴道,你带着老婆孩子跟老子走,可有意见?” 陆天南闻言,理了理思绪,道:“老兄神威凛凛,真是让陆某开了眼,至于跟不跟你走,这个..这个..我也没其他选择的不是?” “哈哈,你知道就好!” 三无道人上前一步,手指向前一点,正到陆天南肩前半寸时,却凝住一动不动了,突然间宛若石雕,让人不解。 变故又起。 正当几人疑惑间,却猛然见到这灰袍男子背后走出了一人,须发皆白,剑眉英目,颇有出尘之感,但诡异的是,在场所有人是既没听见什么声音,也没见到什么人影,好似这人就如此凭空出现了一般。 而三无道人感受到了突然间被封的穴道,又见了几人惊异的眼神,顿时破口大骂了起来:“妈的个八子,又是你这老狸猫,除了偷袭老子还会不会干点别的?!” 这凭空出现的老者,铁风与陆星柳倒是见过一面,当日在落花湖畔便是这人突兀的冲出来,问了铁风的名字,警告他们别接触什么酒鬼,又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语,搞得两人是一头雾水。 那老者袖袍一抖,将三无道人向后击退了些许,却还是保持着一指点出的造型。 “压制内力避我感应,又请了这么些妖魔鬼怪扰人视听,你这逃命的功夫倒是长进了不少。” “老狸猫,你就在山上修你的大道,老子出来潇洒自在,又碍着你什么事儿了,天天管东管西的,烦也不烦!?”三无道人一脸不忿的说道。 “你若出来只是喝酒赏月,我自不会管,但你胡作非为,扰的一方鸡犬不宁,可还有理了,跟我回去!”那老者穿着朴实,眼神却锐利无比,一把扯住三无道人的手臂,便欲跃走。 “等等。”三无道人大叫一声,见没法反抗,语气登时软了下来,说道:“师..兄,你先别急,我这次不是胡作非为来了。” 众人听这称呼,方才知道,这老者竟是这无法无天的家伙的师兄,暗叹: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而铁风之前在引凤山洞中便听那黑衣人所讲,这三无道人只有他师兄能制得了他,现在看来,那黑衣人所说果然不假。 “那你所为何事?”那老者抓着三无道人手臂不放,脸上毫无感情的说道。 三无道人对着陆家几人的方向挑了挑眼睛,道:“诺,救人。” “圣人须自救,庸人自有天地救,天地不仁,死生命也,你却为何要救?” 陆天南本欲找机会跟这神秘老者攀谈几句,以求脱身,这番言语下来,却是把一肚子话都噎了回去,面色尴尬。 “这个..这个..师兄,论那些乱七八糟的大道理我辩不过你,但你也说过‘仙道贵生,无量度人’,我这不是见人受难,才忍不住出手‘度一度’的么..” “他人自有他人命数,你擅自插手,只会使人劫难更甚。” “唉..”三无道人叹了口气,也知和师兄论理从来就没赢过,索性双眼一闭,道:“那你把他们穴道解了放了,我跟你走便是。” “既不是你封的,也不须你来操心了,走罢。” 那三无道人身躯甚伟,众人只见那老者拎着他如同拎着小鸡一般,几个闪身便到了十丈外的崖边。 “老狸猫!你这么走了于心何安?!将他们如此放在这里,一会那些人...”那三无道人在半空中,话说了一半便被封住了哑穴,戛然而止。 众人只觉他声音有些急促,似乎在担心什么一般,却不知“那些人”后面要说些什么话,“那些人”又是指哪些。 就在这面面相觑的功夫,三无道人和那老者便完全消失不见了,正如大伙不知他是用什么手段来的一般,也没人看清他是用什么样手段离开的。 想到先前的交战,几人依旧有些心有余悸,但亲眼见到东靑教几人负伤而去,执法堂两统领也是从高崖跃下,相互瞧了瞧,一时间还缓不过神来。 似乎是..自由了? 第六十一章 日落风又起 “哈哈,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柳儿,咱们一家子历此磨难,想来以后定是福气满满了!”陆天南大笑了几声说道。 “爹,你先别顾着笑,咱们快给你穴道解了先离开这里再说。不然那几个人回头再上来了,我们岂不是又要被擒去了?”陆星柳瞪了一眼这乐天派的爹爹,说道。 “嘿嘿,这点倒是无妨,眼瞧着他们一个个被那凶狠道长的罡风逼下去的,如此这般高度直接跃下,任他功夫再高也顶多保住半条性命,哪里还有可能再跃上来,不过那紫衣女子的轻功当真邪门,潇洒的紧,像个燕子似的..若是他们之中有伤得轻的,恐怕也只有她了,不过她一门心思全在他们那大教主身上,却未必有功夫理会咱们喽。” “爹,你当着娘的面不住口的夸赞其他女子,小心一会娘能动了,好好‘安慰’你一番。”陆星柳闻言,心下也轻松了一些,便也跟着调侃了两句。 陆天南瞥了眼旁边的妇人,清了清嗓子,正色说道:“咳咳,她哪里有你娘这么花容月貌,珠辉玉丽,任她再修炼个几十上百年,也是比不上你娘的万分之一的!” “再修炼几十上百年,自然修成一堆白骨啦,莫说我娘,恐怕连爹爹你都比不上喽,咯咯。” “好了好了,你俩别在那不住的出乖露丑了,人家小兄弟还在旁边看着呢,你运足内力,在你爹胸口神藏穴,肩下云门穴分别按压,试试看有没有效果。” 陆天南妻子乃是医者出身,虽不会武功,却擅长治病救人之法,这打穴封力的功夫,原本就是从医学传至武学的,是以却是难不倒她,但能不能解开,却还是得看陆星柳的内力能不能冲开此处关节了。 至于她口中的“小兄弟”,自然便是铁风。 此时他和这一家三口待在一起,只感略有些尴尬,也不知自己算是个什么身份,本想打个招呼自己就此离开算了,却不知怎地,又有些说不出口,如同脑海中有两个小人打架一般,犹豫不决,闭口不言,连陆夫人提到自己都未曾发觉。 陆星柳理了下刚刚因为团聚兴奋得有些凌乱的发丝,上前一步,运足了内力,依着陆夫人的说法便按了上去,废了好半天力,只感觉内力刚入体便好似撞到了一面极厚的钢铁墙壁,任她如何运力贯入,却是半点口子也破不开,过了一阵子,一颗颗汗珠便从脸庞流了下来,沿着尖俏的下巴,“啪嗒啪嗒”的滴在了地上。 “柳儿,算了,我这体内这穴道是东靑王亲手所封,你功夫和那家伙差太多,自然是解不开的,没准过几个时辰,它自己解了也说不定,爹一生好动,你娘老说我是个猴儿性,此刻安安稳稳的站在这,倒也有别样的滋味,哈哈。” 陆天南知这穴道根本不可能被她解开,因此刚才没有出言相告,见夫人说了,又不好拂了女儿的一片孝心,是以待她使力无果后方才提醒,但所谓几个时辰后自解余余,却是胡乱编造的了,东靑王这封穴手法虽不若郑宗那“七星绝脉手”复杂强悍,但毕竟内力修为要强上许多,若要是自解,恐怕没个几天几夜是绝不可能。 而穴道长期封闭,对身体则害处颇多,陆夫人自然知道这点,但此时此刻,确实是半点法子也没有。 “我能行的!爹,再让我试试!” 陆星柳一脸倔强,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此刻陆天南穴道不解,几人就在这秃顶上下不去,时间久了,若那东靑教又有人来,灭顶之灾转瞬便至。 陆天南和夫人也知此节,却也十分无奈,对视一眼,暗自叹了口气,看女儿一滴滴汗珠从脖颈上流下,心疼不已。 远峰待雨色,落日谣川光,时以黄昏,夕阳将四人拉出了两道影子,一粗一细,从苍梧顶中央几乎触到了崖边,好像对望的两座高峰。 没过多久,那道细影子稍微向前挪了挪。 “那个..要不我来试试吧..” 细影子的主人正是铁风,见陆星柳拼命的都快脱了力,也是心下有些担忧,情不自禁的上前一步说道。 不过刚一开口,就后悔的要命,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两巴掌。 妈的,我一点内力也没有,还他妈学人家装英雄,这岂不是光腚拉磨,转圈丢人? 陆星柳闻言大喜,暗恼自己竟忘了他的存在,却不知其内力早已全失,满怀期待铁风将父亲的穴道解开,而陆天南夫妇则是眼中充满了感激,起码找了个由头,能让陆星柳停下手来。 至于这少年能把这东靑王亲手封的穴道解开,两人却是不抱有半点希望的。 看着这三道诚意满满的眼神,铁风只得拖着一瘸一拐的腿,硬着头皮上前几步,不紧不慢的把那登山爪卸在一旁,脸上露出僵硬的自信笑容,心中大骂自己嘴贱。 ... “喝!”“哈!”“嘿!” 夕阳下那细影子,变化了好几个造型,仿佛一个成了精的老树一般。 陆家三人盯着这眼前展腰伸臂的少年,不知这是个什么神奇功法,难道是解穴之前还要跳一段舞舒缓情绪? 铁风不只在“舒缓情绪”,同时也在想,如何能把待会的丢人降到最低...若是眼前的大汉,陆星柳的爹发现自己一指点上,半点内力也没有,还不知作何感想。 热身完毕,早死早超生吧。 铁风两臂夹于腰间,极为认真的看着陆天南,眼神坚毅,乍一看去,颇有少年高手的风范。 甚至都让陆天南夫妇燃起了一丝期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三人只道他在运功,不敢打搅,一直持续了半盏茶的功夫,只听那少年轻咳了两声。 “咳咳” “内个..” “神藏穴和云门穴在哪...” 一言既出,陆家三人几乎有一种想给他踹下去的冲动。 好比请来了一个看上去颇有风范的大厨,来到家里却指着一长条物事问道:这是鸡肉还是牛肉。 其实那是一条老豆腐干。 铁风虽知体内穴道,但都是以“肩下两寸穴”“脐上半寸穴”来命名的,而铁无发更是糙,直接手把手,教的都是“这个凹陷处”“那个坚硬处”。是以真听到了这些穴位的学名,铁风当真是半点不知,而刚才陆星柳运功时又是背对自己,没能瞧得清,万不得已,只得尴尬的开口详询.. “..柳儿,注意仪礼,别光顾着笑,先给这位少侠说了吧。” 亏着是陆夫人涵养极好,率先说道。 陆星柳闻言,正了正笑得有些佝偻的身躯,嘴角却犹带几分笑意,一把拽住被嘲笑的满脸黑线的铁风,手把手的在神藏云门两处比了比。 时下男女大防甚严,陆天南夫妇一个习武,一个从医,虽对这事看的开明许多,但见女儿如此自然的牵住这少年的手,却也不免另起一番思量。 铁风辨明穴位,想着反正人已经丢过了,还怕什么..索性厚着脸皮,似揉面一般在两个穴位处揉了揉。 一触之下,却不想猛然两股内力从神藏、云门**激出,顺着铁风手掌流入体内,运转了半个周天,从破损的丹田又逸散了出去。 而铁风突遭这两道强悍的内力入体,心下一惊,不知何故,本能的就把两手收了回来。 陆天南明明白白的感觉这少年并没有一丝内力,但看他连神藏云门穴位在哪都不知道,想来如此倒也是甚为合理,却不知他为何如触电一般的收手,未免他尴尬,便道: “小兄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虽说这穴道还是解不开,但经你这么一按,陆某这身体倒也舒服了许多,哈哈。” 言毕,转头又对陆星柳说道: “柳儿,既然你和这小兄弟早就熟识,怎地却也不给我和你娘介绍介绍?” 但听陆天南一说,陆星柳方才想起,自己爹娘貌似和铁风还不认识。 于是就把自己当日从万兽林出来,如何跑到猎龙镇,又如何从洛城去而又返,返而又去,直到后来遇到那三无道人,上荡山的种种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只是把其中和铁风比较暧昧的环节都隐了去,每每讲到铁风丢人的地方,铁风都忍不住要站出来略加解释,并给陆星柳施个眼色,但她却是不理。每到凶险处,陆天南夫妇也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 四人在此一个讲,三个听,都是津津有味,衬着高山落日,温情满满,好似一幅画,一首诗,刻入几人脑海,将成为一生的宝贵回忆。 “哈哈哈,铁家小兄弟,这么说来,你可是我陆家的大恩人了!” 故事讲完,陆天南大笑了两声,拍了拍铁风的肩膀说道。 恩?? 四人看着那张落在铁风肩头的大手,包括陆天南自己,全部愣住了。 穴道解了? 怎么回事? 大家都是同一般的问题。 陆天南兀自有些回不过来神,又伸手向下拍了拍,他手上劲道何其大,痛的铁风一时间龇牙咧嘴。 “哈哈哈,铁兄弟,你这门解穴功夫实在神奇,竟然能让我毫不知觉的情况下,便把东靑王的内力给消了,哈哈哈哈,为兄我却没料到小兄弟有如此神功,白白多站了这么久,实在惭愧啊..实在惭愧啊,让铁兄弟看笑话了,哈哈!” 陆天南活动了一下身体,发现再无半点窒碍,痛快的都要飞了起来,盯着铁风仿佛像看怪物似的,不住嘴的夸赞,浑然没想到他竟然真能把这穴道给解了。 而“恩人”铁风自己则是一头雾水,却不知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揉了揉被拍的生疼的肩膀,讪讪的说道:“老兄客气了..老兄客气了..” 东靑王在陆天南体内封穴的内力好比是一摊无源之水,常人破法似火烤,要把这摊水烤***道自解,而铁风身体内力亏空,经脉却过于强大,好比一个巨大吸盘,径直的把这一大滩水给吸走了,相较于火烤轻松惬意了无数倍,只是此刻他自己也不知其中的道道,旁边几人就更是不解,只道他有什么奇特武功。 陆星柳听铁风和老爹之间的称呼,不禁有些无语,没好气的说道:“爹,你先把娘的穴道解了再乐呵成不成?” 陆天南狠狠的拍了三下脑门,暗叫一声“竟然忘了这茬了”,而后便走到陆夫人面前,卖力的运起功来,没过一会,脸上也覆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倒不是碍于面子没让铁风出手,着实是神藏穴位置在胸口处,假手于人甚是不便。 过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陆天南才松了一口气,嘴中还不住念叨着“这东靑王内力果然强悍余余”。 而陆夫人活动了一下手臂,又对铁风认真的道谢了几句。 暮鸟归巢急,山照落丹崖。 “走吧,我们先想法子下峰去再说!”陆天南大手一挥,招呼道。 几人朝南走了几步,铁风突然驻足不动,拦住了三人。 “不能向前走了..” 正待三人愣神间,铁风眉头紧锁,瞧了瞧前方,又瞧了瞧左右两头,道: “有杀气!” 第六十二章 险境 话音刚落,只见眼前崖边跃上一人,穿着一身平常农家衣物,口鼻处却带了个黑面布,只露两个三角眼,让人瞧不清真容。 陆天南抱拳施了一礼:“在下洛城陆天南,不知前面是江湖上哪位朋友?” 那人左侧右侧又分别跃上一人,一者商贾打扮,一者渔夫打扮,却同是蒙着面,三人面对这陆家三口和铁风,却没人答话。 “众位朋友,我陆某自问行事还算磊落,若有什么得罪诸位之事,还请直言。” 暮霭沉沉,斗星初显。 “噗噗”几声响,又有六人跃上,似幽灵现世,无常索命一般,分站四人身后两侧,摆明了是想封了后路。 众人表情都凝重了许多。 铁风回头一瞥,只见这些人打扮都与平常贩夫走卒无异,若平日里见了绝不会再瞧第二眼,谁能想到,这其貌不扬的六人竟都能轻松跃至这高耸陡峭的苍梧顶上。 陆夫人瞧着渐有合围之势的九人,见势不妙,走到铁风身旁,轻声说道:“铁少侠,若有机会,还请先带柳儿离去。” 铁风瞧了一眼紧张的有些蜷缩的陆星柳,又瞧了瞧周遭悄然走近的九人,微微一笑,安慰道:“陆夫人,别怕。”又走到陆星柳身旁,一字一顿的说道:“陆星柳。” 陆星柳听了这道声音,方才从恐惧中稍稍回过神来,衣袖却是依旧颤抖不止。 “你说,那酒鬼强不强?” 突然间听到这么一个不着边的问题,陆星柳一愣,如呓语般的答道:“当然..” “要知道,当日你在那如音客栈,可是让他也吃了瘪的。”铁风上前一步,握住那颤抖的手臂,压低声音,认真说道:“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咱们不会有事的。” 陆星柳微微点了点头,皓齿紧咬。 凉风阵阵,鸦鸣声声,衬的这苍梧顶上分外寂静。 陆天南瞥了一眼后面的三人,上前一步,朗声说道:“众位朋友既不愿露面,又不肯答话,那想必就是要赐教在下几招了,不知哪位先来,陆某接着便是!” 陆天南见这几人步伐沉稳,跃上高崖却呼吸毫不急促,想来都是高手,若一拥而上,今日是绝无可能幸存了,只得抱着一丝希望,用言语挤兑他们照着江湖上的规矩,一对一的来。 只见那九人中四人缓缓走向陆天南方向,两人走向铁风三人方向,其余三人分守三角。 这几人有的兵刃是锄头柴棒,有的是砍刀大斧,也有几人赤手空拳,虽在暮色下没有刀剑那般明晃醒目,但此刻却没人敢将这些玩意小觑了。 显然这些人并不想讲什么江湖规矩。 下一瞬,陆天南便和那四人打做一团,只见他拳势凌厉,挥舞间发出声声爆响,威势大盛,如发狂的雄狮一般,一出手就使了全力,平生妙招尽数使出,显是这“开山铁掌”名下不虚。 但那四人也不是寻常宵小,一个使柴刀的挥的“飒飒”直响,一个持锄子的也是舞的虎虎生风,其余两人都用的是短兵在旁游斗,如花斑毒蛇择人而噬,使人半点松懈不得。 铁风这边见两人蓦地冲来,挡在两女身前,戴上刚刚拾起的登山钢爪斜下里就是一划,但他自是没有达到“百兵皆可为剑”的境界,这一划虽亮闪闪的看上去煞有介事,实则却并无多大力道,只能仗着眼神尖锐,钢爪锋利,以期伤敌了。 那两人都是好手,不理会那钢爪,一者持柴棒砸向眼前少年腰间,一者挥拳欺身上前直击胸口,正是围魏救赵之法。 两处都是人身弱点,这少年若不将那奇门兵刃回守,这一下便要受了重创。 交锋凶险,但却说不上激烈。 只听得三声响,便见铁风远远飞出十多步远,而那使柴棒的农人手臂上也是鲜血汩汩流出,左手在衣角扯下块粗布,熟练的将血流处包扎了起来,显是没有想到这小子竟然不架不挡,用这等“杀敌八百,自损数千”的办法来。 陆星柳在后面却已吓得呆了,此情此景和当日在万兽林中何等相似,所异者只是那天在宽广树林,今日却是在魏巍孤崖,如此看来却是比当日还要凶险百倍了。 陆夫人却是满脸急切,但此刻身上也没有药膏之类的物事,况且大敌在前,也不知要如何救援这栽倒在地的少年。 四下望去,除了几个凶恶怪人,便是黑沉沉的茫茫一片,就算真能逃到崖边跳下,一样的粉身碎骨,想到这,不由得哀叹一口气,一脸凄然。 绝望的时间并没有过得很久,只见那持汉子将柴棒换做左手,和那使拳人对视了一眼,踏步再上,直对着陆夫人的要害招呼,显是没想留活口的意思,吓得陆星柳一声惊叫,拉着陆夫人便跑。 那两人既能跃上这苍梧顶,轻功岂能差了,陆星柳二人还没跑得三四步,便被追了上,正待拳棒加身时,突见一黑影横闪而出将这一拳一棒挡了下来,而后那黑影重重的砸在了地上,发出沉沉一声闷响。 “咦?” 两蒙面人见了地下那身影也不由得一愣。 这少年要害处刚刚已中了那实打实的两下重击,却为何还能行动自如? 不管怎么说,这次又挨两下,气息全无,却是死定了。 这少年脑袋耷拉在地上,目不能瞑,嘴脸歪斜,仿佛拔舌小鬼似的,这般死相倒是当真有些夸张。 两人皆如是想。 陆天南发觉这边变故,拳风大震,怒吼连连,但却是泥菩萨过江,任他如何挪转,却是冲不出这四人的围攻,只换来几道伤口。 而陆夫人面前那两人忽地再次冲上,当越过那少年“尸体”时,脚下却同时传来了一股钻心的疼痛,低头一看,两人一者左脚,一者右脚,都被那登山钢爪贯穿而出,筋骨尽断,血肉模糊,虽说两人都是自认坚毅的汉子,突遭剧痛,也不免一阵哀嚎。 这等战绩,自是铁风所为,虽先前身中两拳两棒,但其中虽蕴力道大多都被那“泥马入海神功”卸了去,是以无碍。 这神功乃是说此刻自身特异的卸人内力的法门,其实便是外力贯身而入,被经脉吸引着运转一圈,再从破损的丹田散入四肢百骸流出,所谓神功,也是自己苦中作乐之称了。 而这听起来有几分奇怪的“泥马入海神功”,名称自然也是铁风所起,他所知词语本就不多,好不容易想到一个泥牛入海,却觉得这牛慢慢吞吞,不大贴切,浑然没有这疾速宣泄内力的画面感,索性就将这牛改作马,因这“颇有才华”的名称,自己还洋洋得意了许久。 内力既卸,加上铁风筋骨又被那万兽林中奇果所固,是以这拳棒加身看似凄惨,实则都是些皮外伤,但觉自己和那两人武功差距过大,又没有什么趁手的兵刃,只好屏住呼吸躺在地上装作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而那两人对自己手下力道甚是自信,看那夸张的扮相倒也没生疑,铁风再见那两人冲出时,猛地钢爪一插,“噗”的就贯穿了进去,那钢爪尖峰连坚硬山岩都能挖开,何其锋利,而那两人功夫再强却也修炼不出“铁脚功”来,如此便有了先前的哀嚎震天。 “小兄弟,好样的!” 陆天南瞥见了这边的场景,大赞了一声,因这一声又中了两下拳脚,却好似不知道痛似的,反而大笑了两嗓子。 铁风正待抽爪补上一刺,却听见耳旁响起了重物轮击的声音,坐在地上向后一避,依旧被一个锄柄砸在额头,朝后翻了个跟头,一时间头晕目眩,眼冒金星。 正是之前围攻陆天南那农夫打扮,使锄头之人。 星月铺天,芒寒色正,月光不仁,照遍了世间千万里,照得苍梧顶上十三道人影起起伏伏,交织错落,仿佛是一出以天为客的皮影戏。 “铁风,你有事没有?!”陆星柳上前一步,将仰面倒地的铁风扶起,见他额头上一摊血迹,急的都快要哭了出来:“娘!” “扯块布,给他头包上。” 陆星柳情急之下“刺啦”一声便从衣袖处扯掉老大一块布来,急手急脚的给他包扎上。 铁风摸了摸被那白布勒的生疼的额头,苦笑了两声: “没事..我还成。” 转眼瞥见到那铁塔般的持锄头大汉,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三人,眼神寒如冰,比那林中的虎豹还可怖几分。 毕竟虎豹为饱腹而杀人,而这些不明来头的神秘人却是为杀人而杀人。 这锄头大汉天性谨慎,虽不认为这眼前少年有什么高明功夫,但依旧等那脚掌受伤的两人封住穴道止了血,方才缓缓又将三人围住。 “铁兄弟,你用什么兵刃?” 与四人相斗改作三人,陆天南压力稍缓,大声问道。 “我用长剑..”铁风说了一半,便猜到了陆天南话中的意思,眼见这九人并没有谁是带了长剑的,便改口道:“..刀也成。” “好,陆某这就给你拿把柴刀来,哈哈!” 那使柴刀的汉子哪里能不明其意,一把钢刀舞的是水泼不进,不知眼前这已经身负数道伤口的大汉哪里来的猖狂本钱。 下一刻,众人只见那本已劣势的陆天南脸上似有红光闪过,瞬间拳势大涨,每一拳都发出了“呼呼”声来,逼得正围攻的三人竟都后退了半步。 而陆夫人看到这般骤然逆转的景象却半点没有喜悦,脸上更覆了一层深深的担忧。 没过得几个回合,只听“歘”的一声,陆天南左臂中了一刀,鲜血飚出些许,却如同假肢一般毫不理会,使出个“移山填海”的手法,又拼着再受一掌,将那柴刀强行夺了过来。 夺刀之后使出一招“峰回路转”,再将三人逼开些许,对着铁风方向一掷而出: “接好了,若有机会..” 话音未落,变故又生。 只听一声脆响,一个细长的黑影将半空中疾速飞掷的柴刀截了下来,“咣当”一声,掉落在了地上,借着月色,闪出点点寒光。 第六十三章 星辰断 这一剑掷的算是极快了。 但谁也没有料到,那使锄头的壮硕男子,竟谨慎如斯,为了阻挡这柴刀,不惜把自己兵刃都给丢了出去,两者相交,激出几星灿烂醒目的火花,那长锄头蕴含了八九分的力道,本身又极重,径直的飞落到苍梧顶下,过了许久,才传来一声轻微的闷响。 柴刀刚落地,便见一娇瘦的白色身影对着那铁塔般的汉子冲了过去。 那汉子虽将口鼻都掩了住,却依旧藏不住那眼中浓浓的不屑。 “柳儿?!” 看到这道身影,陆夫人惊叫了一声。 铁风也是拿不定她此举的意图,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去相助。 那铁塔男子虽说失了兵刃,但那脸盘大的手掌拍过来,光掌风就给人极大的压力。 只见陆星柳一瞬间身形连闪三下,妙而又妙的连躲过三掌,看上去极为潇洒利落。顺势欺身上前,一记手刀劈到了那铁塔大汉的大臂,但两者毕竟实力差距不小,那大汉手臂仿佛钢铸的一般,这一下不仅没事,还反把陆星柳手掌震的生疼。 陆天南瞥见这一幕,又大笑了两声: “漂亮!柳儿,这招‘三仙饮’使的漂亮!最后那一记点他喉咙就更好了。” 陆星柳一击后朝右一撤,身子一屈一扭又闪了两招,只听一声冷哼,那大汉向前一冲,脸盘大的手掌携着一股劲风拍来,封死了上下左右各个方位,无奈之下双掌一同推出。 两者人毕竟实力差距不小。 这一击之下陆星柳便倒飞而出,在空中打了四五个转,使出了一手“扭旋劲”的卸力法门,落地之后,连磕带绊的退了数步,才勉强的稳住了身形,脸色却瞬间苍白了许多。 下一刻,只见陆星柳又奔袭了起来,连这铁塔大汉都不禁的想,这女娃子莫不是疯了。 还不待大家摆出惊异的表情,突然一道白光闪过,而后铁风的面前岩石地上便斜插进了一把柴刀。 正是陆星柳所为,刀尖没入岩中三寸,刀柄受了震动颤抖不止,而她自己则是喘着粗气,显是这几手费力不小。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这少女不自量力的前来,本就是为了这把柴刀,均想着,这女娃子好功夫,好算计,好气魄。 可惜转眼间就要成了一具俏面骷髅。 铁风将钢爪卸下,柴刀握在手中,左手轻轻的抚过刀柄,扫视了一圈周遭这九名强大的神秘人,心中却不住的盘算着。 天黑的如墨似的,夜空仿佛是一张巨大的棋盘,点点星斗仿佛是一粒粒白子,却瞧不见黑子在何方,亦不知这执黑的是天帝还是阎王。 铁塔大汉和那伤了脚掌的两人交换了一下颜色,而后便极为默契的分头冲出。 铁风见那一拳一棒再次袭来,竟兀自不理会,双眼凝实直视前方,仿佛世界崩塌都不会碍着他半点,下一刻,一刀挥出,直指那攻向陆星柳的铁塔般男子。 一旁几人见这少年脚下也不挪动,径直的朝着两丈外挥刀,莫不是犯了疯病,连陆天南瞥见了这一幕,亦觉十分不解。 但那老拳与大棒却不会因为这些疑惑丝毫停歇,两人都是收了下死手的命令而来,一拳击向后心,一棒打向头顶,那挥棒的汉子甚至都把脸稍稍歪了歪,似乎想避开些即将迸裂而出的血液和脑浆。 “啊!”“啊!” 几乎同时的两声大叫。 铁风左手捂着头,鲜血将那头上绷的白布染红一片,还有一小股顺着右鬓角缓缓留下,抬手用衣袖蹭了蹭,重重咳嗽了两下,而后上身不住的耸动,竟传出了阵阵笑声。 “哈哈,再来啊!你们两个臭村夫,是不是没吃饭啊?!小爷我站着让你打都打不死,属棉花的?” 那两人却是未曾理会这几句挖苦,而是惊惧的看向了另外一声大叫的源头处。 只见那铁塔般的汉子倒在了地上,脸上依旧保持着骇然的神色,整个壮硕的身躯被拦腰斩断,分成了上下两截,切口处平整,却带着一股焦糊的味道,血液夹着脏器碎块弥漫了一地,朝着旁边一低洼处汩汩聚集。 死的不能再死了。 “小兄弟,干得..” 陆天南刚想夸赞两句,却有些力不从心,左臂已被招呼了数道伤口完全使不上力,整个人仿佛惊涛骇浪中的小舟,摇摇欲坠。 剑气?! 那使棒和使拳的两人惊疑的对视了一眼,之前感觉到这小子体内并无一点内力波动,是以对这少年并无多大警惕,但眼见这道剑气挥出,加上那如铁人一般的抗击打能力,只能表明一点: 这少年内功竟是远超于己。 至于铁风那以借相取势之法,他们则是闻所未闻,更不可能想得到了。 陆星柳见陆天南左支右拙,似乎再挺不了多久,几次冲上相助,却都没过几招便被打了回来,手臂上,小腹处各平添了两个伤口。 铁风对着扶他起来的陆夫人勉力的笑了下,而后便大叫道:“那丢了家伙的蠢汉子,小心你的秃头!” 说罢,作势把柴刀高高举起,一副即将要劈下的样子。 那之前被陆天南强行夺刀的汉子闻声也是心下惴惴,想到刚才那道凌厉的剑气,手上瞬间用八分攻势改作八分守势,这围攻的三人本就以他主攻,这样一来,陆天南的压力倒是小了不少。 其实刚刚那铁塔汉子被杀,剑气凌厉固然占了五分,小觑这少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亦要占了五分,若是小心对敌,绝不至于被这一刀取了性命。 但那被铁风贯穿脚掌的两人却只当这少年内力武功都远超于己,是以见他刀举过顶,一时间还不敢轻举妄动。 又有血液混着汗液从鬓边流出,铁风却是不再理会,举着柴刀一动不动,在月光下仿佛像一座新雕的石碑。 一招不出,还能震慑住敌人,这一刀挥出去,恐怕在旁边守着后路的三人也要忍不住一拥而上了。 一时间,气氛诡异的安静了许多,只剩陆天南的怒吼声不绝于耳。 星辰断,山河七断第七式,将敌人当做点点繁星。 但此刻铁风却看不出什么繁星,只有烦闷与血腥,集中不了精力。 头晕目眩,使不出来。 不得不说,常人若挨了这三掌三棒加一当头棍,足够死了七个来回了,饶是以铁风的身板,虽不致死,也受了不小的伤,浑身上下苦不堪言。 陆夫人的眼中担忧愈甚,陆天南已跟那三人过了百余招,招招全力而为,面上依旧红光微起,红光下,却是极为苍白的脸庞。 孤身战三大高手,能战到此时可谓是战绩极为辉煌了。 守在一旁的三人还是动了,一者裸着上身抄着手斧,一者干瘦枯小持着马鞭,还有一人头戴斗笠,手中拿了个钓竿似的物事。 那死去的铁塔男子突然自燃起来,火光照的各人面色橙红,仿佛地狱恶鬼,下一瞬,橙红消失,几抹碳灰在浓烈的煞气中飘散。 铁风见那朝着自己走近的三人,反而闭上了双眼,甚至耳不闻那打斗声,鼻不嗅那焦炭味儿。 全神贯注。 陆星柳几步跃出,将陆夫人带出了三人的包围圈,刚出圈两步,却被那脚掌受伤的两人拦了下来,那两人却是不忙着动手,眼光都盯着铁风的方向。 这少年依旧没有一丝内力波动,满脸血污,似乎生命力也无多了,却不知怎地,总给人带来一丝不安的感觉。 那三人已走至了铁风身前一丈处,却并不急着出手,谨慎的盯着这个手举单刀的少年。 陆天南肋间又中了一匕,红光愈盛,脸色愈白,怒吼愈频,音调却渐低。 风都刮的急促了些。 西方天空紫电一闪,照的山岭大川通明了一瞬。 要变天了。 铁风睁开双眼,面色古井无波,如僵尸一般,平静至极,若不是嘴中还在嗫嚅般的念叨着什么,恐怕有人会当他真已经死了。 “三个..六个..八个..” “十一个..?” 轰隆隆一阵雷鸣,低沉的声音似乎震得大地都颤了颤。 “十一个。” 那把刀动了。 一瞬间三道剑气疾出,周遭三人虽早有准备,还是被这凌厉的剑气断了一把兵刃,伤了两人臂膀。 那三人正拟用这空挡了解了这少年,却不想紧连又是迎面数道剑气袭来,一时间手忙脚乱,那裸身汉子仓促间臂膀都被削去了一个,鲜血高高射起,又洋洋洒下,断臂的疼痛,竟没盖得住此刻的惊讶。 怎么可能?! 围攻陆天南的三人也停了下来,拦阻陆星柳的二人也转了过来。 八人将铁风团团围住。 云遮暗月,天边又出现一道闪电,仿佛是一根倒挂的树枝,每根小枝杈都清晰可见,只存了一瞬,下一刻便归为静寂。 星辰漫天,欲断星辰,这几道哪里够? 剑气纵横,每一道都能轻易要了人性命,却偏偏不要钱似的,三道后面接着六道,六道后面又接着十来道。 豆大的雨滴随着一声炸雷落下,噼里啪啦砸在岩制地面上,激出层层水雾。 铁风强使了这式星辰断出来,早就失了神志,也不知挥出了多少道剑气,也不知这落在脸上的是雨点还是血滴,也不知周遭这些人是在哀嚎还是在吟唱。 甚至都不知到底是杀了六人,八人,或者十一人。 直到最后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六十四章 求医 铁风第一次坐马车。 这马车年头应该不短了,行进间隐隐约约能听到“嘎吱嘎吱”的声音,像嗷嗷待哺的某种禽类。座位倒是很宽,铁风大半身体都横卧在上面,右腿因为偶尔的颠簸耷拉了下来,随着行进的节奏微微摆动。 外面日头正大,阳光透过纸窗打在了进来,给那张扎满白布的头上,覆上了几道暗淡的光斑。 不过这光斑对他来讲已经够亮了。 铁风双眼张开了一条缝,第一个感觉到的并不是闷热的温度,也不是那淡淡的霉味,而是头部的剧痛。 那种痛是从里到外钻心的感觉,仿佛有人把头盖掀开,用一个生锈的铁片在头骨里面刮痧。 克制了一阵子,终于还是忍不住嘶哑的嚎叫了起来。 “咦?” “铁兄弟,忍着点,到前面镇子上有个极有名气的大夫,我去请他给你瞧瞧。” 铁风听这声音有些熟悉,却无暇思考这是何人,也没有精力思考现在身在何方,只是双手狠狠的按着头,以求能稍稍降低一分痛苦。 马车在官道上一路扬鞭飞驰,行了十多里路,过了一座石桥,再行个两里多,到了一处小镇。 这镇子地处偏僻,不似猎龙镇那般热闹吵嚷,老人在门口躺椅上晒太阳,偶有鼾声起,小童精力旺盛的四处奔跑,逗狗抓虫,不亦乐乎。生活平淡悠闲的村民,却都被这外乡人车中传来的阵阵呻吟嘶嚎声引去了注意。 那赶车人将车速放慢了下来,打听了一番,而后驱车在一散发着浓烈草药味儿的铺子前停了下来。 铺子里的伙计老远就听到了那阵哀嚎,慌忙迎了出来,顾不得多问话,先将两人引到了后堂,帮着眼前的汉子把身后表情痛苦、头上包了数道白布的少年横卧在了一张床铺上,这才说道: “不知..这小兄弟是怎么伤的?看这脸上的伤口都结了痂,似乎不是这两日所伤啊?” 那赶车人拱手道了句谢,道: “说来惭愧,我不懂医术,也不知我这兄弟怎么伤的..我带着他辗转了六个村镇,请了十余个大夫也没个法子,前三四日一直昏迷不醒,就在刚刚才醒了过来,这一醒来就如此这般了...铁兄弟,铁兄弟,你还能说话么?给这位大夫讲讲你的伤势。” 铁风努力的把眼睛挤开了一缝,看到了两道关切的眼神:“蒙..蒙大哥?” 那赶车人点了点头,正是黒鹫王蒙天。 “我..我也不记得是怎么伤的了..我..啊!头好痛!” 伙计扯了一下铁风紧按自己脑袋的手臂,一扯之下,竟然纹丝不动。蒙天上前帮了一把,这才把右臂给平放了下来,但见青筋暴起,肌肉微微颤抖,显是极为紧绷。 “嘶..这位小兄弟脉象两边实中间空,似芤脉,但却不时的有几缕乱奏,又似伤了神志,而那脉象又时缓时急...这个..这个..” 见到那伙计脸上惭愧的神色,蒙天说道: “唉,墨神医,您也不必太过着急,之前请十来个高明医师也是这般说的..不过这一路舟车劳顿,还想叨扰一番,让我这兄弟在此休息休息..这病情嘛,咱们再慢慢研究。” 那伙计闻言一愣,问道: ”咦?你怎知道的我师傅的名号?” “我为了我这兄弟的伤势一路打听,无论是村民还是之前的那些大夫,都是说这‘仙音镇’上的墨神医远近闻名,人称‘不触尸’,说是这人但凡还有性命在,被这墨神医的手给摸着了,那就死不了了..听你说来,这墨神医就是小神医你的师傅?” 那伙计闻言连连摆手,说道: “哎呦..大爷,您叫我‘小神医’可是折煞了我了..我不过是墨神医看铺子的伙计,他老人家见我平时还算勤快,也就有空教我两手,‘小神医’什么的您在这说说还好,要出去一说,那可是要叫旁人笑掉旁人牙齿了..” “那这个..却不知墨神医他老人家现在何处,能不呢劳驾给我这兄弟看一看,无论多少银子我都拿得。”蒙天边说还朝着后堂各处瞧了瞧,只见这后堂摆设甚是普通,面积又不大,若刨去那大药柜子和几张病床不看,几乎就和平常百姓人家没什么两样。 那伙计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大爷,您看这铺子的摆设便应能猜到,我师傅绝不是好财之人,给人看病只收个维持生计的银子,甚是遇到一些穷苦人家,还自掏腰包给人拿药,他老人家古道热肠,若见了这位小兄弟的痛苦表情,恐怕你拦着不让治都不成呢..” 两人交谈间,铁风依旧呻吟不断,脸上仿佛皱出了一万条褶子。 那伙计顿了顿又道:“可惜今儿个您来得实在不巧..师傅他老人家前些日子去临镇出诊去了,估计最快也得过个五六日的才能返回来..” 蒙天眉头紧皱,却听一道沙哑的声音传来。 “蒙..大哥,你别着急,小弟我这.嘶..我这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铁兄弟,你再忍着点,我会去找到墨神医说明情况,尽快把他老人家请回来!” 蒙天转头又对那伙计问道:“不知墨神医去了哪里,要怎么走?” “师傅他老人家去了东边约百里的云口镇..但是这一路上却有不少崎岖山路,车马难行啊,要不我给他老人家寄封信,写明这边的情况便是了。” 蒙天摇了摇头,掏出了一大锭银子,说道:“写信倒是不用,我自有方法,小兄弟,这些银子你先拿着,若是能用什么药能给我这兄弟缓解下,无论多少钱都用着,若是我铁兄弟想吃什么喝什么,还劳烦你请人帮忙照顾下,到时若是这些银子不够,我回来再补。” 那伙计见这么一大锭银子先是一愣:这么多银子,恐怕买下这铺子都够了。 本想把这银子退回,但也知这连带伤疤的汉子是救人心切,若退了回去恐怕他难以安心,索性就先收下一边,打定主意,等师傅回来了再说。 “大爷,我这后院有匹黄骠马,虽不是什么千里良驹,但也能做些代步之用,我带你去牵。” “不必了,我兄弟这两日还要拜托你了!” 蒙天言毕,一溜烟的不见了,速度之快令人匪夷所思,惊的那伙计狠狠的揉了两下眼睛。 蒙天走后,那伙计见铁风叫的痛苦,便去开了一剂止痛药方,而铁风饮下许久却半点不见缓和,依旧疼的似乎脑仁都要炸裂了一般。 那伙计见状又换了三个方子一一尝试,却依旧半点效果也没有,只得暗叹一口气,却不敢再给他服食其他药方了。 直到次日,铁风那剧烈的疼痛也半点没见好,但毕竟过了这么久倒是适应了些许,不再那么哀嚎不止了,只是那毫无血色的面容,比那昏迷的几日还要差上了许多。 那伙计见铁风这般神色,不时的就过来和他聊两句话,生怕他受不住这疼痛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而铁风此刻就算是个绝色天香的美人扑到了怀里,恐怕也是半点多余心思没有,更何况这满身草药气的伙计。是以答了上句没下句,后来强打着精神认真的说了一句:你放心,小爷我兜里还有钱没花完,绝对不会自杀的! 这才得以安静。 安静了半日,铁风脑子里不住的想,自己在那苍梧顶上究竟做了什么? 只记得那日使出一招星辰断,似乎杀了许多人,却连杀了谁,如何杀的完全都不记得了,最后能记得的一幕,就是周遭人一副见了鬼般的惊骇表情。 难道是蒙天大哥最后上崖来救了我..? 那柳儿和她爹娘又去哪里了? 蒙天大哥是东靑教的人,那他们会不会..又被东靑教抓去了? 铁风当日在引凤亭下观战之时自是听人讲过那东靑教几王的名称,是以知道了这结拜大哥的身份。 不知怎地,铁风此刻想到陆家一家三口被东靑教抓去,心里竟然有一丝希望如此的感觉,至于为何能生出这般怪异的感觉,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只觉得头更痛了。 “王大哥,王大哥!” 铁风不想再思考这些问题,大声呼唤了起来,而“王大哥”便是对那伙计的称呼。 “我想吃牛肉!” ... 又过了两日,在来这的第三日中午,铁风正在床上端坐,紧咬牙齿抵御这疼痛的侵袭,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而后便见到了蒙天背着一位老者奔了进来。 只见那蒙天的步法极稳,两脚虽快,上身却半点不抖,但身后老者须发却已经极为缭乱,沾的嘴上脸上到处都是,看上去倒有几分滑稽,显是经历了不短的奔波。 “呼,老夫自行医以来,也自问见过不少江湖高手,像大侠你这般脚力的却是闻所未闻那..老夫佩服,若天下人都有你这两下功夫,恐怕那些千里良驹也只能杀了吃肉喽..” 那老者从蒙天的背上下来,略微理了理衣物。 “墨神医谬赞了,唉,在下如此冒犯,心里还是惭愧的紧,神医不怪罪下来,当真是宽宏大量了..” 蒙天这句话当真是发自内心。 当日去找到墨神医,把这边情况简略讲述后,又等了一天多的时间,待那病人治好,又开了药,这才在这老人的许可下背着他硬生生的狂奔了回来,虽说他轻功造诣极高,但墨神医毕竟年事不小,又不会武功,被这一路以来的风吹日照也着实吃了不少苦头。 “老夫吹吹风就能救一大好少年性命,这苦头吃得再多也不亏啊。”墨神医摆了摆手,也不再多言,径直的走到了床前,见了铁风面色,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头,而后温和的说道:“小朋友,能不能把手臂伸出来让老夫瞧瞧。” “墨神医辛苦,小子先谢过了!” 墨神医先是一根拇指指搭在了铁风的手腕上,没过多久,像触电般的一收。 而后坐正了些,拇指左手拇指再次搭上铁风的手腕,右手中指却在腕上三到五寸处不住的点来点去。 之后又换了只手再次重复了一番,脸上表情甚是凝重。 蒙天虽不懂医术,却也瞧过不少其他大夫给人探病,皆是三指号脉,对应存、关、尺三焦,就算有一指号脉的,也多是因为小儿手臂太细,不得不如此,像这种对成人使“一指定三关”之法的却从未见识过,而另一只手竟还在小臂处不住的按压,如此一来岂不是使这脉象更加的号不准了? 若不是这墨神医名头大,加上一路上对其人品也有些许了解,换做他人这般探病,恐怕蒙天便要将他一把扯走,大骂庸医了。 过了好一会,墨神医方才将两手收了回来,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珠,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对着蒙天说道: “这个..我们先借一步说话..” 第六十五章 凶地传闻 “老神医,小子知道,一般大夫这样说,怕是这病人要不行了,莫不是我这也没几天好活了?”铁风见那表情僵硬的老者,调侃的说道。 “那倒不是..这个.这个.不过..” “墨神医,你也不必忌讳什么,我这兄弟虽说年纪不大,但也是在生死关上走过好几道的人了,神医直言便是。” 墨神医见这两人都这般说,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也不提“借一步说话”的事情来了。 铁风见了心里却犯了嘀咕:这上了年纪的人怎么都喜欢摇头叹气,不知是什么毛病。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墨神医问道。 铁风听了这句话满脸黑线,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就是觉得很别扭。 “咳,我叫铁风。” “铁风小朋友,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 墨神医转向蒙天,又问道:“他说的对么?” 蒙天僵硬的点了点头,不知何意。 只见那墨神医又伸出来两根手指,朝着铁风问道: “这是几?” “..二。” “那这又是几?”墨神医又伸出来另一只手,问道。 “..四。” 墨神医点了点头,脸上却带着一丝疑惑。 “那这两个加一起是多少?” “...老头,我是没读过多少书..但也不代表我是个弱智好么!”铁风再也忍不住这些怪异的问题,没好气的叫道。 “咦..?这就怪异的很了..怪异的很了..” “墨神医..”这是蒙天也有点耐不住性子了“还请您老说的直白些,我这兄弟到底是哪里不对了?” “两位稍等,容老夫翻阅一本医书..” 此言一出,铁风和蒙天均是面面相觑,就算是平常大夫,哪怕是庸医,也决然没有出诊到一半去翻书的道理,这老者名气恁大,况且也是确确实实治好了无数病患,这点绝对作伪不得,却怎又行事如此的出人意表? 这江湖上出名的医书也就那么几本,难不成他行医这么多年来,连这些医书还没记得下来? 只见那老者转身在后堂折腾了好半天,才从药柜子后面掏出了一本土黄色的牛皮本子来,屋里本就不暗,他却依然点了盏烛灯,用袖袍把那书皮上灰尘擦的干干净净,整齐的平摆在了桌子上,而后双手合十,对那牛皮书认真的拜了三拜,这才满脸肃穆的阅读了起来。 蒙天看不清书名,只觉这老者行为举止甚是匪夷所思,仿佛那黄本子不是医书,而是什么比性命还值钱的宝贝一般。 铁风却是明明白白瞧见了上面写着“杂学三”三个大字,心想着:这医书名字实在奇怪。 过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墨神医才小心翼翼的将那医书收了回去,倒也没因为两个外人在这有什么避讳,还是放到了原处。 “两位久等了..”墨神医又说道:“依老夫看来,这位小友五脏六腑均无碍,经脉强横更是匪夷所思,气血略有亏空,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那就是说,我这小兄弟的伤势不打紧?”蒙天闻言,急不可耐的问到。 墨神医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说道:“这小兄弟有两处大损,虽都不会伤及性命,但..但这后果也是..唉。” 铁风对这墨神医吞吞吐吐的行为极其不耐,若不是人家好心为自己瞧病,换做别人恐怕早就给踢了出去。 “神医老爷子,咱能不能有什么事情一口气说完喽,经您这么一拖,我这头怕是一会都要炸掉了。” “铁小友,你这丹田处有一大损,似乎是因你修炼了某种特殊的内功而不得其法,导致丹田涨毁,丹田破损犹如断肢难续,恐怕这一点老夫也是无能为力了..不过倒当真是第一次见过丹田破裂却经脉不断,还能好好活着的人,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但据我那医术所记载,你这种情况罕见却甚是凶险,至于怎么个凶险法,怎么治疗,那医书上却是没写,而老夫也是不知,当真惭愧的紧...” “墨神医,不知另一处‘大损’又是哪里了,我这头痛可有医法?”对于丹田破损的事情铁风早已了然,至于书中所记载的凶险余余却是并未在乎,毕竟这么久以来,除了使不出内力外倒也没什么不适的,甚至还因此练成了“泥马入海神功”。 “这第二处大损,也是老夫想不通的地方,小友‘髓’‘骨’‘脉’‘胆’均无碍,但这奇恒之府却大损..却不知..却不知小友说话怎还能与常人无异。” “这是什么意思,神医老先生,您能不能说的简单一点?” 铁风话音刚落,蒙天却抢先说道:“这句话我倒是懂得,墨神医是说你四肢发达,脑子却有了问题..简单的说,就是成了傻子了,哈哈。” 蒙天刚说完,没忍住大笑了两声,终在铁风那要喷出火的眼神注视下,才住了口。 妈的,被一个大夫诊断出自己是一个傻子,换谁也都很不爽吧。 除非真傻了。 铁风此时终于明白了这墨神医开始时问那些怪异问题的原因。 “这个..这位蒙天小友说的话虽糙,但确实不假,但铁小友言语行事却又不像是..不像是..” “不像是个傻子是吧!你这老家伙是不是谁请来故意挖苦我来的,小爷我就是头疼些,怎地叫你一看就成傻子了?” 蒙天拦下了愤而离座的铁风,对着墨神医说道:“神医莫怪,我这小兄弟性子冲动了些。” “不妨事,不妨事,确是我医术不精了...” 墨神医说罢,又回头把那本牛皮医术翻了出来,却不打开,直对着那土黄色书皮发愣,若有所思。 蒙天稍稍安慰了铁风了两句,见他似乎脸色不佳,不想多言,索性便坐在了一旁,暗自的盘算着要不要直接驱车去荒都,寻求高人相助。 后堂内半晌无语,各有所想。 过了一阵子,那王姓伙计进来在药柜上取了两副草药,见墨神医手中的牛皮本子先是一愣,欲言又止,脸上露出一副怪异的表情,纠结了一会,拿着草药出去了,临走前还皱着眉头看了铁风一眼。 过了好一会儿,墨神医拿着那个牛皮本子缓缓的走了过来,蒙天点头示意了一下。 “我虽治不好这位小兄弟,但有一人或许可以。” 蒙天闻言精神一震:“难不成这附近还有比您老高明的神医?” “她是不是神医不知道,却是比老夫要高明了不知道多少倍。”墨神医摇了摇头,又缓缓的说道:“其实老夫本就不是什么神医,而是一个教书先生。” 铁风与蒙天对视了一眼,却不知这话从何说起。 “我十二年前染了恶疾,初时四肢麻木,三个月后话也讲不出来了,又过了三月每日呕血不止,请了无数大夫郎中瞧过,谁也说不出个道道来,我膝下又无儿无女,想着左右是活不成了,索性就去这镇北二十里的一处凶地‘绝音涧’准备了却此生,想着那里人烟罕至,到时死后无人打扰,却不想在那‘绝音涧’里竟遇到了一人,那人本来见面就想杀我,但见我是一心求死而来,竟不知怎地又不杀了,随手丢给我一本书,并讲了一堆威胁我的话余余,总之是不准我死在那地方。” 两人听了顿觉大奇,只听过有人被威胁致死,却不知这人是如何威胁别人才能让他不准死的。 “我拿着那本书回来,照着书上记载的内容自学,或许是求生心切,依着那书上所写,竟莫名其妙的把自己给医好了,古人曾道‘医者难自医’,现在看来也未必准..不过我当时也不是什么医者,这么说却也是有失偏颇..” 或许觉得自己说的有点偏题,墨神医顿了顿,把手中那牛皮本子摆到了两人面前: “这本医书,就是那位神人给我的了..乡亲们听说我自己把自己恶疾给医好了,便有些什么怪病的也都找我瞧,而我也依着这医书里记载的法子,倒是十例里面能医好九例,这一传十十传百,久而久之这神医之名便传开了,这自古以来‘神医’甚多,恐怕也就我这当得最为莫名其妙了..” 墨神医说罢,苦笑了两声。 蒙天此时才看清了那“杂学三”三字,暗自琢磨:医学一道博大精深,丝毫不次于武学,凭借着这么不起眼的医书便能成了神医,这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了..况且这书名为“杂学三”,难不成还有“杂学一”、“杂学二”?这杂学就如此强悍,却不知那人的“主学”又是什么。 问道:“不知这奇人现在还能不能找得到?” 墨神医闻言,笃定的答道:“这神人曾给我说,她就在那‘绝音涧’内,不过..” 正当他话说一半时,那王姓伙计走了进来,说道:“这位大爷,还劳烦您把门口马车挪上一挪,一会要有病人来此,马车把门挡住了,怕是一会不好进那。” 蒙天猛地一拍大腿: “抱歉,我竟给这茬忘了,墨神医,铁兄弟,等我去去就来!” 蒙天走后,铁风道:“神医老爷子,您继续讲,到时我转达给他就好了。” “好,好..我刚才讲到哪里了来着..?” “您讲到那‘绝音涧’。”铁风提醒道。 “对对,那绝音涧,百姓都传言那里是个十足的凶地,之所以叫‘绝音涧’,是因为那里偶有奇音传出,离远些还好,只是有些心烦意乱,而踏进那绝音涧范围则闻声则亡,临死前听到的声音也自然便是‘绝音’了。而我们‘仙音镇’名字的由来,也和这奇怪声音有着莫大的关系,至于那神人为何能在绝音涧里生活,老夫却也是不知了,但她老人家高深莫测,自是凡人难..” 还不待墨神医话音落下,铁风就猛地感觉一股杀气。 只见那王姓伙计面目狰狞,突然发难,持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朝着自己刺来。 铁风虽说头痛欲裂,身上却没什么大伤,那伙计并没有练过武功,匕首到胸前,便被铁风一把制住了手腕,轻轻松松的便给夺了下来。 这般变故当真可谓电光火石,当墨神医反应过来时,那明晃晃的匕首已经架到了那伙计的脖子上。 “你是谁,与我有什么仇?!” 铁风问话间,蒙天也从外面闪了进来,伸手封住了那伙计三处穴道,拖到了一旁。 “王五..你这是?”墨神医半抬着右手,却也是极为不解。 那伙计一使力,发觉浑身动弹不得,满脸愤恨的对着铁风叫道: “哼,我不认识你,也没什么仇,但你要害我师傅,我王五却是第一个不准!” 第六十六章 绝音涧中人 “师傅,你留着有用之身能救千人万人,为何要因为一个小子去送了自己的性命?!” 三道眼神都看向了墨神医,一道不舍,两道不解。 “蒙大侠..还劳您放了王五,咱们出去讲话。” 蒙天将王伙计横放在了一旁床铺上,道:“穴道半个时辰自解。” “还劳大侠给他哑穴也暂时封了。” 铁风捂着脑袋站了起来,也跟着两人走了出去,临去前还见到那伙计一脸悲痛的表情。 前厅没有窗户,满屋子浓浓的草药味,墨神医将前后两道门都“嘎吱”的关了起来,正值申时,阳光大好,透着门缝射了进来,在地上谱了几条尖锥似的细线。 招呼两人坐下,墨神医缓缓说道:“这铁小友之疾虽暂时性命无忧,但这剧痛多是意识所发,自内而外,无法自消。就算铁小友能一直熬得住一时,也不可能熬得住一世啊,长此以往,必然癫狂。” “墨神医,不知那伙计所言是何意?”蒙天问道。 墨神医沉吟了半晌,将音量压低了些,说道:“那神人曾言‘等你医好了自己,再把性命交还回来。’我当年恶疾早已痊愈多年,本也该去‘交还’这性命了,但一来呢,近些年找我医病的病人不断,我也不忍撒手不管,二来呢,这送命之事毕竟非本心所愿,是以就这样拖了许久了..” 蒙天闻言却表情轻松了许多:“墨神医,如此说来倒也简单了,我带着铁兄弟去就是,您在这呆着,也不用‘交还’什么性命,至于那人能不能医治,则是看我铁兄弟的机缘了。” 墨神医摇了摇头。说道:“那里地势复杂,方圆十里内有无数的树木溪流矮川,加上那绝人性命的怪音,且不说你们能不能寻得到,就算见到了那位神人,她多半也是不肯医治,弄不好还要赔上了这全镇人的性命..” “此话怎讲?”蒙天问道。 “那神人性格有些古怪,当日也是以全镇人性命来威胁我活着回来的..这个..不管怎么说,还是别忤逆她为好啊..” “哼,北荒境内怎会有人敢如此对百姓下手的!莫不是要翻了天了!”蒙天义正言辞的说道。 铁风闻言倒是嘴角一抽,暗想:我这大哥说话倒是有趣,旁人若见了这大义凛然的劲儿,恐怕还以为他是执法堂的人哩,谁能想到竟是执法堂的对头。 蒙天又道:“墨神医,您不用担心,有我蒙天在,这全镇人的性命自是无碍,您老也不必大费周章的跑上一趟。”说罢,拱了拱手,又对铁风道:“走吧!” 还不待墨神医拦阻,蒙天便拽着铁风出了门。 “蒙大哥,呃..这样成么?” “别婆婆妈妈的了,上车!” 蒙天驱车向北行,初时还算平整,过了一阵便草木丛生,地势越来越高,树木错落,行了五里处却无法再行了,只得下车赶路。 铁风虽四肢无碍,但在这头部剧痛之下长途跋涉却也难能,蒙天索性就像之前背墨神医一般给铁风也背在了背上,前行了十余里,两人忽听得一阵悠扬的笛声传来,如泣如诉,如哀如慕,婉转迂回,使人不禁戚戚然。 蒙天警惕的看向四周,这声音是从四面八方而来,并不知声源为何处,又行进了一阵,只略觉得有些心口烦躁,暗想:江湖上有把内力融入音律的武功,以高明内功将人震伤,但这道声音并无内劲蕴含其中,乃是纯粹的音律,却不知怎地,竟能有这摄人心神之效。 而铁风则是表情淡然了许多,痴痴的愣神,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两人一路又高行了数里,到了一处开阔地,此处虽不是高山峻岭,但见前方不远云雾缭绕,仿佛置身仙境,无论是前进或是后退,那云雾也跟着自己走,保持一个固定的距离,不更远,也不更近。 朝下方望去,似有山,似有水,似是尽头,又似是有路,颇有种山重水复之感,傍着耳旁的天籁笛声,让人更感缥缈难测。 铁风从蒙天背上下来,两人走了几步,只见一块大石碑,上面写了三个大字:十里禁。 “蒙老哥。”铁风手抚过那石碑,转头问道:“你真的有那么一个弟弟,对不对?” “哈?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问题来了?”听到此问,蒙天微微讶异了一下。 当日第一次铁风与蒙天第一次见面时,蒙天就曾无意中言道“看到你便想起了我那为人所害的弟弟。”但后来两人结义后问起此事,蒙天却直承是信口胡诌,并没有这么一个弟弟。 “嘿嘿,蒙老哥心直口快,这说谎的功夫还是差了点,你这些日子带着我辗转求医,如今又甘冒奇险,甚至..这危险还有可能累及他人,想来不光因为金兰之义..也是瞧见我便想起了你那被伤的弟弟,或许你当年也带着你弟弟有过这么一段求医的经历,对不对?” 蒙天苦笑了两声,说道:“看来你这脑子倒是半点没坏,聪明的很,那墨神医却是谬断了..此事我以后再给你讲,如今我们趁着天亮,先去找到那奇人再说。” “等等。”铁风拦下了前行的蒙天,正色说道:“蒙大哥,这几日的照顾小弟我是感激的很,不过有个问题你必须现在、此刻、马上、认真的回答我。” 铁风转过身来,正对着蒙天。 “那日苍梧顶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蒙天运了运内息,抵消一部分那笛声带来的莫名悲戚思绪,沉吟半晌,答道:“我上顶时,大雨倾盆,只能隐隐约约见到一些炭烧的痕迹,还有些许乱七八糟的断兵,当我下崖之后,才在一处树下发现了你,气息微弱,浑身被浇了个透。” “在崖下发现的我?” “在崖下发现的你。” “就我一人?” 铁风认真的盯着蒙天的双眼。 “就你一人。” 蒙天笃定的答道。 浮云柳絮无根蒂,天地阔远随飞扬。 那笛声调子一变,顿时缥缈悠扬了起来,若说之前是一人在哀怨倾诉,此刻却变为无牵无挂,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去,仿佛舍去此身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过了好一会,蒙天说道:“这魔音甚是邪门,能扰人心智,小心前行。” 两人刚踏出几步,蒙天只感内力都受了那股魔音的引导,似欲破体而出,慌忙收紧心神,再不敢发一语。 而相较之下铁风则是轻松了许多,那魔音能引人内息,但铁风却是半点内力也没,甚至对这曼妙的音律还有些享受。 两人既听不出这声音从何处传来,索性沿着一条长溪一路北行一直走了三四里,耳边的音律声是既不变大,也不变小,仿佛一直有人在耳旁演奏一般,极为诡异。 铁风这一路走来,觉得似乎头痛都好了些,脚步也跟着轻快了些许,但见蒙天一脸肃穆的样子,不由得问道:“蒙大哥,你没事吧?” 蒙天摇了摇头。 “还好。” 话音刚落,只听周遭那笛声忽地高昂了许多,突兀变调下,蒙天瞬间面色涨红,双眼都布了几条血丝。 而那声音似乎故意如此般,时而悲凉壮烈,如英雄赴死,时而婉转细腻,如儿女互语,又时而奏出长调,似乎心中酸楚不尽,或突兀的改为短音急鸣,似千军万马枪戟相交。 “出来!” 只听蒙天猛然一声吼,周遭砂石草叶都如同活了一般,如千万银刀钢珠四散射出,遇枝则枝断,遇石则石裂,打下的树枝石屑继续四散射出,一时间林中砂石飞扬,遮天蔽日。 铁风见这周遭的异象不禁一惊,暗道:好强! 这漫天如刀阵一般的景象持续了五六个呼吸的功夫,当那些草枝砂石落下,重见天日之时,周遭景象早已一片狼藉,树木劈裂,土石翻滚,枝上绿叶大多已破碎不堪,好似亿万只蝗虫过境一般。 蒙天喘着粗气,铁风惊的一张嘴迟迟闭不上。 那笛声却没了。 狼藉之中却缓缓出现了一个手持长笛的高挑身影。 “好俊的功夫,好蠢的人。” 那声音清冷冰寒,仿佛不蕴一丝感情一般。 铁风见到这个身影倒是有些出乎意料,本以为这被墨神医奉为神人的家伙多半是个和那三无道人师兄一般的出尘老者,却不想来者竟是一看起来很妖异的女子。 那女子身材高挑,最醒目的莫过于一头齐臀的雪白长发,五官似刀削一般,棱角分明,像从画儿里走出来的人似的,属于那种瞧上一眼便再不会忘记的面容。瞳色深红,在极白的肤色与着装下衬托的极为醒目,远远看去竟有一种心神被摄入其中的感觉。 蒙天显然也是没想到来人竟是这一般的扮相,皱眉说道:“你我从未谋面,不知为何一上来就要取人性命?” “哼,自作多情,你若内心光明,听我这‘渡魂曲’便如天籁,你若执念深驻,那它便是鬼怪,都是你内心作祟,何来我取你性命?” 那怪异女子走到铁风身前,盯着他定定的看了许久,那眼神直让人发毛,而后问道: “你是谁?” “呃..我是铁风,仙子你好..” 那女子上前一步,又道: “我问你是谁?” 铁风先是一愕,而后心底嘀咕道:难道这家伙耳朵不好? 又大声答道:“我是人称‘猎龙镇新星’,铁家奇侠铁风是也!” 蒙天见这女子言行怪异,两人又刚刚交手了一场,不欲在这“渡魂曲”话题上深辩,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开口才好,正思考间,却见一道绿影闪过,紧接着便见到极为惊骇的一幕。 只见一物事突兀地从铁风前胸插入,贯胸而过,朱红色的鲜血瞬间涌出,配着脸上惊怒的表情,极为骇人。 那物事正是这女子手中的长笛。 血液顺着那葱白玉指,从笛脚长穗流下,拉成了一根赤红的细线,伴着微风荡来荡去。 像一根赤红的细葫芦藤。 第六十七章 头不痛了肉痛 “你竟敢..!” 那女子面不改色的瞥了一眼即将临顶手掌,淡淡的说道: “想要他死,尽管拍下就是。” 蒙天瞧了瞧铁风那耷拉下的脑袋,和无力垂下的双臂。 那长笛贯穿的可是心房。 鲜血还在不断涌出,在地下汇成了一摊。 这..这岂能还有活法? 那颤抖的手掌终究还是没有拍下去。 只见那女子将长笛一拔,诡异的是竟然没有鲜血喷出,而铁风的身体也并未因这长笛撤去而倒下。 紧接着见她用那沾满鲜血的长笛在铁风前胸处疾点了几下,不知是用的什么法门,那胸口的小洞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着,若不是亲眼瞧见,恐怕任谁也不会相信会有此奇事。 世上竟真有生死人、肉白骨法? 蒙天把手掌缓缓放了下来,眉头却依然紧皱。 这一笛子下去必然伤了内腑,或许心脏都被贯穿了也说不定,光愈合了外伤恐怕还是于事无补。 想到这里,刚放下的手掌又紧握了起来。 那女子撤后一步,离地下那摊血红远了些,长笛一甩,微微起了一层雾气,手上与笛上的鲜血便不见了。 其时本是极静,之前经蒙天那么一手,周遭连半声鸟鸣也没有了。 就在此时,却突然发现在场本应最安静的人前冲了起来。 十分突兀,毫无半点征兆。 “妖女!你竟然敢杀我!” 蒙天拦下了暴冲而出的铁风,满脸惊异的问到: “兄弟.你..你好了?!” 洞穿心脏真还能救得活? 而且恢复的还这般迅速? 铁风闻言一愣。 ..对啊,我好像没死..? 瞧了瞧胸口那已完全愈合的伤口,问道: “我晕死过去多久了?” “..也就几句话的功夫吧。” 铁风满脸疑惑,显然也是想不通是发生了什么。 但刚刚那一下却当真是穿胸而过,死亡的感觉极其真实,那一瞬间,真是以为自己要死了。 “你怎么这么弱?”那女子冷哼一声,仿佛事不关己一般的问道。 看到那张妖异面孔,铁风隐隐猜到了些,恐怕是她使了什么诡异手段。 “废他妈的话,我捅你一下试试?看你这鬼女人能比我强多少?!” 那女子嗤笑了两声。 “你真是我见过最弱的..存在。” 蒙天见那女子转身便欲离开,果断闪身拦在她身前。 拱手说道: “之前多有得罪,我这小兄弟受了伤,还劳烦前..姑娘出手医治。” 这女子看上去年龄着实难测,皮肤光滑白皙如少女一般,但眼神中却有一种莫名的淡定与沧桑,正因为这极不相称的眼神,蒙天险些叫出了一声“前辈”来。 “蒙大哥,不用求这鬼女人,我就算痛死了也不要这鬼家伙医治!咱们走吧!”铁风在后面大声叫到。 “哈哈,不用我医治,很好,很好...那我倒是问你,你头还痛不痛了?” 那女子笑声也很妖邪,不似在耳中传入,而似在各人心中发出一般。 铁风此刻才发现,头竟然真的不痛了,甚至感觉头脑中还有一些异样的变化,也说不上来怎么回事,仿佛世界变得更清晰了些。 “鬼女人,虽说我不知道你施了什么妖法,但小爷就看你不爽,偏不会领你的情,有种你再给我弄回来就是!” 铁风满脸倔强,对这个差点取了自己性命的女人没有半点好脸色。 蒙天对着铁风连施眼色,虽说自问武功上未必便输了她,但以这人的怪异性格,想硬来逼着她给铁风瞧病却是不可能的,此次机会千载难逢,何必非要逞这口舌之争。 “姑娘,我这小兄弟丹田还有一处伤势,您若帮忙一并给治好了,来日必有厚报!” “哈哈哈..”那女子笑得时候似乎瞳孔中的红色更艳了些。 “你有什么资格给我厚报?你有什么能力给我厚报?你能让我离开这‘十里禁’么?” 蒙天沉吟半晌,暗中思忖这句话的意味:难不成她是被困在这里的?这四周也并无什么遮拦,要离开又有何难? 但这要求太过诡异,倒是不敢一口应下来。 “只要你肯医治,能力之内,任凭驱策便是。” “好一个‘能力之内,任凭驱策’,那你去把这周遭十一个镇子上的人统统给我杀干净,我便给他医治,以你的武功,这恐怕是‘能力之内’罢?” 蒙天闻言,眉头紧皱,似微微犹豫了一瞬,还是摇了摇头。 “哼哼,你们这些人当真虚伪的很,说话便如放屁一般,要不..你就把你自己杀了也成。” 铁风怒斥道:“我看你这鬼家伙才是放屁,小爷我活得好好的,哪用得着你多事?”铁风上前一把拉住了蒙天。 “蒙大哥,咱们走!” 转身走了十来步,只听后面又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丹田被毁,以你这功力,最多也就能活个..” “..三年。” “小爷我就算活三天,也好过你这没人性的鬼女人!” ... 两人伴着笛声走出了这绝音涧。 “铁兄弟,我还有许多要紧的事情在身,确实是不能将性命交给她,唉..” 铁风瞧见蒙天一脸惭愧的神色,不由得一愣:“蒙老兄,你..不会是还信了她说的鬼话吧?!”说罢,摆出一副极为不屑的神情:“我瞧她多半是怕了你的武功才如此说,也未必有什么真本事。” 蒙天摇了摇头。 “她很不简单。” 两人又前行了半里,踏上了来时的缓坡,此时日已西落,将云朵都染成了火红颜色。 “蒙老兄,你说你有许多要紧事在身,这回是要去哪里呐?” “我要去荒都一趟,了结一些事情。” 荒都是北荒最大的主城,当蒙天提到这两个字时,似乎有些愣神。 “为了东靑教?” 蒙天听铁风道出自己身份却毫不讶异,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为了我自己。” ... 那辆旧马车连日赶路颠簸几乎都要散了架子,再到仙音镇时早已日落西山,各家点起了灯火,再没了喧嚣,偶有传来几声犬叫虫鸣。 铁风把那套染了血的衣衫换了下去,两人找了个尚未打烊的小馆子,那店家见到桌上那么大的一锭银子眼睛都直了,恨不得把店底儿都翻了出来,那是有什么好吃的上什么,没过多一会,便是满满好一大桌子香喷喷的饭菜,冒着热气,当间的一只肥鸡更是烤得滋滋流油。 “来来来,蒙大哥,这么些日子可真是辛苦了,小弟我敬你一杯!” “哈哈哈,也是好久没有这般痛快的吃喝过了,干了!” 两人都是饿了许久,一杯过后,就纷纷埋头苦干,没多一会儿功夫便换做了满桌的残渣。 铁风打着饱嗝,忆着上回享这般美食还是初次去洛城在芸翠楼的时候,其实距离也不过短短一个多月,却不知怎地会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两人闲聊了几句,铁风问道:“蒙老哥,看来这黑什么王位置当的甚是舒坦那,你这换套衣衫也是百两银子,吃个晚饭也是百两银子,这大锭银子一甩,大叫一声‘不用找了’,是何等的潇洒!小弟就佩服这豪爽劲儿!这几日可是让你大大破费了!” 蒙天听了这句话竟脸上微微现了一丝尴尬,但却未被铁风察觉。 “咳咳,这个嘛..钱乃身外之物,咱兄弟二人哪还讲究这个,这要是换做你,难不成会让为兄饿着肚子出门,穿着血污赶路?出门在外,吃好喝好最要紧,不谈银子,不谈银子,干!” “哈哈,对对对,小弟哪天发达了,也必然是要如此!干了。” 两人又对饮了几杯,铁风酒量不成,已微微有一些醉意。 “蒙老哥,说到银子,小弟当年我也是发过财的人,你不知道,那日在引凤楼下,我凭着过人的智慧与胆识,以二十来两银子赚来了足足两千两!两千两银子啊!你可知那是多大一堆,摞起来能有...能有这么高!” 铁风说到高兴处,站起身来在自己腰间比划了一番,醉意伴着得意,简直要牛上了天。 “兄弟智略我早就领教过,自然是厉害的,来来来,有道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咱们哥俩干了!” 外面虽说是夜晚,但这明月却是没有的,顶多能算作一轮暗月,还被云朵挡住了大半,况且两人此时在屋内,若非要说“对影成三人”,恐怕也要把店家拉来凑个数才能勉强够用,但此刻铁风却自然不会想那么多。 “对,干了!” 又是几杯下肚。 “可惜兄弟没那发财命唉..这银子在身上还没捂热乎..” “铁兄弟,好汉不提当年勇,过去的事情咱不说了,喝酒,喝酒!” 铁风又扯了块鸡肉放进了嘴里,酒喝得多了,舌头都有些麻木,也尝不出是什么个味道。 “不对啊...”铁风揉了揉脑袋,又把自己外衣掀开,朝着内里瞧了瞧。 脸上疑惑更甚。 “我那银票一直是贴身放着来着,而着内衫却还是当日那套没变啊..” 一想到那千两白银,铁风的酒劲竟醒了些许,借着灯光这才注意到了蒙天脸上的一丝尴尬神色。 “你..你..花的是..” 蒙天尴尬的笑了笑,自顾自饮了一杯。 “咳咳,可是你说的,‘小弟哪天发达了,也必然如此’为兄自然知你心意...” 铁风闻言恍然大悟,顿时大感肉痛,下一刻便大声哀嚎道: “店家,找钱!” 第六十八章 被绑票了 两人食毕,歇息了一晚,次日备足了衣物肉食,又把那马车换做了两匹高头大马。 铁风本想着回猎龙镇瞧瞧,而猎龙镇在东,荒都在西,两人便在镇口道了别,但刚行了不到二里,却又陷入了犹豫与纠结。 为何而回? 缅怀?重建铁匠铺子? 亦或是退缩? 琢磨了一番,又折了回来,一路朝西追上了蒙天。 “蒙大哥,等等!” “嘿,我也跟你去荒都转转。” “呦呵?你不去找你那小情人儿了?”蒙天显是也没想到铁风又折回,调侃的说道。 “...什么小情人..?” 铁风略微一想,便猜到:他说的多半是陆星柳。 便道:“啐,人家是大家闺秀,又怎会认我穷小子为小情人..这么说也不对,小爷我本来也是成了个富庶人士,却叫你这么一路挥金如土的给祸害了,又做回了穷小子!” 蒙天向来不大看重钱财,铁风那两千两“巨款”,这几日下来就被挥霍了个大半,每次想起这茬来铁风就恼恨不已。 花钱倒是行,你起码别一大半都给人打赏出去啊! “哈哈,反正兄弟你胆识和智慧还在不是,到时再这么以小博大一番,自然便能千金散去还复来了。” “恩..?”两人正按辔徐行,铁风似忽地想起一事,一扯缰绳,停了下来。 似乎自己与这蒙大哥算是只会过两面,一次是在那万兽林中,刚从神龟那里回来之时。而另一次就是前几天在那墨神医家中了。 “你怎知道柳儿和我的事情?难不成你见过我和她一起的时候?” 蒙天本欲停下,听了这个问题,却干笑了两声,“啪啪”两鞭子,座下骏马便负着他疾驰而去。 “哈哈,你若聪明便自己猜啊。” ... 两人一路西行,虽有良驹,但却不急着赶路,一日只行个二三百里,余下时间便吃吃喝喝,游玩切磋,颇有几分纵马江湖的自在感。 当然,这钱袋也是同一般的自在。 再说这切磋,两人所切磋的项目甚杂,拼喝沸水,拼倒挂树枝,甚至拼跳崖闭气。 铁风固然是个不服输的性子,见武艺上比不过,便想出这许多怪异杂项来,非得几项胜过这蒙大哥才成。 此番行路本不急,而蒙天是个直爽痛快性子,无论拼什么都一并应下,却毫不相让,他内功比铁风深厚了无数倍,内力所至,自是大多项目都远超常人了。 是以这五日下来,铁风倒是当真没有赢过几项。 这一日,林中某处,两个男子一动不动的对坐的,任凭风吹日晒,鸟落虫攀,睫毛都不带抖一下的,宛若雕像。 这一动不动的两人正是铁风与蒙天。 之所以在这岿然不动如坐化老僧一般,乃是铁风新想出的比试法子: 拼定力。 任你内功武艺再强,总也得动才行,这一动不动,却不相信你还能翻了天。 定力取决于精神心性,而铁风自从那日从绝音涧回来后,自觉较以前时精神充沛了百倍,似乎脑子都更灵光了许多,虽不知何故,但终究不是坏事。而此刻以此道来与蒙天相拼,自然是信心满满,脑海中已幻想到了蒙天那双手一摊认输的表情。 而不是得意而气人的一句:小老弟,你还不行,再练练吧,哈哈。 常言道,五月山雨热,三峰火云蒸。 时值盛夏,正是闷热伏天,两人便就这样从清早坐到了黄昏,身上衣衫是打湿了又被晒干了,晒干了又被浸透了,若站起身来,恐怕身下都要画出一个巨大的蟠桃印来。 两人便就如此盘腿坐着,瞧的那两匹马儿都困的眼皮越来越重,一副要睡着了的样子。 ... “二豹,我说你..我说你是不是脑子傻了!你给我说说,你就给我说说,你这应下的是个什么狗屁差事!” “不怪都叫你灰狗,真他妈是个狼心狗肺的家伙,老子我救了你一条命,你不仅不磕头谢我大恩,倒还埋怨起我来了?!” “呦呦呦,你还有理了?咱们陪着少寨主练拳,他看在寨主的面子上,总不至于把咱们小命要了?你这可好,傻气冲天的夸下海口,说什么出来找几个结实的活靶子来,到时候咱哥俩空手而归,少不了一顿羞辱不说,这陪练也还是躲不过,少寨主一怒之下,这顿拳头还指不定朝哪招呼呢。” “面子个屁!这胡家塞上下百十号人,就属咱哥俩入的最晚,资格最嫩,要不然少寨主也不会选咱们俩练拳,老寨主面子上叫你句兄弟,你便得意的上天了不成,咱两个不快立些功劳,天天混吃等死,大伙都瞧咱们不起,以后还少不了许多羞辱。” “哼,咱们老哥俩来这可是要闯一番事业的,却不是来讨羞辱的,要不也别找什么活靶子了,晚上偷偷溜回去,把你那小浪蹄子带走,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放你妈屁,你少给我嘴里不干不净的,她是我老婆,是你嫂子!再给我小浪蹄子小浪蹄子的叫,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呀嗬?!你还给我倔上了!要不是你非抢那小浪蹄子,咱俩也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连当个土匪都被嫌弃,还不是都他妈怪你精虫上脑?我今天还偏要叫,你能把我怎么着,小浪蹄子,小浪蹄子,小...” 林中两个汉子扭打做一团,你打一拳,我踹一脚,用的都是江湖上最粗浅的功夫。 但这两人身体结实,手劲甚大,没过多一会,便双双鼻青脸肿,喘着粗气摊伏在地上。 “走吧,别他妈废话了,找靶子去!” “谁他妈废话了,来拉我一把!” 左边那人高些,穿着短衫,手臂上纹着一头花豹,正是那被称为“二豹”的男子,右边那人稍矮些,穿着一条灰黑色劲装,正是那“灰狗”。 两人互相扶持着,在这林间路上缓步行走,嘴里却兀自骂骂咧咧不休。 前行了约莫半里路,突然见到两匹棕色骏马拴在树旁,虽说耷拉着脑袋,却掩不住那高额宽鼻,一看便是价格不菲的良驹。 灰狗与二豹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是打着同一般的主意:将这两匹宝马送给少寨主,他一开心,或许便免了咱们的办事不力。 缰绳正解一半,忽听那二豹一声叫:“咦?!这..有俩人?!” 灰狗顺着他指向处瞧去,果然那拴马的树后盘坐着俩人,一动不动,见到自己也半点反应没有,是以刚才他们只顾着牵马,却并未注意到。 想来多半是这两匹骏马的主子了,灰狗见状操起腰间短棍就要砸下,却被二豹拦了下来: “别急..这俩人..好像是死的?” 二豹走近了些,探了一下两人鼻息。 “嘶..好像是活得唉?” 说罢还在那两人眼前晃了晃,见他们眼珠子也不动一下,只觉更奇。 灰狗把两匹骏马已牵了过来,二豹又道:“这俩人好像是痴呆了,不会动。” “你牵着,我来瞧瞧。”那名为灰狗的男子说道。 走过去在其中一少年腰间踢了两脚,脚震的生疼,那少年却依然纹丝不动。 “这倒是有趣了,哈哈,天助我也,遇到俩傻子,倒是给咱哥俩省了一番拳脚,可谓得来全不费功夫!” “别在那吹了,快些牵了马回去吧!” ... 这两匹骏马正是蒙天与铁风那两匹,而那两个僵尸般的人儿,就正是比拼定力的蒙天与铁风了。 若论资历,这东靑教黒鹫王显然可以当这两个小匪的祖宗了,但世上偏有这般巧事,此刻只得静静的看着这两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将两匹骏马牵走了。 而这骏马也是铁风花了百余两银子所换,看在眼里,也是疼在心里,暗自把这两个毛贼的祖宗骂了八百遍。 尽管如此,铁风和蒙天却是依旧一动不动,眼里都有一股狠劲。 所谓能输万贯财,却不能输了这一口气。 ... “哎..?”那两人牵马走出了十来步,二豹却突然停了下来。 “咱们二人是出来干什么的来着?” “找能给少寨主练功的活靶子啊..” 灰狗说完,只见二豹一个劲的在往那两个“雕像”处努嘴。 两人对视了一下,都从对方的熊猫眼中看出了喜悦,不约而同的脱口而出: “有了!” 那少年就生的结实,旁边刀疤大汉更是肌肉如钢铁一般,这岂不是天助我也? 天上没掉馅饼,却掉了两个活靶子,这却是比馅饼有用多了。 两人的对话铁风与蒙天早已听在耳中,却眼中都是同一般的镇定,莫说此刻只是粗绳加身,就算是刀子捅进来,但凡不要了性命,也不带躲闪一下的。 就这样,两人被以一个盘腿坐定的姿势,牢牢的绑在了马上,眼睛依旧半点不眨。 倒不是说那灰狗与二豹照顾了他们的切磋。 而是真的掰不动。 蒙天且不说,铁风就算是内力全无,多年的修炼,加上那日万兽林中奇果的强化,单论肌肉力量总也比这两个莽汉子强上不少。 清风徐来,草木簌簌,夕阳无限好,时候已不早。 古往今来骑着无数,似他们二人如此这般盘腿将军扮相的,恐怕是古人来者皆无了。 这怪异的四人二骑组合就这样一路北行,翻过一个矮坡,越过一条浅溪,两边草木愈发繁茂,山中夜晚极易迷路,但那两人却似轻车熟路,想来他们虽说是入寨最晚,恐怕也不是太短的时日了。 又走了五六里,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个火把林立的寨子。 那寨子并不大,也并不似寻常山寨那般坐落在山腰或险峰,而是建在了一处不甚陡的山坡上,寨前也无甚险要,是一片平原,仿佛古代士兵安营扎寨一般,做这等无本买卖如此选地,要不然就是没带脑子,要不然就是有恃无恐。 “等等!” 四人到了山寨门口,便被两个持刀的汉子拦了下来,其中一人刀尖指着那马背上如僵尸般盘坐的两人问道: “这是什么东西?!” 不得不说,任谁大晚上的看了这么两个东西,都会觉得分外奇怪。 “大刀哥,猴儿哥,嘿嘿,兄弟今日福星高照,将少寨主吩咐的差事给做好了,到时小弟若得了赏赐,少不了大伙的!”二豹上前一步,笑呵呵的说道。 “这两个是少寨主要的活靶子?” “正是!” 那持刀人满脸疑惑的围着铁风与蒙天转了一圈,见这两人连眼珠都不转一下,十分怪异,对着那灰狗问道:“被封了穴道?” “呃..算是吧..”灰狗答道。 那猴儿哥人如其名,要比这灰狗二豹精明许多,上来分别扣了下两人的脉门。 铁风固然是内力全无,而蒙天稍施手段便将内力隐藏了起来。 名为“猴儿哥”的汉子将手从蒙天的腕上收回,再看向二豹灰狗二人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敬佩。 江湖上封穴的功夫向来只有名门大家会使得,一般人可是难以接触到的,落草不问来路,只看手段,这两人既会这等高明功夫,自然让人高看一份。 “进去吧,两位立了大功,发达了可别忘记了哥哥们,哈哈” 两人闻言大喜,本以为他们会仗着老人的身份要敲诈勒索一番,却不想就如此顺顺利利的进来了。 这四人二骑行了一半,还不待欢喜多久,只见那名为“大刀哥”的男子突兀地右手一扬。 一抹寒光闪起,带着“飒”的一声响。 直对蒙天面门而来。 第六十九章 来者何人? 正当三人惊骇间,只见那长刀几乎是贴着蒙天的鼻尖停了下来,刀风打的蒙天额头发梢一荡,却是依旧眼睛半点不眨。 众人这才舒了一口气。 铁风在斜后方瞧见了那泛着寒光的长刀,暗自敬佩,自问换位处之,顶多敢让这长刀劈至面前一寸的距离,绝不敢像这般使刀刃贴到脸上来。 “两位兄弟,近日咱们与那龙门寨起了些过节,寨主亲自吩咐的有生人入寨要谨慎些,是以老哥我试探一番,兄弟不会在意吧?” 二豹和灰狗捏了把冷汗,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四人入寨,径直走到了寨子后面的一处空地上,只见那空地四周立了许多火把,照得明如白昼,场地中有五个汉子脚踩丁字步,手持一个半人高的大沙袋挡在胸前,每人重心都前倾了许多。 而沙袋正对的方向是一个削瘦的少年,面色白皙,下颚微微翘起,远远看去便给人一种傲气凌人的感觉。 只见那少年活动了一下臂膀手腕,关节捏的咯喀直响,猛地上前一步,三拳两脚打出,那几个半人高的沙袋纷纷爆裂,沙土洒的满地都是,而那持沙袋的汉子受了这股大力也纷纷倒退,两个壮些的退了十多步才停下,三个瘦些的直接一屁股坐倒在地,倒滚了一圈,脸上仍是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仿佛是在说:少寨主好强。 周遭喝彩声、鼓掌声不断。 喝彩声中,几人上来清理场地,又有几人抱了新沙袋上来。 “切,真没劲!”那少年撇了撇嘴,随意的踢了一脚沙子,沙粒扬起飚了好远,兀自还是一副不过瘾的样子。 铁风瞧见这般景象悄悄咽了下口水:这小子长得挺秀气,手劲竟然这么大,不知一会真要把小爷当了活靶子,那该如何是好.. 那削瘦少年正巧瞥到这边来,脸上微微一惑,大声问道:“那边两个坐佛是什么东西?” 二豹闻言机灵的小跑上前几步,单膝跪地,一脸邀功相。 “少寨主,这两个可不是什么坐佛...这可是照您的吩咐,找来的活靶子!顺带的还牵了两匹好马!。” “呦呵?!动作倒是挺快的..带过来,给我瞧瞧!” “是!” 那二豹给灰狗使了个眼色,两人三下五除二的就把那绑着两人的绳子解了开来,如抬石雕一般,小心翼翼的将两人放到了那练功场中央。 削瘦少年在铁风与蒙天身上捏了捏,又轻轻拍打了两下,似乎甚是满意。 “这两人是被你封住穴道的?” 面对少寨主的提问,二豹这回可不敢答的支支吾吾模棱两可了。 “不是的..我们发现这两人时就是这个样子,也不知是怎么个情况,但灰狗亲手查验过,这两人结实的很,相信能挨过少寨主的一拳半脚。” 灰狗也补充道:“对的,对的,他们都是一身腱子肉,打上一拳震得老子手腕生疼。” 要是在他处如此的自称“老子”,恐怕多少有些不敬的意思,但这山寨中都是些粗人,脏口说得惯了,是以谁也不觉得有异。 “哈哈,你们干得不错,下去吧。” 灰狗和二豹对视了一样,微微一愣,答应了一声,转身缓步离开,脸上都有些失落的神情。 这就..下去了? “把那两匹马也牵了去,算赏你们了!” 两人闻声连连叩谢,这回终于乐开了花,忙不迭的牵马离开,心里已经开始盘算之后要上哪里风流快活了。 那少年走到场地中央,扫视了一圈,傲然问道:“大伙儿,你们说,想看什么功夫?” 那声音清清亮亮的,一声过后,四周都聒噪了起来。 “少寨主,来一手胡家十八打,让弟兄们开开眼吧!”“铁鞭腿!”“少寨主,您就随便施展几下拳脚,咱们大伙瞧着都过瘾的紧那!” 那少年仰天打了个哈哈,摆了摆手。 “好!” “我就给你们先来招铁鞭腿,大伙靠后些!” 那少年看着眼前盘坐的二人,虽有心想把这两人穴道解开再放开了打,但他并不会解穴手法,此刻正是意气风发时,自然不想灰溜溜的去找老爹求助,索性便作罢,任凭他们如此好了。 铁风见他朝着自己走来,心里老大的不痛快:妈的,欺软怕硬的东西,你就不能拿那块头大的开刀...不对老子也不软,你这欺小怕大的东西.. 不对,老子也不小! ... 正当铁风犹豫该不该闪躲时,只见那少年猛然右腿抬起,横扫而出,直对自己左臂而来,高速之下,那裤腿紧紧贴着小腿,兜出一个铁棍似的轮廓。 铁风狠狠咬了咬牙,一瞬间问候了那少年的数位祖宗。 妈的,拼了! 一击之下,铁风顿时侧飞而出,似个钢铁娃娃一般,在地下股溜溜的打起滚来,好在这练功场还算干爽,没什么泥土,至少能保持个头脸干净,滚了十来圈,总算被一个沙袋拦了下来,背朝下面朝天的停了住。 依旧是那般坐佛的姿势,甚至脸上淡淡的微笑都没有变化半点。 “少寨主这一腿好利索,这他娘的...好快!”“少寨主这功夫当真是炉火纯青,英雄出少年,虎父无犬子啊!”“好!” 四周喝彩声再次响起,但见那少年被踢之后表情姿势都不变,似乎没有那种摧枯拉朽的虐杀快感,都有些觉得不大过瘾,一时间起哄声不绝。 “少寨主再来一记!”“少寨主再来一腿!” 而那少年却感到大为怪异,他自是知道这一腿的威力,就算那此刻正在仰天观星的家伙被封了穴道,但受此大力怎可能半点也不动?难不成这封穴的手法竟高明至此,让他浑身如僵死了一般,表情都不能变化半点? 至于铁风为了保持这“优雅”的姿态花费了多大力气,这点却是那少年意料不到的了。 蒙天见了这一幕却也觉得大为惊奇,他自是不知道铁风会有那“泥马入海神功”,一时间也猜不到这位义弟是如何接下这一手的,心中赞叹了声:这小子对自己可够狠的! 人群聚集的越来越多,后来的向着先来的打听刚刚发生了何事,一时间都是眉飞色舞,仿佛自己要见证天神的诞生了。 那削瘦少年瞧了瞧大伙期待的眼神,抬手一比,众人便都安静了下来。 “东头的兄弟们,你们再让开些,今天咱个有兴致,便给大家开开眼,瞧我这一腿能给这汉子踢飞多远!” 铁风已飞到一边,所谓“这汉子”自然指的是蒙天了。 见东边人群让开了好大一块空地,那少年满意的点了点头。 稍稍运了口气,猛然一个转身,正是一招“摧眉折腰”,这一招有两种变法,一是借一转之力,直击敌手眉侧,待人架挡,顺势一沉,改踢对手腰间,另一变则反之,先虚晃踢人腰间,实则击人头侧太阳穴。 一脚或可摧眉,或可折腰,“摧眉折腰”名字正由此来。 虽说这蒙天此时是既不会挡亦不会闪,但一来是这少寨主一直便如此练的,二来也是有意炫耀,是以这虚晃却是少不得。 伴着众人的期待眼神,这记铁鞭腿到了蒙天头侧五寸,急急滑下,仿佛有两道腿影一般,只是上面那道越来越虚,而下面那道越来越实,而那实影下一刻重重的撞到的蒙天的腰间。 众人眼睛都瞪的像铜铃那么大,甚至不少人已经瞧向了东头落点处。 而这位少寨主却没有之前那般惬意自在了,一击之下,宛若踢到了一座实心铁山,发出“嗙”的一声闷响,右腿瞬间反弹而出,这一下早使了全力,加上万没料到会有此般情景,弹出瞬间剧痛钻心,仿佛比去时的力道还大了几分,就这么一摆,左腿跟着立足不稳,倒转了一圈,便以一个狗吃屎的姿态重重的栽倒在地,再起来时,早已鼻血长流。 “少寨主打得..”“漂..”“好....” 本已准备好喝彩,连贺词都想好了的众人,见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登时语塞,反应慢些的还自顾自说着“少寨主好俊的功夫”。 铁风发觉到周遭突然静下来的气氛,只恨自己头侧没多张个眼睛,为了这定力比拼,只得不甘的盯着星空,浑然猜不到发生了什么,心痒难耐。 几个机灵些的汉子回过神来,连忙上前搀扶。 那少年站起身来,瞧见周遭众人的同情眼神,一时间怒火大起。 东头的空地依然还为自己保留着,自己却莫名其妙的被震了回来,这他妈算什么事! 恼羞成怒的推开上前搀扶的几人,上前两步随手夺了一把长刀,转身便对着蒙天脖颈砍去。 众人虽说血腥场面也见得惯了,但断了脖颈,这血会喷的老远,终究不想让它染在自己身上,是以都暗自的退了一步。 正当那长刀即将加身时,大伙只听“当”的一声响,刀翼上迸出了一丝火星,而后那蕴含怒意的长刀便脱手而出,远远飞去一旁,和石板地面摩擦发出了“呲呲”的刺耳声音。 这回大伙却更奇了。 难道是撞了鬼了? 正当几人惊疑不定时,一道含威的声音响了起来: “离儿,你在胡闹什么?!” 听到这道声音,铁风瞬间心头大震,几近要转过头去。 而蒙天瞧见了那道身影,也险些皱起了眉头。 只见那汉子面容粗犷,约莫四十岁上下,高鼻阔耳,满嘴络腮胡。 陆..天南?! 第七十一章 东靑教之变 这一句话落下,石室内气氛凝重了许多。 “不知胡寨主所指何事?” 蒙天表面上神色依旧,心中却不似这般淡然,他当日直接从那苍梧顶下带着铁风出来,也没见到参战的几人后来究竟如何,想着以东靑王的武艺想来不会有什么大碍,一直便没太过担忧,但此刻听他如此说,或许真发生了什么事也说不准。 “嘶...难道黒鹫王尚未得知洛城之变?” “胡寨主也学人卖起关子来了?” “唉..”胡无忌又长叹一口气,说道:“传闻东靑教与执法堂曾有一战,那一战后两败俱伤,东靑王与骆统领双双失踪,郑副统领受了重伤,而贵教白鸷王却与紫鸢王反目,白鸷王叛教而出,余下几王又受人侵袭,均是挂了彩啊...” 蒙天笑道:“胡寨主,看来你听这传闻未免不尽不实啊...说旁的倒是还像那么回事,但这传言说白鸷王与紫鸢王反目,这却定是他人谣传了。” “老兄如此肯定,可是因为那白鸷王对紫鸢王的多年追求?” “你倒是知道的不少。” “他们反目,也正因如此。”胡无忌又把玩了两圈左手的指环,缓缓说道:“佛讲‘人生八苦’,其中便有一苦叫‘求不得’,贵教白鸷王追求紫鸢王多年,但后者却半点没动心过,易位想之,会是何等心情?那日一战后,紫鸢王战的几乎脱了力,而白鸷王却只是受了些外伤,两人未得东靑王令,自不敢撤回,是以便寻了处洞穴休息过夜,紫鸢王坚信诸王之义,自不会防范这身边之人。但白鸷王却未必是同一般的光明心思,对心爱的女人追求数年,甚至专门为了她而入教,想不到这女人一门心思只在她教主身上,以此看来,终其一生亦难有结果。而此刻漫漫长夜,孤男寡女,虽说紫鸢王未必是干柴,但白鸷王却是一团熊熊烈火...” “行了。”蒙天打断道,显是不想再听他继续说下去,心中对此事也是信了六七分,看来这些日子,洛城恐怕当真没那么太平了。 “胡寨主竟对我教之事了解如此详细,连白鸷王为何入教都知道的清清楚楚,看来所图非小啊。” “不敢,此刻东靑王尚且未归,那老兄您便是这东靑教的第一把交椅,也可以说是这北荒的第一把交椅了,而老弟我嘛..除了这胡家寨,也还有些其他资源,若您不嫌弃,我愿做这雪中送炭之人。” 铁风沉默了许久,眼前这男子所言虽不知真假几分,但其中许多地方都是作伪不得的,若不是花了很大心思,绝不可能对千里之外的事情了如指掌,一时间许多想法在脑海中回荡。 眼前男子对东靑教极为熟识,又是陆天南的亲生兄弟。 陆天南被抓,那想必他是知道的,却是安然若素,并无半点动作——至少看上去是如此,毕竟人还在千里外。 苍梧顶一战算是很隐秘的事情,他却连后续细节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那日苍梧顶上围攻我们的九人到底是谁? 结合前些日子发生的种种,忽然间一个巨大的疑问涌出脑海,随即脱口而出:“陆家被害,和你有没有关系?!” 胡无忌略微犹豫了一瞬,便答道:“铁小兄弟,我虽不知你是何人,但这问题问的却甚是聪明..若早些时日,我必不能认,但此刻却是无妨了..” 在他说这句话时,铁风细细的观察了一番他脸上神色,那眼中不经意的讶异与疑惑表明,似乎“不知你是何人”这句话倒不似胡说的,但他连白鸷王与紫鸢王反目细节都能说的如此清楚,却怎又不知道我? ...难道老子就这么没有存在感?! 铁风想得倒也不错,但凡眼线追踪,宁愿看高手吃粒蚕豆,饮斛溪水,恐怕也不愿花费精力注意一个毫无内力的无关少年,至于这少年能莫名其妙的屠戮几大高手,那却是人所难料的了。 “我那胞弟陆天南虽说懦弱,但却好武,于是我便把之前偶得的一本奇书,传闻中当年那令吾所练的‘三才剑经’交给了他,并交待他万勿遗失,他虽说对我这亲哥哥所为瞧不上眼,却还是昧着本心把那剑经收下了,其实那本书不过是名头大,实则根本算不得是什么高明武学,但我辈习武之人又有几个能抵得住这诱惑,不仅我那胞弟如此,就连鼎鼎大名的东靑王亦不能免俗...” 铁风暗中嘲笑:哼哼,说这剑经一文不名,那却是你见识少了...不过这剑经诡异倒是真的,我得了许久,竟也不知它如何用法... “那几封信,是你寄来的?”蒙天眯缝着双眼,打断道。 第七十二章 蒙天的抉择 “是的..却不是没想到黒鹫王能如此正直...信到了你手,既没交于东靑王,也不打算自己私吞,竟还去提醒陆天南去了...若不是我这胞弟犯了私心,恐怕还真要坏了计划,但贵教红隼王却是没您这般刚正,收了信便立马交与东靑王了,这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那么说,这些日子以来洛城的种种,都是你一手所为喽?!”蒙天寒声问道。 “这却不敢当了..我也只给了一本剑经,寄了几封信,说是我所为,不如说是人心所为...陆天南好武成痴,东靑王一心想着宏图霸业,对这功法也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执法堂郑宗是个倔汉子,不知变通,没几天便吵吵着上山与东靑教一决死站。唯独那位骆统领...行事倒是常常出人意料一些,不过这一战之后,也是失踪不见了,最近洛城出了诸多变故依旧未曾现身,想来也是凶多吉少了。” 铁风闻言心中一凛:原来那日冒充骆统领去陆家的就是蒙天...对啊!柳儿说那人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皮肤黝黑,岂不是就是我这大哥相貌,我竟早没想到这一点,看来大哥去陆家,是去提醒陆天南处理了这烫手山芋..而陆天南之所以后来遣散了陆家,带着妻女逃走,自然是因为舍不得这剑经了.. 转念又一想:不对,或许是因为胡无忌的交待!他对陆大侠交待的万勿遗失,这胡无忌对他不仁,但以陆大侠的性格,却不能对其不义,想来这陆家之变,可以说都是这胡无忌所操控的!对自己兄弟也能如此算计下手,当真是蛇蝎心肠! 不对,蛇蝎也没有这般心肠! “陆大侠是你亲兄弟,你倒是也能下得去手!” 铁风对其人品极为不齿,怒斥道。 而胡无忌只是默默摇了摇头,却不接话,似乎此事在他眼里只是家常便饭一般。 蒙天闭目沉吟了一阵,脸上却并没有胡无忌预料中的那般震惊与愤慨。 “你如此费力的陷害我教,不知又哪里来的勇气说要投奔于我?” “黒鹫王。”胡无忌把石凳挪近了些,又抬来一个石凳,放在了三人中间,如指点江山一般,手指在上面比道:“这北荒虽说一直以东靑教为第一大教,但毕竟这北荒地大,这里呢,有着三门五派,若其中几派联起手来,势力却也不容小觑。” 说话间,他便在那石椅上用手指画了画,只见那石椅子如软泥一般,便硬生生的出现了一个半寸深的圆圈来。 连石屑也不曾落下半点。 “而这里呢,便是如我胡家寨这般的落草势力,虽说比不上那些大门大派底蕴深厚,但一来呢,胜在人多,整个北荒大大小小寨子不说上千,这百余个还是有的,二来呢,这些年来,我们这些寨子几乎都拧成了几股大绳,这才得以在执法堂的剿灭下生活下来,两位就算瞧不上我们这行径,却总不能也无视了咱们这千万口拳头。” “这一块,就是执法堂了...这一城执法堂本算不得多强,但这北荒却有七城三十八镇,每一块处或大或小的都有执法堂势力,又得到不少城主府、探险团、商会支持,是以这么多年来,这执法堂就像一个又臭又硬的石头,谁也不想第一个去啃了。” 胡无忌每说一段,就在那石椅上画个圈,没过多一会儿,那石椅上便多了四个圆圈。 虽说他此举有意炫耀,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手头功夫不虚。 “黒鹫王。” “东靑王一直以来便有称霸大陆的想法,不然也不会分派四王去东海西岭,这点你不会不知的,就算我不使这些手段,执法堂这关终究也是绕不过去,此时洛城执法堂势力被灭了大半,无论其中是非曲直,贵教这黑锅也不得不背了,以后再想和睦处之绝再难能。” “而我不敢说代表北荒百寨,三四十寨还是敢说的,这几千人齐出,必能将执法堂各地驰援截住。只要黒鹫王带领东靑教将洛城执法堂连根拔起,振臂一呼,这被欺压已久的北荒百寨必有一大半都能降服于贵教!” “只要这些势力有个龙头带领,任对头势力再大,也绝难防御这近万亡命之徒,到时还能不将整个北荒收入囊中?怕是称霸这大陆也指日可待!到时只要别忘了兄弟的一份富贵便是。” “是选择因一时意气多一敌手,或是看长远利益联合纵横,全看黒鹫王一念之间了..相信若他日东靑王回归,必是支持后者的。” 胡无忌在石凳上两个圆圈间连了条线,显是代表着北荒百寨与东靑教,又在一个圆圈处画了个x,那自然是代表着执法堂了。 四周火把中赤焰飞舞,仿佛恶魔得意的笑容。 铁风听了这番话后,心中七上八下,有一股莫名的寒意。 自己本对这偌大的北荒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但经胡无忌这么一分析后,却感觉其中脉络顿时清晰了万分,各大势力都如象棋子一般,有的如马,只能走日,有的如象,只能走田,也有的,踏出一步,便再也没法回头了。 那便是兵。 若真真如他所说,东靑王失踪,那这结拜大哥,黒鹫王蒙天,可谓就是东靑教第一人了,而今日这番话,也却是说服力极强,胡无忌既要合作,想让东靑教灭了洛城执法堂,那扯谎瞎说是半点意义也没有的。 但他说的属实的话...不得不说,东靑教选择与这些山寨联盟势力合作,当真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也是别无他法的选择了。 恐怕这就是胡无忌的底气! ... ... 那我铁风要怎样? 铁风虽因为郑宗的原因,对执法堂印象并没有多好,但一直以来根深蒂固的正义理念,却也让他绝难眼睁睁的瞧着执法堂被灭,不然当日在洛城也不会甘冒奇险去探查那执法堂下的火药库了。 七百年来,崛起了无数势力,执法堂早就不能靠着武力一家独大,对于执法堂,眼红的有之,嫉恨的有之,唯恐灭其不快的亦有之。 若一地执法堂出现了变故,再加上这胡无忌从中操纵,难免会产生一系列连锁反应,到时还不知天下要有多少人流离失所,多少人妻离子散。 两人的眼神,都聚焦在了蒙天的身上。 下一句话,或许会影响整个大陆的走势。 世界就是如此神奇。 蒙天缓缓抚过那被画的圈横点点的石凳,闭目沉吟许久,指尖却依旧在感受那指印的棱角触感。 空气瞬间静的可怕,只闻三人悠长起伏的呼吸声。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蒙天似做了某种决定一般,猛然睁开双眼,右手在石椅上一划,那象征着东靑教与北荒百寨联盟的指痕又深了半寸。 “胡寨主,若你所言非虚,确实是这般道理。” 第七十三章 结盟 “承蒙不弃,胡无忌再次拜见黒鹫王!” 胡无忌嘴角展现出淡淡的笑容,声音很大,显得很真诚。 “胡寨主,起来吧,我向来不讲究这么些礼节。” 蒙天刚要扶到胡无忌手臂时,两人忽见一道剑光闪过,胡无忌向后一仰,便又见数道剑影刺来。 只见铁风挥着长剑,剑光映着火光,直对胡无忌袭来。 “黒鹫王,这位铁小兄弟可是东靑教人,不知为何如此啊?” 胡无忌边闪避剑招边说道,倒也是不加还手,他身形虽大,却闪避的极为灵活,每每剑尖临身前,总能犹如感应一般躲去。 铁风长剑舞的虽快,但竟一时奈何他不得。 “铁兄弟,住手吧。” “蒙大哥,你可知道你刚刚答应了什么?” “自然知道..我毕竟是东靑教人,凡事必须以东靑教利益为重,为了我教生存,不得不如此了。” “执法堂要是毁了,整个洛城都要乱了,到时候会有多少惨事发生,蒙大哥,你怎能被他给蒙蔽了?我们把它擒了去,到时把事情说明白..也未必两家便会不死不休!” 铁风边讲着话,手头兀自不停歇,剑招不停递出,呜声阵阵。 “小兄弟,这却是你不懂了,这执法堂不求财、不求利,却最重一个‘名’字,最好面子,若是私下里杀了几个执法者也还好说,如今这洛城执法者死伤过半,天下人都瞧在眼里,绝非几句言语可以化解的。” 胡无忌一边闪避,一边不急不缓的讲话,似乎铁风的这几式剑法并没有给他带来很大的压力。 两人就这样走了二十来招,铁风出剑同时,也在观察着蒙天的神色,虽说于身份于道理,他的抉择无可厚非,但铁风却还抱有一丝幻想: 这位于自己有恩的大哥,不会做出这种选择。 “小兄弟,我看在黒鹫王的面子上不和你计较,若你一再相逼,胡某恐怕不得不出手自保了。” 铁风见蒙天一脸平静,浑然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既觉失望,又暗中凝聚精神。 剑舞的越来越快,气势也提的越来越高。 隐隐发出了些轻微的啸声。 胡无忌虽不相信这出剑无力的小子会对自己有什么威胁,但这种气势上被压迫的感觉却使得他极为不痛快。 抬手一掌,直击铁风左肩,虽说只用了三成力道,也绝非这小子可挡的。 铁风见了这一掌不仅不惊,反而心中窃喜。 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硬吃这一击,凌空倒飞出的同时,长剑上却发出了一股极为隐蔽的力量波动。 高手过招最忌轻敌,饶是手中染过无数鲜血的胡无忌,在面对铁风时也难免会犯了这种错误,一掌过后,便傲然挺立,等待着那重重的身躯落地声与哀嚎声——那是胡无忌百听不腻的声音。 见了胡无忌毫无警惕的身形,铁风嘴角扬起了淡淡的一抹微笑,这一剑挥出,就算他不死,也要见了红! 剑上生出了一抹极淡的青芒。 ... “啪啪” 正待挥剑时,只听两声闷响。 青芒瞬间消散。 “蒙天大哥...你?!” 铁风感受到自己突然僵住一般的四肢,与背后的两处疼痛,不可思议的叫道: “..你竟然对我出手?!” 想转头,却也是不能。 蒙天走了出来,将铁风长剑夺下,“欻”的一声,插进了原本的剑鞘中。 “铁风,你虽是我蒙天的兄弟,却也不能随便阻碍教中的大事,胡寨主已经投奔与我,你如此出手,可还将为兄放在眼里...?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 “..胡寨主,我蒙天是个糙人,若用词不当,切勿在意。” 胡无忌看向铁风的眼中有一抹微微的讶异,刚刚那一瞬,似乎有一种心悸的感觉,那感觉却不似什么内力波动,一闪即逝,难辨真幻。 不过见到蒙天将铁风擒了住,还是放心了许多。 挤出一抹微笑,说道:“黒鹫王,我既忠诚于你,你爱怎么称呼便怎么称呼,您是苍天上俯瞰大地的雄鹰,我就是帮您捕猎鲜热肉食的猎犬。” “胡无忌,你自己瞧自己那副奴才嘴脸,不觉得恶心么?!我看你那没长脑子的儿子都比你要强上许多!” “哈哈,一定意义上讲,你说的倒也不错,若不是我那胡作非为的儿子,恐怕也没有今日之盟了。” 铁风大骂了好一阵,胡无忌却尽是笑脸相迎,无论说的多难听,都一应接下,一时间,铁风倒也真不知再说他些什么好。 “蒙天大哥,你一向正直,如今真要和这种毫无廉耻的贼人合作么?!” “铁兄弟,得罪了。” 蒙天两指一点,封住了铁风的哑穴,又道:“胡寨主,既然事已敲定,我即刻便赶回洛城,也不在你这久留了。” “黒鹫王,还请留步。”胡无忌叫住了带着铁风朝门口走去的蒙天。 “在下前些日子和龙门寨的人起了些冲突,请了周遭七寨的寨主前来帮忙助拳,此刻正在寨中,黒鹫王不妨见上一见,以后遇上了也免得冲突了自己人。” “也好。” 蒙天简答的答了句,而后便将铁风立在一旁,自顾自的坐了下来,悠然自在。 “..黒鹫王稍等,我出去将那几个当家的喊过来拜见。” 蒙天随意的摆了摆手。 胡无忌并没有朝着来时方向,而是朝着对头的那个石门走去,以一个固定的节拍在石壁上“咚咚咚”的敲了起来,没过多一会儿,那一直紧闭的厚厚石门就朝左打开来,发出“喀拉拉”的响声。 正待出门,胡无忌却发现右肩上突兀的多了一只手掌,心头一惊:恩?这人轻功好诡异,到我身旁我竟没能发觉! 转过身,恭敬的拜道:“黒鹫王。” “胡寨主,我瞧你这两道石门做的倒是有趣,都是由玄铁矿石母制成,从外面能打开,从里面却是打不开...若有外敌入侵,只要引到这里,大门一关,任这些敌手武功再高,也要困死在这了...是不是。” 第七十四章 图穷匕见 胡无忌干笑两声,道:“这石室一直都是做谈话用,却是从未想过如此使法..” 蒙天走出门,轻轻的抚摸了一下那外面操纵机关的豁口,又走了回来,笑道: “以胡寨主这智谋与低调作风,却是用不到如此。” 说罢,又走了回来,随便选了个石凳坐了下来。 胡无忌也不知蒙天此举何意,微微眯了下眼睛,便转身离去了。 铁风见胡无忌走后,蒙天脸上便露出了一副沉思的神色,很想张口问话,可苦于无法发声。 过了约莫一刻钟功夫,便见到对头那甬道中出现了一道人影,细细分辨,共有八个脚步声,还夹着些许“叮叮当当”的铃铛声响。 没过多一会,胡无忌便和另外七个面容凶悍的男子走了进来,这七人兵刃不离身,衣着各异,有的穿着寻常短衫,有的裸着上身只穿了个兽皮裤,也有的穿的雍容华贵,之前的铃铛声响便是此人发出了。 这七人加上胡无忌一现身,铁风就感到一股极强的压迫感,特别是当前那个穿着华贵的好似土地主一般,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高瘦男子,淡淡笑容之下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心悸感觉。 似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这七人都是高手! “见过黑鹫王!” 七个汉子齐声道,这七人声音高低粗细各异,混在一起,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 蒙天点头示意了下,却依旧不起身,胡无忌上前,一一对其介绍。 介绍完毕后,胡无忌又走到了铁风身旁,简单的说了句:“这位是黒鹫王的朋友,铁风小兄弟。” 众人见了铁风,多只是不屑的点了点头,只有其中二人上前装模作样的打了个招呼,打过招呼后,便如很有默契一般,一左一右的站在他身旁。 又是“喀拉拉”几声,那道石门又紧紧地关了起来。 气氛忽然古怪了许多。 “黑鹫王。” 胡无忌上前了一步 “你对我们八人也算是知根知底了,我们既要同盟合作,是不是也开开诚布公的谈谈你自己了?” 那声音中明显少了一丝恭敬,多了一分威胁。 “呵呵。” “胡寨主已经对我东靑教了解的如此细致,难不成还需要蒙某做一番自我介绍?” 六人隐隐把蒙天包了个半圈。 “正是如此,才更想确认一下。”胡无忌不紧不慢的搬了个石椅子,坐了下来,说道:“黑鹫王,本名蒙天,五年前入教,刚入教就破格直列东靑教第六王,三年的时间,凭着一手看上去低调万分的滞气掌功夫,击败其余五王,取得东靑教头把交椅,而这些年来,行为隐秘,极少露面,出手次数也不多,不过但凡出手,绝不会无功而返,因此深得东靑王器重。” “说得不错,很细致,又何须蒙某人再介绍了?” “黑鹫王,这情报是死的,人却是活的。”胡无忌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既然人是活的,总是要有追求,有活着的目的,有七情六欲..比如在下呢,就是想毁了执法堂,这位成先生呢,就是好财,而我那胞弟呢,就是个武痴,见着武学功法挪不开眼睛..” “而您呢,仗义疏财,自是不好财,得知哪里武学秘籍是瞧也不去瞧上一眼,那也不好武,说来惭愧,我先后曾派过两个女子找到过黒鹫王,无论她们使出千般魅惑手段,你竟半点不为所动,那便是也不好色,东靑王一心想称霸天下,这些年东靑教却变得低调了许多,其中定是少不了你的原因,说明你也没有什么霸主心思...” “以此看来呢,关于你的情报越是看上去低调合理,我越是觉得其中有大大的不合理,而入教前‘蒙天’这个身份,更是不明不白,仿佛凭空出现一般,希望老兄给我们大伙好好的解释解释...以免今后合作中心生隔阂。” 铁风在旁听来也跟着心头一凛:似乎自己真的对这位大哥了解的不多。 “胡寨主”蒙天淡淡的笑了笑,道:“我知你消息灵通,却万没想到你竟消息灵通至此..看来你背后这座靠山,还是非常的结实啊..所谓什么胡家寨百十来口人,只是一个幌子罢?” “过奖,过奖,今日你据实以告,咱们坦诚合作,自然我的势力,便是你的势力..若依然信不过我等,那这些势力,怕和老兄以后也就没什么干系了。” “哈哈” “你可是以为,凭借这石室,便能吃定我蒙天了?” 胡无忌面色平淡,冷冷的说道:“黑鹫王既知这石门是玄铁母矿所制,尽可去试试它的强度。” “胡寨主,既然知道我所擅的是一手‘滞气掌’功夫,却又为何大意至此啊?” 蒙天话音刚落,右手朝前左一比,几人均是手持兵刃,暗暗警惕。 却见他只比了一个很小的幅度而后凝住不动,而后便听到“喀拉拉”的一阵声响。 众人惊异的见到:身后石门竟自己开了! “拦住他!” 胡无忌话音一落,便有三个汉子一起冲出,拦到了石门之前。 蒙天却是依旧端坐不动,笑道:“胡寨主,我这一手你看如何?” “哼,原来你只见假装惊叹这石门结构,却是为了埋下这一股暗劲在机关上..好心计!看来黒鹫王这联盟之心,当真是极为不诚啊!” “彼此,彼此了。” “能开得了这石门,便意味着你能安然离去?” 胡无忌一语落下,六人都掏出了兵刃来,唯有那穿着华贵的高瘦男子不为所动,只是静静的打量着蒙天,时不时还瞥一眼铁风的方向。 “胡寨主..” “..你又想错了!” 蒙天不慌不忙的伸手向右一比,众人又听到“喀拉拉”几声。 石门再次紧紧的关了起来。 第七十五章 点名死? “黑鹫王,你不会自大到,以为自己能胜得过我们八人吧...这石室怕是没你展现轻功的空间!” 四人围了上来,胡无忌守着石门的方向未动,两人站在铁风两旁,那衣着华贵的男子依旧站在原地不动,仿佛事不关己一般。 三柄长刀出了鞘,一根铁棍也横了起。 四人同时脚步动了起来,以一个固定的频率向侧面缓步行走,自上往下看去,好似一个顺时针旋转的圆盘。 蒙天瞥了眼四人的步法,双眼一眯。 “四象困龙阵..” “没想到这等道门秘阵都被你们盗了去。” “黒鹫王好见识!胡某倒是对你的身份越来越好奇了,你若以为一手‘滞气掌’便能应对,恐怕今日就要是凶非吉喽。” 胡无忌一语落下,那四人兵刃便从四个刁钻的角度直刺了过来,这阵法本是应配合长剑使用,几人虽是使刀使棍,不若长剑在“刺”之一道擅长,但好在他们都是内力高强的好手,哪怕是那虎头粗纹棍,恐怕也没人愿挨这一捅。 蒙天也不持兵刃,就以一双肉掌对敌,掌法森严有度,也不见闪避之间有多迅猛,但偏偏就能在那刀光棍影中游走不断,仿佛身上各处都长了眼睛似的。 一时间这石室内如秋风过境一般,六根火把明灭不定,晃的几人的影子在地面上交叉闪烁不休。 这四人每次只攻一招,而后便果断撤回一步,若蒙天不追击则罢,几人依次进手,保持着固定的节奏,既不抢一步,也不慢一分。 只要蒙天向前追击,另外三人便同时出手,分指周身要穴。 以三道伤口换一掌显然不大划算,是以五人一直过了三四十招,哪边也讨不得什么好,只是四人斗了一阵,都褪去了笑容,露出了本色的凶恶眼神,呼和喊声在石室内回荡不觉,六个石椅子,倒有一半都被踢到了一旁去。 蒙天却是依旧脸色淡然,边出手的同时还边关注四周几人的动向,手中时用劲气打出,被打出一道劲气,四人的攻势便会缓上一缓。 那华服高瘦男子,却好整以暇的在整理衣袍,虽说这人并未出手,但给人的压力却绝不容小觑。 无论是那怪异的服饰与神态,还是那毒蛇般的眼神。 “黑鹫王,你若再不使出些看家本事来,怕是体力撑不了许久啊。” “哈哈,胡寨主,你若想看些新奇功夫,那倒是也不难,我有门功夫叫做‘点名死’,不知你想不想见识一番?” 蒙天嘴上说话,手头却不见慌乱,两句话间,又走了五六招去。 “哼,大言不惭。” “那边的汉子,你可是叫王卫五罢?”蒙天叫道 王卫五正是之前守在铁风右边之人,他本是个莽人,兽皮短裤,裸着上身,肌肉遒劲,听蒙天问话,倒也不假思索的答了句:“是我,你能怎么着?” “诸位听好了” 蒙天手中发劲,将四人微微迫开了些许,又道: “我数三个数,这位王寨主就要死于非命。” 那王卫五距离蒙天至少有三四丈远,众人听了这话皆尽心中冷笑,他若有如此功夫,还何必和咱们在这纠缠不休? 胡无忌却暗自凝神,这黑鹫王一向行事谨慎,不知这回怎么还胡吹起大气来,呆会儿岂不是是要自取其辱? “三。” 王卫五反倒上前了一步,冷哼了一声,偏偏不信这个邪。 “二。” 围攻蒙天的四人节奏加快了些,催动内力,每一击都极重,空气中都发出了阵阵的呜呜声来,让他无暇他顾,喜得看其自打自家脸。 “..一!” 蒙天话音刚落,众人本着看笑话的心思,不约而同的瞧向了那王寨主的方向。 而那王寨主,也瞧着自己的胸口,神色却有些骇人。 他那胸口处..竟然长出来了一根长剑!血液汩汩流出,顺着小腹,从那兽皮短裤外留下,洒了一地。 王卫五惊恐的瞪着牛灯眼,握着大斧的双手不住的颤抖,生命在极速的流逝着。 围攻蒙天的四人也因此微微一滞,阵法缭乱了一瞬,那持棍人险些被蒙天手掌击中,四人连连强运了几口真气,才缓了过来。 难道他真的会“点名死”的功夫?! 甚至有人都暗自埋怨起胡无忌开始时做的介绍来了。 直到那持斧大汉轰然倒下,激起了点点血花,众人才得悉了这招的秘要。 竟然是那名已被封住穴道少年。 几乎被大家遗忘的少年! “哈哈哈” “小爷不发威,你们还真当我是空气了!” 不得不说,铁风现在心里特别痛快,作为长久以来被无视的对象,此刻终于狠狠的刷了一次存在感。 志得意满! 胡无忌微微一怔,而后便想通了其中的道道,大拇指一翘: “好手段!” “以滞气掌的功夫封了这小兄弟的穴道,然后又趁着大家放松警惕,收回那股内力,杀了王寨主个措手不及。” 蒙天笑了笑,却没答话。 他本来实是这样想的,却不料那石门关闭时,打入铁风体内的那两道真气竟突兀的与自己感应消失不见了。 虽不知为何会如此,但瞥见了铁风对着自己偷偷使的眼色,便知晓了他穴道已解。 之所以要编出个“点名死”功夫,完全是为了吸引那汉子的注意力,给铁风创造最好的机会,果然,一击毙命。 杀了那王寨主的铁风,正是意气风发时,抖了抖长剑上的血滴,歘歘歘的舞了个剑花。 “哼哼,下一个谁上?!”看向了之前守在自己左边的褐衣男子。 还不待那男子说话出手,只见黄影一闪,而后便是一阵“叮叮当当”的铃铛声响。 铁风瞬间三处穴道各中一指,再次持剑不动了。 “好快!” 众人均如是想。 “小朋友,大人打仗,你安静点。” 出手的正是那雍容华贵的男子。 蒙天见了这一幕,眼中也多了一丝凝重与不解。 不光因为他的速度,更重要的是—— 刚才那封穴手法。 正是执法堂的独门功夫:三探海 第七十六章 神秘的方无仇 蒙天一掌吸过一个石椅,众人以为他要将此做兵刃,凝神应对。 铁风却瞧见了他嘴角的一抹淡淡笑意。 忽见其手上金光一闪,只听得“啪啦”一声响,石块夹着内力四散飞出,大块的还好说,很多小石块“飕飕”射出,如万千轨迹难觅的霸道暗器,比当日紫鸢王的掷钢珠手法要强悍了无数倍,极难躲闪,周遭的四人瞬间便中了招,其中两人胸腹处被穿出了几个血洞,惨叫连连,虽说没有立刻便死,但也小命要去了九成九了。 另外两人避开了要害,手臂处、大腿上也挂了彩,被石块划的血肉模糊,喘着粗气,表情狰狞。 而那些石块去势甚急,到了身外半丈处,便如活了一般,本来极速射出,突然之间方向急转,仿佛下面有偌大的磁性,噼里啪啦的尽数落在了地上,俨然形成了一个直径丈许的碎石圈子。 只是石圈上,还沾染了些许暗红的血迹。 四象阵破! 谁也不曾想到,僵持了许久的五人,竟然在这霸道的一招之下便分出了胜负。 “恩?” 众人知道这黑鹫王是拿出了些真功夫,但这一手却是借着石椅子发出,没人瞧出这一下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胡无忌看了这一手,眉头紧皱,显然是没料到这黑鹫王竟然有此等功力,光打碎那石椅子自问也能。但蒙天这一掌击出的瞬间,内力便附在了那石凳上,但那石凳碎片成百上千,方向又不同,怎能同时以内力加持? 控制入微。 这一击之后,空气顿时安静了许多,各人皆有所思,六道火把终于稳定了下来,仿佛六朵细高的红莲花骨朵。 “黑鹫王,你终于拿出真本事了。” 那穿着华丽的男子向前走了两步,踏入了那道石圈,又是一阵叮当声响。 “方无仇..你好啊。” 两人对视了良久,眼中都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神色。 方无仇正是那名穿着雍容华贵的男子的名字,之前胡无忌给蒙天介绍过。 只见方无仇右手抬起,手心呈四十五度斜向上方,左手横与右臂腋下,手背朝前。 这次那衣角铃铛却未曾响起。 很稳。 “来吧。”方无仇轻轻的说道。 蒙天细细审视了一番那张脸孔,似乎想从他的表情中寻出一丝端倪。 右乾,左离,七擒七打。 七擒七打是一套短打擒拿功夫,三探海是一套封穴手法,两者都是执法堂副统领或以上的人才有资格接触的武功。 蒙天摆了一式进手式。 这人是谁。 为何会在这里..? “寸尺天涯。” 两人都凝住不动,仿佛整个石室的空气都跟着凝结了一般。 如两只伺机扑出的猎豹。 忽然听见几声轻微的呻吟,而后又归于寂静。 之前重伤在地的两人,终于还是没能承受住这苍穹盖顶般的窒息感,耷拉着脑袋,几乎同时咽了气。 又是几个呼吸功夫。 蒙天与方无仇同时动了,各上前两步,双腿如树根般扎进了地上,四条手臂似杨柳,似钢铁,刹那间交织在了一起,发出了细微的声音,如枯枝败絮相撞一般。 无论是七擒七打还是寸尺天涯,都是以揉、扯、牵、制、绊为主的擒拿功夫,中间还夹杂着一些短打招式与关节技法,看似没有之前被四人围攻时气势宏大,但这似快似慢的近身打法实则凶险万分,你卖一个空挡,我使一个虚晃,如两个国手对弈一般,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极具美感。 铁风看着两人激烈的对决,不由得怔怔有些出神。 山河七断,是御势之法,取决于精神,意识,或者说是信念。 五登天,是运力之法,所需极为强悍的内力才能使出。 奏雨拨风引.. 又是如何呢? 当日在洛城如音客栈时,曾和陆星柳过招时使出过一次,还因此见了许多春光。 那次是全凭内力所使,虽说见了些成效,但依旧有很大的不对劲,真正对敌时,都是生死斗,未必有很多能僵持许久的机会,若人家一招猛击过来,怕是不能“引”,只能逃了。 正当铁风出神间,忽听得清脆的几道对掌声音,而后便见到蒙天左掌与方无仇右掌紧扣相抵,竟是拼上了内力,而两人另一只手依旧拍打甩击的过着招,仿佛比先前更快了些。 时而如拖泥带水,时而又掌影万千,飘忽不定。 蒙天面容肃穆了许多,而方无仇身上铃声也开始叮叮作响。 无论内力比拼还是近身缠斗,都是极费心神的事,两人如此一心二用的比斗,显然都不轻松,没多一会,两人脸上都覆上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胡无忌似不经意一般,轻手轻脚的向右前方踏了两步,正是蒙天后背的方向。 铁风瞥见了这一幕,再也不敢胡思乱想,心几乎都要提到了嗓子眼,这两人此刻左右开弓的相斗,未决胜负前,是半点身形也挪不得,而这胡无忌若从后偷袭,只要以刀剑直刺蒙天的左臂或者左胸,决计无发闪躲。 胡无忌又上前了两步,已经走到了那石圈的边缘,手放入了自己怀中。 “黑鹫王,你又何必如此拼命,那几人死便死了,只要你对我们几人真诚相待,这位方寨主便会立马罢手,我们几人依旧还会诚心奉你为王。” 听了这话,铁风暗暗称奇:这胡无忌草菅人命,无情到令人发指,不过这几人关系也是大大的不对劲,若是寻常助拳,怎么说也要以礼相待,似他这般说“这几人死便死了”,余下那几人竟也没什么反应,仿佛是唯他命令是从,丝毫不敢违逆一般...这胡无忌武功也不见得比其余人高多少,为何会如此? 况且,虽不知那和胡无忌起冲突的“龙门寨”是何许势力,但请这些高手助拳,会不会太小题大做了一些? “黑鹫王,咱们已经在此斗了半夜了,若是你还不信任我等,甚至存了想和那执法堂和睦相处的心思,那恐怕我只能将你了结在这,再费些心思,找贵教其他人合作了..” 胡无忌掏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踏入了那碎石圈中,距离蒙天的后背已经不到一臂的距离。 “我数三下,这是最后的机会。” “三。” 蒙天与方无仇依旧激烈的交着手,谁也不发一语。 “二。” 胡无忌把匕首对准了蒙天的后心,匕身上映出了点点火光。 “一。”“一!” 第七十七章 小瞧我铁风的代价 两道声音。 众人还未来得及思考另一道声音是怎么回事,便听到“咣当”一声,那匕首落在了地上,旁边还有两根沾满了鲜血的断指。 胡无忌连忙后越了两步,扯下块布条,将流血不止的右手包扎起来。 愤怒的有些颤抖。 向来自负的他,从不曾想到,今日会在一个小子手里吃了个大瘪,还断了两指! 为什么他能动? 甚至能用剑气伤人?! 出手的正是铁风。 第一次被封穴道时,因为蒙天的封穴手法主要是以隔为主,小心翼翼的控制两股内力在铁风体内,因此才能在其经脉的强大吸力下存在了许久,直到那次石门关闭时方才被“泥马入海神功”化解。 而第二次方无仇却没这么多顾及,甚至铁风的死活与他也没多大关系,完全是用的内力灌入的强横封穴手法,如此一来,那道内力入体,顷刻间便被化解的干干净净,之所以铁风站了许久没动,完全是自愿的。 他在寻求一个一击毙命的机会。 但蒙天与方无仇独斗,铁风却不好出手,无论怎样说,这以二敌一袭杀了这人,传出去蒙大哥面子上也不好看。而那胡无忌却不计较这些,只抱着一个“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想法,眼看那匕首就要刺向蒙天,无奈之下,铁风只得在顾不得隐藏,一道剑气破出,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可惜..就断了两根手指。” 铁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似乎对这一剑的威力不甚满意。 毕竟这胡无忌实力要比铁风强了太多,这一剑,已经足以骄傲了。 在场众人,包括方无仇,却都对这少年警惕了几分。 能自解这重手封的穴道,此事本就极为稀奇,但尚不足以对各人构成威胁。 那道剑气却不同了。 离体剑气的功夫在寻常百姓眼中自是稀奇,但这几人都是个中好手,就算不使剑的,也多能打出掌风刀芒,那是内力所致。 而那道剑气挥出时,却没有半点内力波动。 只有另外一种莫名的危险感觉。 铁风的剑气乃是剑势所致,挥出一瞬精神与势都提到最高,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常人自是难以感应,但武学修到了一定境界,便能察觉到一些隐秘的力量或者危险,有人称之为预知力,有人称之为第六感。 刚刚那一瞬,只觉眼前的少年突然间便犹如睥睨天下的神明,虽说一闪即逝,但却很真实。 那是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胡无忌是个非常谨慎的人,虽恨不得碎其骨头,啖其肉,怒气填胸,但见了这般情景,还是保持了一份清明。 他不知道这少年的底,也不知道那种剑气是一种大耗费的绝学,还是可以一直不停的挥出。 总之,再也不敢小觑这个相貌平平的少年了。 “三位寨主,杀了这个少年!”胡无忌寒声令道。 三人依命而行,十分听话。 本来进石室来的有八人,除去被蒙天杀死的二人与被铁风杀死的那位,便只剩下了五人,再刨去胡无忌和正在与蒙天比拼的方无仇,便只剩下这么三人了,而这三人中,又有两人腿脚手臂上都有了不小的伤势。 饶是如此,依旧不是铁风可以轻易对付的。 铁风见了缓缓围上的三人,紧握着剑柄,以势御剑的法门虽说霸道,但弊端也不算小,运力过猛,稍有不慎便会走火,轻者精神崩溃,重者便直接成了傻子,而且出剑前需将势力提到最高,这势受到精神影响,就如人的喜怒哀乐,总也要有高潮和低谷,好比一个人,强颜欢笑必难久长,过后便难免会有些莫名的失落感,这一点在所难免。 而铁风刚刚那道剑气直指数丈外的胡无忌,花费了莫大的心神,一时之间绝难再挥出第二道了。 不过说来奇怪,此次挥剑之后,倒也没有之前几次那种仿佛被抽干似的疲惫感,似乎精神恢复的很快,不知和那日神秘吹笛女子的治疗有没有关系。 她到底是什么人呢? 这个想法稍纵即逝,见面前的三人冲上,铁风连连撤步,使出一招五登天剑法来,将将御敌,刚交起手来就左支右拙,若不是三人忌讳他再发剑气,怕是立马要添了伤口了。 胡无忌看了这一幕,眉头舒缓了许多,低下头来,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蒙天眼中却出现了一抹担忧,这三人如此不顾身份围攻,铁风恐怕撑不了许久。 左手劲力又加了几分,右臂如劲鞭乱舞,爆响不断。 方无仇面色凝重,还带着一抹不可思议,显是没想到眼前的男子这等拼杀下竟还有后劲。 难道还没试出他的深浅,自己要先暴了底牌? 强提了一口气,面色微微发红。 脱缰,掣肘,断堂,琳琅乱劲,擒中有打,打中带擒。 不得不说,执法堂这套七擒七打手法练至高明处,当真是天下一等一的擒拿功夫,七百余年的底蕴,绝非是个花架子。 铁风已退至了墙边,再无可退避,又过了三五招,三人同时进手,铁风慌忙闪躲,挡住了其中两刀,还是大腿处中了一刀,正是那之前一直守在自己左边的汉子所为。 刀伤虽不深,但一定程度上三人探出了铁风的底细,信心大增,至此便要转做了攻势。 兵刃相交的“铛铛”声,拳掌相击的“呯呯”声,还有那司马锦身上的铃铛声,三者在石室中此起彼伏,仿佛一曲不怎么美妙的乐章。 蒙天瞥见了被逼至角落的铁风,眉头微皱,右手浮现了一抹淡淡的金光。 很淡。 看到这道微微光晕,方无仇是既郑重,又有些得意——终究是你先忍不住了。 让我瞧瞧你的底牌吧。 随着光晕越来越强,石室内的气氛变得越来越压抑,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蓄势以待。 蒙天提了口气,正待一招重掌推出,却被一道叫声给打断了。 “蒙大哥,你不必心急,这三只杂鱼奈何不了我!” 第七十八章 奸诈的胡无忌 铁风又添了两道伤口,身上三处伤口愈痛,心中傲气却愈甚,蒙天与那锦袍男子拼了许久,所为输人不输阵,谁要先用了这不愿透露出的底牌,那谁便是输了一阵了。 成了累赘,那是铁风绝不能忍的。 也许就是来自骨子中的傲气与倔强。 蒙天微微犹豫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 光晕散去,两人依旧疾风骤雨般的对打着。 如风卷残云,雷霆过境,东风压不倒西风,冰山盖不住火焰,噼里啪啦又是一顿响,比拼内力的那只手也发出了些滋滋声来,指尖上冒起了阵阵热气,透过这阵热气看向后面的墙壁都变得有些扭曲。 方无仇侧头瞥了一眼铁风,暗骂了两句,险些中招,慌忙收紧心神,再次沉着应对起来。 他自然未曾想到这黑鹫王竟有如此实力,蒙天也未曾想到这来路不明的男子竟然也强悍如斯,两人却是心中各有所忌,皆不愿暴露出可能显现身份的底牌,一时间僵持住难分胜负。 围攻铁风的那三人平日里本就是个脾气冲的主,听到这“杂鱼”的称呼哪还能再留手。 歘歘歘。 转眼间铁风又中了几刀,连身后的墙壁上都刀印纵横交错,石屑漫天飞扬,崩的到处都是,此刻几乎已经不像是在和三人交手。 更像是被三人围殴。 铁风左支右拙的生挺着,被踢到在地,又一个前滚溜了出去,虽然身上的上越来越多,但战意却越来越浓,情绪却越来越高涨。 再给我半刻钟功夫.. 我便能斩了这三只杂鱼! 在这激烈的体力消耗下,精神却在不断的恢复着。 清脆的兵刃交锋声不绝于耳。 “咚咚” ... “咚-咚咚” “咚咚-咚” 几声轻响。 众人正激斗的白热化,谁也不曾发觉。 除了门口正在敲打墙壁某处的胡无忌。 没过多一会儿,又是“喀拉拉”的一声,那道石门再次打开,刚开了一小半,一袭黑衣的胡无忌便头都不回的一步跃出。 甚至都不想再回头敷衍两句,或虚伪的交待一声了。 喀拉拉.. 石门再次紧闭。 动作之快,行为之突兀,以至于众人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何意。 又过了五六招,几人手上进招才不约而同的缓了下来。 似乎..这事情有些不对。 蒙天与方无仇齐齐前拍了一掌,在这一击之下,两人分开了两旁。 围攻铁风的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也撤了手。 唯有铁风却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见三人后撤,便追击了上去,却被飞身跃来的蒙天拦了住。 “蒙老哥..你这?” “省点体力吧,那胡寨主都逃走了。” “哼哼,算他识相!定是被小爷的威势吓跑了!” 铁风喘着粗气,兀自一脸得意,仿佛真是那么回事似的,再看向众人,发现每个人都面色凝重的看向石门方向,却没人理会自己,不禁暗自纳罕。 蒙天转过头来,笑着说道:“你这么说倒也不错,若不是那胡寨主被你那道剑气吓得丢了魂,光蒙某人,恐怕还不值得他牺牲这么多得力的手下,哈哈。” 牺牲..? 什么意思? “黑鹫王。”方无仇走上前了两步,踩过那石圈,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我们几个自然是有法子出去,倒是你们两位..哼哼,怕是要在这山下长眠了。” “方寨主,到了此时还何必嘴硬...?” “这位胡大寨主连亲弟弟都肯害,怕是你几个分量还不值得他再冒着危险回来相救啊。” 胡无忌之所以离去,也是发觉这黑鹫王与那少年的武功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他很不喜这种超出掌控的感觉。 这七人已经死伤近半,而那武功最高的方无仇自己还难以完全控制,索性便封了石门,一并困死在内。 如今东靑教若少了黑鹫王,加上东靑王失踪、白鸷王反叛、紫鸢王重伤,恐怕就剩了个花壳子了,稍施手段便不难使余下几王听命,退一步讲,至少也能使之与执法堂开战了。 ... 到了此时,所有人都看明白了其中的道道。 恐怕大伙一齐被那胡无忌给坑了! “我们此刻谁也不必再强撑,都知道你在门外机关上留了一股内劲,还请把这石门打开...若要再斗,出去决一死战不迟!” “哈哈..枉你长了一张聪明脸,以胡无忌的谨慎程度,你以为他此番出去还会留着我的那股内劲?” 方无仇也是一时心急,未曾细想,听蒙天如此说,却也无可反驳。 一时间大伙都沉吟不语。 六柄火把似乎都暗淡了些。 铁风抬起头,看向头顶某处,只觉此刻的石室顶棚和之前被打倒在地时所看似乎有些不同,但一时间还想不出是有什么区别。 那之前围攻铁风的三人分别跑去两道石门那边查探,兀自不死心,叮当当的用刀劈出了好大一串火花,但那石门却连石屑都没有掉下半点,只有一些因潮气生的石苔被砍出了一道又一道的痕迹。 过了半晌,方无仇再次开口道:“黑鹫王,事到如今你也不必再藏拙了,反正谁也逃不出去,莫不如都死个明白,咱们几个本就为了探明你身份而来,莫不如给大家伙讲了吧。” “方寨主,你既然如此说,怎么讲讲你自己..?莫非还怕咱们几人到时候抓了你去领赏去?”蒙天答道。 “你说什么?!”方无仇听了这句话,一股杀气猛然涌现。 “你耳朵也不聋,脑子也不傻,自然知道我在说什么。”蒙天一脸平淡。 两人对峙了一阵,显是也知道此刻不宜再动手,方无仇冷哼了一声,便走到了一旁,坐地打坐。 那砍石门的三人终于死了心,坐在一旁,互相商讨着有没有能出去的法子。 铁风与蒙天也坐在一边,小声的交谈着。 石室中一时变得沉闷了不少,一种怪异的气氛让人似乎呼吸都困难了些。 六柄火把越来越暗淡,过了没一会儿,只听一阵轻微的“滋滋”声响。 竟熄灭了一把。 燃尽了? ...? 第七十九章 什么叫得理不饶人 一刻钟的功夫,又滋滋的灭了两把,石室中瞬间暗淡了不少,只剩距几人较远的三把还在摇曳的燃烧着。 忽闪忽闪,仿佛随时熄灭。 这时才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一时间都皱起了眉头。 “不好了!”突然听得一声惊叫。 “顶上有几个圆孔被人给堵住了!” 铁风终于想起了那石室顶棚与之前的区别。 众人朝着他视线方向看去,虽不知那被堵住的圆孔在何处,但稍一思考便心下了然。 而这时众人皆觉沉闷,却不是气氛所致,而那三柄火把熄灭,也绝非是偶然! 真相只有一个—— 这石室气孔被堵住了,有人要将他们活活憋死在这里! 叮呤呤。 扑哧。 突然间一道铃铛声响起,紧接着就是三声细响。还不待之前围攻铁风的那三人摆出一副悲愤莫名的表情, 之前围攻铁风的三人同时捂着自己的喉咙,连惨叫都不及发出一声惨呼,便瞬间死于非命,脸上都写满了不甘与愤怒。 又是一阵叮叮当当的铃声,那三个金黄色物事回到了方无仇的手中。 而后他便再次的老神在在般的打起坐来。 暗器?! 铁风这才发现,原来方无仇身上带的那叮当响的怪异物事竟是某种暗器,也不知什么材质的,杀人之后竟然不沾染半点鲜血,仿佛刚细细擦拭了一番似的。 他为何要出手杀了这三人..? ...恐怕只是为了少几张呼吸的嘴巴吧。 铁风对这位方无仇的凶狠程度的认识又上了一个新高度。 却不知为何没对自己出手。 ... 又有两根火把熄灭了。 此刻石室中光线已变得极暗,所剩的三人却依旧不发一语,倒是和当日拼定力的时候有些相似。 只不过前日顶多输一场游戏,此刻却要输的是性命。 三人都是同一般的淡定,至少表面上看着如此,拼的就是一口气,撑的就是一个场子。 直到一阵哗啦啦的水声,打破了这阵僵持。 只见石室顶上开了几个圆洞,一汩汩水流从中流出,那两道石门连空气都透不出去,自然这水流也无法透出,没多一会,地上的积水便没过了几人的脚踝。 水位越来越高,仿佛从中看出了自己生命的剩余长度。 如此看来,三人倒是不用愁空气不够了。 恐怕被水淹死还要更快些。 ... “蒙大哥,你欠我顿酒菜,不知到时候咱们到了馆子点些什么好?” “哈哈,那不随兄弟你,想吃什么便点什么就是!” “既然如此,那小弟可得提前好好规划一番,也不知老兄手头银子够不够那。” “不妨事,不妨事,到时候不够咱们就去找那胡寨主要去..” 两人如没事人一般你一句我一句的交谈了起来,方无仇虽心知二人故意如此,却还不免有些心烦意乱,闭上双眼,不闻不问。 时间一点点过去,水已经没到了腰间,上面还漂浮着一个木牌还有些沾着血的碎纸,不知是哪个寨主的私人物事。 最后一根火把也灭掉了,石室黑的如深沉的梦境,睁眼闭眼也没什么差别,只剩那淅沥沥的水声还能证明自己还在这世界上存在着。 很压抑。 “黑鹫王。”方无仇还是率先开口了,他自觉自己的命还是要比这两人金贵些。 “一会水没过了手臂,咱们无从发力,恐怕就再也没有出去的机会了。” “恩,你说得不错。”蒙天淡淡的答道。 “我们一起试一试,看看能不能破开这石门,如何?” “可以啊,不过..我只会这一招滞气掌,还得劳烦方寨主多发些力了。” “你..!” 方无仇虽然不甘、愤怒,却还是没有蒙天那般的随意拿自己小命玩笑。 水已经没过了小腹,隐隐的都有一丝窒息感。 等我出去了,我会杀了你们的! 方无仇暗暗想道。 “你将那石门上布满内力,越多越好,我来想办法破开。”方无仇寒声说道。 既然决定合作,他可不想在比拼什么劳什子定力功夫了,丢了的脸,自是可以用鲜血来洗刷找回。 冷哼一声,故意朝着铁风两人方向使了一股暗力,而后一跃出了水面,凭着记忆,几步就踏到了胡无忌走出的石门前。 水面又上升了些许。 铁风感受到那激起的阵阵水波几乎要拍到了自己脸上,不客气的叫道:“哼哼,叮当响的家伙,你要说‘请’字,我们才肯去,不然咱们便就在这泡着,正好小爷我几天没洗澡了!” 说罢,还故意在自己身上找了处没伤口的地方,装模作样的搓了两下,岂不知这黑黢黢的莫说是方无仇,就算身旁的蒙天也是半点看不见。 “小子,要知道祸从口出!”方无仇威胁道,牙齿中都发出了一些“咯吱咯吱”声来。 “祸出不出我是不知道,反正我是知道你小命快没喽..有种你就拉着硬别服软,咱们就在这耗着,谁先开口了谁就是王八儿子!” 什么叫得理不饶人,在铁风这诠释的淋漓尽致,毫不给半个台阶。 莫说方无仇,连蒙天都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这铁风兄弟当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如此看来,之前那场比试倒是输得不冤! 水位几乎已经要涨到了腋下。 若再高一些,没过了手臂,挥掌力道必然要受到极大的阻碍,这道石门怕是真破不开了。 “请——两位过来,助我一臂之力。”方无仇几乎要咬碎了牙齿。 “不成,客气些,温柔些。”铁风摇了摇头,依旧不太满意。 水挺凉的。 “请两位过来..助我破开这石门。”方无仇“温柔”的语音中竟然都有些颤抖。 “哈哈,过瘾。” 蒙天大笑了两声,一把带着铁风飞了过来。 他也不敢再拖了,生怕铁风再提出什么幺蛾子,这水面再上来些,当真是有些麻烦。 到了石门处,将铁风放在一旁,原地运了运气。 水位已经到了蒙天的肩头。 啪! 一掌对着石门拍出,仿佛就像不会武功的人随意打一掌似的,很不起眼。 正是一手滞气掌劲,当日铁风第一次见蒙天时,他就以此法击打了一颗大树,几日之后,那大树便枯萎而死了。 但这玄铁矿母却要比那树干密度大了无数倍,硬度比之强悍的更是难以量计,想将内力覆盖满这厚石门,着实也要花费不少力气。 待到蒙天撤掌后,方无仇上前一步,用手抚上了那道石门,感受到里面一股饱满的力量,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 这“滞气掌劲”当真神奇.. 却不知他本门功夫是什么,才能演化出这等武功。 不敢太过耽搁,方无仇双掌抬起,凝在半空,没多一会,便发出了淡淡的红光,映的水面都有些发红,也照得他面目狰狞,仿佛地狱魔鬼。 看到这红光,蒙天双眼一眯。 ...恩 真的是他! 第八十章 一波又起 轰! 两道闪电般的裂纹,透出了一丝极为暗淡的红光,在这漆黑一片的石室中却甚是醒目。 轰!轰! 喀! 又是几掌,石门瞬间裂成了三块,一块还嵌在墙壁中,另外两块重重地砸到地上,发出两声深沉的闷响,外面火光透入,石室内水流瞬间宣泄而出,如大坝决了堤。 好在那甬道中的火把还算高,这才没能被这狂暴的水浪冲灭,尽管如此,火焰还是被这水流冲击之下带来的凉风吹出了各种奇异的形状。 方无仇还不待这水浪散去,直接顺着水流方向直接奔去,半刻都不想在此停留。 蒙天拉住了被湍急水流几乎要冲跑的铁风,各自猛吸了几口大气,瞬间神清气爽,对视一眼,哈哈大笑了起来。 不得不说,任人武功再高,也抵不过这窒息的折磨,加上那种死黑的压抑,两人都有一种在鬼门关中走一遭的感觉。 “兄弟,对不住了,累你受了这么多的伤,这次是我托大了..”蒙天看着铁风的一身密密麻麻的刀伤,自责的说道。“没想到在这荒僻的地方竟然会有这等高手。” “哈哈,蒙大哥,不是我跟你吹,就这些小伤,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连半点感觉...” 铁风得意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牵动了左臂的伤口,嘴角一抽。 “..也就有那么半点感觉..” 这甬道宽敞,没过多一会,那一屋子的水便散去了大半,已经到了脚踝处,石室内的几具尸体也被冲到了门口,撞到那轰然倒塌的石门碎块上,那巨大的碎块纹丝不动。 蒙天看着这一地的尸体,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走吧,也不知道外面什么时辰了。” 两人跨过尸首与石门遗骸,在那宽敞的甬道中并排前行着,铁风问道:“蒙老哥,你之前说什么‘抓他领赏’,那是什么意思..他是得罪了什么门派了么?” “...不对啊..他这等实力还对这劳什子‘悬赏’有些忌讳,什么门派能有这般影响力..难道是执法堂?” 蒙天见铁风似乎行走的有些吃力,稍稍缓了缓脚步,道:“不错,正是执法堂的悬赏。” “你也听那胡无忌说了,这天下寨主成百上千,寻常匪徒自然没资格登上执法堂的悬赏榜,换句话说,能登此榜的也都是智勇双全的难缠家伙,没点能耐可是不成的,而这位方无仇,我如果没看错的话,他所使的是一门叫做‘举火燎原功’的功夫,若真是如此...” “恩..” “..若真是如此,我还是不告诉你的为好。” “噗!” 铁风正津津有味的听着,突然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一跤。 ..妈的,说这么多,最后来个不告诉我为好?!这合着是故意气我来的?! “喂..!咱们不带这么吊胃口的吧,你告诉我我又不会给他吃了?” 蒙天摇了摇头。 “倒不是怕你把他怎么样..这人性子暴虐,辛苦隐藏多年,就是不想暴露出身份来。执法堂有一套专门鼓励黑吃黑的手段,若他身份暴露,恐怕从此黑白两道都容不下他了,任他武功再高,总也不能每日每夜的防人迫害。” “因此你不知道还好,他若知道了你洞悉他身份,恐怕付出再高代价也要致你于死地了。” 两人缓缓向前走着,离洞口已经不远,一抹暗淡的冷光顺着洞口照了进来。 外面的天还没全亮。 “话说..这执法堂给的是什么悬赏?就那么诱人?”铁风疑惑得问道 蒙天边走边说着: “执法堂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剿灭了多少邪教高手、山贼匪首,获得高明功法神兵利器不计其数,加上金银财宝,灵丹妙药,怕是没多少人会对这些悬赏不动心的,而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种叫做免罪令的东西,只要你犯得罪行比这悬赏之人罪行小,那便可以凭着此令全部免了,这才是对这些寨主匪人的最大诱惑。” “若有得选,大部分人还是向往一种吃穿不愁的安稳生活的,毕竟执法堂遍布全天下,想安稳的生活,避不了这一关..” “不对啊..”铁风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就算你不说,那家伙难道就不知我知道他身份了?他又没听到咱们这番对话。” “哈哈,那你怕是小瞧他了。”蒙天笑了笑,道:“我们的对话他听的是一字不漏,此刻咱们再向前迈三步,便会有叮叮当当的暗器发过来,或许暗器后面还会跟着一记重掌。” 说罢,两人停了下来。 “是不是啊,方寨主?” “哼。” 只听一声冷哼,而后便是一阵烈烈的衣袍声响。 隐约见到一个飞去的人影。 “走吧铁风兄弟,或许这方寨主只是单纯的在门口拧干衣服..那也是说不定,哈哈。” “唉,也不知什么时候功夫能练到蒙大哥这境界..” 两人走出了甬道,虽然天还未全亮,只有蒙蒙的白光,但顿时视野开阔,只觉心情大好。 明月隐高树,长河没晓天。 正是黎明时。 身后是一座矮山,而眼前却是一片平地,零零散散的立着几棵看不清种类的高树,树前还有一道不甚和谐的身影,湿漉漉的衣衫将他身形衬的更加瘦高,若不是那满面的凶光,倒像是个挂衣服的木杆。 正是方无仇。 “黒鹫王。”方无仇冷冷的说道。 “还要动手么?”蒙天稍一使力,身上忽起了一层水雾,衣衫瞬间便干。 “你说呢?” “我不会拆穿你的身份,你也不须非和我拼个死活。”蒙天摇了摇头,道:“我知你也是个可怜人。” 滋滋。 方无仇衣衫也瞬间蒸干。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也不想知道了,只问你一句。”方无仇向前迈了两步,距离铁风与蒙天已不足了五步远。 “我要灭了执法堂,你会阻止么?” “铁风兄弟,你靠后站些。” 蒙天沉吟了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了阵阵凉意。 待铁风后退了十来步,蒙天才道: “会。” 秋天快来了。 一瞬间,铁风便感受到了一阵凌厉的杀气。 一股带着极大恨意的杀气。 眼见又是一场恶斗。 ... “哈哈哈,说得好!咱们正是要灭了那执法堂!” 本来剑拔弩张的两人,纷纷看向了远处的来者,均是双眼一眯。 “胡无忌,你还敢回来..?” 方无仇声音寒冷的如万年的坚冰。 来者正是胡无忌,淡定的走向两人。 “没有永远的朋友与敌人,却有着永远的利益,不是么?” “我能帮你杀了这位黑鹫王。” 胡无忌说的很轻巧,仿佛是吃饭喝水般简单。 蒙天盯着这位缓缓走近的男子,不知他从哪里来的勇气如此大放厥词。 铁风警惕的看向四周,有一种熟悉且不详的预感。 “你算计天下事,却算计不到人心。”方无仇缓缓的转过身来,面色极寒。 “比起利益..我更恨被人欺骗!” 只听叮叮当当的几道铃声。 而后便是一泛着红光的手掌。 直指胡无忌! 第八十一章 危机 铁风第一次见过如此块头大的暗器。 亦或是说飞得如此迅猛的果子。 也只有铁风看清了,那是一个青得有些发绿的苹果。 “啪!” 果子迎上了大力袭来的泛红手掌,瞬间几乎爆成了果泥,冒着热气,散发着些许的清香气息。 而这力道强悍的一掌,也因此被震得收了回去。 再抬头时,几人便见到一个蒙面男子站到了胡无忌的身旁。 一裘黑衣,鬓间却露出了几缕黑白相间的发丝,双眼精亮,看起来还有几分豪气。 高手! 铁风盯着这道身影,似曾相识。 这人..我好像见过。 是谁呢.. ... 方无仇收回了手掌,大声问道: “阁下何人?” “你走吧,老夫不想杀..” 那老者声音很嘶哑。 “杀了他。”不待他说完,胡无忌便蛮横的打断道。 “咬主人的狗,留着有何用?” 又是一阵风,吹来了些许长叶与黄花瓣。 铁风微微低头看去。 这叶子还是青绿的,却不知会落下这么多。 淡淡香气,顺着轻风飘来。 似乎是桂花瓣。 那黑衣老者看了一眼胡无忌,咬牙上前一步。 “那么,便得罪了!” 风卷云起,二话不说,两人便交起手来,阵阵爆响,狂暴至极。 铁风虽看不出他们武功路数、功法传承,却也能看出哪方更优势些。 只见这两人刚一交起手,之前不可一世的方无仇便显得很是吃力,每次架开那老者一掌总要退出两三步才能化解那分力道,十招之中倒有九招是回守,没过多久便显了颓势。 难道是他之前在石室内花费内力过多? 转眼间,铁风便否决了这个想法,因为那蒙面老者出掌间的确威势极盛,不同凡响,每一掌挥出,站在这十数步外都能感到一阵令人心悸的劲气,难以想象直面这掌力的方无仇,到底承受了什么样的压力与劲道。 那胡无忌到底是什么身份,怎能指使起如此高手..甚至言语之间连半点客气都没有! 又过了二十来招,方无仇已辗转挪移了好几个大圈,只见那黑衣老者忽地跃起,单掌劈下,正是江湖上习武小儿都会使的一招“劈头盖脸”,但由他手中使出,仿佛是泰山灌顶一般,掌风压的方无仇几乎都要透不过气来,双臂向上勉力一架。 “喀。” 方无仇单膝跪地,将地面都压出了一个浅坑,四周尘土飞起,仿佛是一人从十丈高台落下激起的扬尘,受了这一掌,只觉得全身瞬间酸麻,竟一时站不起身来,巨大的屈辱甚至使得他无视了右臂的剧痛。 喉头一甜,将鲜血生生咽了回去。 眼神中多了一股绝望。 那老者落地后,轻叹一口气。 正待一掌了结其性命,却猛地感觉斜后方有一股强悍的劲气袭来,出于武者的本能斜地里拍出一掌。 “啪。” 清脆的一声响。 两掌相交,那老者与来人各退几步。 这般变故极为迅猛,众人几乎都没回过神来。 方无仇借着这一档口,终于站起身来,右臂如断了线般的垂下,喘着粗气,面色狰狞,腰间铃铛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看向来人的眼神中多了一抹复杂神色。 “黑鹫王?!” “你..你为何要救我!” 来者正是蒙天。 “方无仇..” “..想想你十一年前立下过什么誓言吧。” 语气很平淡,不带半点感情波动。 很静。 在方无仇耳中,比如最响的雷鸣还要响亮百万倍。 “你..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谁..你他妈到底是谁?!” 凄厉的声音在回荡着,愤怒、不甘、悔恨、暴虐,似乎各种情绪都蕴含在了这道声音中。 晨风急,夹着虫鸟哀啼。 “我告诉你..我告诉你们!我方无仇只记仇,不记恩!”方无仇怒吼一声。 歇斯里底。 “别以为我会因此有半分手软,别以为我会...你们利用我,背叛我,装模作样的救我,假惺惺的让人恶心..你们都得死,你们都得死!” “叮叮当当” 几个闪烁,一声怒吼,那道颤抖的身影便消失不见了。 细细听来,那铃声很轻,很脆,就像那种小童手握的半月摇铃声音。 铁风看到几粒晶莹的水珠飘然落下。 并没有下雨。 风乍起,星初落,草拂之色变,木闻之叶脱,一夜白发多。 方无仇走后,那老者看向了蒙天,深邃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矛盾。 而蒙天也看向那老者,古井无波。 “杀了他。” 胡无忌叫道。 “我叫你现在杀了他!” 见这两人不动,声音更提了几分。 “你个狗屁懦夫,就知道倚仗威胁别人,自己练那一身功夫是为了吃屎快些不成?” 铁风拖着浑身是伤的身躯,大踏步的向前走去,声音嘹亮。 胡无忌看到他,忽地一愣。 求死? “小子,我胡无忌自问不是什么君子..倒是很佩服你的胆量呢。” 啪-啪-啪- 三道鼓掌声,和铁风的叫声一样嘹亮。 “..不过胆量再大,也救不了一个人的性命。” 命字刚落,听到一阵极为缭乱的脚步声响,没多一会儿,便从身后矮山两侧涌出来数十号人,在胡无忌的指示下,没人理会蒙天与那老者,只是将铁风团团围住。 打头的俨然便是那少寨主胡离。 胡无忌上前两步,人群自觉的朝两边微微散开,让了一处空地。 铁风只见一道黑色物事袭来,拖着疼痛的身躯,勉力一躲,扭头便见到胡无忌一拳直对自己胸口击来,正待挥剑架挡时,却见到他猛然变拳为掌,向右划过,手腕一震麻木。 行云流水。 再抬头时,见那胡无忌又回到了原位。 “咣当” 一柄长剑被他丢在了一边。 正是铁风之前手中那把。 “离儿,你不是喜欢活靶子练功,这个就归你了。” “打死..也无妨。” 第八十二章 血换血,伤换伤(第二更,晚上还有一更) 胡无忌看了出来,眼前这少年只是在剑法上还有些许火候,拳脚却稀松的紧。 唯有那不知如何挥出的剑气,不得不忌讳几分。 夺了长剑,看了看他那浑身上下的数十道伤口,说他是活靶子,那都是高估他了。 “是..” 胡离答应了一下,神色复杂。 自己因这莫名其妙的少年与那叫黑鹫王的汉子,被逼当众下跪,那是绝对的耻辱! 不过让我和这看起来摇摇欲坠,似乎一阵风吹过都要倒下的少年比试,甚至还需要父亲出手夺了他的长剑..那是丢人!蔑视! 哪个孩子不想得到父亲的认可。 “父亲,孩儿还请您把长剑还给他,我不想欺负这么弱的家伙...” “放肆!叫你上你就上!” 胡离被这一句抢白,却也不敢顶嘴,瞧了瞧地下那亮晃晃的长剑,又瞧了瞧那浑身是刀痕,伤口鲜艳醒目的少年,侧头不语。 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瓷瓶,掷了过去。 “接着。” 铁风接住了那蓝白相间的小瓷瓶,揭开木塞,便闻到了一股清香,看向胡无忌那沉得快滴出水一般的脸色,大呼过瘾。 金创灵药! “哈哈哈,胡寨主,看来你这儿子不大听你话啊。” “哼,以你这些微末功夫,莫非以为靠着些伤药,便能翻出什么浪花来了?!” 呵呵呵... 铁风右手高高举起。 众人都露出了一丝不解的神色。 啪! 瓷瓶砸到地上摔个粉碎,药丸洒了满地,清香四溢。 “我铁风嫌你胡家的药恶心!” “..!!” 胡无忌见了这一幕怒极反笑,从未听闻有这般嚣张的小子。 “好..好..好!离儿,你还不上么?!” 胡离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再也顾不得他伤不伤,你不给我面子,我又何必在乎什么公平对战! 呼地一声响。 一拳。 铁风双臂相交挡在了胸前,依旧被轰飞了十多步远,周遭包围的一圈人又向外撤了撤。 揉了揉有些发麻的手臂,暗道:这小子力气好大! “臭狐狸,再来啊!” 胡离最恨别人拿他名字的谐音说事,听到铁风叫嚷,怒火大起,纵身一跃,脚后生尘,挥拳便砸了过去。 众人看到这一幕,均感叹:少寨主要动真格的了。 铁风见他身材瘦小,声音尚有几分稚嫩,却不想抬手间竟会有如此力道。 连忙挥臂再挡,这一拳触及了伤口,相击之时好一阵钻心的疼痛。 又退了五六步。 还不待站稳身子,铁风便再次大骂起来。 “来啊!没吃饭吧?!” “咚!” “看来你们这破山寨伙食不怎么好啊!” “咚!” “不怪你那狗爹不相信你,就这点斤两,给小爷提鞋都未必能提的动。” “咚!咚!咚!” ... 铁风骂一句,胡离便打一拳,胡离打一拳,铁风又骂一句,拳劲越来越重,骂的也是越来越狠,三十多招转眼便过,众人的包围圈只得随着铁风屡屡被轰飞而慢慢移动着,看上去倒有几分滑稽。 胡无忌眉头却越皱越深,只觉眼前这看似一直在挨打的少年有些不对劲。 胡离的力道他是知道的,这愤怒之下绝无留手之理,就算自己任着这阵狂风暴雨拳头打下,恐怕也扛不住这么多招了,为何这少年却依旧骂声郎朗,难道身体是铁打的不成? ... 胡离见铁风出手毫无招法,也无力还手,索性也就不使什么套路,用最痛快、毫不变招的方式一拳拳的轰过去。 而铁风见这直来直往的拳头,倒也不必多费心思避开要害了,也是同一般的一拳拳迎上去,虽说一直是铁风退步,胡离前冲,但两拳相交时,拳骨上的痛感却是一般无二。 少年傲气凌云,谁也不肯先停,铁风嘴中却依旧骂声不断。 转眼间又是十余招。 胡无忌眼中的疑惑更甚了。 你这野小子怎能是我的对手! 胡离越打越怒,越斗越狠。 和这摇摇欲坠的家伙斗了这么久,简直是耻辱! 拳头上已经染满了鲜血,有自己的,也有他的。 “喝!” 伴着清脆的吼声,胡离凝聚全身力道,携着千钧怒火,又是一记重拳。 却发现眼前的少年并不似之前那般架挡,或者对轰。 他终于无力了么..? 却为什么..还在笑。 砰! 一拳直击到了铁风的胸膛,还不待他得意半刻,便感受到小腹一阵剧痛,痛的几乎要飚出眼泪来。 倒退了十来步。 众人哗然。 这是胡离第一次倒退。 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那小腹处的血拳印,又看向对面那半睁着眼睛,笑吟吟少年。 怒火冲天。 砰! 砰! 砰砰! 两人再次对轰了起来,这次情形却是有些诡异。 世间绝难有如此打斗法! 你打我肩膀,我就干你腰腹,你扫我胸口,我就击你面门。 以血换血,以伤换伤! 铁风血飚出的越多,心里却是越痛快。 论拼命,小爷我怕过谁?! 不知不觉中,胜利的天枰竟然悄然逆转。 铁风有着一身钢筋铁骨,加上“泥马入海神功”化解多余劲力,固然能顶得住这少年拳拳到肉的重击,而每受一拳,又把这一拳的内力在体内流转一圈,猛力轰出,几乎原封不动的还给对方。 胡离虽说较常人相比,力道和抗击打力都已属了极上乘,说是天赋异凛也半点不夸张,要不然一门心思算计他人的胡无忌也不会见猎心喜,将其收为义子。 尽管如此,那也还是肉体凡胎,在这等强度的对轰下,没过几个回合便面色苍白如纸,过不一会儿,便一口鲜血喷出,洒了满地。 鲜艳的可怕。 ... 胡无忌看向胡离那凄惨模样,却也未出手相帮,倒也不是因为他完全丧失了人性。 少年天才,在包庇下只能毁了他,有些东西,必须得是他自己来承受。 为父帮你报了这个仇便是。 示意了一下,人群中走出了三个汉子,将胡离拖了下去。 铁风肆意的笑声与胡离不服气的大骂混做一团,吵嚷不止。 周遭众人看向铁风的眼中皆蕴满了愤怒与凶狠,仿佛一群饿犬,待主人一声令下,便能把猎物撕成碎片。 ... 在众人几乎遗忘了角落中,两道声音响了起来。 “蒙面布取下了吧。” “你..是他么?” “他是我。” “..我不信。” “苦海无涯..尚有路。” 第八十三章 蒙天的真正身份(第三更!) 他们二人对话虽轻,铁风却清晰的听在耳中。 ..什么意思? ..“他”又是指谁。 只见那老者突然双眼一瞪,眼中显现出若干种莫名的神色。 似乎那句“苦海无涯尚有路”是什么魔咒一般。 “唉..” 一口气叹出了无数凄苦。 一把扯下了自己的蒙面黑布,露出一张威风凛凛的面孔。 铁风透过人群见了这张脸,几乎要惊叫出声来! 怪不得那声音有些熟悉.. 竟然是他..! 正是洛城城主,司马正义! 铁风一时间思绪万千。 那日在引凤楼上司马正义走后,也没有在苍梧顶现身过。 却为何又到了这里? 又听命于胡无忌?! 这其中乱糟糟的复杂变化,一时间根本想不清楚。 糟糕!这司马正义几乎能和东靑王打个平手,今日这局势恐怕是大大的不妙了! 周遭众人顺着铁风的惊异眼光看去,倒真还有几人识得司马正义这张面孔,一时间交头接耳,窸窸窣窣声音不断。 胡无忌眉头解锁,显然也不太明白他们二人刚刚对话的含义。 ... 晨日初起,驱走了黑暗,带来了光明,斜斜照下,将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空气中却还是有着一丝寒意。 “我..对不住..唉..”司马正义看着蒙天,摇了摇头,眼中竟显现出浓浓的愧色。 “原来你竟真的是他!这么说来,那日你找那小子来试探我竟不是想要考较我的功夫,而是..而是给我个机会,我却一直执迷不悟,以至于后来...我..我好糊涂啊!” 司马正义越说越激动,言语间似乎蕴含了无尽的自责。 羞愧、悔恨! 呃...“那小子”是指的我么? 听了这几句话,铁风隐隐感觉到,自己这大哥蒙天的身份似乎很特殊。 他熟知那方无仇的过往,又不愿见东靑教与执法堂相戮,看来还和这位司马城主有着极大的关系。 还无意中提起,见过我和柳儿一起的时候。 似乎他见过我很多次了。 会是谁呢? ... “然后呢?”蒙天静静的问道,仿佛在审问犯人一般。 旁人不知何意,司马正义却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那日从引凤楼走后,我宴请宾客,本欲至此辞了城主职位,找个僻静的地方,吃斋念佛,余生赎罪..宴会过后,却来了两人,还有..还有他们,将所有宾客杀得一干二净,又把我,把我..” “司马正义,你是不是说得太多了!”还不待司马正义说罢,胡无忌便厉声打断道。 话音刚落,便感到一阵清风拂过,卷起几个长叶子在空中打了个旋,还不待那长叶落地,便好似突然间变成了刀片利刃,极为突兀的削出,让人根本不及丝毫防备。 歘。 绿影一闪。 胡无忌左脸出现了一道半寸深的伤口,皮开肉绽,极为骇人。 “别以为我不能取你性命。”蒙天冷冷的说到。 胡无忌慌张的后退两步,丝毫没有理会那脸上正在滴血的伤口,仿佛见到什么怪物似的,右手颤抖的指着蒙天。 “飞花断玉!” “你..你..竟然是你!” 震惊、恐惧、疑惑、不可置信。 众人这回更是一头雾水了。 司马正义说“你是他。” 寨主大人又说“竟然是你!” 脸上都是同一般的惊骇神色,这人到底是谁。 心痒难耐。 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怪异。 听到了“飞花断玉”这几个字,铁风也顿时一怔,愣了住。 那日在崖上山洞中,那蒙面人传授自己剑势一法时谈论过这洛城境内的高手,曾讲“那司马正义七杀掌劲,断人生机,是个好手。”而后一句话便提到了飞花断玉武功,当时那人说得是“这‘飞花断玉’的功夫,与人对敌,草木枝叶皆可用作暗器,而洛城内有一天才,三十岁出头便练成了这等功夫,那便是....” “骆统领..你竟然就是骆统领!!”胡无忌打断了铁风的思绪,声音难得的有些尖锐 一语落下,满座皆惊。 空气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从众人的表情可以看出,对他们来讲,这骆统领的名号显然要比黑鹫王响亮了无数倍。 那是一种耗子遇见猫王的感觉,来自本能的紧张。 胡无忌心情却极为复杂,既有一种超脱掌控的不安全感,也有一种棋逢对手的战意,更有一种如陷梦境的不真实。 任他千算万算,做梦也没想过,东靑教黑鹫王竟然就是骆统领。 难以置信! 但这“飞花断玉”的功夫是骆统领的成名技,却丝毫绝对做不得伪。 ..是啊,滞气掌功夫,与那飞花断玉功夫,都是一门控气法,所别者不过是一者需要击到人身,一者可以将劲气附于飞花之上使之伤人。 而且骆统领与黑鹫王似乎从未在同一场合出现过.. 似乎早该想到的? 或许只是不敢相信吧。 胡无忌强自镇定,试图去接受这诡异的事实。 ... 不光胡无忌震惊万分,铁风也是同一般的惊异莫名。 ..真的假的? 那日我在苍梧顶上见过骆统领..蒙天老哥看起来比他能大了十来岁,又比他壮实了许多,脸色也是完全不同.. ???! 他们在逗我玩么? “铁兄弟,抱歉了...他说的不错,出于一些原因,此事却一直不能和你讲,其中复杂道理以后再和你说明,你只当我是蒙天就好,若不是这帮家伙,‘骆统领’早就不在这世上了..”蒙天转过头,缓缓说道。 “呃...”铁风愕然一愣,但也终究接受了这个极为虚幻的事实。 蒙大哥真的是骆统领。 头很晕。 “先前我用易容之法让‘骆统领’死去,倒也没有他们猜测的诸般复杂理由,本就是我有些个人原因,不愿再当这‘骆统领’,仅此而已。若非是司马城主犯下那件事,怕是这‘骆统领’便再也不会在世上现身了..”蒙天转过头,又道: “司马城主,你既身在此处,谅你也有些不得已的苦衷,我问你这些日子以来的事情,你也未必会据实以答,但有个问题,我却不得不问。” 蒙天直视司马正义那略有些闪躲的双眼。 “你为何想要炸毁执法堂?” 第八十四章 拳倾风云散 一瞬间,司马正义好像有万千愁苦说不出口,看了看胡无忌,又看了看远处的铁风,最后才转过头来看向蒙天,欲说还休,终究只是“咕嘟”咽了声口水。 “司马兄。” “你还成么?”胡无忌问道。 “..我不知道,我脑子很乱。” “我不逼你。”胡无忌走进了几步,暗想:今日不能太刺激了他,万一真发起狂来不管不顾,那就十分棘手了。 “你和这位蒙大侠,或者说是骆统领有旧交,一时出不了手,我可以容你回去好好想想,但今日那小子却必须要死,你只需让这位蒙大侠无暇相救即可,这可以罢?” “这...” “放屁,小爷我也不需要相救,但你这老乌龟也莫要放狗咬人,有种咱们俩比试比试!” 铁风傲然站了出来。 胡无忌听了铁风这句话却觉得正合心意,虽说他平日里不喜自己出手,但面对这浑身是伤的小子,又哪还有半分忌讳。 “哈哈,够狂妄!我也不想用兵刃欺负你,既然你这么说,那咱们就比划两下拳脚好了!” 这话说得倒是高明与无耻兼顾,他生性谨慎的可怕,不愿铁风拿到长剑,便率先用言语挤兑,逼着他以拳脚比试,虽说知情人未免会骂他厚颜无耻,但毕竟也是个万无一失的法子。 况且在场除了自己外见识过那剑气的知情人,也唯有蒙天与铁风了。 “老贼,比拳脚小爷也不怕你,多了不用,就三招,我就给你打的魂归西天!” 铁风叫的斗志昂扬,仿佛势在必得一般。 “小子猖狂,还妄想使出三招来?我若两拳还打不死你..” 胡无忌话说了一半,本想说“那就算我输了”,但想到这小子种种诡异之处,饶是他对自己功夫颇为自信,也觉得有些不妥,但此刻这近百眼睛盯着,总也不能咽下去,于是改口道: “..那我就饶你一命!” 铁风见他进了套,忍着身体上的疼痛,趾高气扬的向前走了两步,虽说对能不能接下这两拳心下还是没底,但此时此刻,却不容得半点退缩。 “铁风兄弟,你..” “蒙大哥,放心好了!这老贼火候还不够。” 蒙天看到了刚才他与胡离的战斗,料想他是会一些金钟罩之类的武功,但此类武功总是有个承受值,若对头功力超出自己太强,怕是直接要破了功。又担心的问了几句话,见铁风一再坚持,便也只得信了他,但双眼中却藏不住那股担忧。 司马正义自然是想着如此正好,免过自己一场纠结。 胡无忌使了个眼色,胡家寨的百十来号人纷纷退到一旁,给两人让出充足的空间来。 杲杲出日,将大地照的亮了许多,看似极为不对等的两人,便如此似打擂台般的对到了一起。 胡无忌逆着光,他很不喜欢在这种场景下亲自出手对敌,催促道: “小子,你先出手吧,免得说我没给你机会。” 铁风还是第一次在白天近距离看到这张与陆天南酷似的面孔,不由得微微有些愣神,脑海中不经意的闪出了些许片段,没来由的脊背生了一股寒意。 陆天南.. 苍梧顶.. 好像也有过这一幕。 .. “小子。” “小子!” 胡无忌见到那双眼忽然闭上不答一语的铁风,怒火暗生。 “既然你做好送命打算了,我就不客气了!” 人随声动,“了”字刚刚落下,蕴含霸道劲力的一掌也随之落到了铁风胸膛,下一刻,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想象中的开膛破肚,或者被震的轰然飞出都没有发生,铁风胸口中了这一记重拳,只是退了半步,坐倒在了地上,仿佛是小儿打架不小心摔一跤那般,让人有种极不真实感。 铁风这时才缓过神来。 之前闪过了一些苍梧顶上自己挥剑的片段,却好似抓不住的风筝一般,无论如何回忆,也是想不起更多,仿佛这段记忆被减的支离破碎,还丢了大半。而胡无忌挥拳攻过来时,则毫无感觉,也拳无防备,都由着身体本能自主防御,却仿佛生了一股莫名的力道,将那一拳抵消了大半,剩余拳劲被“泥马入海神功”化解,是以这一重拳表面上竟看上去比先前胡离的一拳还要差些。 众人皆尽哗然,心中均想,寨主终究是不忍心,还是留手了。 而蒙天和司马正义却感受到了这一拳上所带的劲力,全然无法理解铁风是如何一动不动接下来的,竟如清风佛身一般。 蒙天心中暗叹,自己真是一直小瞧这位深藏不露的义弟了。 在场最尴尬的莫过于胡无忌,满脸的不可置信,甚至比知道蒙天是骆统领时的惊讶还要强烈些。半张开嘴,似乎想问些什么,终究还是憋了回去,武道之心都受到了些许动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说他不懂,在场的近百人包括铁风自己,谁也不懂,但偏偏这种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它却发生了。 铁风站起身来,揉了揉胸口,强打起精神笑了笑。 “怎么样,我说你们这破寨子都是软爪蟹,小的不行,老的也不行,你可承认了不?” 周遭众匪听了瞬间聒噪了起来。 “我们寨主手下留情,你怎敢如此猖狂!”“小子,活腻了?!”“寨主,你不忍心多造杀戮我们来!” 正当众骂骂咧咧、匪乱乱哄哄几乎要一拥而上时,胡无忌摆了摆手,而就这么一个动作,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你..走吧,我今日不想杀你。” 胡无忌这句话,似乎说的费劲了所有力气。 蒙天与铁风,今日他是一个也不想放过,但既知这蒙天便是骆统领,再加上司马正义现在情绪有些不稳定,他确实是不敢再多做拖延了,今日输这一阵,只得记在心里。 “啊哈哈..” 铁风本来还想挖苦两句,却只觉身体里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了,任他再怎么铁铸铜打,终也有个极限,这一夜中先是受了三大高手围攻,又受了那胡离数十拳,最后再加上胡无忌的一掌,几乎算是已榨干了自己了。 蒙天一步跃来,架起几乎要倒下的铁风,瞧了瞧胡无忌,又瞧了瞧司马正义。 “后会有期了..!” 胡无忌看向那几乎失去意识的铁风,刹那间竟有些后悔,但终究还是按捺住了再行出手的欲望。 “后..会有期的!” 第八十五章 鬼神莫测的易容术 待铁风再醒来时,已是晌午,靠在一颗粗大的榕树下面,脸上有一种异物感,还不待用手摸,便被空气中飘来阵阵肉香吸引去了注意。 “吃吧,肚子填饱了,恢复的会快些。” 铁风抬起头,一只烧得焦香的肥鸡就在头顶不远处,恰好挡住了从树叶中漏出来的点点刺眼阳光。 接过了烤鸡,便毫不客气的大快朵颐起来,几乎没怎么嚼就一口吞了下去,险些被骨头卡了喉咙。 “蒙天老哥这厨艺真是不怎么样,都焦了..” “不过这鸡长得还是挺肥的。” “你在那嘟囔什么呢?吃东西嘴还不闲着?” “这就算我请你的那顿了啊,以后可别再说我欠你的。”蒙天坐到一旁,沐浴着阳光,享受着来之不易的静谧。 铁风闻言立马住了嘴。 “就这?!你也太小气了不是,说好的一桌酒菜没了?!” 话音刚落,只见手中的焦香肥鸡“腾”的一下飞了起来,打了个弧线,飚了三两滴鸡油,而后便落到了蒙天的手中。 “听你的,要酒菜也行,这鸡就别吃了。” 蒙天豪爽的一笑,铁风先是一愣,而后满脸不爽。 烤熟的肥鸡飞走了?! “你..!” “..你左手怎么了?” 铁风这时才瞧见了蒙天左臂上绑着的一条白布,上面还渗出点点鲜红的颜色,显然是受伤不久。 “没事,受了点轻伤。” 蒙天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而后便把那烤鸡又掷了回来。 铁风三下五除二便把那烤鸡吃了大半,剩下一个黄嫩的鸡屁股,冒着热气,仿佛在向他招手,犹豫了一番,还是给吞下去了。 “刚刚有多少人追杀咱们?” 铁风记得清清楚楚,从那胡家寨出来的时候,蒙天还是毫发无损的。 “百十来个吧。” “大概。” 蒙天答的淡定,却不难想到其中面临的是何等惊心动魄。 “我..” 铁风似乎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却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只问了一个最不相干的。 “你去荒都干什么?” “灭了执法堂。” “...啊?!” 看到铁风惊异的表情,蒙天又是哈哈一笑,被热烈的阳光晃到了眼睛,摆过头,又故作关切的问道: “你还真信那,是不是伤到脑袋了..来来来,赶紧给我看看,哈哈” “切..” 铁风嘴角一抽,最近接触的奇葩事实在太多,搞得他脑子都有些晕晕乎乎了。 “谁稀罕。” 说罢撇过头去,肚子又叫了一声,一整只肥鸡下肚,竟然感觉还有些饿。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本来是想去找北荒大统领辞去统领一职,但此刻发生了这许多的变故,怕是难以如愿了。” 蒙天见到铁风再次把头半转了过来,又说道: “这胡无忌背后的势力隐藏的很深,我之前怀疑是几大门派勾结城主府,欲对执法堂不利,但此番看来,这势力的强大程度与情报的灵通都大超我预料,必须得找大统领好好商议一番如何应对,不然必将酿成大祸了。” 铁风沉思了接近半刻,蒙天百无聊赖的伸手吸来一只野兔,轻抚了两下又给放走了去。 “蒙大哥,你为什么这么做?” “什么?” “你为什么要辞去统领的职位?” 蒙天长长的叹了口气,唏嘘不已。 “因为我心中有仇,已不配再当这统领了。” “你弟弟的仇?” “没错。” “..那你入东靑教目的也是为此?” “..没错。” “却发现的那东靑王不是凶手?” 蒙天摇了摇头,苦笑道: “你这小脑袋瓜子怎么这么就好使..” “这天下执法者少说也能有几千人,每个人多半也都有父母妻儿,难道他们就都没有什么仇怨?为何要因此便辞去了这职位?”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说这句话时,蒙天脸上带着些许倔强与骄傲。 “有私仇者自退,这是执法堂的规定。” 而后又补充道。 这回轮到铁风叹气了,暗暗想着:之前那黑衣人说“这骆统领为人死板,我不喜欢”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铁风兄弟,关于郑宗的事情,我代表他在此郑重的向你道个歉。” 蒙天突然站起身来,对着铁风深深的作了个揖。 “我没想到他抓去你会废了你的丹田,不然的话无论如何我也要出手相阻了..不过你放心,以后我有机会,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助你恢复。” 铁风见状挣扎着想起身,一牵动伤口浑身剧痛,竟然没站起,反而更向下滑了些许。 “蒙大哥,你别这样,他是他你是你,你何必要为他开脱?” 见到蒙天依旧保持那个姿势不动,无奈之下再次说道: “我不因此向他寻仇就是了,老哥,你先起来吧,你这样看得我怪别扭的..” 蒙天站起身来。 “一码是一码,你寻不寻仇这个事情大哥原本也只能给他求个情,也不能逼你,只是最近这执法堂甚是不平静,希望你答应大哥别在这时候给他添乱子就好了。” 铁风伸出了一只手,蒙天一把将他拉了起来。 “放心..我现在这身子板,恐怕想找那老头麻烦也是心有余力不足啊。” 铁风感受着那一身细密的痛点,“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冷气。 受伤时还没觉得多痛,过后平静下来才是真的钻心! “恩..你打算去哪里。” “还要跟着我去荒都么?”蒙天问道。 “..不去了吧,我这一身伤痛的,怕是赶起路来费劲的很。” “恩,对,有理有理,快点养伤才好。” 呃..? 他怎么答的这么痛快,那仿佛奸计得逞一般的表情是什么情况.. 还不待铁风想通,蒙天便又抢着说道: “咳咳,我给你做了易容,你只要不给它取下来,就没人认得你了,也不会有谁追杀你。” 铁风闻言一抽,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旁边的水池畔,瞧了瞧自己那秀气如文弱书生般的新面孔,当真是惊讶万分,终于明白了刚刚觉得的脸上的异物感是从何而来。 不怪他能伪装黑鹫王这么多年,这手易容本事也太出神入化了!简直是亲娘来了都不认识! 转念一想..不对啊.. “我草!你连给我易容都做好了..还问我要不要跟你走,合着你早就预谋好的给我甩开了!” 第八十六章 热闹的旅途 官道上,四人四骑按辔徐行,一男一女两蓝衣青年和谐的并排在前,后面两个年轻男子却不住的吵吵嚷嚷,似乎谁也不服谁。 “大师兄,你说这回观剑大会为师傅为何如此重视,甚至连把大师兄都给派来了?” 那女子的声音很柔,甜的有些过分,听得人心里痒痒的。 还不待那“大师兄”答话,后面的两个男子便停止了吵嚷,抢答了起来。 “师傅说过,这次的请帖是大统领亲手所书,想来..想来和往年是大有不同的!” “对对对,不仅如此,这次的候选名额还从五个破例增加到了七个,这可是近百年来的头一次啊!” “大鬼,小白,我跟大师兄说话,你俩插个什么嘴!你们都知道的事情,我爹爹能不跟我说?!” 那女子一声娇叱,显然她的性子并没有声音那么温柔。 “小师妹,两位师弟说的没错,这次观剑大会却是比往年要重视一些,到了荒都后要谨言慎行,不能太任...” “..不能太任性妄为,丢了我白江剑门的脸面。” 还不待那为首男子说完,三人便整齐的答道,宛若背书的学生,终究都是少男少女的性子,说完都是一阵大笑。 “唉,管不了你们..” 四人一路前行,三人都像刚出生的麻雀般,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为首的男子沉稳寡言些,别人不问他话他便一言不发,每次答话都一脸认真相,却让那三人笑得更欢了。此处离荒都也就三四百里路,距离观剑大会尚有些时日,几人便在那女子的提议下不急不缓的行着,转眼便到了晌午。 “大鬼,大鬼,你看,看看右边那大树底下,那里好像坐着一个人。” “去去去,就你那破眼神,都能把石头看成豹子,还说什么让我们小心,可别在装什么千里眼丢人了。” 小白满脸涨得通红:“这次是真的!那里真坐着一个人,不信你看!” 他情绪激动,声音就提高了不少,被前面偷偷打量大师兄的少女听到了,向前一看,果然有个人影。 “大师兄,那里似乎真有一个人..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少女笑吟吟的说道,似乎为自己找到了和大师兄交谈的话题很开心。 “走。” 四人将马分别拴在了一旁,径直的朝着林中走去,此处荒郊野外人烟稀少,倒不必担心有人偷窃。 这次那小白真的没看错,没走多远,便见到一颗大杉树下面靠着一人,长得像个秀气书生,却衣衫破烂满是血污,也不知受了何等大刑,那少女看了一眼便不忍的掩面别过头去,停下了脚步,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转了过来。 “你们好。” 那长得像秀气书生的人,正是易容改装后的铁风,见到这四人过来,率先打了个招呼,为了让自己显得自己文雅些,又补充了一句: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见到你们很高兴。” 四人听了这句招呼都是一愣,一来是没想通这话的意思,二来也没想到这少年竟然讲话还能这么利索,不是想象中那种声音颤颤巍巍要死的样子。 那为首男子向前走了几步,俯下身来,查看铁风的伤势,见他看起来虽凄惨,但脉象平稳有力,不禁暗暗称奇,但也放心了几分。 “呃..小兄弟,你还好么?” “嘿嘿,还好还好,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我扶你起来吧?” “不用了,我自己还能起。” 那少女掐了掐身旁的两人,轻声斥道:“大师兄在前面救人,你们就在这看着?!想死啊!” 那两人手臂吃痛,怪叫一声,忙不迭的奔了过去,如发情的母猩猩一般奔到了铁风面前,嘘寒问暖,抽出空来还相互吵嚷几句。 一阵殷勤过后,再不顾那满身的血污,抢着给铁风搀扶到了自己的肩上,仿佛那血渍就是自己的荣誉徽章,看得那为首男子频频摇头哭笑不得,但两人既是行善事,也不便此刻当着外人批评些什么。 五人一边走着,那少女便一边热情的给铁风做着介绍,倒不是因为对这奇怪的少年有什么好感,而是因为这少年是师兄所救的缘故。 经过那少女的一番讲解与那大鬼与小白时不时的插嘴,铁风也对他们有了些了解。 白江剑门,这个门派当时倒是听蒙天讲过,是北荒最著名的“三派五门”之一,以一套长河落日剑法闻名,坐落北荒南面的大白江边,实力不差,名声也很好。 这为首的长相极为显老、性格极为古板的男子名字叫做古山,是他们的师兄,那长相甜美、胸平身细的女子叫做沈欺霞,是白江剑门掌门沈不禅的独生女,余下那两人分别是外号为大鬼的封都,与外号为小白的白白中。 不得不说,听到那小白的奇怪名字,铁风差点笑出声来。 四人见了这满身伤口的少年自然不能再将其丢在这里,而铁风此刻也是无处可去,听他们前往荒都,索性也就一并前行。 几人都是自来熟的少年,就这么从树下走到马前的数百米路就变得熟络了起来,铁风说自己是被仇家所害,几人见他浑身伤口密密麻麻,猜想是要逼问他什么事情,但这是人家私事,自然不便相问。 到了马前,古山在行囊里取了套衣衫给铁风换了,铁风刚刚换好走回,便见到封都与白白中因自己骑谁的马而争执了起来,这两人都想让铁风上自己的马,一时间争的面红耳赤,后来在古山的呵斥下才停了下来,统一方案,由铁风来做这个决定。 铁风感受到四人射出的热络眼神,不由得有些嘴角抽搐,明明就是骑马这么简单的事,却搞得仿佛有一种选亲的既视感,更尴尬的是,选项还是两个大男人... “咳咳,那就轮着骑吧,也别累着马儿,我姓铁,你姓白,那就从你这开始好了..” 几人虽不懂这高明的逻辑,但也认同了这个选择,铁风上了白白中的马后,那两个活宝用针对“轮着骑”这句话讨论了起来,白白中说他是四人轮着骑的意思,封都说当然是我们俩轮换着骑的意思,安静的林中再次吵嚷不绝。 好一场热闹的旅途。 第八十七章 寻仇上门 五人一路西行,直到夜里才到了临近的镇子上歇息,那三人人见到铁风那虎狼般的吃相都惊得呆住了,饶是古山较几人见多识广,也没见过有这等饭量的少年,不禁暗暗称奇。 铁风自己也不知怎么回事,自从上次被那“十里禁”的女子治疗过之后,就感觉似乎力量渐渐的比以前大了许多,不是内力,而是纯粹的肌肉力量,但相应的,每日的饭量也跟着大了许多,仿佛这胃成了无底洞似的,怎么也填不满,一个人能吃出别人四五倍的饭量,吃完了也不见肚子有半点臌胀,走到哪里总要迎来一片惊叹声音,几天过去,也算是都习惯了。 “嗝~” 吞下最后一大块香喷喷的猪头肉,铁风擦了擦嘴,打了个满意的饱嗝。 “铁兄弟..要再来点什么?” 古山看了看那好大一桌的残渣,僵笑的问道。 “呃..不必了,这次让古兄破费了..” 铁风挠了挠头,颇为不好意思地的说道。 毕竟是吃人嘴短啊。 “破费说不上,能见此奇景也是殊为不易啊..我们这几位师弟本就是为游历一番、增长见识而来,铁兄弟倒是满足了他们的心愿了。”古山笑着答道。 “奥..如此甚好..要不,再来两只烧鸡?” ... 一段小插曲过后,接下来几日,行的倒算是畅通,几人此次都是代表白江剑门来观礼,一路上都穿的门派特有的深蓝布衫,白江剑门在江湖上知名度甚高,大多江湖人都识得这身装束,无论何人上前招呼拜访,古山都认真地一一还礼,俨然已有了一副宗师模样。 而这越靠近荒都,几人便行的越缓慢,欢声笑语也变得少了许多,习武之人六觉敏感,从早上开始起,几人便隐隐约约有些心神不安,似乎被人追踪的感觉,但几次停下查看,也瞧不出什么端倪,只得时刻警惕,严阵以待。 行到晌午,距离荒都已经不足二十里,众人刚刚要松一口气,本以为此行就顺顺当当的要结束,刚想互相调侃两句,却不想听到了一声极为突兀的长嘶,只见古山扯住了坐下白马的缰绳,突然便驻在了原地,几人也跟着停了下来,脸上都带着一丝疑惑。 还不待众人问出口,便听到古山朗声叫道:“前面是哪门哪派的朋友,在下白江剑门古山,不知可有指教?” 三人听了这句话,均谨慎的向四周查看着,而铁风却警惕地盯着两旁的高树。 树上有人,人有杀气,在这荒都左近敢如此做的人决然不多。 “若众位朋友不愿相见,为了在下几人的性命安危,只得出手相请了!”古山不见回应,再次朗声叫道,手握剑柄,脚踏马鞍,目光平视前方,依旧一副沉稳模样。 话音刚落,便簌簌的从两边树上跃下来了五人,身着青衣,蛮横的拦在了马前,任谁都能看出那一脸的不怀好意。 “古山师兄,好本事。” 为首那人翘着大拇指,似笑非笑的走了过来。 “兄弟想给你个惊喜,却不料早早被你发现了。” 这人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目测能有三十多岁,脸上却带着一股不应属于这个年龄段的张狂。 铁风看向来人,五人都是使剑的,不过大多数门派长剑都是别在腰上,以示礼敬的意思,而这五人长剑要粗大许多,都别在背后,相较之下要多了几分锋锐,少了几分含蓄。 不得不说,这几人虽说看着别扭不爽,那身后的霸气大剑倒是勾起了铁风的兴趣。 古山眉头微微一皱,显是旧识,道:“姜寻,你可是又要来生事了?” “生事不敢当,就是来来瞧瞧故人...” 为首那名为姜寻的男子对着旁边随意吐了口口水,嚣张的走到五人身侧不远处,几乎要把惹是生非几个字写在脸上。 铁风见了这一幕反倒松了一口气,他也算是见过许多的高手的人了,看这人的走路步伐,比自己所担心的胡无忌差上老大一截,对自己倒是够不成太大的威胁,只不过树上还有一道隐秘的杀气,这份未知,却不得不让铁风担忧几分,也不知这古山有没有发现。 姜寻轻蔑的看了众人一眼,却带着一副玩味眼神走到了沈欺霞的马前,轻佻的说道: “欺霞师妹,你还是那般的水灵啊,啧啧啧,就是这身材还是差了点火候,不如让师兄我给你帮帮忙,揉搓一番?” “!!!” “!!!” 能伤人的不只是武功,也有恶毒的言语,而有些言语,几乎相当于直接撕破了面皮。 姜寻这番话,显然便在此列! “你..!”沈欺霞虽说平日里大大咧咧,但毕竟还是个****的少女,此刻众目睽睽之下被他如此评头论足,直言调戏,简直愤怒到了极点,脸色涨红,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些什么好,但无论说些什么,女子和男子对斥,不仅不雅,言语上终究还是要吃了亏。 白白中与封都二人闻言直接飞身下马,再无往日那般轻松表情,举剑直指姜寻,门派相争,不问女眷,这是江湖上心照不宣的规矩,破了这规矩,仇怨便难以化解了。 见白白中二人拔剑,另外的四人也跟着迎上,六柄长剑在阳光下被照的明晃刺眼,古山依旧耐得住性子未曾下马,看向转瞬间剑拔弩张的几人,眉头更深皱了几分。 这五人都是重剑门人,重剑门同处北荒“五门”之列,与白江剑门从上一辈起就素有仇怨,但两方互有所忌,数十年来倒也未彻底捅破最后那张窗户纸,而此次这姜寻突然发难,情形绝非寻常。 要开战? 不过以古山一行人的实力,这五人未必奈何得了他们,事出反常必有妖,这点才是让古山更加担忧的,不知他们到底有什么底气敢如此行事。 “姜寻,你这话是代表重剑门所说,还是代表你自己。” “哈哈,那又有什么区别?你倒是说说看。” “两派一直是有些过节,倒也不算什么秘密,你重剑门若真的想开战,拟好战书,选定地点,我白江剑门却是无所畏惧,但你这般如江湖宵小一般出言不敬,不知传了出去,你们脸面上可否有光。” “古师兄,论那道貌岸然的言语,兄弟我甘拜下风,你也不必再喋喋不休以求炫耀,却不知轮手头功夫,你我谁更胜一筹?!” 呼! 筹字刚落,姜寻便蛮不讲理地抄起背后重剑,一剑斩下,剑身微微覆了一层白光,发出轻微的呼啸声来。 古山高高跃起一旁,躲过了这一击,座下白马却因此被拦腰斩成两截,内脏血液洒满一地,令人作呕,沈欺霞见了这一幕俏脸如着重粉,不忍直视那满地血腥,粉拳紧握,看向姜寻的大剑却更多了一丝惊慌。 “白光剑意..” 第八十八章 交手 有道是先礼后兵,但既对方不讲礼,那便也只剩下扣剑相问了。 余下几人对峙不动,古山与姜寻瞬间就交起了手来,两人都能算作是年轻一辈的翘楚人物,出招之间收发有度,俨然有股大家风范,初时平分秋色,三十招后,那掌握了白光剑意的姜寻便略胜一筹。 铁风驾马上前两步,问道: “沈女侠..这白光剑意是个什么东西啊,看起来还挺强的?” 刚刚她那一声念叨铁风听在了耳里,开始时还没怎么当做一回事,但后来见两人交手,每次两剑相击时,姜寻手中的重剑便要发出微微的白色光芒,那重剑本就势大力沉,加上这道光芒的加持一击就能给古山的长剑震开数寸,也就因为这个原因,导致古山渐渐的生了颓势。 而这挥剑技法,似乎还看着有那么点眼熟。 “那是重剑门的四绝剑意..是一门奇特的出剑法门,共用青、红、白、无四重,每高一重,便能增强数分剑招威力,据说到了最高的无光剑意境界,能够再不使内力的情况下挥出无形剑气,凌厉无匹..但是真是伪谁也不知,就算他重剑门的卓师..重剑门的卓掌门也达不到这个境界。尽管如此,那白光剑意也是门能化腐朽为神奇的功夫,重剑门本来招式算不得多精研,但就靠着这一手,却能在江湖中稳稳立足。” 沈欺霞本想说“重剑门的卓师伯”,但心中对姜寻的怨气未消,索性连一贯的尊称也不用了,直接称之为“重剑门的卓掌门”。 “呃..?是这样么?” 铁风听了这番讲解,总算知道为什么看上去还有些眼熟了。 这不就是那以势御剑的法门么? 还是削弱了不知道多少倍的版本! 什么鬼“无光剑意之境”?! 那不就是以御势法挥出一道剑气? 他们掌门都不会? 照这么看来..小爷我是不是可以给他们当掌门去了?! 铁风想得倒也不全错,如果单论对势之一道的掌握,铁风此刻确实比那重剑门的掌教还要强上不少,但若真交起手来,人家再使出旁地武功,恐怕铁风便要立马尥蹶子了。 自古以来许多武功绝顶之人都意识到了“势”的重要性,也有不少人想以此创出一套绝学,但多是邯郸学步,看起来像模像样,实则比其本门武功还要差了许多火候,就好比谁都知道那虎、豹、猿、象肌肉力量强悍无匹,但真想修炼出那等力量的人,却多是以终身残废而告终。 这重剑门的创始者巫贤是百余年前的天才人物,那四绝剑意也正是他所创,但一来呢,那一人之力终究有限,所创的修炼方法还有诸多瑕疵,二来呢,这御势之法与常规剑法颇为不同,还需要创出对应的剑招,才能发挥出其中威力,而重剑门百余年搜集各门各派剑法无数,依旧没有找到能契合这四绝剑意的剑术招式来,也正因此这,重剑门的剑法造诣一直被人所暗中诟病,许多人只道他们用的是旁门左道取巧之法,几代掌门也都有苦难言。 相较这重剑门的修行方式,铁风所修御势法是据借相法所创,虽说使出来尚有不小后患,但单论其所借威力来讲,已经是绝对的不可同日而语,不然也不会当年被称之邪法而失传。 有了御势法,还需剑招,这一招“山河七断”虽说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却是当年令吾花了颇多心血所创,令吾本就是千万年难遇的武学奇才,一生之中又东征西战,获得功法珍宝无数,所创武功更是从尸山血海中提炼出来的精华。 强悍的御势法与精炼的御势剑术相得益彰,因此铁风才能较为轻松地挥出剑气,其中道道自然要高出那四绝剑意无数个级别来,说是一个青天上,一个深坑里,那都不为过,只是他自己还尚且不知罢了。 “怒涛盖天!” “剑光倒悬!” “山哭海恸!” “逆水流!” 两人之间的交锋愈发激烈,沈欺霞见铁风问了一句话就再不言语,想来多半是被这强悍的剑招给吓住了,白白中与封都看向古山的眼神中也都浮现了浓浓的担忧,还有一丝不解。 师兄明知这姜寻练成了白光剑意,却为何还一直和他正面拼剑? 毕竟两人斗的白热,这话却都在心里萦绕,谁也没有问出口,也不知是当局者迷,还是另有所图。 而铁风观战也是脑中在不住的思考着—— 那叫什么姜寻的家伙,能把剑势附着在长剑上,但我每次都只能挥出剑气,有时候未免显得太高调了..就像之前那胡无忌,见我挥出剑气一瞬间就警惕了一万倍,不知我有没有办法向他一样,也把剑势附着在长剑上.. 恐怕当事人姜寻要是洞悉了铁风的想法,那这一口鲜红的老血是免不了要吐一吐了。 铁风这想法就好比一个能轻举千斤巨鼎的大汉,扔掉那巨鼎,着手跟跑堂伙计学习,谦虚的问道:自己能不能将一盘子溜肉片平稳的端到桌子上来。那跑堂伙计听说,岂不是要抒发一番嗟呼哀哉、岂有此理,再大叫一声,士可杀不可辱... ... 两人又过了二三十招,古山已打得有些气喘,脚步也不如一开始时稳健,姜寻见了更是心飞气扬,能将这压着自己无数年的对手打趴下,那是何等快哉,一时间白光频现,没过十来招,便一记重斩,直接将古山击倒在地。 “哈哈哈,古师兄,没想到吧,这风水轮流转,今朝恐怕就要到我家了!” 姜寻持着重剑,直指栽倒在地喘着粗气的古山,心里无比痛快。 “还别说,看你这模样,我倒真的是不太忍心杀你呢...” 姜寻一语落下,白白中与封都沈欺霞同时怒而出手,与另外四人斗了起来,娇喝、怒吼、长剑交击声连绵不绝,试图突破到古山的面前,却都被那四名青衣人拦了下来。 而铁风却依旧骑在马上,瞧着这一幕若有所思,几人正斗到酣处,倒也无人在意这个空手小子。 姜寻又回头吩咐了一句:“别伤了那俏丫头,一会我还有其他用处。” 言语之时,满脸淫笑,想这用处倒也不多难猜,一时之间那几人的交锋愈加猛烈,怒吼骂声更甚。 “说吧。” 古山倒在地上,喘了两口粗气,道: “两派数十年不说相安无事,但终究也还有个底线,你姜寻如此乖张行事,就不怕回去之后门派长老将你驱逐?!” “哈哈哈..” “古师兄真是呆愣的可笑,我今日既然来了,就没打算给你们留下活口,况且..事到如今也不怕告诉你,这命令本来就是门派长老商议决定的!” “笑话!杀了我们会有什么后果,你们不可能不知,贵派卓掌门难道就有信心承受得住我白江剑门的怒火?” “以前是尚有忌讳,而此刻却不同往日了..古师兄,你怎么不问问我是如何突然便领悟这白光剑意的?” “你乐意说便说,不乐意说也没人求着你!” “呵呵,最后让你在口头占个便宜也是无妨,毕竟到了阴曹地府,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你这展示口齿之地。” “实话跟你说,此次行动乃是别人出了大量的金银财宝,武功秘籍,委托我重剑门灭了你白江剑门,我这剑意也是受到其中一本“仗剑决”的心法启发,这才一举突破了屏障,你想想看人家拿出了这等好东西,我们掌门长老还何惧得罪一个本已结仇多年的门派?而仗着此批金银武功,恐怕你白江剑门再也非我派敌手喽!” “是谁..谁要花费此等代价置我白江剑门与死地?!” 古山眯缝着双眼,以他对姜寻性格的了解,此刻恐怕所言具是实情,能让一个百年底蕴的门派瞬间提升实力的武学功法,那更绝非是寻常之物看。 来实际情形要比自己想象中复杂的多。 “哼哼,猜猜看..是谁呢..” 姜寻无意中瞥见白白中几人的交锋,眉头微皱,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太对头的地方,轻哼了一声,话音猛然一转。 “阎王或许能告诉你!” 呼! 重剑直斩而下。 第八十九章 持重剑的老者 几弹火星闪过,古山再次持剑而立,洗去了脸上的惊恐,恢复到了往日镇定神色。 “你..你是装的?!”姜寻厉声喝道,刚刚古山那几手持剑撩拨的手法精妙无比,浑然不像之前那般无力抵抗的样子。 “不然怕你也不会如此诚恳。” “老狐狸..”姜寻几乎是从牙缝中咬出来的这几个字。 他之前也和这古山交手过数次,本来对他的武功路数也是有几分了解,但此次过来自觉练成了白光剑意,自觉再对付他应该问题不大,加上从一开始便压着古山打,十来回合下来便打消了最后的一丝顾忌,直到刚刚无意中瞥见白白中与封都挥剑时才意识到了一点—— 这白江剑门的长河落日剑法都是以灵动见长,并不是以正面拼剑为主啊..古山却为何舍长就短,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和我正面交锋? 想到这里,饶是他脑子一贯不怎么灵光,也觉得这事情有点不对,举剑便欲先了结了这后患。 大力一剑斩下,却不想突遭反击,这才有了之前的一幕。 当着几位师弟的面把狠话放了出来,又傻呵呵的把自己门派的意图给讲了出来,这若是到最后叫人家给跑了,自己恐怕也没脸在师门呆了。 “让你多活个半刻,结果还是一样的!” 牙缝里又挤出一句话,忽然间白光大放,两人又拼做了一团,都拿出了看家功夫,一时间煞气凛然,铮铮不绝。 沈欺霞几人见了这一幕,都大松了一口气,精神倍增,手中长剑舞的如亮叶白花。 这白江、重剑二门相争已久,可谓各有所长。 大多白江剑门弟子初入之时,凭着高超的剑招占了便宜,重剑门的弟子一般都斗不过,修炼数年后,当重剑门弟子掌握一定的剑势诀窍后,两者再相斗,结果就高下立转了。 但这重剑门修炼法门毕竟有瑕疵,如若修炼个十数年后,白江剑门中人剑术稳步增长,而重剑门中人却极易到达瓶颈,停滞不前,加上剑招粗略所束缚,往往此刻再相斗又要弱了白江剑门一筹,只有突破瓶颈,达到那白光剑意后期,甚至无光剑意之境,才能稳压对手一头。 显然,这姜寻并不在此界。 两人此次相争,只见古山一时间手中妙招频现,手段极为老道,只要姜寻稍稍露出破绽,必然能逼得他险象环生,连连回守,任他姜寻剑上力道再强,宛如重拳打到棉花上,无从使力,没过多一会,便脸色涨得通红,两分是气的,八分是憋屈的。 铁风在一旁都瞧的有些无奈,看那姜寻长剑每次再能多递半分,便能伤敌建功,但偏偏每次都招不使老便被逼回,着实有些狼狈。 他却不知,这高手间相斗每一招都是千锤百炼,这半分的距离犹如天堑,岂是说做就能做到的。 转念一想,有点不对.. 我不是应该支持古大哥的,对这贼子担忧个什么劲.. ... 古山渐渐适应了姜寻的力道,越战越稳,而姜寻久攻不下,却渐渐急躁了起来,每过四五剑就要夹着一声怒吼,势头半点不减,剑招却愈发凌乱。 秋风扫落叶,鸟鸣琵琶弹。 又十招后,姜寻小腿便遭了一道剑伤,虽是单纯的皮肉外伤,血都没流多少,但对其心境却有了莫大的影响。 剑势一道最讲修心,心神不稳,手头就更不稳。 大腿、腰间、小臂、胸口、眼角,接连中剑,正待姜寻准备拉开距离调整剑势,忽觉颈间一凉,侧头便见到了那极为可恶的长剑。 那四名青衣人见了这一幕,具是惊异莫名,想不通这情势怎会如此的乾坤逆转。 两人喘着粗气,相对不发一语。 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没过多一会,便见到姜寻的身体有些耸动了起来,初时是微弱的出气声,没过多一会,便转成了阴恻恻的冷笑。 “哼哼哼..” “哈哈哈..” “古山,你是不是以为我要说‘我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或者‘绕我一命’之类的?” 姜寻用手指轻轻拨了拨颈前的剑尖,却纹丝不动。 “重剑门的兄弟,都停手吧。”古山略微一发力,剑刃便微微刺破了他脖颈的皮肤,现了一道醒目的血丝。 众人见姜寻被擒,只得照古山所说,纷纷停了剑,却不入鞘,都在相互警惕着,场上瞬间安静了许多。 “姜寻,你还有何话可说?” “古山,你以为你胜了么..不要摆出那副让人讨厌的自以为是神情。” “哼哼哼,你未免想得也...太天真了!” “古大哥小心身后!”姜寻话音刚落,铁风便察觉到那树上猛然涌现一股强烈的杀意,急忙出言提醒。 古山只感身后一丝凉意袭来,猛然撤步取剑回档,险而又险的避开了要害,但那突然间的一剑势道极盛,仿佛流星般撞来,一瞬间便被那股子余力震得双脚离地,直直的撞到了身后一丈外的大树上,震落了许多深绿色的树叶。 长剑“咣当”的落在一旁,喉头一甜,殷红的鲜血直接给胸口染了色,就受这一击,瞬间神色萎靡了许多。 满场哗然。 “师兄!”沈欺霞见了那突然溅出的满身鲜血,也不知古山伤势如何,吓得都有了哭腔,急欲冲出,却被刚刚跃下的铁风拦了下来。 “你干嘛!”看着拉住自己的少年,深欺霞发出一声怒斥,而后便欲将铁风甩脱再次冲出。 虽说铁风身为男子,但毕竟没有内劲做支撑,沈欺霞却是一直勤修苦练,内力充盈,大力挣脱下险些脱手,不得已欺身而上,一把搂住了她那纤细腰肢,嗅到那馨香的少女气息,瞬间心神一荡,瞥见那刚刚出现的枯瘦老者,顷刻间又回过神来。 那一剑很强!这人不同一般! 极少有上了年纪的老剑客愿意使重兵,一来呢,是自重身份,持这般兵刃未免显得太过高调,二来呢,就算上了年纪武功愈发深厚,但体力却难以如年轻时那般充沛,但这老者显然不在这常规的一列。 那重剑通体乌黑,没有半点光泽,像一块黑炭一般,也不知什么材料铸成,根据那剑尖在地上随意拄出个浅坑所看,少不了百斤重。 这老者持着这等兵刃,从丈许之外的树上跃下,举剑直取古山后胸,整个过程竟瞬息之间便完成,能如此举重若轻,绝不简单!也正因为如此,铁风才宁可大大失礼,也要拦下这眼前冲动的女子。 而沈欺霞被铁风搂住,一瞬间却如遭电击! 她是掌门独女,打出生以来十八年,从未有过和男子有过什么亲昵的举动。况且女子腰臀处是极为敏感所在,平日里就算有人盯着看,都会立马被归为流氓宵小,而此刻却衣衫单薄的被一个相识不久的小子搂住,简直不可理喻! 铁风丝毫没有意识到此举会造成什么恐怖的结果,见她终于稳了住,松开了那纤细的腰肢,尴尬的向旁边走了几步,又在那仿佛要吃人的目光下,极为心大的掰开了沈欺霞的手掌: “咳咳,不好意思,借长剑给我用用..一会还你。” 第九十章 出手未遂 铁风在琢磨,这场面该如何处理才好。 古山那样子估计站起来都难能了,姜寻伤势虽轻些,但右小臂与左大腿那两剑伤口颇深,看他走路都一瘸一拐的样子,想来也再用不出几成功夫。 那四个青衣人武艺要弱上不少,唯有这重剑老者,功力深厚,满脸戾气,又是生力军,不好解决。 必须想想办法... 正当铁风大脑飞速运转时,突然感觉臀部一痛,“啊呦”一声,惊叫的一蹦,成功吸引了全场的目光,虽说只有一瞬。 “谁啊!你干...嘛?” 回头看见了那蛾眉倒竖的沈女侠,本来怒斥的一声,说到后来竟软了下来。 “把剑还我。”沈欺霞寒声道。 这小子掰开手掌取长剑的功夫竟是极为娴熟,趁着我愣神一瞬竟然就莫名其妙的把手中兵刃给取走了?! “沈女侠,这老头厉害,你打不过他。” “我岂能不知!” 说罢,沈欺霞就欲上前夺回长剑,铁风无奈之下只得连避带扯,仿佛是懒着宝剑不想还一般,着实是尴尬不已。 但此刻真把长剑交给她,恐怕以她的性子转眼间就要冲出去,和那重剑老者拼个你死我活,今日之事就更难办了。 古山未理会这边的奇怪变故,擦了擦嘴边的血迹,以尽量平静的语气说道: “卓师伯,你以大长老之尊,对后辈出手偷袭,是不是对您颜面上不太好看啊。” “古师侄,此话却不对了,我亲眼见你对我重剑门弟子出手相逼,长剑都放到了脖子上,这血丝还在上面挂着呢,总不能眼睁睁瞧着他被你杀了,你说是吧。” “其中是非曲直你心里都懂,多说无益,我等此次是受了执法堂请帖,前来观礼而来,此处离荒都不足二十里,不知卓师伯今日想要如何?” 自古成王败寇,古山也是万般无奈,这持重剑的老者名为卓万钧,是重剑门当今掌门卓万仞的大哥,号称“正手剑无敌”,乃是说无人可以正手拼剑将他战败,大剑使得极为力沉,比之开山大斧都不逞多让。 人无全能,相应的,灵变程度便要比其他同等高手弱了许多。 但他古山自然自然不在这“同等高手”之列,全盛时期也绝对抵不过这卓万钧几发老重剑,更何况如今重伤在身,情势比人差,只好搬出了荒都执法堂的名头来当做救命稻草。 “哈哈,你唬得住别人,却唬不住我,执法堂向来不理江湖事,莫说我尚在城外二十里,就算我在城门口将你们给杀了,却也无人会为你们出头啊..” 古山艰涩的扶着树干站了起来,看向掉落在旁的长剑,稍稍挪了半步,便感觉胸口烦闷异常,闷咳了两声,险些又涌出一口鲜血来,自知此番受伤严重,只得打消了持剑再斗的想法。 “..两派相争,不伤外人,那位小兄弟,你先走吧。” 所谓“外人小兄弟”,那自是指的铁风了,古山见今日实难幸存,只好努力别再累及无辜。 沈欺霞虽对铁风有些怨气,但毕竟不至于为此就要累了他性命,听到古山发话,便也停了手。 铁风握着长剑却是一怔,一时还不太明白这有几分遗言意味的言语。 啊? 我为什么要走?走哪去? “我不..” “这小子和你们一道而来,又怎能说是什么外人?!” 还不待铁风说完,便被那重剑老者朗声打断。 “你们理解错了,我不..” 卓万钧中气十足,嗓门要比铁风大了太多,又一次轻轻松松就盖过了他的声音。 “你们几个,将他们围住!姜寻,你去封了古山穴道,然后将他给绑了。” 四个青衣人守着几人四方,姜寻却没动,微微迟疑了一下,问道: “卓师伯,不直接将他杀了么?反正大仇已结下,还怕他们报复不成?” “白江剑门还是有一些剑法是能看的,我们直接给他们杀了,以那倔老家伙的个性恐怕不会屈服,到时候咱们也捞不了太多好处,把这几人先擒回去,让他们乖乖交出些武功招法来,将那老头羞辱一番,这才是要紧事。” “唔..卓师伯高明!” 姜寻赞叹一句,刚向前迈了一步,似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再次停了下来,回头问道: “那个..那一会能不能把她..把她..我亲自擒她回去可以么?”边说着,边指了指沈欺霞的方向。 这姜寻别的事情并不灵光,但自己的那点事儿倒是精明的很,他觊觎沈欺霞美貌已久,今天好不容易找到个下手机会。 重剑门规矩多,将他们擒回去后恐怕自己便没自己什么事儿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得先问个明白才好,只要卓师伯暗允,这一路上怎么都好说了。 卓万钧哪能不知道他这点小心思,虽对这精虫上脑的一点万分瞧不起,但终究也是门派顶尖的武学天才,冷哼一声,也不多说话,便算是默许了。 姜寻得了令,兴奋至极,也忘了身上的疼痛,三步并做两步向古山方向冲去,看到他那一脸的不甘心表情,心里痛快的都要上了天。 一时间更忙各家事,各扫各家灰,总算得了一空闲,终于能让铁风义正言辞的发表一番言论。 “咳咳。” 铁风上前一步,心里暗骂一句:妈的,终于轮到小爷发话了! 挺胸昂首,举剑霸气的指着卓万钧。 “卓老头,我来和你一战!” 掷地有声! 铁风感觉自己变得闪亮了许多! 大伙都是一愣,空气安静了些许,连姜寻捆绳子的手都停了下来。 但悲哀的是,这安静也只持续了大约一个眨眼功夫,便又各自的忙活了起手头的事情来,该对峙的对峙,该捆人的捆人,竟是没人在意这无名小子的疯话。 而点名决战对象卓万钧更是眼皮都没有抬半点,罔若未闻,心下盘算着,是自己出手解决这几个小辈好,还是给他们一个历练的机会。 ... 完全,被无视了。 风刮得飕飕,竟显得有些凄凉孤寂。 铁风只觉自己现在这个造型尤为尴尬,心下一横,也顾不得讲究什么公平对决,昂首阔步的就朝着卓万钧的方向走去。 守在一旁的青衣汉子见状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拦了过去,二话不说举起重剑便砍,直对铁风右臂招呼。 铮! 两剑相交,发出了一声金属断裂的刺耳响声。 而后便是“噗”一声闷响,一个重物砸到了地上,众人朝着那响声出看去,只见一道棕色土尘激起。 土尘散去,下面躺着一截宽大的剑尖。 而青衣汉子痴痴的站住不动了,嘴张的老大,手上的重剑变成了短铁锹的样子,断口处和地上的剑刃无比契合。 第九十一章 正手剑无敌?我就是你的敌! 沈欺霞是白江剑门掌门独女,所佩兵刃北蝉剑自然是个利器。 这个大家都知道。 不过这个削铁如泥法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一剑就把那能有一尺宽的大剑给斩断了?! 铁风很得意。 除了成功引起了重视外,更重要的,刚刚那一下,他成功的将剑气蕴到了长剑之中,虽说还有些吞吐不定,但已经很不明显了。 出门在外,打架吹牛还是一定要的,要不还叫什么江湖。 但高调总也要分场合,明明打不过还那么高调,遭人嫉恨不说,还要打草惊蛇徒增烦恼。 这一剑既保证了威力,又不至于叫观众瞧了剑气惊掉下巴,这叫内秀,铁风点点头,很满意。 “去去去,你不行,下去再练练吧。” 铁风一把将那惊呆了的断剑男推开,大摇大摆的朝着卓万钧的方向走去。 “怎么样,老家伙,敢不敢和小爷我玩一手?” 沐浴着众人惊异的眼神,铁风感觉自己力气都更大了些。 虽说话的意思没变,但这次却不得不让人重视了,有人说,在这世界上,拳头大的人放个屁,都比拳头小的人作首诗好听些,倒也不是全无道理的。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哪门哪派的?” “小爷我走不换名,坐不换姓,铁家剑派铁风是也!” 没错,门派是编的,铁风觉得此刻正是显威风时,人家都有个霸气的门派名,我要是直接报个“猎龙镇小铁匠”,岂不是一下就显得势头弱了? 虽然除了他之外并没有人在意。 卓万钧暗暗琢磨:这少年瞧着还不到二十,刚刚那一剑的威力颇大,我这般年纪时也万万挥不出这般力道,看来这“铁家剑派”不简单,以后得留意着点...也不知是不是白江剑门的盟友。 摆了摆手,道:“你既不是白江一派的,今日之事与你无关,你走吧。” “???” “..我不走。” “那你想做甚?” 铁风无奈的叹了口气,道: “你是聋了..还是傻了?我说了三遍了..我要战败你!” 卓万钧不怒反笑,他本不想在此当头多生差池,却不想这少年轻狂至此,虽说他与同龄人相比有几分造诣,但和自己动手,岂不自寻死路一般? 也不怪卓万钧嗤笑,在场所有人都很清楚这重剑老者的实力,绝非铁风可挡的。 “铁兄弟,你走吧,咳咳咳..” “..你这番心意在下心领了!” “古师兄说得对..你要喜欢,把我这长剑拿去就是,若有机会告诉我爹,让他不要中了这贼人的奸计!” 卓万钧拎起地上大剑,如欣赏艺术品般轻轻用手抚过上面的黑龙纹路,明明是百余斤的大家伙,在他手中就仿佛是一块薄木板。 “小子,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打!”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落兮雁南归。 似乎老天都感觉到了两人的战意,派来一阵寒风,当做这看起来极为不对等的两人的看客。 确实不对等。 身份、名气、年纪、实力、甚至手中的兵刃。 无一对等。 唯一可拼的,就是那层层递增的气势。 明明是一个干瘪老者与看起来很文弱的少年,“打”字刚落,便好似突然成了两尊战神,尚未出手,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已经极其骇人。 压抑! 卓万钧固然实力强,铁风更是也半点不敢轻敌,蓄势着最强的三剑,眼神如钢跌般坚韧,敌不克,我不休。 “出手吧,小子。” “来点彩头吧。” “什么意思?” “正面拼三剑,输的人跪下,磕头,叫一百声爷爷。” “哈哈哈,你说..和我正面拼三剑?!” “正是。” “姜寻,告诉他,老夫外号是什么?” “小子,赶紧收回你的大话吧!我师伯人称‘正手剑无敌’!” “今日就有敌了。” “猖狂!” “敢不敢?!” “再加一条,输的人交出自己修炼的武学功法,可好?” “你的功法我瞧不上,交出你的武器吧。” 风更大了。 两人气势都几已攀上了顶峰。 只待最后一个契机。 铁风缓缓闭目凝神,身体微微前倾,长剑抵于左肩顶,再睁眼时,眼前的老者似已换做了一座石山。 山河七断,盘山断! 众人双眼都一眨不眨的盯着两人,却也几乎没有看清两人是如何出手的。 “当!!” 这一声好响! 一粗一细两柄长剑相交,碰出了一个相当醒目的火光,周遭的空气似乎都跟着升温了许多,两人一碰即分,双脚蹭着地面朝后滑出,带出了一条尘土龙,战场瞬间乌烟瘴气。 依旧各自保持这一个前倾的身形,将脚下土地划出了四道长蛇。 卓万钧划得短些,铁风划的长些。 这一击,竟然都没占什么便宜! 卓万钧活动了一下右臂,惊异莫名! 除了惊异这少年的力道,更多的是,在刚刚那一剑当中,隐隐的感受到了一股剑势的味道。 和本门传说中的无光剑意极为相近。 甚至还要更强些! 怎么可能?! 周遭众人更是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飞尘进了眼,沙土被吸进的鼻中,强忍着打喷嚏的欲望,大气都不敢喘,生怕错过些什么。 两人再次对峙了起来。 卓万钧重剑上却隐隐的覆了一层白光,要比姜寻刚刚那道暗许多。 但众人都知道,这白光真正修的隐去之时,才是重剑门武功的大成。 铁风一击之后,便感觉整个身体的血液都要沸腾了一般,极为享受这股战意,几乎看不到众人的表情,大喝一声,气势提的更高了一分。 当本以为一边倒的战斗出现了些许悬念,所有人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 大伙想着两人经过这么一番重击,总要缓口气。 事实证明,他们却想错了。 刚站稳。 又动了! 两人并未上前几步再战,而是直接原地冲出。 因刚刚两股反推力,两人已被震的出现了三四丈的间隔,却极有默契的都无视了这段距离,径直的举剑向前奔袭。 本来天下绝无如此出招之理,这等挥剑,几乎等于要把自己下一剑砍哪里告诉对手一般。 但两人都知道——对方,绝对不会闪。 剑势一出,不斩不休! 乌—— 咻—— 咣!! 第九十二章 不打了? 交手的一瞬间,众人发出了一声惊呼! 剑还是那两柄剑,人还是那两个人。 两人震开瞬间,几洒血花极为醒目溅到了半空,不急不缓,待两人再次分开两旁,才轻盈的淋到地上,和泥土混为一体,将地面着了几星深红。 两人明明是长剑相交,为何有血? 众人带着一丝疑惑向两旁看去。 只见铁风剑柄上殷红一片,血液不住的从手心渗出,随着大口呼吸的节奏,款款流到剑刃,经过剑尖,一滴一滴缓缓流下。 一击之下,便直接震裂了虎口! 卓万钧情况稍稍好一点,他本就擅长硬碰硬的打法,加上手中大剑甚有分量,剧烈交锋带来的震动要比铁风轻一些,瞧起来并没有太明显的伤势。 虽说如此,他脸上早已没了之前那般沉稳惬意神态,仔细瞧去,能看到那握着重剑大手都有了些许颤抖,一半是因为巨力所致,一半是因为心神剧荡,看向自己大剑的目光中竟然有些怅然。 自艺成以来,所遇所有敌手中,没有一人能正面挡住这一剑,就算武功顶尖之人,也只得避其锋芒,挥舞兵刃旁敲侧击。 几年未曾真正动手。 今日这几乎全力的一剑却被一个小辈以一些微不足道的代价挡了下来。 况且那少年手中的北蝉剑只是一把轻盈细剑,不说剑如薄翼,但最厚处也不过半个小指粗细。 而他卓万钧持的是一把龙纹陨铁剑,这把剑本是一整块陨铁所铸,剑身几乎是那细剑的七八倍粗,重量更是超出了数十倍。 若不算兵刃优势。 这一剑其实是输了。 黯然。 卓万钧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感觉到黯然。 自己真的老了? 秋风萧瑟,百感交集。 我都在做什么呢? 那少年霸气的身姿,与坚韧的眼神,倒和自己当年有几分相像。 谁无年少轻狂,终有英雄迟暮。 众人脸上都现了一丝茫然,不懂这激烈交锋了两人,为何突然都凝住不动了。 就这样。 安静了许久。 “唉..” 一声长叹。 “不打了..你们都走吧。” 那道声音显得苍老了许多,冲天的气势瞬间消弭。 “师伯,您这是?!” “我一生为重剑门,现在也该休息了。” “是你们年轻人的时代了。” 卓万钧将重剑仔仔细细的擦拭了一番,收到了背上。 “铁风,你有资格让我记住你的名字...这第三剑却是不用再比了。” 铁风瞳孔也恢复了正常的颜色,看向那道负着大剑的苍老背影,竟有种不知名的伤感,也不知说些什么好。 一步,两步,那道背影仿佛再无牵挂似的,缓缓向着远处走去。 歘! 稍许的寂静却被一柄从天而降的长剑打破了。 那是一杆青柄长剑,剑身较一般长剑要长了两三成,稳稳当当的插在了地上,剑穗迎风飘扬,仿佛枯黄的发丝。 拦在了卓万钧的面前。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名老者,脸色平淡,从天而降,飘飘然的落在了其身前。 重剑门人见了此人,纷纷上前迎来,神色恭敬。 “见过掌门!” 见到此人,白江剑门一众人心中又打起了突突。 来人正是重剑门掌门卓万仞! 谁也不曾想到,他竟然亲自来了! 重剑门掌门亲至,这可不是好玩的。 刚有起色的情形又生了变故,要换做平时,出于礼节总要上前打个招呼,但此刻两派已撕破了面皮,倒也省去了这些假惺惺的客套。 只见卓万仞微微颔首,示意几人站到一旁,并没有瞧向古山几人,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铁风,而后转头便道: “大长老。” “你这是要去哪?” 卓万钧闭目摇了摇头,嘶哑的说道: “掌门师弟,我累了。” “我兄弟两人闯荡江湖数十载,立志光大门楣,眼瞧着就要达成目的,你要在此刻退缩?” “掌门师弟,福祸相依,我们收了他们那些东西,也许原是不该,既然老天派这么一个奇怪少年来阻止,我们不妨就顺了天意吧..” “师兄。枉我这么信任你!其实这事情你从头到尾一直就反对是不是?” “信任..?” 卓万仞眼中现了一丝颓然,而后再次缓缓地摇了摇头。 “门中三位长老,你一定差我前来,而后又亲自跟踪监督,怕是对我也未必有多信..” “放肆!”卓万仞厉声喝到。 见掌门发怒,众门人头低的几乎要压到了胸口,卓万钧也深深施了一礼。 “恕我失言,还请掌门责罚。” 沉默了半晌。 铁风见那卓万仞眼中突闪了一瞬杀机,而后又换做了一张温和面孔,上前扶起卓万钧,面带歉意的说道: “师兄请起,是师弟话说得重了。” 起身后。 “唉..” “师兄,你知道,我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无论过去是非曲直,重剑门若是反悔,恐怕于义于礼都有亏..近来风声紧,重剑门少不了你,这也是你一生心血所在,不是么?” “掌门师弟,我卓万钧是生是死都在重剑门,这点决然不改,此番回去我愿悉心授徒,决不会辜负了先师了期望,到时看后辈子孙去江湖上再争个威名!可是我们..我们都老了啊。” 任你武功再高,也争不过岁月,卓万钧话中似带了无尽的沧桑。 风又起。 “是因为这小子挡下了你的剑?” “就算没有他,终究也有这么一天的。” 卓万仞看向铁风,目光冰寒,似乎想用眼神杀了他一般。 凝视了半晌,又缓缓转过了头来。 “既然你说生死都是重剑门人,那我这掌门命令你听还是不听?” 卓万钧抬起头,对上了卓万仞的目光,又侧过了头去,终究没有接话,神色复杂。 “师兄,若不是你,我早已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当年多少次舍弃性命救我,我也都记在心里。” “你本事比我高,想来对我这掌门心里多少也是有些不服气,我也理解..” “掌门,我没..” “让我说完。” “你一心想退隐了,师弟我再怎么强逼也没有用,况且无论是看在辈分还是看在情面,我也不该阻止。” “说命令有些生分了,我还想求你帮我最后做一件事,你这件事做成了,以后我便不会再对你下任何命令,你是愿意授徒,愿意游历,全由你自己而定。” “但凭掌门吩咐!”卓万钧点了点头。 “好。” 卓万仞头也不动,伸出手掌朝着铁风方向一指。 “杀了他” “我知道你修成了无光剑意!” 第九十三章 骇人的第三剑!(第二更) 众人的目光再次袭来,集中到了卓万钧那枯瘦的背影上。 无光剑意之境? 传言中重剑门剑术的最高造诣。 这身负重剑的老者却练成了?! “剑戾内忍,浮光暗收,势发于足终于胸,如泊岸浮萍,贯穿始终,伤人无形..” “我说的没错吧,师兄。” 卓万钧先是一怔,后是一叹。 听他念出了口诀,便知晓他从刚刚自己那一剑中瞧出了端倪。 之所以藏拙,是因为卓万仞野心甚大,若知道自己练就了无光剑意,定然要与各门派争个短长。 有的人越上了年纪,名利便看得越淡,有人年纪越大,就越要最后在疯狂拼搏一番,他卓万钧属于前者,而掌门卓万仞显然是属于后者。 取下重剑,转过身来,看向铁风。 卓掌门见状微微一笑,让了开来。 铁风手上的血已经凝了,卓万仞刚出现时,沈欺霞几人就凑到了古山的身旁,将他搀扶了起来。 看着那去而复返的重剑老者,都是暗叹了一口气,这最后一剑比试终究还是免不了。 “铁兄弟,用我的剑吧。” 说罢,古山将白白中交给自己的,之前掉落一旁的长剑丢了过去。 这把剑虽不若卓万钧那般黝黑粗大,但好歹也比沈欺霞那柄北蝉细剑要重上许多,如若他们再用硬拼的方式对轰,也能稍稍抵一些劣势。 铁风接过长剑,在手中掂了掂,这把剑虽看起来朴实无华,却和自己以前一直用那把黑铁剑有几分相像,十分合手,点了点头,将之前那把北蝉剑丢还了回去。 “你..小心点..”沈欺霞接过那染了鲜血的长剑,满脸担忧。 他..真的能行么? 铁风左手拍了拍胸脯,微微一笑,少年英姿,瞧的沈欺霞难得脸上现了一抹红晕,明艳惹人怜。 其实铁风看上去淡定自如,心里并不是多有底。 刚刚那一剑几乎已到了极限了,单论挥剑力道雄浑来讲,他还没见过有如此强悍的家伙。 手腕生疼。 虽说不知那无光剑意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但想来还要比刚刚那一剑强不少,不然那重剑门几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也不会表现的那般震惊与崇拜。 再像苍梧顶上那般疯狂的透支精神强行提势? 恐怕这回却未必有人搭救了。 不仅没人搭救,更不妙的是,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重剑门掌门卓万仞。 铁风绝不相信自己倒下之后,他能放几人安然离去。 如何是好? 卓万钧缓缓走近,手握黑龙陨铁重剑,横胸在前。 “还有什么愿望么?说出来,老夫会尽量帮你完成。” 铁风听了这话顿时一怔,有点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转念一想,便想通了:这老家伙是认准了吃定我了?! 铁风一贯的性子,最受不了遭人小觑,听了这看似关怀,实则蔑视的言语,瞬间打消了最后一丝的瞻前顾后。 妈的,拼了!管他呢! “你有什么愿望却是不用说了!因为小爷我看你不爽,你说了我也不会帮你完成的!” 呼.. 一言落下,众人都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仿佛心头突然压力了块巨大的石盘,明明距离两人数丈以外,还能感受到一种窒息般的压迫感。 这种对抗很诡异。 明明两人分别站立不动,看上去风平浪静,一切静好,但偏偏让人心神极为不安,仿佛恶鬼缓缓接近,摄人心魄,随时要取了性命。 卓掌门看向铁风的眼神中也多了一丝凝重。 他一生修炼过不少武功,对各门各派多少都有所了解,一心想着博纳众长,完善本门的武功瑕疵。 但铁风这剑路,他却是闻所未闻,那是一种纯粹的剑势,不含一丝内力,未曾出手,长剑中就蕴含了一种既缥缈又凌厉的气息,让人如直面杀神。 更恐怖的是,似乎这气息还远不是他的极限,仿佛可以这样一直增长下去... 虽说很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认同一个事实——这少年掌握的借势法恐怕要比重剑门高明许多! 他到底是什么人,北荒之内绝无这等武功,不然的话三派五门之列恐怕也没重剑门什么事儿了。 卓万钧将长剑举过头顶,脚下却不挪动。 铁风将长剑抵上了左肩,两人中间还间隔着两三丈的距离,就这样双双凝住不动,仿佛道士做法一般。 铁风双眼渐渐涌现了一丝疯狂,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扬了半分,卓万钧剑握的极稳,仿佛是举山神明。 正当众人疑惑两人为何如此时,那两柄长剑不约而同的再次动了! “嗙!” 剑气! 众人这才明白,怪不得两人脚下不动,原来是想靠剑气伤人! 那少年竟然也能挥出剑气?! 一横一纵两道剑气杀出,几乎在长剑斩出的一瞬间就撞倒了一起,两道剑气本都无形无色,撞击之后却发出一声巨响,犹如平地起惊雷。 惊雷过后,顿时狂风大作,呜声漫天,草叶纷飞凌乱,众人皆用手遮住了双眼,被两剑相交的气浪逼的频频后退。 这等纯粹的力量交击,要比之前两柄长剑相交产生的余波大了太多。 声势极为恐怖! 风尘散去,几人再睁眼时,只见剑气相交之处地面上竟出现了一个浅坑,红棕色的泥土翻了出来,盖住了浅黄色的沙石表层,枯枝败叶散了一地,仿佛扑了一层棕黄相间的薄毯。 再看向两人。 至少没倒,也没飞,有呼吸,都还站着。 状若安好。 劲风散去。 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好一会,几道声音同时响起。 “铁兄弟..你还好么?”“铁..风?” “师兄?”“师伯...” 没有回应。 两人都在死死的盯着对方,目光如风中烛火,闪烁却不熄灭。 仿佛在做着最后的比拼。 众人又呼唤了几声,正犹豫要不要接近时,两道身影同时一晃,众人潜意识便向后躲了半步,在凝神时,便见到两人齐齐向前栽倒,直接砸到地上,卷起了几片旧叶和几缕细尘。 手中却依旧握着各自的长剑。 第九十四章 这是谁的手?! 铁风感觉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很乱,也很吵。 吃力的睁开眼睛,身下是土,眼前是天和树,还有月亮。 影高群木外,香满一轮中。 那是一轮圆月。 原来我躺在地上。 铁风暗想。 头又有些痛了,虽然不似上回那般剧烈,却还是很不舒服。 “为什么呢?” 铁风自言自语道。 “我记得我和那重剑老家伙拼了一道剑气,然后就晕过去了..” “..但为什么我还在这..没被杀,也没被抓。” 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吐了几粒砂石。 “..也没人救。” 很累,头都不想动一下,更不想起来,只想用脑力来解决这些复杂的问题。 闭上眼睛,感受清风拂面,听着声声虫鸣。 还有偏头痛。 半晌过后。 睁开眼睛,长叹一声。 “唉..” “还是想不通。” 强撑起身子,坐了起来,浑身无力,好在身上倒没什么太多伤势,只是右手有点痛。 借着清冷的月光,能看到那满地的狼藉。 乱糟糟的脚印、深浅不一的剑痕、细碎的草末、一颗被拦腰砍断的矮树.. 那是什么? 铁风看到一个沾满血的柱形物事。 用衣角随意擦了擦沾满泥土的右手,只擦掉了一小半血污,手心还是一片暗红。 吃力的站起身来,蹭了过去,然后差点惊的又栽了个跟头。 “嘶!” 那是一只断臂! 外面是一层蓝色袖子。 铁风认得,那是白江剑门的服饰。 断臂的五指还包成了一个桶状,保持着一个握剑的姿势,手中却没有剑。 铁风不知道这是谁的手,但能看出来,是个男人的右手。 “此地刚刚必有大战啊!” 摇了摇头,铁风一点都没为自己得出这个推论而骄傲。 毕竟这般情景,傻子都能看出来了。 “既然我还活在这,说明这场大战必然不是一边倒的局面..” “可是谁又能和那卓家二老抗衡呢?” 忆起沈欺霞、封都、白白中三人的剑招身法,不难得出一个结论:他们三个是不可能的。 来时的几匹马儿早已惊的没了踪影,却有一个包裹刮在了不远处的矮树枝上,铁风一步一步走了过去,取下包裹翻淘了一番,发现了一些干粮与碎银,苦中作乐的笑了笑。 蹲在地上,不客气的掏出馒头干噎起来,右手也不闲着,极为娴熟的将银子收到自己的怀中,包裹丢在一边,嘴中还不住念叨着:我这不是偷的,不是抢的,是捡的。 再站起身来时,四个大白馒头都已入了腹,虽不甚饱,好在也能暂时充饥。 拍了拍尘土,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没什么变化,虽没有池水映照,但能感受到,应该还是那副书生模样,不禁再次感叹:蒙天大哥这易容术也不知用的什么材料,好结实。 仔细查看了一下乱糟糟的地面,或者说战场。 凌乱的脚印朝东,而地上的血迹却朝西。 为什么会是两个不同方向? 铁风心中有个模糊的猜想。 这血液多半是那断臂之人的,也许那断臂之人朝西去了,而某一人,孤身引开了卓家二老,朝东跑了。 说到底,铁风与这白江剑门几人交情并算不得多深,其实就是几餐之义,和卓万钧拼的那几剑早已还清了这份人情。 此番体弱,再去参与这等门派争斗,恐怕小命更加危险了。 而再往西不到二十里,便是荒都,有吃有喝,有暖床有被窝,说是北荒境内最安全的地方也毫不夸张。 略微沉吟一番。 咬了咬牙。 “东去!” 沿着那凌乱的脚印,一路东行。 虽是夜里,好在满月,倒也不算暗,越往东走,只见那地上脚印愈发凌乱,再走远些,便没了交战的痕迹,步子都极大,脚印好辨认了许多,似乎是两人在追逐。 看到这里,铁风心中又涌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是两人?难不成重剑门那两个老家伙分头行动了? 如果那样,西头几人恐怕就大大的不妙了! 犹豫了一下,毅然决然的继续朝东走去,只是迈出的步子变得大了许多。 前行了半里,便见到了周遭又凌乱了起来,乱枝落叶散了一地,看来这里经过好大一场打斗。 这回不敢多呆,继续前行,奇特的是,再往前些却成了三道脚印。 “怎么打着打着还多了一人?” 头痛。 这回行了一里路,便隐隐约约听到了些打斗声音,铁风既有些紧张,又有些安心,很矛盾。 紧张的是这声音虽然还听得不真切,但频率却是极高,绵延不绝,显然是高手在争斗。 安心的是看来还不算太迟,那引开卓掌门的神秘人看来尚无大碍。 当然,这也都是铁风自己猜测。 不用再辨别脚印,直接沿着声音走去,这回行的更快了些,那打斗声越来越清晰,虽然时快时慢,但却不曾中断。 大约又行了一里路,能清晰的听到那交手声,铁风脚步放轻了许多,尽量避开一些枯枝烂叶,以免踩出些咯吱声响,惊动了那打斗人。 毕竟此刻两手空空,知己不知彼,毫无底气,不敢轻易的现身。 向前走去,轻轻地拨开一丛灌木,探出半个脑袋,终于见到了交战的正主。 三人相斗。 两者剑路威猛,一者剑招灵动。 时而剑蕴冰寒冷光,时而舞如挥毫泼墨。 斗的激烈,却不失美感。 其中两人铁风倒是识得,正是那重剑门掌门卓万仞,与其师兄卓万钧。 卓掌门虽使得是一把长剑,却用的重剑的路子,大开大合。而他师兄卓万钧虽说气势汹汹,但却不若之前那般力大威猛,想来刚刚与自己对拼那几下,对他也消耗不小。 还有一人背对铁风,看不清正脸,但以那蓝白服饰来看,应该就是白江剑门的人。 看来没猜错,正是这人引开了他们俩。 叮叮当当。 激烈交锋。 毕竟以一敌二,况且这两人都是剑中好手,那蓝白袍子的中年应对的甚是吃力。 铁风很踌躇,不知该不该此刻现身相助,又要如何相助。 风高夜,灌木中。 正当全神贯注,犹疑不定之时,突然被吓得亡魂皆冒,几乎要大叫出声来。 那是一只手! 并不是那手长得多么骇然。 而是那只手,竟然毫无预兆的放在了自己的肩头! 第九十五章 鬼老头与癞皮剑 铁风浑身寒毛倒竖,甩开肩头的手掌,慌忙的向旁边撤了一步,好在那三人斗得激烈,倒没注意到这边发出的细小声音。 回过头,便看到了一个陌生的面孔,一张雷公脸,上面却有了不少皱纹,黑发蓬松缭乱,看上去有几分邋遢。 “你..是..人是鬼。” “我是鬼。” 那是一道颇为阴森的声音。 “...” “..你是人。” 铁风微微舒了一口气。 “鬼没有说自己是鬼的。” “你又没见过鬼,你怎么知道鬼会说自己是什么?” “我..我不跟你说了。” 铁风瞥了战场一眼,见他们三人斗的愈发激烈,又道: “你是什么人?你怎么在这?” “那你又是什么人?你又怎么在这?” 铁风一怔,轻声说道: “我先问的,你先说。” “谁规定的谁先问,对方就要先说的?” 铁风瞪了一眼这个身着麻布衣服的老者,十分无语。 此番情况本来就有些复杂,哪有心思跟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夹缠不清。 向旁边又蹭了蹭,双眼在周边扫视起来,希望能找到结实的树枝,或者其他什么能当兵刃的东西。 此刻周遭都是灌木,树枝又细又脆,绝无可能当做兵刃来使,远处倒是有几棵大树,铁风暗自琢磨着要不要挪过去,爬上树掰根树枝下来。 但如此一来,必然要发出些动静,况且树枝再怎么结实,当做剑使终究还是极不顺手,一时间踌躇不决。 “小家伙,你是想找它么?” 那老者不知从哪里,翻淘出了一个又黑又长的物事,递到的铁风的面前。 铁风看向那东西,似乎是一把有棱角的棍子? 为什么还有个剑柄似的构造.. 难道是一柄钝的不能再钝的长剑? 再看向那老者时,心里对他的身份有了一个猜测——拾荒老头。 不管怎么说,这东西还是比树枝要结实些,铁风一把接了过来,刚要道谢,还未曾开口,却又是一愣。 “你..你怎么过来的?” 说罢,还瞥了眼那老者脚下,见他穿了一只双破布鞋,右脚大拇指突破了束缚,暴露在了外面,指间还夹了一末碎叶子。好在是站在地上的,不是漂浮半空的,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不是鬼。 却还是想不太通,刚刚两人明明有个一两丈远,这家伙是怎么不声不响到自己身旁的? “我是飘过来的。” 铁风嘴角一抽,暗想:这家伙似乎能知道我想什么一样。 微微点了点头,也不想花多余心思在这个鬼老头身上,抄起长剑便欲上前去加入那几人的战斗,刚迈出半步,却又被一把拉了回来。 “你..干嘛?” 看向自己胳膊上的那张粗糙大手,铁风回头问道。 却依旧不敢大声,还不想惊动了打斗的几人。 “你不应该来这边的。” “什么意思?” “岂不闻东边日出西边雨..” 那老者话说了一半,松开了铁风的手臂,就自在潇洒的哼哼唧唧走开了。 这回铁风却看得真切,那人虽说是踩在地上,但路过枯枝碎叶的时候半点响声也没有,甚至走过之后,那脚下的烂叶子还保持原来的形状,这般情况说是飘,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早就听说荒都高手如云,随意见到个拾荒老头,竟然都是武功高手?! 铁风见那身影离去,倒也没急着再上了,而是琢磨起了最后留下那句话的意思。 “东边日出西边雨?” 东边..西边.. 西边雨.. 西边有危险?! 虽说不知这老头说话有几分靠谱,但他若是有什么歹意,又何必给自己一把破铁剑,然后又给自己支开? 耳边乒乒乓乓声不绝。 沉吟了一番,铁风决定信他一把。 朝西去! “那老家伙要是敢戏耍小爷,我非把他找出来剁成八块!” 铁风自言自语的留下一句狠话,再次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这是在说给我听呢啊..” 待他刚刚离去,之前那老者便再次站了回来,无奈的摇了摇头。 “多少年没被人威胁过了..” “这小子有意思,却不知他知不知道下一句是‘道是无情却有情’...” ... 铁风一路急奔,没多久便回了最开始那醒来的地方,靠在树边,呵哧呵哧喘着粗气,将那破铁剑在手头摆弄了几番。 这玩意..未免也太破了! 又烂又锈还这么重,不知那老头哪里捡来的玩意。 对着身边树干随意挥舞了两下,浑然不似正常长剑那般劈出两道剑痕,而是砸出了两个凹陷。 低头瞧了瞧那铁剑。 浑身乌黑,却不是那种玄铁之类高级材料的乌黑,而是那种掉到河里无数年突然哪一天被人捞出来不知沾满了什么东西的那种乌黑。 剑身介于细剑和重剑之间,坑坑洼洼的,也不知上面的疙瘩是什么东西,饶是铁风在铁匠铺里混着这么多年也认不出那是何种材料,更不想用手去碰。 这么恶心的玩意,还是交给敌人去碰吧.. “唉。” “总比空着手强,拿着吧。” “我就叫你癞皮剑好了...” “癞皮剑。” 还挺顺口。 走吧。 朝西走去,却不如先前那般轻松,似乎这西行的几人故意选一些难走的路,还故意设了些幌子,专门给追踪之人引导偏路上去。 铁风几次被带偏,心情很是不爽,如果靠着这种不靠谱线索追去,恐怕到了之后黄花菜都凉了。 正当束手无策时,铁风鼻尖微微动了动。 除了血腥气,似乎还有一阵淡淡的馨香。 那味道不久前倒是闻过一次,便是搂住沈欺霞腰肢的那一回。 那是独特的少女馨香。 “好像西南边味道更重些。” “多亏小爷我天资异禀!” 沿着味道一路西行,不理会那些障眼法,终于顺畅了许多。 ... 大约行了两三里,天色已蒙蒙发亮,离老远便听到了一阵怒骂,和紧接着的狂傲笑声。 “姜寻,你个畜生!重剑门的脸都叫你丢尽了!” “哈哈哈” “古山,你尽管骂,你骂一句,我便撕下她一件衣服,你骂的痛快,我撕的也痛快!” 只听“刺啦”的一声,而后便是一声尖锐的惊叫。 第九十六章 我叫铁云,女侠你好.. 暗叫一声“不好!” 铁风抢行了几步,也再顾不得会不会发出什么声响来,径直的朝着那声音方向冲去。 期间又听到几声狂傲的大笑和一些粗鄙不堪的言语,但这回却听不到古山的声音了。 心提的更高。 ... 前方某处。 几棵杉树笔直矗立,地面有些杂草和大石块,血迹、长剑与尸体。 算不得多隐蔽。 活人共有五人,都是铁风相识的。 古山瘫坐在树脚,满头血污,脸上带着一抹平日里从未见过的愤怒与仇恨。 在他两侧各站一人,身上也有些许伤口,也都是横纵包扎了几道,一左一右将长剑架在了古山的颈前,脸上却是擒着某种火热的笑容,瞧着前面某处。 对面是狂气冲天的姜寻,长剑已经背回了背上,手中拿着一截撕破了的蓝袍子,兴奋的炫耀着。 而其身旁不远处的地上,是一名衣衫不整的少女,也就是那两道火热目光的焦点。 身上大半衣物都被撕扯了干净,只剩一些贴身内衣,艰难的守卫着最后几处神秘,双手无力的掩在胸前,长剑早就掉到了远处,梨花带雨,面色潮红,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似乎在奋力的克制着什么。 “沈师妹,我就在这里,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提,不要客气,哈哈哈哈。” 姜寻说罢,将手中的蓝袍子丢到一旁,故意在沈欺霞面前挺了挺腰,不远处的两名重剑门人发出了几声配合的银笑。 沈欺霞目光愈发迷离,呼吸越来越粗重。 看着眼前男子,似乎那道可恶的面孔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转眼间便换做了另一张脸,坚毅,儒雅,自信,好像在呼唤自己前去。 藕臂微微抬起,凝在了半空,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在做着激烈的抗争。 雪白的臂膀极为醒目。 皓齿微松,身上燥热更甚,呵了一口气,玉手又朝前挪动了些许,距离姜寻的腰间已不过数寸。 “师妹!” 古山的一声大喝,使得沈欺霞伸出的右手如触电般收回,略微找回了一点清明。 姜寻见状先是一怒,而后便换做一副邪恶的表情。 “两位师弟,我刚刚说什么来着?” “师兄,你刚刚说这姓古的每说一句话,您就要扯掉那沈师..那小蹄子一件衣服!” “哈哈哈..答的不错!那这位沈师妹身上还有几件衣服啊?” “两件!” “你们说,是先上面,还是先下面好?” “上..上面把!” 那两人眼神炽热的盯着地上的少女,似乎往日的师门教导全部丢在了一旁,由本能的兽性冲动取代了所有的理智。 姜寻向前一步,大手伸出,伴着银荡的微笑。 古山大骂不止,每骂几句就要咳出一口血,显然受了很重的伤势。 粗糙的手掌已经抓住了沈欺霞身前的最后防线,只要轻轻一扯,那便是无限诱人春光。 “住手!” 就在此时,一声大叫吸引去了所有人的注意。 正是匆匆赶至的铁风。 姜寻看向来人,先是一愣,而后发出了一阵狂傲的大笑。 刚要说些什么,便感觉胸口一痛,似乎整个世界都定格住了。 震惊,惊骇,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月华收,云淡霜天曙。 缓缓低下头,只见胸口处不知何时穿出了一把长剑,剑尖在闪耀,犹如夜空中最亮的星。 “这..这..为什..” 半句话都没说完,就断了气。 重剑门新晋的天才,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是被谁所杀。 那少年明明是出现在前方,为什么会有一把长剑刺入自己后背? 这是他最后想的一个问题。 众人均骇然不已。 包括铁风。 准确的说,这一幕给铁风带来的惊异更要超出旁人十倍百倍。 待姜寻的身体轰然倒下,身后露出了另一道身影。 一裘黑衣、沾血长剑、玲珑有致的身材。 那是一名女子。 再往上看,面容白皙冷冽,五官犹如精灵般精致,转头瞧着重剑门余下的两人,眼中擒着浓郁的怒火。 铁风看着那面容,惊得长剑都落了地,宛若未觉。 狠狠揉了揉眼睛,只见那女子在地上尸体撕下来了一块长布,给沈欺霞盖在了身上。 没看错,那张面孔绝不会看错! 是陆星柳! 仿佛又一万个问题在脑海中回荡。 呆愣当场,如遭雷击。 木讷的远远看着。 陆星柳将沈欺霞盖好后,并没有花费多大力气,就把那两个受伤的重剑门人直接杀掉。 “古..古山谢过女..咳咳..谢过女侠了。” 古山说罢,又咳出了不少鲜血。 陆星柳蹲下身子,探查了一下古山的伤口,见他受伤深重,但此刻既无针石,亦无药草,无法可施。 “那边的朋友?能否来帮帮忙?” 陆星柳朝着铁风方向连喊了三遍,铁风才回过神来。 捡起地上的癞皮剑,忙不迭的奔去。 到了两人面前,陆星柳站起身来,看向来人,总觉得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但自己却明明不识得这张面孔。 未曾深想,便道: “少侠,能否帮忙将这位古大侠抬到前面溪水旁,先清理一下伤口。” 铁风闻言又是一怔:她不认识我? 随即释然—— 我这脸上还带着蒙大哥的易容,她自然不认识我。 铁风微微点了点头,俯下身来,依着陆星柳的话,和她小心翼翼的把古山抬过去,为避免牵动他伤口,走的很慢。 明明只有五六丈的距离,仿佛走了数年一般,时不时瞥向陆星柳那精致脸庞,思绪万千。 “少侠,可以了,再往前走就直接抬进水中了。” 已经到了溪边,见那少年还不住的向前走,陆星柳无奈的提醒道。 心里默想:这人怎么这么楞? 铁风回过神,连忙驻下了脚步,尴尬的笑了笑。 古山平躺在地上,稍稍缓了一口气,说道: “铁..兄弟,谢..谢谢你了。” “不客气,不客气,应该的,应该的..” “你姓铁?” 陆星柳听了这句话,疑惑的抬起头,看向铁风的双眼。 “呃..是啊,我姓铁,我叫...铁云,女侠你好..” 第九十七章 意乱情迷贞女醉,少年心绪百转回 铁风故意压低了些声音,倒是让她一时没有听出来。 “铁云?” 陆星柳默默念叨了一下这个名字,也没再多问,捧了些溪水,两人把古山的伤口简单的做了个清洗。 铁风一边清洗时一边瞥见了旁边的几个尸首,长叹了一口气。 有两个面孔很熟悉,身中无数剑伤,死相很凄惨,正是白白中与封都,其中封都还少了一条手臂。 另外几个都是重剑门人,死相倒是好看些,毕竟白江剑门并不走狂暴的路数,绵里藏针,一击中的。 但无论如何,半日前还是活生生的人命,此刻就这么黯然消逝了。 “唉..” ... 古山见铁风并没有报真名,虽有些疑惑,却也不太过在意,毕竟江湖上这种事情实在不少。 这边刚刚处理完,便听到旁边发出了一阵如呓语般的呻吟。 铁风朝着声音看去,只见沈欺霞将盖在身上的长布都扯了下来,露出了大片的雪白胴体,双手在自己身上、腰间不住的抓摸着,脸上带着一副怪异表情,见了这一幕,铁风连忙克制的别过头去。 而古山虽躺在地上抬不起头来,只听到这道声音,脸上便覆上了一道愁云,眉头紧皱,几乎要把苦涩两个字写在了脸上。 陆星柳走过去,又把她身子给盖了住,却不想沈欺霞马上又把那长布扯了开来,好在没有旁人见到这般春光,双手在半空乱抓,几乎要抓到自己身上来。 撕扯了几个来回,无奈之下,陆星柳又去旁边尸体上取了件还算完好的衫子来,披到她身上,又给打了个死结,以免她自己乱扯。 看着那表情怪异的沈欺霞,也不知她中的是什么毒,如何解,一时间没了主意。 古山扭了扭脖子,瞥见了这一幕。 “女侠,劳烦你取些冷水,洒在我师妹的脸上,试试看有没有效果。” 陆星柳依言而行。 铁风听着那一阵阵呻吟声,仿佛有人拿着个羽毛在他心头拨弄一般,偏偏他此刻听觉又很是灵敏,想闭耳不闻也是不能,口干舌燥,极为难受。 林间已射来了第一缕阳光,很轻,很暖,仿佛天地间都变得白了几分。 陆星柳无奈的摇了摇头,返了回来,问道: “古大侠,冷水也不成,不知她中了什么毒?可有解法?” “这个..这个..” 古山一阵踌躇,饶是老练如他,也不知该如何跟眼前这位黑衣女侠解释。 他自是知道这并不是什么毒药,而是一种名为贞女醉的烈性春药,入体之后,勾动本能情欲,使其欲火焚身,解法自然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只需想办法将这股欲望宣泄出去即可。 而此刻,能给她“解毒”的,恐怕只有沉默许久,不知在思考什么的铁风了。 沈欺霞是个黄花闺女,自己虽身为师兄,也很难帮人做这种抉择。 但还有其他选择么? “古大侠..?” “咳咳,不必古大侠古大侠的叫了,古某实在受之有愧,如若不弃,叫我大哥就好了..不知女侠怎么称呼?” “我姓陆。” 古山微微的点了点头。 “陆女侠,铁兄弟,我想问一下,两位过去可曾相识?” “未曾见过。”“呃..不.不相识。” 铁风毕竟睁眼说瞎话的功夫还不太到家,一句话便被古山瞧出了些端倪。 虽然依旧猜不出这两人有什么关系,但想来不是陌路人那么单纯。 “铁兄弟,我再问你,你可曾有家室或许亲?” “没有。” 这个答的倒是果断,底气也足。 “我这位师妹虽说平日里有些顽皮,但心地善良,武功人品都是上等,不知铁兄弟对她印象如何?” 铁风与陆星柳也都是聪明人,听到这里,虽然古山未曾明说,但结合那沈欺霞与古山先前的反应,其中的道道也都猜出了十之七八。 “古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铁风嘴角一抽,难得的言语有些慌乱,毕竟此事本就极为棘手,况且此刻陆星柳在一旁,更是心里觉得其中十分不妥。 陆星柳见状,又瞥了一眼那看似陌生又有些莫名熟悉的身影,识趣的离开了,走到了沈欺霞身旁,轻轻的为她用冷水擦拭着头脸和沾了些许泥土身子。 待她走后,古山才轻声说道: “铁兄弟,我师妹中了一种叫‘贞女醉’的下流迷药,必须..必须要和人交合才能解去药效,不然轻则神志失常,重则走火入魔经脉错乱,武功全失不说,性命亦堪忧..” “唉..铁兄弟..你懂我说的意思么?” 听着耳边那若有若无持续不断的呻吟声,铁风早就思绪不定,听这么一说,更是心烦意乱,加上隐隐的头痛,很晕。 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陆星柳与沈欺霞。 更晕了。 这叫什么事?! 不得不说,铁风此刻对于来这里竟然有一丝后悔。 “这..这..古大哥,这怎么行啊?!” “此处离荒都不远,我们带她回去再想办法就是了啊..” 古山轻轻摇了摇头。 “来不及了..若有其他方法,我也不会如此为难铁兄弟你的。” “古山大哥,沈女侠一直倾心于你啊,就算是..就算是..也得是你啊。” 铁风心乱如麻,仿佛遇到了这世上最难抉择的事情,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话说一半,想起古山此刻的状态,自然是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又呢喃道: “我不成,我不能这么做..我..” “唉呀!” 说罢,跺了跺脚,又狠狠的摇了摇头。 古山见状,叹了一口气,待铁风安稳了下来,又轻声说道: “铁兄弟..你无论如何都不应,可是因为陆女侠?” “我...” 铁风顿时语塞。 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如此纠结。 沈欺霞面容姣好,虽说身材不算丰满,但也别有一番诱人之处,又是白江剑门掌门独女,有妻如此,艳福要羡煞了旁人,绝对不算委屈了自己。 此刻又是性命关天,于情于义都不该如此纠结犹豫,更何况一口否决。 难道当真如他所说,是因为柳儿? 如果此刻柳儿不在,我又会怎么做? ...头好痛啊。 古山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又道: “铁兄弟,算我拜托你了!你只管帮师妹渡过了此番劫难。” “后面事情,为兄我帮你一并担下。” 第九十八章 收了她......为徒? 铁风听了古山的话,心底暗暗有气。 给我想象成什么人了?! “那倒不必,大丈夫敢作敢当!” 撂下一句话,心下一横,闷着头,铁青着脸,直奔沈欺霞这边走来。 陆星柳见状,俏脸一红,让了开来,待铁风给沈欺霞抱起走后,瞧着那道背影,愣神许久,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仿佛丢了什么东西一般。 “也许是自己多心了吧..” 摇了摇头,又去溪水旁洗了洗手,取出一条淡黄色绢手帕,把手上的水渍擦干,认真的折了回去。 走到了古山身旁。 “你怎么样了?” 古山叹了口气,却没回答这个问题。 “铁兄弟真是个好人。” “你们相识很久了?” “也算不上很久,正因如此,他还能对我这萍水相逢之人屡次倾力相助,这才着实难得。” “萍水相逢之人倾力相助..” 陆星柳呢喃了几声,将长发如瀑展开,理了理,又轻轻巧巧的在后面别了个髻。 “能给我讲讲么?” ... 铁风横抱着沈欺霞,感受着身前佳人如兰呵气,不禁也有些心神激荡。 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找到了一处隐蔽的岩洞。 “..这里为什么会有个大草席?” 瞧见洞里零零散散铺了许多稻草,铁风暗暗称奇,那是很大的一堆,仿佛随意丢的一般,但无论怎么想,也不可能是洞里天然长出来的。 旁边还有某种类似动物骨架一般的东西,不知何物。 管他呢。 把沈欺霞的手从自己身上扒开,将那火热娇躯小心的置到了一团还算厚的草团上。 瞧着那迷离的眼神和诱惑的呻吟声,铁风无奈的叹了口气。 “现在怎么办..?” 天已亮了,虽说洞口朝西,射不进阳光来,但也不会觉得太暗。 看向那张脸。 确实很美。 黛眉朱唇,潮晕满面,从各个方面刺激着铁风的感官。 喉头“咕嘟”一声,咽了咽口水,却还是有些口干舌燥。 一股最原始的欲望涌上了心头。 同时涌来的还有另外一种不知名的感觉,这感觉似乎有些熟悉,也使得铁风浑身更热了。 向前迈了两步,俯下身来,右手抚上那俏脸的一瞬,一股罪恶感油然而生。 正待将手收回,却被沈欺霞一把抓了住,朝着自己耳畔、鼻尖、下巴...甚至更下方拉去。 铁风双眼布上了血丝,本能与理智在做着激烈的抗争。 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让自己清醒过来。 但他知道,那样也于事无补。 沈欺霞脸上迷离与潮红更甚了。 而铁风却觉得一股熊熊烈火在全身各处燃烧,全身充满了力量,很想宣泄一番。 这个感觉很奇怪,仿佛自己是一个胀满了气的鱼皮球。 似乎曾经有过这种感受。 喘着粗气,左手在地上随手抓起了一个石块,微微一使力,便听到了“咯吱咯吱”几声。 铁风张开左掌,瞧着那一手的细碎石末,微微有些愣神,却未曾细想,眼前的玉手乱抓乱摸,也由不得自己细想。 似乎受到了感染,两人呼吸都变得愈发沉重,铁风闭上双眼,咬了咬牙,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一般。 正在这个当头,却被一个深沉且清晰的怒吼声打断了。 不得不说,不管铁风主观如何想,换做谁易地而处,此时也总会有种强烈的怒气生出,人之天性,无可奈何。 看向洞口,光被遮住了大半,隐隐约约能瞧见一个巨大的轮廓。 虽看不清那是什么东西,但能确定的是,这家伙绝对不是人。 世上没有这么大的人。 铁风抄起地上癞皮剑,那股子不知名感觉更清晰了。 同时也想起来了,这感觉曾经有过两回:一次是在那洛城的仙音客栈,一次是在执法堂大牢。 那是一种气力充盈的感觉,似乎是三才剑经每次发动的前兆。 脑海里突然显现了一道口诀,同时嘴中也喃喃的念了出来。 “倾否以其汇,无妄涌清泉,中行独复存,濡首终可济...” 强大,兴奋,让人激动。 确实是那种感觉! 那道轮廓走近了,越来越清晰。 铁风看清了,那是一头熊。 大约两三人高的巨大黑熊,面色狰狞。 铁风站起身来,发自本能的低吼一声,上前几步,闭着眼睛一顿乱砍,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四肢百骸中涌出。 那巨熊似乎也感受到那了股力量,前一刻还怒吼连连,后一刻便露出了一副人性化的恐惧表情,正待逃离,却被紧跟而来的长剑径直斩中。 那癞皮剑明明极钝,但此刻受了巨力加持,却仿佛刀切豆腐一般,连声音都没有发出半点,便把那结实的巨熊斩成了无数肉块,血液内脏撒泼了一地,顺着洞口流出,还散发着些许焦香的烤肉味。 看着那支离破碎的熊尸,铁风喘着粗气,瞬间清醒了许多。 本以为丹田破损后,便再也用不出这怪异剑经的法诀来,没想到,这门功夫所产内力却不是由丹田,而是由四肢百骸猛然涌现。仿佛体内有着亿万颗粒,都在拼了命的贡献力量。 匪夷所思! 而且每用一次,都会比先前一次涌现的力道还要大些,怪不得这剑经曾被当做自杀法门,这种程度的内力,绝非人体可以轻易储存的。 好在铁风只用了第二次就丹田破碎了,还保住一条小命,此刻再次涌出这股大力,多余的部分自是可以自主散去。 看着自己这一身血污,苦笑了两声,早已丧失了性致。 但最头疼的问题还未解决啊.. 看着草席上那满脸痛苦表情的沈欺霞,铁风再次无奈的叹了口气,走了过去。 终究还是无法可施么.. 难道就没有什么其他法门,可以让她把体内这股欲火消散出去? 话说..我刚刚为什么会那样,这三才剑经到底是以什么为引子才能触发..? 铁风边走边想了许多问题。 之前第一次触发,就是因为从柳儿房间出来,产生了许多非非之想。 第二次是在那执法堂大牢,被那不分青红皂白的弱智郑宗给气得.. 而这次.. ..这其中有什么联系么? 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感觉..但想必也是有种气力憋着宣泄不出去吧? 铁风走到沈欺霞面前,蹲了下来,试探性的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沈..欺霞,我..我好难受..” “铁..你来抱抱我好不好..快点..” 铁风闻言舒了一口气。 她还是有神志的。 清了清嗓子。 “沈女侠,我知道你难受,还请你..尽力的清醒些。” 铁风再次扒开沈欺霞搂住自己腰间的玉手,无奈的说道: “我教你个法门,你试试,看看有没有用..” 第九十九章 暧昧的传剑(第一更) 山洞中,两人盘腿对坐,双手合十,仿佛和尚打坐一般。 倒不是因为学习这三才剑经的法门必须如此——事实上,这剑经上并没有任何关于修行姿势与使用方法的记载。 只是铁风觉得这样要正式些,也能帮助两人稍微收紧心神,毕竟对面这靓丽女子一言不合就想要脱衣裳。 “我先教你八句口诀,你用心记好..身子和手不要乱动,忍住,保持合十的姿势,想象自己是个高僧..” “然后听我讲。” 花了不小的功夫,铁风才将沈欺霞勉强安稳下来。 “愈火望升炽,蔫畜持法绝。粒酿如泉永,布思布霆邪。” “倾否以其汇,无妄涌清泉。中行独复存,濡首终可济。” 若换做平日里,虽说这四十个字全无规律,但生生硬记下来也花不到太大功夫。 奈何如今沈欺霞服药已久,维持最后一丝神志几已花费了所有的心力,再分心记下这段莫名其妙的口诀,自是艰难异常。 两人就这样一教一学,花费了接近一个时辰功夫,才使她将这几个字勉强记下,虽然复述时往往还要错上一两字,但见她那魅人的神态身姿,想学到熟练掌握,恐怕今日是难了。 毕竟铁风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不是圣人,能与一衣冠不整的女子对坐,自制到这一步,已经极为不易。 “好了..起来吧。” 沈欺霞依言起身,铁风却是微微一怔。 似乎裤子很紧,站起来有些不太雅观。 略微犹豫了一瞬,还是硬着头皮站了起来。 毕竟除了口诀,还要教她一式出剑法门才成。 不然那股内力真的涌了出来,恐怕要撑得她爆体而亡了。 ... “唉..” 铁风长叹了一口气,自小便有个大侠梦的他,曾经幻想过无数种有一天成了宗师,开山授徒的景象。 意气风发,趾高气扬,目光所至,尽是崇拜眼神。 可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第一回传授别人功夫,竟然是在如此尴尬的境地! 佝偻着背,拿着一把破的不能再破的癞皮剑,面对一个神志不清的女人。 “狗日的老天!” 暗骂了一声,铁风走到沈欺霞身前,将长剑塞到了她的手中,准备教她一式“山河七断”中的剑法,死马当活马医,试试看能不能让她自主结合剑经法诀,将体内那股欲力泄出去。 虽说这想法无根无据,完全是铁风天马行空的猜测,但却隐隐觉得,似乎有几分可行,因此才不惜花费恁大力气来教她。 这“山河七断”中的剑法本是以势驱动,若以内力用出,实为事倍功半,但此刻偏偏要得就是事倍功半,也只有这般效率低的可怕的运剑方式,才可能将那股自四肢百骸中产生的大力尽数散出。 问题又来了。 之前教口诀还好说,这教剑法,却一时间又使得铁风愁苦了起来—— 一般大些的门派,传授一些复杂剑法,只须师傅先讲好,真气从哪几个穴位顺次运转,剑挥到哪里的时候,又该如何做变化,先把这些法门记牢了,然后在练习的时候加以纠正就好。 但铁风学剑的时候却要糙太多了,铁无发教剑,从来都是手把手,以“气走这个穴位”“劲散于那个地方”来教,当年学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此时情景今非昔比,不是铁无发教铁风,而是铁风要教授一名未出阁的女子,而这穴位运转,半点马虎不得,铁风既不知道那穴位名称,亦不知有什么其他的描述方法,唯一可用的手段,也是最直接的手段,就是上手按和指。 那山河七断的七式剑法均是运力繁复的紧,况且有些穴位本就在人体敏感处,两人此刻本就已经尴尬的有十分了,再如此这么摸索一番,岂不是更添火气? 铁风踌躇了半晌,见沈欺霞浑身似要瘫软了一般,剑都快拿不住了。 使出全力,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大腿,使头脑更清醒几分。 无可奈何,只得如此,至少也好过污人清白! “沈女侠..冒犯了。” 虽说心知她此刻未必会在意这些,但也要说上一句聊以**。 而后铁风就选了一式“盘山断”,将其运力法门技巧手把手传授。 这次学的倒是比学那晦涩口诀要快上不少。 毕竟沈欺霞本就练熟了本门剑法,天下剑法多少也有些相通,对剑法的悟性要比对那莫名其妙口诀强得多。 只是这学剑的过程未免有些暧昧,嘤嘤咛咛不断,脸红气喘,洞内空气似乎都跟着热了几分。 若有樵夫走卒见了,必将夜不能寐,心如猿马,正直墨客见了,定是先探头雅望,而后回去谱写一篇文章,呜呼哀哉,大叹世风日下。 ...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沈欺霞终于算是学会了这式剑法。 铁风挪开一旁,长吐一口气,狠狠的甩了甩头,试图将一些不该记下的画面都甩出去。 “..怎样,你现在什么感觉?” “..热..热..我好热..!” 说罢,就是“刺啦”一声响,只见沈欺霞一把将自己身上的袍子给撕了下来。 这突兀的画面使得铁风嘴角一抽,但心头却是一喜:她力量回来了!看来有戏! 微微偏过头,又道: “你控制好心神,默念我刚刚教你的口诀,感觉身体更热时,照着那挥剑的法门对着岩壁砍!” 沈欺霞几已快没了心智,此刻听什么就是什么,恐怕有人教她一头撞死,她都会依言而行。 不得不说,铁风想出这个方法很野蛮,很粗暴,但也很有效。 没过多久,铁风就听见一阵“咣咣咣”的声音。 听到这阵响亮声音,终于稍稍的放下心来。 看来是成了! 也不知她药物所引发的那股欲念能不能随着内力一同宣泄出去。 微微瞥了一眼。 不得不说,一个几乎半裸的美人,拿着烂剑如野人一般的凿墙壁,这真是一幅震慑人心且世间难见的画面... 只见她长剑挥的越来越慢,长发早就乱糟糟的四散飞舞,仿佛一个大鬼一般,只是发丝间偶尔透出的眼神,却变得越来越清明,似乎神志也在跟着快速的恢复着。 看到这一幕,铁风再次长长舒了口气。 心里既觉得庆幸,也有些男人本能的遗憾。 大约过了半刻钟,那“咣咣咣”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沈欺霞已耗尽了身体最后一丝力气,在晕倒前,艰难的转过头,虚弱的说了四个字。 “..谢谢你了。” 第一百章 奔跑吧,沈不禅 铁风走上前去,把自己外衫脱了下来,给她穿好,将那沾了许多灰尘,散落满脸的发丝认真的理了理,露出一副尚有些红晕的娇俏面容,瞧着那俏脸与娇躯,不禁又咽了咽口水。 “我这是怎么了?” 将沈欺霞安置在一旁,铁风强压住腹下的一股邪火,如奔命似,轻巧的跨过那碎了一地的熊尸碎块,跑了出去,不愿再在那充满暧昧气氛的洞穴中呆上半刻。 阳光大好,草木明瑟,早秋天,枝繁叶茂,没有半点萧瑟之感。 感觉比来时暖和了许多。 舒展了一下四肢,心情也明媚了起来。 兵不血刃,问题解决。 不过还有一点想不通... 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触发那三才剑经的法诀的? 想到这个问题,铁风又奔了回去,见沈欺霞一脸熟睡的样子,捡起地上的癞皮铁剑,再次跑了出来。 握着长剑,凝神不动,嘴里不时的念叨起那剑经法诀。 听着鸟鸣风和。 过了半晌,叹了一口气。 “..没有感觉。” “见了鬼了?!” “肯定是哪里不对..似乎这剑诀要触发,需要极度的兴奋,或者心情激动?!” 胡乱斩断了些长草,铁风将长剑丢在一旁,坐在地上,背靠在一棵大树旁发呆。 看着天上白云,时而卷成一团,时而又舒做一摊,变化莫测。 “...” 难道武学功法也会和这云一般,受到情绪牵引? 愤怒、欲火亦或是其他情绪? 老头曾给我讲过:大凡内功修炼,最忌动怒,心思不定,讲究一个心平气和,不然顷刻间便要走火入魔。 难道这“三才剑诀”使用却是相反的?! 不合理啊... 况且..这情绪哪里是自己能控制得了的,天下也没有一门修炼的让人说激动就激动的法门啊.. 就算有,长此以往,这人不疯了才怪。 总不能每次与人决斗前,都像之前那般..耳鬓厮磨一番。 且不说有没有这种可能,就算有,我铁风恐怕也要成了天下最大的笑话了。 铁风自顾自乱想了半天,终于还是以一声叹息做了了结。 “唉..” 一夜未眠,暖光微风下,一阵困意袭来。 挪了挪身子,摆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的睡去了。 ... 数里外,一名身着蓝白相间衫子,约莫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正常朝西急奔着,正是白江剑门掌门,沈欺霞的父亲,沈不禅。 若铁风瞧见,或许能认出这道身影,之前与卓家二老相斗的,正是此人。 ... 当日他收到执法堂大统领亲笔书信时,虽然信上未曾言明,但他也通过种种迹象察觉到,此次执法堂观剑礼恐怕要与往年不同。 没过多少时日,便又听闻洛城执法堂与东靑教混战,全洛城最重要的三个人物,东靑王、执法堂骆统领、城主司马正义同时失踪,这可是江湖上许多年不曾发生的大新闻了,这更验证了自己先前的想法,恐怕执法堂此次要有些大动作。 于是在派出了古山几人后,自己也将门派事宜吩咐下去,随后便起身北行。 之所以没跟着古山他们一起走,一来是想给他们些历练机会,二来呢,本也抱着若无事便回的想法,若以掌门身份亲至,礼数、侍者、住所等等,各种方面都有所不同,未免显得有些太大张旗鼓。 一路走来,却也不曾见到什么异常,本以为将是顺利的行程。 万万不曾想到的是,重剑门的卓家二人,竟然趁着此次机会,不顾身份直接与小辈动手! 当他赶到时,铁风与卓万钧已经相拼脱力,双双晕厥在地,而封都也在几人围斗中损了一臂,几人见到自己赶来,这才纷纷住了手。 听古山简略的述说,怒气大起,二话不说直接剑指卓万仞,还不待一招使老,便声东击西转取姜寻,擒住了姜寻后,以其性命威胁,吩咐古山几人先行离开。 卓万仞虽十分不甘,终究还是不想拿门中天才弟子的性命开玩笑,不得已,放了几人离去,明面上吩咐几个弟子照顾好晕厥的卓万钧长老,实际上趁着沈不禅不备暗施眼色,让他们稍后追击。 待那几人走后,沈不禅自重身份,不愿轻毁诺言,还是将那姜寻放了开,而后便与卓万仞斗做一团,虽说他武功较卓万仞稍高,但怎么说也是要百余回合开外才有可能分出高下,况且卓万仞一路朝东去,拖延不战,更是一时之间难以奈何。 两人且战且走,一路辗转战了数里,时间已过了许久,之前晕眩的卓万钧也醒转了过来,听门下弟子讲两位掌门打起来了,哪还敢耽搁,稍稍运了口气,便也跟着追了上来,这才有了铁风先前见到的那一幕。 沈不禅以一敌二有些艰难,但情势如此,也无可奈何,只得凝神接战。 期间多次险象环生,每次都幸而又幸的转危为安。 初时还以为是那卓氏二老体力大耗,出招偏误,但次数多了,却有些奇怪了。 毕竟两人都是江湖上的高手,绝无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误,况且每次要紧时候,总有些树皮,碎石之类的东西仿佛天助一般,帮自己一臂之力。 三人毕竟不蠢,时候久了,都隐约猜到,似乎有高人在暗中相助沈不禅。 卓家二老察觉如此,心知今日再多纠缠也无用,索性收手罢斗,也不想恼了那暗中出手的人。而沈不禅关心弟子与女儿,随意扯了块树皮,以长剑刻字,甩给卓万仞,算是下了战书,而后便转身离开。 ... “却不知何人相助于我..来日得知,必要好好报答一番。” 一轮白日已高高的挂在了天空上,沈不禅一边奔走着,脸上的愁容却半点不减,习武之人灵觉异于常人,他总隐隐觉得有些心神不安。 “古山行走江湖多年,防人追踪的应该没什么问题,他们西行到了荒都,自然可以安稳无碍..或许,已经到了荒都了吧。” “我还在担心什么呢..?” 担心的同时,也有些后悔,没有叫上一两位长老同行,若是如此,今日情势绝不会这般被动。 “好在之前见霞儿没有什么伤势,真没想到,第一次让她出远门,便遇到了如此变故。” 想到沈欺霞,他心里不安感更强了些。 先前姜寻看自己女儿的那道毫不掩饰的眼神,无论如何也难以让他心安。 “若敢碰她身子一下,我沈不禅追遍天涯海角也要将他碎尸万段!” 第一百零一章 她还是疯了? 沈不禅奔走了不长时间,便闻到了一股血腥气息,心里咯噔一下,运起轻功全力前行,没多过久,便见到了河边树下躺在地上的古山,和不远处正在掩埋那几具尸体的陆星柳。 三人相见,具是一愣,沈不禅率先开口,以尽量镇定的语气问道: “怎么回事?他们几个哪里去了?” 古山侧着头,苦涩答道:“师傅..都怪我..白师弟和封师弟,都遭了重剑门的毒手..” “重剑门...” 沈不禅这时才瞧见,陆星柳那掩埋尸体的地方,露出了一个蓝白相间的衣角,那是白江剑门的服饰。 上前查探了一下古山的伤势,见他虽然难以行动,好在尚不致命,这才稍稍放心些。 “那霞儿呢?她怎么样。” “沈师妹此刻应该是性命无碍,不过..此事有些说来话长了..” 听到这个问题,古山纠结无比,但毕竟不敢欺瞒师傅,只得将几人如何遭袭,两位师弟如何被害,沈欺霞又如何被下了药,最后铁风和陆星柳又如何前来相救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当讲到最后铁风抱走沈欺霞那段,却是不敢多言,只轻描淡写的讲了句“师妹中毒已深,只得劳烦铁兄弟。” 待这些都讲完,沈不禅又问了几句话,陆星柳方才前来相见。 “侄女陆星柳,拜见沈掌门。” “你是..?” “家父陆天南,曾多次提起过您。” “侄女快快请起!” “原来你是陆兄弟的女儿,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我与你父交情甚厚,你叫我沈伯伯就成了。” “恩,沈伯伯。” 沈不禅无愧于一代掌门,虽说此刻突逢大变,却依旧神情自若。 “这回还要多谢你了,若不是你及时出手相助,还不知..唉..” 叹了一口气,又朝着古山问道: “那‘铁云’是什么人,年纪轻轻竟然能和卓万钧拼个五五之数?” “这个..就不知了,此人是我们先前半路所救,他曾对卓万钧说他是‘铁家剑派’的人,但徒儿心想,这多半不实,也不知他到底是师承何人,但却着实是个侠义之士!” 沈不禅点了点头。 “恩。” “既是如此,想必不会负了霞儿。” 古山听了这句话,心中纠结更甚,但一时却不知如何开口,先前还准备瞒着师傅,索性就说是自己所为,但此刻看来,是绝无可能了。 踌躇不已。 ... 沈欺霞很不知所措。 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衣衫整齐,头发有些乱,但也不至于披头散发。 先前虽说中了迷药,但却还是有记忆的,不仅有,而且印象极为深刻。 清晰得记着当时自己的每一句话,自己撕扯开的衣服,还有最后倒地前瞧见的那张秀气脸庞。 “是他..给我穿的衣服吧..” 呢喃了一句,也不知是药性还未消或者什么其他原因,感觉自己浑身一震酥软,脸颊瞬间变得火热滚烫。 “啐!胡思乱想什么呢..” 站起身来,捏着鼻子跨过那地下的熊尸块,出了洞,瞧见了靠在树边睡着的少年,心里又涌出了一阵异样的感觉。 轻手轻脚的走到一条小溪旁,将自己脸颊、手臂、还有头发上的污渍认认真真的清理的一番,又对着那溪水整理了许久,方才站了起来。 蹲的久了,突然一站,血液不至,险些又要栽倒下去,捂着头晃了几步,这才定住了身形。 此处虽无粉黛,但在沈欺霞分外的认真打理下,也把自己扮的别有一番明媚。 在回去的路上,边走还边想着:我和他又没有怎么样,为何我会如此在意呢? 对,我不在意,我不在意..我怎么会在意! 之前那些事就过去了!我还是我!我是喜欢师兄的! 沈欺霞给自己坚定的打了打气,这才大踏步的走回去,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女侠风范。 但不可抑制的是,距离铁风越近,她的心就跳的越快,当走到他身边时,几乎要提到了嗓子眼,紧张的不行,从来没有过这种异样感觉。 摸了摸自己的脸,滚烫的似要着了火。 正当自己双手不住拍脸,嘴中不停念叨“不紧张,不紧张..”的时候,却被一道有些嘶哑的声音惊了一跳。 “你..好了。” “..么?” 铁风也睡了不短的时间,被这她这一顿折腾,自然醒了过来,见眼前的沈欺霞不住的拍自己脸,加上嘴中似念咒语一般念念有词,不禁有些怀疑,她是不是神志出了什么问题。 “啊!” 回应铁风的,是一道尖锐的叫声。 多亏旁边没人路过,不然定要以为这少年是要做出什么图谋不轨的事情了。 “你..你你你..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我醒来了一会儿了..呃..你刚刚在干什么呢?” “什么干什么!我没干什么!你才干什么!” “啊..?” 听着少女语无伦次的话,加上那转身如逃命一般跑走的背影,铁风不禁哀叹了一声: “这可坏了..她还是疯了!” 站起身来,拍了拍屁古上的尘土,捡起了旁边的长剑,别在了腰上。 愁眉苦脸。 正在他琢磨一会该如何回去交待时,沈欺霞又回来了。 “沈..女侠,你还好吧?” 铁风上前几步,一把警惕的抓住了沈欺霞的臂膀,生怕她再发起疯来跑没了,毕竟论轻功,自己还是不如她的。 沈欺霞见这少年抓住了自己,潜意识就是想将手臂抽出,刚使了半分力,却不知怎地,莫名其妙生了一股不舍,声音也变得非常温柔,甚至自己都没有想到,她竟然能发出这么柔的声音来。 “我..还好,我很好。” 铁风听了这道声音,骨头都要酥了,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心想:好在还性命无碍..只得带她回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医治的方法了。 “那..我们回去吧?” 沈欺霞低着头,声如细纹的说道: “我走不动...” 说完,脸颊更红了。 第一百零二章 女婿考核通过?! 沈欺霞趴在铁风背上,搂的紧紧的,生怕一松手就要丢了什么似的。 铁风感受着背后佳人在耳畔呵气如兰,也不禁有些心动神怡。 愉悦的时光总是显得分外短暂,两里路,仿佛几个眨眼功夫就过去了。 虽说这“背负佳人精神爽”,但铁风毕竟还是脚力有限,走到后来时,已经行的甚慢,一路交谈了不少,铁风也确定了这沈欺霞神志已经恢复了正常,就是变得有些神经兮兮的,不过想来也要不了多久,好好吃上两顿,洗个澡,也就恢复了。 历经了这么一番,两人的关系却有些不清不楚起来,恋人是绝对说不上,非要说的话,师徒却是更贴切些,但沈欺霞出于一些少女的隐秘心思,万万不想承认什么“师徒关系”,而铁风也觉得这么收了个徒弟,似乎有些莫名其妙,旁人真问起来这收徒缘由也难以启齿,索性也不提这茬。 两人谈笑中,便就这么悠悠然的出现在了沈不禅几人面前。 “..爹?!” 沈欺霞瞧见了那张熟悉的面孔,惊喜的大叫道。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会出现在此。 而铁风听见这声大呼,又瞧见眼前男子的严厉神色,不由得大为尴尬,连忙将沈欺霞从背上放了下来。 沈不禅心想道:虽说他们二人多半已成了夫妻,但毕竟未行大礼,这个样子出现在外人面前,岂不是太不成话?! 厉声喝到:“霞儿,你这成何体统!” 虽说喝声严厉,瞧见如小兔子般蹦到自己面前,完好无损的沈欺霞,还是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无奈的叹了口气,简单的问了几句话,又从怀中掏出一个银白色的发簪递给了她,道:“女儿家的,也不注意点形象。” 古山与铁风对这种女儿家的饰物自然不太在意,但陆星柳却是一眼就瞧出了那簪子做工精细,材料明亮无暇,是上等佳品,想来是这沈掌门老早就准备好,要送给女儿的礼物。 “谢谢爹!” 沈欺霞结果那发簪,满脸喜悦,虽说平日里大大咧咧,毕竟花季少女,终究抵抗不住这闪亮亮饰物的诱惑。 沈不禅给她引见了陆星柳,而后就不再言语。 陆星柳初始时见那女子从“铁云”背上下来,不知为何,蓦地心头生了一股不喜,随即便觉不该,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怪异的感受,待沈不禅引见后,便上前一步,道:“沈姐姐,我来帮你吧。” “好啊,谢谢妹妹了。” 两位少女走到一旁树下,热络了聊了起来。 只剩下相顾对视的铁风与沈不禅,显得更为尴尬了。 “呃..见过沈掌门..” 待沈欺霞稍稍走开后,铁风上前两步,低头施了一礼,却未见回应,又上前了一步,再次施礼道: “小子铁云,见过沈掌门。” 还是没有反应。 古山躺在地上,瞧见这一幕也不禁大奇,掌门平时都是平易近人,礼数周到,今日怎地见铁恩公打招呼也不做个回应? 铁风两次不见回应,不禁暗暗有气。 这沈掌门未免有些太傲气凌人。 索性抬起头来,拱了拱手,那是平辈相交的礼数,大声道: “沈掌门...” “大点声!” 话音还未落,便被沈不禅以深厚内功盖了过去。 铁风暗自纳闷:这家伙莫非有病? 毕竟咽不下这口气,又用更大的声音喊道: “沈掌..” “太小了,再大点声!” “沈掌..” “太小,太小!” “沈..” “再大点声!” ... 两人就这样如较劲一般,喊了十来个来回,声音都惊得林间鸟虫都朝着四方飞去,沈不禅每次都以内力压过铁风的声音,这一点使铁风郁闷不已,但也无可奈何,古山自是不明所以,热络聊着的儿女也早被这诡异的对话所打断,却谁也不知情况,更是没法上前阻拦。 “你他妈有病吧!” 铁风大骂一声,这次沈不禅却突然闭口不语,使得这道声音响彻云霄。 陆星柳听了这道声音,见了那神态,总觉得那股熟悉的感觉更甚了。 而沈欺霞却是惊的说不出话来,满脸都是担忧神色,她万万没想到,铁风与自己父亲刚见面竟是这般模样。 刚想上前劝说两句,却被沈不禅给拦了下来。 “说话难听了些,但毕竟不是懦夫,你若是一味忍让,为了霞儿,我必一剑杀了你。” 铁风本来都做好了大打一架的准备,听到这番话,不由得一怔。 什么意思?为了霞儿?沈欺霞?杀我干毛? 脑子不好吧! “小子,我有个问题,如果你觉得不便,也可以不答。” “刚刚听你叫声中气不足,似是内力全无,不知你是如何和那卓万仞拼个五五分的?” “我觉得不便,我不答!” 此事本就难以说清楚,更何况眼前这中年男子一副审问的样子,铁风自是不想说,若非看在古山和沈欺霞的面子上,恐怕更是连理都不想理这人。 沈不禅也不着恼,毕竟事关女儿终身,为了尽快摸清这少年的性子,不得已才摆出这么一副姿态,大不了事后拉下自己这张老脸道个歉就是,反正到时候都是自家女婿,说起来也算不得多丢人。 想的很清楚。 见他一问不答,便又问道: “你师承何门何派,家中父母可安在?” “我师承何门何派不想和你讲,家中父母也不安在。” 沈不禅见他答的痛快,却也不似说谎,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他见到两人亲昵归来,自是想好了两人的亲事,但毕竟事出突兀,不免担心这少年父母长辈从中作梗反对,既然没了此节,看刚刚那少年与自己女儿的交谈神态,想来也不会有太大阻碍。 时已晌午,阳光明媚,透过树叶,在地上和众人的身上映出了点点光斑。 而其中一道映满光斑的身影,却突然间深深的躬了下去。 “小兄弟,沈某刚刚冒犯了,再此给你赔个礼。” 总体来说,眼前这少年,算是通过了自己的考核了。 铁风见那沈掌门突然就变了语气,更是觉得惊奇,但却对他印象大为改观,心里有了个判断:这家伙虽说和他女儿一样神经兮兮的,却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 还了一礼,答道:“呃..则个..小子刚刚也有些无礼,咳咳,沈掌门,则个,你徒弟和女儿也安全了,要是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 铁风平日里行事自在惯了,不习惯这些文绉绉的礼数,想着既然此间事了,赶紧去荒都大大的饱餐一顿才是硬道理。 沈不禅闻言,点了点头,道: “恩,我们这边近日也有不少事情需要处理,与重剑门这笔账还要好好清算清算。” “不知铁小兄弟何时来我白江剑门?” 铁风愕然地问道:“啊?我去你们白江剑门干什么?” “自然是与霞儿成婚。” 沈不禅答的理所当然,似乎很纳闷这少年为何会问出这种问题一般。 “呃?!” “沈掌门..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第一百零三章 我是兴趣使然 “沈掌门,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铁风好一阵无语。 “恩?” 沈不禅双眼一凝。 “我问你,霞儿身上的毒,是不是你解的?” “没错...” 铁风答后,随即恍然。 怪不得这家伙对自己百般审问,想来是因为我和他女儿发生了什么不清白的事情。 正待再解释时,却突然听到“嗖”的一声破空响,众人抬头看去,只见到东边的天空上绽开了一朵巨大的赤红火莲花,虽是白天,却依旧很醒目。 沈不禅见了这道焰火,眉头一皱。 那是火莲派召集门人的暗号。 难道火莲派也派来了大批人马? 火莲派偏居北荒一隅,地盘很大,门人众多,行事蛮横霸道,不远千里大举来此,这事情绝对有些不对劲。 想到这里,沈不禅直接丢给了铁风一个令牌,说道: “铁小兄弟,你再仔细考虑一下,若要找我,来到白江剑门,他们见到令牌自会好生招待。” “陆侄女,此次事出仓促,不能再此多做耽搁,我们几个这就要去荒都,你跟不跟我们一起?” “沈伯伯,你们先去吧,侄女就不跟着打扰了。” “也好,这里最近不安稳,你一个姑娘家出门在外小心些。” 沈不禅嘱咐了一句,横抱起古山,便欲离开。 “霞儿。” “霞儿,走了!” 沈欺霞心头有些莫名的不舍,还是一步三回头的跟着离开了。 她很想对铁风说一句“你要记得来看我。” 终究只是嗫嚅了一下嘴唇,没有说出口。 铁风就这么愣愣的盯着那突兀离去的几人背影,喃喃念叨着: 这什么情况? 话都不说完,说走就走? 掌门果然不是正常人当的..思维就是与众不同。 好在这几人走了,也能歇一口气,此刻只剩了铁风与陆星柳两人,气氛瞬间就变得安静了许多。 安静的有几分怪异,连偶尔风吹树叶带来的沙沙声都异常的清晰。 “铁云是么?” “...是。” “你也是用剑的?” 铁风也不说不准为何要谎称自己是铁云,只是当时脑子一抽,就脱口而出了。 但此时若自承身份,那就更是不便了。 赶紧转移话题才是硬道理。 “呃..是啊,柳.陆姑娘,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荒都。” “那刚刚为何不跟那沈掌门他们一起走?” “我为什么要跟他们一起走?” “...没什么。” 铁风捡了几个遗落在地的剑鞘,试图把腰间别的癞皮剑塞进去,均是无果,这剑太粗了。 无奈的叹了口气,暗暗决定,到荒都之后,得打个趁手的剑鞘去,不然实在不雅观。 正当他想一如往日那般搜刮尸体上的财物时,瞥见了陆星柳那道似乎在暗中观察自己的眼神,随即收了手,改为帮助尸体理了理衣服。 很生硬。 “一起走?” 陆星柳突兀的问道。 “..你在问我么?” “不然呢?” “..走哪去...” “荒都啊。” 铁风站起身来,瞧向陆星柳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惊奇,道: “你怎知道的我要去荒都?” “你肚子都叫了五六声了。” ...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诡异,两人随意收拾一番,就这样草草上路了。 路途中沉默占据着主导,陆星柳觉得这少年怎么看都有些怪异和熟悉,而铁风也不敢多言,生怕这心思活络的少女听出什么端倪,就这样默默的走着。 期间还遇到了一伙人,为首一人驾着高头大马,白色袍子上绣了三朵火莲花。 那人停在铁风面前,大声问到“小子,有没有见过几个人骑黑马路过,为首之人脸上带着半张银白色面具。” 虽说此处距离荒都不远,但像他所说这般辨识度高的家伙,铁风是真没见着,况且就算见着了,也不想回答这无礼之人的问话。 随口答了几句,那伙人就走了,倒也未做什么刁难。 还未到黄昏,两人就走到了荒都的左近,来往江湖人士也越来越多,大多都是谦谦有礼,来到荒都,装也要装出一副和蔼面孔,浑然没有了之前的那种肃杀气息。 想到一会进了城,两人多半要就此分手,铁风还是忍不住问道: “陆姑娘,你这次去荒都是做什么那?” “我是来参加执法堂观剑大会的。” “和古山他们一样,也是来观礼的?” “不,我是来参加考核的。” 考核? 铁风听了这个答案,一时之间还有点懵。 他本来就不太清楚这执法堂观剑大会是观个什么。 此刻听到“考核”,更是不知所云。 “你呢?” 陆星柳问道。 “你来荒都是干什么的?总不会是单纯的为了吃饱肚子吧。” “恩...” 铁风沉吟了一下。 其实真的不知道自己来荒都是干什么的。 凑热闹的? 这么说岂不是太丢人了。 “我也是来参加考核的!” “哦?” 陆星柳扬了扬柳眉,显然这个回答倒是颇有些出乎意料。 “你说你也是来参加执法者选拔考核的?” 这回可轮到铁风吃惊了。 他万万没想到这所谓的考核,竟然就是选拔执法者的意思! 天下一万种职业,恐怕和自己最不搭边的就是执法者了! 但刚撂下的话,总不能马上再咽回去不是。 “呃..对对..我就是来参加执法者选拔考核的。” 铁风很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自己没事非要跟这个风干嘛。 “你为什么要来参加?”陆星柳又问道。 “...那你为什么要来呢?” “我爹爹要我来的,他要我完成他的愿望。” 提到陆星柳的爹爹,陆天南,铁风心里有着无数个问题想问,但这当头却是决然开不了口的。 却总觉得‘完成他的愿望’这个说法怪怪的。 “什么愿望?当执法者?” “差不多吧。” 陆星柳偏过了头,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深言。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来参加选拔?” 铁风心中暗叹了一口气。 这个话题终究还是没转移得开。 端正了一下表情,一本正经的答道: “兴趣使然。” 第一百零四章 巨城荒都 荒都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大,非常的大! 那是一种特殊的“墙外墙”城市。 此处本是古大阳国的国都,说起来,还是当年“令吾之乱”的发源地,也就是令吾盗取大阳心经的地方,作为古时国都,本就算是个不小的城市了。 但在当今乱世之中,天下百姓最大的愿望就能寻得一处安稳的所在,而执法堂北荒总部所在的荒都,自然就成了流民、小贩、富商所向往的地方,虽说竞争较他处更为激烈,但至少是一座能用道理,而不仅仅是用拳头解决问题的城市。 也正因为如此,前来讨生计的百姓随着时间越来越多,原本的大阳国渐渐的装不下这么多的人口了,二百年前,当时的荒都城主与执法堂相商,获取的商会的支持,决定扩建荒都——在原本的城墙外,再次建了更高更宽的四面外墙,请了不少能工巧匠,开山填河,砍树磊土,耗时七年才完成这项壮举,经过这次扩建,荒都也成了北荒乃至整个大陆占地面积最大的一座巨城,这便是这座墙外墙,城外城的由来。 而在这高耸的外城门下,此刻却多了两道颇为招人注目的身影。 女子一身黑衣,在这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虽说有些与众不同,但还不算太过特立独行,而一旁的少年就显得有些个性了。 那少年满身血污,腰间还别着一把锈了的粗铁棍,走起路来还四处张望,似乎丝毫没觉得自己的穿着有些违和。 正是铁风与陆星柳。 这荒都人员驳杂,也时常会有些受了伤,亦或是与人争斗回来的江湖人士,但基本上都是行色匆匆,赶紧换一身行头,似铁风这样大摇大摆的绝不多见。 毕竟在荒都区域内杀人可是不大光彩的事情,若被执法者瞧见,或许少不了一番盘问,虽说执法堂规矩不问江湖事,但江湖人士,大多也少不了一些黑历史,万一一不小心说漏了什么,面子上不好看不说,这行程恐怕也要耽搁下来了。 至于铁风为何四处张望,自然是想一门心思寻些饱腹之物了。 ... 两人进得城来,铁风二话不说,就拖着陆星柳去找酒肆饭馆,乍看见城门内不远处街边有一家面铺,掌勺的伙计正往一口大釜里舀汤,那热腾腾的香气弥漫开来,勾引得肚子里馋虫越发猖狂,急吼吼冲了过去。 “两大碗面!” “不,四大碗!” 瞧得铁风那急不可耐的觅食模样,陆星柳几乎笑趴在食案上,可算见识到了什么叫做饿鬼下凡。 “民以食为天,我今日方才真正知道。” 铁风闻着一旁传来的面香,咽了咽口水,拈起一双竹筷,摇头晃脑的敲了敲案面。 “古人云:‘吃得饱才知礼仪,穿得暖才会开心。’人嘛,自然是不吃不成的。” 陆星柳先是一怔,而后更笑得欢乐: “哈哈,那是‘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你这家伙,长得倒像个书生,面相文文雅雅的,说起话来倒是粗糙的紧。” 说话间,四碗热气蒸腾的汤面端了上来,铁风捧起碗来,先嗦了一大口汤水,三下五除二地将满满三碗汤面统统扫荡干净,无限留恋的舔舔嘴角,满足的叹道: “啊~~~饱了,饱了..” 蓦地,马蹄声如风雷急奏,一队人马从眼前疾驰而去,扬起了不少尘土,引发了路人很大不满,但那伙人多势众,而且来去匆忙,顶多只能等他们走后骂骂咧咧一番。 才过不一会儿,又一队人马掠尘飞过,和前队同一般的服饰,前面的尘埃未落,后面的尘埃又加了上去,渐渐的给这条街织出了一张暗黄的帘幕。 荒都城大地大,在外城区是准许驱车驾马的,但大多情况都是缓缓而进,虽未明文禁止不准跑马疾行,但毕竟荒都高手如云,稍不留意,指不定就惹了哪位脾气不好的高人,类似这种当街跑马的情况,绝不多见。 “这是做什么?这么嚣张?”铁风张望着。 那掌勺的伙计哀叹道: “这些是火莲派的人..据说也是受邀来参见观剑大会的,真是搞不懂,执法堂怎么会邀请这种野蛮的帮派来。” “哪里是野蛮!根本就是野人!” 旁边一名食客听了这句话,瞬间就激动了许多,连食案上握着剑鞘的手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这位大哥..不知这什么火莲派,到底干了啥天怒人怨的事来了?不妨给我们讲讲?”铁风看了这般反应,好奇的问道。 “不怕你们笑话,我本来是千里迢迢参加执法者考核来的,可是这帮火莲派的畜生..他们竟然直接将那考核报名处给围了起来,想要通过,要不然就给他们交什么狗日的“供奉”,其实就是勒索钱财!要不然就不让你进,就算硬闯过去,事后也绝不让人安生。” “简直就是一群流氓!” 听了这般回答,铁风觉得更奇了。 “难道他们这般行事,荒都执法堂不管?” “小兄弟,你有所不知。” “如果他们敢勒索平民百姓,执法堂必然是要管的,但这执法者考核不比一般,既然决意要当执法者,这些子阻碍自然要自己想法子解决...但是像我这种无依无靠的,上哪里去和这么一个大势力对抗!” “也正因如此,我已经来到荒都十来天了,却连名都没报的上,若就这样灰溜溜回去,也太不甘心..唉..只盼望老天派个英雄来,将这些垃圾解决掉才好!” 众人闻言都是叹了口气,想来对这火莲派的行事都有些不满,但正如那食客所言,单枪匹马毕竟没法和这种人多势众的大门派相抗衡,一时间都有些无奈,好在此地尚在执法堂庇佑下,这些蛮人倒也不敢做出太过火的事情来。 ... 两人吃饱喝得,结了账,便离开了。 “我想起了一个人,他功夫算不上太强,但若是听说这种情形,必然要挺身而出,就算打不过,也要和那什么‘火莲派’斗上一斗,你说这人可笑不可笑?” 并排走在街上,陆星柳似很随便的问道。 “恩...我倒是挺佩服这种人的,是个好汉子。” “没准你们见了,或许很谈得来也说不定。” “唔...或许是吧..有机会可以给在下引见引见。” 铁风尴尬而艰难的硬聊着。 第一百零五章 随手一挑就是镇店之宝?(第一更) 还好及时的出现了一家布庄,打断了铁风的尬聊。 店里的伙计很机灵,见了铁风这一身的血污,立马就猜出个七七八八,直接把二人引到侧室成衣间。 他处布庄大多来人还需选布、搭色、量体、裁衣,而荒都人员来往颇杂,很多江湖人士稍停即走,不愿多等,况且大多对款式也无太多要求,因此很多布庄都推出了“成衣”的说法,挑好就换,换好就走,很是方便。 “少侠、女侠,您二位来得是时候,最近人多卖的快,这些衣衫很多都是本店专门请神针王麻亲制的,用的都是上等料子,保证结实耐穿!” 铁风虽瞧不出这用料好坏,但不得不说,这里的衣衫要比自己见过大多的衣衫都精致的多,扣子、针脚、袖口,每一个地方都缝的很细致。 随手选了件看似低调的,在身上比了比,觉得还不错,索性就现场换了上。 之所以选个这个,倒不是因为铁风想作风低调些,而着实是因为囊中羞涩,只有之前从在古山他们行囊中翻淘出的几十两银子,来到荒都,这衣食住行都还用得着,要买个衣衫花费太多,那可不值数了。 “伙计,我就选这个了,你带这位女侠也去挑一身吧。” 那伙计见铁风也不问价,二话不说就换上了衣衫,神情瞬间一喜,干劲也高昂了许多。 “得嘞!” 伙计用一种看财神爷的表情,对着铁风竖了竖大拇指。 “大爷您这会挑,您选这件金丝翡玉衫是我们的镇店之宝,刀砍不坏,斧劈不烂,偏偏看起来又和平常布衣毫无区别,是神针王麻近些年来最得意的作品!” “大爷您在这稍等,我带这位女侠去挑选。” 待那小伙计和陆星柳乐呵呵的走后,铁风心脏都跟着一抽,那伙计赞叹自己眼光的言语,听到耳里当真是半点高兴不起来,扯了扯自己身上的“金丝翡玉衫”,突然有点后悔。 随手一挑就是镇店之宝?! 等待的功夫,又来了一伙人,都是粗枝大叶的打扮,每人身上都负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一言一行都透着股凶悍之气。由另外的伙计引进来,随意挑了几件衫子就去付了银子,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出门前为首那汉子还毫不避讳盯着铁风瞧了又瞧,皱着眉摇了摇头,这才离开。 铁风正疑惑间,陆星柳便从旁边的房间走了出来,只见她换上了一袭白色劲装,将身段曲线勾勒的极为动人,于明媚中平添了三分英气,仿佛天仙来巡视凡间。 “铁风少侠,你看我这身如何?” 陆星柳声音还是那般的轻灵。 “啊...很好,好美..” 铁风突然从呆愣中回过神来。 “恩..?陆姑娘,铁风少侠是谁..?” “..没什么,一个故人的名字,刚见你神态和他有点像,随口叫错了,实在惭愧。” 挑了挑柳眉,又认真的叫了声。 “铁云少侠。” 伙计乐呵呵的从后堂走了出来。 “二位,这两套衣衫可还满意?” 铁风其实很想找茬,说不满意。 可是刚刚等待的功夫,已经用手狠狠的扯了扯身上的金丝翡玉衫,偏偏这看似普通的布衣,竟然结实的匪夷所思,虽说那伙计号称其“刀劈不坏,斧斩不烂”未免有些夸张,但自己显然不可能较真的当真去砍一砍。 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头。 “好嘞!” “我带大爷去付银子!” 铁风转头微微一笑,让陆星柳在此稍等,而后快步追上了兴奋的几乎要跳起来的伙计,小声叫道: “伙计,伙计..” “伙计!” “啊?!大爷,您叫我?” “废话,不是我还能是谁。” “大爷,您吩咐!” “我们这是去哪儿?” “噢~~大爷,小的忘了说,您选这东西价格比较高,所以要去掌柜那儿付银子,小的不敢收。” 铁风瞬间脚步慢了许多,感觉自己仿佛来到了当年那家的猎龙镇铁匠铺。 难道是业报要来了? “大爷,您是脚受了伤了么?小店也有些伤药,您要是需要小的给您去拿去。” “不必...恩..伙计,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恩..?我..忘了什么?” “哦..!您是说您换下了的那套脏..额旧衣服,我给您都包好了,到时候您直接一起带走就是!” “咳咳..” “伙计,我是说,你还没告诉我这两套衫子多少银子..” “噢..!这个啊,大爷你放心,最近我们这儿生意好,掌柜的开心,把零头都给抹去了,您这两件加起来平时要五百三十两银子,现在五百两就够!” “...” “...你是说,这两件衫子‘只要’五百两银子?” “对,没错啊...” 伙计话音刚落,未发现铁风神色的异常,径直推开了一扇门。 “何掌柜,这就是我们的贵客,铁少侠,他把金丝翡玉衫和白莲锦衫给选走了,小的不敢收钱。” 不知不觉,铁风便被引到了内堂,只见一个干巴巴的黑瘦老头孤零零的坐在那里,对着一个白玉案子,摆弄一个旧算盘,长着一张看上去就不好说话的脸,偏偏见了自己还要强行挤出一抹僵尸般的笑容。 “哎呦,贵客您好,少侠一看上去就气度不凡那!所谓英雄配宝剑..” 那何掌柜本想说“英雄配宝剑,大侠着玉衫”,话说了一半,瞥见了铁风腰间别着的土黑色癞铁剑,神色稍稍有些尴尬,后面那句话也说不下去了。 “少侠您是用银票还是...现银?” 五百两银子不是小数,如果现银拿在身上,那也是好大的一包,掌柜的虽见这少年身无别物,但还是习惯性的问了一句。 “恩..掌柜的..” “我想问一句,就是单纯的问一句啊..” “你这里有没有这种说法,买了东西呢,先回去试几天,也就那么三四天吧...试好了回来再付钱..” “在我老家,就有人这么做的..唔..生意很不错。” 却不想,此话一落,那何掌柜脸色突变,比唱戏的变脸还要快些。 “小驴,你去叫王二王三兄弟过来。” 一阵尴尬的沉默过后,只见两个壮汉从门外走进,一左一右站在了铁风身前。 这等情形简直在熟悉不过了...铁风曾经就和铁无发干过无数回,却不想如今风水要轮流转了。 “铁少侠,这里生意一贯不错,你说的方法却是不必了!”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是荒都最基本的规矩,如果有人不合规矩,就算执法堂也管不了!” 正当掌柜义正言辞的发表完言论,欲起身拍案以壮声威的时候,却见到另外一个小伙计毛毛躁躁的破门闯了进来,见到这阵势先是一愣,而后还是硬着头皮走到了掌柜的旁边,在那掌柜极为不耐的眼神下,强行上前附耳轻语: “慈悲门的人来了。” 第一百零六章 笑呵呵的慈悲门高手,戚伤 掌柜的听到慈悲门这三个字,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九月刚过了一半..怎么就来人了?” 脸上的不耐神情顿时消失,正色说道: “快快有请!” 说罢,对王二王三施了个颜色,两人欲将铁风带出。 铁风也不挣扎,在默默沉思着。 刚刚那耳语虽说说的极轻,还是被他听了进去。 “慈悲门”这个名字以前听过两次,似乎在江湖上并不是多有存在感的一个势力,行事低调,也不惹是生非。 第一次是陆星柳在洛城所讲,说是慈悲门是个商会,以和为贵。 第二次是那青眼黑衣人传授自己剑法,论洛城好手时,简单的提过一句“慈悲门分舵主、东靑教教主,还有近日来洛城的几个老不死,都算是好手。” 正开门的功夫,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人孤身一人走了进来,胖的跟球似的,一人就把那木门给占满了,锦衣玉袍,一脸乐佛像,那王二王三见了此人,连连退让,这门也没出得成,只好退回来,站在一旁。 “何掌柜,两月未见,看起来愈发的精神了啊!” “哪里哪里,还不多拖了戚老板的福,最近这生意那,好得很!” “小驴,还不快点看茶!就用我前两日带回来的新茶佛动心!” 何掌柜好一阵热烈的寒暄,戚姓的胖子只是心不在焉的应着,期间瞥向铁风与他身后的两位汉子,微微露出些思考的神色,却也不多言语。 待那小驴再回来后,室内一股子浓郁的茶香铺满了整个房间,铁风虽不太懂茶,也能闻出来这不是俗品。 那伙计将两杯汤汁鲜绿的茶水置到了戚老板和掌柜的面前,同时还交给了掌柜一本老旧的账册。 戚老板举起了那青花瓷茶杯,品玩了一番,却不用茶。 “白中闪青,牡丹潜胎骨,花晕炸霜。” 转过头,和善的笑了笑。 “何掌柜,你这茶杯可是上品那。” 何掌柜闻言讪讪一笑,不经意的将桌面上的账本收了起来,而后又从桌下暗柜出掏出一本,忙不迭的递了上去。 “哪里,哪里...戚老板见多识广,自是入不了您的法眼。” 自己看上去风风光光,说到底,其实就是给人打理铺子的,可是万万不敢得罪了眼前这位财神爷,这大老板戚伤虽表情笑呵呵的,看上去十分友善,话中可未必是这个意思,要是光以哭笑来判断旁人心情,自己这掌柜恐怕早就干不下去了。 这戚老板不品茶,只问杯,想来多半是对自己所作有所不满了。 戚伤也不伸手去接,只是笑眯眯的问道: “掌柜的,你这茶是好茶,但杯却要更值钱些,不知你这回给我上的是茶,还是杯啊?” 何掌柜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是杯,是杯,戚老板放心!这账本都是我亲手所记,绝不差一分一毫!” 说话的同时,几滴冷汗从鬓角出流了下来,借着品茶掩饰,悄悄的用袖口蹭了蹭。 紧张不已。 自己中饱私囊惯了的,不过这戚老板也从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不知这次怎么较起真来。 那戚老板抿了一口茶,将茶杯与账本一齐放到眼前的楠木案子上。 “不必了。” “我这次来就是路过,和何掌柜打个招呼,近日来荒都人多,辛苦你了。” “哪里哪里,应该的,应该的!” 戚伤瞧了眼被两位大汉夹在中间的铁风,又端起茶杯,似笑非笑地说道。 “何掌柜这儿待客的规矩还真是独到呢..” 何掌柜猜不透这句话的意思,也不知他是不是恼了自己会见时掺了杂人,便答道: “近些日子荒都鱼龙混杂,总有那么些不开眼的来店子里想穿霸王衣,在下立即就处理好。” 说罢,还对那王二王三兄弟使了个眼色。 正当那两兄弟要去拿铁风左右臂的时候,突然胸口一烫,随即被一股大力震倒在地,直撞到身后的墙壁上,在这一撞之下,两个铁塔般的汉子一时间竟挣扎着捂着胸口,起不了身。 “嘶..!” 屋子所有人都同时倒吸了口冷气。 击倒那两个壮汉的不是别的,正是那戚伤杯中的茶水。 水本天下至柔,能以小小茶杯里的水分袭二人将其击倒,而且不会溅到中间铁风身上,这一手功夫,就算是毫不会武功的外行瞧了也能猜出其中有多大的难度。 铁风虽不以为那两兄弟能把自己怎么样,但见到这一幕,不禁也大为惊异,没想到那胖得跟球一样的戚老板,竟然有如此身手! “小..小小小小驴,在..在在在给戚老板茶杯满上..” 何掌柜战战兢兢的吩咐到,他久闻这戚伤老板身负武艺,却也从未见他出手过,本以为以他的体型,顶多会些简单拳脚,未曾想到这笑面佛似的男子功夫竟如此精深! 他一出手就击倒了王氏兄弟,难不成是因为那少年? 这操着外乡口音的少年,难道是块铁板?! 想到这里,心里直突突,暗暗的想,一会儿得狠狠的骂那不开眼的小驴一顿,这是什么眼力见!不问好了再带来?! 小驴若知道掌柜心里所想,那一阵鸣冤是少不了了,自己可是严格按照掌柜教导来的:遇到年轻客人,特别是男女一起的,尽量捡贵的卖,有什么问题带上来我亲自处理。 至于处理成什么结果,自是那伙计不会在意的了,只管老老实实拿自己的工钱就好。 铁风自己也觉得很神奇,这胖乎乎的家伙,显然是在帮自己啊。 但自己既不识得他,他也不会识得自己这张假脸,想不通为何会如此。 ... “何掌柜,你坐下,莫慌,不好意思,刚刚手抖了下。” 戚伤一脸满怀歉意的表情。 何掌柜不敢接话,老脸上强行挤出了一丝并不擅长的谄媚神色,依言而行,那小伙计也再次的奉上了茶水,而后小心翼翼的低头站到了一旁,出来混了这么久,他也没见到过这般架势。 空气非常安静,把那“嗦”的一声品茶声突显的十分清晰。 “这位小兄弟欠了你多少银子?” “不..不敢不敢,这位贵客并没有欠我银子..” 何掌柜答完,瞥见了戚老板微闭的一线眼,显是对自己的回答不甚满意,于是连忙改口道: “其实也不多..就是五百两银子的事儿...” “恩..” “这位小兄弟的帐我帮他结了,拿着,正常走账。” “这..这这这哪里要得..” 何掌柜盯着那桌子上一张崭新的银票,仿佛这就是世界上最烫的火贴。 但在那不太耐烦的眼神下,还是将这烫手的银票给收了起来。 戚伤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转过头对着门口走去,那小伙计呆愣当场,连门都忘了去开,何掌柜狠狠的剐了那伙计一眼,忙不迭的冲到门前,白须扑到眼角都不曾理会,小心翼翼的将房门拉开,又恭恭敬敬地站到一旁,活脱脱的像个小老伙计。 戚老板又是微微一笑,拖着肥硕的身躯便欲挤出房门,道: “这门可以改的宽点儿。” 话音还未落,众人只听“唰”的一声,而后便见到那大门左侧厚木墙裂了好大一个口子,破碎的木屑四散飞出,而那被剑气击烂的木板也应声而倒,亏着门外没人,不然少不得几声尖叫。 在这一击之下,门果然变宽了。 就是手段未免有些粗暴。 正待何掌柜想大吼一声:“何人竟敢如此大胆!”时,铁风却悠哉悠哉的收回长剑,率先发话了: “戚老板,你帮我付了银子,我帮你改了门,不拖不欠。” 第一百零七章 月下谈(一) “不错,不错。” 戚伤看了一眼旁边被劈坏的木墙,断痕甚宽,显是受了极大的力道震裂。 瞥了一眼铁风的方向,眯缝的眼睛里闪出一丝惊异,而后大笑着离开了。 何掌柜抚着额头,呆愣半晌,直到那小伙计叫了数遍,这才回过神来。 “掌柜的,掌柜的...” “何掌柜!” “啊..?” “那小子走了...” “什么?!” “那赖账的小子走了。” 何掌柜回手就在那伙计光溜溜的脑门上打了一个爆栗。 “什么赖账的小子!那是贵客,你这驴脑袋早晚要坑死我!” “啊嘶..贵客,贵客..”伙计捂着额头龇牙咧嘴。 “都他妈在这发呆?不干活了?!把地下给我收拾好了!” “小驴,你看着铺子,我出去一趟。” “啊..掌柜的你去哪儿?” 啪! 又是一记爆栗。 “你管我去哪?!” ... 铁风带着陆星柳出门后,还是始终想不通这件事。 那道剑气是他故意试探的。 从那胖老板的眼神中表明,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发出这么一道剑气,那就说明,此人并不是因为识得自己武功从而相帮的。 这倒是奇了。 一不识得自己这张脸,二不识得自己的武功,以他的身份为何会平白无故的相助? “陆姑娘,你知不知道‘慈悲门’这个势力?” “当然,那是天下最大的商会,行商之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那他明明是个商会,却又为何起个‘慈悲门’的名字,听起来倒像个寺庙之类的。” “那我便不清楚了,据说这‘慈悲门’创始者是个武艺高强的僧人。” “..僧人?天下最大商会的创始者竟然是个和尚..?!” 在铁风印象中,和尚的形象是拿个铜碗到处化缘那种,世事尚且不问,更何况经商赚钱。 两人又聊了几句,陆星柳也答不出太多关于这“慈悲门”的事情来,两人一路前行,不知不觉就走过了好几条街,时已日暮,万家灯火通明,不时地传来些饭菜香气,路上行人渐少。 铁风也有些无奈,本以为进了城,两人自是要分道扬镳了,却不想身旁这位陆姑娘丝毫没有要离去的意思,十句话里倒是必然夹着一两句试探自己身份的言语,各种旁敲侧击,若不是一直揣着警惕,怕是真要给她套出话来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天色已晚,也不能让她跟着自己风餐露宿,还是得找个住所才成。 人在江湖,这衣食住行,都不容易。 近日荒都外来人多,有空房的宿所极为难找,几乎家家门口都立着或高或矮的牌子,牌子上不约而同的都刻着“今日客满”的四个大字,一路都是如此,铁风无奈之下随意选了一家名为“云海楼”的客栈走了进去,本拟找老板商量商量,看能不能通融一下,打扫出个库房之类的。 万万没想到,那云海楼老掌柜年纪也不小了,见了自己仿佛见了爹似的,二话不说就派人上楼去,一阵吵吵嚷嚷乒乒乓乓后,奇迹般的出现了两间上房,着实让铁风体会了一把顶级的贵宾特权待遇,而那老掌柜又殷勤的奉上了茶水果食,点头哈腰的招呼了好几个来回,这才恋恋不舍似的离去。 “见了鬼了。” 铁风将包裹兵刃丢在一旁,和衣躺在舒适柔软的宽床上,却毫无睡意。 “小爷我就这么受欢迎?”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问自己这个问题了。 打进了荒都之后,明显能感受到那股满城风雨的感觉,每个江湖人的一言一行,甚至脸上表情,都浮着兴奋与躁动。 铁风向来自傲,但却也不是傻子,他自知以自己的身份,照理说绝无可能一来就得到各式各样的上宾待遇。 至于那老掌柜的理由——我看少侠一表人才,来日必成大器。 这个更是胡话连篇。 我成不成大器和您老又有毛关系? 铁风坐起身来,揉了揉脑袋,试图以抓头发的方式活跃一下大脑,理清思路。 执法堂观剑大比的热闹、慈悲门商会对自己的莫名照顾、火莲派蛮横霸道、白江剑门与重剑门的恩怨纠葛、还有一些奇装异服的江湖人士。 还有眼前来参加执法者考核的陆星柳,与尚不知人在何处的大哥蒙天。 也许还有其他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如果天下要选出一块是非之地的话,恐怕目前的荒都,绝绝对对的当之无愧。 显然这理思路的方式失败了。 好在这么折腾一天下来,铁风的头痛却渐渐消了许多。 想到隔壁的陆星柳,心里却还是隐隐有些不安稳。 她本来就不是个喜欢动武的性儿,之前见她杀掉那重剑门两人时却是极为果断,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凌厉的杀气,虽然只是一瞬,却逃不出铁风的感应。 似乎分别之后,她整个人都生了许多变化,虽说外表看着还是那般的清秀美丽,却有一种异样的变化,多了一股凌厉感。 而且还配了把剑。 “不懂。” ... 这云海楼还有个院子,在他处可能平常的紧,但在荒都这寸土寸金的地方,这数丈长宽的院落无异于在宣示着客栈的高档,同时也在向其中的住客述说着,你们一晚数十两银子的去向。 院子东西两头各有一把藤木椅子,椅子上各坐了一人,都仰着头,专心致志的瞧着天空上那轮满月,离得不远,却都是心神深陷,谁也没注意到彼此的存在。 这夜里很静,没有风,没有蝉,人去江湖远,一轮秋影转金波,飞镜又重磨。 又是圆月。 过了良久,同时一声叹息。 四目相对,两人这才注意到彼此。 “铁少侠,这么晚了,还没睡?” “唔..正准备睡呢。” “等等。” 伴着一声轻叱,一柄明晃晃的长剑飞出,横亘在了欲转身离去的铁风面前。 铁风抓住那剑柄,一把扯了出来,扯出瞬间,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 将长剑横在面前,瞧着那乌黑的剑刃,仿佛在诉说着过往。 先前时并没有注意,这把剑,竟然就是自己从猎龙镇带出来那把! 刚愣神了几秒,心中便大呼不妙,果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 “告诉我,你是谁?” 第一百零八章 月下谈(二) “我...” 听了这道声音,铁风心头一紧。 “你认识一个叫铁风的人么?” 陆星柳上前两步,又换了一种问法。 明月斜照,将那纤细的影子拉的更长了,拉到屋檐下,又打到了黑黢黢的墙角旁。 这个问题很难答。 铁风犹豫了一番,却不转身,握剑柄的右手更紧了些,手指都挤的有些发白。 “你要找这个叫铁风的人?” “是的。” “你找他做什么?” 一阵短暂的沉默。 秋很空,夜很冷,铁风却感觉身后人似乎比这寒夜更冷。 “杀了他。” 三个字刚落,便听到几声轻轻的扑扇扑扇声,而后便在顶上不远处飞开了几只铜棕色的小雀鸟。 又是一阵死一般的沉默。 铁风没想到,她竟然会说出这三个字。 隐约觉得,似乎有些不对。 却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 心乱如麻。 手臂在袖口内微微的颤抖,又被强压了下去,眉头皱的犹如大岭间的鸿沟。 难道是因为那日苍梧顶上的事情? 铁风至今为止,对当日苍梧顶上的记忆还是些细碎的片段,如果说眼前的少女真有意杀自己的话,也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自己当日乱剑之下,杀害了陆天南夫妇。 “你...” “..父母还好么?” 铁风没想到,自己说出的话竟然如此嘶哑。 “不好,他们都不在了。” “...” 铁风猜想过这种答案,这也是他心中最恐惧的一种答案。 听到眼前的少女亲口说出,仿佛自己的心脏沉到了深邃漆黑的江心,被湍急的旋涡一点一点的绞碎,卷了下去,沉到江底,化成砂与灰。 “拿着吧..” 铁风转过身,将手头长剑递给了陆星柳,却有些不敢看那张俏脸,不过不难想到那一副冰冷的表情。 心里百味杂陈。 “..柳儿。” 若出于其他原因,他或可以继续隐瞒自己,但知道了这件事,内心的骄傲却不容许他的逃避。 “你是铁风..?” 陆星柳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显语气有了一丝颤抖,但铁风还沉溺于一种哀伤自责的氛围中,未曾发觉。 “是。” “你...” “来吧..” 铁风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若是自己杀了陆天南夫妇,说什么也于事无补。 本可以反抗,也可以逃走,却不知怎地生了一股哀伤,感觉世界都索然无味。 她要杀,就让她杀了算了。 “咕咕咕..” “咕咕咕..” 秋天竟然会有蛙鸣。 镇里老人说,秋天的蛙,鸣的是寂寞。 生死一闭眼,没什么大不了的。 心情从开始时那股对死亡的恐惧,逐渐转成了一种洒脱。 铁风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心情,似乎这一剑下来之后,就会挣脱了束缚,云游霄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铁风闭目等了许久,也未闻有什么动静。 “当。” 一声长剑落地声。 ... 铁风睁开眼,胸口多了个白色的影子,没有想象中的疼痛,有的只是一种让人心旷神怡的柔软,也没有鲜血,有的是汩汩不停的眼泪。 看着颈下的青丝耸动,嗅着那馨香的少女气息,感受着腰间的玉臂环绕,铁风完全不知所措,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双臂如此多余,悬在半空,竟无处安放。 过了良久,才试探性的搭在了眼前佳人的肩背,一瞬间,仿佛自己整个心都软了下来,一种异样的思绪充斥着整个大脑,第一次觉得,似乎世上还有比练成绝世神功更让人激动的事情。 “咕咕咕..” “咕咕咕..” 还是那个蛙鸣,似乎其中也跟着凝了一股痴意,所谓意中人,人中意,则那些无情花鸟也情痴,大抵如此。 时间都定格在了这一刻。 一个梨花带雨,一个满脸茫然,谁说幸福表情不能是这般? ... 过了良久。 铁风是被几记粉拳敲醒的。 “我..” “我刚刚只是突然有些情绪不对,我不是想抱你的,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多想!” “你别多想!” 陆星柳似乎突然回过神来,慌忙捂着胸口后撤了两步,不过脸上的一抹红晕显然是在和那语无伦次的言语唱着反调。 “..你。” “不杀我了?” 陆星柳狠狠的剐了一眼这极为不解风情的少年,恨不得想让他把这大煞风景的话吞下去。 “骗你的!傻子!” “你可真厉害啊,一路上和我斗智斗勇,宁死不承认你是铁风?!” “若不是诈一诈你,真不知你还要瞒我多久!” 陆星柳嗔怒的瞪了一眼,铁风见了这副表情,哪里还能不懂,原来是自己多虑了,想到眼前少女并不是真要来杀自己,一时间欣喜的情不能已,仿佛从地狱走上了天堂,完全不顾眼前少女的愤怒表情,傻笑着冲了上去,一把就搂住了了她。 “你干嘛?!” 陆星柳再次将这莽莽撞撞的少年推开一旁。 铁风自知失礼,讪笑了两声。 “呵呵..呵呵..” “说吧,为什么你两次连招呼不打就走了?!” 铁风闻言一愣。 “两次?” 随即两人就聊起了当日在如音客栈第一次分别后的事情来,铁风将其中丹田被废去和被红炎搭救的一节给粗略带了过去,而后聊到那日苍梧顶上事时,铁风也终于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当日铁风发狂之后,无差别的乱劈乱砍,陆天南见状不妙,带着妻女直接从崖上跳了下去,毕竟带了两人落地时受了些轻伤,但也不算大碍,当铁风将那崖顶人尽数杀死晕倒后,陆天南再次上崖,将铁风也给抱了下来,几人逃到一个山洞中休息,没多久又听到似乎有人接近,虽不知是敌是友,但那种情况下却不敢冒险,只得将铁风放在洞穴中,以稻草掩住洞口,并且扯了块布留了字。 铁风听到这里的时候,眉头微皱。 有点不对。 蒙天大哥说过,是在一个大树下救得自己,并不是在洞中啊,况且自己也没见到过什么留了字的布。 以对蒙天的了解,他绝对不可能在这种事上骗自己,而陆星柳更是不可能说谎。 这是怎么回事? “你在布上留了什么字?” 第一百零九章 果断的杀伐 陆星柳脸颊一红。 “没什么。” “总之,就是让你等我们来,你却自己走了!” “我..” “后来你们又回去了?” 说到这里,铁风见到陆星柳面色一暗,眼角着着一道掩不住的哀伤。 “爹娘他们...” “他们已经被害了...” ... 两人聊了几句,将那藤椅搬到一起,并肩对着夜空,对着圆月各怀心事,一夜无话。 ... 次日晌午,荒都内城某处。 “小子,站住!” “哪个门派的?” “你们..干什么?” “我..我是白马宗的人。” 一名青衣少年走在路上,几名蛮横的白衣人拦了住,本来意气风发的白皙面孔,见了那几张凶神恶煞脸,和几口突然拔出的明晃晃大刀,瞬间就怂了下来。 “我爹是白马宗宗主,冯白马。” 那少年不说还好,这一句话落下,瞬间那几名白衣人眼中闪出了炽热的光芒。 “噢..久仰,久仰...既然是白马宗少主,那咱们也不为难你,一千两银子,你就可以过去了。” “你们..你们..” “我是来参加执法者考核的,你们岂敢拦我!” “啪!” 一声脆响,少年白皙的脸上多了一道浅红的巴掌印,接下来便是一阵哄笑。 “夸你两句你倒是上天了,老子拦的就是你,谁他妈管你是白马宗还是黑驴宗,到了这儿!瞧见没。” 说罢,一名白衣蛮子上前两步,一手揪着那少年的领子,一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上面绣了一朵火红的莲花,绣的精致,倒是和他面相极为不符。 “都要交供奉!” “火..火莲派?!” “你们就是那无恶不作的火莲派..?!” “啪!” 少年右脸又出现了一抹对称的巴掌印,随着浅红的浮现,白衣蛮子左手一松,那少年一屁股便栽在了地上,极为狼狈。 “哈哈哈..”“就这娘们似的家伙,还来参加什么执法者考核?”“要我看啊,不如去怡红楼考核考核,没准能混个头牌,哈哈哈哈...” 瞧着众人极为轻蔑的戏笑,那少年捂着脸站了起来,颤抖的指着眼前嘲笑不止的白衣人。 “你们..你们欺负人,你们是坏人!” “爹爹说过,遇到坏人我可以出手..可以出手杀坏人的!” 说罢,那少年拔出了一把极为漂亮的长剑,剑刃如水波,一看便是名品。 “他刚刚说什么...” “他好像说,他老子告诉他,可以出手杀坏人..” “那他拔剑干什么。” “似乎是想杀我们呢。” ... “哈哈哈哈哈...” 又是好一阵哄笑。 “小子,你老子有没有告诉你,在荒都杀人是什么后果的?” 那白衣蛮子上前两步,轻蔑将那剑尖拨到一旁,居高临下的瞧着这个比自己矮了一头的粉面小子。 “爹爹说过..来到外面不要惹事..” “可是...” “可是个屁!” “老子没耐心给你废话,赶紧拿供奉来!” 说罢,周遭几名白衣莽汉都跟着围了上来。 “我..” 正当那几名白莲派人准备拳脚相加时,却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道响亮的声音。 “我帮他拿!” 回头看去,只见两道身影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左边少年剑眉灰衫,腰间别着一把不怎么雅观的长剑,右边则是一名面如天仙般的少女,一袭白衣,俏脸美目,任谁看了都不禁心神一荡。 正是铁风与陆星柳。 “小子,你是谁?” “我是他朋友,他的供奉我帮他拿了。” 铁风淡定的走上前,在周遭几人凶恶的目光下把那坐倒在地的少年拉了起来。 “我..我..” “大侠谢谢了.我叫冯孟然..大恩,来日必报..!” 铁风瞧着眼前这油头粉面的少年,无奈的摇了摇头,刚刚他拔剑的一刻,铁风隐隐感受到了一股强悍且隐晦的波动,若这少年真的挥剑砍出,恐怕眼前这几个火莲派门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也不知这家伙是不是练功练坏了脑子,竟然被人扇了两个嘴巴子都不还手,坚信他爹爹讲的“不惹事真理”。 也是个奇葩。 “小子,你说你替他拿供奉,那倒也行,你们三个,一共三千两,交出来吧。” 一掌大手摆在了眼前。 旁边的几名白衣人将三人团团围住,其中有几个不老实的眼神一直在陆星柳娇躯上打转,铁风本也不想在这荒都内闹得太大,但见了这几道令人不爽的眼神,瞬间就盖住了心中的顾虑。 “没问题。” 陆星柳见到了铁风嘴角的那抹笑容,悄悄的后退了两步,她知道,接下来恐怕就不那么和平了。 ... “一千五百两挺重的,你能拿得动么?” “...你能拿得出来,我自然能拿得动。” “那如果..” “..没有手呢?” 话音刚落,众人只见黑光一闪,而后便又一根臂断手高高飞起,“啪嗒”一声又掉在了地上。 紧接着就是一阵令人心悸的哀嚎,那冯孟然见了这血腥的一幕,哇的大叫了一声,瞬间就跑的不知所踪了。 火莲派众人见这少年竟然敢当街伤我大火莲派的人,怒吼着上前欲将其擒下,却不想刚挪了两步,又是几道黑光闪出,所有人都小腿一痛,栽倒在了地上,最张的大大的,仿佛能塞进两个鸡蛋,瞪着双眼惊骇的瞧着眼前这如恶魔一般的少年,还有自己那被一剑斩断的断肢。 两剑出,地下多了一支手臂,还有十二截小腿,毫不容情。 场面非常血腥,惊得后来者都不敢再踏足此地,生怕搅入了是非。 解决掉了这些拦路者,铁风也不想再和他们多做废话,直接带着陆星柳前去,回头时,却发现她脸上并没有想象中的惊异与对这血腥场面的嫌弃,反而还擒着一股淡然,仿佛这些人的哀嚎不能在她心中激起什么波动。 果然,她和以前不一样了。 “你刚刚眼睛怎么了?” 陆星柳边走着边问道。 “什么眼睛怎么了?” “...没什么。” “我们走吧。” 铁风疑惑的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女,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不知何意。 第一百一十章 被踢飞的八面魔童 一阵急促的口号声过后,铁风便隐隐听见四面八方涌现了许多的凌乱脚步声,估摸着至少有百余号人,虽说听上去还有些距离,但显然都是朝着自己的方向来的。 不难猜到,这多半是火莲派的人。 铁风与陆星柳继续向前走着,该来的总要来,索性先把要做的事情做完再说。 沿着石子路直行,此处原本是一个马场所改,周围都被火莲派的人所霸,因此异常空旷,行了大约一刻钟的功夫,一个灰棕色瓦房映入了两人的眼帘。 瓦房不大,原本是小马倌的住所,估摸着顶多也就能容得下十来个人的样子,若不是房门两侧各站着一个向铁风点头示意的身着执法堂长袍的男子,恐怕任谁瞧了,也想不到这简陋的地方就是执法堂考核的报名处。 没有想象中的熙熙攘攘排起长队,相反的,几可称为门可罗雀了。 门口除了那俩执法者以外,一个人没有。 “呃...请问,这里是执法堂考核的报名处?” 铁风上前拱了拱手,一边问着,一边抻着头朝着屋内瞧去。 “没错,恭喜,今天两位是第二个来此报名的。” 一名白袍男子笑着答道,对眼前少年身上沾染的些许血迹早已见怪不怪。 “近日来报名的人,几乎没有几个衣冠整洁就能走到这里的,就算有个别的交了“供奉”进来,基本上也都被屋内人给赶了出去,如二位这般,已经是整洁的很了。” 那男子见铁风在门外踌躇不进,以为是他担心自己着装之故,还专门热心的提醒了一句。 其实铁风却并没有想那么多。 只是被门内隐隐约约传来的对话引去了注意。 “我真不是贿赂他们才进来的,我是趁他们不注意...溜进来的!” “你溜进来?就你这身材还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溜进来!你是会什么绝顶轻功,还是会隐身啊?” “我会隐身..” “等等等等...您别打我啊...!我是说,我会障眼法,我会变成石头,要不您先坐下,我给你变来瞧瞧。” “去去去!当这是什么地方了?!这是执法者考核报名处,不是你杂耍的地方,你要会杂耍应该去东头找戏班子去,知道不?!赶紧带上你这破兜子破布破棍子给我离开这里!” ... 随着一阵叮叮当当和哀嚎声,一根黑黢黢的粗铁棍溜溜的滚到了铁风的面前,铁风将那棍子捡了起来,暗自纳闷:这玩意我好像见过呢... 这念头生起还不及多想,便心脏跟着一抽,只见一个黄衣胖子四脚腾空,对着自己倒飞了过来,飞的速度很快,仓促之下完全来不及躲闪,下一刻就扑通一下,而后是“哎呦”两声,铁风与那倒飞来的家伙一同栽了个老大的跟头,可谓是人在门口站,祸从天上来了。 铁风固然摔得生疼,那飞过来的胖子更是难受,一撞之下余力未绝,又向前滚了半圈,脸杵着地,腚朝着天,仿佛一个怀孕的海象一般。 见了两人这般扮相,陆星柳都快笑弯了腰,而一旁的两位白袍执法者也忍俊不禁,碍于形象不敢大笑,却也憋得极为难受。 “哎呦...哎呦...摔死我喽...!” “你倒叫唤上了!赶紧给你这两只粗腿挪开!” 铁风没好气的吼了两句,狠狠的掐了掐压在自己肩头上的粗壮大腿。 两人分别挣扎着坐起来后,瞧了瞧对方,均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抹强烈的惊讶。 “是你?!” “卧槽,是你?!” ... 铁风终于知道为什么那声音与那黑棒子都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了。 这倒飞出来的蠢家伙,竟然是当日在洛城酒楼见到的,号称“八面魔童”的墨某! 那头脸上沾满的灰土,却丝毫掩盖不住他脸上极具立体感的肥肉。 墨某刚站起身来,就闷着头想跑,刚跑了两步,却踌躇了起来,犹豫了一番,转过头来,又走了回来。 “咳咳,铁兄弟陆姑娘,好久不见...” 铁风虽说不知道这货为什么每次见到自己都仿佛见了鬼一般,但见他去而复返,想必多半这次是有求于己了。 “墨胖子,你怎么不跑了?” “哪里话...咳咳..小弟见铁兄弟一见如故,亲热还来不及,哪里会...” “滚滚滚,别恶心我,你有什么事想求我,直说吧。” 铁风一脸嫌弃的看着那张故作亲昵的肥脸。 “铁兄弟当真是料事如神,犹如文曲星下凡,诸葛孔明在世...” “柳儿,咱们进去吧。” “等等!” 墨某见到铁风准备进屋,激动的抢前一步,把那并不多宽的屋门给堵住了。 “这个恩...小弟确实有事相求。” “说吧,虽然我觉得我不会帮你的。” “呃...铁兄弟,不瞒你说,我是来报名参加执法者考核的...” 虽说铁风在这里见到他已经猜出如此,但此刻听到他亲口说出这句话来,还是觉得十分好笑。 且不说这胖子武功并不高,就他这德行颜值,从哪一点看都和执法者半点边搭不上,不怪那屋里人给他踢了出来,换做谁看到这么一副神似江湖骗子的嘴脸,恐怕都有避而远之的冲动。 “咳咳,可是里面这老头,非说我是招摇撞骗之徒,连报名都不给我报...我在这也没什么熟人,你们是认识我的,铁兄弟,麻烦你帮我进去证明一下,只要你帮了兄弟这次,我以后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 “得得得,你也别上山下海,我用不着,我进去帮你作证一下就是。”铁风避开了一个熊抱,瞧着那演技极强的胖子,无奈的说道。 三人进了门,绕过了一展蓝孔雀屏风,刚走出两步,便听到一阵骂声。 “你这混小子怎么又回来了?!!” 墨某夹了夹肥肩,试图把自己藏在铁风的后面,捅了捅铁风的腰,小声说道。 “铁兄弟...你赶紧给他说,不然他又要给我踢出去了..” 铁风见到眼前是个满脸皱纹的老者,目光炯炯有神,骂起人来中气十足,显然是个好手。 “前辈,我是猎龙镇铁风。” “我是洛城陆家长女陆星柳。” 那老者点了点头,示意两人先到一旁,那架势显然是准备先收拾了那个混进来的胖子。 “前辈。” 铁风再次拱了拱手。 “您先别急,我帮他作证,他不是江湖骗子。” 正在墨某眼中充满了希冀,闪着几星期待的光芒时,却听到了一句让他吐血不止的话。 “他是洛城思春阁常驻,顶多算个江湖嫖客。” 第一百一十一章 围困 那老者倒是没有第一时间再将那墨某踢出,而是目光从铁风的脸上缓缓滑到其腰间,落在了腰间那把铁剑上,在那一瞬间,眼神明显露出了一丝惊异,而后又回到了铁风那还沾着一点点染料的表情很不自然的面孔上来。 那染料,便是清晨时洗去易容剩下的痕迹。 “你说你是谁?” “小子猎龙镇铁风。” 铁风再次拱了拱手。 “你是何门何派的?” “...我无门无派。” 听了铁风的回答,那老者眼中疑惑更甚。 铁风看着那道似乎恨不得要把自己扒光把玩一番的表情,脊背阵阵发凉,非常担心这老家伙有什么不良嗜好。 “老前辈?” “...老前辈?!” 上前两步,手掌在他眼前狠狠的晃了晃,花了好大功夫,才将那老者从他自己的沉思世界中拉了回来。 难不成这人上了年纪都多少有点痴呆变态? 铁风不禁暗暗想到。 “恩...” “你们是来报名考核的是吧?” “呃,她是,我不是...” 那老者虽说是问话,却丝毫没有等待几人回答的意思,还不待铁风说完,便丢了两个深棕色的铜牌过来,摆摆手说道: “好了好了,你们走吧,老夫想静静。” 正待铁风还想进一步解释“我不是来参加考核的”的时候,却被陆星柳一把拉住了,手指在樱唇前嘘了一下。 她自然明白,人家都下了逐客令了,再去打扰,定是得不到什么好脸色。 而墨某显然不动这般事理,看着那两个古香古色的牌子分外眼红,连忙抢上去一步,满脸堆笑的问道: “大爷,那我的呢?” “叫谁大爷呢?!” 话音刚落,便见到那肥胖的身躯再次腾空而起,伴着一声嚎叫,精准越过屏风,而后“扑通”一声重响,那是重物砸到地面的声音。 两人见了这一幕,心中均想:这老头出手真不留情面啊... 拜别出门后,却并没有见到想象中一个胖子倒在地上咿呀呻吟的画面,而是见到墨某踏着急步,匆匆的奔了回来,一脸惊恐的样子,脸上肥肉的因为害怕挤出了几道褶子,急奔之下,差点和刚刚走出门的铁风撞了个满怀。 铁风警惕的拦住了这个毛手毛脚的家伙,眼光越过那脏兮兮的肥胖身躯,见到了把他吓成这样的元凶。 只见屋子十丈外挤了好大一圈人,都是身着同样的白底火莲服饰,脸上也是带着同一般的凶神恶煞表情,见了自己出现,有几人瞬间就破口大骂了起来,仿佛三千恶鬼下凡一般。 非常没有素质。 正是闻讯赶来的火莲派众人。 火莲派这些日子来作威作福惯了,听说今天有人出手毫不留情的废了他们好几个兄弟,哪能咽的下这口气,所谓杀鸡儆猴,这不,没过多久,便将铁风这只“鸡”给围住了。 十丈是一个界限,是这些日子摸索出来的距离,只要不入考核处十丈范围内,不对百姓出手,执法堂都是放任不管的。 门口那两名执法者瞧了这架势,颇为玩味的看着这一幕:这家伙惹得麻烦不小啊,看来今天他们几个是出不去了... 至于帮忙,却是不能的,参加执法者考核并不是戏耍,每一个执法者都是刀山火海中走出来的战士,而不是花圃中百般呵护的花朵,他们的责任是保护平民,而这些参加考核的人,做了决定的一刻,便不再是平民之列。 “两...两两两位大哥,这...这这外面那群人是干什么的,感觉不是很有善意啊..” 墨某扯着那两位执法者大哥的袖子,颤抖的说道。 “就砍翻了几条杂鱼,竟然来了这么多人,这火莲派难不成都是数马蜂的...” 铁风瞧着那不远处的人墙,自言自语的念叨着,他想到了火莲派或许会要报复,但显然没想到,他们竟然为此派来了这么多人。 而墨某听了铁风的念叨,丝毫没有原则的就冲了出去,大叫道: “各位好汉,伤了你们人的是他啊..跟我无关..让我出去吧...” 大叫过后,却见到那些“好汉”似乎没有半点让路的意思,墨某小心翼翼的向前蹭了几步,刚走到众人身前,便被一脚踹了回来,伴着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捂着胸口,极为委屈的又跑回了两位“执法大哥”的身旁,还转过头讪笑的对铁风讲到:“咳咳...我是帮你们上前去试探一下他们的实力,不用谢我了...” 铁风十分无语的瞧着那张肥脸:这脸皮真不是虚的! 瞧着门口那百多号人,铁风也有些踌躇,这么些人,就算站着不动给自己砍,恐怕也要砍上不少的时间,更何况火莲派恶名之下,必然无虚,不可能这百多号人都是炮灰般的人物。 确实可以躲在这里,外面那些火莲派众人还不敢嚣张到直接来报名处动手。 但这一来呢,这牛气哄哄的过来了,转眼就当了缩头乌龟,未免太过丢人了... 二来呢,瞧着对面那架势,恐怕这风头也未必是那么好避过去的。 如今之计,只得使点很手段震慑一下他们,在想法子混过去了。 “铁..铁兄弟,你做什么去?” 墨某叫住了咬着牙闷头前进的铁风。 “自然是闯出去。” “不行啊铁兄弟!这外面人太多了,你闯过去会死的...!” 铁风闻言暗想:看来这个胖子还是有些良心的。 正当他潇洒的摆摆手,准备大气的说出一句“莫担心”的时候,下一句话却使得他对那墨某的刚升起的一丝好印象瞬间爆破了。 “反正你左右都要去...要不把那执法考核报名的牌子交给我再走吧...” ... 虽然那墨某是满脸关切的说出的这句话,但铁风也听明白了。 这货哪里是担心自己的安危,而是觊觎自己的“遗物”呢。 铁风回身就是两个爆栗打到了那墨某的头上:“你大爷的,能不能说点好话!盼我死那?!” “不不不...铁兄弟,你误会我了..” “咳咳,我只是..我可以和你合作!” “合作什么?”铁风已经对这胖子满嘴胡诌的本事多有领教,饶是如此,还是没想到他竟然敢胡吹至此: “我帮你把外面那些嚣张的家伙吓跑,你把那个执法者考核报名的牌子给我...” 第一百一十二章 被逼入宴 考核报名牌子,铁风自然是不在乎的,他本就没想参加什么劳什子考核。 况且他很想看看这家伙到底想演哪一出,火莲教这些人可不是善茬,几句花言巧语想给他们骗走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成。” 谈妥之后,墨某大步踏上前,瞬间就换了一副自信满满的面容,若不认识他的人瞧了,或许真的以为这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英雄。 就是胖了点。 “你们听好了,我‘八面魔童’墨某人在此,你们今日放肆,恐怕是选错了时候!” “识相的自己滚蛋,不识相的撒泼尿,洗干净了脖子,领教领教爷爷的爆浆流棍法!” “喝!” “喝!” ... 铁风瞧着那极为做作的,距离敌人尚在数丈外的舞棍身形,很想上前提醒一句:你裤子要裂了。 却被陆星柳拦了下来,摇了摇头,美目中仿佛写着三个字:随他吧。 没人知道这一边恬不知耻的放着豪言,一边神神叨叨的挥舞大棒却不敢上前的家伙在干什么。 火莲派一干人见了这个疯疯癫癫的家伙,更是骂声不断,若不是碍于十丈之限,恐怕早就要上前给他敲成肉饼。 白日照着秋风,骂声夹着大喝,仿佛这一触即发的大战变成了一场最好笑的马戏。 “轰!” 正当那火莲派众人憋着一股火,即将暴动时,一声夹着惨叫的爆响,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只见那墨某棍头所指处,地面翻出了一张丈许的大圆坑,原本的石板被震的稀碎,翻出了焦黄的泥土,而刚刚站在上面的火莲派人,在这爆裂冲击之下,都如断线风筝一般四散飞出,断了手脚那是伤的轻的,伤得重的几个鲜血洒了一地,眼见是活不成了。 竟然没一人瞧见这胖子是怎么出手的! 见了这一下,众人当真吃了好大一惊! 以棍御气,在数丈外爆出这般威力,这一手,使得大家纷纷都对墨某投以一种似乎看怪物般的眼神。 这绝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铁风也一样惊的不轻,万万没想到,这个怂包似的胖子,竟然有如此功力! 不过...在他出手的时候并没有任何哪怕一丁点波动啊。 这什么功夫? 邪门得很! “弟兄们别怕,站开一点,这种威力的招数短时间绝对用不出第二次的!我们守住这里,等他们出来了再为受伤的弟兄们报仇!” 为首一人一声大叫,火莲派门人顿时散开了些,虽说对刚刚那一下子还是心有余悸,但想到此话有理,还是打消了些心中的怯意。 “贼胖子,有种你出来!”“小子,伤了我小弟弟,我要拿了你人头来!”“妈的!你会死的很惨的!” ... 一时间骂声的重点都转移到了墨某的身上,而墨某也毫不客气,跟着他们对骂起来:“你们这帮子没素质的家伙!少给我骂骂咧咧,再不跑,小心爷爷发威干爆你们的腚眼子!” 一句话骂出,脸上的肥肉抖出层层波浪。 手上棍子毫不停歇,似乎在蓄着下一次攻击。 正当众人以为这般情形要僵持一阵的时候,却又听到“轰”“轰”两声更大的爆响,不远处的石板路面再次平添了两口大坑,而在大坑四周,又多了十多位哀嚎不止的大汉,有的是被这股爆力冲击所伤,有的是被轰飞落下摔伤,还有的是被崩的极速飞出的兵刃与石块所击伤,三口大坑犹如恶魔的大嘴,尽情的吞噬着众人的生机。 两位执法者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惊异,饶是他们身经百战,也从未见过这般诡异而强大的招数,看着那一地的残肢与血迹,却不禁眉头微皱,虽说执法堂不拦阻考核者与他们相斗,但这般场面,未免有些太血腥了... ... 火莲派众人经过这么几下,腿都有些发软。 谁也不知道眼前这家伙是个什么怪物。 “兄弟们,别怕,他已经灯尽油...” 轰! 正当那火莲派头目安抚众人情绪时,就在他正脚下又是一声爆响,巨力冲击之下,让他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被轰得晕了过去,身体高高跃起,砸到了十丈开外的一颗矮树旁,不省人事。 随着那领头人晕迷,本来就被这几下惊得摇摆不定的众人,瞬间就再没了战意,如鸟兽般退散而去,仗义些的还知道扛着重伤的同伴,惜命些的恨不得爹妈再多给几条腿,没命的狂奔而出,在这四发“爆浆流棍法”的轰袭下,场面瞬间就由紧张变为混乱,又从混乱变为了冷清。 火莲派众人狼狈的退散后,墨某擦了擦脸边因为情绪激动而留下的汗水,得意地走了回来,一张肉嘟嘟的手掌摆在了铁风面前。 “铁兄弟,嘿嘿,怎样,兄弟我不是不是吹牛的吧!” 铁风见他脸不红气不喘的样子更觉惊奇,总觉得刚刚他使得那几招分外怪异,那等威力的招数,怎么看都不像是眼前这个看似很弱的胖子用出来的,但此番都是众人亲眼所见,谁也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了,反正就是很不真实。 将那古铜色的考核铁牌丢了过去,问道: “我问你,刚刚那几下,是你打的?” 大家的眼光都聚焦在墨某志得意满的肉脸上,显然对这个问题都有着同样的疑问。 “那是自然,除了我还有谁,哈哈哈哈..” 说罢,墨某还似模似样的挥舞了几下铁棒。 “咳咳,既然各位都安全了,那墨某就先告辞了。” “等等!” 铁风有一种感觉,眼前这个墨某似乎和常人不同,而且还隐藏了许多的秘密。 而且刚刚那几下子,绝对有问题。 “既然你叫我铁兄弟,我自然也不能亏待了你,反正此刻没什么事,不如咱们去大吃一顿,痛饮一番!” “这个就不必...” 墨某本想笑着一口回绝,刚回头,却笑不出来了,只见一抹黑黢黢的剑尖正对自己,虽然既钝又丑,但想在他身上捅个窟窿还是能做到的,见了这般景象,连忙改口道: “咳咳,铁兄弟,你怎么总动粗呢...兄弟相邀,在下哪里有不去之理...你先把剑放下好不好,我去,我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酒道不尽苦欢,剑斩不断聚散 “昔日怒马天涯,终抵不过青丝华发...凤儿,若你在,你也会支持我的,对么。” 在荒都一家小酒楼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坐着一名中年男子,半长的黑发随意的披散着,青色的眸中仿佛写满了沧桑,把玩着一盏空酒杯,若有所思。整个人弥漫着一股不似当世的距离感,与酒家热火满座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客..客官..您的酒菜全了。” 小二小心翼翼的将几盘新出锅的肉食摆了上来,和之前那几盘菜凑成了满满了一桌。 阅人无数的经验告诉他,眼前这个面容俊朗的男人绝对不是一个好惹的主,虽说进店以来就一直十分安静,仿佛没什么存在感一般,很低调,但就是这样的人,如果等他有存在感的一日,那恐怕便要搅翻了天。 “再随意上些菜,两壶酒。” “可是客官...您之前那些都没动呢...” “那又如何?”那男子言谈之间露着一股强大的气场,让人不敢质疑丝毫。 “好的,好的,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那小二象征性的扇了扇自己的嘴巴,一边急匆匆的离去报菜,一边心里暗骂自己,人家点就点,你多什么嘴。 ... “奇怪了,这个人是谁..?” 那中年男子盯着酒杯,极为罕见的皱了皱眉头,脸上露出一闪即逝的疑惑。 摇了摇头,自斟自饮了一杯水酒。 ... “客官,您的菜...” “咦?” “这..这..人呢..?人呢?!” 小二端着两盘冒着热气的牛肉,若不是多年练就的熟练技艺,恐怕这一下便要把那两盘菜扣在旁边食客的头上。 刚刚坐在那里的男人..竟然突兀的不见了! 将盘子放到桌子上,小二又狠狠的揉了揉眼睛。 确实不见了,不过桌子上多了老大的一锭银子,闪闪发亮。 ... 正待他愣神间,门口走进了两位客人,其中一人似乎身怀绝技,闻着香气便能把菜名报了出来。 “碳烤黄牛肉,酱香肘子,清蒸鲈鱼,烫菠菜...” “就这儿了!” “小二,还有位置没有?” 那人边喊着话,边自觉地走了进来。 “小二?” “喂!” 那小二察觉到了肩膀上多了一只手,这才回过神来,转过头歉意的笑了笑,只见一胖一瘦两个身影映入了眼帘。 正是铁风与墨某,至于陆星柳,称说身体不适,便率先回去了。 “不好意思客官,您得等...” 小二瞥了眼那一桌子半点没动的好菜,眼珠一转。 “...您就坐这吧,稍等下,我帮您收拾了。” 铁风坐了下来,握住了那小二端盘的手。 “伙计,这一桌子菜看上去也没动过,你撤了它干嘛?” “这个..这个是上一桌客人点的。” “算了,甭麻烦了,这些正和我胃口,伙计,你忙你的去就成~!” “哎..哎..好。” 那小二砸了咂嘴,便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铁风招呼墨某坐到对面,那肥壮的身躯刚坐下,股下椅子就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来来来,兄弟我先敬你一杯!” “则个..则个不行啊,小弟不能饮酒的..” “什么不能饮?!你这么胖还不能饮,来来来!” “不行啊..!真的不行啊!” “什么不行,再说你不行就把铁牌子还给我!” 铁风说罢,便欲上手去抢那执法者考核报名牌,墨某见状捂胸后缩,仿佛护着自己命根子一般的护着那张铁牌。 “别别别..铁兄弟,我错了!我喝,我喝一点还不行么..” 说罢,用一种极为痛苦的表情小小的抿了一口,仿佛在喝毒药一般,喝完之后还狠狠的咳了几下,脸上似乎都写了几个大字:我不行了。 铁风无奈的瞧着这一幕: 看来这家伙真的没什么酒量啊。 眼珠一转,心生一计。 “墨兄弟,我这牌子给了你,那我可就只得回去想办法再弄一个了,在下从不说谎,到时候那老头问起,我只得实话实说..” “别别别..!我...” “我再喝就是了..您别介啊..” 一杯水酒下肚,墨某的胖脸顿时就变得粉红了起来,看起来手感极佳。 “哈哈,痛快!” “来,这第三杯...” ... 正当两人“把酒言欢”时,荒都城外,一名白衣女子手握长剑,浑身微微发颤,仿佛在极力压制着什么,精致的面孔上带着一抹本不该属于她的痛苦与狰狞。 “我不要..我不要..为什么会这样?!” 瞳色微微发白,握剑的手抖的更剧烈了。 “啊!” 只见那把长剑如旋风般对着一刻粗壮的树干挥舞着,剑法并不精细,但却弥漫着一股强大的杀气,所到之处,木屑纷飞,如刀切豆腐一般,每一剑都带来一道极深的剑痕。 数十剑过后,那颗近十米高的巨树轰然倒下,激起了冲天扬尘,一时间草叶飞洒,鸟兽四散,左近的人具是吓了一跳,不知发生了何事。 几名正在附近打猎的汉子闻声赶至,见到了那白衣女子的背影,只见她持剑站在那倒塌的巨大树干旁,双手不住的抖动,虽然距离数丈远,还是清晰地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杀气。 几人对视了一眼,犹豫的走上前几步。 “姑娘..你还好吧?” “你们..你们别过来!” “你...” “我说了!你们让开,不要接近我!” 那女子转过头,几人惊骇的见到,那女子面容极为精致,但瞳孔竟然是灰白色,让人瞧了便没来由的生了一股惊恐。 “让开啊!” 几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疑惑与犹豫,正当他们纠结要不要按照这女子的话直接撤走时,只见几道白光闪出,而后眼前一黑,便永远脱离了尘世之苦。 “对不起..对不起..” 看着那地上的横竖几道尸体,白衣女子瞳孔恢复了正常的颜色,一抹泪水从双眼中汩汩流下,顺着白皙的脸颊,流过了娇俏的下巴,滴答,滴答的打到了地上,溅出几抹细尘与水花。 “我又杀人了...” “发作的越来越频繁了...” “爹,娘,我要怎么办..?” 女子跪在了那几具尸体前,不知所措,脸上写满了无助。 “铁风..” “你也接受不了这样的我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 嚣张的火莲派 “查到东靑王的行踪了么?” “报告骆统领,近些日子以来,东靑王从未在江湖上出现。” “东靑教现在是谁主事?” “目前是金枭王在打理教中事物。” “那么说..紫鸢王此刻也是未归?” “是的,骆统领。” 蒙天坐在一张红色漆木椅子上,听了来人的汇报,闭目沉吟许久。 “坐。” 那白袍汉子犹豫了一番,便在蒙天左手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让你查的那个叫‘胡无忌’的人,可有消息?” “此人...或许已在了荒都。” 蒙天眉头一皱,问道: “‘或许’是什么意思?” “前些日子有侍卫禀报说在荒都附近郊外见过此人,而后我们便派了两位兄弟去探查,结果...结果这两位兄弟都死于非命..” “可曾查验伤口?” “经脉具断,七窍流血,应该是中了极为蛮横的掌劲。” “蛮横的掌劲...” “难道是七杀掌劲..?” 蒙天自语呢喃了两声,轻叹了一口气,暗惜:司马正义,你终究是没过得了这一关么? 转过头说道: “辛苦你了,还有什么要汇报的么?” “这个..还有一件和洛城无关的事情,但是大统领说此事也全权交给骆统领您来处理..” “哦..?且说说看?”蒙天挑了挑眉,显得很惊异。 “近日荒都来了一名叫做‘铁风’的少年,刚进荒都就和火莲派结了好大的梁子,探子得报,火莲派因他在荒都城内死伤数十人,火莲派炎长老非常愤怒,欲无视荒都法律,强行将那少年斩杀,以正声威。” “恩...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骆统领。” 那白袍汉子走后,蒙天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真是到哪都能惹出麻烦来呢...” ... 酒馆中,墨某脸色通红,衣襟都被酒水洒湿了一片,时而唱两句,时而站起来送给店伙计一个飞吻,扭了几圈便坐到了铁风的身旁,情绪极为高涨,而劝酒人与被劝人的角色也悄然间的转换了身份。 “哈哈哈,铁兄弟,来来来,咱们再喝,你说的,不喝的可是王八儿子!” 铁风捏着鼻子又饮了一杯,他是想趁着这胖子喝高了探探他的底细,但也没想到,这个胖子几杯下肚就醉了,而醉了之后,竟是这般景象,莫说问话,这酒杯都放不下来了。 “等等..嗝~墨兄弟,你先别急!” “别光顾着喝酒..嗝~咱们..咱们聊一聊!” “没问题哦!” “干了这杯酒~小弟知无不...不内个答!” 又是两杯酒下肚,两人脸色都变得更红润了,也多亏这里位置偏,不然恐怕周遭的食客都要一脸嫌弃的怒目而视了。 “我问你啊..隔~之前那几棍子,真的是你打的?” “哈哈,废话,就算来..就算来再多的杂毛,老子也全给他妈的..给他们炸飞喽!” “...那你..” “干杯!” “咕咕。”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参加这..隔~为什么要参加执法者考核?怎么看都不符合你的性格呢。” 铁风这句话刚问完,便见到墨某立刻就安静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收敛了,仿佛触动了什么伤心事一般。 没过多一会儿,只见他嘴唇瞬间就瘪成了了一个茄子,情绪瞬间由之前的高涨改作悲戚,抽搐了几下过后,便一把扑向了铁风,粗壮的双臂紧紧的搂住铁风,眼泪不住的往下流,委屈至极。 几个呼吸的功夫后,墨就嚎啕大哭起来,“哇哇”声不断,仿佛是个没断奶的胖孩子。 “!!!” 铁风很懵,完全不知道这是哪一出,费了好大劲,依然推不开这箍在自己身上的肥硕身躯,和不远处的伙计对视时,眼神中双双写满了尴尬。 伙计连忙识趣地别过头去,不忍直视这两个男人抱头痛哭的画面,而看到这一幕,铁风的心情更是犹如吃了半只死耗子。 过了好一会,墨某才抬起头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 “我想回家,哇...” “这里吃不好,穿不好,还有人天天打打杀杀的..哇..!” “...什么?” 铁风对这答非所问的回答弄的更蒙了。 实在想不通这参加执法者考核与“想回家”之间有什么联系,难不成谁不让他回家了? “..你家在哪?” “我家在成...” “无关的人都他妈给老子滚出去!” 还不待墨某抽泣的说完,便被一声急躁的大骂所打断了。 众人一抬头,便看见了门口涌进了七八个高大的汉子,都身着白底火莲的服饰,大多数人都知道,那火莲就是煞星的标志。 “客客...客官,不知您..” 小二颤抖着上前,话还没说完,就被为首的汉子一个巴掌给扇出了门去,摔到地上,落下的门牙在门槛处咕咕打转。 这时候,众人才见到,门外站着更多的白衣人,少说也有几十号,似乎整个街道都被封锁了。 要知道,此处是内城,敢在荒都内城这么做的,当真是极为嚣张了。 “诸位好汉,在下天狗宗何远山,不知几位这是何意?封街逐人,难道想无视荒都律法不成?” 一名长衫中年男子站起身来,对着这蛮横的几人怒斥道。 “你说什么?”为首的那名壮硕的白衣人上前两步,走到了那长衫人的面前,露出一副“我好像没听清”的表情。 那长衫中年见了这个比自己高出半头的家伙,虽然也倍感压力,不过出于对荒都内法规的信任,还是义正言辞的叱问道: “封街逐人,难道想无视律法?!” “我是说前一句。”白衣人淡淡的说道。 长衫中年闻言一愣,道: “在下天狗宗何远山,不知几位何意?” “轰!” 话音刚落,只见那白衣人右手向前一探,而后一抓一抛,那前一刻还威风凛然的长衫中年就这样悬空而起,将酒馆木窗撞的稀烂,摔倒了店外的街上,狠狠的吐了一口老血。 一半是摔得,一半是气的。 “这梁子我天狗宗算是记下!” 门外一句狠话刚传进来,众人便见到那长衫男子被几人五花大绑了起来,不知要运往何处。 而与他同行的几人,此刻也都瑟瑟发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竟不敢再发一言。 白衣人的拍了拍手,装模作样的理了理自己的衣口。 “这回可还有人不知我们是何意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诡异的火莲花 “我再说最后一遍,除了他们两个,不相干的都给我滚出去!” 白衣人一言落下,便有几个胆小的男子一溜烟的跑走了。 其余还想自重身份端些架子的前辈们,见了有几人开头,便也找到了充足的自我安慰理由,有的甩甩衣袖,有的撂下两句不痛不痒的狠话,三五成群的结伴逃出,待走到几里外无人处,似乎终于酝酿好了词语,同仇敌忾的大骂起火莲派的蛮横来,若不是刚刚吃得有点撑,肯定要拉开手大干一场。 那白衣人说了这最后一句话后,便一言不发,只是擒着一抹看向死人的眼神,玩味的看着眼前的两人,而周遭围上来的火莲派人也越来越多,将这本就不大的酒馆围得严严实实,都不发一语,似乎默契的在等待着什么。 众人散去后,酒馆里安静了许多,只剩酒劲上头的墨某还在不住的叨叨叫着。 “兄弟...这是翠花楼还是明玉楼啊..这里的姑娘都好白,就是长得壮实了些,不过也好...受得了劲儿~!” 墨某眯着眼看去,只觉眼前都是白花花的一片,夹着一些红通通的装饰,料想是来到了自己的主场了。 “兄弟我跟你说,我来到这儿,要说有什么留恋的...那也就剩女人了~!这里的女人娇羞中带着一丝奔放,热烈中又蕴着一丝委婉,卸去衣衫的那一刻,珠圆玉润两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嘿嘿...其中滋味,唯有你亲自体会了方能真知啊...嘿嘿嘿。” “更妙的..只要花了足了银子,什么样的女人都能见得着,在我们家那边,可没这好事...哈哈哈..” “今儿个这地方选的不错..~!带劲儿!” ... 铁风听得非常无语,同时也听明白了,这胖子已经醉的不行,给这帮狠霸霸的火莲派人当成了青楼大姑娘,想劝阻他一下也无从开口,毕竟谁也不知道怎么劝阻一个真醉的人。 同时铁风心中也在寻思脱身之法,没想到这火莲派真的是属马蜂的,而且是很猖狂的那种,竟然真敢在荒都内聚集人马动手。 眼前这火莲派人至少有几十个,外面还有多少,更是难以预料,从刚刚那白衣人的出手来看,此人绝非庸手。 指望这醉醺醺的胖子是不可能了,能倚仗的,只有手中的长剑了。 想到这里,握剑的右手更紧了些。 火莲派一众人早已面红耳赤,恨不得将这眼前两人啖骨抽筋,但他们碍于长老令,只管围,不敢动。 先前已有门派不少好手伤于了他们二人之手,火莲派可不想遵守什么狗屁江湖规矩,只想万无一失的将他们灭杀。 “兄弟,来来来,我这儿有几粒战神丸,你吃了它,可以让你战斗力提高无数个级别~!” 铁风接过一个古香古色的药瓶,刚入手就感觉一股温润,打开瓶口,便闻到了一股异样的香气,在这股香气熏陶下,似乎整个人都变得飘飘然。 虽说觉得这个胖子有些不太靠谱,但他也知道,这家伙医术方面别有一番造诣,若说真有什么了不得的丹药倒也不是不可能。 “这‘战神丸’是干什么的...?” “你吃了就知道了..包准让你棍扫一大片,枪轧一条线~吃了之后,就她们这些,绝对不是你的对手~!” “这是我废了好大劲搜集药材炼制的,放心,小弟不会坑你的~!” 铁风一愣,显然是没太听懂这如佛偈一般的言语,握着手中的瓷瓶,又看了看那醉醺醺的擒着莫名笑意的面孔,也不知该不该信他。 这家伙酒到底醒没醒啊? 这药丸我吃不吃? 正当犹豫间,便见到面前不远处的白衣人向两侧散开,让开了一条道,没过多一会儿,便见到一个身着火红色袍子的干瘦老人在人群簇拥下走了进来,这老者眼窝凹陷,红眉赤须,也不知练了何种的功夫才能练成这般骇人的扮相。 “炎长老,就是他们,还有一名女子,不知所踪。” 先前那不可一世的白衣人一脸谦卑,对着那老者一拜,恭敬地说道。 那炎长老看向铁风和墨某,似乎很不满意。 本以为能伤数十名教众的定是什么不凡的存在,是以才大动人马来此立威,却不想,眼前竟是两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少年。 自己亲自出马一次,就杀这么两个年纪轻轻的小家伙,实在令人不痛快。 “你们过来,先跪下。” 那老者声音很嘶哑,很特别,有种喉咙被烧坏了的感觉。 这老头脑子莫非也烧坏了? 铁风暗暗的想。 刚要说点什么,却见到墨某一脸迷醉的就要往前冲,还不忘拉铁风一把。 “嘿嘿,哎呦~!今天这小妞会玩啊~!不知道是什么新项目...铁兄弟,我们赶紧过去!” 铁风连忙把手抽了出来。 “墨胖子..你喝大了!那不是你的小妞..” “谁说不是..爷有钱~来嘛,放心!” ... 两人撕扯了半天,那炎长老看的早就老大不耐,没想到真有小辈无知至此,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炎长老枯木般的双眼微闭,右手平拖,内力涌出,在掌心汇聚成一个肉眼可见的气旋,高速的旋转着,随着那股气旋转的越来越快,只听“嘭”地一声轻响,一瞬间那气旋便染上了一抹赤红,随着赤红色缓缓扩张,没过多久,便将气旋铸成了一朵火色的莲花,优雅的绽放着,美丽而精致。 这朵火花的出现,使得空气中的温度瞬间上升了许多,虽是白天,周遭众人依旧变得面色通红,一半是被这火光照的,一半是见了这朵火莲花激动的。 “炎长老当之无愧是掌门之下第一人!”“恭喜炎长老火莲神功大成!”“两个小辈还不快跪,或许还能留个半尸!” 火莲派人见了这火莲花,赞美声不绝于耳,而那炎长老似乎也对这些称赞极为受用,虽不形于颜色,但手上却更加了一分内力,那朵奇异的火莲花变得更红了。 睁开双眼,佛了佛长须,却发现那两人依旧没有要跪的意思,冷哼了一声,道: “小辈,别怪老夫心狠,你得罪的不该得罪的人,这是你应得的。” 说罢,右手微微一送,故意使得那朵鲜艳的火莲缓缓的向前飘出,要使眼前两人充分的品尝死亡前的绝望。 第一百一十六章 令人绝望的火婴莲华 瞧着那精致诡异的火莲花,铁风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从来没见过如此诡异的武功路数,也不知道直接一剑朝着这火莲花砍上去会有什么后果,拉着醉醺醺的墨某疾退几步,抄起一把旧木椅子就丢了上去。 相交的瞬间,没有什么爆炸,也没有什么声响,甚至那火莲缓缓飞行的轨迹都并没有因为这个掷过去的椅子做出任何偏移。 而那椅子的椅面上却被燃出了一个椭圆形的斜洞,同时还被烧掉了三个木腿,嗙叽一声摔到地上,四分五裂,余下部分还在刺啦刺啦燃烧着。 铁风见了这一幕,心下有了大体的判断。 这火莲并不是无根之火,而是以高深内功发出的一种招数。 这种招数很是棘手,以铁风的功力,想正面将这东西击破,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酒馆本就不算太大,铁风拉着墨某左窜右跳,时不时丢出去张桌子椅子盘子,没过多久,就一地狼藉。 但那火莲却犹如长了眼睛一般,在那炎长老的操纵下,只是不紧不慢的朝着铁风方向逼去,火莲派一众人见了这一幕,脸上笑意更甚了,嘴中更是毫不吝啬阿谀奉承之词,将那炎长老捧得几乎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和铁风那边的咬牙皱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又闪躲了几个回合,丢了十来张桌椅板凳,木腿残肢散了一地,空气中都传来了一阵焦炭味,而那火莲却明媚半点不减,依这般架势下去,恐怕还不待那火莲被耗灭,这小酒馆恐怕要烧着了。 铁风将那已醉的沉沉睡去的墨某丢在一旁,狠狠的咬了咬牙,持剑谨立。 山河七断的剑气可以说是铁风为数不多的能倚仗的底牌,他本不愿将其消耗在和这火莲的对拼上。 但此刻若不解决了这棘手的东西,自己和墨某的性命恐怕顷刻之间就要丢了。 而直接对着那炎长老挥剑? 数十颗眼睛盯着自己,那炎长老虽然年岁不小,但绝对不是个庸手,就这么直接挥剑过去,恐怕要能打得中,那才是没道理了。 深吸一口气,铁风握剑的手掌再次紧了紧,眼中的一丝惊慌换做坚韧,抬手对准那火红色的诡异莲花就狠狠的劈了上去。 此次来围攻的众人大多都是好手,有些人隐隐感觉到了那少年此剑的不凡,瞪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大部分人却都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眼中露出毫不掩饰的嘲笑,嘲笑那少年的不自量力。 炎长老的眉头却也不经意的抖了抖,他本以为是那胖子有什么邪门功法,没想到这个少年也并不简单。 乌黑的剑尖内力微微喷出,两者交锋的那一刻,一股气浪激震而出,仿佛平地起了一阵狂风,使得搅破了每个人心中的平静,离近的门人在那一瞬间吹得口鼻都有些变形,而一些女性的门人更是尖叫着捂住长裙,警惕的看着周围,仿佛想从众人的脸色上探究出有没有人看到刚刚那惊艳的春光。 “轰!” 在这一击之下,火莲消失了,铁风虽因这一击被震退了五六步,但却没什么伤势,脸色写满了惊异,倒不是惊异自己这一剑的威力,而是惊异那黑色的铁剑在这等暴力的摧残下,竟然依旧半点无损。 这癞皮剑恐怕不是单纯的废铜烂铁啊。 铁风瞧着那柄黑黢黢的铁剑,微微愣神。 而他没察觉到的是,此刻炎长老的脸色变得极为不快,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虽说刚刚那一剑威力巨大,但自己得意的一招被这乳臭未干的小子给破了去,使得一向好面子的他愤怒不已。 特别是当他听到几个依旧不明情况的门人还在没口称赞自己神功盖世的时候,仿佛吃了一只死耗子般,脸色更加铁青了不少。 “你,不错。” “虽然不知道你武功出于何门何派,但能接下老夫这一招,你在九泉之下也有吹嘘的资本了。” 炎长老丢下几句冰冷的言语,双手齐齐托起,闭起双眼,空气再次陷入了寂静。 一股隐晦的波动在他的双手聚集,铁风虽不知这老者要做什么,但绝不是单纯的摆出个恐怖架势吓唬自己。 此时本是最好的出手时机,奈何刚刚接下那朵火莲,此刻手臂还有些发麻,勉强能举起剑来,但却使不出半点力道。 今日这情况怕是不太妙了。 墨某的鼾声极为不合时宜的响起来,使得铁风更有一种把他丢出去当肉盾的冲动。 “对了...” 铁风掏出了怀中的那个古香古色的药瓶,轻轻的拧开小木塞,闻到那股让人精神一震的香气,心中充满了纠结。 “...不知道这‘战神丸’到底是干什么的。” “既然名为‘战神丸’,是不是某种激发人功力的妙药?” 铁风对医药方面本来就一窍不通,但却明白“是药三分毒”的道理,这来路不明的一瓶子药丸,他真的不敢轻易尝试。 本来就不太靠谱的墨某,加上醉得一塌糊涂,说这药丸“来路不明”真的没半点冤枉了它。 犹豫了一阵,铁风还是旋上木塞,把那药瓶子收了回去。 既然还没到山穷水尽,铁风可不想把小命赌注在这上面。 “嘭” 轻轻的一声响,炎长老左右两手手掌处同时托起了一朵鲜艳的火色莲花,焰头高高飚起,发出斯啦斯啦的轻声,和一地的火星碳屑众相呼应,仿佛形成了一副众星拱月图,只不过这星和月,都炽热的让人难以消受。 睁开那苍老却毫不混沌的双眼,炎长老下颚微微扬了扬,似乎岁月并没有带走他的狂傲,对着这将死之人再次射出了戏谑的眼神。 “小子,能死在这火婴莲华下的,你这年纪还是第一人...” “去地府述说吹嘘你的骄傲去吧!” 铁风很想还口,挖苦一番这废话极多的老家伙。 但他却做不到,因为那两朵鲜艳的火莲,在炎长老话音刚落的一瞬,便在自己的眼中急剧放大,一股热浪打着头阵扑面而来,仿佛是刚揭锅的蒸笼,热的人都有些睁不开眼睛。 显然这回没有刚刚的好耐性了。 铁风心里有些没底,自己都能感觉到那手心渗出的汗渍,在这两朵摄人的火莲威胁下,心神仿佛都被抽走了大半,迟迟击中不了精力。 “快点,快点...” “铁风..你行的..!” “喝!” 对着那两朵火莲一剑挥出,这一下却比上一剑威势要弱了很多,那铁剑也仿佛失去了灵性,变得极为平凡。 出剑的一刻,铁风就知道,自己失败了。那一刻惊惧替代了一往无前的气势,本应挥出的剑气也跟着哑了火。 由于那挥出一剑的惯性,这次再也避无可避了。 不甘的闭上双眼,却并没有感受到那炽热的高温,甚至也没有任何动静,仿佛世界都出现了短暂的停滞。 “嗙!” 一声爆响,一股比先前更强的气浪涌出,铁风与众人都毫不留情的掀飞了很远,酒馆内被这股气浪打扫的干干净净,仿佛连地面的灰尘都扫空了去。 大多数人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有几个眼见的瞧见,那两朵火莲,在即将击中少年之时,突然轨迹陡转,一左一右狠狠的撞在了一起,引爆了那强悍的力量。 平息之后,只见一名面色黝黑,脸上一道醒目刀疤的汉子出现在了场地中央,仿佛一座坚实的大山,横亘在众人面前。 第一百一十七章 执法堂来人 “蒙老哥...” 铁风瞧着那道身着旧黄袍的背影,一下子就认出了来者,那便是自己的结义大哥,蒙天。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蒙天身穿执法堂的袍子,虽说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不免还是有种怪怪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执法堂在铁风心中是古板刻薄的代表,而蒙天虽说行事端正,却还不至于在古板之列。 蒙天侧过头微微点了点,眼神瞥见那趴倒在地的墨某时闪过一丝疑惑,而后又转了回来。 “阁下在荒都内如此行事,是不是过了点?” “执法堂的人...?” 炎长老看向蒙天,眼神微眯,他自然认识这是执法堂统领的袍子,却不识得这个面色黝黑的面孔。 “执法堂不问江湖事,你来这里想管什么闲事?” 铁风瞧见那炎长老说出“执法堂”三个字的时候,明显不似他人那般带着些许崇敬或者忌讳,而是一种赤裸裸的不屑,这还是他除了当日胡无忌几人之外第一次在旁人脸上见到这种表情。 而且这次还是当着执法堂统领的面。 “阁下在荒都城内封街伤人,却算不得是什么闲事了。”蒙天扫视了一下那依旧叽叽喳喳吵嚷不止的火莲派门人,心中暗叹:这火莲派真的是越来越嚣张了。 “执法堂,好一个执法堂……你既这么说,那是认准了要和老夫过不去了?” “炎长老,你带着火莲派的人就此离去,我也不会太过为难你,但若是一意孤行,这该过不去的,还是要过不去一些的。” “哈哈哈……年纪轻轻,大言不惭!” 炎长老本就怨气十足,此刻听了这毫不给面子的一番话,更是怒极反笑,声音嘶哑的像寒冬里的夜枭。 “……我倒想看看,你执法堂统领手下的功夫有几分斤两?!” 话音刚落,铁风便瞧见那炎长老浑身一绷,也不见他躬身迈足,就这样如铁板僵尸一般直挺挺的前冲了出去,饶是心知他是有意在门人面前卖弄一番,但见到这奇异的功夫还是忍不住心里叫了一声好。 蒙天见这红影冲来,对其身畔打出两道掌风,待那红色人影逼近,双掌平平前推,先前打出两道掌风也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左右夹至。 炎长老本来对着这年纪轻轻的统领心中实有几分不屑,先前挡下自己的火莲也是用了取巧之术,但此刻耳畔的两道诡异的劲气却不得不让他凝神小心对付,这劲风来的角度刁钻古怪,左右两侧实难闪躲,只得向前重击,迎上蒙天那两掌,借着这一击之下的反冲之力再次直挺挺的退了回去,而那两道劲风没了目标,也在蒙天的操纵下消弭于无形。 这一冲,一击,一退,可谓是用的极为利落,炎长老仓促之间把蒙天这诡异的攻击手段完美化解,可谓不负武学宗师之名了。 不过整个过程外人却难以看出其中的道道。 蒙天的滞气掌功夫所发劲气无声无形,看在旁人眼里,那炎长老率先发难,猛烈的两掌平平击出,而蒙天则是原地不动沉着应对,交手之后,炎长老又被掌力打得原路折回,似乎这一次拼掌要弱了一筹。 炎长老见了周遭门人那似乎想阿谀一番却说不出话来的表情,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但以他的身份自然是没法开口解释,想到这里,一贯在意面子的他脸色又变得铁青了不少。 “不错。” “不错。” 炎长老再次平托起了双手。 “不……错。” 在第三个“不错”冷冷的从牙缝中挤出来时,又是两朵火莲,美美的托在了手上,艳红的颜色仿佛赤链蛇的双瞳,无情的盯着眼前的猎物。 两道火莲形成时,众人又是一道叫好声,若说先前还是阿谀占了上风,现在却是实打实发自心底的赞叹,火莲派的这门火婴莲华功夫将内力凝成火焰,威力强大,却也消耗极大,而炎长老此番已经连续凝出了五朵火莲,依旧面不改色,仅此一点,足见其深如瀚海的内力修为。 “执法堂的统领,我劝你要是识趣就早点让开,今日我取了这两个小子性命便罢,不然的话,哼哼...” “你荒都执法堂恐怕也未必能挺到观剑大会之日了!” 这话说的非常嚣张! 铁风不知道,是谁给了这老者的勇气,能让他敢直接威胁荒都执法堂,也不知是仅仅想在言语上占些便宜,以壮声威,还是真的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底牌与阴谋。 但从那老者的言语态度和火莲派先前的所作所为来看,答案很大可能是后者。 “看来这荒都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平静呢...”铁风捏了捏拳头,暗暗的想。 瞧着那两朵在炎长老手心缓缓旋转的火色莲花,铁风紧握着铁剑,看着那一个个嚣张的不可一世的面孔,嘴角微微上扬,不知为何,眼前极为危险的状况却使得他内心变得有些躁动和疯狂。 很想痛痛快快的打一场。 蒙天也不答话,因为他知道,眼前的嚣张老者,绝非几句苦口婆心的劝阻管用的。 “围上!” 蒙天一声大喊,借着内力传了很远,而后便听好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炎长老虽瞧不见外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不难猜出,刚刚那一声令,多半是眼前的执法堂统领下令给自己这些人围起来了。 听到随后而至的两名门人仓促的汇报,更是验证了他的想法。 荒都作为执法堂总部,除了数十名执法者外,光各级别的护卫就有数千人,加上一些护卫团情报团之类的机构,总体人数恐怕要有万余,就算部分人散布在周围各地,那光荒都城内,此时也有数千人。 火莲派身位北荒“三门五派”之列,但暗地里武林人士大多都认为这火莲派可位列三门五派之首,行事乖张,门人众多,尽管如此,欲和执法堂抗衡,若想在人数上取胜,那却是这些江湖门派绝对难以做到的。 “你们大统领都不敢做的事,你敢做...哈哈哈!” “你可知在此与我火莲派动手,意味着什么?” 炎长老冷笑的说道,手掌心托的两朵火莲花的焰心燃的更高了,轻微的滋滋声响,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强烈的紧张感。 “炎长老,怕你是有些想多了。” 蒙天上前两步,冷笑了两声,声色俱厉的说道: “既然我能带人围了此处,自然是得到大统领的授意。” “动手!” 第一百一十八章 坑爹的“战神丸” 随着一声令下,外面响起了乒乒乓乓的声响,骂声喝声交织一片,显然是执法堂的人与火莲派门人交起了手来。 炎长老先是皱了皱眉头,显然蒙天的果断出乎了他的意料。 “难道西边那些人到了……?” “不可能啊。” 炎长老喃喃念叨了一阵,似乎想到了什么。 “不可能!” “十方援手,恐怕如今顶多到了十之一二吧……” “那老头子顶多会让你‘谨慎处理’之类的,却绝不敢放话要你直接开战,而且还吩咐了你要尽量避免直接交战。” “执法堂的统领,我说的没错吧?哈哈哈!” 蒙天虽然面不改色,铁风却瞧见了那背在身后的双手紧了紧。 铁风虽不知那炎长老所说的“十方援手”是什么意思,但以蒙天的反应来看,恐怕所言非虚,不知道这火莲派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敢和执法堂叫板,但如今这般情形看来,恐非简简单单就可化解的局面了。 “一帮妖魔鬼怪,也想登上台面……” 蒙天冷哼一声,用果断的行动冲破了那一丝犹疑。 浑身一蹦,顿时四面八方都有劲气涌起,急朝着蒙天的方向聚集,没过多久,就在其眼前形成了一个夹着木屑、碎瓷、甚至还有些许残羹的球形风旋,而风旋直面的,就是炎长老那张咬牙切齿的苍老面孔。 似乎整个酒馆都跟着吱呀吱呀摇晃了起来。 铁风见过这一招,当初蒙天在十里禁使出这一招,直接搅碎了周遭数十米的草木,威力极盛。 而那炎长老手心的两朵赤焰莲花,也是火心暴涨,高高的焰头几乎要窜起一米多高,整个莲花的形状都变得有些扭曲,毫不收敛的展示其中狂暴的威力。 常言道“风借火势,或助风威”,而如今,这全凭内力凝成的风旋与火莲却仿佛两个有生命的恶魔,远远的对视着,咆哮着,若有机会,将毫不犹豫的将对方吞噬。 这个威力强劲的招式若撞到一起时,恐怕这酒馆都要承受不住其中的力道,轰然成了废墟。 也不仅代表着两招,或者是两人,也代表这两股势力的火热碰撞,其中后果,更是绝不只是毁掉一座酒馆那么简单。 正当两人气势即将拔到最高,众人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气旋与火莲时,一道清亮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那是属于早已被遗忘在一旁的,本次事件的真正主角——铁风。 “等等!” 铁风的声音虽清亮,却难掩其中一丝仿佛激动过度而导致的颤抖。 “既然这位姓炎的老头说这是江湖事,那不如就按照江湖规矩来解决吧!” 听到这道声音,众人的表情都变得精彩了起来。 蒙天眉头深皱,若无论铁风如何考虑,他直承江湖恩怨的话,恐怕今日执法堂果真难以找到和火莲派出手的理由了。 而他和炎长老比试,结果几乎是显而易见的——至少目前来讲蒙天是这么想的。 炎长老听了这句话,手心那即将掷出的火莲也收了回来,“噗”的一声,消弭于无形,脸上也露出了毫不遮掩的嘲讽笑容。 “哈哈哈哈……没想到,这小子倒是很有胆气,怕连累你们执法堂,自己出来求死了!” “这位执法堂统领,刚刚那小子的话,你可听清楚了?” 蒙天也收了功,很不理解铁风的行为,但刚侧过头,却惊异的“咦”了一声。 此时众人的目光才聚焦了过去,再次认真审视那大放厥词的少年。 只见他面色似乎变得有些潮红,似乎出现了什么不一样的变化,但又说不清楚是哪里不对。 包括刚刚志得意满的炎长老在内,几为功力高深的门人却纷纷皱起了眉头——这小子似乎内力比刚刚充盈了许多! 这不对! 那少年脸上带着一抹怪异的笑容,光逸散而出的力道就打的衣衫烈烈直响,简直和刚刚判若两人! “唰!” 一道细微的白光闪过,先前那不可一世的白衣人便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痛苦的说不出话来,只在喉头发出几声“骺骺”气响,便软到在地,没了生气。 随着他俯面倒下,众人才瞧见那颈后的一个手指粗的血洞,还在汩汩的留着鲜血,犹如一条朱红的细蛇顺着脖颈爬下,述说着它主人的怨念与不甘。 快! 这一剑非常快! 瞧着自己身旁不远处那突然倒下的弟子,炎长老先是一惊,而后便是压制不住的熊熊怒火! 他从未想过,今日自己亲至,竟然还会折损了弟子。 人可丢大了! “小子,你敢!” “哈哈,老头,小爷有什么不敢的?” “蒙老兄,你先离开这吧,我来解决这些畜生就好。” 铁风虽放豪言,其实内心很复杂。 …… 刚刚冲动之下,便一口吃了几颗墨某给的“战神丸”。 药力花开瞬间,就感觉一股电流从头顶贯到了脚底,而后就浑身燥热难耐,似乎整个世界都覆上了一层粉红色。 一种雄性生物的本能,在饥渴的怒吼着,甚至连看向火莲派女弟子的眼神,都多了一种莫名的意味,仿佛是发了情的猛虎。 正是这诡异的眼神,使得那些本来含着怒气壮着声威的女弟子们纷纷不自觉的退了一步,双手交叉轻捂着胸口,没来由的涌上一股寒意。 就算铁风对药理再不精通,番设身处地的尝试之后也明白了,这“战神丸”多半是春药之类的东西,而且药效非常强! 果然被坑了! 正当他喘着粗气默默问候墨某祖宗十八辈的时候,突然感觉除了那股难以消除的欲念之外,另外一股莫名的力量也随之涌出,这种力量却是使得铁风很兴奋,正是那久违的内力。 试探性了默念了几句三才剑经中的法诀,瞬间强悍无匹的内力从四肢百骸中涌出,似乎举手投足之间都蕴藏了爆炸性的力量。 “这怎么回事?” 铁风表情连变了数种,却依然想不通为何会发生这种事情。 难道那剑经的引子竟然是……?! 想到了某种匪夷所思的可能,铁风脸上的表情变得更精彩了,仿佛一百种表情糅杂在了一起,以一种抽搐的方式极致而生动地展现出来。 随着力量越涌越多,浑身仿佛是胀满水的气球,久违的力量充盈感使得铁风豪气顿生,随手挥出一招五登天,这便有了刚刚那一幕。 …… “好热!” “呼……” “姓炎的老家伙,看剑!”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五登天VS婴火莲华(上) 谁也没想到,这刚刚险些丧命的少年竟然说出手就出手,毫不犹豫! 两道细微的白光直对炎长老两肋刺去,有了先前那白衣人的例子,谁也不再会认为这两道细如水流的剑气只是像其看上去那般柔弱。 蒙天在铁风出手的一刻,跃到了一旁,虽不知铁风身上发生了什么,但看这两道凌厉的剑气,或许真的可以和那炎长老稍微拼上几招,到时真的力有不逮,自己再找个由头出手相救便是。 炎长老瞧见了这两道剑气,并不挪脚,双手微微泛红,在肋前一档,“噗”的一声两道剑气便消弭于无形。 感受到那手心微微的痛感,炎长老眉心又是一凝。 好凌厉的剑气! 一瞬间的试探过后,铁风挥剑疾点,剑气三虚一实的攻向炎长老,剑光凛凛,逸散的剑气如利刃一般将周遭的木板瓦片击的支离破碎,没过多一会儿火莲派的门人就惨叫连连,伤了数人,互相搀扶着撤了出去。 “哈哈!” 内力疯狂的涌现,又被铁风更疯狂的挥霍着,也只有这变态的功法,才能抵得住这完全版“五登天”那海量的内力消耗。 “炎老头,你怎么不还手了?!” 炎姓老者在这如雨幕般的剑气压制下,双掌舞的水泼不进,让人很难想象得到,一个看上去如此年长的老者竟然可以身手如此灵活。虽说尚有余力进行反击,但第一次遇到这种招数,无论是那似乎无穷无尽的内力,还是那似乎有些生疏的剑招,都使他感觉惊奇不已,只想拖延试探,摸清这少年到底是什么路子,甚至身旁门人的受伤哀嚎都在他心中激不起多大的波澜。 待那些火莲派门人全部撤去,酒馆内就静了许多,这五登天的剑气乃是细、直、快,三分杀七分收,与山河七断那种极致的狂暴恰恰相反,追求的是一种凝而不散,若非是因为铁风实在控制的不够纯熟,恐怕最开始那一下就要废了那炎长老的两对肉掌。 铁风剑招夹着笑声,尽情的挥洒着,心中是痛快无比,许久以来使不出内力的燥郁,似乎在这一刻全部跟着那凌厉的剑气挥洒出去,一种强烈的兴奋源源不断,支撑着内力的源泉。 相比之下,炎长老的压力随着铁风剑招的生涩退去逐渐增加起来。 二十余招过后,只见那火红的老者双掌向前一推,铁风便感觉一股热浪铺面而来,虽无实质性的伤害,但突然的高温也使得他内力一滞,手头的缓了下来,而炎长老借着这个机会左手拨开所有剑气,右手气旋微起,极为迅速的凝聚成了一抹火色的莲花。 这一手看似简单,实际上无论是算计还是那一心二用的功夫,都是极为难能。 这婴火莲华虽说威力强劲,但也有个弊端,就是凝莲之时不能一蹴而就,需要聚精会神小心操纵,稍不留神凝结失败不说,恐怕还会内力反噬伤了自己,铁风虽说知道的不详尽,但也猜出个十之七八,是以刚刚不停的以剑气的压制,就是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势了解战斗,不想让那老家伙凝聚成那攻击力极为惊人的“火婴莲华”。 艳丽的火红升起的一刻,便被那炎长老毫不犹豫的掷出,迅猛的拉出一道火色的红线,直逼铁风面门而去,而老道的他似乎早已料到这一招并不能给眼前的少年带来真正的伤势,收手之后并没有片刻停歇,浑身内力朝着双掌掌心聚集,待铁风废了好大力抵住第一朵火莲时,又是两朵更为艳丽的火色莲花凝聚在了炎长老的掌心,缓缓旋转,美不胜收。 但铁风此刻却欣赏不了这种美。 “这鬼东西……果然没有那么好对付。” 铁风瞧着那两抹火莲,猛吸了几口大气,没想到刚刚那看上去小巧精致的东西,刚刚自己连挥了七八道剑气才将之能量耗尽。 毕竟这招五登天并不是以正面拼杀见长,对于这种纯粹以真气凝成的招数,应付起来还是比山河七断逊色了不少。 “小子,说实话,我对你竟然有了一丝敬佩。” 炎长老托着两朵火莲,瞧着那严阵以待的铁风,似乎胜券在握一般,却并不急着攻击。 “不得不承认,能以这般年纪,有你这等武功造诣,实属罕见,虽不知你用了什么邪法,但无论如何,能和老夫拼到这一步,你已经可以骄傲了。” “骄傲你姥姥!” 铁风看到那被火光映照的通红的苍老嘴脸,十分不耐,瞧着那火焰愈发高涨的火色莲花却不敢多做拖延,主动的挥出两道剑气,直取那老者左右两臂。 见了这两道剑气,炎长老也将肚子里没说完的话咽下去,心中对这少年的不爽程度更上升了几分,两朵火色莲花也夹着一声冷哼疾速飞出。 没有山河欲倾的威势,更像是死神蕴着笑意的双眼。 剑气湮灭,那婴火莲华却还在铁风眼中不停的放大,心头念头飞转:这东西好难对付,也不知那老家伙还能抛出多少! 到底是哪里不对,不应该打不过他的? 铁风手中不停歇,脑海中却在涌现着当时那青眼人在洞中教自己“五登天”的一幕,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使这一招的时候有点不对劲的地方。 但情形却来不及它多想,面对这蕴含着暴虐力量的两朵火莲,只得拼了! 狠狠的几剑劈出,用的是山河七断的凌厉剑气,两者相交,轰隆一声爆响,铁风直接被那能量爆散开的余波震飞到了酒馆的挖墙上才停了下来,墙灰木屑纷飞不断。 再站起身时,一抹醒目的血迹从手心沿着那铁剑缓缓流下,而那号称“刀枪不入”的金丝翡玉衫也被震得破损了大半,不过铁风却没有大骂奸商的精力,因为前面不远处,又是两朵明晃晃的火红色莲花托在了那老家伙的手心。 这般的剧烈消耗,使得炎长老的面色也变得有些苍白,但相较铁风的狼狈扮相而言,还是显得轻松了不少。 蒙天瞧见这一幕,双手握拳,纠结着要不要出手将这一招拦下。 还不待他纠结多久,便响起了铁风的声音,那声音中没有什么惊恐和不安,甚至比先前还要淡定了许多。 “蒙大哥,你先离开这里,我怕一会控制不好误伤了老兄。” 蒙天本想劝阻他不要勉强,但瞧见铁风嘴角那展现出的一道极为自信的笑容,思忖了片刻,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那你小心。” 第一百二十章 五登天VS婴火莲华(下) 瞧见那跃出的身影,炎长老微微皱了皱眉头,不明白这少年嚣张的底气何来。 “老头,别在那东张西望了,你的对手是我!” 铁风又咽下了两粒“战神丸”,感受到体内隐隐生出的力量,豪气顿生。 虽说这吃春药增添力量的方式非常奇怪,但至少结果是好的。 随着蒙天带着晕迷的墨某飞出,外围的交手声也息了下来,空气难得迎来了片刻的寂静。 那更像是暴风雨来之前的安宁。 “小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炎长老看着那自信满满的笑容,心里有些怪异的感觉,那是一种脱离掌控的不安感。 而这句问话,显然已经表明他从心底承认了这个少年是和自己同级别的对手。 “我就是那个你试图派虾兵蟹将去拦结果没拦住,最后自己亲自出手还要丢了小命的取你老命的人!” 听到这么一长段句子,炎长老先是一愣,当他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时,便听到“歘歘”两声,正欲控制火莲打出,却发现那两道剑气竟是打在自己身旁,却不是对着自己而来的。 恩? 脱力打偏了? 还是故意示弱引我上钩? 炎长老转了几个心思,也没看懂铁风这是在做什么,索性不闪不避,提神凝视,瞧瞧这少年要搞什么花样。 又是一阵尖锐的划破气流声响,铁风长剑舞的飞快,每一刺都带着一道剑气,却都如同前两道那般,直接打到那炎长老身旁某处,将其身旁的木墙地面都刺出了若干个深邃的细洞。 若说初始时还勉强解释为脱了力控制不当,但这十多道全部偏离的剑气却无法用控制不当来解释了,炎长老听着耳畔飕飕的声音,虽说不解这少年这般大耗内力是在做什么,但长久以来的武者直觉告诉他,不能再放任他如此下去。 “我不知道你在搞什么花样,不过任你如何折腾,也到此为止了!” “喝!” 手心的两朵火莲平平推出,铁风剑势一转,山河七断夹着五登天将其勉力拦下,脸上疯狂的神色更甚,得空依旧还朝着那炎姓老者的左右刺出数道剑气,这诡异的一幕使得炎长老脸色有些深沉,而心中那股不详的预感却越来越清晰,盘桓在心头挥之不去。 正是这股不详的感觉,使得炎长老也疯狂的调运内力,那消耗极大的婴火莲花没命价的一朵接着一朵掷出,而铁风也拼尽所有的力气苦苦的支撑着,没过多久,身上脸上就被炸出了许多鲜血,看上去极为狼狈,但脸上的笑容却变得更加灿烂,两人你来我往这般,竟进入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内力比拼,若哪方先力有不逮,恐怕就要在下一瞬间丢了小命。 随着铁风鲜血与剑气的挥洒,炎长老的面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原本那满面红光的面孔,此时已变得苍白如纸,整个人都仿佛成了一个即将要断了气的泱泱老人,他那本来极为自信的内心也被那几乎无穷无尽的剑气逐渐击溃,饶是他万分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似乎眼前的少年内力修为较自己更胜一筹。 随着时间的流逝,胜利的天枰逐渐的偏向了铁风,而那本来带着淡然与不屑的苍老面孔,此刻也变得十分狰狞与疯狂,双眼赤红的盯着那少年,而那赤红的眸子微微的颤抖,似乎后面隐了一股数十年不曾出现的疯狂。 “轰!” 又是一记对轰,铁风再次被轰到了墙边,脸上的兴奋却和口中的鲜血构成了强烈的反差,他能感受得到,那火莲的威力比之前弱了些。 “呵呵……姓炎的老家伙,终于快不行了吧。” 呢喃了一声,铁风再一次的站起来,喘着粗气,艰难地上前两步,准备迎接下一轮交锋。 却发现,那炎长老似乎站住不动了。 准确的说,只是身子和腿不动了,双手却绷的甚至有些颤抖,多次的交锋使得他火红的袖袍早已破裂,露出两条遒劲有力的臂膀,肌肉绷的老高,仿佛在向世人宣示那爆炸性的力量,任谁也想不到这粗壮的手臂是来自一名年逾古稀的老人。 真气疯狂的涌动、朝着那两手间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集,每过一个呼吸,炎长老的脸色就变得更加苍白了几分。 他似乎也认清了事实,终止了这场对自己越来越不利的内力比拼,但这气势汹汹的行为绝不是什么收手的表现,而是在蕴育着什么疯狂的举动,欲痛快的了结这场耻辱的战斗。 感受着那突如其来的恐怖波动,铁风不免也有些心悸,虽然有意尽情的战一场,但还不至于被那不停涌出的内力冲成了傻子,他可不想见识这看起来极为恐怖的底牌。 “歘歘歘”三道剑气。 出乎意料地,那炎长老并没有挥手去挡,而是凭借脚下急急挪动的步伐将这三道迅捷无比的剑气全部闪开,而手中那恐怖的波动还在不停的聚集着。 “恩?” 见到这一幕,铁风更加不敢耽搁,狠狠抽取体内涌现的内力,剑气如不要钱似的挥出,拼到此刻,已经不需要什么技巧,只需要铺天盖地的剑幕,只要打中那老者一处要害,就能成功的终结此次令人身心俱疲的战斗。 “一式踏鹰追妖月。” 在这大强度的消耗下,那五登天的剑招也用的越来越顺手,铁风想起了当日黑衣人所授,不禁也学着那人的模样念了一句口诀,身形潇洒的挥舞起来。 “二式惊狼走崖边。” “三式疾豹俯云渡。” 每念一句口诀,脚下便踩着不同的步伐,与此同时有数道凌厉的剑气挥出,饶是以那炎长老的功夫,也难以完全避开,几剑之下,便受了些轻伤,不过他却依旧保持着一种上半身不动的姿势,甚至浑身都因为这种前所未有的消耗颤抖了起来。 而那崩的愈发颤抖的双手间,也涌起了两股气旋,隐隐泛着蓝光,铁风虽不知这是何物,但那蓝光泛起的一刻,整个酒馆的温度刹那间就高了许多,而那炎长老双臂上的衣物,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高温直接染成灰烬,不过那疯狂的苍老面孔,却是没有放松半点。 “四式猛虎落凡间。” 铁风更加猛烈的挥剑,四周墙壁已经千疮百孔,整个酒楼都发出吱吱的声音,以此发展,整个屋子倒塌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五式飞猿祭红日。” 最后几道剑气挥出,炎长老左臂和右腿再次平添了两道伤口,但并没有怒吼与嘶嚎,而是传出了一阵狂傲的甚至有些病态的笑声。 “哈哈哈哈……” 炎长老不在躲闪,而铁风也收了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空气中仿佛出现了短暂的静谧。 眼神扫过周遭的狼藉,顺着热浪朝前看去,只见两朵怪异的幽蓝火莲,缓缓旋在那炎长老的手心。 那是两朵幽蓝的莲花,要比之前的火莲看上去柔和许多,但没人会怀疑其中蕴含的毁灭性的威力。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五登天的最后一剑VS恐怖的幽冥火莲 “小子,我承认你很强,我也知道你还有余力。” “咳咳……” 炎长老重重的咳了两声,喉头咕嘟一下,将涌上的鲜血又咽了下去,但因为斗得脱了力,刚刚咽下的鲜血又不受控制的又从嘴角涌了出来,鲜血刚洒到胸口,便被那幽蓝火莲的高温烤的滋滋作响,只有一小半洒落在了地上。 “但这一下,你怕是再也逃不过了……!” 随着那血花的溅开,铁风便见到了一副让他有些胆寒的画面。 只见那炎长老并没有将幽蓝的火莲掷出,而是如怀中抱月一般,将两朵火莲糅在一起,火莲相触的一刻,发出了极为刺耳的声响,两朵火莲被一道并没有多厚实的红色火焰隔开,仿佛阴阳鱼一般在那老者因为高温烤的有些焦的手心上缓缓旋转,这抹红色还被那如恶魔般的幽蓝逐渐侵蚀,不难猜出,那红色火焰隔断消失的一刻,这个看起来幽冷无比的阴阳鱼就要发出毁灭性的爆炸。 此时那两抹火莲焰头肆虐,非常不稳,似乎那炎长老也是因为这一点,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进行攻击,还在疯狂的抽取体内那为数不多的内力,而随着内力的涌入,那两抹糅杂在一起的幽蓝莲花也逐渐的开始稳定了下来。 铁风明白,若等那阴阳幽莲完全稳定,恐怕就是他攻击的时候。 “他娘的!这老头疯了!” 见到这一幕,铁风第一个想法是便是回头撒腿便跑! 他甚至怀疑,这老头是不是想不开要自杀了。 在这等威力的招数下,就算伤了敌人,恐怕自己也难以幸免。 如果要铁风给这招起个名字,那他将毫不犹豫的说出四个字——玩火自焚。 刚后退两步,铁风就停住了,从那已经被剑气穿破的墙壁孔洞中,瞥见了那不知什么原因愣神不动的蒙天,与躺在地上醉的不省人事的墨某,两人就在自己这个方向身后数丈外。 “蒙大哥?” 铁风不知道一向机警的蒙天为何会在这当口愣神,不过此刻却容不得他多想。 就算自己幸运的能躲开,恐怕这二人也难以幸免了。 瞧着那即将凝成的阴阳火莲,铁风心念电转,一时间想了许多应变方法,但却没有一种有把握能在这恐怖的攻击下存活。 “妈的!” 铁风发狠的咬了咬牙,反而又上前了半步,再次服下了两颗“战神丸”,闭起双眼,全神贯注的调用全身的力量。 “拼了!” 随着一阵轻微的声响,铁风便感觉到后背一阵热浪滚滚,那炎长老的这一招也凝结成了形,在那幽蓝的有些发黑的阴阳鱼四周,滚滚火气冲天,甚至将那苍白的须发都燃去了不少,铁风还是第一次见过这等毁灭性的东西,滚滚袭人的热浪,给人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小子,说来还要谢谢你……” “哈哈哈哈……” 炎长老放肆的大笑着,他虽从未使出过这疯狂的招数,但既然使出来了,眼前的可恶少年就绝无幸存之理,长久的纠缠使他怒火冲昏了头脑,甚至没有考虑这一招之后自己该如何存活。 “拜你所赐,老夫成功了凝出了这招幽冥火莲,杀了你之后,老夫就是当今武林第一人了!” “安心去死吧!” 瞧着那雷光电闪的恐怖幽莲,铁风也不要命般的抽取全身的内力,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大喝。 先前射在那老者身旁的剑气,如繁星般镶嵌在各处,在铁风的感知闪耀着锐利的光芒。 饶是那炎长老身经百战,也万万没想到,那看似乱打一气的剑气才是这招五登天真正的杀招。 “是生是死,就看这一剑了。” “一剑穿破万里天!” 随着一声大吼,只见一道道剑气如激光般从四处朝着那幽莲聚集,仿佛能破尽万物,所到之处一切都化作齑粉。 “这……” “这是什么?!” 炎长老脱了力,半跪在地上,见到那千万道白光,嘶哑的嚎叫着,不愿相信这眼前所见一幕,也不敢相信眼前所见这一幕。 那惊讶甚至胜过了被数道剑气贯体而出带来的伤痛。 而那些剑气在铁风的操控下,主要的目标却不是炎长老,而是那极为恐怖的幽蓝火莲。 他知道,这火莲不破,恐怕方圆数里都要遭到毁灭。 幽蓝火莲被那无数道剑气打的难以前进,而那些凌厉剑气,也被幽莲的能量瞬间吞噬消弭,平地起狂风,轰鸣声夹着电闪,热浪掩着剑光,两个即将力竭的人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似乎要灭世的景象,而他们的表情也都被这两个恐怖力量交锋产生的劲浪吹的有些变形。 剑气和幽莲,竟然形成了诡异的僵持。 甚至那幽莲隐隐有一些被剑气压制的趋势。 铁风瞧见这一幕,却半点高兴不起来,因为他知道,那幽莲的赤红色隔断已经越来越淡,当那隔断彻底消灭之时,才是真正的爆发。 随着剑气与幽莲的拼杀,那千疮百孔的楼宇终于在这肆虐的力量下轰然倒塌,沉重的屋顶落下时,却几乎都没等落地便被那剑气搅成了齑粉,有被那炽热的高温染成了碳末。 气浪夹着石屑飞灰冲出,这时蒙天才一脸惊骇的回过神来,浑身一蹦,抵住了那爆出的气浪,放下了怀中的墨某,猛然站起身来,双拳紧握,却一时间想不出他们为何会拼到这一步,也想不出该如何引走这毁灭性的力量。 而周遭那些火莲门人早就轰散开来,只剩几个伤了腿脚跑不了的还在吱呀呻吟,绝望的看着这末世般的景象,心中默想此生的光辉与遗憾。 一切的惊骇与僵持,都随着那幽莲的红色光芒消逝而终结了。 一声轻响过后,铁风便感觉到了一种恐怖能量涌出,他知道,这火莲是要爆开了。 “还是拦不住么……” 使劲最后气力,勉强的挥出了几道剑气,不出意料的被那幽蓝的阴阳莲花湮灭,虽然也使得它暗淡了些,却阻止不了最终的结果。 “咣当”一声,长剑砸到了地上。 铁风的力量已经完完全全的透支了。 两道幽莲凝成一股,瞬间风起云涌,几乎半个荒都都感受到了那恐怖的波动。 附近每个人眼中都透着一股绝望,甚至连炎长老自己,也没想到这一招的威力竟然恐怖至此。 那幽莲爆开瞬间,世界似乎都安静了。 安静过后,都是更长的一段安静。 谁也没想到,这激烈的战斗,竟然是以死一般的沉静而告终。 最后,这段安静被一阵呼噜声打断了,那是依然熟睡的墨某。 …… 铁风手指微微动了动,仿佛要破土而出的嫩芽。 “我好像……” “我好像没死。” 挣扎的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浑身脏兮兮的麻衣老者。 “是他拦下了那恐怖的爆炸?” 这是铁风晕过前思考的最后问题。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大统领风无忧 “大统领……” 烟尘散去,蒙天瞧见了那道并不是多强壮的老迈身影,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正是北荒执法堂的最高领导者,北荒大统领,风无忧。 风无忧不仅拳掌刀剑出神入化,一手奇门功夫更是让人防不胜防,年轻时曾以一根树枝斩断十对名对家的手臂,当时江湖人称其“扶柳客”,后来入了执法堂,虽说再如此称呼的人已经不多,但谁也不会忘记他当年的威名。 不过就算没有这般头衔,光一个北荒执法堂大统领一个称谓,就足以让所有江湖人士肃然起敬。 在这个时代,北荒大统领,几乎是北荒武林盟主的象征。 一阵零零散散的脚步声,夹着一些有气无力的抗议和挣扎,执法堂众人押着吓破胆的火莲派门人围了过来,齐齐叫道: “见过大统领。” 这道声音中蕴含了十足的尊敬,无论是对其实力,作风,还是身份。 就在刚刚那千钧一发之际,那麻衣老者从一侧冲出,飞进了风暴的最中心,使出一手利落的“十方封禁掌”,以一己之力,硬生生的将那威力恐怖的幽蓝莲花力量全部压制下去,使得一次恐怖的灾难消弭于无形。 虽然众人并未亲眼所见那惊心动魄的过程,但也都明白这般出神入化的手段必是大统领所为,因为在场除了那看似非常平凡的老者,没人有拦下那种恐怖波动的实力。 “都散了吧。” 凤无忧对着蒙天随意的摆摆手,嗓音平和,淡定,似乎刚刚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只是小儿打架一般。 若不是铁风已经昏迷,也许会认出这道声音,正是那在荒都附近遇见,被他称之“鬼老头”,又交给他一把癞皮剑的老者。 “大统领,那这些人……”蒙天还有些恍惚的问道,不是很理解那句“都散了”的含义。 而这些人,显然就是指那被擒下的近百名火莲派门人了。 “散了,都散了,你跟我过来。” 蒙天照着大统领的命令回头嘱咐了几句,眼神从那生死不知的炎长老身上收回,拂过昏迷在地的铁风,又落到了身旁不远处还在打着呼的墨某身上,之所以先前情绪那般不稳定,多是因为那张面带红晕的肉嘟嘟面孔。 虽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那却是他已经死去很久的弟弟的面孔。 “他若活着……恐怕也快到而立之年了吧。” “这不是他……”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天下真有长相如此相近的人?” “走吧。” 大统领瞧见那一贯沉稳的蒙天仿佛丢了神似的表情,不禁无奈的摇了摇头,背过身远去。 “怪哉,怪哉。” …… 荒都执法堂内,两人在缓步行着,一人黝黑的面孔上带了一些难以隐藏的忧虑与疑惑,而另一人却是一副万事皆为云烟的淡定,如老大爷遛弯一样在这森然有序的执法堂中踏步前进,时不时打个哈欠挠挠后背,随意的行为却不妨碍过往执法卫那崇敬的眼神。 “哎,哎,哎……?” “你去哪?” 蒙天听见了这道声音,猛然回过神来,见到大统领已拐进了一间侧室,回头满脸无奈的看着自己,而自己刚刚还闷着头朝前走着。 “呃……大统领。” “大个屁,进来,带上门。” 两人进屋之后分座下来。 “怎么,找到你弟弟了?” “我也不知道……他确实和我弟弟长得一模一样,但我弟弟应该比他年长许多才对……” 蒙天喃喃的说了一半,突然双眼一瞪,惊异的“咦”了一声。 “大统领……你早就知道我弟弟的事情?!” “废话,你一口一个大统领的叫着,这大统领……就是那么好忽悠的?” 蒙天满脸尴尬的笑了笑,没想到这般隐秘的事情竟然老早就被眼前人洞悉了。 “那姓墨的小家伙倒确实有点奇怪,言谈举止大异于常人,我几番派人探查,也是没探出此人的身份。” “不过你倒不必担心,他虽年纪轻轻,却精通一身奇门之法,机警低调,恐怕江湖中人想伤了他也是难度不小,呵呵。” 蒙天听了大统领此言,仿佛吃下了一颗定心丸,状态也从刚刚的魂不守舍中缓了回来。 “大统领,我们……为什么刚刚要放了火莲派,难道就这么一直纵容着他们?” 风无忧随意的摆弄了一番桌子上的白玉茶杯,却是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你可知我为何派你来处理这个事情?” “我……不知。”蒙天认真的摇了摇头。 “因为我怀疑你。” 风无忧讲的神色非常坦然,蒙天虽有些讶异,但却也没什么其他想法,毕竟大统领如此说,那本身便是已经信任自己的一种表现了。 “东靑教被人当了枪使,而你在其中,虽非本意,却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我……?” “你可知我执法堂为何不理会江湖争斗?” 蒙天沉吟了一下,道:“不争名争利,保存实力,希望给天下一个长久的安稳。” “那只是你看到的表象,呵呵呵……” “什么天下安稳,那是骗你们这些直脑筋的。” “什么意思?”蒙天对于这种说法十分不解:“那不是我们一直以来的目标?” “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而江湖……怎么可能安稳?” “你是圣人么?你有私心对不对。” 蒙天想了想,还是犹豫的点了点头。 “我跟你说,我也有私心。我们尚且如此,天下人更甚,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有拼杀。之所以我们不涉及江湖事,那是想把这些争斗从全天下压缩到江湖中,让江湖人去争,去杀,去死,他们死的多了,我们才能给这世界换来一个表面的安稳。” “说起来很自私,似乎和执法堂所说‘心怀天下苍生’的规矩并不合,但——” “这便是事实。” 风无忧讲完了这番话,便缄口不言,自顾自的玩着那小茶杯,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而蒙天却把眉头皱出了深深的沟壑,似乎刚刚那番话狠狠的冲击了他长久以来的世界观。 过了半晌,蒙天依旧摇了摇头。 “大统领,我还是不懂。” 第一百二十三章 被抓现行 “你呀,就是脑袋直,一根筋。” 风无忧随意的摆了摆手,又道:“我也知道你是好心,拦着那东靑王与各门各派争斗,也确实减少了许多伤亡,但也正因为如此,江湖上伤亡少了,其乐融融了,这火也就引到我执法堂这儿来喽。” “这……”听了这句话,蒙天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开了口呢,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先甭急,听我说完。”风无忧打断道。 “回到开始那问题上来,这火莲派,饶是倾巢而出,想以一己之力和执法堂拼斗,那怕还是不够本。” “我们也有由头,剿灭他们也都不难,但你想过没有,我们把火莲派那些没脑子的妖魔鬼怪统统抓了起来,那然后呢?” “然后……?”蒙天有点恍惚,平日里一向心思活络的他却还是有些跟不上大统领的思维,平时以洛城来讲,这就不会再有然后了,难道还有人敢劫狱来不成? “呃,我不知。” “哎呀,真是笨那你!” 风无忧吁了一声,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火莲派敢如此嚣张,你难道就没看出来点什么?” “……他们身后有其他势力支持?” 想到这,蒙天猛地一拍脑门。 “哎呀!我先前怎么就没想到!” “不过……不过这火莲派本来就是北荒有数的大门派,有谁能指使得动他们?北荒有这个级别的势力么……?” 风无忧叹了口气,说道: “这也正是我担心的呦,你可终于想到正题上来了~” “咳咳,蒙天愚钝,实在惭愧。” “惭愧倒不用,以后机灵点就好~” 听到这句话蒙天嘴角微微抽了抽,这句他教训过别人无数次的话,终究还是落到了自己头上来了。 “拔了火莲派,肯定还有其他的孙子要挑事,想方设法的不让咱们睡好觉,最终目的,就是给咱们执法堂也拉进江湖这个大漩涡,到那时候,可真的是身不由己喽~” “那……难道我们就这么一忍再忍?” “自然不是。” “我请了些朋友来做个见证,这天下嘛,任他娘的什么阴谋诡计,说到底,最管用的还是这个!” 风无忧说罢,一边拍了拍自己的拳头,一边站了起来,走到了蒙天的面前,轻声地说道: “我这次叫你来呢,是想告诉你,不要把眼珠子掉到洛城那一亩八分地,死人那,矛盾啊,那些都是浮在表面的,真正的根,是在我们脚下,在这儿!” 说罢,指了指那坚实的石板地面,而后便潇潇洒洒地朝着门口走去了。 “大统领。” “那背后势力是谁有线索么?” 风无忧也不回头,摆了摆手。 “有线索,也没线索。” “什么意思?” “我们最大的线索,就是……查不到那势力的任何线索。” …… 铁风醒来时,是在客栈里自己的房间。 吃力的坐起身来,浑身软的好像新摘下来的棉花,干愣神了半天也想不起到底发生了什么,记忆还停留在自己见到那麻衣老者的一刻。 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又捏了捏太阳穴。 还是想不起来。 “……那老家伙背影倒是看着有一丝眼熟。” “算了,既然没死,吃饭就是头等大事。” 铁风倒是很想得开,不过心大的他,在拖着疲惫的身躯站起来的一刻,还是吓得一个机灵。 只见墨某躺在自己不远处的地上,搂着一个曲线妖娆的花瓶,口水流了一地。 “这货还没醒?!” “怎么在老子的房间里?!” 不得不说,任谁醒来见到这么一个猥琐的男性面孔,心情总也好不到拿去。 “睡死你算了!” 铁风朝着那粗壮的大腿踢了两脚,而后还是选择了以饱腹为先。 “掌柜的,掌柜的!” 出门后,铁风大叫了两声,而后便有一个短打打扮的小厮迎了上来。 “哎呦,客官您吩咐。” “咦?” 铁风在这里每次都是那掌柜亲自殷勤招待,这回换了个伙计,还真有些不适应。 “你们掌柜的不在?” “哎呦,大爷神机妙算!我们掌柜的晌午时候出去了。” “恩……咳咳,那你们掌柜的走之前,有没有吩咐你些什么?” 铁风知道,掌柜的吩咐没吩咐,关系到自己要不要掏银子。 这免费的午餐别的地儿可不好找。 “大爷您真的是什么都知道啊!我们掌柜的走之前特意吩咐说,大爷的一切要求小的都帮着您办。” 那伙计话说一半,还特意向前凑了凑,小声讲道: “要是有什么您不好开口的,给小的个眼色,嘿嘿,小的都懂!” “去去去!” 铁风疾言厉色的和那小伙计划开了界限。 “你当小爷是什么人了?!” 这一声不算太响亮的喝声,却给那小厮吓得后退了半步。 “大爷……” “你才是大爷,小爷年轻着呢。我饿了,要吃肉,有没有。” “有有有有,我这就给您去吩咐下去。” 说罢,那小伙计就利利索索转身离去,却又被铁风一把拉了住。 “等会儿。” “客官您吩咐。” “咳咳。” 铁风咽了咽口水,压低了些声音。 “恩……你刚刚说的使眼色什么的,是什么意思?” “嘿嘿。”那伙计似乎非常喜欢这个话题,听到之后,立马又凑了过来,眉飞色舞的讲了起来: “客官~咱们荒都有三个最著名的~内个温柔乡,那一个个莺肥燕瘦,绝色倾城的什么都有,您是点人名也好,交待一下您的喜好也好,无论是谁,小的都帮您请回房来,伺候……唔,伺候您用餐。” 这转词可谓是转的非常生硬了。 铁风体内还有一些先前的“战神丸”药力残余,听那伙计的非常直白的暗语,倒真的是有些心里痒痒的,况且这偶尔风流一次,你情我愿,倒也不会有什么心理压力。 “恩……既然是你们掌柜交待,我也不好为难你,咳咳,那就给你个表现的机会好了,请谁就由你做主把。” 那小厮眼睛溜溜一转,立马就应下了。 “好的,客官……” “等等。” 铁风突然想到,自己这房间里似乎还有个睡得如死猪般的墨某,请人来却是不大方便。 “算了,我也想走走路活动活动,要不你带我去好了。” “好嘞!那咱们这就走?” “这就走。” 两人好不容易达成一致,却被一个幽幽的声音给引去了注意。 “铁风,你这是要走哪去?” “什么请回房来?又伺候什么?” 铁风瞧着那楼梯间的俏丽身影,脸上瞬间换了几十种表情,感觉这似乎是有生以来最尴尬的一刻了。 “柳儿……内个……好久不见。”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不安的雨夜 惊风乱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 下雨的夜晚,总是显得分外安静,仿佛天地间只剩下那簌簌的雨水声。 一家不算特别起眼的客栈内,沈欺霞睡得很不踏实,翻来覆去,心神不安。 隔壁房间的白山已经伤势稳定了下来,而沈不禅就在楼下,难得的安稳歇息一晚,每天要为白山求医问药,而他白江剑门本来就与火莲派有些梁子,此处火莲派势大人多,若被认出身份,想必少不了一番挖苦刁难,是以这几日虽不至藏头掩尾,但出门行走也免不了要多几分小心谨慎。 “什么人?” 沈欺霞玉手紧按床头的剑柄,猛地坐了起来,机警的看着四周。 雨声淅淅沥沥,没过多久,便见到了一直灰头老鼠从案子下面窜出,顺着窗缝“吱吱吱”地溜了出去。 瞧见这一幕,沈欺霞哑然失笑,摇了摇头,松了一口气。 “看来是我太敏感了……” 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美目望着外面的如箭细雨,那雨点浇的这外城的土地变得泥泞不堪,天地一片深沉,不似过去在白江剑门望江时那种“雨落江心泛桃花”的诗意与美感。 想到了白江剑门,又转念想到了那前日死去的白白中与封都,想着那两个整日争吵不休的家伙就这么永久的安静了下去,不由得让少女的内心覆上了一层悲苦。 “……荒都人来人往,却比剑门中冷多了。” “还是家里好。” 轻叹了一口气,玉手轻巧的挪开了支撑窗扇的细木杆,关上了窗子,屋内显得更静了。 “既然家里好,那我们带你回家吧。” 一道突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吓得沈欺霞的心直接窜到了嗓子眼。 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叫,颈后就中了一掌,水灵灵的眼睛瞬间就失去了神采,晕了过去。 “走门?” “走窗。” 屋内突然出现的两名黑衣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负起沈欺霞便欲离去。 刚踏出两步,便听到耳后劲风急响,微微一闪躲过了一道白光,一柄亮晃晃的长剑斜插进了窗扇与窗沿。 “放下我师妹!” 白山从门外闻声冲入,掷出长剑后一掌随后跟到,直取横抱沈欺霞那道黑色身影,那人知晓白山武艺,倒是不敢托大,只得将怀中人丢在一旁。 两人迎上了白山的手掌,毕竟此刻还在荒都城内,本来心中已做了跑路的计较,却不想那击来的手掌徒有其势,一接之下就发觉那一掌软绵无力,于是招数一转,顺势几招就将重伤未愈的白山擒了下来。 “这个也行,走!” 两人擒了白山之后,直接重手封了他穴道,丢在地上一个纸质物事,而后果断破窗而出。 当沈不禅赶至时,擒着白山的两人早已没了踪影。 “霞儿?!” 一股温热的内力顺着沈欺霞后背涌入,没多一会,少女就悠悠醒转了过来。 “爹……” 惊魂未定的沈欺霞见了这道让人十分有安全感的身影,梨花带雨的就搂了上去。 “刚刚……刚刚我房里有匪人!” 沈不禅瞧见了那窗沿处插着的长剑,心中有种不妙的感觉。 “山儿的剑?” 扶开沈欺霞,正欲起身去拔下那柄长剑,却被不远处的一封书信吸引去了注意。 拆开信封,借着暗淡的月光看到了几个狂放的大字: [沈不禅,想要你女儿的性命,就来城外十里坡,记住,就你自己一个人来,给你一个时辰时间,晚一刻钟少一根手指] 见了这封信,结合那窗沿的长剑和昏迷的沈欺霞,沈不禅瞬间就将刚刚的经过猜了个十之八九。 “不好!” 转头丢了一个木制令牌,道: “拿着这个,去城东水云筑找殷掌门,我去去就回。” …… 内城,云海楼。 铁风半夜被一阵呼噜声吵醒,无奈的瞧了瞧依然酣睡在地上的墨某。 想到白天陆星柳那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饶是以铁风的麻木,也不禁觉得有些怪异。 “明天起来应该去问问柳儿,她似乎……不太对劲。” 铁风头枕着双臂,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再次闭上了双眼。 屋檐下的滴水有节奏的敲打着窗檐,“哒哒”声夹着地上墨某的“呼呵”声,搅得让人难以安眠。 没过多久,铁风腰一挺,直接从床上跃了来来。 “这雨下个没完,真的够讨厌。” 出门后,直接走到了陆星柳的房门前,举着手犹豫了半晌,又折了回来。 “这大半夜的,我去敲门是不是不太好……” “不过……没准她也睡不着呢?” “对,雨这么大,很有可能。” 铁风意淫了一阵,似乎很坚信自己的想法,又折了回去。 “咚咚咚。” “柳儿?” 轻轻的敲了三下,等了一阵子,没听见回应。 “咚咚咚。” 声音稍稍又大了点。 “恩?” “看来还在睡呢。” “唉……我还是回去吧。” …… 次日清晨,明媚的阳光从窗口射了进来,驱走了潮湿与寒冷,若不是因为地下尚余的水渍,恐怕许多人都不知道昨天那连夜的细雨。 而铁风,是被一声杀猪般的惊叫吓醒的。 “你……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迷迷糊糊的睁开了双眼,便见到地下的墨某双手自抱自泣的捂着胸口,双臀还不住的朝后蹭去,大嘴张得仿佛能塞下一个榴莲。 “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你发什么疯呢?酒还没醒?” 铁风看着那仿佛被侵犯了的大闺女表情,非常无语。 谁会对他做什么? “酒,酒……酒!” “对了!” “怪不得你劝我喝酒,原来你是想趁我醉了……” “啊!!我不活了我!” 墨某嗷嗷叫唤了一阵,作势就要一头撞到墙壁上去,铁风不想理会这神经病似的家伙,自顾自的走了出去,带上房门,让他自身自灭。 “咚咚咚。” “柳儿,柳儿?” “恩?” “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 一阵略有些急促的敲门后,房间内还是半点动静也没有。 “她不可能睡这么死的……” 铁风突然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 第一百二十五章 十里坡 顾不得来往客人的眼神与骂声,一脚踹出,房门应声而开,只见屋内空空如也,两扇窗户四敞大开,地上还遗留着一些昨夜的雨渍。 陆星柳的包裹物事也都不见了。 铁风扫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有打斗痕迹,稍稍放心了些,况且真有什么变故,以自己的五感应该也不至于毫无察觉。 转过身子,也不理会那匆忙赶至的小伙计,径直的回了房间。 “没死呢你?” “咳咳,铁兄弟,我好像误会你了……” 墨某缓缓的撑起了身子,讪讪的说道: “你好像并没有把我怎么样……” “废他妈话,谁会把你怎么样?!” 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铁风就开始收拾起行囊来,心思却还是在那不告而别的陆星柳身上。 “为何?” “为什么?” 想不通。 收拾了一半,突然瞥见了那尚有些不知所措的墨某,眼珠子一亮。 “墨胖子!” “啊……哎!” “你会算卦是不是!” “这个……这个……会一点,一点点儿~” “别废话,我请你吃的饭,作为报酬,你给我算算陆姑娘去哪了。” “这个~天机不可……” “算不算?!” “算算!算!你先把鞋拿开兄弟!我这就算!” 墨某在淫威之下,愁眉苦脸极不情愿的掏出一堆叮叮当当的玩意,木板,龟甲,短棒方骰,这一堆家伙事掏出来,简直就是江湖骗子本尊。 装模作样的好一番折腾,墨某砸了咂嘴,看着那一地乱七八糟的东西,露出了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 “你这卜卦也不问些生辰八字之类的?就凭空算?”铁风瞧着那不是很专业的手法,疑惑的问道。 似乎其他的江湖骗子不是这样弄得。 “不必不必,旁人算的是伏羲卦,我算的是女娲卦。” 铁风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抱着怀疑的心态问道: “结果呢?” “这个……陆姑娘似乎命陷白虎宫,四周煞气冲天,中阙还有一隐劫,好像,好像、可能、也许则个不是很妙啊……” “能不能说人话?!”听到这不清不楚的一句,铁风更是没什么好脸色。 “陆姑娘在城西,附近煞气很重,应该是,好像是……死了不少人,而且……” “你说的真的假的?”听了墨某的话,铁风皱着眉打断道: “你不会是下面要说‘花钱消灾’那一套吧?!” “我可没银子给你!” 两人又是一番交谈,铁风看墨某那绘声绘色的神情似乎不是要讹钱,但又觉得他说的有些匪夷所思,抱着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心态拉着他急匆匆的离开房间。 “带我去你说的那地方。” “铁兄弟,这回你不能去,卦象上显示……” “别废话了,走!” …… 十里坡,其实就是一处人烟罕至的荒地,古时是个坟场,正因如此,当年荒都扩建之时也没有把这块地划进去。 上午阳光大好,但铁风的心情却并不是那么明媚,驱车出了荒都之后,一路赶到这里,沿途零零散散的见到了不下二三十具尸体,血液已被雨水冲刷掉了大半,余下的一些却还未凝成血块,显然这几人并没有死去很久。 尸体伤口都是一击毙命,想来这动手之人剑法造诣甚高。 荒都近日人员驳杂,有恩怨的江湖人士基本约斗都会去城外解决,此处有尸体倒也算不得是多罕见的事情,但这尸体却一定程度暗合了墨某的卦象,这却让铁风眉间多了一股隐忧。 “胖子,要不你再算算?具体点?” “大哥,我都给您算了三回了,真的没法再具体了……” 墨某哭丧着脸,脑袋摇得像个肥嘟嘟的拨浪鼓。 两人念念叨叨了走了一阵,铁风左顾右盼间,竟然瞥见远处有两道身影走过。 “咦?” 瞧着那似乎有些熟悉的身影,心神一紧,拖着墨某一路快步加小跑,没多一会儿,就来到了那两道身影跟前,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先前被那墨某一顿渲染,本以为此番过来难免要遇些坎坷,没想到事情倒是出奇的顺利。 只是想不通,她们两人怎么会跑到一起去了。 “柳儿?” 那两道身影正是陆星柳和沈欺霞,从二人风尘仆仆的样子来看,恐怕这一夜她们过得必然不怎么安生。 “你们怎么来了?” 陆星柳瞧到了铁风二人,脸上闪过了一抹讶异。而沈欺霞俏脸上无助的神色也稍稍平复了些,不过依然掩不住那眼神中的急切,因为担忧导致微微发白的两唇微微动了动,却没有说出声。 “算了,既然来了,一起去吧。”还不待铁风回答,陆星柳又说道,仿佛很急切的朝西行去。 铁风见了这般神色,料想必是发生了什么,于是拖着那一脸老大不情愿的墨某,四人一路同行。 边走着,沈欺霞大致了讲了下昨夜的遭遇,沈不禅走后,她在窗外寻着了那被揉成一团的信纸,犹豫了一阵,忧心盖过了恐惧,还是没有按照父亲的吩咐去寻求殷掌门的庇佑,而是直朝着“十里坡”奔去,走到一半时却偶遇了陆星柳,大致交待了一下来由,陆便陪着她一同前往,不过到了这里,寻了半宿,却依然没见到沈不禅和白山的半个影子。 沈欺霞心思都在父亲的安危上,早就没了主意,也没意识到她自己讲的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而铁风却听得非常疑惑,她明明是下着雨的夜里出门的,怎么会“偶遇”陆星柳……?这偶遇怕是太偶然了点。 而陆对此的解释是在房间中听到了外面的声音才出来的。 对于这个解释,铁风依旧觉得怪怪的,似乎有哪里不对,但这当口毕竟以寻找沈不禅为主,却也没有太过深究。 几人一直走了大约半个多时辰,才被沈欺霞的一声惊叫终止的这持续了许久的疾行。 不远处的空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七八具尸体,而其中一具最为凄惨,伤口最多的,沈欺霞却一眼就认了出来,也因此发出了一声声泪俱下的哀嚎。 “白师兄!” 第一百二十六章 作死的一捏 几人上前,确认了那人身份,不免都跟着叹了口气。 三人安慰了几句,陆星柳陪着她将白山入土为安,铁风拉着不情不愿的墨某继续前去寻找沈掌门。 四人分别后,铁风一路前行,越往前走,周围尸首越多,两旁的草木上都染了不少血迹,地下的尸体都是灰衣布衫,寻常江湖人士打扮,也瞧不出身份来,只是通过他们倒地的情形来看,似乎是在合围一人,却被那人以高明的手段杀死,一路行去尸体伤口越来越密,似乎这被围之人也逐渐的有些力有不逮。 野风森森然。 看着这些触目惊心的景象,两人脚步行的更快了些,果然,行了一里半,便合了心中那有些不详的预感。 只见一白衣人靠在树上,头低低的耷拉了下来,拄着长剑的手上还有许多已经干掉的血迹,那长剑在地上划出了数米长的深深剑痕,从远方直指树根处,经过一夜雨水的冲刷,依旧清晰可见。 铁风走上前去,确认那人已经死的透了,瞧着那前不久还见过的面孔,虽说与之不算有太深的交情,还是不免一阵唏嘘。 “没想到这大名鼎鼎的沈掌门,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墨某也跟上前来,查验了一下伤口,发出了一声惊叹: “这个厉害了!” “我还第一次见过这么刚猛的掌力……一掌之下,瞬间生机断绝啊!” 两人交谈了几句,铁风也想不通,到底是谁设计杀害了这白江剑门的掌门。 正琢磨要不要把这个尸体埋了的时候,便见到两个佩剑老者匆匆踏草而来,须发被吹得有些凌乱,无论是那高明的轻功还是那气色与扮相,都不难猜出这两人定是好手。 两位老者刚一落地,惊异的对视了一眼,然后也没有理会铁风二人,径直的冲向了沈不禅的尸首处。 确认了尸首,均是长叹了一口气,眼中露出了悲戚的神色,转过头来,对着铁风问道: “小兄弟,老夫沈离,这位是沈腾,刚刚见到老友遇害,不及招呼,还请小友莫怪。” 稍稍又寒暄了几句,便问道: “不知小兄弟可见到老夫这朋友是被何人所害?” 那老者说话礼数周全,言语间十分诚恳,也没有半点怀疑这两个少年与掌门被害有关,毕竟以沈不禅的功夫,一般人是绝对奈何不得的。 铁风见了这般行为和名字,也大致猜出些这两人的身份。 “你们也是白江剑门的人?” “咦?” 两人对这少年认出自己身份有些惊讶。 “不错,正是接到沈掌门的信而来,却万万没想到……唉。” “我们也是刚刚到这,被谁所害我也不知,不过前几日沈掌门倒是和重剑门的两个姓卓的家伙交过手。” “重剑门?” 两位老者再次对视了一眼。 “少侠可知我派其他几人的去向?” 铁风长话短说的交待了几句,而墨某却百无聊赖的蹲在地上玩石子,似乎眼前这些人生死荣辱都和自己半点关系也没有。 将沈不禅尸首草草入了土,那名为沈离的老者转头对铁风说道: “老夫谢过铁少侠了,一会若是见到霞儿,还请暂时不要将沈掌门死讯相告,待我们回去再慢慢和她讲来,不然恐怕她一时间难以接受啊。” “明白。” …… 几人汇合之后,沈离便谎称沈掌门去了别处,一时难返,吩咐沈腾先和沈欺霞回白江剑门,自己打算在荒都寻找杀害沈不禅的真凶。 客套了几句,几人再次分别,而墨某使了一手尿遁,毫不地道的跑不见了,只剩下铁风与陆星柳,准备再回荒都。 “你不跟着沈姑娘回去,好好安慰安慰人家?” 陆星柳走了几步,冷不丁的说道。 “啊?” 铁风却丝毫没感受这话中酸溜溜的意思,不禁有些纳闷: “非亲非故的,我跟着去干吗?” “哼,你这么想,人家姑娘家可未必这么想!” 铁风瞧着那莫名其妙就负气前去的少女,更是不解。 但见那纤细的腰肢楚楚动人,其下饱满丰润的挺翘在阳光下更是晃得人挪不开眼,看到这个画面,铁风心中又生起了一些不明不白的念头。 深吐了一口热气,摇了摇头,快步走到了一处积了水了石沟处,舀了一捧凉水狠狠的冲了冲脸。 “我这是怎么了……” “肯定是胖子那鬼药害的!” “不过……柳儿那身段真是~啧啧啧……好想掐掐看。” 刚站起身来,铁风突然心里一紧,感觉身后多了一对暴怒的目光。 “你在念念叨叨的说什么?” 铁风刚回头,就迎上呢陆星柳那如同火山爆发前夕的表情。 “想-掐-掐-看——什么?” 瞧见这一幕,铁风咕嘟一声咽了一大口口水,大呼不妙,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后的。 “咳咳,柳儿,你听错了,我是说我想……呃……想捏捏看,不是!我是说,想掐掐自己,看看疼不疼!” 铁风边说着,朝着自己大腿上就掐了上去,眼神却有些不自觉的扫到少女身上的某处,这本来不经意的一幕,瞧在陆星柳的眼里,气得她气得牙齿咯吱咯吱响。 “好哇,既然你不知道疼不疼,我来帮你好了!” 铁风轻功本就不如陆星柳,这当头更是不敢服用“战神丸”增加内力,无奈之下只得一边躲闪,一边用出几招极为粗浅的拳法以求自保,不出意外的,没比划几下,就被一手擒龙绞的功夫给擒了住,双手被拧成麻花似的扣在一起,被那只看似很无力的纤纤玉手定在了腰间。 不得不说,这样子实在有些丢人。 “好了好了!放开我吧!疼疼疼!” “哎呦!” “这回知道疼了?刚刚说那些不三不四的话时你怎地就不知?!” “知道了知道了!手要断了,你快放手!” 铁风龇牙咧嘴的喊到,没想到陆星柳这擒拿功夫如此霸道,感觉整个两臂都要拧断了一般。 “少给我装样子,我知道你这皮糙肉厚的,这点苦头还奈何不了你。” 陆星柳说罢,不客气的又添了几分力。 “我……!你再不放手我可不客气了!” “咯咯,来啊,我倒要看看铁大侠双手脉门被封,这动都动不得一下,还能怎么个不客气法?” 瞧着铁风那狼狈的样子,陆星柳倒是气也消了,双手不动,乐呵呵的看他能作何挣扎。 “我说真的!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哼哼,我也说真的,你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好了。” 铁风身子向前猛地使力,双臂也因此在陆星柳腰间处下滑了些许。 常人脉门被封动弹不得,铁风却不比常人,胳膊虽然挣不脱,这双手却是自由异常,在阵阵绞痛下心下发狠,右手微微前探,对着那圆润丰挺的翘臀一把就抓了上去。 捏! 下一刻,铁风双臂真的挣脱了,但空气仿佛降到了一个比万年坚冰还冷的温度。 第一百二十七章 连环机关阵 有道是狗急还能跳墙,铁风沐浴在那美目中射出的杀气眼神,瞬间仿佛迸发强悍的潜能,撒丫子就跑了出去,他无法想象被后面那发狂的母豹般的少女追上会有什么后果。 没有什么游山玩水的心思,遇树则绕,遇水则淌,时不时还要回头警惕的瞭望一番。 也不知跑了多远,突然脚下一沉,“吭哧”一下就栽了个实实在在的大跟头。 铁风灰头土脸的爬起,正待对着那绊倒自己的圆柱形事物大骂两句,一回头,却发现那绊倒自己的不是别的,而是个人。 还是个死人。 饶是近日以来铁风见过死人无数,还是不免感觉有些晦气,走过去一看,又是一愣。 “咦?” “这不是姓卓那老家伙?” 这尸体正是重剑门的掌门,卓万仞,不过已经死了好一会儿,尸身已僵,脸部也有些扭曲,铁风勉勉强强的还能认得出来。 “啧啧啧……报应啊报应,叫你作恶多端!” 瞧着那扭曲的面孔,铁风倒是也不会泛滥什么同情心,瞧着那尸首胸口处贯穿的一个已经发黑的深洞,嘀咕道: “这伤口不像是剑伤啊……这么圆,不知被什么东西给贯穿了。” “这三门五派名声叫起来都是那么响当当的,怎地这些掌门都这么不堪一击,说死就死了?” 摇了摇头,刚迈出两步,铁风便停下了脚,眼神缓缓飘到了右手边不远处的一棵枯树的树干处。 有人?! “什么人鬼鬼祟祟!” 一声冷喝,除了几声尖锐的鸟鸣,别无回应。 朝着周围望了望,铁风才注意到,此处不比先前的荒芜,而是错错落落的生了几棵营养不良的矮树,随着阵阵微风吹过,除了那树叶的沙沙声还有一些其他的异样声响,来自四面八方,铁风辨不出这种声音是什么,似乎是一种摩擦声音,很轻,非常轻,时有时无,若非他听力大异于常人那是绝难发觉这种细微的声响。 但那声响确确实实的存在着。 “装神弄鬼。” 铁风可不至于天真到以为这奇怪的情形只是一场恶作剧,警惕的握着长剑,一步一步缓缓的朝着右侧的枯树迈去,眼神还不住的四下张望。 三丈。 两丈。 一丈。 铁风越来越清晰的感觉到那树后有人,却不知为何,那人明明被人识破了藏身处,既不现身,也不逃走。 半丈! 随着脚步踏出,只听身后一道破空声响,紧绷的身体连忙向左挪了一步,暗暗惊叹:好快的东西! 一步还没站稳,便又听到一左一右两声,直对自己前方脚下而来,也不知这声响是何物,只得连连撤步后退,退了两步才发现,面前地上插了两根通体漆黑的箭枝。 但情形来不及铁风多想,只听前、左、右三个方向具有尖锐的破空声响起,每一箭都封死了一处,却偏偏没有对着铁风的要害招呼,这使得他一时间有些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耗费精力挥出剑气,将那莫名而来的箭枝给打掉。 连退十余步,铁风越退越心惊,心惊的不是那箭枝威力多强,而是每一次似乎发射点都会有些变化,而发射点变化的同时,他又并没有听到一点点声音,仿佛那射箭之人行动如幽灵一般。 又疾退几步,突然感到颈后一阵寒意,而面前猛地绽放了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破空声,铁风再顾不得消耗心神,猛地一抡长剑,一招星辰断挥出,当眼前那黑黢黢的箭枝如星辰点点,接连不断的剑气涌现,荡开眼前的箭枝,却依旧不知道那身后冰寒的感觉是从何而来。 出于直觉,还是谨慎的朝着身后出挥了一道剑气,却不想剑气刚挥出便在半空发了一声脆响,而后半空中绽放了许多几近透明的碎块,高高洒起,又噼里啪啦的落了一地。 空气顿时陷入了安静。 凝神一看,地下的碎块晶莹剔透,棱角分明,个别尖锐的依旧在阳光下闪着点点寒芒。 看着这一幕,铁风喘着粗气,不由得有些后怕。 不难猜出,恐怕这些小冰块组合到一起,那就是一个细长的冰锥! 若不是刚刚自己谨慎的挥出那道剑气,恐怕现在就要被冰锥贯穿了身体。 朝着那冰锥射出的地方瞧去,隐约之间看到了草丛中隐藏的一个墨绿色物事,不知何物,但绝对不是人。 难道是某种机关? 想到了这种可能,铁风又朝着周遭的矮树上瞧去,发现再树叶遮掩间,隐隐约约都露出了一些小巧玲珑的墨绿色物事,几乎和树叶树干融为一体,极为隐蔽,想来刚刚那细微的异样声音,就是这些东西和树叶的摩擦所致。 看到这些,铁风也想通了那卓万仞的胸口处为何会有那么一个血洞,不由暗叹:这些诡异的物事好厉害! 对了!那树后之人,恐怕就是操纵者! 想到这,铁风不多犹豫,直接跨步而出,将插在地上的箭枝统统用长剑拨开,三步并作两步跃到那枯木前,绕过树干正欲挥剑而上,却见那树后之人动了,以一个十分怪异的姿势直对铁风冲来。 瞧见那“人”的正脸,铁风心底又是一紧。 这人的样子实在奇怪! 或者说,这根本不是一个人! 那是一个木制的傀儡,长方形的躯体由两条深棕色的木腿支撑,身子朝着前方倾斜,两个圆柱形的手臂紧并在那肢体两侧,就这样直愣愣的朝着铁风冲了过来。 “什么鬼东西?!” 紧皱着眉头,狠狠的一剑劈了上去,长剑摧枯拉朽的斩断了一条木制手臂,当触碰到躯体的一瞬间,一股细微的硝石味道使得铁风心中涌起了强烈的不详预感。 “糟!” “轰!” 长剑破体而入,一声强烈的爆响响彻天际,这爆响验证了铁风的猜测。 虽然最后关头已经收了大半的力道,依旧触发了那傀儡人的某种机关,体内的火药发出了强烈的引爆,直接将铁风如断线的风筝一般炸出了数十米远,砸到地上,又横滚了五六圈才勉强停了下来,头脸和身上划破了无数伤口,挣扎了半晌起不来身,喘口大气都感觉肺里传来火辣辣的痛。 “呵呵,小子骨头够硬,这样竟然还没死。” 第一百二十八章 诡道匠师符鬼 铁风奋力的睁开眼睛,只见不远处站了一名身材干瘦的独眼中年男子,持着一把木尺子似的东西,悠闲的拍打着手掌心,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你不问问我是谁么?” 那人又上前两步,笑着说道: “我知道了,你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是也不是,哈哈哈哈。” “没想到啊,虽然正主没见到,但无心插柳竟然抓到了火莲派悬赏的小子,也不枉我这些天的心血!” 说罢,那人掏出个粗麻绳走到铁风面前,看着架势少不了一顿五花大绑。 铁风瞧着眼前这志得意满的家伙,暗运了几次气,依旧难以动弹,索性也不挣扎,强撑着笑了笑,道: “久闻符前辈大名,今日见了,果然名下无虚啊!” 铁风见了此人,结合他布置的机关陷阱,心中真有了个猜测,蒙天曾聊起江湖上有三大特立独行的奇人,其中有一个人称“诡道匠师”的符鬼,和眼前这人的特征十分相似。 听到这句话,那人绑绳子的手稍稍停了停。 “咦?你小子年纪轻轻,竟然听过我的大名?” “那是当然,前辈您威名远扬,三岁孩童都能说出几句。” “哼哼,那你倒是说说,他们都说我什么?” “小儿说的话做不得数,他们说的我很不认同,何必要讲出来。” “哼,你被我擒了,心有怨念,他们所说你自然是不认同,别废话!快快讲来!” 说罢,还不经意露出了一丝期待的神色,显是很好奇自己的名声如何。 “您老先松开手,我讲就是……” “说!” “这可是你让我说的……如果听了不高兴,可别怪我。” “快说!只要说的属实,老夫自然不会怪你。” “咳咳,那我可说了……他们说你歪门邪道,武功低劣,人品猥琐,贪慕虚荣,唯利是图,见钱眼开,胆小如鼠……” “大胆!” “你信不信我一刀杀了你!” “符前辈,您别气我啊,我说了,他们的话我是很不认同的……” 那符鬼铁青着脸,显然几句评语几乎都搓到了他的痛处。 “哼,让你小子多活一会,待我将你交给了火莲派,到时候有你好受的!” 说罢,双手又开始忙活了起来,极为熟练的用绳子绕着铁风缠了好几圈,任铁风如何大声叫嚷手都半点不停歇。 “符前辈,小心身后!” 符鬼闻声猛地撤步回头,只见身后空空如也,连个鸟毛都没有半点,瞬间知道自己被诈了,转过头来,满脸不善的瞧着铁风。 “嘿嘿,符前辈,您一把年纪了,别老动气,刚刚就是和你开个玩笑,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 “我一把年纪,但老子还能活很久,你年纪轻轻,恐怕这小命未必能挺到明天!” 说罢,符鬼双手再次忙活起来,麻绳飞舞的更快了。 “符前辈!你身后有只大虫!” 虽说心中猜测这小子多半是在声情并茂的忽悠自己,但长久以来的谨慎性格让他还是微微侧了侧头,身后依旧空空如也。 一个招数中两次,使得符鬼心中的不爽上升到了一个极高的程度。 若不是眼前这小子能换钱,恐怕早就给他了结了性命。 双手飞速编织的同时,暗暗决心,再也不会相信这小子的鬼话了。 …… “符前辈!你真的危险了!” “少他妈废话,当老子是傻……” 话音还未落,符鬼便感觉后颈一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没错,就当你是傻缺!” 铁风踢开了趴在自己大腿上的家伙,抬起头,看到了一副精致美丽的面孔,讪讪的说道: “柳儿,亏得你来的及时,要不我要被这蠢家伙绑走了……” 陆星柳瞧着那浑身密密麻麻的伤口,本来打定的要好好收拾铁风一顿的主意也消去了大半,嗔怒的剐了他一眼,心中暗想:这臭小子是不是煞星转世?怎么每次都能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的。 上前几步,狠狠的在铁风腰间拧了一下,听得那大声的哀嚎,冷峻的俏脸才稍稍的缓和了些。 拾起掉落一旁的长剑,却发现铁风身上那看似普通的麻绳竟然极为坚韧,长剑割了半晌,只割掉了些许麻穗,铁风瞧着这一幕也暗暗惊奇,没想到这天下竟然真的有不怕刀劈斧砍的材料。 瞧着那俏脸上微微泛起的汗渍,还有那距离自己不远的两处坚挺,铁风顿时旖念又起,强行驱出脑海当中不太干净的念头,咽了咽口水,道: “柳儿,咳咳,要不你还是把那家伙弄醒,这玩意恐怕只能让他来才能解得开。” 陆星柳站起身来,也知此话不错,这绳子的扣法十分复杂,剑又割不开,恐怕真的解铃还须系铃人了。 封了那符鬼的穴道,“啪啪”两巴掌就抽了上去,那符鬼也在这剧痛之下悠悠醒转,铁风瞧见了这残暴的一幕,甚至有些暗为那姓符的可怜,同样也有些为自己的满身伤势感到一丝庆幸:若非我此刻重伤,恐怕这两巴掌就要落在我身上了…… “大胆妖女!你可知老夫是何人,竟敢如此对我!” 铁风听了那符鬼醒来后的开场白,不禁为他捏了一把冷汗,同时也对他的硬气高看了几分。 但无论铁风如何高看,那符鬼依旧避不开更加凌厉且响亮的两个巴掌。 “啪啪!” 随着两个鲜红的巴掌印在那张脸上浮现,符鬼瞬间改了口: “女侠饶命!误会!都是误会!小的只是出来赚些钱养家糊口,恰巧您的如意郎君踏入此地,绝无半点加害的意思啊!” 铁风瞧见这识时务程度令人发指的家伙,不禁暗叹:果然盛名无虚,前期我还是高估了他的。 “甚么如意郎君?” 陆星柳话音刚落,便想到了这“如意郎君”之所指,俏脸一红,玉手抬起,又是两个巴掌不客气的招呼上去。 “说!这绳子怎么解。” 符鬼闻言,微微转了转眼珠子,道: “咳咳,这个千丝万麻绳刀劈不坏,斧斩不断,我编织的五分连锁绕更是复杂无匹,恐怕只有把我穴道解了,这绳子才有法子解开啊……” 说罢,又端起了一副高人的样子,若非铁风先前见到他的变脸速度,恐怕真要信了他的。 “啪啪!” “我再问你一遍,怎么解?!” “遇水自解!” 第一百二十九章 再让我捏捏 陆星柳捧了些水回来,浇了上去,果真如那人所说,绑的严严实实的粗麻绳子沾了水立刻就变得弹性极好,没费多大力气就把铁风从那乱七八糟的缠绕中解了出来。 脱困之后,铁风虽说依旧起不来身,却不妨碍脸上摆出一副故作奸恶的表情。 “符大爷,你临走之前还有什么话说没有?” “你不是叫我符前辈……” “怎地?!符大爷这个称谓不适合你是不?” 铁风眯缝着双眼,虽说和扮相比被封住穴道的符鬼还要凄惨些,但毕竟比符鬼多了个极为得力的帮手。 而且是下手极不留情的俏丽帮手。 “乐意,乐意,符大爷好,符大爷挺适合我……” “不过我真的不是专门来对付你的,是因为你跑的太快,我没来得及拦住你……你这么一来,碰巧触动了树下的机关……” “然后你就碰巧想抓我回去,送到火莲派领赏,对不对?” “这个……这不开个玩笑,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么,呵呵,呵呵……” “呵呵你大爷!少跟小爷学台词,语气一点都不诚恳!” “我问你,你守在这本来想对付谁?” “这个……” 符鬼扫视了一下虎视眈眈的两人,将到嘴边的“可不能说”四个字生生咽了下去,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想对付那边那人的弟弟,重剑门的大长老卓万仞。” “那老家伙是被你杀的?”铁风朝着不远处卓万钧尸体方向怒了努嘴,问道。 “那是当然!你们别看那家伙武功不差,只要老夫想动手,这全天下恐怕没几个能逃脱得了!” 那符鬼似乎对自己的战绩十分满意,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骄傲神色。 “老夫你大爷!天下你二大爷!我问你话你就答话,谁让你插空吹牛皮了?!” “柳儿,接着打!” “啪啪!” 陆星柳倒是打的挺顺手,经了这么几下,那张本就不怎么英俊的脸孔已经高高肿起,又因为疼痛抽成了一个百褶包子,心中早就后悔的不行,暗骂自己为何要忍不住这般嘴贱。 “我问你,你可是和这两个姓卓的有仇?” “没仇,老夫……我平日里为人和善,从不与人结怨。” 符鬼这回是彻底服了软。 “那你干嘛没事闲的要杀了他们?” “呃,这个嘛~有人出大价钱买他们的项上人头,我这不也是为了生活嘛……” “是谁要他们小命?” 听到这个问题,符鬼脸上露出了一丝为难的神色。 “是……是谁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蒙着面来的,有一天那人闯入我的大石龙行绕中,毫发无损的找到了我,二话不说就丢了一大袋银子,告诉我想要这两个姓卓的人头,而他们两个会从这里路过……” “甚么‘大石龙行绕’?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老夫……是在下得意之作,是一种八门困阵,暗合天地五行!就算真龙来了也得乖乖的绕道而行!” “能不能不吹了?!真龙来了都绕道走?照你这么说,来找你那人比真龙还厉害些?!” “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那人确实很强,比这姓卓的强多了……” “那么一个高手,自己不动手,然后找你来出手,骗鬼呢?!” “柳儿,再打!” “等……等等等!” “这……少侠,这我真的不清楚了,你看我这脸肿的……人家又不是我亲爹亲娘,我要是知道的话也犯不着瞒着不说啊是不……” 铁风又恶狠狠的威胁了一番,觉得以眼前这家伙那怕死怕疼的性子,恐怕的确没有什么撒谎的勇气了。 本来只是出于好奇随便问几句,但这匪夷所思的答案,却激的铁风好奇心更重了。 虽说眼前这人甚是没有骨气,但这一手奇门机关功夫倒真的不是盖的,要不然也不会把堂堂一代掌门说杀就杀了,想来那‘大石龙行绕’也是个不弱的东西,有人能轻轻松松闯进去,却委托他来杀人,这其中恐怕少不得一些见不得人的阴谋。 与陆星柳商议了一番,决定干脆将他放在此处听天由命,是死是活全凭他自己造化。 让陆星柳又给它加了一道五花大绑,铁风便在少女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行了小半里路,此处草木稍稍繁盛了些,却也变得比先前更冷清了些,半个人影也见不到,铁风脚下愈发沉重,每走一步都艰难异常,浑身依旧剧痛无比,豆大的汗珠从脸上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 陆星柳也发觉了他的吃力,找到一颗粗干老树下,扶着他坐了下来,怀中掏出一个馨香的手帕,玉手轻轻的擦拭铁风脸上的血汗与泥污,却发现入手之处滚烫,瞧着那苍白的脸色,不由得心下一紧。 “你……你怎么样?” 铁风叹了口气,露出一副十分悲戚的神色: “不好,内脏破损,恐怕这次要不成了……” “你别吓我!要不我……我背着你,我们快点赶到荒都!”瞧着这一幕,陆星柳满脸焦急,伸手就欲将他负起。 “不成不成……” 铁风拦下了那双精致的玉手。 “我这身子可能受不住路上颠簸了……柳儿,我这死之前还有个愿望……” “别乱说……!” 陆星柳嗔望了一眼,瞧着那虚弱的面孔,语气瞬间软了下来。 “你……你有什么愿望?” 铁风摆出了一副痛苦的表情,小心的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吐了出来。 “恩……你再让我像刚刚那样,捏一捏,留下最后的美好回忆……” “什……什么?!” “你……!” 陆星柳听了这句话,先是一阵不可思议,而后满脸羞愤,潜意识的抬手便要抽出一巴掌,扇到半空却被自己强行克制住了,呆立了半晌。 无怪陆星柳反应剧烈,任哪个少女听到了这种要求,恐怕都要一个大嘴巴抽上去了。 瞧着那越来越虚弱的少年,内心陷入了深深的挣扎,粉拳紧握,俏脸上仿佛被洒上了酒红色的墨水。 “他……他对我还是很好的,可是……可是……这怎么能行。” “如果他真的死了,那我……” 过了好一阵,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皓齿紧咬,俏目半闭,娇躯呈现了一个极为诱人的曲线,缓缓朝着铁风方向挪了一步,两步,少女的馨香已经让铁风感觉到一阵飘飘然。 正待两人相距不足半尺的时候,却被一阵贱意十足的笑声打断了。 “哈哈,你……你还真信了!哈哈哈……” 第一百三十章 你说……什么大? 铁风躺在宽大柔软的床上,目送一个胡子花白的大夫摇头晃脑的离去,忆起先前那老头欲言又止的神情,不禁觉得暗暗好笑。 铁风确实伤的不轻,但他自己却能感觉到,体内伤势再以一个极为恐怖的速度恢复着,只要时间够,恐怕再重的伤势都能恢复的过来。 但那大夫显然不知。 他也不明白为何会这样,似乎先前和炎长老拼杀的次也是一样,只不过那次伤势并没有这么重,因此也没有太明显的察觉。 陆星柳将铁风带回后简单安置一番,便急急忙忙的出去寻大夫,先前那胡大夫便是众位名医中的一位。 荒都近日人多,伤病的更多,这大夫出诊的费用也是跟着水涨船高,一般门派想请个名医上门问诊还真就不容易,但铁陆二人此刻银子倒是半点不愁,从那符鬼身上随手一翻就是几千两银票,虽说在荒都这经济中心算不得土豪,但好歹也是成了富裕人士。 那胡姓老者走到门口,转头给予铁风一个“你尽可安心养伤”的笑容,然后小心翼翼的把门关好,轻手轻脚的朝着边上走了几步,这才小声说道: “姑娘,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陆星柳点了点头: “胡大夫您请说。” “唉~” 胡大夫先是叹了口气。 “这位小兄弟此番受伤极重,肺腑破碎,经脉枯竭……依老夫来看,不如干脆给他买点好吃的,问问他有什么愿望,能满足的尽量满足吧……” 听到愿望两个字,陆星柳脸色瞬间黑了不少。 铁风先前那不正经的调侃,自己竟然还当真一般的认真思考半晌,一想到这里,羞涩和愤慨一干复杂的情绪便在心中涌现。 而铁风在房门的另一边听到了这番对话倒是淡定得很,直愣愣的盯着天花板,微微向上挪了挪身子。 毕竟今天已经第五个大夫这样说了,开始还在心里骂两句庸医,后来想想也算了,人家庸医不庸医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劳烦大夫了。” 盈盈一拜,送别了这最后一个能请到的名医,陆星柳推门走了进来,看着那床上那双眼紧闭的铁风,一时间也不知做些什么好,索性上前两步,坐到了床畔。 虽然请来这些大夫都说铁风是要不行了,自己却总有种感觉,似乎他现在比先前在十里坡时要好了一些。 但毕竟无凭无据,况且五个名声响亮的大夫异口同声的说他没救了,这般情形却是让人有些放不下心。 散开乌黑长直的秀发,玉手娴熟的用一把青玉簪子将散开的发丝在后面别成个精致的发髻,娇躯伸展间白净的衣衫将那饱满的身体勾勒出一个极为诱人的曲线。 而传来的阵阵馨香气息似乎也触动到了正在闭目装晕的铁风,右眼悄悄的迷了一条缝,贪婪的享受着这难得的眼福。 “恩?” 陆星柳似有所感,转过头,却瞧见铁风依旧双眼紧闭,纤细白净的手背贴上了铁风的脑门,发现那滚烫的温度似乎降下来了不少。 收手之后,沉思了一阵,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起身打开了一旁的行囊,掏出来一本书,又坐了回来。 安静了好一阵子。 当铁风再眯缝眼时,却吃了好大一惊。 只见那玉手中拿的书,牛皮封面写了三个大字:杂学二。 类似的书铁风曾经见过一本,是当时去仙音镇上求医时墨神医拿出来的“杂学三”,传自十里禁那白发女人,那是一本匪夷所思的医书,据墨神医所说,其中内伤外伤诸多医治手段均有记载。 可这杂学二又是哪里来的?上面记载了什么?又怎么会在这里? 恰巧名字相同? 铁风琢磨了好半天,也半点没有头绪,正犹豫时却听见一声轻叹,陆星柳又把那书收了回去,自言自语似的呢喃道: “这其中记载的医术看起来高深莫名,也不知真假,况且多是修神之术,却无内外伤医治之法,这身子都不行了,精神再好又有何用……” 铁风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 天色渐晚,陆星柳给铁风“叫醒”,取来了些许粥食,吹凉之后伺候他服下,又轻声轻语的嘱咐了几句,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回了房间。 待房门关上后,铁风瞬间就换了副神色。 长长舒了一口气,病恹恹的眼神顿时消失不见,鼻间的褶皱也奇迹般的平了下来,更神奇的是,一个使力,竟然坐了起来! 颇有种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意思。 只有铁风自己知道,自己不仅没垂死,而且还好得很,虽然依旧全身疼痛不止,但基本上都是外伤了。 他甚至有一种感觉,那破损的内脏经脉重新恢复后变得更坚韧了些,这使得铁风不由得有些怀疑人生——难道我是传说中的天生欠打之体? 我这要多重伤几回,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但这想法也只是想想,铁风可不想再享受那种被炸飞的感觉。 “唉~” “这恢复的太快也不好办……明天柳儿一来,发现我竟然好了大半,这可如何解释……这小妮子现在敏感的很,没准会以为我是装病为了占便宜~” “我是那样的人么?!” 自顾自念叨了几句,又叹了口气。 “唉~” “我说我躺着躺着就好了?” “不管她信不信,我自己是不信的……” “奈何这就是事实。” “唉~” 随着第三声叹气落下,房门毫无预兆的被打了开。 铁风惊异的瞪着眼睛,恰好迎上一对美丽且灵性十足的大眼睛。 正是去而复返的陆星柳。 很尴尬。 刚刚回房之后,陆星柳想着铁风的伤势,依旧很不放心,索性咬咬牙,将铺盖一起带了过来,打算铺在地上过一夜,以免铁风伤势出现什么变化。 却不想刚一开门,却发现这家伙竟然坐了起来,而且那表情怎么看都不像很虚弱的样子。 “你——怎么坐起来的?” 铁风嘴角抖了抖,万万没料到会发生如此尴尬的情形,不住的腹诽:我——!当时不是你说的进别人房间要敲门,怎地你现在就直接闯进来了?! 不过这话也却万万不敢此刻说出口,稍稍收敛了一下那神动色飞的神情,硬着头皮说道: “恩……风大,吹的。” 陆星柳柳眉微蹙,瞧了瞧那扣得极为严实的窗户。 “你说……什么大?” 一百三十一章 “邪教主”铁风 自从铁风与炎长老相战以来,近日的荒都似乎变得安稳了些。 那场战斗产生的余波使得荒都城内的高手多少都有些察觉,不过却几乎没人知道,和火莲派炎长老战斗的家伙是何方神圣。 执法堂报名处又恢复了往年那种如龙长队,没有了火莲派的相阻,各方有志青年都想来试试运气。 一切都看似回到了正轨,平淡的日子却没过多久,接连的爆炸性传闻再次让荒都这个千年巨城变得话题感十足。 三门五派中,短短一个月内,死去了四位掌门。 城内各种奇异传闻不断,有的说他们互相争斗而死,有的说他们是遭到门人背叛所害,甚至还有人说他们是因为杀孽太重,被亡魂找上了门来。 一时间这成了大街小巷最热门的话题,甚至都盖过了越来越近的执法堂观剑大会的风头,随便一个游人进了荒都,门口卖红薯的老大爷都能给他普及一番四大掌门的恩怨情仇。 与此同时,执法堂内却不如外界这般自在热闹。 一处不为人知的密室中,三位老者围坐一团,却都不言不语,每人右手手心都紧扣在案子上,仿佛三座石雕,压住了整个天下。 “那么……两位。” 风无忧率先开口了。 “咱们都一把年纪了,这张老脸互相看了半辈子,谁也没比谁好看到哪去,这会儿也甭在这大眼瞪小眼了,既然写好了……” “就揭掌吧。” 另外两人闻言,缓缓的点了点头,闭目沉吟了一下,而后三人极有默契的同时抬起了右掌。 只见三张手掌上各写了一字,风无忧掌上写的是“战”,而另外两名老者手掌上写的是“探”。 三张手掌在半空中稍立一会,便收了回去,风无忧轻轻的叹了口气,抿了一口身旁的茶水,任由那略带苦涩的味道在口中缓缓散开。 “风大统领,我们……” 风无忧摆了摆手,风淡云轻的打断道: “既然老哥哥们这么决定了,那今天就散了吧……” …… 经过这么些日子的休息,铁风的伤早已痊愈,健壮如牛,陆星柳虽然对他这变态的恢复能力十分不解,但她自从离开陆家以来,不解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倒也不差再多这么一桩。 铁风这些日子倒是悠闲自在。 手头有大把的银子,身旁还有赏心悦目的佳人,得空找蒙天喝了两顿酒,探讨了一番武艺,到颇有几分快意江湖的意思。 接下来的某天,铁风突然想起来那“杂学二”的事情,便随口问道那本书的来源,陆星柳也知道的并不详细,是娘亲临去前告诉她的这本书所藏的地方,那是一本奇特的医书,陆星柳虽读了不少诗书,却依旧理解不了其中内容。 铁风心想:柳儿都搞不懂,想来我就更看不懂这玩意了。 虽说如此,还是抱着猎奇的心态借来瞧了瞧,却不想就这随意的一瞧,便几乎在荒都兴起了一阵“邪教”。 …… 这书虽同是医书,却和那“杂学三”中记载的却大不相同,甚至和正统上所有医术都大为不同,很多理论甚至还有些背道而驰,无怪陆星柳曾疑惑“也不知这书上东西是真是假。” “杂学三”记载的东西虽然神妙,但至少也不脱出经脉脏腑,治疗也无外乎针石用药,只不过许多方法都是复杂高明罢了。 而这“杂学二”却主张一种“修神”的手段,用精神来激发人体四肢百骸的潜能,使人体产生强大的自我恢复力,偶尔在辅以药石,再重的伤势只要神阙无损,都能恢复如初。 根据这理论记载,此番手段用到高深处,再加上一些其他辅助手段,几可长生。 很邪乎,很玄,很诱人。 也很恐怖。 之所以书上的内容吸引了铁风,倒不是因为后面这些玄玄乎乎的东西,而是其中有些理论和山河七断中的借相法十分相似,并且还记载了相关的一些精神修炼方法,这还是铁风第一次听说有这种修炼典籍,也从未想象过世上还有这等手段。 但毕竟这本书是医书,并没有写明这精神力量修至高深,会在武学上产生什么影响,但铁风却知道,如果这书上所记是真,精神力量修至高深的程度,那别的不敢说,这招山河七断绝对会发挥出极为恐怖的威力。 不过愿景是美好的,这修炼方式却是十分诡异的。 最基础的修炼便是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手指看,而且要去越嘈杂的地方越好,直到将手指上所有的纹路都映在脑海中,这才算是勉强入了门。 听起来倒不是多艰难,甚至比传统的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苦功夫还要舒适不少,可这真做起来,闹市之中一个少年盯着自己手指一盯就是一天,难免会让人觉得脑子有些问题。 指指点点当然少不了,甚至还有好事者也坐在其身旁,也跟着学样,展现一种与众不同的行为艺术,而最近闲的无聊的武林人士,不少的还会专门赶往此处前来观看,更有甚者,一看就是一天,直到那少年收工他才也跟着离去。 铁风对于这些无聊的家伙也是服气的很。 正因如此,荒都还生了些传言,说最近有邪教组织出没,蒙天听了传言调查此事,见到那“邪教主”铁风,立马铁青着脸转头走了,心中暗骂:也不知这小子怎么就这么会刷存在感。 铁风强忍着不耐,抵住这舆论压力,严格按照那修炼方法做了好些时日,虽说还达不到能记下所有纹路,但隐隐能感觉到,这个修炼方法似乎真的有效,往日需要花费好大心力挥出的一招三河七断,在修炼了这门功夫之后便感觉轻松了很多。 随着观剑大会越来越近,荒都也变得热闹非凡,所有的客栈都是一房难求。 好在大部分江湖人士也没恁多讲究,实在找不着地儿,干脆就拉开铺盖,在外城以地为席,带了女眷的就要辛苦的多,实力强的,银子多的,自然有他的办法,混的差些的,只能整天求爷爷告奶奶,寻求一处落脚的地方。 这荒都整个也成了个大江湖,层次分明的大江湖,无论白天你如何端架子,到了晚上,人家瞧见你的居所,自然便对你的地位猜出了几分,似铁风这般能住客栈上房的,那大多每天都是脸上带着金光出来的,也正因如此,他的“邪教行为”倒是也没人敢出来妨碍,机智的人们都知道:既然这“邪教主”能住这等居所,那想必定不是简单之人。 而这如邪教一般的修炼行为,一直持续了大半个月。 第一百三十二章 我们“那个”一宿都没问题 那是一个深沉的夜晚,月光如酒。 铁风躺在床上,将一个粗糙的小瓷瓶高高抛起,小心谨慎的控制力道,使得它与天花板轻轻一触,发出一个极其细微的声响,而后直直的落回手中。 接住瓷瓶,又是一抛。 又是一落。 又是一抛。 又是一落。 …… 循环反复,百无聊赖。 当不知第几次抛出瓷瓶的时候,铁风突然心神一紧,力道稍稍大了些,瓷瓶撞到顶棚反弹而回,砸到脑门上发出一声闷闷的声音。 铁风甚至都没有理会那突如其来的痛感,眉头微皱,有些愣神,不确定刚刚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杀气?” 就在这犹疑不定的功夫,只听“歘歘”几声,而后便紧跟着一阵木板断裂的声音,虽说那声音距离自己有几道墙的距离,却是逃不脱铁风的耳朵。 铁风身体一绷,一跃,抄起长剑便冲出了房门。 “柳儿,你怎样?” 暴力的冲进房门,只见陆星柳手持长剑,呆滞的对着那破的稀烂的木窗,娇俏而单薄的背影还有几分颤抖。 “你还好么?” 铁风上前一步,确认四下无旁人,一把握住了那冰凉的小手,将那长剑从紧握的玉指中扒开丢到了一旁,砸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瞧了瞧那仍余几分杀气的木窗,又瞧了瞧那尚有些惊慌的苍白俏脸,浑然不解,沉默持续了好长一阵。 “铁风……你……” “你一直拉着我的手干嘛……” 闻声,铁风才反应过来,僵硬了笑了笑,松开了那细软的手掌。 陆星柳瞧见铁风那有些不知所措的神情,眼中的冷冽刹那消融了,换上了一抹羞涩,嘴角含笑,小声的啐了一声: “真是呆子……” “你说什么?”铁风面带疑惑的问道。 “没什么,刚刚……有人从窗外闯进来。”陆星柳神色不自然的说道。 “恩?” 铁风注意到那有些闪烁的眼神,而是转过身瞧着那窗户有些不解。 那窗体木屑翻飞,不少木杆直接掉到了外面,这情形不像有人闯入的样子,倒似是从里向外劈开的。 正欲再开口询问,突然感觉身后一阵温软,甚至能感觉到两股挺翘与自己后背紧紧相贴,那种温热的感觉仿佛带来了一阵阵电流,从足底直灌头顶。 低头看时,只见两只洁白无瑕的玉手扣在了自己的腰间,仿佛上天最美丽的作品。 这突如其来的幸福使得铁风一时间大脑有些空白,身体某处也不由自主的傲然挺立,与布料的束缚做着激烈的抗争。 “柳儿,你这……?” 没有回应,铁风浑身也绷的紧紧的,一股无名邪火从小腹间涌出,有一种强烈的想转身狠狠发泄一番的冲动。 铁风不知道自己身体是怎么了,似乎自己拥有了那种变态的恢复能力后,随之而来的某方面的欲望也是增加了许多倍。 隔了好一阵子,才用强大的意志克制住了想将身后少女压在身下的想法,空气温度仿佛都升高了许多。 那一刻,似乎很静,又似乎很长。 “你觉得我漂亮,还是那个沈姑娘漂亮……” 一阵如细蚊般的柔软声音在铁风颈后响起,打破了这阵旖旎的沉默。 “沈姑娘……?哪个沈姑娘?” “你认识几个沈姑娘?”陆星柳在铁风腰间掐了掐,似乎对他这阵装傻很是不满。 “呃咳……你说那沈欺霞啊,那当然是你漂亮了。” 陆星柳听了回答心头一甜,嘴角悄悄露出了一抹动人的笑意。 “你说的真的?” “当然真的!” “那你说说看,我哪里比沈姑娘漂亮?”俏脸紧贴着铁风的后背,声音柔的仿佛能让人酥了骨头,期待着铁风的回答。 却不想这美好的气氛,却被铁风下一句话破坏殆尽。 “那太多了,她长的干巴巴的,像个大猴子,哪里有你这手感,又翘又……嘶,哎呦!” 铁风腰间猛地吃了一痛,立马改口道: “我是说,她和你比身材差远了~!” 陆星柳听了这个回答,虽然心里暗暗窃喜,声音却依旧带了几分嗔怒: “你什么时候也学的嘴里不干不净的,哪有光天化日的评价人家女子身材的?!” 铁风心想:这女人真是奇也怪哉,不是你问我哪里比沈姑娘漂亮的? 瞧了瞧外面的月色,瞥了瞥嘴说道:“且不说我嘴里干不干净,这光天化日却是你说得不对了,这大晚上的,也没日啊。” 陆星柳小脸在那结实的后背上蹭了蹭,弄得铁风又是一阵心痒。 “你打算以后怎么对沈姑娘?” 听着这不着边际的问话,铁风再次感叹了一番这女子思维之怪异。 “什么怎么对沈姑娘?我对她干什么?” “少给我装傻!” “你都和人家……和人家那样了,难道就不负责任的甩手不管?” 那样?哪样? 铁风疑惑的想了想,猜测陆星柳说的多半是那会解毒之事。 “喔……你是说山洞里那回啊,那回我们……” “啐!什么山洞不山洞的,谁要听你讲,我问你,你们是不是……那个了?” 铁风微微一愣,心想:柳儿也是神了,她竟然知道我教了沈欺霞一招剑法助她解毒。 转念又想:噢,对了,她们先前曾经一路,多半是沈欺霞给她讲的。 其实那日二女一路时,心思都在找白山和沈不禅身上,哪有什么闲情逸致聊这种话题,但这点铁风却不知了,倒是极为坚信自己的猜测。 铁风虽不知教剑法这个行为为何要用“那个”来表示,但还是照着陆星柳的句式回答道: “对,没错,我们‘那个’之后,她的毒就解了。” “那……那你还不对人家负责?” 铁风听后心里又一次暗暗纳闷。 负什么责?这江湖上难道还有这种规矩?教一招剑法就要负责? “哈,你说这个啊,我们也没行什么礼节,也都没什么名分~倒谈不上负责不负责的。” 感受到身后似乎有一道眼光变得越来越冰冷,铁风料想,这女人一般都好嫉妒,定是她觉得我教了沈姑娘剑法没教她,心里不平衡。 恩,一定是这样。 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后,又补充道: “你要是需要,我们也可以‘那个’啊,我现在身子恢复的很好,我们‘那个’一宿都没问题!” 第一百三十三章 旖旎的夜 “你怎能……你不要脸!” 陆星柳收回了手臂,柳眉倒蹙,如发怒的母豹,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瞪着铁风,粉拳紧握,万万没想到眼前的少年竟然会说出如此轻薄的言语。 什么叫“你要是需要?!” 这话说的简直令人发指! 铁风突然间被这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也是心里也是不服,不禁脱口而出道: “不就教一招剑法么?!教一招剑法不行师徒之礼有什么不对?怎么就不要脸了?!” 空气瞬间安静了片刻。 “……你说的‘那个’是指教一招剑法?而你说的名分是师徒之分?” “对啊,不然呢?还能是什么?” 陆星柳高耸的胸脯依然起伏不定,脸上的表情却变得丰富异常起来,仿佛一只激动的变色龙,一瞬间换了好几种颜色。 最后却以浓浓的羞红告终。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没什么!” 铁风瞧着那掩面跑出的曼妙背影,一时间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喃喃的念叨:“这是什么情况?” “感觉她最近好像神经兮兮的……” 琢磨了一阵,眼神扫过屋中的种种摆设,虽是夜晚,床铺却铺的整整齐齐,捡起地上刚刚被自己抛下的长剑,挂在了墙上的包裹中,转过头,发现一张宣纸被风吹来,安静的躺在了自己的脚边。 那宣纸纸质白皙,不着一笔,仿佛轻薄洁净的纱衣。 捡起后,将它放回了案子上,用一旁的石墨盘压在了宣纸一角,却嗅到墨盘中的墨臭,显然是研好了没多久的。 铁风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是很能理解这种大晚上不睡觉起来写字的文艺行为。 刚回身打开房门,却见到一个白色的身影直接冲了进来,和毫无准备的铁风被撞了个满怀,那身影微微一怔,也没想到会好巧不巧的变成这般。 但也只稍稍颤抖了一下,而后就如同一只温顺的小兔子一般贴那结实的胸膛上。 铁风搂着怀中的柔软娇躯,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也不知道陆星柳最近怎么了,行事竟然时常大为出人意料。 “看什么看,这是在练武功懂不懂?!” 铁风对着因这阵声响来看热闹的住客斥骂了两声,随手就带上了房门。 正准备说些什么,却感觉胸口一阵湿润,怀中娇躯微微耸动,不时还发出些啜泣声来。 哭了? “柳儿……?” “铁风。”陆星柳抬起头,一对玲珑的大眼睛有些发红,那俏脸上却是一副认真的神色。 “在你心中……我是你的什么人?” 那轻盈且带着一丝嘶哑的声音,仿佛触动铁风心中最柔软的所在。 脸庞那几粒晶莹的水花使得铁风心疼不已,也不知她出门这短短一刻钟时间小脑瓜里到底都想了什么,才能情绪变化的如此迅速。 瞧着那天仙般的面孔,嗅着那不由自主偷钻进来的淡淡馨香气息,一时间有些神迷。 “很重要的人。” “就这样……?” 铁风无法看出那眼波流转的表情是代表什么含义,但却能听出这三个字中蕴含着一股淡淡的失落。 喉头“咕嘟”一声沉闷的巨响,咽下了一股口水。 搂着怀中的娇躯,铁风一时间心绪飘飞,从心底涌现了一股从未体会的感觉,怜惜,爱护,欢喜,紧张,各种复杂的情绪揉成一团,让他半晌也挪不开眼。 定了定神,又坚定的说道: “最重要的人!” 陆星柳笑得很美。 铁风看得痴了,轻轻揉了揉怀中的小脑袋,用那本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粗糙手掌抚了抚那乌黑柔顺的秀发。 仿佛整个世界都停止了。 不对。 有些不对…… 好像真的停止了。 有那么一瞬间,铁风仿佛透过了房门,看到了外面三五人结伴大醉而归,又透过了客栈厚实的墙壁,瞧见了夜晚荒都的零星灯火,和白天的熙熙攘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甚至透过了荒都,看见了山川大河,看穿了那月前缭绕的云海。 低下头,甚至看见了……自己。 蓦地涌上了一股恐惧,背后一阵寒意,狠狠的甩了甩头,瞧见眼前那张带着些许疑惑的娇俏脸庞,这才安下心来。 幻觉? “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是你太美了,瞧得我有点恍惚~” “啐!”陆星柳脑袋压的低低的,脸上擒了一抹娇羞,明媚无比。 “我们坐在那边,你陪我说说话好么。” 两人坐到床边,陆星柳脑袋压的更低了,铁风却还在因刚刚的一幕有些心神不定,那种仿佛身体腾空而起的感觉实在太过真实。 各怀心事,都是一言不发。 “你……”“你……” 沉默了半晌,两人恰巧同时开了口,发觉这一幕,相顾一笑。 “你先说吧。”铁风又道。 陆星柳摇了摇头,淡淡的笑了笑,歪着头,斜靠在了铁风肩头,似乎很珍惜这一刻。 “……也没什么。” 微风踩着月光,从破损的窗口悄悄潜入,拨弄的几盏昏黄的烛光跳起了热烈的舞蹈。 又是一阵旖旎的沉寂,窗外半月似乎也不甘寂寞的挪了挪,洒下一片幽冷,斜照着这座沧桑感十足的巨城。 “你为什么待我这么好……?” “……不知道。” 陆星柳双眼直直的盯着那桌角的烛灯,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问道: “如果有一天,我做了让你很不开心的事情,甚至杀了无辜的人……你会怎么对我?” 铁风微微转过头,嘴唇几乎贴上了那粉白的额头,宠溺地说道: “别胡思乱想了~我还不知道你,闻到血腥气都要躲得远远的,胆小的很,哪里会主动去杀别人~就算杀了,那肯定也是那人惹着你不高兴了,该杀!”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不是别人惹着我,而是我主动的给人家杀了,那……你会怎么想?” “那可就要狠狠的惩罚你了!”铁风摆出一副认真思考的神色。 “恩……那就打你屁股喽!” 说罢,轻轻的一把将陆星柳推到在床,右手高高抬起,作势要朝着那娇臀拍上去。 虽然心知他是在玩笑,但这般举动还是使得陆星柳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尖叫,在周遭住客耳中听得清晰无比,使得一些上了年纪的住客不禁感叹: “唉,年轻人花样就是多~!” 第一百三十四章 暴怒的炎长老(上) “兄弟,你听说了没有,火莲派这回可栽了个大跟头,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下!” “出了什么事?且说来听听?” “我跟你说啊,你可别和外人说是我讲的,据说火莲派那天鼻长老被人卸了一支右臂,那情形~啧啧啧,惨不忍睹啊!” 荒都的一处酒馆内,脸色绯红的两个汉子坐在一楼的窗边,一个腰间佩着把精钢刀,肌肉四肢粗壮有力,乍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另一个嗓门粗大,一只宽大的手掌托着酒坛子不住的斟酒,另一只手在半空中比比划划,显是极为兴奋。 旁人听在耳里不禁觉得暗自好笑,一来呢,众所周知,火莲派有“森渺岑炎”四大长老,却绝没有“天鼻长老”这么一号人物。 二来呢,这用一种在酒楼门口路过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大嗓门来喊“你可别跟外人说”,怎么听都有些滑稽,恐怕经你这么一嗓子下去,满世界都知道了,倒也真不必再跟外人说了。 “天鼻长老……?没听说有这么一号人物啊?”对坐佩刀的汉子答道,也道出了周围看客的心声。 “哈哈,兄弟你这就寡闻了不是,那火莲派有一姓……恩,我先不说是谁,总之那,那位老鬼整日霸道蛮横,行事肆无忌惮,拿谁都不放在眼里,鼻孔几乎要长到了天上去,江湖上的朋友因此给他赐了个更好听的名字,叫做‘天鼻长老’。” “噢~?哈哈,这名字起得有趣,却不知是谁!不过那火莲派行事霸道,安谁的头上倒也都不算过分!” 那两个汉子相顾大笑一声,杯盏对撞,猛饮了一大口酒,周遭人也都跟着悄悄竖起了耳朵,都被这‘天鼻长老’的秘闻吸引去了注意。 “哎,你刚刚说什么被卸去了一臂,这是真是假?” “是也,且不急。” 那大嗓门汉子摆了摆手,中气十足地叫道: “小二,再上两坛酒来!” “要最烈的,能辣死人的那种!” 那小二倒也麻利,没过一会便晃晃悠悠的抱了两大坛子棕底红纸的酒坛来,放下酒坛,还极为机灵的端上来了两盘小菜,他知道,安稳住这两位仿佛免费说书客的爷,酒馆今天生意就差不了了。 毕竟这天下最不缺的就是好事者。 “客官慢用!” 随着酒香散开,那汉子润了喉咙,借着朦胧的醉意,讲的更欢了。 “这事儿啊,说起来还是个秘闻,也是我山下的兄弟给我讲的,他说啊,有一天,也就半个月前吧~就在这荒都外,我那兄弟瞧见了一个仓皇奔走的老者,他当时见那老者面色狰狞,浑身血污宛若恶鬼,倒是吓得一时不敢上前,就猫在一旁草丛,那怂包样我想着就来气,这要是当时是老子我在那,抬手就上去“啪啪”就是两个巴掌……” “咳咳,大壮兄,且不忙着说你……先说正题!” “噢……!” 那大嗓门汉子举杯饮了一杯,烈酒下肚,神动色飞的又开始讲道: “等那老者离近,我那兄弟一看,只见那老家伙右臂空落落的,连着袖子被人一刀给斩没啦,想来断的还不久,血洒了一地,瞧见了那老家伙的侧脸,他差点惊叫的喊了出来!” “好在那老鬼仿佛丢了魂儿似的,踉踉跄跄竟然也没发现有人在他旁边,多半是被吓破了胆了,来来来,老弟,你脑子好,见识广,那便猜猜这‘天鼻长老’是哪位?” “若是猜对了,这顿酒我就请了!” “恩~我想想……” 那持刀汉子摸了摸下巴上的点点胡渣,说道: “既然你说是‘老家伙’,那便不会是正值壮年的森长老,而渺长老传言武功出神入化,登峰造极,是火莲派的顶梁柱,想来也不会有谁能不声不响废去了他的胳膊,只剩那炎岑二位,他们两人一个高调暴躁,一个低调阴险……若是以‘天鼻长老’这个称号来看,那显然是要更像是那姓炎的。” “哈哈,老弟果然聪慧过人那!这顿酒哥哥我认了,喝!” 众人听到这“姓炎的”三个字后,显然兴趣更浓了,也不知那莽汉子说的是真是假,不过以火莲派最近的低调行事来看,或许他们真的吃了什么大亏。 虽说近日荒都死了数位掌门,但很多人都猜测此事和行事无端的火莲派有关,但若说火莲派也遭了殃,那这事情恐怕就另有看头了。 那佩刀汉子放下酒杯,抹了一把嘴角,再次问道: “大壮兄,话说回来,那‘天鼻长老’是被何人所伤?那老家伙虽说行事霸道,但再怎么说也是个江湖上响当当的好手啊。” “这个……咳咳,或许是哪个隐居的老前辈对他行事瞧不上眼,一时兴起就废了他一个招子……哎!管他呢,反正现在那‘天鼻长老’是死是活的都不知道了,又何必在意是谁出的手,喝酒!” “唉,也是,不管怎么说,这火莲派遭了报应,当真是让人心大快啊……” 说罢,那佩刀汉子又端起了酒杯,酒杯举到半空中,却突然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呆住不动了。 “老弟,你这是什么表情,莫非又犯了旧疾?” 那佩刀汉子闻言喉头动了动,最后发出了两声骺骺声,而后就瞬间耷下了脑袋。 随着那手中酒杯落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众人脸上不约而同的都换了一抹极为惊骇的神情,只见一只苍老的手臂伴着滚烫的鲜血,从那佩刀男子胸口透出,毫无阻碍的穿透了骨肉与衣裳,手心握着一个黏糊糊的红色物事还在不住的收缩跳动。 定睛一看,那竟是一个心脏。 随着那佩刀汉子的尸体倒下,周遭众人才回归神来,几乎都要被这残暴的一幕吓破了胆,骨头硬些的刚想义正言辞的斥责两句,见了那苍老的凶煞面孔也瞬间咽下了那吐到嘴边的话语,并为自己的机灵好一阵庆幸。 “炎……炎炎炎炎长老……” 那大嗓门汉子瞧见这一幕,本想站起,刚站一半,上身被一阵凌厉的掌风盖过,脚下一软又栽了回去,拄着椅子背不由自主的向后挪去,椅腿和地面蹭的发出了几声滋滋的刺耳响声。 “今天这里的人,谁也不准走!” 第一百三十五章 暴怒的炎长老(下) 周遭的众人皆是面面相觑,碍于那老者的凶名和眼前这血腥场面,一时间倒是真的有些犹豫不决,饶是心中已生了一万只脚,这腿下的两只却是迈不动半步。 那大嗓门的汉子瞧了这一幕,酒劲瞬间醒了七八分。 “难道……难道你敢在此行凶……!” 原本色厉内荏的一句话,却被一阵仿佛要噬人的冷冽眼神顶了回来,随之而来散出的尿骚味更是把最后一点的气势洗刷的干干净净。 炎长老穿着宽大的深灰色袍子,乍一看倒是和常人无异,若仔细看去还是不难发现,右臂处有些空荡,整个人也变得比前些日子要狰狞了许多。 传言并没错,那日被人断了一臂是他一生最大的屈辱,偏偏那断了自己手臂的人又让他完全不敢违抗,无论是因为势力,还是因为实力。 换做平日里,炎长老自重身份也许还不会与这些无名小卒动怒,但今日只怪这无名小卒出门没看黄历,恰巧触了霉头,正兴致冲冲的传扬人家丑事,却被气头上的正主撞见了,也不怪人家要你性命。 炎长老脸上青筋凸起,仿佛要把这些日子以来的怒火统统发泄到眼前这些个可恶的家伙身上,左臂一抖,甩掉了沾染上的些许血渍,一脚踢上了眼前的木桌,那木桌还不待出窗便燃成了火球,落地之时已经成了一摊漆黑的焦炭,惊得不明情况的路人纷纷逃离。 瞧到这一手匪夷所思的功夫,众人心里一紧,将那刚刚涌起的一丝反抗之意再次压了下去。 碗碟碎了一地,烈酒洒了那男子满身,顺着头发流到口鼻,用从下巴淌到胸口,在他不住的颤抖之下倒是被震的十分均匀。 那大嗓门汉子此刻仿佛一个进了虎口的幼兔,早已提不起半点挣扎的胆子。 况且就算提得起,那也于事无补。 一个小小的火苗从炎长老手心猛然窜出,直接朝着门口飞去,门口又两名吓破了胆踉跄逃走的年轻女子,还丝毫没意识到死亡的降临。 那火焰虽小,却没人怀疑其中的威力。 当然,也来不及怀疑。 眨眼间火焰就窜到了那两名女子的身后,众人几乎都预料到了接下来的残忍一幕。 辣手摧花,在火莲派的眼中原本平常,更何况这被怒火冲破了头的炎长老。 当那火苗距离两人不足三寸的时候,却只听“噗”的一声,被一道不甚醒目的剑气给冲散了。 那两位年轻女子这时才因为身后的热度回了头,却未发现有什么异常,也并不知道自己已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瞧见众人都在惊异的望着自己,更是不解何意,两人慌慌张张的对视了一眼,转身便欲离开这是非之地,却险些和从一旁走进门的一男一女两人撞了个满怀。 “两位妹妹,走路要小心那,出门在外不看路,撞到坏人就不好了~!” 铁风一边回味着刚刚那一闪而逝的软弹,一边作苦口婆心状劝阻道。 这从外往里进的两人,正是被这阵吵闹声吸引来的铁风与陆星柳。 众人瞧见了这一幕,老成些的还在琢磨刚刚那火焰是如何消失的;义气些的忙施眼色,劝阻两人不要淌这摊浑水;但更多的是幸灾乐祸的等着这两人踏入,仿佛多几个人陪葬他就能死的更体面些。 拨开了那两名呆愣在原地的年轻女子,铁风便对上了炎长老那仿佛被人杀了老娘的眼神。 铁风并没有听到先前的对话,瞧着那断臂,不知道这老者身上到底发生了何事,也不解为何那老者看向自己的眼神中会带着那般深恶痛绝的仇恨。 貌似也就和他打了一架而已,互有胜负,不至于如此吧? 陆星柳瞧见这一幕,也是手扶剑柄,随时准备应对那老者的突然发难。 空气似乎都凝滞了起来。 一人在这莫名的气氛下不禁身子一抖,碰翻掉了一口海碗,轱辘辘的在地上左右扭动。 那人脸上露出了极为局促不安的表情,只觉那沉闷的声音仿佛极为漫长,紧绷着身躯,也不知该不该上前将那不消停的瓷碗给捡起来,或者扣下去。 小心翼翼的看向众人,发现并没有人在意自己搞出的小插曲,这才放下心来。 但这心安也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大家的眼神望去,只见那炎长老脸上表情不知何时已变得十分狰狞,颤抖的左手缓缓抬起,仿佛在述说着内心的仇恨与挣扎。 一种若有若无的隐晦波动在那沾染了鲜血的苍老手心缓缓聚集。 瞧见这一幕,铁风也暗自警惕了几分,前些时候他便领教过那火婴莲华的威力,虽说只有一个火莲的话,自己有信心将其挡下,但却没什么信心能保住这周遭众人的安全。 而那炎长老的疯魔面孔表明,他若动起手来,一定会毫不在意周遭人的死活。 准确的说,他也许并不是不在乎,而是更希望这些人都死,而没有活。 随着那手心的波动愈发强盛,众人的心也越提越高,有人已经嗅到了一丝毁灭的味道。 没想到这断了一臂的炎长老,依旧强横如斯! 就在那火莲即将凝成的时候,只听一声轻响,而后那原本应该凝结成恐怖火莲的上方飘出了一股淡白色的细烟。 而那苍老的手掌也在所有人都不解的眼神中颤抖的收了回来。 只是脸上神色却变得更狰狞了,仿佛两种念头在心中做着激烈的对抗,那对抗的余波已经扰的这位平日里不可一世的老者变得几近癫狂。 “铁-风。” 一道寒冷的声音从炎长老的牙缝中挤了出来,任谁听了都能感觉到那声音中所蕴藏的深深仇恨。 却是不知是何等的压力,能使得这名冲动的老者,强行压制住了出手的欲望。 “终究有一天……” 话说一半,众人便感觉一阵炽热的高温涌现,潜意识的侧身掩面躲闪,再睁开眼时,只见那原来炎长老立足之处已经出现了两个数寸深的焦黑脚印,而那脚印的本尊却早已不知去处。 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开始时那个气势汹汹的大嗓门汉子,更是在这般重重的压力下直接昏死了过去。 铁风松开了剑柄,瞧着那仓皇离去的身影有些愕然,显然也没料到那冲动且暴怒的家伙竟然就这么走了? 而且有点像是……逃走。 “功练多了烧坏了脑袋……?” 第一百三十六章 观剑大会开幕 今天是观礼宾客递贴的日子。 据说有资格参加执法堂观剑大会的人并不多,只有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才能收到邀请。 铁风站在那长长的队伍中,深深地感觉到他被这句话欺骗了。 哪里不多? 铁风侧伸着头向前看了看那条弯弯曲曲的人龙,无奈的叹了口气,又把头收了回来。 “这竟然叫人不多?!” 今年确实比往常要多了不少,一些平日里没什么存在感的小门小派也破天荒的收到了执法堂的请帖,许多掌门收到请帖时那心情激动的不行,恨不得把全门派的人都带来,好好的炫耀一番。 但碍于场地原因,接贴处依旧还是那么不大的地方,正因如此,这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之所以要来参加这个“观剑大比”,或者是之所以还留在荒都这个暗流涌动的地方,也是因为陆星柳先前说出的来参加执法者考核的真正原因。 因为陆天南最后告诉她的一句话,也是让她万分震惊的一句话——加入执法堂,找到铁血峰。 铁风听到这句话,也震惊了。 他不知道这两者有什么关系,但隐隐约约感觉到,两者一定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关系。 更不解的是为何陆天南和铁无发竟然都提到这神秘莫测的“铁血峰”。 谁也找不到的铁血峰。 也正因为不知道这些疑问,所以留了下来。 …… “垂云荡何再圣,携弟子七人前来拜会。” 登记处,一名炯炯有神的青衣男子礼数周全的递上了名帖,经过了三名执法堂护卫的审核,为首一白袍人还了一礼,递还给他一个银白色的令牌,手一摆,朗声道: “何掌门,请!” 待何再圣几人走后,那负责接贴的白袍执法者略一愣神,只见一名其貌不扬的少年独自一人迎面走来,心中微微疑惑,却不知哪门哪派的竟独身一人前来观礼。 只见那少年走近,摸了摸鼻子,似乎也发觉了自己过来貌似有些尴尬,实在和人家大门派前簇后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犹豫了一番,还是在怀中翻淘出了一个有些皱巴的草纸,递了上去,而后面排队的人瞧了这少年竟然拿着破纸当请帖,不由得都嗤之以鼻,心里都是一般的想法:这哪来的野小子来这儿滥竽充数来了? 玩呢……? “咳咳,我叫铁风,猎龙镇铁风……” 那白袍执法者微皱着眉头接过那对折的皱巴巴纸张,打开之后那对死鱼眼瞬间一瞪,露出了一副极为不解的神色,身后人瞧到了这一幕,许多人直接戏谑的叫了起来。 “哈哈小子,下次伪装也装像点,拿个破草纸过来当请帖,你当别人都是傻子那~!”“唉~这种少年我见多了,面审没过不甘心,就想着跟着大伙混进来,还是太年轻,太年轻啊~”“野小子该去哪去哪,别耽搁老子时间!” 那少年正是铁风。 铁风瞧着那白衣人复杂的表情,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说实话,他自己也没什么信心能靠着这个鬼东西走进去,心想着要是实在不行,只能一会花些银子贿赂些小门派,再想办法一起混进去了。 过了一会,那白衣人问道: “少侠,请问一下,这个……是谁给你的?” 铁风索性就厚起了脸皮,清了清嗓子实话实说道: “一个老乞丐,他说拿着这玩意就能进来。” 此话一出,身旁一阵哄笑声,有的还飚出了几滴眼泪,仿佛听见了天下最好笑的笑话。 确实,就算那个德高望重的宿老持着这么一个破纸说是请帖,那背后都免不了要收获许多闲言碎语。 更何况铁风这孤身少年。 当大伙打赌这少年是被骂走还是被踹飞时,却惊异的瞧见那白衣人点了点头,恭敬的施了一礼,而且说出了更让人惊掉眼珠子的几个字: “铁少侠,请进。” 这还没完,随后的一个暗金色令牌更是让所有人下巴和眼珠子汇合到了一起…… “暗……暗金令?!” 有几个识货的江湖人瞧见了那金光,惊呼道。 暗金令代表着执法堂绝对的贵客,这种级别的贵客,排出已经死去的几位掌门,恐怕整个北荒也不过二三十个。 …… “这令牌好像和他们先前的不一样呢……难道是金的?” 铁风接过令牌咬了咬,确认那材料真的是真金所铸,露出了一副既惊讶又满意的表情,乐呵呵在一片呼嚎和不满声中潇洒远去。 待他走后,那白衣人将纸条对折起来,收到一旁,深思半晌才去迎接下一位来客。 他自然知道那纸条上写的“让他进来”的四个草草的大字到底有何含义。 …… 照着两名护卫所引,踏过一条长长的石板路,而后走进了一处高大异常,且看上去极为硬朗的建筑。 “这里面就是比武场了吧?” “铁少侠,这不是比武场。” “那这是干嘛的?” “这是大比武场。” 铁风僵硬的转过头,瞧了瞧那一脸认真的侍卫,很想给他一个巴掌。 不过还是忍住了。 迈进那宽大的黑铁门,两名白衣执法者查验了令牌,露出一抹惊异的神色,似乎也没想到这独身而来的少年竟然会手持暗金令。 放行之后,一路前行,铁风也体会到了一些这暗金牌的好处。 这比武场修建时候极早,和江湖上的抬高擂台不同,这里的比斗场地是在一处石板平地上,周围由着一圈高台围起来,那高高的看台,便是从外面看上去高大沧桑的建筑了。 因为这场地的原因,看客们大多要坐到高台上去,俯瞰下方比斗,虽说视野还算清晰,但毕竟还是远了些,没有那种设身处地的感受。 而台下比武场旁,只有寥寥数十个高背椅,将那比斗场围了半圈,而能坐到这里的,基本上都是持着暗金令的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 铁风来时,人还不多,稍稍转悠了一阵,便随意找了个位置安坐了下来,饶是这般低调,依旧收获了不少惊异的眼神。 还有一道伴着笑脸传来的声音。 “哎呦呵!铁小兄弟,别来无恙呐~”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平静的开幕 “呦呵,好巧,好巧!” 铁风瞧了眼那乐呵呵走来的中年男子,热情的回了个招呼。 “那个……你是谁来着?” 那来者一愕,而后哑然失笑。 “我叫戚伤……铁兄弟还为我改了那布庄的门,怎地忘记了?” “哦~!对对对,你还帮我在那黑店付了银子的。” 两人相顾一笑,又闲扯了几句。 铁风心中倒是还警惕的很。 要知道,当时认识此人的时候,自己可是还易了容的。 眼前这中年是慈悲门商会之人,而且先前路上听人所说,能坐到这里都是地位不凡的人物,这等人物对自己毫无缘由的和颜悦色,甚至都有些巴结讨好的意思,要不就说明他尚有所图,要不就说明自己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儿子。 不过看那身材面相,显然不会是后者。 “戚大叔,这几日的食宿,小子多谢你的安排了。”铁风按照心中的猜测,试探性的道了句谢。 “哈哈,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啊。”戚伤爽朗的笑了笑。 瞧见这一幕,铁风眉毛挑了挑。 这几日自己在荒都,几乎大一些的客栈饭庄、甚至各种衣铺药铺,见了自己都万分殷勤,这些铺子掌柜又不是傻子,能一句话让这些老狐狸们殷勤至此,看来这眼前中年人的能量当真不小。 铁风犹豫了再三,还是直接问出了心中的问题。 “小子一没钱,二没势,有句话说的好,咱们二人凭着什么相逢……” “萍水相逢。” “对,凭水相逢,凭水相逢你就对我这么热情,莫非你是我失散多年的爹?” “哈哈哈,小兄弟说笑了!” “你知道的,我是商人,这个商人嘛……不比那些自在逍遥的江湖人快意恩仇,咱们讲究一个和气生财,不得罪人,将那些大人物们都哄的高兴了,我这银子才能保得住呦~” “恩……那这‘哄大人物’和小子我有什么关系?”铁风还没自大到以为自己便是那戚伤口中的“大人物”。 戚伤若有所指的说道: “老弟身上有个物事可不简单那~不过既然那人没跟你说,在下也不好多嘴喽。” 说话间,几名身着暗红长袍的人从旁走过,铁风明显的感觉到,其中一人对自己涌现了浓浓的杀意。 “火莲派的?” 铁风眯了眯眼,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他们。 “真是阴魂不散……” …… 随着戚伤告辞,没过多一会儿这本就不大的地方便几乎坐满了,周遭还站了好多执法堂的侍卫,抬头看去,四周高台上人头攒动,座无虚席,有人开怀谈笑,如许久未见的老友,有的横眉冷对,互相射出欲杀之而后快的眼神。 此处可谓是聚集了大半个北荒的势力核心了,这帮恩怨纠缠复杂的人聚集到一起,能这般和平,已经算是极为不易了。 但令铁风惊异的是,倒是没瞧见东靑教的人,这堂堂北荒第一大教,这些日子倒是平淡的很,仿佛都凭空消失了一般。 午时过后,失去了最初的新鲜劲,不少人都打起了哈欠。 一位高大的黄袍中年从高台上纵身一跃,轻飘飘的落到了场地中央,落地之时半点声响都没有,迎来了好一片叫好声。 “宋统领好轻功!”“漂亮!” 而那道身影,却让所有人精神一震。 这是正餐要开始了。 那人正是执法堂荒都统领,宋远山,人称“八尺飞猿”,身材既高又壮,手掌是旁人两倍那么大,掌路威猛,偏偏轻功又是极佳,在武林中极有威望。 宋远山行了个四方礼,台上瞬间安静了许多,而后朗声道: “多谢诸位英雄不辞劳苦,赏脸来此,在下宋远山,代表荒都执法堂先谢过大家了!” “今日我们比剑大会……” 正当宋远山话说一半,却被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给打断了。 “哼哼,既然知道我们是不辞劳苦赏脸而来,却还是以这般打发乞丐般的招待,这执法堂果然是横的紧那……” 那声音夹着内力,使得每个字都清清晰晰的传到众人的耳中,各人面面相觑间竟发现听不出这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身旁,又似乎在很远的地方。 这一声落下,瞬间空气就变得极静。 虽然不少人都察觉到了最近荒都气氛的不凡,如此多互有恩怨的势力聚集,若非碍于荒都法规的压制,恐怕早就摆起架子大打出手了。 但众人都没想到,这比剑大会还未开始,竟然会有人敢在执法堂的地盘上直接挑衅。 “我执法堂若招待不周,在下也给诸位赔个不是,谁若有什么意见亦可当面提出,我执法堂邀请的也都是行事正大光明的英雄,却非藏头掩尾之辈。” 宋远山朗声说道。 这句话说的不卑不亢,声音浑厚,毕竟无需隐藏位置与声音,比先前那道多了许多正气,让人听的很舒服。 “哼哼,宋统领话说的漂亮,但是未免虚伪了些,我们都知道,此处你们执法堂是爷,我们哪里敢跳出来提出什么不满,不光此处,这全天下都是你们的势力,你们在哪都是爷,谁怎么做都是你们说的算,恐怕也都没几个敢得罪你们的……不对,也许曾经有,不过想来那些得罪你们的,都被偷偷给解决掉了吧……” 执法堂向来不争名夺利,在江湖人心中还是印象极好的,毕竟许多人虽自己出生入死,家眷却都在执法堂的庇佑之下,光凭此点就足以感激。 但那声音不提此点,只从执法堂势力广大来说,各门各派就算再淡泊名利,多多少少心底也有些争雄之心,听说旁人势大,暗生妒忌在所难免,这是人之天性,和感激与否倒是无关。 宋远山眉头微皱,瞧着高台某处,刚刚那道声音虽说隐蔽,但毕竟说的话多,这“传音之术”露了些许破绽,宋远山也因此听出了大致的方位,不过一来呢,还无法确定那声音的主人具体是谁,二来呢,就算找出,此刻动手擒拿,却真有如他话中所说的“清除异己”之嫌了。 正当他踌躇不定之时,却瞧见一个肥硕的人影突然从台下跃起,凌空虚踏几步就登上了高台某处,“噼啪”两下便手到擒来了一人,重重的掷到了比武场上。 而后那道身影也跟着跃下,对着宋远山行了一礼。 “这等小人妖言惑众,宋统领度量大能容得下,戚某却是看不过去了,代您出手,还望莫怪。” 第一百三十八章 墨某的身手 “那是谁?”“那好像是慈悲门的戚老板……”“那戚老板武功竟恁高?” 在台上的一阵议论声中,宋远山不经意的皱了皱眉头,瞧见了地下躯体嘴角的一抹黑血,显然是被抓到的瞬间就服下了剧毒。 好决绝的手段! “有劳戚老板了,还请入座休息。” 待戚伤回位之后,宋远山吩咐了侍卫将那场上尸体抬走,而后又以内功传音压住了场上的议论声,长话短说的宣布了比剑大会的规则。 这规则倒是不复杂,虽说名为比剑大会,但却不限制兵刃,任你刀枪棍棒,拳脚暗器,随意施为,不得伤人性命,认输、晕倒或者被打出场地,都算做失败。 而经过两轮基础考核筛选之后,共有一十三位青年参加此次比斗,抽签决定比斗顺序,两两一组,经过两轮战斗,余下四人由统领宋远山和副统领萧峰考核,决定留下哪三位。 这一十三人的来历与过去所作所为都被书写在了一张纸上,人手一份,供所有宾客监督,若有不符可上报执法堂处理。 铁风听了这规则,倒是有些暗暗称奇,被以为以执法堂那些繁文缛节,这规则一定要定的严谨的跟什么似的,没想到乍一听,这规则倒是显得很简单粗暴。 甚至还有些看命。 这十三人两两一组的分法,必然有人轮空,假使这人轮空两次,岂不是一次不比就进了最终考核? 低头看了眼那由侍卫地上的考核名单,刚看到第一个名字,脸上表情就变得十分精彩了起来。 [墨某,十七岁,男,洛城墨家遗孤,无门无派,擅长医术和杂术,无明显劣迹。] “这货真混进来了?!” 看到这个名字之后,铁风对执法堂的严谨程度愈发的怀疑了。 “就拿着那个破牌子就能混进来么?” 接下来那些名字倒是没有太多引人注意的地方,大多参加者都是名门之后,要不就是门派的杰出青年,陆星柳身为陆家的长女,自然也在此列。 很幸运的是,陆星柳就是那第一轮轮空之人。 当然,这执法堂考核并没有明确的年龄限制,也不排除那么一两个上了年纪的人拉下脸来和年轻人搏一搏。 眼神一路下滑,直至最后,一个醒目的名字再次吸引了铁风的注意。 那看似平淡的几个字,却使得铁风心中涌起了更大的波澜。 [胡离,十七岁,女,怀安城胡家义女,自幼随父卖艺而生,天生神力,擅长拳脚功夫] “胡离……?” 如果没记错的话,先前遇见胡无忌时,他有个干瘦的义子便叫这个名字,当时还和自己打了一架。 “那家伙也是使拳脚的,也是力大无比,也是在怀安城附近……” “不过那家伙是男的。” 铁风琢磨了一番,喃喃的念叨着。 “这可巧了。” …… 随着两人的登场,台上观众陷入了新的一轮高潮,先前的插曲似乎在这兴奋的情绪下瞬间被抛之脑后。 “青山宗,姜崖。” 左手边跃上一布衣持枪男子,刚报出名号,便听到台上一阵讨论声。 “这小子竟然来了?他青山宗怎么想的,他来当了执法者下一任掌门给谁?” “听说那姜崖一手探花枪法出神入化,三年之前便练到了‘一枪五花,破而不落’的境界,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其父姜明掌门这般年纪时恐怕也没有此等水平。” “姜崖哥哥,加油!” “也不知道这是谁,看来人气高的很那……”铁风瞧见这几乎一边倒的称赞声,不由得笑着拍了拍手,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因为这人气高涨的男子对面,站着一个神色不大自然的胖子。 那便是多次弃自己而去,武功似乎很神秘的墨某。 “叫什么叫,你们不知道这是一个严肃的比试么?!不能影响选手心境懂不懂!” 墨某对着台上那些热情洋溢的观众们极为不爽的吼道,而后又不客气的做了个鬼脸。 “哪来的野胖子,我看看……擅长杂术?卖艺的?不如耍个猴给我们瞧瞧?” “不知道……话说,这等货色的怎么也能通过初期考核?” “姜崖哥哥,加油!” 墨某又不忿的对着半空虚舞了几次粗铁棒,众人叫嚷的更凶了。 “两位,按照规则,现在可以开始比试了。” 随着一声令下,众人这才稍稍安静下来,专心致志的等着那嚣张的胖子吃瘪的一幕。 看台上某处,一名穿着低调,带着宽檐斗笠的老者靠在一根柱子上,双眼半睁,眼神远远扫过墨某手中的铁棍和那宽大的袖口时,眼角不经意的挑了挑。 “这小家伙,似争非争,行事自在不拘泥,倒是有趣……” 姜崖挺枪而立,脚踩丁字步,枪尖前指,阳光下闪出了点点寒芒,仿佛白蛇吐信。 虽说眼前这人看起来武功平平,毫无压迫感,那满身破绽的站位更是显得有些外行,但他姜崖一贯性子谨慎,倒是从不小觑了对手,一上场就拉出一招“踏马归山”,那是七分守三分攻的起手式。 小心驶得万年船。 “墨兄弟,小心了。” 一声落下,长枪急急探出,直对墨某胸口刺去。 这一枪虽算不上多凌厉,但非常稳。 双手握枪,重心在后,如背靠老山,脚踏铁石。 稳扎稳打。 铁风在一旁倒是饶有兴致的瞧着这一幕,先前打火莲派的那“爆浆流棍法”虽说威力强横,但看那架势与威力总感觉不似能轻易使得出的,而此刻真刀真枪的比拼却是难以取巧,不知那墨某将如何应对。 “看你还有什么出人意料的手段。” 然而墨某的应对方式当真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只见那胖墩墩的身躯突然一矮,直接用处了一招江湖上高手极为不屑的“驴打滚”,长枪毕竟挪移没有刀剑那般顺畅,这一滚虽然不雅,却是完美的躲过了这一刺。 场上也因此哄笑不断,本以为那墨某看起来身强体壮,多半是擅长一些外家功夫,决然没想到这刚一接手便如此狼狈。 但想想也随即释怀,毕竟他面对的可是这北荒年轻一辈有术的高手,少年对敌经验不足,心慌意乱,倒也情有可原。 钢枪却不会随着众人的哄笑而停止,墨某后滚了八九圈,那钢枪也跟着刺出了八九道,滚的越快,刺的也越快,姜崖心中的警惕也跟着放了下来。 确认了眼前对手的确是没有还手的余地,枪势陡然一变,单手握枪前探而出,乃是一招以长打短的“飞阁流丹”。 饶是墨某再次后滚,也决然快不过这一刺,就算以那手中的铁棍还击,却也长不过这长枪,终究难逃长枪入体。 而且那几滚之后,铁棍此刻贴在了腰间,拉不开距离,就算想侧拨恐怕也使不出多大的力道来了。 众人看了这一幕,均是略感无聊,俯首叹气,没想到这第一场比赛就这样简简单单毫无悬念的结束了。 墨某瞧着那直刺而来的枪尖,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眯了眯,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着!” 第一百三十九章 戾气深重的少女胡离 偶有微风起,著物物不知。 两人身形瞬间停滞了下来,只有那飘荡的衣角表明,时间并没有定格。 长枪距离墨某身躯尚余数寸距离,而那粗铁棍的一端却先点到了姜崖的胸口正中。 “怎……怎么可能?!” 姜崖不可思议的望着这一幕,只见那粗铁棍就在一眨眼的功夫,极为诡异的伸长到了一个原来两倍有余的长度,前段比后段要细一圈,好像一只饥饿的铁蟒如电窜出。 突然的伸长使得那铁棒后发先至,而自己也因此完全措手不及。 感受这那胸口的一丝刺痛,眼神顺着铁棍望向墨某的手指,似乎那指下还有一道极为隐蔽的凸起。 眼神又游回了自己的胸口。 “原来如此……” 长叹了口气,收回了长枪。 “我输了!” 随着那响亮的三个字落下,台上众人先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而后涌起了山呼海啸的叫嚷。 姜崖认输了?! 不得不说,这个反转有些太过于出乎意料,让人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前一刻还是墨某在地上狼狈打滚,似乎马上就挺不住了,下一刻竟然姜崖这位被所有人看好的青年,莫名其妙的认输了!? “为什么?!”“不能放水啊!有来有往,吃了个小亏干嘛认输?又没受伤!”“姜崖哥哥,加油!” 众人虽说不解,姜崖却是明白,那这铁棒神奇至此必然还有其他后手,而胸口的微微刺痛表明,若真是生死相搏,自己可能这一招之间就要重伤,甚至丧命。 裁判疑惑的走上前来,瞧见了姜崖胸口微微刺破的衣衫,似乎也明白了些其中的道理,再看向墨某的眼神中夹了一抹奇异。 “这一场姜崖认输,墨某获胜。” “仗着阴招取巧,这算什么本事?!”“执法者选拔为什么能用那么阴险的武器?!”“姜崖哥哥,加油!” 江湖上比武都讲究一个公平、磊落,像这般仗着兵刃取巧获胜,不免使大家心里都有些忿忿不平。 当然也有不少人对那粗铁棒留上了心,毕竟这般奇怪的武器,任谁都是头一回见。 “哼,谁打赢了算谁的,你们这些无知的人!”墨某还骂了几句,最后在那犹如风雷涌动的骂声中走下了擂台。 临去之时还不忘左手在脑后摆个胜利的手势。 “哼哼,真是一群愚民。” 铁风对先前的战斗倒是没想旁人那般惊的快掉了下巴,最开始认识这胖子的时候,便瞧见他用一个能伸缩的铁棍唬住了三个凶神恶煞,外加一屋子不明真相的群众。 不过也没想到,这铁棒子除了缩短,还能伸长这般使用。 虽他自幼与铁无发打铁为生,却也想不出这奇妙的东西是怎么制作出来的。 有了这话题性与震撼感极强的开场,使得众人情绪变得高昂了不少。 五场对拼转眼间便过,这些大半都是小有名气的青年俊杰,身手功夫俱是不弱,你来我往几个回合下来,台上众人都是呼和声连成一片,时不时夹着几声大骂,你说那李少侠厉害,他赌那碧儿姑娘必胜,吹胡子瞪眼,谁不偏向自己的门生。 不过倒是都老老实实的压制住了自己的手脚,还不敢在此大打出手。 霞光给天边铺上了一层粉墨,俏皮的夕阳在流云间露出柔情的笑脸,含羞带魅的眼神,闪烁着俯瞰大地。 本以为这第一日的比试,就会在这么一副热闹祥和的气氛下落幕,却不想这最后一场比拼,再次让人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是一场看上去不怎么平等的战斗,一边是一名接近两米高的汉子,名为昙天,浑身肌肉臌胀,双手各持一重锤,挥舞间给人带来浓郁的压迫感。 “这昙天江湖人称“铁骨熊”乃是说他身材高大,一身铁布衫功夫又登峰造极,说刀剑加身面不改色那可能有些夸张,但寻常拳脚的确伤他不得了。”一名长须老者扶着胡子说道。 “对面那女娃子不带兵刃,看来是半点没戏了。” 那看客口中的“女娃子”,则是一个看上去有些削瘦、皮肤有些黝黑的少女,不似旁的女子那般安静温婉,她眼神冰冷,刘海搭下遮住了半边脸,似乎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戾气。 难以想象她是受到了何等样的残酷训练,又是谁,忍心让一个少女做如此残忍的训练。 “恩……?” 铁风瞧着那张脸,却一时间踌躇不定,她和那胡无忌的义子胡离非常相像,只是多了一种隐晦阴沉的气息,但正是这股气息,让铁风隐隐感觉浑身不舒服。 而此刻,先前那倚柱而立的悠闲老者,也睁开了那懒散的双眼,瞧了瞧那场上的女子,眉头不经意的皱了皱。 但还不待大家对那黝黑少女的同情心泛滥开来,接下来震撼的一幕,便使得所有人甚至都忘了同情为何物。 甚至都忘了感叹与居高临下的品评,只剩下浓浓的惊骇。 两人齐动,一者如山岳盖顶,一者如流星穿云,但却没有想象中的那种重手碰撞。 只见那娇小的身躯几个闪躲,便灵活的躲过了那大汉的几发连环重锤,窜了那壮汉侧身直接手刀横切,一张看似无力的手掌直接斩向了那壮汉的腰间。 几名眼见的看客瞧了,心中均是想到:这女娃子伸手倒是敏捷,但终究还是见识短了,那昙天浑身练的如钢筋铁骨,这一下子非但建不功,反而使得自己背后要露了大破绽。 感受到那即将临身的手掌,昙天眼中露出了一抹浓浓的不屑,腰间肌肉绷紧,右臂抬起,已经蓄好了一发肘击,直接将这娇瘦的少女轰趴在地。 甚至还故意收了些力道,毕竟对方是女子之身,此番来参加比斗,并无仇怨,倒也不想将她击打成重伤。 他有充足的信心,那腰间的一掌绝对带不给自己任何伤害。 电光火石间,那看似轻飘飘的手掌就斩到了那紧实的肌肉上,不过那如榔头般的粗肘,却是凝在了半空中,半点也落不下来。 先前的不屑眼神也猛然间消失殆尽,换上的是一副非常痛苦的表情,口鼻歪斜,眼珠子凸的就像是车轮碾过的秋田蛙,整个面孔展现出一副极度扭曲的姿态,仿佛阿鼻地狱的恶鬼降临世间。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极为凄厉的哀嚎。 “啊……啊!” 第一百四十章 阴险的挑战 嘶嚎似乎震得斜阳都跟着抖了抖。 “恩?” 台上几位门派掌门瞧见这一幕眉头微皱,那汉子不少人都识得,一身铁布衫功夫已经在江湖上闯出来一番名头,绝非个银蜡枪头,怎地中了一掌就成了这样? 况且就算受了些伤痛,也绝无可能众目睽睽之下发出这么惨烈的嚎叫。 这岂不是给宗门的脸都丢尽了? 随着那两柄重锤“咣当”一声落体,在场众人才回过神来,大多人却都没瞧得清,那身材矮小的黑瘦女子是如何在这一招之下就取胜的,更是不知那汉子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痛苦。 昙天确实非常痛苦。 那掌力入体之时,和自己料想的毫发无损大相径庭,掌劲毫无阻碍的穿破了肌肉和骨骼,仿佛入了大海的魔鱼,五脏六腑都被一股烈性的掌力几乎摧残成了片片碎渣,剧痛之下来不及思考这是何等的招数,也再无战意,正待开口认输,正脸又是一痛,咔嚓一声后,鼻血在空中围成了一个椭圆形的红圈。 “噗!” 但还不及细想,随着几颗牙齿夹杂着鲜血落到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四肢与身躯各处同时传来了一阵钻心的疼,几声“咔咔”骨裂的声音过后,几乎要被那阵疼痛淹没了神志,偏偏脸上中了一拳接着一拳,惨叫声此起彼伏,更别提有什么还手的余地。 那名为胡离的少女双拳几乎舞成了一阵凌厉的旋风,偏偏小心避开了昙天所有的要害,劲气小心的蚕食着那健硕的身躯与结实的骨骼。 “啊……!” 凄惨! 太凄惨了! 咔咔声在每个人耳畔响起。 这简直不是比斗,而是在虐杀,赤裸裸的虐杀! 一些心理承受力脆弱些的女弟子早已掩面垂目,不忍再看这执法堂比剑大会史上最残忍的一场比斗。 “师兄!”“天儿……!”“妖女住手!” 所有人的眼光都聚集在场地旁边裁判的脸上,而场上的一幕也使得他眉角有些颤抖。 不是只因为那少女的实力,更是因为那少女突然之间爆发的强大戾气。 但他却很犹豫。 一般来参加执法者考核,不说谨言慎行,至少也不会给江湖上的朋友得罪的太过了,像这般残酷的有些毫无人道的虐杀却是这么多年来的首例,因此,也并没有条例说裁判有权出手干扰,或者终止这场比试。 执法堂比拼规则虽然不多,但既然定下,每一步必须严格按照规则行事,这便是执法堂一贯的行事作风,无可违犯,他只是一名荒都的普通统领,更无权僭越,更改这个长久不变的制度。 那裁判看向宋远山的方向,发现宋统领也并没有给予自己任何回应,甚至都没有看向比斗场的方向,只是眼神在人群中缓缓扫视着,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那裁判犹疑了半晌,终究还是放下了微微抬起的右手,暗叹了一口气,心里也涌现了一股强烈的愧疚。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阵心惊胆战的声音才缓缓停下,而那胡离似乎也终于折磨够了自己的猎物,随意一脚,将那浑身血污,奄奄一息成了废人的汉子踢的滚了下去,血污在石板地上勾出了一条宽宽的大道。 冲上来几人将那几乎要断了气的昙天抬走,与此同时,胡离嘴角却露出了一抹阴森的有些瘆人的笑容。 铁风皱了皱鼻子,不禁有点纳闷。 那有些变态的笑容,似乎是朝着自己而来的。 随后眉毛一抖,突然意识到了那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是他……!” 那道眼神铁风识得,和自己当初打败的少年胡离十分相似,骄傲,倔强,还混杂着一些愤怒。 而如今,又多了几分暴戾与残忍。 不过万万没想到,那力大无穷的倔强少年……竟然是一名女子。 先前还以为她只是生的肌肉发达了些,比常人柔软了些,现在想想,似乎并非如此…… “昙天落出场地,这一场,胡离胜。” 裁判走上台,面无表情的宣布了结果,斜眼瞧了一眼身旁气场突变的少女。 没想到,先前的两轮选拔,竟然都让此人蒙混过关了。 话音刚落下,在众人的有些愤怒,甚至仇视的眼神中,那胡离却傲然的开口了。 “裁判,据说这考核还有一条规则,那便是第一轮胜者,有权挑战那名轮空者,是也不是?” 那裁判听了这句问话,眉头微皱。 定规则时,确实有这么一条可以挑战轮空者的规定,只是为了公平起见而设置的。 不过却鲜有人会这么做。 毕竟这打赢了也并没有太大好处,一不小心输了,还要丧失那辛辛苦苦得来的战果。 若无仇怨,无需如此。 “没错。”裁判漠然的答了一句。 “既然如此……” “……那我便要挑战那位轮空的陆姑娘!” 话音刚落,满座哗然,不少人都对这位戾气极重的少女来此动机都充满了怀疑。 “离儿,不要胡闹,下去!” 一声冷喝在胡离心中响起。 那声音用的是凝声成线之法,只有胡离一人听得,旁人倒是并没发觉什么异常。 正当众人议论不止时,那胡离又缓缓抬了抬头,眼皮微微抬高,对着前方的空气朗声说道: “爹,我没胡闹,我也不会下去,您相信孩儿,孩儿不会让您失望的。” 这道带着几分倔强的声音大伙却都听在耳中,大多数人面面相觑,心思活络些的却猜出了其中的道道,似乎是那女子的长辈给她吩咐了什么。 就是不懂为何那位“爹”一定要用传音法来劝导自己的孩儿。 看台某处,一名中年男子,穿着一身灰绿色的长衫子,依旧面不改色的在和旁边的老者怒斥着那场地中央少女的残暴,但袖袍下的手掌却已经被指尖捏的有些发白,偶尔掠过场地的眼神中闪出了一抹淡淡的杀意。 “胡离……姑娘,你确认要进行挑战么?”裁判称呼她“姑娘”时,不由自主的顿了顿,若非规则如此,恨不得直接给这毫无人性的就地抓捕。 胡离微微侧过头,对着铁风方向露出了一副挑衅的眼神,阴笑着说道: “当然!” 第一百四十一掌 九煞劲初现 摸了摸腰间的剑柄,再看向场地中央胡离的眼神多了一丝阴沉。 铁风自问不是一个弑杀之人,也不想在这比剑大会上惹出什么无聊的争斗,但有的人不开眼,偏偏要硬往自己头上骑。 这等情况再不闻不问,恐怕也不是铁风了。 “别着急,你的陆姑娘没你想象的那么弱。” 刚刚站起身来,却听见一道声音响起,那声音很奇特,仿佛不是在耳旁,而是在心底突兀的传来。 “是谁……?” 左右望去,发现似乎并没有人发现自己这边有什么异常。 那声音铁风似乎有点耳熟,但一时半会还有些想不起来。 几朵橙红色的云朵镶在夕阳的余晖中,如远方的梦,使得灰蓝的天空沾染了异样的色彩。 犹豫了一番,铁风还是坐了回去,手却依然按在腰间剑柄。 那胡离已在铁风心中判了死刑,但却得到了缓刑的机会。 陆星柳轻盈一跃,便踏到了比武台上,飘如游云,矫若惊龙,容貌秀丽,可谓眉将柳而争绿,面共桃而竞红。 根据规则,这场比斗无可逃避。 一手高明的轻功,加上那娇丽的容貌,使得台上看客好一阵交相称赞,呼声极高。 “陆姑娘……小心吧。” 那裁判嘱咐了一句,便微微摇了摇头,退出了场地。 这也带编者今日最后一场比斗的开始。 胡离并未在第一时间出手,而是眯缝着眼睛,似乎想从对面女子的神情中寻找到他最喜欢的恐惧表情。 “恩?” 沉静了半刻,嘴角那上扬的弧度渐渐平了下来。 她并没有如愿以偿的品尝到那种恐惧,反而在那张白皙而俏丽的脸上感受到一股平和与淡然,甚至还夹了几分冰冷。 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在胡离心中油然而生,仿佛眼前的少女一动不动,便给予了自己了强大的压制,而且是一种本能上的压制。 仿佛兔子见了狮王,麻雀遇到凤凰。 而这股没来由的虚幻感觉,甚至使得她有那么一瞬间竟然生了一丝后悔,后悔自己主动挑起这场战斗。 “我九煞劲已成,她怎可能是我敌手?” 胡离定了定神,瞬间杂念抛开,眼神再次坚定了起来。 双腿一弹,身形暴冲而出,仿佛扑食的猎豹,一瞬间便闪到了陆星柳的面前。 “没人胜得过我!” 那满是伤口的拳头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击出,陆星柳瞧见这一幕,右手在半空划了半个圆圈,一股柔劲涌出,本想将那拳头朝旁引开,却不料一击之下那看似瘦弱的手臂竟纹丝不动,仿佛钢筋一般,朝着自己胸口直贯而入。 察觉了这一幕,索性手掌由拨改推,脚下一跃,借着这股冲力直接撤出数米开外。 胡离瞧见这一击之下便占了优势,更是信心坚定了起来,将开始时的一些奇怪想法完全的抛之脑后。 双手捏出了几声爆响,双腿一蹦,再次跟了上去。 “何老,那是什么功夫……那个叫胡离的小家伙年纪轻轻,怎地这拳劲如此奇特?胡家有此等武功?” “不知道,不过看着情况,那姓陆的女娃子恐怕情况不妙,就算以高明的轻功不停躲避,只要出了一点疏忽,吃了一招,登时就要落败了。” 看台上方,一名中年人和一名老者站在檐边,极为认真的瞧着这场精彩程度出人意料的比斗。 “我觉得那倒未必,何老你看那姓陆的姑娘,她腰间是佩剑的,而此刻虽频频后退,想来只是以拳脚试探,或许还没用出真功夫来也说不定。” “恩……希望如此吧,那个叫胡离的小家伙所用的功夫,总让我有种不舒服的感觉。”那姓何的老者说罢,苦笑着摇了摇头,发觉旁边不少的目光聚集在自己的脸上,又道: “阿呵,上了年纪就喜欢胡思乱想,诸位倒是不必在意,不必在意。” 两人转眼间已经斗了十来个回合,虽说陆星柳一直被压的几乎无暇还手,但凭借着轻身功夫闪避,一时倒也没什么伤势,只是偶尔交手间手臂被震的生疼。 “啪。” 又是一轮交锋,陆星柳再次退开数米外,眼角的余光落下,发觉自己已经站到了比武场的边缘。 柳眉微皱,几轮交手下来,她从那胡离的掌劲中感受到了一股奇异的煞气,那股煞气入体,虽说没给自己造成什么伤害,不过却似乎引发了一股本能的力量自主抗衡,每次将那股煞气消融之后,就没来由的从心底涌现出一股强烈的杀意。 那是陆星柳极为痛恨的一种感觉。 “等一下。”停下身形,陆星柳突然开了口。 “哼哼,怎么,想讨饶?”胡离嘴角带着一抹邪魅的微笑,几番激斗下刘海压的更低了,几乎要遮住了眼睛,偶尔从发丝缝隙中却露出了充满戾气的眼神。 “你这是什么功夫?”陆星柳问道。 他们的交谈声并不大,台上众人只见两人突然停了手,都是有些纳闷,许多人已经暗暗猜测:恐怕那白衣服的姑娘是要认输了。 铁风却竖起了耳朵,也很好奇那名为胡离的家伙是如何在短短一个多月时间将武功提升到如此地步的。 “哈哈哈……” 胡离似乎很享受这种被万众瞩目的感觉,那种战场由自己掌控的感觉,那种猎物已经要匍匐在地向自己求情,但自己却对猎物笑一笑,然后一刀杀死的感觉。 “好!不妨也让你死个明白,我这门功夫叫做……叫做……唔!” 胡离话说一半,突然感觉脑仁一阵剧痛,右手突然抬起,狠狠地抓着自己的脑壳,发丝散乱间,右脸的伤疤露出,极为骇人。 突如其来的聚变使她鬓间猛然覆上了一层细汗,脸上也跟着展现出了一副极为痛苦的神色,就如同不久前那昙天一般。 “唔……!” “呼……呼……” 大约能有接近半刻钟的功夫,场上只剩下胡离的阵阵痛苦呻吟。 瞧见这突然的变故,陆星柳倒是也并没趁机出手,在刚刚那胡离即将说出功法名字的时候,她感受到了一股非常隐晦的波动,那一股带着杀意与毁灭,让她非常厌恶的气息。 却不得不面对的气息。 喘了几大口粗气,胡离这才挺起了因为剧痛有些佝偻的后背,眼神如坚冰般缓缓扫过高台,那神色中带着一抹明显的不屈与愤怒。 瞧见这道与之年龄极其不相符的眼神,众人感觉脊背一阵发凉。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寒的瘆人的声音。 “对我……做了手脚?” 第一百四十二章 我要剥光你 没有回应,一片寂静。 “对我也做了手脚?!” 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样的经历才让那声音变得如此凄厉。 得不到回应,胡离面孔变得更加狰狞,眼神从高台上收回,缓缓又落到了眼前不远处的娇躯之上,妒忌、惭愧、仇恨、愤怒,种种的复杂情绪都夹在了那道眼神中。 “为什么会这样……” 轻轻的低语了一声,胡离仿佛一只受伤的野兽,不屈的看着每一个面孔,仿佛突然之间那些面孔都变得令人憎恶的有些恶心。 那功法造就了她,但也毁了她,让她再无机会享受这世间的美好。 微微侧了侧头,看向不远处那靠坐在高背椅上的少年,双拳紧握的甚至有些颤抖,没过多一会,便见到一股血线从掌心顺着手指流淌了下来。 正是他,以破损的几近晕倒的身躯,击败了全力以赴的自己,而且是在义父的面前,自己败得体无完肤。 当夜晕倒前的一刻,胡离人生第一次留下了屈辱的泪水。 自那之后,感觉所有人看待自己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仿佛听到了他们在背后偷偷议论自己是个废物。 为此杀了很多人,但依旧消散不了那种感觉。 为了报仇,决心修习那九煞劲,她也知道,这门功法在快速提高功力的同时,会给自己带来不可逆转的伤害。 不过她的骄傲和她背负的怨恨,使得她面对这天堑般的差距,没有其他选择。 如今只有把我受到的苦痛,翻倍的返还给你们! 随着一声低沉的吼声,那道身影几乎毫无预兆瞬间暴冲而出。 “刺啦——” 陆星柳身形急跃,依旧被那迅捷无伦的手掌抓中了小臂,但奇异的是,竟然并没有感受到预想中的疼痛。 两人分开后,胡离右臂缓缓抬起,将手中握着的一块碎布轻轻地放到了鼻尖前,一股少女的馨香气息顺着鼻腔不由自主的钻了进去。 “令人作呕的味道……” 那是这一击之下的战利品,陆星柳也因此小臂处露出了一抹葱白。 将手中的纱布丢在了地上,又啐了口口水,身形再次闪出。 铁风瞧着两人的交手,握剑的手又紧了紧。 他不知这胡离想做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绝对不是仅仅想击败陆星柳那么简单。 先前那倚柱而立的慵懒老者招了招手,宋远山便十分服从的走了过来。 好在众人的精力都在那比斗场之上,倒是没几个人会注意到这边的异动,也没几个人注意到这老者的存在。 就算注意到了,也没几个人识得那张许多年不曾公开身份现身的低调老者,北荒执法堂的大统领,风无忧。 “大统领……” “我说了,在外面别老管我叫大统领大统领,你怎地这么多年还记不住?” 宋远山惭愧的施了一礼。 “抱歉,大……风老……” 风无忧无奈的翻了个白眼,道: “下去,跟他们说,规则改了。” …… 在这轮急攻之下,陆星柳显得稍有些狼狈,左袖口处多了一道尖锐的爪痕,扯开的线头随着清风前后飘荡,右臂更是小半个手臂都露了出来,如凝脂般的肌肤亮的有些晃眼。 几次玉手都按到了剑柄之上,却仿佛有着什么不得已的忌讳,最终还是压制住了拔剑的冲动。 “哼哼哈哈哈……” “你一定很好奇是不是,为什么几次三番却都没有伤你……” 胡离冷笑了几声,压低了嗓子,阴沉沉的说道。 话音刚落,身影随之奔出,只听“唰”的一声,两人再分开时,胡离手中多了半条白色的衣衫。 陆星柳看向自己的腰间,俏脸上渐渐凝起了一层怒气,右手再次缓缓的按到了剑柄之上。 只见那雪白的外衣在这一抓之下便被撕了一个好大的口子,露出了内里裹着身子的紧身内衫,勾勒出的曼妙曲线瞧的不少人都直了眼睛。 胡离将手中的布衫“斯啦”一下撕成两半,双手轻轻一松,那布衫飘到地上,又被一阵东南风送出了这宽大的比斗场。 目送着那破碎的布衫远去,胡离嘴角邪魅的上扬了些许,转过头来,用着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你是个美人儿,我自然是舍不得杀你,甚至也舍不得伤你……那多煞风景。” “不过我倒想看看,你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玉人,如果被我一点一点如剥鸡蛋一样剥光了衣衫,露出你那白嫩的躯体,如剃光毛的小绵羊一般赤裸的站在这万众瞩目的比武场上,台上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会是什么表情……” “会怒斥?会责骂?会声情并茂的说我无耻……?不管他们怎么表现,怕是心中都对我还有几分感激,因为是我,才能让他们看到这一副热血沸腾的画面。” “而那可恶的小子,又是什么表情……?” “我想那一定很精彩吧?” 胡离伸出舌头,舔了一圈自己那有些干涩的嘴唇。 这就是她一贯的准则,既然自己再没有机会得到,不如就将那些美好统统毁了。 “曾经有个爱你的爹娘,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真是羡煞了旁人……那两个狼心狗肺的家伙死了,你肯定伤心得很吧?” “你说什么……?!”陆星柳手握剑柄,猛然间一股冲天的杀气涌现,一瞬间又收了回去,让所有人心里都跟着一紧,却都茫然不已,分不清刚刚那是真实还是幻觉。 “哈哈哈……你知道的,我说的就是你那在世人眼中义薄云天的爹,陆天南,还有那宠你的娘,莫兮然,这两个假情假意的虚伪家伙,你是为了他们来这里的吧?” “你都知道些什么……?告诉我。” 陆星柳一字一顿的说道,琼鼻微皱,脸色阴沉的有些吓人,漆黑的瞳孔中突然翻起一抹白光,一闪而逝,而就是这么一瞬间的变化,却使得对面的胡离微微愣了下。 “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知道!只要你能打败我,我当然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如果认输或者逃下这个比武场,恐怕所有的秘密你将再没有机会知道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祭九煞 “什么?” 众人听不清场上两人的交谈,却被那台下裁判的一声惊呼吸引去了注意。 发觉了自己有些失态,那裁判干咳了两声,不可思议的瞧着眼前的宋远山,压低了写声音,却还是掩不住那语气中蕴含的讶异。 “宋统领,这……这不合规矩啊!要不要请示一下……” 宋远山摇了摇头。 “不必,这件事就是他老人家和我说的。” 几番确定后,在所有人讶异的眼神中,裁判走上了比斗场中,场中对峙的胡、陆二人见状也纷纷收了了手,略有些疑惑的看着这奇异的情形。 一般来讲,没有特殊的情况,裁判是绝对不可能中途上场来的。 这很不合规矩,特别是对于一向以来把规矩看的大过天的执法堂,这事情很不可思议。 却不知此番为何。 “暂且停手,听我一言。” “两人武功皆是不凡,却碍于不能伤及性命的规则难以全力施为,这样比试结果恐要失了公平……” 那裁判话说一半,咽了咽口水,似乎这个理由并不能说服自己,但碍于上面的要求,还是负责任的将话说完。 “因此我们可以给予两位一次选择,在此番比试中暂时取消这条不可伤人性命的规则,当然,若有可能还希望手下留情更好,这一点由两位共同抉择,都同意的话,我们方可更改。”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一时间熙熙攘攘议论声不绝。 执法堂的比剑大会已经不知举行了多少届,刀剑无眼,也会不时的有伤及性命的事情发生,但那终究都还是意外,但此次由执法堂来宣布可以取消这条规则,那却是另一番意味了。 却不知此次执法堂为何要做出这等出乎意料的决定。 “我没意见!” 胡离没有理会脑海中那蕴含怒气的告诫声,率先得意的开了口。 陆星柳虽不言语,却缓缓点了点头,表明了她的意思。 她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改动,但此番正合了她的意。 几番交手,加上刚刚那段令人在意的言语,使得心里有些乱,压制那股不断涌现的莫名杀意,着实是花费了不少心神。 碍于一贯以来的性子,她本是极为不愿伤人性命的,但有时候情形却难以从了自己的愿,有太多的逼不得已。 裁判见了这一幕,也没有再多做解释,吩咐了几番便飞身跃下了台。 白日落西阿,素月出东岭。 不经意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也不知何时一轮浅浅的圆月便在在灰白的空中占据了一席之地,比武场四周力起了十余只燃的正旺的火把,映的场上两人都是脸色通红,一者柳眉俏目更加明艳,而另一者鹰顾蛇视却显得更加骇人。 又是一发看似低调却角度刁钻的劲拳,却并没有预想中的效果,而是随着“当”的一声脆响,直接和纹着不知名凶兽的青白色剑鞘撞在了一起。 似乎这规则改变后,两人的交锋稍稍发生了一些让人难以察觉的变化。 “恩?” 撤回之后,胡离感觉拳头上隐隐作痛,不由得有些讶异。 为了修习这九煞劲的拳法,她双拳接受了无数几乎非人的训练,几乎堪比古之大刑,手上无数的老茧与伤口,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就是这严苛训练的最好证明。 夹着九煞劲的一拳,莫说什么剑鞘,就是寻常刀剑来了,恐怕也到被一拳给打成了废铁。 可是刚刚在接触那青白色剑鞘的时候,却仿佛遇到了克星,受到了某种强悍的压制,使得这一拳的劲道只能使出个三四分,也因此吃了个暗亏。 陆星柳贝齿轻咬,这一击将胡离击退并没有让她感到有丝毫的得意,相反,微微皱起的双眉似乎表明着内心强烈的挣扎。 不经意间,身旁却弥漫着一股肃杀的气息,若隐若现,时有时无,似乎要顷刻间消散,又似乎要下一秒爆发。 “胡姑娘,我可以在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是谁害了我的爹娘。” 持剑鞘的玉手几乎不受控制的抖了抖,又道: “我不想杀人。” “哈哈哈,少开玩笑!我说了,要想知道,你得先打败我!” 一声厉喝,胡离甩了甩那有些疼痛的右手,瘦小的身形再次暴冲而出,如彗星一般向前飞去。 刚奔得三四步,却感觉一阵几乎成了实质性的杀气迎面而来,那令人心悸的感觉使得她这一拳不及打出,猛然朝旁一蹬,闪烁到了一旁,心脏“咚咚咚”的跳着,仿佛有人在自己心头打鼓。 “这是什么?!”胡离心惊的呢喃着。 第一次感受到如此胆寒的感觉。 高台上的众人不解的看着这一幕,许多人都感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浓烈杀气,却不知刚刚那一刹那发生了何事,也不知这股杀气从何而来。 而后台某处正在摆弄粗铁棒的墨某却滴溜溜的打了个寒战,右手一抖,差点把铁棒丢在了地上。 “我的个乖乖啊,这女人发起威来太恐怖了……” 那股气息他是第二次感受了,而第一次是在洛城的思春阁,正是那股骇人的气息,使得他做了一个本不该由他来做的事情,也让他沾染上了越来越多不该沾染的因果。 “你知道,你胜不了的。”陆星柳俏脸冰寒如霜,上前了两步,声音冰冷,似毫无感情一般。 “趁着我还能控制住自己,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漆黑的眼眸中浮现了一抹雪白,这陡然间变化的气息,让胡离感受到一种强大的压迫。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胡离在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下,狠狠的喘了几口粗气,双拳紧握的有些颤抖,那种如面对远古凶兽般的气息,深深的震撼了他的内心。 自从修习九煞劲以来,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那种强横的让自己想要屈服的气息了,她最恨的就是这种感觉,强悍无匹的力量是她活着的唯一依靠与动力。 但刚刚那一闪而逝的气息,显然完全超出的她的掌控,甚至有些超出了她的认知。 “我不会怕你的,我不会怕你的,我……我不会怕你的!” 胡离脸色逐渐狰狞,双臂绷紧的有些颤抖,眼神掠过高台,又掠过眼前那让自己感受到十足压迫的少女,那清冷的让人发呕的眼神,那玲珑的让人痛恨的娇躯,还有那突然之间便强横过自己的气息,无一不刺激着胡离的神经。 最终落在了自己那满是伤痕的手掌。 “哈哈哈……” 随着侧隐隐的笑声响起,似乎心中做了什么决定。 “就算拼了性命,我也绝不会让你好过的!你剥夺了我的人生,我也要剥夺你的一切!” 几声愤怒的嘶吼,九煞劲顺着体内经脉极速飞转,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隐隐的覆上了一层紫黑颜色,好在此时天色灰暗,倒是也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异常,只是感觉那胡离气息节节攀升,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突然间拼命的压榨着自己的力量。 “肝克木煞,肺肃金煞,肾寒水煞,心升火煞,脾承土煞,天地二煞,世间无我是一煞,六路起劫是一煞……” “九煞劲起,纵横贯达,以我血骨……” “祭九煞!” 第一百四十四章 谁道枭雄总无情 “离儿!” 在那场上气势节节攀升的时候,极为突兀的一道灰青色人影从高台上跃出,直奔比武场中央而来。 “拦住他!” 一声厉喝,四名身着白衣的执法者从周围斜冲而来,刀剑拳脚齐出,似有准备一般,直奔那道人影而去。 “啪啪。” 半空中交了一手,几名执法者在两道强横掌力下被逼退了好几步,落到了高台边缘,定了定神,发现那道人影旁左右各站了一人,而刚刚那道极为强横的掌力,正是右侧那面目僵硬的老者所发。 “都给我让开,我要接我的离儿,我们不参加了!”中间那人声音虽听起来还算平淡,眼神却滑到了场地中央,透露着一股难以掩饰的担忧。 “胡无忌,你终于还是现身了。” 随着一道深沉的声音,两人从下方跃起,一左一右守到了那三人的两旁,身后跟了几名执法者也都跟了上来,面色肃穆的盯着中间的几人。 那跃上的两人,正是蒙天与宋远山。 这番变故着实有些迅速,当众人反应过来时,便瞧见那不知从哪里来的三人立在高台上的一处,霸道的将周遭原本的看客击的人仰马翻,与那十多名执法者对峙了起来。 看台上不似下面火光闪耀,微弱的月光下使人瞧不清那几人的面容。 “你们……够狠……!” 中间那人正是易容混进来的胡无忌。 胡无忌脸颊微颤,一抹凶光从众人脸上扫过。 冲出的一刻,心里却是十分后悔。 一招不慎,扰了整个布局。 他计划的很好,给胡离伪造了一个极为真实的身份,其实算不得是伪造,那手书上的胡离的信息完全真实,是自己数年来一手操纵的事实,只不过在后来将那原本的胡家的胡离杀掉,换做了自己的义女,就算他执法堂再神通广大,也对这个身份说不出什么不对。 凭借那门强大的功法,只要胡离获得了这执法者的身份,自己已设好了几招后手便有充足的信心将执法堂的名声抹臭,受到众矢的之,甚至配合“那些人”,将之歼灭。 他千算万算还是没算到,这荒都执法堂竟然能行事大异于平常,也是长久以来的刻板印象使得这位城府极深的枭雄都产生了麻痹,心中只当执法堂是一个只会按照固定路数运转的僵硬而强大的机器,却忘记了操纵这个机器的,也是一名当年纵横江湖、智计无双的豪杰。 更没想到,那平日里看似乖巧,偶尔有几分倔强的胡离,竟然心中隐藏了如此强大的怨念与执拗,强大到那怨念爆发,竟然敢违逆自己的一切指令,甚至连牺牲自己性命都在所不惜。 他不后悔让她修习那门功法,唯恨这老天不顺人意,偏要安排胡离,和那最不该见面的女子,战到了一起! 瞧着四面那十来名武功强悍的荒都执法者,加上蒙天与宋远山两位统领级的战力,甚至周遭还有一些蠢蠢欲动的其他势力的掌门长老,他心里很清楚,若当真在执法堂的地盘和这些开打,着实是没有半点胜算。 “……走!” 一声令下,左右两人齐挥出一道强横的掌风,击退了身后不远处的四名白衣执法者,而后三人一起极为果断的从高台跃出。 这三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那六七丈的高度并不能成为他们离去的阻碍。 只是没人注意,在远去的一刻,溅出了一颗晶莹的水珠。 “七杀掌劲……” 宋远山与蒙天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带着两名轻功造诣不低的中年执法者一起,四人齐追了上去。 明明这台上只少了几个人,却仿佛一瞬间空荡了许多,一名被误伤的看客吱吱呀呀的呻吟,口中不住大骂那三人的霸道不讲理。 胡无忌这个名字在江湖上鲜有人知道,是以直到他们离去,都没几个人清楚这武功强横、胆大包天的三人是何来头,又和场地中央那少年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他为什么现身……是因为我么?” 胡离瞧见了上方发生的一幕,口中喃喃的念着,神色突然间竟有些悲戚。 “原来他还是认我的……?” “不过若是认我,却为何还要这般控制我,不信任我?” “呃……” 强横的煞气越来越快的在经脉中运转,饶是坚强如她,那股突如其来的剧痛还是让她不由得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呻吟。 没有什么力量是天上掉下来的。 这九煞劲功法可以透支身体,发挥出原本达不到的力量,其中最强横决绝的一招,便是“九煞祭”,透支全身的生命力,爆发出强横无匹的威力。 而这一招的代价就是生命,是透支过后的死亡,是无可逆转的代价,也正是因此,刚刚胡无忌才会拼着暴露身份也要冲出来阻止。 可是现在已经晚了。 感受着那飞速增长的力量,和那不停消逝的生命力,胡离再次恢复了一脸暴戾的神色,他知道真若有悔,也只有来世再诉,而此刻最重要的是拉着眼前那剥夺了自己整个人生的女子,共赴黄泉! 陆星柳拔出了长剑,面容肃穆,她从胡离眼中看到了十分决绝的恨意,她并不知道这素未谋面的胡离为何会对自己展现出这种恨意,但也正是如此,她也隐隐有种感觉,似乎此人与自己爹娘的死,有着绝大的干系。 两人再交手时,杀气与煞气冲击的余波使得看台上一片死寂,仿佛霜打过的白菜,被冻得没了生机。 平日里自诩饱经世事、夸夸不绝的老者,感受到那恐怖的如魔鬼般的对抗,震惊的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仿佛不是那两人在对抗,而是诸天降临了十万修罗,尖刀夹在了自己的颈间与胸口,此处了点点鲜红的血液,仿佛自己稍稍动一下便会被那种震撼心灵的恐怖搅成碎片。 更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只能在心底期盼这修罗场能快点结束,让光明再次回到这个世间。 一些胆量小些的女弟子,更是在这强悍的压力下直接昏了过去,倒在了座位旁,娇躯倒下的一刻却没人在意,因为平日里那献殷勤不断的师兄此刻也是嘴张得大大的,被那恐怖的交锋摄去了心神。 那不是剑气,不是掌风,没有多大的威力,甚至连人的表皮的刺不破,偏偏能直接刺破所有人的内心,让每个人体会到内心深处最深的恐惧。 铁风紧握着剑柄,手心已经微微的覆上了一层细汗,自从练会了山河七断之后,许久没有过这种让人口干舌燥的压迫感了,更是没有想到,这种压迫感竟然来自台上那两名看似瘦弱不堪的女子。 不过也多是惊异,担心有则有矣,却并不夸张,因为他竟发现,在胡离使出这等威力强横无伦的招式之后—— 面对陆星柳竟然还是落了下风。 第一百四十五章 胡离的落败 “姓胡的横插这么一道,恐怕今日再想动手不容易了。” “未必,那两人去追那姓胡的,现在剩下的这些人多是些花架子。” “可是如今并没有执法堂‘云’‘雾’二卫的消息……” “那只是一个传闻,真假都难料,又何必在意,炎老,我们四人本来属你做事最勇猛当先,如今你断了一臂怎地这胆子也跟着小了不少啊。” 比武场不远处,两位红袍人轻声交谈着,另外两红袍人站在旁边,一者背手挺立、闭目养神,一者轻拍袖口、警惕的瞧着四周。 正是火莲派“渺森炎岑”四位长老。 周围施以内力设了一道无形屏障,声音穿不出去半点。 远处几名执法堂护卫瞧见这一幕,都是皱了皱眉,他们是奉命来监督火莲派四大长老,若有异常当第一时间禀报,如今只见他们嘴型蠕动,却无声音,也不知此番算不算是“异常行为”。 几名护卫交换了一番眼色,还是决定让其中一人前去禀报,那人悄悄迈出,刚走到厅门,忽然心里“咯噔”一下,后心出猛然一热,而后还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瞬间在夜色的掩护下化成了点点灰烬。 微风吹过,那灰烬如细沙般拂过众人的身旁,却没人识得这细沙原本是一条鲜活的人命。 “渺长老……你!” 三位红袍人嗅到了那极为细微的焦胡味道,料想到了定是渺长老出手了,也唯有修成了“焚心白焰”的渺长老,才有这种实力不声不响的将人焚为灰烬。 虽说几人心知,那渺长老武功较其他三人位高些,就是当今掌门之叔,平日里虽不出手,威望却是半点不减,几乎就是火莲派众人心中的顶梁柱。 但毕竟火莲派四位长老名义上都算是平起平坐的地位,并不似东靑教那般排出个一二三四来,这商议还未决,渺长老却不理睬旁人意见率先出手杀了一人,就算以隐秘功夫瞒得住一时,时间久了那些护卫不见人归,终究还是会发现其中的不对来,这便意味着恐怕今日想不动手也是不能了。 就算三人威望实力均不如他,但此番四人一同行动,他如此独断行事未免也让人有些不大舒服。 “掌门之令,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动手,三位可有异议?” “可是……” 四人中年纪最轻的森长老刚要发话,却被旁边须发火红、满脸皱纹如同恶鬼的岑长老给拦了下来。 “既然掌门有此令,咱们几个自当遵从!” 那最年长的渺长老听了此言,微微颔首,而后继续闭目养神,似乎连比武场上那般剧烈的争锋都不能让他分心半点。 森、炎二位瞧见那渺长老呼吸之间无意引带出了一抹无色气息,那股气息将远处的物事都扭曲了些许,发觉此幕,心知这渺长老玄功已修到了匪夷所思的境界,虽说还有些怀疑这“掌门令”的真伪,但嘴上却没说什么,也当做是默认了。 比武场上风云涌动,长剑闪烁间带来了一阵“呜呜”声响,像是仙子的轻泣,也像是恶鬼的哀嚎。 几片枯黄的细叶乘着微风路过,不小心染上了一身血红妆,挣扎在在空中打了几转,而后还是不甘的粘到了冰冷的石板地面上。 胡离捂着右臂,鲜血不住的汩汩流出,血气伴着煞气冲天而起,脸上的旧疤在暮色中显得分外狰狞。 她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那剑法算不得多么精妙,自己杀过的人中,比眼前女子剑法精妙的家伙数不胜数。 但那长剑来时夹着一股极为摄人的气息,那股气息在临身的一瞬侵入人体四肢百骸,甚至脑海中都浮现了一抹自己被分尸而亡的幻象。 非常恐怖! 自己引以为傲的九煞劲,在遇到那股气息时,仿佛噬人的猛虎突然间变成了顺从的猫咪,不仅无法给眼前的女子带来任何伤害,甚至还隐隐有一种更为恐怖感觉,似乎那股摄人的气息能以九煞劲气为养料,滋养自身变得更加强大。 胡离万万没想到,自以为能轻易解决的对手,在拔剑的一瞬间竟然成了让自己绝望的存在,就仿佛当日面对那个手无寸铁的重伤少年,那挥散不去的噩梦再次浮现。 看着对面那已经不知为何泛上了一层花白的眼眸,胡离脸色再度变得狰狞起来。 “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的……!” 疯狂聚集着体内残存的力量,再次猛然冲出,一支明晃晃的匕首突然浮现在手掌,伴着那瘦弱不屈的身形,直对陆星柳心房刺去。 “当!” 一声脆响过后,两人再次错开,一瞬间突然换了个位置,背对着背,由动转静,压抑的有些怕人。 匕首高高飞起,一个草体的“胡”字在空中夹着火光与月光,闪耀的有些刺眼。 听着那匕尖插入石板的声音,胡离那瘦弱的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啪嗒”一声,一抹晶莹的水珠顺着眼角流过颊间,砸落到了坚硬而冰冷的地面上,散成一朵一闪即逝的银花。 她还记得七岁那年得到这把匕首时,义父跟她说的话。 那时的她还是一个天真善良的女孩,心中没有痛和恨,脸上也没有疤。 [离儿,你觉得爹强不强?] [当然!爹爹是天下最强的人!] [就算像爹爹这样,只要这小小匕首这样一下,就能要了爹的性命……] [不要!] [哈哈哈,离儿,爹逗你呢,瞧给你吓得。] [爹爹你……!离儿不理你了!] [好了好了,爹给你陪个不是,今天是你的生日,爹就把这把匕首送给你当做礼物,你喜欢么?] [喜欢!爹爹最好了!一会我要出去跟大嘴叔和风伯好好炫耀炫耀!] [……离儿,你可以与人为善,但不能交出你的心。] [什么意思……我不懂。] [这世上没有谁是你可以放心去信任的,无论是你大嘴叔,风伯,甚至……包括所有对你好的人。] [为什么呢?他们不都是爹爹的兄弟朋友么,他们对爹爹很恭敬,对离儿也很照顾啊。] [兄弟朋友……离儿,我告诉你,你一生之中可能遇到无数的人,但记住一点,最不可信的,就是四个字——‘兄弟朋友’] [这个我不信!寨子里的叔叔伯伯们对我都很好的,他们都是好人!] [离儿,你还记得你以前经常缠着我问的问题么?] [……我的亲生爹娘是谁,他们为什么不要我了?] [今天我交给你这把匕首,也代表着你已经是个大人了,有些事情,爹也可以跟你说了……] “他们是我杀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 火莲派的发难 “为什么?” 那声音比她自己想象中的要平淡。 陆星柳缓缓转过身,冰冷的眸子从胡离那满是伤口的身躯上滑过,只见她那小腹处一道深深的剑伤如破损的堤坝一般,源源不绝的流出猩红的血液。 无论怎么说,她都已经活不久了。 “为什么……你竟然不知道为什么,哈哈哈……咳咳。” 一阵凄凉的大笑,牵动了伤口,使得胡离重重的咳了两声,脸上已经遍布了淡淡的紫色条纹,十分骇人,那是九煞祭的代价。 当这紫色条纹遍布全身,便是生命完全消逝之时。 “一个父母,生下了自己的孩子,却为了另一个捡来的孩子便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抛弃,抛得痛快,决绝,毫无留恋!” “那捡来的孩子得到了大小姐般千宠万娇的生活,而那原本应该得到这种生活的人,却过着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日子,并且暗地里被人骂了无数句野种!煞星!为了不再被欺负,她拼尽了一切!” “你说——这种父母该不该死?!” 胡离转过头,血水混着泪水顺着脸颊上的伤疤淌下,脸上写满了恨意。 “你说什么?”陆星柳沉声问道,言语中弥漫出浓浓的杀意。 “你那么冰雪聪明……难道还听不懂我的意思?” 胡离脑海中传来一股晕眩感,闭目强运了口气,又道: “想想你的过去吧,大小姐……那姓陆的老贼是匪首出身,年轻时的暴脾气是人尽皆知,不知道对你如何?看你这细皮嫩肉,想来也没遭受过多少打骂吧……” 陆星柳娥眉紧皱,闭起双眸,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扰动了内心。 强行扯回神志,仔细回想着过去的点点滴滴。 她说的不错,小的时候,爹爹的脾气的确很暴躁,动辄饮酒打人,唯独对待自己时和颜悦色,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过去只道是爹爹对自己爱护,不忍呵斥,况且长久以来都是如此,习惯了之后也并未感觉有什么不对。 小时候一次害了病,头疼难眠,半夜起来吵着要吃糖葫芦,陆天南二话不说,不顾颜面半夜三更跑到城南张叔家中叫门,就为了满足自己这微不足道的愿望。 诸如此类,还有许多。 此刻听胡离之言,结合过往种种,的确觉得此事有几分怪异。 天下父母就算再和蔼,也没有对着自己女儿宠溺至此从不加以训斥的道理……更何况,陆天南过去还并不是一个和蔼的人。 不过真如她虽说,陆星柳更是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 胡离虽说体虚,却并没有刻意的压低声音,一些耳功好些的听到这般匪夷所思的往事纷纷皱眉不解。 陆家在洛城名头不小,但在荒都知道的却是不多。 不管怎么说,若那少女说的不错,此事真得有些匪夷所思,就是不知是何等的理由可以让一个父母狠心抛下自己的亲生女儿,而养大另外一个不属于他们的女孩。 不过这阵交头接耳并没持续很久,猛然间高台西侧发出一声爆响,一刹那火光映红了天际,因爆裂而发出的劲气波浪朝着四周散开,吹得台下的十余杆火把都跟着飘摇不定。 一些或大或小的石块从高台上崩下,朝着胡离的方向砸去,陆星柳睁开双眼,提剑挥砍,将那些石块击成了齑粉,微微瞥了一眼上方,而后眼神又落回到了那虚弱的栽倒在地的胡离身上。 高台西面一阵哀嚎,显然不少人在这突如其来的侵袭中受了伤。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惊慌的四处瞭望着,生怕下一刻自己左近也会降下这无妄之灾。 不少黑色的人影从西边缺口外涌入,而与此同时,许多白袍执法者朝着西边高台聚集,没过多一会便发出了一阵叮叮当当的兵刃交手声,天黑月高,人影散乱,却瞧不清楚是在和谁动手。 只是几个红色的人影分外醒目,携着耀眼的火光肆虐,掌风到处一片怒吼与嚎叫。 晚秋的风随着残日的收工越刮越紧,吼叫声、刀剑声、爆裂声合力演绎了一场混乱的奏鸣,越来越多的人被牵涉到了这场混乱而突兀的战斗中,有的显然是有备而来,轻而易举的认清了自己的敌友,有的摇摆不定,不知该不该坚持自己一贯的侠义之风,要不要以自己的萤火之光来助燃这场血与火的盛宴,更多的则是脚底抹油,匆匆忙忙的撤离这是非之所。 执法堂的人数毕竟比不了这有备而来的暴乱之人,在这般四面涌入的黑衣人的侵袭下,顿时落了下风。 有人逃离,有人冲进,有人呼喊,有人哭泣,随着两方的酣战,四周高台之上残肢断臂、尸体血液散落了一地,这号称北荒最安全的所在,竟在极为短暂的时间内化身为了一片修罗战场。 高台上,火莲派四大长老占据了四个方位,将大统领风无忧围在中央,渺长老上前两步,如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不紧不慢的说道: “风大统领,没想到您老还是一如既往的沉得住气。” 风无忧瞧了瞧四周那越来越多的尸首,轻轻的叹了口气。 “唉,渺老头,你这大半身子都迈进棺材了,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爱折腾啊……” “我渺苍天一生没佩服过几个人,对风老你却是打心眼里的钦佩。” 渺长老大笑了两声,道: “我等聚集北荒,化身火莲派,本以为能轻而易举的破了执法堂,却不想在你一手的操纵下,竟然让武功一代不如一代的执法堂苦苦多撑了二十年,说实话,如易位处之,老夫是做不到你这点。” 风无忧掸了掸袖口的灰尘,微微摇了摇头。 “渺老头,你我斗了半辈子,我倒是头一回听到你会夸人的……不过你既知我手段,依旧闯到这里动手,看来也是有恃无恐啊。” “风老,我知道你擅长奇门异术,不瞒你说,也正因如此,才选了今天这个大好的日子来。” 渺长老看着周遭那占尽优势的战场,微微点了点头,淡淡的说道: “如今在座还有不少江湖上各路的朋友,饶是你手段再高超,刀剑阵法却是无眼,你身为执法堂大统领若伤了这些人,恐怕是付不起那般代价。” “呵呵呵……” 风无忧微微笑了笑,脸上露出了一副意味莫明的神色。 正当几人不解时,却见他伸出手指,指了指天空。 “几位,瞧瞧那是什么?” 第一百四十七章 风无忧的手段 顺着手指抬头看去,只见夜空中猛然出现了无数的墨色箭枝,仿佛一阵冬雨刷刷落下,覆盖了整个比武场以及高台附近,让所有发现这一幕的人心底暴寒。 渺长老瞧见这一幕,虽说面上看起来还算平静,实则内心已翻起了惊涛骇浪,没想到眼前这一生以仁义自居的老者竟然会用如此惨绝人寰的手段。 “七星绝杀阵……风老,你竟敢如此?”渺长老沉声问道。 这个阵法很出名,是一道著名的机关大阵。 若说之前那诡道匠师符鬼用的巧妙的陷阱,这七星绝杀大阵则是一道埋葬生灵的墓穴。 四周隐蔽处布下若干的机关,暗合北斗方位,触发之后万千箭枝直贯而出,将阵内所有的生命射杀。 看似简单粗暴,但七处机关互相照应,方位精妙,越到边界处箭枝越密集,而且箭枝来路也越复杂。 任你武功再高,短时间内也无法逃脱,更是无法将之破坏,这是一道彻彻底底的杀阵。 一阵之力,胜过千军万马,这也是风无忧敢将这些不怀好意的人统统放入的重要底牌。 风无忧却并不答话,只是闭起了双目,傲然挺立于血雨腥风中,千百生命的消逝也动摇不了他坚韧的内心。 这世上本就比看起来要残酷的多。 渺长老右掌一蹦,掌风荡开了数十道直贯而来的箭枝,瞧着那中间站立不动的风无忧,不禁暗暗生疑。 怎地这箭枝从天而落都射向我们,不射向他? 这念头刚起,斜眼朝着四周看去,只见原本大好的局势被这阵突如其来的箭枝搅得一片混乱,而且分外诡异的是那箭枝仿佛都长了眼睛,明明是从天而降,却都认准了自己这边的人马射去,到了对方的人马左近便如同有生命一般,极为乖巧的便闪到一边,就算偶有击中,也只是箭柄击打,顶多刮出些皮外伤。 “怎么可能?!” 瞧见这一幕,渺长老眉头紧皱,饶是他心知这风无忧手段颇多,也万万想不出他是如何让这七星绝杀大阵射出的箭枝可以择人而噬的。 随着伤亡人数越来越多,一道声响吸引了渺长老的注意。 只见身旁不远从一名自己请来的黑虎帮帮手,长刀乱舞,却依然被三支利箭贯胸而死,当那壮硕的身躯倒下时,一个古铜色的物事“咣当”一声掉了出来,随着那物事掉出,原本落在左近的几杆长箭便如活了一般,箭尖蠕动,下一刻便有数杆长箭的箭尖粘到了那物事上。 借着火光定睛看去,那古铜色的牌子上刻了三个字——执法堂。 渺苍天武功造诣能至此,自然也是天资绝伦之人,瞧见这一幕心中顿时了然。 从怀中掏出一块和地上一模一样的令牌,朝着一旁猛然丢出。 当数道箭枝追着那令牌射去时,渺苍天拳头捏的咯咯直响。 千算万算,也万万没料到,这诡计多端的风无忧,竟然会在执法堂发给每个人的令牌上做手脚! 却不知那箭枝上到底用的是何种手段,能自主的追踪和避开那两种不同的令牌。 不管怎么说,这一步棋,是他渺苍天栽了。 一直以来便对于这风无忧的奇门手段极为忌讳,这才决意在比剑大会上动手,借着那数百观众的掩护,想来他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用一些大杀器来和己方相斗。 却不想,在这诡异的手段下,不禁没得到掩护,还让他通过那可恶的令牌将原本无差别的攻击手段,变成了针对己方的攻击手段。 这个跟头,栽的有点重! “动手……!” 瞧着急转直下的战场,渺苍天不敢再多做拖延,一声令下,四人手心火光骤起,直对中间的风无忧轰去。 又是一轮风起云涌。 秋风呼啸着,下方比斗场上,陆星柳瞳孔已变为了正常的颜色,长剑收在鞘中,看着胡离颈间挂着的半块虎纹玉坠,心情极为复杂。 或许胡离自己都不知道,也没人告诉她,那玉坠的另外半块,就佩戴在陆星柳娘亲莫兮然的颈间。 陆星柳小时候问过几次,这个玉坠为什么只有一半。 莫兮然却只是摇摇头,并不回答,自小便有些敏感的陆星柳察觉了娘亲那一丝悲戚的神色,久而久之,也便不再问了。 万万没想到,竟然今日在此找到了答案。 “她真的是他们的孩子……那我是谁?” “为什么当年要收养我……?” “为什么要让我来这里……” 种种的问题在陆星柳的心中纠成了乱麻,无数复杂的情绪一齐涌出,让她不知所措。 闭上眼睛,若这是梦,只想让这噩梦早点醒来。 “难受吧?痛苦吧?哈哈哈……” 胡离瘫在地上,紫色的条纹已经蔓延到了手臂,羸弱的身躯再想挪动一下也是难能,却用着为数不多的力量尽情的嘶吼和嘲笑着。 在死之前,终究还是看到了那俏脸上挣扎和痛苦的表情。 若是还有力量,能将那悄美的头颅从颈上割下来,那该多完美。 可是生命几已耗尽,恐怕此生这个愿望是达不成了。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一抹紫黑色的血液从胡离的嘴角滑出,滴落在地,脸色瞬间又暗淡了几分。 紧接着便是好一阵沉默,和上方激烈而暴躁的战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本应是全场焦点的比武场,却早就变得无人问津。 先前看客泛滥的同情,只有在不威胁他性命的时候才有效,若性命堪忧,同情的价钱不如一双好鞋子。 四周火盘被箭枝打翻了几座,火焰骑着焦炭散落一地,使得这夜更黑了。 随着时间的流淌,整个战场都进入到了白热化。 下面这些高背椅子上空荡荡的,那些持着高级令牌的人随着战况的焦灼早都变得不知所踪,大多都参与到了上方的混战之中,有执法堂的助拳,也有火莲派的帮凶,大多人都没想到,前一刻还微笑寒暄的人们,下一刻便要生死相问。 世上永远不乏争斗,为了理想,为了信念,为了生存,或者为了利益,在这些诱惑面前,所有的道貌岸然都不堪一击。 铁风却并没有参加这场混战。 他也没有走上比武场,也没有去安慰那沉浸在悲戚之中的陆星柳,而是暗中的警惕着不远处同样端坐不动的青袍男子 那人脸上绑着绷带,只露出两只乌黑的眸子,让人看不清楚真容。 诡异的是,那人并不是一开始就坐在那里的,铁风不记得那是谁的位置,但绝不是他,也没察觉此人是何时如何过来的,仿佛就人这样突兀的出现了。 偶有箭枝落下,在他身畔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壁,将那箭枝轻轻巧巧的挡开,散落在地的声音在这混乱之中并不能让他吸引任何的注意。 那人很安静,上方的混战只是让他略微分神瞥了瞥,更多的精力,都集中在那早已无人关注的比武场上。 更准确的说,是集中在胡离身上越来越多的紫色条纹之上。 第一百四十八章 青袍人 “白火焚心掌!” 渺苍天心头冷喝一声,手掌微微泛起一层银光,燃的周遭空气发出“斯啦斯啦”的声响。 风无忧掌风猛然一放,扫开森岑炎三人,感受到背心处一阵炽热,毫不犹豫的回身一掌,和那直贯而来的银白色手迎到了一起,双掌相交的一刻,只感浑身猛然一热,仿佛又无名之火从四肢百骸升起,欲将人体焚成焦尸。 “好霸道的掌劲!” 轻喝一声,连运内力相抗,两人袖口在这一击之下瞬间爆开,露出了两只苍老且有力的手臂,像是两条饱经风霜的长蛇,进行一场早已注定的厮杀。 风无忧固然没料到这渺苍天武功能至此境界,渺苍天心中更为不平静,火莲派四大长老攻防之间极为默契,加上功法之间互有差补,绝非简单四人叠加那么简单。 但饶是如此,在这数十个回合交手之下那风无忧竟然只受了些不伤根本的轻伤,反倒自己这边断了一臂功力大损的炎长老右腿受了一发重击,挪移之间已有些不便。 不管怎么说,为了今日已谋划了太久,此番只能有胜无败!有生无死! 渺苍天右手突然变掌为爪,和风无忧的左手直接扣在了一起,瞬间把一场拳掌交锋变为了内力的比拼,左臂却也半点不闲着,使出一手擒拿术对着风无忧上身各处要害不客气地招呼上去。 察觉了渺长老的动机,风无忧微微皱了皱眉。 平日里这般比拼他自然是不惧,论一心多用的功夫,恐怕在场所有人也没有精通奇门遁术的风无忧强。 不过就算你心思再灵活,力道控制的再精准,总也不能比旁人多生出几只手来,这以一敌四时被控住了一只手臂可不是什么好事。 就在风无忧心思电转的功夫,森岑炎三位对视了一眼,极为默契的从三个方向冲了上来,用的都是狠辣无匹的重手掌法。 经过这么几十个回合的比拼,他们也都清楚得很,对付这武功神秘莫测的家伙只能用实打实的肉体轰击才能奏效,一些气功类的远程手段统统会被他使出一种诡异的挪移法轻松拨开,就算炎长老那引以为傲的“火影莲华”也无可避免打空的命运,许多时候甚至还会直接招呼到自己人的身上,也正因此几人都受了些不轻不重的烧伤,翘起来倒是比风无忧还狼狈了些。 随着那三张手掌距离风无忧背心越来越近,三位长老心中也稍稍松了口气,仿佛看到了眼前老者血花四溅的一幕,就算他武功再高,这一下恐怕也难以躲避。 可是这得意刚持续了一瞬,三人便在身后肆虐的破空声吓得心里一紧,仿佛各处要害都笼罩在了某种利器的侵袭之下,这阵突如其来的恐怖声响,使得几人内心都有些动摇。 渺苍天瞧见了这一幕,脸色微微一沉,厉声喝到: “机会难得,避开要害,不要收掌!” 三人闻声稍一挣扎,心中都是暗骂:这一掌下去,能不能打死风无忧不知道,咱们几个恐怕免不了要成了筛子了!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没有理会那句话,三人都同一时刻撤掌回身,见到身后十来只漆黑的长箭对着自己杀来,这些箭枝不似先前,而是由风无忧施了劲气操纵,无论速度威力都要比那由机关射出的长箭强了无数倍。 连拨带打,费了不小的力气才把这一批箭枝击打开来,手掌却都隐隐的发痛。 本拟再次攻上前,几人刚迈出半步,却发现那散落一地的箭枝如噬人的毒蛇一般再次暴起伤人,力道竟丝毫不弱于刚刚,炎长老右腿有伤,在这突如其来的侵袭之下肩头瞬间就多了一道深邃的伤口。 瞧见这一幕,几人猛然一惊,又舞起双掌护住周身要害,在那些携着凌厉劲风的箭枝攻击下竟一时有些抽不开身。 “这是什么功夫?!”几人心中同时的惊叹道。 这也是类似蒙天那控气术一般的法门,但显然比蒙天那一手要强悍了许多倍,不过相应的,心神和内力的消耗也要多上许多倍,这一心数用的消耗使得风无忧也没有看上去那般轻松。 除了分了不少力量应对那三人,左右两掌还要源源不断与渺苍天做着内力与掌劲的比拼,场上五人一时间都陷入了不同的僵持,唯一相同的,就是难分伯仲的凶险。 各方战场似乎都感受到了这边的险恶与胶着,一个个都拿出了看家的本事,长刀大剑迸着火花,重锤硬棍粘着血肉,你卸了我的手臂,我豁了你的胸腔,再胆小的人在这血腥的战场上也被染出了一身的刚毅,苏醒了那沉寂太久的铁血灵魂。 这般激烈的乱战却没有染到荒都平静的夜,在大阵的掩护和两方的刻意封锁之下,城中居民依旧其乐融融,提炊起灶,过着一如既往的平淡日子,甚至比平时更加平淡安静了许多。 天色已经全黑,黑的像陈年的墨,稀稀散散的星光努力的穿过厚重的云层,想要挣扎着透出自己萤火般的银蓝。 渺苍天已经第三次垂目下望,眉心抖了抖,终于忍不住喊出了一句意味莫明的话。 “你还不出手?” 短短的五个字,却使得他气息一滞,险些吃了大亏,连提几口真气,这才又稳住了略有波动的内力。 风无忧须发飘荡,如威风凛凛的战神,谁也没想到这平日里看似人畜无害的老者竟然能迸发出如此强悍的力量,但就算如此,听了这句话还是不免有些心忧。 渺苍天这句话绝不可能只是为了虚张声势,在这等激烈的比拼中,还要分出气息喊话,只能说明一点——这左近还有其他的帮手,而且实力绝对不弱。 忆起刚刚他那有些游动的眼神,风无忧向侧下方微微一瞥,瞧见了那脸上缠满绷带的身影,心里“咯噔”一声,随即释然的舒了口气,手上又加了一股力道,心中暗叹一声: “……人事已尽,但凭天命。” 下方那青袍身影站了起来,却仿佛没听到那声叫喊,径直的朝着比武场上走去。 那脚步不紧不慢,身形平稳而淡定,但这并没有刻意隐藏的身形还是吸引了场上的注意,几人疑惑的看着他,不知此人是谁,又想做什么。 那道身影就这样在四周肆虐的战火之中一步一步走到了胡离的身前,扫视了一下那满身的紫色条纹,沉默的半晌。 “这九煞劲功夫是从哪里所得?”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东靑王现身 “你是什么人?” 胡离听这青袍人叫出了自己功法的名字,不禁大奇。 这九煞劲并不是多正大光明的武功,甚至不少人都称之为邪功,已经许多年不曾在江湖上出现,却不想竟还是被这人认了出来。 “你只管回答我便是。”青袍人低声道。 胡离冷笑了两声便别过头去,懒得多说话。 将死之人,哪里还把这蛮横自大的家伙放在眼里。 青袍人瞧见这一幕倒也不恼:“我知道。” “你想杀了她对不对。” 说罢,微微对着陆星柳的方向撇了撇头,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这语气非常淡定,仿佛在说“我帮你踩死一只蚂蚁。” 铁风眼神微凝,这风轻云淡的一句话,足以让他在铁风心中判了死刑。 不管他多强横。 听到这句话,胡离身躯微微一震。 不得不说,青袍人的这个条件当真是给足了诱惑。 如果说她死前还有什么遗憾,恐怕也就是陆星柳还好好活在世上了。 虽说这门功法会牵涉到许多的人和秘密,也因此受到许多束缚和威胁,不过如今左右也是活不长了,死都不怕,也再没什么牵挂,还在乎什么威胁? 胡离微睨了一眼那双绷带后深邃的眸子:“你将她先杀了,我就告诉你!” 那青袍人摇了摇头:“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一阵风吹过,赶着一块燃尽的碎炭块咕噜咕噜的滚了过来。 胡离用颤抖的右手抓起,用力一捏,那炭块却完好无损。 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 他说的没错,自己确实没有任何筹码,这也是自己最后的一次机会。 将那炭块丢到一旁,咬着牙:“是我义父花了十万两银子跟一个黑衣人买的。” “恩?” 听了这个回答,那青袍人却微微一愣。 一本见不得人,甚至曾经臭名昭著的强悍武学功法,是花银子能买的? 这个答案任哪个稍微有些江湖常识的人听了,恐怕都会嗤之以鼻。 各门各派哪怕最普通的武学传承、功法秘籍,都会敝扫自珍视若珍宝,生怕被人瞧去一眼。 很多强横的武功更是口口相传,甚至一代只传一人,能买来的功法有没有?确实有,但绝对不多,大多是江湖人自创的三流招式。 像这种强悍的有些过分,而且为天下人所不齿的“九煞劲”,照理说,绝无可能是花银子可以买来的。 但正是这奇怪的有些匪夷所思的回答,偏偏让他感觉反而有几分可信。 “是谁?” 青袍人说话很惜字,或许是担心地上的少女随时断了气,尽量用最直接的问法。 “我也不知,我也没见过那人……” 胡离微微摇了摇头,她说的是实话,她也没必要,也没精力再去欺骗。 隔了一会,似乎觉得这个答案实在有些难以让人满意,便又补充道: “但义父曾无意中提起许多功法都是从m……” 胡离话未说完,突然一道极其微弱的银光从一旁闪出,直对胡离而来。 “谁敢!” 那青袍人一声厉喝,仓促间挥出一掌,却不敢多发劲力,生怕伤了那本就奄奄一息的胡离的性命。 银针虽说在掌劲的影响下避开了要害,却依旧从胡离颈间透体而出,带着一丝紫黑色的血迹,径直的没入的不远处的石板路中。 随着那银针的消失,胡离捂着颈间,露出了痛苦的表情,脸色一刹那变得十分难看。 显然那银针中淬了毒极烈的毒。 青袍人转头,瞧见不远处一道身影疾速地消失在了黑暗中,微一犹豫,并未追击,而是转头朝着胡离方向第一时间隔空虚点两指,指劲射出,封住了她两肩的穴道,强行吊住了她一时半刻的性命。 饶是出手决断如此迅速,那毒性依旧在喉头蔓延了些许,胡离张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整个面孔都扭曲着快没了人形,颈间带着整个上半身都是火辣辣的痛,恨不得顷刻便死去,每活着一分都成了痛苦的煎熬。 青袍人瞧见这一幕,捏了捏拳,不禁暗恼自己的大意,也没想到左近处竟然藏着这么一个高手。 “想灭口么……” 自己刚刚挥出那一掌虽然力道不算多重,一般的钢针铁石之类的暗器是绝对可以轻轻松松击飞。 但刚刚那银针之上却附着了极强的劲力,在这一击之下竟然只是偏移了些许,依旧刺进了胡离的颈间。 其实也无怪他大意,任谁也没想到有这么一个高手会如此决绝的杀死一个将死之人。 “老大叔,你要是想知道她说的什么,我倒是有一个法子。” 正当那青袍人有些束手无策时,铁风带一脸和煦的笑容,乐呵呵的走了过来。 陆星柳瞧见这一幕,却是微微凝了凝神,从上场以来的精力都在胡离身上,倒是一直未察觉那身后安安稳稳坐了许久的铁风。 虽不知道他此刻出来想做些什么,但瞧着那“友好”的笑容,却为那青袍人捏了把汗。 一直以来的接触使得她对这个少年了解了不少,那笑容笑得越和善,说明他的杀机坚决,而此番笑得如此春风得意,恐怕那青袍人的计划是得不了逞了。 “什么意思?” 那青袍人问道。 一步,两步,三步…… 铁风不紧不慢的走着,没多久便站到了那青袍人胡离之间,低下头,笑容对上了胡离那阴毒的眼神,露出了两排洁白的牙齿,又转过头去。 不得不说,他站的这个位置有些敏感。 青袍人虽觉这点有些怪异,却也并不是多放在心上,如今的心思更多的都是在那“九煞劲”的来源之上。 能如此淡定的资本来源如他的自己实力的绝对自信,不相信这个少年敢在自己身前做什么手脚。 毕竟没有谁是活腻了想找死的。 “这个简单!” 铁风笑着摇了摇头,伸出了两根手指在身前比了比,脸上笑意更甚,仿佛春天里盛开的花儿。 正当那青袍人疑惑不解时,却突然感到一阵内力波动,一种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再看向胡离时,只见她双臂已经软到在了两旁,眼神彻底涣散,颈间多了一道深深的血洞。 死了! 那一刹那非常安静。 铁风能感觉到那股突然压抑了许多的气氛,甚至能想象到,那绷带之后该是何等的阴沉面孔。 但这一切,都使得他心里很是痛快。 你想杀了柳儿,这个念头足以让大家撕破了了,何必还要假惺惺的留情客套?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你一路跟她去地府里问问,她刚走不久,您轻功好,早点赶上或许还能在黄泉路上做个伴。” 铁风挺直了腰背,玩味的说道: “是吧,东靑王?” 第一百五十章 入微之势,险恶之争 “你认识我?” “我猜的,看来没猜错。” “那你不怕死?” “怕。” 几句平淡如水的交流,两人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铁风确实猜得没错,这青袍人正是北荒第一教东靑教的首王,东靑王。 没人知道他这些日子去了哪里,连声音和气场都和先前变得有很大不同,是以陆星柳听见“东靑王”三个字时还有些不太相信。 似乎过了很久,周遭的混战变得更加惨烈,七星绝杀大阵中的箭枝早已射尽,尸体越来越多,带着各式各样的表情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有不甘,有愤怒,也有茫然。 散落了一地的兵刃几乎没有哪个是干净的,都染了血,偶露银白映着月光,反射出周围狰狞的嘴脸,杀气惊天。 风无忧已经和渺苍天分开两旁,火莲派四人再次围攻了上来,拳掌交接声,怒吼声,连成了一片。 仔细看去,五个人都有了或轻或重的伤势。 下方比武场,东靑王率先开了口,打断了这阵与周围气氛格格不入的沉默: “没想到老夫久不出江湖,竟变了天了。” 铁风听到这有些莫名其妙的话,不禁暗暗纳罕: 不就消失了几个月? 这就叫“久不出江湖”? 未免太给自己当回事了点。 不过就算如此,铁风却半点没有小瞧这个盛名在外的家伙,因为他的反应很异常。 自己就当着他的面杀了胡离,并且故意用语言刺激他,他却仿佛没有情感一般,一切按照他自己的节奏来进行,死一般的漠然。 没有愤怒。 也没有杀气。 甚至都无法从他的声音中感觉出他的喜怒。 只有那逐渐压抑的气氛压的人很不舒服。 很异常! 面对敌人,怒气和威胁都不值得恐怖,最恐怖的莫过于未知。 他的反应太平静了,平静的有些过分,让人难以预料他下一步会做什么,甚至有一种想避而远之的冲动。 但此刻却绝对不能后退,一定程度上来讲,这是一轮气势的交锋。 东靑王盯着铁风的眼睛:“你刚刚用的是什么招数?” 铁风没有闪避那道仿佛能摄人心智的眼神,反问道: “你不认识我?” “我应该认识你么?”东靑王又问道。 两人又是无话。 谁也不知道,在这场诡异的对峙中,已经开始了最为安静而凶险的厮杀。 这是“势”的碰撞。 却不同于其他高手那般风云变色的气势碰撞,这是一种精细入微的“势”的比拼。 没有大刀阔斧,只有巧火细烹。 看似平静似水,实则凶险无比。 伤的不是身与命,而是神和心。 铁风还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强大的压迫感,这种压力使得他坚韧的心神都稍稍有些动摇。 山河七断是一招御势法,若不能达到一种精力集中、精神圆满的状态,威力便要大打折扣。 铁风没办法出手,更没办法退后,必须在这场对峙中寻求突破。 东靑王却是半点不急,只是一直散发着一股强大的气势,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少年,似乎在考验着什么,或者说是在观察着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陆星柳在旁边瞧着这诡异的对峙有些拿不定主意,也不知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他们就像两尊精雕细琢的雕像,镇在了比武场中央,任你风吹雨打,雷劈电闪,我自岿然不动。 突然,东靑王再次开口,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你出不了剑,对不对?” 威压这种东西说不清,道不明,但却是的的确确的存在。 可能是一道眼神,可能是一种身份,可能是对自己武学的信心,也可能只是一种来自骨子里的傲气。 东靑王无论各方各面,足以给予少年极大的压力,在他全力施为之下,他有信心光凭这股压力压垮眼前的少年。 这并非是想舍近求远,徒增烦恼,而是他在观察。 刚刚铁风用手指射出了一道剑气,虽然是极不起眼的一丝波动,还是让他察觉到了一些异常。 这种功夫要比那“九煞劲”还要罕见无数倍。 铁风也不答话,只是默默的把手放到了剑柄之上。 而这个在东靑王眼中看上去有些虚张声势举动,使得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似乎这个少年掌握了某种以势御剑的方法,而且要比那重剑门那些家伙的方法高明许多。” 东靑王一边想着,一边内力运转,放出了更为猛烈的威压,如同苍穹盖顶般压上到了眼前少年那不怎么强壮的身躯之上。 那道绷带后的眼神仿佛更加深邃了,眼白按着一定的奇异忽大忽小,仿佛是一只经验丰富的毒蛇,盯上了自己的猎物。 “你不行的,你的手很沉,身上没有一点力量,你仿佛面对了一座大山,深深的感觉到了自己的软弱……” 一道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如靡靡魔音一般摄人心神。 “放下剑吧,面对比你强悍太多的敌人,你没有一点倚仗,无畏的抗争不如痛快的死去。” “松开手吧,认命吧……” 这几句话刚说出来,便被那周遭的喧嚣轻易淹没,却使得铁风握剑的手微微颤了颤,眼中竟出现了一瞬间的涣散。 这是“叩魂心法”上的功夫。 东靑教能在这宗门林立的北荒大地上站住第一大教的位置,并非单纯靠的人数或是实力,很重要的一点是因为东靑教有着其他门派难以比拟的凝聚力与执行力。 没有其他任何帮派,可以如同东靑教这般,掌握所有教众的生杀大权同时又让人不生丝毫怨言。 而之所以有这般凝聚力除了那严谨的制度与信仰,很大功劳都在于一本历代教主代代相传的“叩魂心法”。 这门叩魂心法不同于寻常武学,乃是一门摄魂之法,不能直接伤人,但却可以一定程度上影响他人的心智,练至高深处能在不经意间控制他人的喜怒哀乐,甚至影响他人的行为。 正是这奇异的功法,才使得东靑教能连年扩张,经久不衰。 而东靑王身为东靑教主,自然是对这门功夫有着不浅的造诣。 瞧见铁风眼中变幻的神色,东靑王不禁暗暗诧异。 刚刚那轮心神的攻势,就算那些江湖上成名的帮主掌门来了恐怕都要深陷其中满意自拔,却不想眼前这看似平平无奇的少年竟在那一瞬间就挣脱了迷术,扯回了心神。 这还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 第一百五十一章 强横绝伦的风大统领 渺苍天没想到,自己四人围攻这么久,竟然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他早已不复初始时的自在与淡定,衣衫破裂了许多不说,连左眉都被烧焦了大半,自问武功修为不弱于那风无忧,但己方几人都主修内家功夫,大半招数都是以炽热的内力凝聚伤人,他的“焚心白焰”和炎长老的“婴火莲华”、岑长老的“炙源劲”都是如此。 奈何这风无忧在内力掌控方面以甄微毫之间,大耗内力凝聚的招数到了他身旁统统被引到一旁,难以建功。 这是真正的四两拨千斤! 拳脚上以柔破刚还好说,毕竟拳脚头颈都是摸得着的实物,从脆弱的关节入手,以巧拨破蛮劲,一些水纹拳,空风绞之类都功夫都是如此,对于武学大家来说倒也不是多难。 但这内力招数要想取巧,那可要难了无数倍! 内劲本就虚无缥缈了许多,且不说各人内劲强弱属性不同,光每人的内劲招数差异甚大的特性就绝非可以用单一手段简单应对。 那“婴火莲华”是用内劲凝聚离体而出的爆破招式,只要外力稍稍侵入了莲体便瞬间爆炸。 而渺苍天的“焚心白焰”则是大范围攻击手段,炽热内力如同种子一般散落在附近各处,让人绝难差距,只要在他的控制下,便可顷刻燃起,号称“无色无迹,无物不焚”,是一门让人难以防御的招式。 而那面无表情的老者岑长老,使得一手“炙源劲”则是霸气粗暴,将身后炽热的内力直接随着掌风打出,形成一道温度极高的风暴,风暴过处连金铁都被烧成红色,这一招是实打实的正面内功拼杀,半点不加取巧,让人也难以取巧应对。 这三人可谓都是武功高绝,同时出手更如同让人置身于烈焰地狱,四面八方都是火海,气势极猛! 似乎在这种围攻之下,肉体凡胎定无存活之理了。 凡事都有意外,偏偏他们遇到了风无忧。 但风无忧内力散出,犹如纱丝线、绕指柔,精确入微的将那些暴虐而炙热的力量连缠带引,拨弄开来,将那如游走在这火狱一般的境地,却尚有还手的余地。 几乎可以算是免疫内家功夫了,将三人的招数破的彻彻底底,唯有森长老,所擅本身就是拳脚,加上正值壮年,气血旺盛,靠着一股蛮劲,四人之中本来武学造诣最低的他,此时反倒成了主力军。 这等战局几人都心知肚明,若不到百余回合开外,恐怕绝难分出胜负! 风无忧这些手段,彻彻底底的将众人震慑了一回,以一己之力抗住火莲派四大长老的围攻,这将来若传出去,恐怕这北荒大统领的名头要在天下狠狠的响亮一番。 这一手说来简单,实则无论内力还是心神修为,都需要极高的造诣。 风无忧年轻时访遍名师,苦修奇门遁甲,需要许多机关阵法需要细到极致的内力操纵。 那时他还并没专门修炼过武功,在外人眼里,恐怕就是个身强力壮的木匠。 遁甲之术虽说神奇,但修行时犹坐苦禅,往往一个不起眼的细小环节需要耗费极大的心神,十年如一日的长久磨砺下,风无忧就凭借着这个韧劲和天赋,不知不觉中练就了一身神奇的功夫,轻轻松松一心多用,凭借自己一人,便能操纵需要几人合力方能触发的复杂机关。 看似是无师自通,实则是水到渠成。 后来修习武学,凭借着这门功夫武学进境也是一日千里,这门入微的内劲控制几乎让他能把所有的武功化腐朽为神奇。 天下人只看到了他的威风凛凛,却没人知道他这一身的神妙的功法,竟是天天对着一堆破烂木头铁块练成的! 不过也正因如此,他这门自创的神功着实难以传授,百年之后恐怕要在江湖上永远的销声匿迹,这也是风无忧一生最大的遗憾。 无论如何,此刻,这控制入微的神功绽放了他耀眼的光芒! 又是一轮对拼,渺苍天后跃几步,胸口微微有些起伏,连番的作战让他的体力有些跟不上这恐怖的消耗。 眼神从周遭惨烈的战场划过,有些焦黑的苍老手掌狠狠的握成了拳。 今天是千载难逢的时机,如果今日无法击杀这风无忧,恐怕这数十年的筹划都要毁为一旦。 筹划? 想到这里,渺苍天不禁再次垂目,瞧见了下方那青袍人竟在和一少年对峙,不知在做什么,一时间怒从心头起。 他东靑王再不出手,今日之势将愈发不妙,己方人数虽多,但毕竟有限,执法堂则是从各方源源不断赶制,此消彼长之下恐怕再斗个半夜形势必将逆转,那是渺苍天绝对接受不了的代价。 这老东西在做什么? 渺苍天想着想着,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莫非是那家伙瞧着战局不利,想临时退缩?” “我们几人都站了出来,恐怕今天想不拼个你死我活也是不能了,但那家伙还未出手,若真的退走,谁也说不出什么……” 想到了这种可能,渺苍天阴沉的面孔抖了抖,狠狠的捏了捏手掌,也不用传音之术,故意的大喊出声来: “东靑,你还不出手,在作甚?!” 这一声之下倒是吸引了数人的目光,讶异的看着一眼那台下的男子。 不过也仅限于此,此番小命能不能保住还难得说,谁又会管你来得是东靑王还是西红帝。 而下方东靑王则是罔若未闻,身旁散发着一股骇人的气势,那股压力凝而不散,统统压迫在眼前这少年人的身上。 “柳儿,别过来!” “站远些!” 陆星柳刚想出手,却被铁风一声喝止住,高耸的胸脯微微颤了颤,有些嗔怒的看了一眼这倔强的少年。 瞧着那削瘦且坚韧的脸庞,犹豫了一番,收回了长剑,又瞥了一眼不远处胡离的尸首,美目微闭,一时间有些戚戚然。 乖巧的退了两步。 “喝!” 还没等脚步站稳,一声震人心神的大喝突然响起。 与此同时,东靑王眼神突变蓝白之色,趁着铁风喊话的时机猛然一股强大的精神攻击几乎快凝成了实质性的波动,如一条透明的长蛇,直截沿着铁风双眼双耳直贯而入。 他相信,这将是压垮这奇异少年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两个骄傲的人 天空上飘下几叶半焦的宽大树叶,从几人身旁掠过,蹭到石板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夜的轻语,如秋的低诉。 一柄不知从哪里来的断剑飞下,直接插破了那叶子,犹如古碑一般斜立在了冰冷的地面。 仿佛过了很久。 东靑王并没有在面前少年的脸上看到那副意料之中的恐惧表情。 相反的,那张有些干裂的嘴角似乎稍稍翘了翘。 “老家伙。” 那嘴角突然翘的更开了,露出了两排雪白的牙齿。 嘴唇微微动了动,清晰的叫出了两个字。 “接剑!” 一道粗大的剑气猛然荡出,如同奔流而出的洪水,朝着前方凶悍的席卷而来! 在这道强悍的波动下,连上方打斗的几人都微微滞了滞,心中都是同一般的想法:这是什么?这是谁?! 东靑王眼中难得的出现了一抹讶异,显然这突如其来的攻击也是让他完完全全的始料未及。 身形疾退,双手发出一道淡青色的光芒,三拳五掌犹如幻影一般击出,每一掌出都会带来一道强悍的劲浪,迎上那道剑气。 随着最后两拳齐出,一股强大的冲击和那道剑气狠狠撞到了一起,发出“轰”的一声爆响,震彻天际! 恐怖! 当那凶悍的劲浪缓缓的散去后,整个战场都出现了片刻的安静,似乎这一发声响,盖过了周遭所有的喧嚣。 那青袍后遒劲的右臂上多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吧嗒,吧嗒……” “吧嗒。” 几滴血珠落到了地上。 东靑王低头看去,那伤口如同血红色的长蛇,匍匐在手臂上,风吹过时,带来凉凉的痛。 瞧着这一幕,微微有些愣神,似乎都忘记伸手封住穴道,只是任由那朱红的鲜血如线般留下。 周围又开始了“乒乒乓乓”的交手厮杀声。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会在这少年一剑之下竟受了伤。 数十米外,东头的台脚下,那坚硬而沧桑的石壁上多了一道数指宽的剑痕。 粘着青苔的石块落了一地,仿佛秋天熟透的果子。 而且还在稀稀疏疏的不时跳下一些调皮的沙粒与泥土,满地狼藉。 东靑王娴熟的伸手封住了右臂的穴道,止住了那款款流出的血。 刚刚那道剑气真的很强。 若换做那炎长老,可能已经死了。 明明自己已经用了那“叩魂心法”上的功夫,为什么他还能挥出如此恐怖的剑气? 这不可思议的一幕,让一贯自负的东靑王有太多的不解。 …… 铁风沉眼低垂,看着自己握剑的右手,似乎手背处有一道青光一闪而过。 再仔细看去却空无一物。 “幻觉?” 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刚刚那一剑的威力让铁风十分满意。 在挥剑之前,心神在东靑王那股强悍的压力下,几乎要游走与崩溃的边缘,毕竟两者之间有着太大的差距。 这还是多亏着前些日子练了那杂学二上的功夫,稍稍弥补了些其间的鸿沟。 不然恐怕老早要如了东靑王的愿。 就在东靑王那一声大喝的时候,却在胸中铁风突然生出一股能傲视天地的气息,从脚下游到头顶,又从头顶贯穿到脚心,仿佛周身都被这股莫名强悍的气息挤满,那一瞬间铁风甚至有一种感觉——这才是山河七断应有的气势。 若有这种气势,斩断山河日月恐怕都不在话下! 就在这股突生的豪气之下瞬间突破了东靑王的压制,极为果断的劈出了那欲断河山的一剑! 沉默并没有持续得很久,东靑王开口问道: “你这招叫做什么名字?” “山河七断。” 铁风微微一笑,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武功,倒也不必藏着掖着。 东靑王微微皱了皱眉头,他确实听说过这个名称。 但在他的记忆中,那是一个完全不入流的功夫,运力技巧复杂,威力却极弱,想来是哪个庸才自以为是,哗众取宠自作。 显然和眼前这一幕很不相符。 上方一连串的轰炸声引起了东靑王的注意,抬起头,瞧见了上方以一敌四仍然威风凛凛的风无忧,不禁眯了眯眼。 虽然这北荒大统领成名已久,但自己却从未和他交过手,也未曾料想到他能和这火莲派四人战到这一地步。 试问易位处之,自己恐怕难以做到他这样。 那四人狂轰滥炸之下,就算自己以真气硬抗,恐怕也只能撑起一时半刻,拼的就是谁的内力更深厚,时候一到,要不然你死,要不然我亡,绝没有像他这般战了一个时辰还有余力的道理。 那炎长老已经收了不浅的伤,看上去十分狼狈,就连那武功最高的渺长老须发上都溅了一身血,却不知是谁的。 自己若不出手,恐怕胜利的天枰真的会朝着执法堂的方向偏去。 东靑王并没有渺苍天所猜的那些坐收渔翁之利的想法,相比做这个在后的黄雀,不如彻彻底底的击杀掉这个风无忧更重要。 这是他霸业上最大的阻碍。 至于火莲派,说没把火莲派放在眼里那有些夸张,但东靑王打心底里便不觉得这是个真正的对手,顶多算得上一块踏脚石。 这个世界实力只是一部分,若真想统一这个天下光靠实力毕竟难以掩住这悠悠世人之口,霸业除了拳头,还要靠脑子。 在这一点上,教规严苛的东靑教做的比那行事霸道蛮横的火莲派要强的太多了,这些都是东靑王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 一番思忖,心中便有了计较。 至于这少年,只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插曲。 甚至都懒得去计较和记恨什么,因为他清晰的明白,什么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一个人如果要和路边的蚂蚁蚊虫较劲,那他将永远走不到远方。 “你功夫不错,退下吧。” 东靑王只是淡淡的丢下一句话,甚至头都没转一下,目光已飘到了上方的战场之中。 铁风瞧见这傲到了骨子里的家伙,真的是打心底的不痛快。 两个骄傲的人,恐怕很难聊到一起去。 顺着东靑王的眼神瞧了瞧上方,铁风又转过头来,一字一顿的大声说道: “你若想走,先给柳儿陪个不是!” 第一百五十三章 铁风的决心 东靑王斜眼冷笑一声,未加理会。 双脚一蹬,青袍飒飒,身形刹那间提了两丈高,突然感觉耳旁一嗡的一声,半空中朝上反打一掌,躲过那突如其来的剑气,借着反冲力又落了回来。 “小子,胆子很大。” 落地之后,东靑王微睨了铁风一眼,刚刚那一剑,使得铁风在他心中为数不多的好感被彻底击碎。 “言语相激,伤我体肤,在一定条件下,这都尚且可以原谅。” “但阻我霸业,那就只有死了。” 想到这,东靑王心中涌现了一股毫不掩饰的杀机。 一道火红的莲花从上方火狱中飞出,飘到这比斗高台之外,将一颗数十米高的乔木燃成了火树,如恶魔藐视的世间,仿佛在向天下人宣告这里的躁动与不凡。 一条紧握着钢刀的断臂从上面落下,铁风稍挪了两步,躲了开来,任由那钢刀在地面上溅出一道绚丽的火花。 或许是因为逐渐明朗的局势,或许是因为那渐渐被磨灭的耐心,东靑王已经不想在此处多做拖延。 铁风刚欲拔剑,便瞧见一道青色的光影闪至,刹那间一股凌厉的让人窒息的掌风就扑到了面前。 硝烟退散,一掌出,三影随,威势极盛! 感受到那掌风中的力道,铁风神色顿时收敛,心里悄然一紧。 这一掌的威力可比当日在苍梧顶上强不少! 那日铁风是见过东靑王出手的,虽说那时掌劲同是强悍不凡,但还不至于如这道掌风这般,生了一股几乎要凝成实质性能量的冲击。 仓促之下不及细想,挪步,屈身,双臂交叉于胸前…… 而后便是“轰”的一声闷响! 铁风自是没有风无忧那斗转星移般的神通,好在对于这种掌劲的应对倒也算得是天赋异凛。 那掌力入体之后,瞬间被身体经脉各处自主吸收,又流转了一圈,如决堤的江水从丹田处奔了出去。 正是铁风自创的泥马入海神功! 但也多亏东靑王不知此节,打来的是掌风,如果直接抄起个刀子,哪怕力道小个五六成,结果也将大不相同了。 “呼……” 被轰退了五六步,脚下蹭出了一道长长的印记,脚掌在这阵与地面的撕磨之下微微有些发烫。 脸上皮肤被那道掌劲刮的有些刺痛,却没有受到东靑王想象中的那般重伤。 但依旧被轰的脑袋有些晕。 这一掌,并不好受! 铁风凝了凝神,狠吸了几口焦味混着血腥味的空气。 眼神微凝,悄悄滑过上方的激烈战场,倏忽间又滑了回来。 铁风不是傻子,心里也清楚和这东靑教首王之间的差距。 但有些时候,不能逃避。 不单单是因为他刚刚对陆星柳展现的杀机。 还因为那被打击了无数次,却从未磨灭的一股信念—— “练好武功,还天下一个清明。” 这场混战开始的有些突兀,两方都是有缜密的准备,并没有小说或者戏本里的那种无聊对话。 往往那些能影响全天下的战争,就是在这种突兀而默契的氛围中发动的。 至于后人对这场争斗添油加醋的书写,那便是后话了。 战斗已经过了两三个时辰,铁风也大致的瞧明白了这争斗两方的所在。 火莲派聚集了很多妖魔鬼怪,乱七八糟的人士,埋伏到荒都,在西边爆炸声一起,突然涌入,暴起发难。 看似简单粗暴,实则能在执法堂的监督下安插这么多人手,绝不是一个轻松的筹划。 虽然这些人武功路数、高低各不相同,甚至互相之间也有些仇怨,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同心同力。 但这帮子人数量非常多! 放眼看去,少说也有数千人,这些人不比平民,能来此的都是江湖上的好手,什么“南山匪首”“千里不卸剑”“山脚未亡人”一干响当当的名号,此时都极为低调的做了个炮灰。 而执法堂这边虽说也有不少正派自居的人士相助,但相比之下,数量就要少了太多了,虽说武功相对要高一些,甚至还有不少武学宗师级的人物,但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面对这几乎十倍于己的人马还是有些力有不逮。 毕竟是人不是仙。 好在刚刚那几道从天而降的箭雨,如收麦子一般的收割着对方的生命,生死攸关的时候谁还顾得着怜悯,在这如同久旱甘霖一般的箭雨下,大伙豪气顿生,使得情势瞬间逆转! 不过距离胜利,恐怕还有不小的距离。 毕竟他们并不是此次战斗真正的主角。 想必这些江湖人的拳脚争斗,上方那如同火狱般的威势实在要强了太多。 犹如郎朗皓日,万千星火,揪动着每一个人的心。 那一处,实在太引人注目了! 那便是火莲派四大长老和风无忧的战阵。 而这处战团,也是全场最要紧的所在,此处的胜负,几乎决定着整个战斗的胜负。 铁风先前便瞧见了那威风凛凛犹如战神一般的苍老面孔。 那种有我无敌的豪情,精妙绝伦的武功,包括那偶有闪现的眼神,都揪着着铁风的心。 那道眼神和东靑王的霸道,胡无忌的狡诈,蒙天的坦然都不一样。 这苍老的眼神中怜悯中带着一丝决绝,潇洒中带着一丝不屈,铁风不知道是何种的复杂感情才能蕴育出这样的神色,仿佛是抗争,也仿佛是守护。 有时候改变一个印象并不需要多么浓厚的一笔,可能就是因为一个眼神,一个细节。 而就这一道眼神,使得铁风对于执法堂的印象改观了许多。 不管这古老的存在如何的刻板老套,终究心怀天下的,要比那妖魔鬼怪当道强上太多了! 无论是因为对上方老者的钦佩与感激,还是因为东靑王刚刚对柳儿升起的一股杀机,亦或是也不想看到这天下暴乱的一幕。 于情于理,铁风都要去阻止这扶摇欲上的东靑王。 理清了思绪,正待挥剑反击,却发现迎面又是几道强悍的掌风,夹着怒火与杀机,如惊涛怒浪直接盖了上来! 第一百五十四章 吞下十粒战神丸的后果 这山河七断的招式虽说攻势凌厉,却几乎是一招有攻无守,有进无退的招式,就算身俱“泥马入海神功”化解大半力道,铁风也不敢门户大开硬挨这么几下。 毕竟还是血肉之躯! “轰!” “轰!” “轰!!” 铁风在那越来越强悍的劲浪中苦熬着,衣衫如纸般飒飒裂开,露出一道结实的躯体。 身形还在不住的后撤着,转眼之间已经被轰出了五六丈远,带出了一道冲天的扬尘。 瞧见这一幕,东靑王绷带后的眉头不禁皱了皱,一时间还想不通这少年怎能如此抗打。 受到这般接连不断的强横攻击还能晃晃悠悠的站着不倒?! 瞧见了周遭越来越紧张的战局,不想再与这少年多做耽搁,左手一吸,倏忽,便在指尖夹住了一柄散落在地的断剑,映着月光,闪着点点寒芒。 就算你有什么奇异招数挡住掌劲,这身体总不能也是刀枪不入罢! 东靑王正待射出断剑,突然心头一紧,本能般的上身向前一弯,一柄亮闪闪的长剑在他头顶不远处扫过,却几乎没有半点声响。 躲过这诡异的攻击,反手盲点,“啪啪”两声后,包裹着一袭白衣的躯体便卧倒在了一旁,穴道被封,动弹不得,只剩一对灵动而美丽的眸子,忡忡的看着铁风的方向,也不知他伤势如何。 正是陆星柳。 在这耽搁下,东靑王手头一缓,心中微微惊异,没想到这女娃子这一手功夫无声无息,以自己的灵觉竟然几乎没有察觉。 抬眼间,瞧见迎面杀来两道剑气,东靑王双手泛出一道淡青色光芒,两个拍掌间便将那剑气消融于无形。 有备之下,这山河七断显然在难像先前那般建功了。 这点铁风也是心知肚明。 微微转头,漆黑的双眼对上那令人怜惜的美目,心中生了一股愧意。 自己和这东靑王相斗,没想到却累得陆星柳先被封了穴道,瘫倒一旁,瞧见那因为摩擦玉臂上现出的细微血痕,更是让铁风心疼的不行。 和这东靑王到底差距不小,况且这山河七断的借势法用得多了精神已经有些疲惫,光凭这一招恐怕当真奈何不了这威名在外的家伙。 “刷刷刷!” 铁风连挥数道剑气,借着剑气的掩护跃到陆星柳身旁,将那柔软的娇躯横抱起来,朝着一旁奔去。 陆星柳嗅到那浓郁的男子气息,瞧着那距离自己极近的坚韧面庞,芳心一荡,故作嗔怒道:“呆子……你解开我穴道不就成了,干嘛这样……这样!” 铁风将她放在一旁相对干净的椅面处,认真地摇了摇头:“不解,解了你又要自作主张的出手。” “小爷我自己能行!” 说罢毫不耽搁的转身而去,只留下少女那略带幽怨的眼神。 东靑王刚刚拨开剑气,便瞧见了铁风抱着那少女的一幕。 这一幕不经意的触动了他心头某处,左手夹着断剑,对准了那少年的后心微微抖了抖,竟破天荒的没有出手。 淡淡的瞧着那少年又故意的远远跃开,引着自己朝旁去。 东靑王一步跃出,拦在铁风身前,敛色道: “不必再跑了,我只杀你一人便是。” “呵呵。” 铁风咬了咬牙,“咕嘟”一声,直接吞下了十来颗颗朱红色的药丸,而后把一个古香古色的瓶子丢到了一旁,瓷片炸成了一朵深沉的茶花。 正是那墨某给的“战神丸”! 先前对战那炎长老时,只吃了三四颗,便浑身涌现了一股了不得的力量。 这回这东靑王要比那炎长老强出太多,逼不得已,一口便把剩余的药丸全都灌了进去。 至于身体能不能受得住,也没那功夫再考虑了。 “你觉得我会谢谢你么?” 药力刚一花开,铁风双眼瞬间变成猩红之色,发出低沉的吼声,一股旖旎的念头冲进脑海。 这“战神丸”毕竟本质是一种春药,在这股强大的药力之下铁风竟然生了一股极为荒唐的念头,让他甚至有一瞬想不顾一切,直接回身,将那诱人娇躯上的衣衫撕裂,把那柔软的躯体压在身下狠狠的发泄一番。 但这念头也就持续了一瞬,便被铁风用强大的意志力压制了下去。 无论如何,现在可不是荒唐的时候! “倾否以其汇,无妄涌清泉,中行独复存,濡首终可济...” 嘴中喃喃的念出了几句口诀,瞬间剩余不多的衣衫无风自动,甚至都露出了小半个臀部,这不雅的扮相瞧的旁边的陆星柳脸色瞬间羞红一大片。 周遭石块血液尽数被一股气劲吹出,脸上带着一股张狂的笑容,似乎眸子的颜色都变的浅了些,精光映着火光,给人强大的压迫感。 几杆残余的火把焰头忽然间高了两倍有余,如火龙一般朝着铁风方向倾斜,仿佛那里有什么莫大的吸引。 异象怖人! 交战双方的众人瞧见了这股异象手头都是微微一滞,心底突然生了一股没来由的惊骇。 “..六五谦转复,九四否逆乾,朝盈未济数,永贞终以传..” 一股强大无匹的内力从铁风体内生出,既很是突兀,又在预料中。 正是那剑经法门。 其他内功法门,都是修炼丹田,聚集内力,如提杯灌海缓缓强化自身,以天地之气为核,人为舟。 终究只是搬运这股天地之气。 却大大忽视了人体本身蕴含的强大潜能。 这“三才剑经”则是反其道而行之,人为本,天地之气为辅,只是起到滋养人身而已! 以七情六欲激发人体的本能,使得人体每一个细小粒子都绽放出比平时强悍数倍的能量。 积少成多,聚沙成塔,合起来便是一股极为恐怖的力量。 铁风本就身体得到了那万兽林中的奇异果实的强化,要比常人强了无数倍,倒也省去了这以天地气息缓缓温养的一步,也是难的一步。 再加上这“战神丸”勾起一股强烈的欲念,配合剑经的口诀瞬间绽出了一股强悍无匹的力量。 这力量虽然不如寻常功法那般细水长流,但完全爆发起来的威力,当真可毁天灭地! “东靑王。” “小爷要强奸了你!” 第一百五十五章 战 听到这个宣言,饶是以东靑王的城府修养也不禁有些动怒。 他一生听过威胁狠话无数,什么碎尸万段,杀祖宗杀全家等等等等,却当真是头一遭听到过有人要“强奸”自己的。 而且说出这句话的还是一个嘴上没毛的少年。 不过这点也不重要了。 铁风感受到那几乎要爆体而出的强悍力量,浑身都涨得有些发痛,抄起长剑便如挥舞大棒一般,极为不讲道理地朝着东靑王顶上砸了过去。 这一剑没有什么技巧,没有什么章法,只有最纯粹的力量! 黑黢黢的剑刃在与空气高速的摩擦下,竟微微泛出一丝淡红,剑刃过处带来一阵刺耳的轰鸣。 感受到这一剑上凝聚的恐怖威力,东靑王也丝毫不敢大意,抬手吸来一柄弯刀,右手一抖,刀体上凝了一层青光,运力相迎。 “当!” 一声巨响,这猛烈的交锋引发一阵气浪,朝着四面八方涌去,扫的地上的杂物相互撞击,发出一阵乒乒乓乓的碎响。 两人各退了起步,手臂都微微有些发麻。 铁风微微侧头,瞧见那漆黑的癞皮剑上多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细小豁口。 虽然不大起眼,但确确实实的是在那里。 瞧着这个缺口铁风嘴角稍稍抖了抖。 要知道,这把长剑面对先前炎长老那阴阳幽莲时都毫发无损,没有留下哪怕一丁点痕迹。 今日却被那东靑王随手捡了个凡兵一剑所伤。 看来无论什么狠辣招式,神兵利器,还是要看用的人是谁! 不过想必铁风的长剑,那东靑王手上的弯刀恐怕要更加难受得多了。 那弯刀本就弯如半月,在这般大力轰击之下,上半截直接朝着相反的方向弯了过去。 也不知那弯刀是什么材料所铸,偏偏还没断,只是上半截反弯,下半截正弯,瞧起来倒像个结实的麻花。 东靑王眼神微微一凝。 刚刚那一剑,足以让他对眼前的少年重视起来,虽然不知他刚刚吃下的是什么邪门丹药,竟然能让他瞬间爆发如此恐怖的力量。 但无论如何,这等威力的攻击,已经足以让他打起十分精神了。 将那弯刀抛下,抖了抖手,又随意吸抓来了一柄沾了些鲜血长铁棒。 到了他这种武功境地,手里握着什么兵刃倒是也差别不大。 “东靑王,小爷我要……干翻你!” “你”字刚落,人随剑至。 两人都是如拨水一般疯狂的宣泄着内力,叮叮当当的不绝,交手间逸散的劲气带来了一阵肆虐的狂风。 这恐怖的威势吸引了许多惊异的眼神,如两道飓风猛然夹杂在了一起,发出声声轰鸣! 东靑王一招一式,虽说都是简单的挑拨砍刺,但隐约之间攻守极具章法,先是一招猛烈的棒扫三合,棍端如龙,勇点八方,还不待这几棍不待使老,轻轻松松的棍端一沉,倏忽,便转成以灵动见长的白虎踏冬梅,以棍代剑疾刺三点,而后移步、掣肘,又以棍做指,使出一招变幻多端见长的指法,枯木生花。 变换之间毫不凝滞,极为流畅,赏心悦目,让人不禁瞠目感叹:“好一个武学宗师!” 铁风的招式就要简单了无数倍—— 一砸,一砸,一砸。 …… 再一砸……! 长剑几乎被他使成了榔头,偏偏那每一榔头都蕴含着极为恐怖的力量,若是不管不顾,任谁都会被这股恐怖的力量砸成肉泥。 在这种强悍的力量面前,所有高明的技巧都变得苍白了许多,所谓一力降十会,大抵如此。 不过铁风之所以这般进攻,倒不是自恃过高,或者托大,而是这股突如其来的强大力量突然涌现,一时间着实难以控制。 好比一个平日里精打细算的穷人,突然天降横财,总得需要花好些功夫去适应。 而铁风就是那一夜暴富的穷人。 人体经脉如河道,铁风的经脉虽说较常人结实粗壮了许多,终究也是一条粗些的河道。 那三颗战神丸下肚时,这河道上如倒扣了一条大江,尚且可以自由引流。 沿着固定的路子导出,瞬间获得了能与那炎长老正面抗衡的力量。 而这十颗战神丸,就不同了…… 这十颗下肚,基本上可以说在那河道中扣上了大海! 所有的内力再也无法引导,只能想方设法的以最快的速度散发出去,这便造就了这如同野人般的硬凿。 两人转眼间便交手了二十多个来回,本以内力深厚见长的东靑王,此时倒是被逼的不得不一改往日风格,挑、刺、拨、打,虽说看上十分去灵动飘逸,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这几乎十招里有九招是守势,而那趁机攻出的一招,也在那恐怖的劲力压迫下,往往被迫的半路收回。 而铁风这一招一式之间则充满了暴力美感,每一击都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爆响! “轰!” “轰轰!” 厚云四卷天无河,狂风笑唱英魂歌。 一道道气浪以两人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散开,几乎形成了一股缓缓扩张的风暴。 陆星柳虽然距离已有七八丈远,依旧被这股风暴吹得发丝散乱,衣衫烈烈作响。 偏偏此刻穴道被封,浑身还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那雪白的衣衫紧贴着那凹凸有致的身躯,勾勒出了一道让人惊叹的曲线,擒着一抹幽怨的眼神,瞧着不远处的争斗。 铁风不经意间瞥到这一幕,感觉力量仿佛更强了…… 看着那少年有力的一招一式,陆星柳美目巧盼间忽然带了一股异色,她很惊异,也不知道何时开始,当日那在万兽林中被猴群调戏的少年,竟然真如他自己所说,不知不觉成长为了一个武功高绝的存在。 就是不知为什么,那偶尔瞥向自己的神色间有些怪异。 “那眼神真的是……好可恶的样子!” 少女心思敏感,在那眼神中感受到了一股浓郁的侵略感,结合先前他对东靑王说的甚是不雅的“宣言”,不禁使得那精致的小脸上涌了一股嗔怒。 而嗔怒之后,还掩着一丝诱人的羞红。 第一百五十六章 渺苍天的过往 两人交战处,一些轻些的兵刃早就被刮的不见踪影,如熊熊北风过境。 东靑王转眼间已换了五六把兵刃,但在这等威猛的交锋下,饶是他在兵刃上灌注了内力,依旧抵不住太多的轰击,挨不住几剑就要成了废铁。 而铁风手中那把黑黢黢的铁剑,也是破了好些个缺口。 有一个大些的缺口处,还透出了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青芒,隐于夜色。 这气势恢宏的战斗之下,甚至盖过了台上的风头,甚至左近有些受伤的江湖人士被这阵强悍的余波直接震得晕了过去。 上方几人难得的停下手来。 渺苍天发觉下面这一幕,霎时脸色一沉:“风老,没想到,你还有这等后手!” 风无忧笑着摇了摇头:“非我之功,乃天之助。” “天之助……”渺苍天冷笑一声:“这话在风大统领的嘴里说出来,当真是可笑的紧!” “确实。” “我旧时从不信天命之说,总道事在人为……” 风无忧怅怅道:“但当我得知你渺长老是古之大阳国国师后人时,终究不免吁叹,乃天数也。” 此言一出,周遭几人都是神色一滞,就算火莲派的三位长老听了亦是不免皱了皱眉,看向渺苍天的眼神中多了一股疑惑。 这“大阳国国师”后人几个字,在知情人耳中分量极重。 数百年前,大阳国解体时,皇室在令吾的杀戮下几乎全灭,唯有举国上下武功最为高强的国师从一开始就不知所踪,仿佛凭空在世间消失了一般。 后三国覆灭,天下不安,匪冦横行,人人自危,就在这混乱的局势下,却悄然崛起了一股强横的势力,伸张正义,重建礼制,美名传扬天下。 那便是执法堂。 虽说那时执法堂崛起极为迅猛,但这崛起十分迅猛的势力自然也引发了许多的不满。 毕竟乱世伊始,江湖上许许多多势力都蠢蠢欲动,都想从这天下挖下来一块最鲜美的蛋糕,甚至不乏有人自立为帝,画地为王,哪里容得下执法堂一家独大。 在双方数十年的争斗中,执法堂和众多江湖势力厮杀不断,但却互相奈何不得,那些江湖势力虽说人多势众,但执法堂行事作为却极得人心,不断的有新鲜的血液注入,两方一时间争执不下。 后随着双方僵持日久,执法堂也做了妥协,从此不问江湖事,不涉天下争,不为霸,不敛财,制定了极为严苛的条例限制,请了当时天下三大帮会为见证,至此之后,才进入了正轨,由天下人供养,护天下人安宁,使得整个大陆形成了一个前无古人的数百年无国无帝之局。 但之所以形成这幅局面,人心所趋固然有之,更大的原因还是执法堂的首任堂主,也就是执法堂开创人身故。 而时间一久,种种线索表明,这神秘的开创人,恐怕就是那消失日久,带着大阳国全部武学传承的大阳国国师——木沙国师! 其创立执法堂的动机绝非是想安平天下这般单纯,甚至还有人怀疑,令吾之乱起始的种种疑云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但无论如何,旧人已逝,大家都心照不宣,加上执法堂大势已成,倒也没有谁要揪着那木沙国师的过往,翻出来问罪一番。 时间如溪水,看似无力,却能磨平最为棱角分明的砂。 百年过后,那些秘辛几已作古,执法堂名声如日中天,谁也不再关心它的由来,一些当年响彻云霄的大名仿佛都淹没在了岁月的长河…… “哈哈哈……” 渺苍天睨过众人,脸上显出一抹狂傲的神色,笑声过后,眼中凸显出一道锐色。 “风无忧,你当真是神通广大得紧!” “过奖。” 渺苍天瞥了眼下方愈发激烈的交锋,继续说道:“这执法堂本就是我先人费劲了心血所创,你们所使的功法,都是从我先人那里恬不知耻的抢来的!如今我想拿回这一切,风无忧,你说说看,该不该?” 一缕轻风吹过,带着些许血腥气,夹着呼嚎的声响,仿佛万千逝去生灵的控诉。 风无忧淡淡的摇了摇头:“渺苍天,金枯莲金掌门对你不错吧?” 金枯莲是火莲派的前掌门,相传是被执法堂所害,惨死高崖下,也因此火莲派与执法堂两方结下了解不开的梁子,而执法堂的一位统领也因此事违了“不问江湖事”的规矩,身败名裂。 这是人所周知的旧事,却不知为何风无忧突然提起此茬来。 渺苍天听了金枯莲三个字,一抹惭色一闪而过,而后又换做一副狠厉面孔:“金掌门对我们几人都恩同再造,谁不敬仰!” 风无忧露出一道意味莫明的笑容:“金掌门当年死时,后背处有一处十字形淤青,腕骨和脚骨碎裂,那是众所周知的“七擒七打”功夫,也是我执法堂三大擒拿术之一,旁人伪造不得。” “正是!这笔账你执法堂却是逃不得!” “渺长老,莫急……” “‘七擒七打’执法堂虽有拓本,终究少了些许口诀,若说以此擒些大盗小贼尚可,以此来对付金枯莲掌门,显然是不怎么够看了……而先前之所以认定此事是我执法堂所为,多是因为这门功夫,渺长老,刚刚你也说了,这执法堂的功夫都是从你先人之手所得……我没听错把?” 此言一出,气氛瞬间就怪异了起来。 当年金掌门遇害,确实有不少疑点,正如风无忧所说,金枯莲武功高强,若说是被执法堂统领以擒拿术所制确实有些匪夷所思。 但一来呢,那七擒七打功夫只有执法堂统领有资格习得,倒也没几个人真正见识过其威力,也未必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法门,高手相争,一着不慎,亦可定了生死。 二来是渺苍天所说亲眼所见“执法堂之人偷袭,自己有伤在身,援手不及”,加上其后来表现的悲痛与对执法堂的愤恨,如此一来此时便也没人再去怀疑。 可若是渺苍天为那大阳国国师后人,那便很有可能也会使“七擒七打”的功夫,加上那时只有他一人所见,此事就不免让人要多加寻思一番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渺苍天那沾满了灰尘的苍老面孔上。 渺苍天拳头不经意的握了握,又挣扎着松了开。 好一阵沉默。 风无忧却先发话了。 “金掌门心有顾忌,不愿立时与执法堂开战,是以你才出此下策……对否?” “哼哼。” 渺苍天眼神一寒,蕴着一道锐利的杀气: “自古成王败寇,风老,再多的废话恐怕也扭转不了你执法堂终将覆灭的结局!” 第一百五十七章 半心归尘咒 此言一落,火莲派三大长老的眼神都是骇然一变。 虽说渺苍天未直承其事,但这番态度显然算是将这件事认下了。 这些年来他把火莲派上下都蒙在鼓里,将所有人都当做了棋子,为了自己的私心,想和执法堂开战,竟然做出了这般无情无义的事情。 若今日败了,恐怕火莲派从此要万劫不复,从此在江湖上除名! 几人一想到这里,心里就不免发寒。 虽说一时间并未发难,但看向渺苍天的眼神已经从往日的尊敬改作了愤怒。 渺苍天察觉此幕,怒气暗生,没想到自己一时不慎,便被这诡计多端的老家伙用言语给套进去了。 眼下只有以拳头说话了! “斗了半辈子了,且不急这么一会儿。” 风无忧瞧着渺苍天那顷刻间便要搏命的架势,摆了摆手,语气突然变得平和舒缓了起来:“过去的事都不提了,今日我们顷刻间便要分出个死活,我有一言想问你。” 那道声音平静,浑厚,似乎能平静人心,下方东靑王远远听到这声音,不经意的皱了下眉头,但这微小的变化瞬间就被掩在了眼前的刀光剑影之中。 “……你说罢。” 风无忧紧盯着渺苍天,仿佛要直叩内心:“你这一生一心要覆灭执法堂,不知覆灭之后又当如何?再忆你此生所为,是否值得?” 说罢,风无忧不经意的拍了拍手,却没有发出什么声响,虽说这动作有些奇异,却也没让几人怀疑什么。 渺苍天沉吟了一阵,出乎意料的,竟真的顺着风无忧的思路,思考了一番这句话的意义。 思考过后,莫名的心生一股悲戚,仿佛当真此刻已经剿灭了执法堂,完成了一生所有的心愿,但刚想到此处,突然心头一惑:我这是怎么了? 摇了摇头,感觉头脑似乎有些混沌,声音高昂了几分,想赶走这份恍惚:“值得当如何,不值得又当如何?用你的话那便是‘乃命也’,你我注定便是对头!” “苍天之下,只容一人!” “好!” 风无忧说话间,又磨了磨手掌,疾如春蝉震翅。 这般行为倒是引起了心思缜密的岑长老的注意,微微凝了凝眼神,但见风无忧手中既无他物,亦无声响,倒也一时间没有说什么。 “既然如此,渺苍天,你赢了,我累了,正如你所说,我操劳了一辈子,该歇歇了……” 那声音悠长戚远,充斥着一股空明之意。 岑森炎三人听了均觉怪异,无论怎么说,这风无忧绝无半点“歇歇”的意思与可能,两方决死之际,却不知他为何要说出这种三岁小儿都骗不到的话来。 下方东靑王察觉这一幕,兀地一声大喝:““渺苍天,小心……!” 这一声落下,使得火莲派三人均是心生警惕,看了看东靑王,有瞧了瞧风无忧,最后眼神落在了渺苍天的身上。 依旧不知要“小心”何物。 正当不解时,这诡异的气氛却被一阵莫名其妙大笑声打断了。 “哈哈哈……” “哈哈哈哈。” “我赢了,我赢了!” “姓风的老家伙,你终于承认我赢了!” 众人只见那渺长老脸上神色一反常态,狰狞中带着一丝狂放,得意中带着一丝悲伤。 那是一副极为诡异的表情! 瞧见渺苍天那怪异的反应,风无忧摩擦不断的手掌突然停了下来,眼皮一耷,盖住了眼中的精芒,嘴中喃喃的念叨着,如道士做法一般: “塞北有大漠,漠上十万沙,沙中无别物,彼岸森罗花……” 此刻几人终于意识到了,这情况有些不对! 岑长老大叫道:动手!阻止他! 渺苍天还在狂笑着,三人一拥而上,奈何风无忧早有准备,三人刚迈出了三四步,便好似装上了一堵无形墙壁,苦叫一声又同时折了回来。 少了渺长老,这三人的功夫确实和风无忧有很大的差距。 几人又冲了几个来回,均是无果,只见中间处那老者衣衫烈烈,无风自动,犹如谪仙人一般,让人心生无力之感。 而那诡异的口诀却还不曾停止! “……喜怒哀乐,俱归尘土,半心枯如木,半心浮如花!” 突然间,风无忧双眼一睁,仿佛射出了两道淡淡金芒,直对那渺苍天癫意十足的双目贯射而入。 “封!” 一声大喝,只听渺苍天笑声戛然而止,所有的表情都在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恰似风暴过后的安宁。 那原本带着风霜之色的双眼突然变得分外孔洞,好像两条深不见底的隧道,通往无底的深渊。 厉风凄凄的吹过几人惊异的脸庞,在喧嚣与聒噪中强行划出了一块宁静。 “渺……渺长老?” 过了半晌,岑长老才缓过神来,呼唤了数声,渺苍天都如同丢了魂一般,半点不应。 “风无忧,你做了什么?!” 三人面面相觑,一股十分不妙的感觉在心中升起。 虽说上一刻,他们还因为渺苍天的心狠手辣心生怨恨,但此时正是生死攸关,少了这一大战力可是极为不妙。 同时也意识到了,刚刚风无忧那几句看似故作拖延的对话,绝对大有玄机! 不过任他们想破头皮也想不通:也没见他如何出手,怎能无声无息的让渺苍天这等高手状若痴呆? 这是何等手段?! “什么妖法?!” 又是一声大喝。 风无忧不理会那问话,直接闪身上前。 “啪啪啪啪” 双手疾点,以迅捷无伦的手法封住了渺苍天周身七大要穴。 那前一刻还狂傲不已的老者,此刻竟然丝毫反抗不得,宛若僵尸一般,直挺挺的站在战场的中央,任由处置。 做好了一切,舒了一口气,抹了抹鬓角的汗,手腕不经意的微微一抖,汗滴溅在地上,绽开了一朵灰白色的梅花。 火莲派三人瞧见这一幕,已经心生了怯意,战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风无忧手段着实邪门! “那是‘半心归尘咒’!” 正当几人不知所措时,便先听到下方传来东靑王的一声大喝: “此法能暂时性的封住渺长老的心神,不过同时也让施咒者心神大为耗损!” 东靑王双手猛地劲力一吐,暂时摆脱铁风的缠斗,又急喝道: “你们三个莫在犹豫,直接轰杀风无忧,短时间内,他必无余力向先前那般阻挡!”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东靑王的底牌 风无忧“哈哈”一笑,猛地浑身一绷,一股几乎凝成实质性的杀气直接朝着四面八方笼了上去。 三人本就对东靑王的话存了几分怀疑,见到了眼前这一幕更是有些拿捏不定。 眼前这老者无论怎么看,也不像如东靑王所说无力阻挡的样子。 “风大统领……” 炎长老本就损了一臂,先前一战又平添不少伤口,拖延之下内力大耗,身躯愈发沉重,感受伤疲的身体,率先生了退意: “既然前掌门之事尚有存疑,今日两方又互有伤亡,不若大家先行撤去,待事情查明之后再行商议,如若真是因为渺……有人挑拨,倒也不必枉害人命” 这几句话虽说的看似公平,实则明眼人一听便听出了其中怯战之意。 话音刚落,森长老脸色便沉如寒霜:“炎长老,此番局面哪能以‘商议’化解,你若胆怯你便退去,我等之后禀明掌门,从此你不再是我火莲派之人便是!” “森默,你胡说些什么?!” 炎长老老脸臊的通红,江湖中人谁也不想被戴上一顶“胆怯”的帽子,更何况他身居高位已久炎长老。 但偏偏事实如此,言语之间实无反驳。 要知道,断臂之前,那森默虽说身份与自己相平,但他入派比自己晚了几十年,是以一直给自己当爹一般供着。 此时竟然当着众人面当众训斥自己? 这等落差让他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我这是为了火莲派着想,岑老,你倒是说说看!” 岑长老心思严谨的多,并没有理会两人的争执,只是一边警惕着风无忧,一边在双手缓缓的灌注内力,没多久,便隐隐发出些淡淡红芒。 见他不言,森、炎二人又争执了几句便僵了住,炎长老没有退,而森长老也没敢率先出手。 显然那风无忧已动了杀机,若真如同东靑王所说那还好,不过但凡他还有个六七分余力,恐怕己方三人出手瞬间便要送了命。 火莲教的几位可没东靑教几王那般可以以身殉教的境界,大敌当前还是难免要有些小心思,谁也不愿做这领头羊。 一时间两方倒陷入了短暂的僵持。 下方东靑王瞧见这一幕,心头暗骂:这帮老家伙真的是烂泥扶不上墙! 不过他也未曾再做言语。 一来呢,该说的都说了,再多说他们也不会听。 二来呢,眼前这少年渐渐的熟悉了那股力道,攻势愈发凌厉,也难以再多分神。 “嗙!” 剑棒相交,带来一串醒目的火星,画出一道金河,阵阵嗡嗡声在夜空中悠悠回荡。 两人再度分开两旁。 地阔星辰大,天空河汉流。 周围的争斗愈发稀疏,却没有因为这边的巨响停下半点,都已到了搏命之境。 东靑王微瞥了眼上方几人,心中暗骂脓包。 本以为他火莲派四大长老一同出动,就算击杀不了风无忧,至少也能拖延得住,没想到为首的渺苍天大意中了咒,其余三人又是胆小之辈。 若是一会儿让风无忧缓过神来,恐怕火莲派真的要全军覆没了。 此战不下,自己一番心血恐怕也要付之东流! 如今之计,只有尽快摆脱掉这古怪少年,赶紧擒下风无忧才是! “难道我要在此便用了那招……” 正思考间,铁风携着一股强横的劲气又迎了上来,力道竟比先前又强了几分,仿佛无穷无尽一般。 两人再次战成一团,如盘古劈山一般轰轰作响。 又过了十来招,上方几人依旧一动不动,铁风越打越顺手,逐渐占据了优势,三剑相逼后紧接着朝着东靑王腰腹处横劈而下,这一剑使了十分力道,还夹着一丝山河七断的剑意! 铁风有信心,这一剑无论东靑王如何架挡,至少也要受些轻伤。 黑剑如龙横荡,铁风却惊异的见到,眼前的青袍人并没有提棍去挡。 甚至连动都没动,仿佛雕像一般,还保持着一副长棍上提的姿势! “恩?” 铁风虽然有些疑惑,还是依旧毫不客气的对着那青影削去。 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花招! “刷!” 铁风自己都没想到,东靑王竟在这一剑下应声拦腰断成上下两截! 察觉到这一幕,不由得一愣。 得手了? 眼神落在那黑色的长剑上,发觉有些不对。 那长剑依旧黑黢黢、坑坑洼洼的,却没有染上哪怕一丝血迹。 而眼前这端成两截的“东靑王”,就这样诡异的在空气中缓缓消散了…… “恩?” 瞧见这诡异的一幕,铁风戒心大起,警惕的望向四周,剑尖锋芒吞吐不定。 又定了定神,发觉那东靑王毫发无损的站在东边不远处,转过身来,对着那身影扫视了一番,不由得暗暗惊叹:这家伙轻功好厉害,刚刚那般境地,竟然都没瞧见他怎么过去的! 还不待多感叹两句,铁风忽然感觉背后一阵寒意。 来不及多想,匆忙的反手长剑迎去,随着“当”的一声响,被一道大力震退了五六步,一个踉跄差点栽了下去,亏着浑身内力源源不绝,腰身一挺,这才立了住。 瞧着那大力来源处,只见东靑王傲然挺立。 腕间半缠着两根灰白色的粗铁链,铁链一端握在手心,一端垂了下去,任晚风如何肆虐都丝毫不动。 想来刚刚的大力便是这铁链所为了。 ……他不刚刚不是在东头么?是怎么一瞬间闪到西头的? 铁风本就不擅轻功,更是没见过这匪夷所思的轻功。 这种速度根本不符合认知! 微微侧了侧头,余光散到了身后,似乎身后还有个淡青色的东西,定睛一看,却差点惊呼起来! “这……这什么?!” 那淡青色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东靑王本尊! 铁风呆立在原地,这诡异的一幕恐怕已经不能用轻功来解释了,只见身前站着一个手持铁链的东靑王,而身后还有一个手持铁链的东靑王! 而这两个“东靑王”却都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仿佛索命无常一般。 “日你姥姥!这他妈什么妖法!” 第一百五十九章 你这破链子我收了! “不得不说,先前我小瞧了你。” 东靑王淡淡叹了声,铁链在空中荡了个半弯,又乖巧地盘回到手臂:“这招叫‘双生劫”,乃是我闭关六年所创。” “双生双影,流波不凝,刀不能摧,剑不可朽,双影齐出,死生大劫也!” 铁风瞧见,那两个“东靑王”同时上前了几步,看上去都是同一般的真实,不得不说,这一幕着实有些骇人。 “本想着对付那老家伙,没想到……在你这里便被逼着用出来了。” “这也是老夫第一次用此招杀人……” 东靑王说着,声音桀然一寒。 “还望细细品评!” 突然间,四根铁链如活了一般,一刹那“噌”的一声,平地高飞起,犹如四条愤怒的蟒蛇。 低沉的一声落下,也不见他是如何发力,那四条粗大的铁链同时鱼贯而下,带来一阵迫人的呜呜声响。 铁风虽有一身蛮力,却也难以同时抵挡这四方而来的诡异招数。 身形一低,将将避开这凌厉的攻击,却被那铁链插地后扬起的碎石划出了几道伤口。 这铁链看似普通,实则坚实无比,加上其本身便可弯曲难以受力,实难以大力斩断。 这是东靑王的招牌兵刃! 铁链做兵刃不比长鞭大棒,重量既沉,加上能屈能弯,出招容易,想半路收回那可是极度不便了。 况且东靑王这铁链使得并不像想象中的那般横扫侧荡,更多的是如同长枪一般的刺、挑、拨、贯,那铁链仿佛极有灵性,能直能曲,全在东靑王一念之间,这招式使出来,不仅比长枪威力强横,还要灵活了无数倍。 时常招使一半,手心一抖,铁链便以一个匪夷所思的方式扭转,如同大江九曲,让人眼花目乱,完全无法从东靑王的动作判断这铁链下一步轨迹。 能把这奇门兵刃使到这一步的,天下也独此一家了! 不过若光是两道铁链,铁风自问内力充盈之下,还是可以应付。 此刻最棘手的问题是——有两个东靑王,四条铁链! 铁风不相信这世上真的会有分身法,但却无论如何也解释不了眼前所见,一时间被接连不断的追击迫的十分狼狈。 转眼的功夫,那比武台的石板地已经被破坏的一片狼藉,石屑纷飞,那灌了劲气的铁链仍旧如同棒锤豆腐一般,“啪啪”的砸着白灰白的石花。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真的会有两个东靑王?” 铁风一边躲避,脑中一边飞速运转,几个回合下来便焦躁了许多,腰间背后各被一铁链擦出了道长长的血痕。 “星辰断!” 侧身一闪,回手两道剑气同时杀出,直对西东两个“东靑王”射去。 那道剑气并不是多强,只算是一个试探。 而西侧东靑王手心劲力一放,便轻轻松松的将那道剑气消弭于无形。 东头的东靑王则是身形微微挪,巧妙的避开了这一击。 就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区别,使得铁风双眼眯了眯。 几番交手后,心中有了些许猜测,却还是不确定。 在这四道铁链中闪避,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若非是因为浑身劲力充盈,不时的可以挥出长剑拨开一两条,恐怕早就重伤倒地。 不过饶是如此,铁风也不敢多做拖延,这‘战神丸’所生之力虽说狂暴,但毕竟是应急秘术,没有丹田之力后继支持,自然比不得东靑王那般内力展展悠长。 若真再战个几十回合内力枯竭,恐怕立时便要落败了。 而东靑王自然也看通了此节,四条长链舞的接连不断,响声不绝,不给于半点喘息余地,却也不加力猛攻,用最高效的方式消耗着铁风的古怪劲力。 “喝!” 一声大吼,铁风突然身形急转,抓准了一个极为精妙的时机,在两道铁链的夹缝处逆流冲上,犹如流星一般,主动地朝着西边撞去。 东靑王瞧见这一幕,冷笑一声:“自寻死路!” 许多人见了这套链法时或许都会想:这是一手远距离攻杀手法,可伤人与丈外,想来这重型兵刃必定挪移不便,只要近身定会发现弱点所在。 不过,所有将这种想法付诸于行动的,已经都死了! 这套链法近距离时才是杀招所在! 只见东靑王双手微微一抖,直接那原本射出的两道铁链刹那间折转而回,一上一下,以迅捷无伦的速度直刺铁风背心腰间,链中处在这般受力下缓缓弯曲,一左一右宛若索命无常,微微抖动间封死了所有的退路。 两道锁链都弯成了大大的弧形,犹如凶兽两颚,只要轻轻一闭,便能撕碎嘴中猎物。 东靑王双手也隐隐覆上了一层淡绿色光芒,只要铁风在前进三尺,一道掌风劈出,面对这犹如天罗地网般的攻势,便再难幸免! 面对这般恐怖而立体的攻势,铁风清晰地认识到,这是有进无退之局! 狠狠的咬了咬牙,右手一掷,在东靑王有些惊异的眼神下直接把长剑丢了出去,那铁剑带着劲气,直接的朝着东靑王腰间插去。 “招数精彩,想法还是太稚嫩了些。”东靑王瞧见这一幕,心头冷叹一声,仿佛已经握了十层的胜算。 这一剑,他有太多的方法可以挡下了,而铁风所处之境,东靑王自问换位处之,恐怕也是求生乏术。 东靑王身形微微一闪,轻巧的避开了那贯穿而来的长剑,却发觉双手处猛然生了一股麻痹感。 “恩?” 只见铁风掷出长剑之后,借着这股反推之力瞬间停住身形,上身一横,脚下一蹬,整个人呈现“一”字形横在了半空,当那两道铁链一上一下在身畔穿过,却瞧见了极为惊人的一幕! 只见铁风双手一上一下,就样粗暴的握上了那两道飞速贯出的铁链! 在任何人眼中,这行为无异于螳臂当车,自寻死路。 双手和铁链接触的瞬间,便绽开了两条血线,在铁风内力加持之下,手掌和那铁链摩擦的生了一道肉眼可见的白烟,一瞬间双掌便变得血肉模糊! 不过那疼痛却没有让他后退半点,而是握得更紧了,双手如同两柄不屈不挠的铁钳,在一番撕磨之下,铁风被带的朝前飞去,铁链飞的也渐渐放缓。 随着鲜血的挥洒,铁风猛一使力,竟硬生生的将那铁链握住了! 身形在半空一沉,终于立了住。 就这样,在东靑王不远处以一个极为震撼的姿势,手握两条粗大的铁链,停了下来。 世上不乏空手接白刃,但像这般暴力的“空手握粗刃”,恐怕还是头一遭! 落地之后,铁风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对那血肉模糊的双手瞧都没瞧上一眼,脸上生了一股傲然的笑容: “东靑老儿,你这破链子我收了!” 第一百六十章 破双生劫! 那链子虽粗,却是由纯度极高的百炼金钢铸成,内力传导自由无碍,因此东靑王才能控制得灵活巧动,宛如手臂。 但东靑王本就以内功见长,况且那两道铁链中早已胀满了内力,外人若想靠着内功反客为主,那得内力还要高出东靑王不少才行。 且不说有没有这等高人,就算有,也自然会以其他绝妙手段来破解这招,绝无这般粗暴直接的道理。 偏偏他遇到了铁风…… 东靑王感受到一股犹豫山呼海啸般的内力,源源不绝的从两道铁链上涌来。 若真丢弃这两兵刃,且不说会不会在江湖上成为笑谈,就算自己心底这关也无论如何迈步过去! 不得已双手一蹦,被迫陷入了一场内力的比拼。 东靑王双眼一闪,寒声道:“小子,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铁风知道他的意思。 微微侧头,瞧见了身后那朝着自己缓缓走来的另一个“东靑王”,脸上神色不变,心里却是忐忑得紧。 甚至可以说,有些胆寒! “难道我猜错了……” 铁风双手一边施力,脑中还在不住的思忖。 这和他先前预料的完全不同! 先前他猜测那“东靑王”多半是某种奇特的幻象,只要控制住这东靑王和他的兵刃,让他无法施展轻功,那“东靑王”自然会消失。 就算不消失,那也必然是立住不动,再无攻击性。 但此刻瞧见那东靑王一步步走来,清晰的瞧见那被衣衫吹的微微飘扬的青绿色衣襟,甚至还能明明白白的听见那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再近些,几乎都能感受到那股决然的杀意。 甚至手臂间还盘着那粗大的铁链! 这不像是假的,也不像是某种幻象。 想到这里,铁风一时间有些踌躇不定。 若不松开这两道铁链,只消得几个呼吸功夫,这“东靑王”便有一百种杀掉自己的方法。 但若松开这铁链,这般机会绝对找不到第二次,自己的胜算便会降低到一个极为恐怖的数字! 怎么办? 在这面对死亡的压力之下,铁风只感觉每过一秒,仿佛过了一个甲子那么长。 身后的铁链已经动了,一端在那“东靑王”手中,一段在半空中打起了圈圈,飞速的蓄积着力量,酝酿着致命的一击,呜呜的劲风掠过脑后,让人心底发寒。 感受着身后的威胁,铁风本能的便想松开双手,跃到一旁,硬凭着一股不屈的意志抗拒着死亡的恐惧,手心却依旧有些微微颤抖。 眼神扫视间,却无意中发现陆星柳先前所坐的高背椅早已不知所踪,娇躯以一个奇异的角度侧躺在了地上,虽然天色已暗,铁风依旧能远远瞧见陆星柳衣衫已被吹的分外凌乱,一道白纱紧紧的包裹着挺翘的娇臀,在清冷的月光下犹如两片丰满的莲瓣,若隐若现。 而那精致的俏脸艰难地朝着自己的方向,媚眼如丝,散发着一种奇异的诱惑。 “恩?” 瞧见这一幕,铁风突然双眼一亮。 “哈哈哈!” 一反常态的大笑声响彻天际,转过头,双手紧握两道铁链,仿佛驱散了所有的恐惧,意气风发的猛然施了一股力道。 东靑王双手一麻,眯了眯眼:“顷刻便死,怎地还能笑得出来?” “我死不死,哪是你说得算?有种便来试试!”铁风喝道。 东靑王也不再多言,双眼绽出一道寒芒,铁风只觉颈背处铁链愈发接近,仿佛一条剧毒之蛇,已经把牙齿伸到了自己的颈间。 不过任他劲风骤雨,铁风只当他是清风徐来,岿然不动,甚至还闭上了双眼,脸上还展现了些许享受的笑容:“来吧!” 在东靑王的眼中,那是一种狂傲到极致的挑衅。 “像你说的,杀死我。” “我看看你有没有这等本事?” 身后的铁链几乎舞成了一道圆盘,犹如地狱的鬼魂发出了愤怒的嘶吼。 一股杀念重重叠叠,越来越高,越来越盛。 半个呼吸间,那股摄人的杀意便升到了巅峰,蕴着强横力量的铁链对着铁风后心出直插而去,那种接近死亡降临的感觉极尽真实! “啪。” 一道轻轻的声音响起。 铁风睁开了眼,任由一抹汗滴从颈间留下。 他知道,那声音不是来自别处,而是来自心底。 再抬眼时,只见东靑王已经松开了他那视若珍宝的兵刃,眼色变得极为不善。 而身后刚刚那极尽真实的威胁也已经统统消失不见,仿佛露珠上青色的倒影,随着露水蒸发,似乎永远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铁风没有因为先前身后的“东靑王”受到半点伤害,甚至头发丝都没断一根。 完好无损! 晚风带着些许凉意,从两人身畔悄悄走过。 东靑王声音变得有些嘶哑,仿佛由山间的虎啸换做了林中的狼啼:“你。” “怎么做到的?” 铁风将那两根粗铁链缠成了麻花,丢到了一旁:“你这‘双生劫’的确厉害,但这‘双生’毕竟不是真的分出两人,而是一者为外劫,一者为心劫,只要堪破了心劫,招数自破!” 说罢,铁风还自己不禁心里暗自纳闷:我什么时候说话竟如此有水平? 铁风说的却是大体不错,东靑王这“双生劫”本就是由东靑教的“叩魂心法”所衍化而来,所谓两个“东靑王”,一者为真实,另一者便是以秘术扰人心神所创。 换句话说,另一个“东靑王”,乃是对敌者脑海中想象而成! 不过两人对战中,根本难以区分真幻,而且那假的“东靑王”所产生的威势在敌人眼里极为真实,东靑王闭关数年,便是要使得这招露不出半点破绽,自问已经毫无踪迹可寻,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铁风是如何识破的。 “哼,心劫岂是你轻易可破的!” 东靑王认真的扫视了一圈眼前的少年,似乎想看出些端倪,心底又极为不愿承认这个得意招数被破的事实。 铁风笑了笑:“我猜啊,你这是门诡异的幻术,为了让这幻术真实可靠,便把我们身旁的一切都改作了幻象,其实都是我心底想出来的。” “没错。” 东靑王点了点头,也毫不忌讳的讲出这招数的秘诀。 “在每个人眼中,都觉得自己心底所见才是最真实的,甚至比真实世界的给人感觉还要更加真实,就算古之圣人,也无法堪破这一点,你又如何……” “哈哈!” 铁风一声大笑,不客气的打断了东靑王的言语,露出一抹意味莫名的笑容: “你说的那是神志正常的人……不是我!” 第一百六十一章 何为“五登天” 东靑王这招确实不弱,奈何这幻象是以神志所引。 铁风服食了那“战神丸”,一定程度上便和平时大有所异,因此看向陆星柳时心中旖念大生,便生了那魅人的幻象。 而铁风的内心的理智清晰的知道,以陆星柳的教养与性格,绝无半点可能在此番情境摆出那一副诱人的表情。 那是自己的臆想! 堪破了这一点,刹那了然。 “什么意思?”东靑王依旧有些费解,对这双生劫莫名其妙被破心疑难忍。 换做任何一个人,辛辛苦苦闭关数年的绝招轻易被破,终也会难受的紧。 铁风望了望远处卧倒在地上的陆星柳,心中松了口气。 转过头,嘿嘿一笑:“你话真多!” 说罢,飞身一跃,赤手空拳的朝着东靑王方向冲去。 瞧见这一幕,东靑王似是早有所料,也不闪不避,朝着身侧某处挥了一掌,“呼”的一声,一柄黑长的铁剑便叮叮当当的飞得远了。 铁风嘴角抽了抽,又闪了回来。 “被看穿了么……” 铁风呼了口气,看向那直接被打飞到数十米开外的铁剑,立住了身形。 虽说破了东靑王的绝招,但此刻赤手空拳,可不大好办。 论拳脚功夫,铁风有十足的把握——绝对在东靑王手下走不了三招。 东靑王一步一步的走了上来:“还有什么伎俩么?” “试试呗!” 铁风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冷哼,然后便见面前青影一闪,一口老拳在双眼中越放越大,仓促之下双臂交叉一档,依旧被轰飞了数十步。 沙尘飞扬,蹭出了一道长长的人形痕迹。 “这老家伙是动真格了……” 铁风狠狠的揉了揉眼睛,这一拳可不比先前胡离的拳头,想比之下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一拳过后浑身仿佛散架了一般,挣扎着欲站起身来,还不待双腿伸直,又是一发重拳瞬至。 “咚!” 一道人影高高跃起丈许,又狠狠的栽了下来。 铁风坐在地上,小腹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你大爷的……!” “咚!” “等等再打……” “咚!” “嘶!” “咚!” 几番撕扯之下,东靑王已丧失了耐心,无论铁风说什么,只有一拳回应。 一时间“咚咚咚咚”之声不绝于耳,铁风如同一叶扁舟,在湛青色的拳浪中飘摇,仿佛随时便要翻倒。 那十粒“战神丸”服下已经有些时候,虽说内力瀚如深海,自发的在这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中护住性命,但铁风已经能感受到,此刻那浑身滚滚涌出了力量已经比开始时弱了几分。 而且长久的战斗,已经现了一丝疲惫感。 虽说那东靑王力量也有所减弱,但相比之下,靠着剑经突然爆发力量的铁风,显然减弱的速度要比东靑王快上太多了! 时已三更。 陆星柳距离较远,虽瞧不清两人的具体战况,但她心知铁风不擅拳脚,自见到那长剑离手之后,如月的柳眉便将那白皙的眉间雪肤夹出了一道浅浅的褶皱。 狠狠使了使力,却只能微微动了动小手指,甚至想抬抬头都是不能。 东靑王重手封的穴道,想靠陆星柳自己来解除,难度无异于踱步登天。 “可恶!” 陆星柳皓齿轻咬,她知道身体里藏着一股莫名的力量,但这股力量却极难受自己所用,每每涌现,仿佛要噬了神志,不由自主的想大肆杀生。 但如今需要这股力量时却偏偏空空如也,想到自己完全帮不上忙,不禁有些暗恼,脸上生了一股忧色,让人十分怜惜。 月芒浅浅,血花点点。 铁风又受了三拳,每一拳都带来一阵剧痛,若不是紧咬牙关生生挺着,恐怕立马就要叫出声来。 “蠢那!” 突然间,一道声音极为突兀的在铁风脑海中响起,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谁在说话?!” 铁风一愣神的功夫,又中了一拳,鼻血甩出了一道长龙,肆意的挥洒成漫天星雨。 “我教你这招‘五登天’时,可是非要用长剑来使的?” 脑海中又一道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不屑。 铁风瞬间想到,这便是当日在洞中教自己剑法的那黑衣人。 左右顾盼,却也不知这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来不及多想,眼前又一老拳迎了上来。 那日教授自己这“五登天”时,那人确实用的不是剑,而是手指。 铁风后来也尝试过许多次,若说用手指射出一道内力还勉强可以,但要使出那复杂的“五登天”,却是无计可施,摸不着半点头绪。 又是几拳走过,铁风清晰的感受到自己伤势越来越重了。 “我不会啊!” 铁风急急的吼出了声来,心中只期待那道声音能给予多一些的信息,不然这遭可难办的很了。 “怎么弄!” “你倒是说话啊!” 无论铁风如何叫嚷,那道声音却再也不发一语,铁风此刻心里十分后悔,当日没有仔细问清楚如何“以指代剑”的使出这招“五登天”。 东靑王却不会因为这莫名其妙的大吼停下手来,几个呼吸的功夫,又在铁风身上毫不客气的种下了几块淤青。 “你姥姥的……玩我呢!” 铁风怒吼一声,两道劲力打出,借着这一击之势反跳出了两丈,穿着粗气,却感觉此番内力又比先前弱了许多了。 “这怎么玩……?” 看着眼前那微微运了口气胸口便平复下来的青袍人,一时间有些没了主意。 饶是他自以为对着东靑王的实力做了充分的估计,到头来发现,还是将他小瞧了。 无论是内力武功,这东靑王都比那炎长老强出太多了。 简直就不可同日而语! 同时心中一闪而逝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想法:这东靑王,似乎和当日苍梧顶上的东靑王并非一人! 缓了几口气,眺了一眼陆星柳的方向。 咬了咬牙,忽然闭起了双眼,抬起右臂,双指指向斜下方,收回心绪,脑海中飞速运转着。 为什么剑能使,指便不能? 剑身长直,通体能蕴含许多力量……手指却是不能。 那日那黑衣人使这招时,步伐时快时慢,明明是一招指法,他为何要如此? 五登天……又为什么叫五登天? “一式踏鹰追妖月。” “二式惊狼走崖边。” “三式疾豹俯云渡。” “四式猛虎落凡间。” “五式飞猿祭红日。” 这五式听起来甚至不像是剑法…… 更像是…… 轻功?! 第一百六十二章 情势陡转 月下风起,拳劲纵横。 两道人影闪烁迷离。 手起掌落,却不闻交手声,只见一道人影以一个怪异的姿势虚滑而过,宛若过水的泥鳅,滑不溜手。 这是铁风第四次躲过东靑王的拳头了。 铁风并不知道这身法的要诀是什么,只能照猫画虎一般忆着当日情形,走一步看一步。 没想到,效果竟出奇的好! 左脚不动,身躯后仰,在即将倒地之时双手猛然涌了一股力,双臂后拐,借着指尖气力反推,打了几个转,便挪移了开来。 于此同时,双足发力,又迈出下一个奇异的步伐。 这步伐看似诡异无理,却是五登天真正的运力法门。 脚下火生光,指尖风如啸。 奇妙的步法助力内力运转,仿佛把内力在体内分割成一段段,流转到手掌,控制随心,要比先前以长剑使是轻松惬意的无数倍。 而指尖射出劲风带来的恰如其分的反推力,使得双脚挪移更加迅猛。 在两者互利互补之下,任由重心如何偏移,我自是岿然不倒,前一刻看似几乎要躺到了地上,下一刻便如回旋镖一般盘旋飞起,半空中侧滚几圈,又如轻巧的陀螺,安安稳稳的落到了一旁。 “哈哈……!” 落地时,铁风不由自主的发了一声大笑,却不是因为志得意满,而是因为——这功夫太好玩了! 大凡对敌,假如敌人一拳打向左肩,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向右闪,而不是向后。 虽说向后亦可闪避,但如此一扭,扭得多了会失了重心,下一招便难以应对。 这是习武之人人尽皆知的常识。 所谓一些招法路数,也是利用人体的关节极限,或者重心极限,攻敌之不得不防,将敌人迫入一个极难防御的境地,那便是胜了。 但一切的前提,都是对方是个“人”,不是鸟—— 重心不稳会倒,四肢腾空便无法挪转。 若少了这些前提,无论多精妙的招数,都会变得十分苍白。 而这五登天的要义,正是利用指尖剑气调节,使得人体完全无视重心进行挪移扭转,彻彻底底掌握战斗的主动权! 一定范围内,当真如同飞鸟一般灵活。 世上就是这么多不可能的事! 铁风这“五登天”本就练的极为纯熟,加上先前黑衣人的步法让他印象颇深,统统记在了脑海中,又辅以强悍的内力,三者齐聚,使得铁风瞬间在自己最大的弱势——轻功上,成了高手。 此刻若是比脚力,或者比腾跃,那怕是比东靑王还要逊色不少,但若说这短距离挪移闪避,就算东靑王使出全力,也一时半刻难以奈何了。 铁风这步法还是使得略有些生涩,若真练的纯熟,恐怕当真可以游走于刀风箭雨之间了,那便是另一番的逍遥自在。 相比铁风的潇洒肆意,东靑王就显得要悲催了许多…… 恐怕他此生都没受到过如此的挫折。 那是源自内心的挫折。 东靑王一生三大得意武学,一者便是那东靑教传下的“叩魂心法”,是一门精神类的功夫,一开始便没给铁风带来任何影响。 甚至衍生的绝招“双生劫”,也被毫不留情的破的一干二净。 第二呢,便是一身深厚的内劲,但论内力一道,自问相较于那大统领风无忧也绝不逊色,但在铁风那十粒“战神丸”产生的强大劲力之下,被碾压的几乎无可挣扎,被生生抢走的两个粗大铁链,便是这耻辱的最大见证。 第三,便是轻功了。 叩魂心法毕竟极少有人知,而天下内力强横之人也大有人在,毕竟内力强弱,难以用双眼看出,不过这东靑教的轻功,却是一直为天下人所称道的。 东靑教六王,每人单论轻功,都能独霸一方,而作为东靑教主东靑王,几可说悬崖峭壁,如履平地,一身轻功那是当真的出神入化,在这一点上,就算一向认为自己是天下老大的火莲派,也无可否认。 不过虽说东靑王头顶着诸多荣誉,此刻却逐渐有些奈何不得眼前的少年了…… 开始时,每一掌都能实打实的击打上去,东靑王也感觉到,那少年抵抗的劲力也是越来越弱。 可也不知什么时候起,那少年便能偶尔躲开一两下,东靑王虽说有些惊异,却也没太当回事,只道那是歪打正着。 毕竟那少年的力量还在持续减弱着,想来用不了多久,便可定了胜负。 不过又过了十来招,东靑王发现自己竟然又想错了。 而且错的有些离谱!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少年躲过的招式越来越多,身法也变得飘忽不定,那怪异的姿势让人十分难以捉摸,仿佛风中的羽毛,完全猜不到它要飞到哪个方向,等你一拳打去,它却轻轻巧巧的闪避开来。 到了最后几乎十拳里要落空九拳! 这短短一刻钟内发生的变故,使得东靑王后背都生了不少冷汗,甚至都有些怀疑——难道我功夫退化了? 感受着自己双拳的力量,沉沉了摇了摇头。 并未如此。 周围已经安静了许多,再好的体力也经不住这一夜的熬斗,浓郁血腥气伴着呜呜丫丫的呻吟声,将这场惨绝人寰的战斗落了半幕。 火莲派请来的各路帮手,几乎都在这场惨烈的战斗中或死或伤,经过一夜的久熬,执法堂和一些正派的帮手稍稍站了些上风,不过剩下的人也都在身上画出了红的煞人的印记,或许多年以后,这将是他们荣誉的象征。 而那风无忧一处的几人,不知何时又大战了起来,更为诡异的是那渺苍天竟然也一脸是血的动了起来,发出声声怒吼,这几人战斗带来的劲风与火浪,使得旁人完全近不得身,有心相助也无从下手。 有人步履蹒跚,有人回光返照,有人愤怒哀嚎,有人抬头看了看天,对着月亮长叹了口气。 一切的一切,将这场仿佛战了许久的争斗,推向了最后一个高潮。 又十来个回合后,东靑王再次落空一拳,随即双腿一蹬,跃到一旁。 铁风见状也停下了躲闪,驻足之后,一股倦意疯狂的涌了上来,双腿一软,险些栽倒,强挺一口气,这才立了住。 那十粒战神丸的药效已经耗了七七八八,是以在躲闪的同时,完全分不出劲力去进攻。 两人都站立不同,只余下铁风粗粗的喘气声。 似乎沉默了很久。 地上砂砾发出咯咯声响,仿佛暗夜的吟唱,又似亡魂的哀鸣。 突然,青影一闪,铁风只见东靑王身躯猛然后退。 瞧见这一幕,铁风不由得瞬间瞳孔放大了一圈,心提的老高。 那是陆星柳的方向!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东靑王令人惊异的抉择 青影如碧玉闪电一般,刹那间闪到了陆星柳的面前。 “老家伙!” 铁风刚想冲去,却听见了一声厉喝: “站住!” 瞧见这一幕,铁风心中暗叫不妙。 从开始到现在,一直以来,只顾着思考如何胜敌,却几乎忘了这并不再是公平的比斗,而是生死存亡之战。 所谓生死存亡,便不会讲究什么公平道义。 此时东靑王在尚有余力之时去奔向陆星柳,意味却是再明显不过了。 稍稍理了理思绪,铁风使得自己尽量平静下来,将体内已经为数不多的内力尽数抽调,与刚刚闪避之时射出的指劲暗中感应。 这门“五登天”功夫还有一奇异之处,那便是内力离体之后凝而不散,在一定的时间内可以控制所有的劲气,发出最后的一指,也是唯一的一指杀招。 取人性命的最强一指! 一定意义上来讲,“五登天”的闪避却不是单纯的闪避,而是在蓄力! 只是这股来源于那三才剑经的内力过于庞大,人体难以承担,是以当年那令吾才创造了这一门体外蓄力的法门,当真是江湖上一等一的神妙绝学。 “你要做什么?” 铁风停下身形,以尽量平静的语气问道。 东靑王没有答话,反倒闭目沉吟了起来,仿佛想到了什么陈年往事一般,全身心的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这沉默持续了不短的时间。 夜,到了最黑的时候。 铁风站立了许久,试探性的抬起右脚,向前轻轻的迈了一步,却还不待脚掌落地,便见到东靑王的手指轻吐青芒,对准了陆星柳的颈间。 于是那试探性的脚掌又迈了回来。 指尖青芒随之消散。 东靑王嘶哑着嗓子,一字一顿的问道:“她对你来说,很重要,是么?” “算是萍水相逢,但我铁风行事磊落,自然要护人周全!” 铁风自然不会把东靑王当成傻子,就算此刻说“不怎么重要”,想来他也绝不会相信,便索性直承其事,只是故意在“磊落”两字上狠狠咬了咬,颇有所指。 “磊落,呵呵……” 东靑王阴沉沉的笑了两声。 “看看这周围吧,看看这天下吧,听听那些人死前的骂声吧!” “谁不想磊落光明的活着,就算你令你最咬牙切齿的恶人,过去也都会有磊落的日子,没有谁生而为恶!” “但这‘磊落’二字,并不值钱……说来容易的很,天下最不乏的就是大言炎炎者,真正做起来……呵呵。” 头顶处风无忧几人已经战到了白热化,所发出的“滋啦滋啦”声响引去了其他所有的惊异目光。 当然,除了铁风和东靑王。 “老家伙,你自己做不到,便以为全天下都做不到?” “小爷我虽不像你这般老得半只脚踏进了坟墓,但我活得这些年,自是问心无愧,却比你们这些一心玩弄诡计,生活在虚伪乐园里的家伙要舒坦的多!” 铁风说着说着,却不由得脑海中浮现了一张面孔,那是一张国字脸,方正鼻,眉宇间却是有点模糊,五分像胡无忌,又有五分似陆天南。 他也不知道为何说道“诡计”二字时会想到这张奇异的面孔,胡无忌固然诡计多端没错,但陆天南应该算是光明磊落之人了……至少在大家的口中都是这样的。 可是自从听了胡离所说,心中又着实有些不是滋味,虽然不解其中道理,但无论如何,抛弃亲女,总归是不算多“磊落”的事情。 “放肆!” 东靑王不知铁风心中所想,但听到“虚伪”两字时却仿佛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声音一寒:“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铁风见状,却毫不示弱:“你擒了柳儿,自是要逼我就范,我却要告诉你,我不像那些变化无常的小人,就算你杀了她,就算再心痛,我却也不会折服与你!” 陆星柳刚刚被一抓之下封住了哑穴,虽然口不能言,眼中却异色闪闪。 虽然颈上寒芒点点,甚至时刻便要丢了性命,但依旧被眼前少年的神色所动。 她自小便和其他女子不同,其父陆天南更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如若铁风因她被擒便立时服了软,亦或是进行妥协,虽说不至心灰意冷,但在心中印象便会大打折扣。 她不会喜欢一个没有原则的人,就算这原则改变是因为自己,那也一样。 而此刻铁风的选择却是极为坚定,在逼迫面前,他依然知道什么是自己该坚持的,这才是一种极为难能的品质! 虽说这种品质也许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可没有哪个英雄,是没有伤口的。 “哈哈哈……” 东靑王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声震破天际。 听到这笑声,铁风却是暗暗握了握拳头,不是因为这笑声蕴含着何种奇异的情绪,而是他没想到,这东靑王在经过这一轮激战,竟然还留有如此充沛的内力。 感受着体内那如同流沙一般缓缓消逝的力量,不禁感叹:终究这靠着外力得来的力量,持久度方面还是差多了。 一片浅薄的云,遮住了半轮月,使得那天更黑了。 上方那几人战得气势已经有些夸张的超过了人们的认知,一阵阵火气袭来,甚至让铁风离得老远都感受到老脸迎来一股热浪,烤得生出的汗滴都化作了水汽。 “哈哈哈……” 笑声还在持续着。 没人能解析出,那笑声中蕴含了怎样的情绪。 持续了许久,方才越来越疏,如同散去的雾一般,缓缓地,缓缓地,直至彻底停下,陷入安宁。 这诡异的安宁,却让人更紧张了。 铁风很想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对这神秘的东靑王几乎一无所知。 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不认同他,却也不想此刻进一步激怒他。 “你说你是磊落的人,磊落到连她性命都可以不顾……” 东靑王笑声一停,便伸出了两根手指,结实的仿佛两根铁打的铆钉。 这两根手指让铁风的心缓缓的抬了起来,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 而陆星柳却仿佛解脱一般,使力对着铁风挤出一道美丽而动人的笑容。 “那我便看看,你会磊落多久。” 东靑王话毕,手指朝着陆星柳娇弱双肩点去。 “啪啪。” 两指过后,还不及两人发出半点声音,便伴着一阵风声悄然远去。 那青影从出指到消失,也就一瞬间的事,此刻两人回归神来均觉有些不可思议—— 那东靑王并没有伤陆星柳一根毫毛……而是反而把她穴道解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祭魂邀日阵(上) “这……什么意思?” 瞧着那突兀离去的背影,铁风喃喃道。 不得不说,这东靑王行事当真有些出人意料,让他完全看不懂,摸不着半点头脑。 陆星柳走上前,瞧着铁风那浑身的伤口心下十分怜惜,红唇微张,似欲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化作了一声轻叹。 “柳儿,你还好么?” 铁风缓过神来,一把抓住了陆星柳的两肩,认真的问道。 刚刚那情况为时虽短,却无异于经历了一番生离死别。 若他人以陆星柳性命威胁,铁风自问也许还有些方法拯救,但这绑票的人若是东靑王,就算是铁风也是毫无半点把握。 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男子气息,陆星柳心中对这小子的毛手毛脚不禁暗啐了一声。 先是本能的向后一躲,后来感受到那肩头上的温暖热度,也便听之任之了,羞红的低下了头,任天翻地覆也吵不得此刻。 “我还好……” “!!” 本来声若细蚊的一声,却不知为何声线猛然一变,换做了高昂的娇斥。 “你滚开啦!” 这不低头还好,刚一低下头,眼神不受控制的游了下去。 铁风这般激战本就有些衣衫不整,全身衣物破了大半,只剩一些破衫,将将的掩住私密处,这也是东靑王心中高傲,不像下三路招呼的结果。 不过破衫毕竟是破衫,铁风那十粒“战神丸”药力尚未全消,导致胯下某处昂首挺立,犹如铁棒一般,将那破衫子撑出一道高昂和弧线。 两人本就距离极尽,陆星柳又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一瞧之下瞧见这么一个雄赳赳气昂昂的物事,脸上瞬间仿佛烧了一阵烈火,推开铁风,别过头去,再不敢看他半眼,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陆星柳可不知道什么“战神丸”的事情,突然间见到这一幕,若不生些什么误会,那才是奇哉怪也。 铁风瞧见这茬,却有些懵,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穿着有何不妥。 不解的挠了挠头,上方突如其来的扑来一阵炽热的火浪,铁风本能般的一把上前,将陆星柳护在了怀中,一个转身,后背却被那股火浪瞬间烧得通红,仿佛深陷蒸笼一般,难受无比。 还好那火浪只是余波,只刮了一阵,便散去了,饶是如此,也感觉上身火辣辣的痛。 热劲过后,铁风看向怀中少女,心中顿生一阵疑惑。 只见她脸色似乎极为不佳的样子,本来那白皙的俏脸此刻铁青着仿佛灌了铅一般。 难道受伤了? 铁风对那俏目中所表达的意味甚是不解。 为什么总是隐隐感觉她很气愤? 或者说……暴怒? 正待发问时,却感到胯下老二前端所触甚是柔软,极不老实的动了动,却发现怀中佳人脸色由青渐渐的转黑了…… 此刻两人的姿势极其怪异暧昧,铁风先前仓促之下一搂,腰一弓,好巧不巧的让某处直接横亘在了陆星柳的腿间,至于那柔软的是何处,那却是不可描述了。 结合眼前种种,铁风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哪里不妥了。 而眼前少女那脸色恐怕也不是受了伤,而是受了刺激…… 铁风极为尴尬的退了一步,陆星柳粉拳对着他胸口狠狠的擂了上去,又将铁风怼得再退了两步。 “你……你……” “你……!” 陆星柳站在原地,被气的半晌说不出话来,虽说铁风是为了护她而如此,但如此暧昧举动,依旧让她感受脸上羞得煞人。 毕竟那是女子最隐秘的地方,而刚刚那一刻,甚至都清晰的感受到了那坚硬物事的形状。 脸色变了十余种,比那变脸的大戏还要好看许多。 毕竟那大戏变得是假面,而陆星柳变得是真脸。 “你好过分!” 又狠狠的锤了一拳,便脸色通红的跑开了,再也不想在此停留半刻。 这比武场很宽广,铁风瞧着那因为着急跑动摆来摆去的娇臀曲线呆愣半晌,心中却是不由自主的品味着刚刚惊艳一瞬。 低下头,自言自语道:“小家伙,跟了我这么多年了,今天总算让你长了见识了……” 欲念一起,只感觉体内内力忽然大涨,三才剑经不由自主的运转起来,瞬间使得那有些干涸的经脉再次充盈起来。 那战神丸毕竟是外力激发,而情欲乃是人体本能,由自身情欲激发而起的力量,虽未必有那十粒战神丸那般如瀚海般强横,但论精细程度可要超出许多了。 浑身内力毫无滞凝,而起都能极为清晰的感应到,仿佛一瞬间人体多了万千条手臂,就连先前五登天射出的指劲也跟着清晰了起来。 “这力量……好强大,好痛快!” 感受着那浑身涌现的劲力,铁风顿时便兴奋了起来。 “若每次都能有这股力量,那小爷我就天下无敌了!” 铁风想着想着便更加兴奋了起来,不由得仰天大啸了一番。 他却没想到,这力量的代价,自然便是刚刚那旖旎一幕,若陆星柳洞悉了他此刻的想法,恐怕便不是简单擂上几拳那么轻松了…… 但这股兴奋并未能持续了很久,刚仰过头,便又是一股火浪扑面而来,这股火浪比先前更加炽热了几分,燃的铁风浑身都打了一个哆嗦。 好在他此刻内力充盈,倒是未受什么伤害,但相比之下,其他那些幸存的家伙就没这么幸运了,火浪虽无形无质,但突如其来的席卷了大半比武场及其看台,一时间收缴了许多的痛苦呻吟。 甚至有些伤重些的直接晕迷了过去。 这简直如同天灾一般! 炽热过后,铁风凝了凝神,瞧见了那火浪的来源处,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声惊喝: “我***! “那……那是什么……?!” 只见那火莲派四人组成了一道奇异的阵法,而阵法上方如同末日景象一般,在夜空中凭空升起了一轮红日! 而那红日的对面,则是一名须发倒竖的老者,平日里那半闭半睁的眼睛此刻瞪的仿佛是铜铃一般,双手不住的对着那阵中的狰狞老者挥掌,每挥一掌,两人脸色便同时苍白了几分。 掌劲遒劲,每一掌都伴着呼啸声而过。 但对那道巨大的火球来讲,依旧犹如杯水车薪! 那红日却还在缓缓的扩张着,先前的热浪便由此而来,散发着阵阵灭世之威! 第一百六十五章 祭魂邀日阵(中) “渺长老,你启用这般大阵,是想将整个内城都毁了么?!” 风无忧收了掌,浑身气力已经消耗了七七八八。 他虽说也是第一次见过这般阵法,但几番交手之后便知晓,此刻的他绝对破不了这威力强横的大阵,甚至全盛时期,也未必能行。 “哈哈哈……” “风老,若是还有什么遗言,趁着现在吩咐下去吧……不对,恐怕吩咐下去也没用了,我这邀日大阵一落,恐怕在场所有人都会连骨头渣子也不剩了,你的遗言怕是也要跟着一起焚了,哈哈……” “哈哈哈哈!” 渺苍天状若癫狂的笑着,满身血污,直挺挺的站在火莲派三道虚弱的人影正中间,一股肉眼可见的炽热力量从三人身上缓缓朝着中间聚集,每聚集一分,三人就更加虚弱一分。 聚集的力量在渺苍天体内流转,而后又化作一条火龙,朝着不远处的红日攀登。 而那直径近十丈的巨大火球,也随着这股火龙入体,缓缓的扩张着。 这股光亮,将整个荒都的天都染成了一片赤红色,如鲜血般,亮的煞人。 因为这股异象,整个荒都城内都聒噪了起来,吵吵嚷嚷,哭喊声不绝,仿佛看到了苍天之怒。 谁也说不出发生了什么,却都知道,要想活着,必须要离开这号称北荒最安全的城市! 街道上草鞋布衣散落了一地,中间还夹杂着几声婴孩的啼哭,少妇的悲鸣,人群极为混乱的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城门逃去,各自的脸上写满了各自的不安。 有擅武者,站上了屋顶,欲一眺究竟,却被一股夹着火气的劲风吹的立足不稳,带着几片干裂的砖瓦,从屋顶直接栽了下来。 内城处,还有不少知道内情,蠢蠢欲动的江湖人士,对于此番大战心中摇摆不定,本欲等晚些时候再来站队,在最关键的时刻,闪亮的登场,博取个火中送碳的美名。 结果这些人没等到自己登场的机会,却等来这么一个恐怖的东西,当那火球升起的一刻,心中再无刹那犹豫,撒开双腿便跑的不知所踪,任你什么野心名声,到底不如性命重要。 谁也不曾想到,这两方交手竟然能绽放出如此骇人的威势! 这简直已不是人力所能! 那火球还在不停地炫耀自己的威力,将周遭一切都映上了火光,每个人都瞳孔都被染成了一片朱红,风无忧瞧见这一幕紧紧的握了握拳,心中有说不出的苦涩与悔恨。 当时若直接杀了这渺苍天,便不会有这般灾难发生! 先前以那“半心归尘咒”暂时的封住了渺苍天,而后又一边以拳脚功夫和另外三人周旋,一边缓缓的恢复着精神与内力,只消得一刻钟的功夫,他便有信心擒下这几人,给今日之混战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但偏偏事与愿违。 几人正斗的激烈,却听到渺苍天身上发出几声咯喀脆响。 那响声初时细微难闻,而后频率越来越高,声音越来越大,到后来仿佛砂石滑落一般,爆响不绝。 也引起了几人的注意。 侧头一看,只见那渺苍天浑身各处不知从哪里迸了许多的鲜血,浑身突然扭曲了起来,仿佛老鬼降临一般,无比骇人。 那本来僵硬的面孔也随着一阵狰狞的大笑活络了起来,双手扣了个十字,几个呼吸间,便突然涌现了一股强大且炽热的力量。 风无忧见了这一幕也是大为惊异,他也想不通这渺苍天是用了什么秘法,能使得全身内力聚集,猛然冲破束缚,将自己的封印术也完全的破了开来。 不过显然,这冲破束缚的代价也不小。 就这么一下子,那功力强横的渺苍天浑身经脉尽断,刹那间便成了个血人,几已到了崩溃而死的边缘,强吊着一口气,还在嘶哑的笑着。 此番伤势,任谁来也无力回天了。 “何苦如此……?” 风无忧瞧见这一幕摇了摇头,略微有些不解,正待惊异间,却听见那血人莫名大吼一声“结阵,邀日!”。 火莲派三人本来心存芥蒂,加上也清楚这大阵会让人损耗不少功力,换做平时,绝不愿配合此阵。 但此刻见了那平日里高高在上渺苍天那骇人的惨状,心中顿升了一股怜悯,过去那些陈年旧事也都抛之脑后了。 毕竟这道阵法,是这渺长老牺牲自己,在世间最后绽放的光芒。 三人相互交换了个颜色,身形一闪,同时打出一道掌劲,封住了风无忧的拦截。 下一瞬,便在站到了渺苍天的身畔三角。 身形稳住之后,毫不犹豫的同时抬起两臂,右臂向前,左臂向左,周身内力先沿着左臂涌出,在三人体外隔空循环一周,瞬间几人仿佛被一条赤红锁链连城一起,锁链环成之时,右臂又猛然一发力,一股精纯无比的炽热内力便闪耀着耀眼的光芒,拉成了三根粗壮的红色气柱,直对中间的渺苍天射去。 利落,干净,行云流水! 却让人半点欣赏不起来。 气柱汇合之时,涌现了一股强悍的热浪,朝着四方扑去,那便是铁风先前感受到的那一道劲风。 与此同时,在渺苍天上方处,一轮赤红的火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的扩张着。 这道阵法本名为“大阳垂坤阵”,是古之大阳国之护国秘阵,威力极其猛烈霸道,据说当年大阳国正是靠着此阵,与那祸乱天下的“令吾”相斗,力之所至,生生的毁了一座城,结阵之处,数十年寸草不生。 当年,此阵本来要由六位高手结阵,五人在旁,以强横内力打出,中间一人为祭,将五人内力转为一道,一力破万巧! 可谓大阵一出,天地变色! 阵法威力固然强横,但其代价而是惨烈无比,周遭结阵五人此后便要功力大损,十年之内难以再动刀兵,而中间那人作为五人内力的中转,更是需要将浑身经脉尽数破通,用以融汇五人之力,外力入体剧痛无比不说,事后更是半点无存活之理,乃是有死无生之法。 渺苍天作为大阳国国师的后人,一直留有此阵秘法,经过一番改动,可以四人同使,并更名为“祭魂邀日阵”,威力虽然要稍逊一些,但也绝非人力可挡。 不过就算如此,那阵中为祭却是无可更改,就算以渺苍天的功力,也逃不了阵终身死的下场,若非到了万分无奈的时候,渺苍天也绝对不愿使出此阵来。 三人自是听其讲解过此阵,也听其说过:“这阵威力无比,可为护教法阵,但这大阵伤敌的同时,也要损耗几位的一些功力,倒时或许要虚弱一阵子,而老夫作为阵祭,到时却免不了要身死道消,是以非到要紧时候,不可轻用。” 当时听了此话,几人还心底有些暗暗感动——想必损耗功力,渺长老阵出则身死,这般代价可以说是极大了。 但说归说,想归想,毕竟谁也没真正操练过这大阵,也不知这“损耗功力”是损耗到个什么程度。 几人心里或许还在做着梦,以为事后睡几天,吃些补物,修整一段时日也就好了。 当阵成之时,几人的梦就碎了…… 同时,肠子也青了。 感受着那不由自主飞速流出的力量,几人瞬间将那渺苍天的祖宗十八辈翻来转去骂了好几遍,同时脸上也突现了一抹绝望之色! 大阵已成,就算想收手,也晚了! 原本大阳国的“大阳垂坤阵”只是抽调五人的部分功力汇集,而这经过渺苍天改良的“祭魂邀日阵”则是在外多加了一道环阵,毕竟要以三人代五人。 但这阵法不是温柔的汇聚,而是霸道的掠夺! 掠夺三人全部的功力……甚至还有—— 生命! 第一百六十六章 祭魂邀日阵(下) 火球愈发通红,一波波的热浪使得周遭的杂物凭空自燃起来,没过多久,便成了碳灰,随着热风远远散去。 炎、森、岑三位长老此刻脸色都苍白的吓人,他们几乎已经将全部的力量与生命祭到了这火球之上,双眼变得有些空洞无神,还带着一丝悔恨和不甘。 在此莫名其妙的奉献了自己珍贵的生命,或许还会被后人铭记,但绝不是什么好名声。 “十方封禁术!” 一声长啸,风无忧迅捷无伦的在空中打出几道劲气,在那巨大火球的四周发出几道闪亮的白光。 他已经无力消灭这个仿佛天灾一般的火球,只盼能再拖延一些时间。 “封!” 风无忧双手一合,仿佛在半空中撒开一张无形的大网,把那凶猛嚣张的火球紧紧包裹了起来,一时间热浪消逝,仿佛又把冷静还给了秋夜。 周遭众人瞧见这一幕,均是面露狂喜,少了那阵热浪,那火球也显得温柔了许多,似乎都觉得自己捡回来了一条性命。 同时心中惊叹:没想到真有人可以阻止这恐怖火球! 随后的一句话,却又把他们心情打回了谷底。 “萧副统领,带上所有人,尽快撤离荒都!” 萧峰是荒都的副统领,在先前的大战中浑身也染满了鲜血,左臂还有一处深可见骨的伤口,听到这道令,微微一愕:“这……” 火光亮得晃眼,早已盖过了那凉凉的月色。 渺苍天见状,笑的愈发狰狞:“没用的……哈哈哈……没用的!” “这是我大阳国秘法,就算祖辈复生,到了这一步也再无可拦阻,更何况你这老家伙!” 说罢,双臂诡异的又粗了几分,全身似乎都在这股剧痛之下丧失了知觉。 而随着那手臂一鼓,空中的火球又扩大的半分,和那无形的大网摩擦,发出一阵滋滋声响。 与此同时,风无忧两腮一涨,一口鲜血顺着嘴角留了下来,将胡须与衣衫染成一片殷红。 眉心上的汗几乎汇成了一线,流进了眼珠却恍若不觉,咽下带着腥气的血液,费力的吼道: “执法堂堂令第三条是什么!” “服从!” 萧峰不假思索的叫道。 随后心生一股凄然,他已经知晓了大统领的决断。 看着那有些惨烈的画面,心中升起了一股无力与挣扎,闭上了双眼,叹了口气。 将身旁的一名尚余性命的乌衣老者背负在了背上,运力大声嘶吼: “诸位。” “带上伤员,跟我撤离此处!” “萧副统领,我们不走,我们跟他们拼了!” 一言落下,瞬间站出来了三五个汉子。 能战到此刻的,可谓都是江湖豪雄,人数不多,却都是江湖上威名远扬的好手。 虽说对那恐怖的火球心怀恐惧,但若说让那老者独立抗拒这恐怖的玩意,自己撒开腿逃生,却也有些做不出来,是以萧峰一声令下,倒是反而让他们脸上写满了战意。 其中一赤脚独眼大汉更是直接炒出了家伙,大喝一声,以勇猛的行动表明了心迹,直接发足狂奔,对着那渺苍天之处冲去: “什么劳什子东西,直接杀了中间那老家伙便是!吃俺老谭一锤!” 萧峰急吼吼的大叫一声: “谭洞主,不可!” 那谭洞主本名谭老四,性格怪癖,天生怪力,十数年前便仗着一口千斤重锤威名远扬,人称其“人肉饼王”,乃是说谁惹了他不痛快,便一锤子给人家砸成肉饼,做事随心所欲,不受礼法拘束,算是亦正亦邪之人。 后嫌弃陆地上的烦心事多,索性直接移居荒岛,绑了几个仆从,搬到了一个溶洞之中,自称起了“洞主”。 执法堂本是出于礼节发了个请帖,没想到他却来了,不仅来了,还帮着执法堂杀到了这最后的一刻。 那谭老四头也不回,丢下了最后一句话: “你执法堂行事还算地道,俺过去承过你们的恩,这回我帮你杀了那老家伙,这恩便算是报完了,以后可休要再找俺掺和这烦心事!” 萧峰闻言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这次是风无忧吩咐,所以便多写了些观剑请函,听谭老四这话的意思,合着给这请函当做为了报恩非来不可的“麻烦事”了。 不过不得不说,今日之事确实有些麻烦,那却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了。 再欲拦阻时,只见那高大的身影已经携着一柄黑金重锤冲出,气势汹汹,犹如一道黑色的飓风,对着那恐怖的异象竟似毫不畏惧。 渺苍天毕竟身不能动,那谭老四索性双手举起那千斤大锤,毫不保留的使出全力,夹着呼和的风啸声,直朝着那渺苍天的背心砸了过去! 这一下子,恐怕小山都要给毁了! 瞧见这般威势,众人也露出了一丝期待眼神。 十步,五步,两人距离越来越近,待到距离不过丈许时,却见到那遒劲有力的手臂微微的抖了抖。 而后,大腿,腰肢,胸口,甚至头部,同时都抖了下。 那谭老四本来威风凛凛的脸上突然一僵,喉咙微微动了动,发出了一声微弱了吸气声。 声音很微弱,很轻,却仿佛带着一丝痛楚。 “滋滋……” 一声轻响过后,众人便惊骇的见到,那原本高大壮实的汉子,竟然瞬间绽放了火红的颜色! 这火红也只持续了一个眨眼的功夫,而后那整个壮硕的身躯便化作了黑灰,犹如万千墨色的蝴蝶,随风翩跹飘扬,一眨眼便到了夜的远方。 而那柄黑金重锤,也被猛然的一股气浪弹到一旁,锤头砸入体面,锤柄高高立起,手柄处微微泛了层淡红色,犹如亘古永恒的丰碑。 仿佛他的主人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谁也没想到,这么一个力大无穷的汉子,竟如此不明不白的丢了性命,犹如晨露,平时嗓门如雷鸣的谭老四,竟连叫声都没发出半点,就这样不甘的死去了! 怎么可能?! 这是所有人发自心底的惊叹。 而那三五个本来走出的汉子,此刻却也有些尴尬和犹豫,但凡是人力可为,他们都愿拼上性命搏一搏,而这眼前恐怖而诡异的景象,却完全超脱了他们的认知。 就算想拼命,恐怕都无从下手! 萧峰悲戚的叹了口气,心中顿生了一股愧疚,咬了咬牙,又换了个说法: “诸位,跟我帮忙把伤员先运走,待稍晚些安置完毕,我们再杀回来!” 话音刚落,猛然又是一股热浪涌出,将不少人直接扫翻在地。 第一百六十七章 火莲派掌门现身 任你拳脚功夫再强,终究拿这从古时一直传下强绝大阵无可奈何。 那谭老四可谓是在场中人力量最强的了,但就算是他,也在这大阵诡异攻击之下无声无息就丢了性命,换做旁人,更是毫无半点信心。 几人内心挣扎一番,最后还是相互搀扶着褪去了。 风无忧脸色已变得极为苍白,任他英雄一世,终是难以和这渺苍天以火莲派四人性命为祭的祭魂邀日大阵抗衡。 火球狰狞的扩张,将天地都映出了一片异色。 在一片轰鸣声中,却夹着一道微不足道的叹息。 “唉……” 一名身着绛红色袍子的中年男子,悄无声息的站在了大阵旁边。 那人双眼映着火光,挺得笔直,看着火莲派的四位长老,神色极为复杂。 森长老恰好正对此人,看到那张削瘦却有些熟悉的面孔,不禁虚弱的呢喃了一声:“金……掌门。” 而炎、岑二位听到此声,也顺着森长老的目光侧头看去,眼中均现了一抹惊异。 此人正是火莲派掌门金一刀,人称“火庖人”,和几人功法稍有不同,这金掌门所擅者是将炙热劲气化作凌厉的刀光,将狂暴的破坏力聚成一点,可以说是指哪打哪,精准无比,内劲伤人如熟练的庖人,加上功力精深炙热,因此得了个“火庖人”的称号。 而他还有个身份,那便是当年火莲派前掌门金枯莲的独子。 江湖门派不似古之朝堂,大多掌门交接都是能者为之,罕有父子相传的情况。 但当年金枯莲正值盛年突然被害,并无指定传人,以至于火莲派一时变得群龙无首,混乱不堪,许多人都想上来汤一汤这掌门的浑水,那时还是多亏渺苍天力排众议,费了不少心思,也杀了不少人性命,这才将金刀扶持上位。 那时金一刀武功未成,而且又是二十出头的青年人,也都是渺苍天悉心传授武功,又帮忙解决了数次教中危机,这才使得火莲派一步步扩张,最后跻身北荒顶尖势力之列。 可以说,这渺苍天对于金一刀,乃是一种亦师亦父的角色,是教中的顶梁柱,是他的大恩人。 至少在今日以前,金一刀都是这么认为的。 “渺长老,这就是你说的,助我‘为父报仇’么……” “金掌门……”渺苍天听到身后这道声音,狰狞的面孔忽然一滞。 “我没去拦截什么你编纂出来的‘东海之援’。” 金一刀顿了顿,又道: “我已经在这里有一会儿了。” 话音平淡,心情却是分外复杂。 当年便有一些声音,怀疑他的父亲,金枯莲的死或许和渺苍天有关,而他却选择坚定不移的信任,这么多年来,也坚信渺苍天所说,执法堂才是罪魁祸首,要报自己的杀父之仇,那便要剿灭这执法堂。 春秋变幻,韶华如水,一眨眼三十年过去,而他也从当年一腔热血的少年,变成了武林中凶名远扬的前辈,火莲派也从当年的边隅一世外门派,在多年苦心经营、纵横联合之下,暗中组建起了一股能与北荒执法堂相抗衡的势力。 归根到底,这些一切的原因,还都是因为当年那金枯莲之死所生的仇怨! 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到了今日,金一刀竟然才知道,原来这杀父之人并非别人,乃是一直以来悉心教导辅助自己的渺苍天! 那这些年自己都做了什么? 这一生都做了什么? 带领火莲派,一生以报父仇为信念,以剿灭执法堂为目标,就这样,慢慢地,慢慢地,走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若金枯莲泉下有知,恐怕还要为自己的天真与弱智再羞愧而死一次! 世上荒唐事,无外如此! “金掌门……” 渺苍天咽了咽口水。 “我无话可说。” 他一生做过无数恶事,取人性命更是如同家常便饭一般,但唯独一事,让渺苍天难以忘怀—— 那便是亲手杀死了对他有大恩的金枯莲。 当年初来北荒,行事张狂,想着凭借一身高明武功,独自便能灭了执法堂,因此到处杀戮,结下仇家无数。 那时若非因为金枯莲数次相帮,恐怕自己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 有一次自己惹了了不得的势力,人家打上了门来,甚至将金枯莲的妻女都擒了,威胁他交出那人神共愤的弟子。 而金枯莲却只是面不改色的说了句:“伤我兄弟,先踏我尸!” 他那时瑟瑟发抖的躲在内堂,永远忘不了金枯莲妻女被辱时发出的哀嚎,更忘不了金枯莲敢得罪天下,却要对自己庇佑到底的坚韧眼神。 在某一刻,他甚至都想过,自己先辈和执法堂的仇怨都数百年了。 要不就算了。 但那代代相传的誓灭执法堂的誓言,却如尖刀一般时时刻刻刺的他心脏发疼。 而那来自于骨子里的疯狂,也容不得他安稳一世。 金枯莲虽说对自己一向护佑,但却绝无想和执法堂开战的心。 渺苍天想了无数种方式,终究没有其他选择。 于是,那年他自己发狠,服了剧毒,并派人告知了金枯莲——自己被人下毒所害。 金枯莲得知消息,不惜大损功力,独身一人飞来相救。 就在他功力大散,虚弱不已却还在问自己“感觉如何”的时候,自己却早已服食了解药。 闭上了双眼,泪水在夕阳下散出了晶莹灿烂的水花,而双手却使出一套已经练得娴熟无比的“七擒七打”,直接将这世上对他最好的可怜老者,以一种惨烈且痛苦的方式,悄悄的送离了这无情的世界。 “停手吧……” 金一刀看着那巨大的火球,感觉整个天地都陷入了一片昏黄,就好像他那混沌不堪的内心。 “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别再多添杀戮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该如何补救这一生的荒唐。 但无论如何,此刻却再不该与这执法堂分出个死活了。 那是金枯莲在泉下绝不愿看到的。 “金掌门,我对不起你的父亲,对不起你,也对不起火莲派……” “但我也有我的使命!” 渺苍天在这般强力透支之下,心神已经收到了影响,说着说着便神色再次狰狞了起来。 “此生我见不到执法堂覆灭之时了,但今日,这些统领,执法者,还有那姓风的老东西,都必须要为我陪葬!” 秋风呼啸着更急,吹走了过往,却带来了一重重的凄凉与孤寂。 金一刀摇了摇头,双手覆上了一层金黄之色,一步一步的走向前去,看了看那先前被弹飞在地的重锤,又看了看渺苍天那沾满血污的背心。 “渺长老。” “我最后再叫你一声渺长老。” “你我之情,此刻绝断!” 那金黄色愈发灿烂,一股凌厉的劲风四散荡出,宛若万千利刃,刮得人头脸生疼。 “这招‘黄龙贯心刃’是你所授,当年你说过,‘此法可破万物,但锐气过盛,每使出一道火锐之气,心脉就重创一分,且无可恢复,一生之中最多使出三道,否则轻则心智失常,重则心脉断裂而死,非到紧急时刻万不可轻用’。” 说话间,金一刀双手金芒大灿,犹如金仙降世,人还未动,便先发出阵阵呜声。 一股凌厉的气息,在场间悄悄蔓延,弥漫到了每一处的草石,也弥漫到了每个人的内心。 “若三道齐出,不知你这大阵可否挡得住!” 第一百六十八章 第四刃 金一刀右手一抬,“歘”地一道金芒溅出,携着一股仿佛能撕裂一切的劲气,呼啸着急奔而去。 感受着背后的寒芒,渺苍天丝毫不敢大意。 浑身一蹦,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身后涌现,如同一道赤红的钢墙铁壁,横亘在两人之间。 那金芒不停的撕裂着铁壁,而那铁壁也由新生的力量不停地修补着,发出的“嘶嘶”声响甚至刺的人耳膜生疼。 愤怒的,狰狞的,呼和着,衬着风声交响。 几人的眼神都聚集在了这里。 此刻事态的发展已经完全脱离了所有人的预料! 恍若矛与盾的纠缠,生与死的交锋。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那金芒虽利,终究还是抵不过那钢墙聚集的恐怖力量,在几番撕磨之后,“簌”的一声,便暗淡了下去,直至消失。 这一幕却在金一刀的意料之中,若轻轻松松便能伤了那阵中的渺苍天,那他渺苍天也不是渺苍天了。 那金芒暗淡瞬间,又一道更加凌厉的劲力打出,斯啦一声便随后穿了过去。 这第二道金芒出现瞬间,金一刀浑身血脉偾张,肌肉紧绷,似乎用这招的同时也给他带来的不小的反噬,就算他功力早已深厚无比,终是难以幸免,一股锐杀之气在体内激荡,破坏,疯狂的肆虐。 金芒沿着那还未及愈合的缺口前赴后继的杀进,做着狠辣的抗争,刺耳的声音仿佛来自灵魂的倾诉,又似对命运的不屈。 在这激烈交手的下方,有一个几乎被所有人所遗忘的少年,此刻正怔怔的有些愣神。 愣神的原因倒不是因为那金一刀和渺苍天的诸般恩怨纠葛,而是因为那凌厉无比的金芒。 在那“黄龙贯心刃”劲气射出的一瞬,铁风便清晰的感受到了,这一刃,竟和他五登天最后那一指十分相似! 不过五登天是利用精纯的劲气,在四周蓄力,最后合并射出,同样功力下,其中蕴含的劲道要比这黄龙贯心刃强上一不少。 但也正因为如此,将各处劲气蛮横混合,也导致这一指的凌厉程度相较那金芒逊色了许多。 好比五登天的一指是一杆粗黑且重的铁杵,而这黄龙贯心刃的金芒则是一支锋锐纤细的金针。 若五登天的一指也能绽出这金芒的凌厉……那可厉害了! 正当铁风思考时,那第二道金芒也被不甘的消磨殆尽。 与此同时,那道赤红盾牌已经从距离丈许,被一路压缩到了渺苍天身后数尺的距离! 金一刀心知,若不阻止那阵法,恐怕他和火莲派的罪名,从此千古也难以洗清了。 拼命之下,那金芒威力之盛,甚至都有些超脱了渺苍天的预料! “金掌门,这黄龙贯心刃我教你时,乃是说一生之中,最多使出三道,却不是连使三道。” “若是在这须臾之间三道齐出,恐怕你往后的日子武功再难寸进不说,寿命也要跟着折去大半!” “这执法堂就算跟你无大仇,那也对你无寸恩,老夫左右已活不过今日,任谁阻挠也不会收手,你何必要为了拦阻老夫拼命至此?!” “若你此刻快些离去,以你的功夫,这邀日大阵伤不得你,到时老夫与这姓风的老家伙共赴九泉,你也可以继续风风光光当你的教主,上辈的恩怨,让它们就此终结,岂不更好?” “住口!” 金一刀怒不可遏: “我敬你重你大半生,也被你戏耍了大半生,我火莲派立派之时,先辈曾言‘火莲遗世孤立,不问天地寥凡,行走恍若无尘,清明唯慕谪仙’,乃是说我火莲派以清静无争立派,而你,渺苍天,自你来火莲派之后,便讲本教一步步拖下争斗的旋涡,推向灭亡的深渊!” “若是当真为了前教主报仇,那也便罢了,但到头来却是只为了你一己私利!此刻你有什么面目叫我住手?!” “金掌门……” “别叫我掌门!你没资格!” 金一刀完全不在理会渺苍天的话语,双手光芒大作,一道如电光般的金芒猛然射出: “黄龙贯心刃!” 雷鸣夹着电啸,燥风随着烈光,金芒一闪之间便到了那摇摇欲裂的赤红墙壁上,犹如势如破竹般,不断的撕开着醒目的缺口,天地都发出了一阵凄厉的啸声。 “喝!” 渺苍天大喝一声,浑身火光大起,他余下生命已极为有限,甚至可以以分秒来计,但他却不曾放松哪怕半点,因为他必须要看见那火球砸下的一刻,火舌吞没整个世界,烈焰焚没所有的一切。 那时候,他才算对一生的坚持有了一个交代。 “我以好话说尽,你不愿听,那也是咎由自取了!” 渺苍天摇了摇头,丢弃了最后的怜悯: “这功夫是我所授,威力如何我比你要清楚得多!你以为这三刃能破我这大阵,那怕是太过天真了!” 一瞬间,那赤红的火墙仿佛又凝实了几分,在他小心的操控下,强力的朝着重剑的缺口挤压,将那犹如瀚海的力量全部压了上去。 与此同时,那身着绛红色袍子的金一刀晃了晃,随即就倒了下去。 额头砸在地上,在滚烫的地面上曾出了些许鲜血,脸上却微微一笑: “渺苍天……三刃奈何不得你……那四刃呢?” “恩?” 渺苍天听到这句话,一时还不解其中含义。 且不说以他的实力能不能发出四刃,但这人都倒了,又何来第四刃。 那凝实的朱红火墙,依旧在拼命挤压着金芒。 一者浩瀚,一者锐利,进行着以存亡为赌注的比拼。 逐渐的,那火墙再次占据了上风,不过渺苍天却心脏有些乱跳,还在反复的思忖着金一刀晕死之前说的那句话。 他金一刀,绝非虚张声势之人。 “人都晕死过去了,又何来什么后手……?” 渺苍天想着想着,突然瞳孔一扩! “晕死过去……?!” “这黄龙贯心刃虽说反噬强力,但以他的实力,使出三刃应该绝不至于直接晕死过去……!” “难道说……” 突然间,那本来被挤压的似乎无处可逃的暗淡金芒,猛然间光芒大绽,就在渺苍天身后两尺处,带来了一阵尖锐且刺耳的啸声。 “是子母劲!” 第一百六十九章 论武道 古有一奇人,擅使暗器“金螺珠”,曾经风光一时。 这金螺珠乃是一金色圆珠,珠上有若干细缝,受到震动时,细缝中会射出树根钢针,让人绝难防御。 而后世便有人结合这暗器的原理,创造了一门“子母劲”的功夫,乃是将一道内力,藏在另一道内力之中,两道齐出却只能眼见一道,令人心生小觑,防不胜防。 这功夫虽说说起来神奇,但用法却是极为复杂,稍不注意便要被内力反噬,况且如果遭遇比自己强的人,恐怕两道齐出亦是难以伤敌,是以虽称不上什么秘法,但江湖上会的人着实不多。 因此渺苍天也没想到,这金一刀竟然会使这门功夫。 会使这门功夫还可以接受,难能的是竟然将那黄龙贯心刃与子母劲结合起来! 这两个功夫都是危险无比,贸然结合,其危险程度犹如刀尖跳舞一般,他没想到,金一刀有此等决心与胆识! 而且竟然真的成功了! 感受到那后背新生的一道锐气,渺苍天却也冒了道冷汗。 “祭魂邀日阵,祭!” 一声厉喝,大阵光芒大盛。 只见炎、岑、森三人瞬间抽搐了起来,神色瞬间萎靡,血骨与肌肉都跟着不住收缩。 那光芒之中带着一股强横的吸力,吸着它们的力量与血肉,意识与生机。 这股突如其来的抽力,让他们三人完全无可抗拒,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无法发出,只能用不甘且愤怒的眼神,表达着它们内心的情绪。 他们都意识到了,渺苍天是想借着大阵,榨干他们最后一丝的力量,用以抗衡那最后一道金芒。 这对他们三人来说,简直是莫大的讽刺与羞辱! 但却完全无力抗衡。 一眨眼的功夫,三人便同时倒了下去,半张着嘴,甚至双手还保持着先前维持阵法的姿势。 尸体在极短的时间内干化,僵硬,仿佛已逝数年。 而三人倒下的瞬间,阵外的赤红圆环也消失不见,化作最后一股强悍的力量,统统涌进了渺苍天的体内。 那力量过于庞大,一同涌入,饶是渺苍天筋脉尽通,也忍不住仰天喷了一口猩红的鲜血,血滴漫天洒开,又被头顶的炙热温度烤的滋滋作响,落在白净的石板地上,画出了一副腊月寒梅。 随着这股大力涌现,那子母劲带来的最后金芒也是不甘的消散了。 这金一刀拼命的一击,终究还是挡不住那大阵之威。 现在只消得将这最后的劲力传至那火球之上,这祭魂邀日大阵便算是彻底完成! 倒是却不知这巨城荒都,又该是何等情景! “哈哈哈哈……” “哈哈哈……风无忧,今日之战,汝可心服?” 风无忧连又打出三道“十方封禁术”,浑身血红,喉头猩涩。 “你我相争,累及万千生灵,渺苍天,你这孽造得大了。” “那又如何!” 渺苍天冷哼一声: “少给我假惺惺的,我虽是因先辈之仇,却做的也比你执法堂光明得多!如今世人都说你是正,我是邪,但若有朝一日世人醒来便知晓,我才是真正的正,而你,才是大恶,大邪!” “夭夭七百余年,这天下看似因你执法堂一片祥和,实则门派争斗大胜往昔,江湖宗门更迭不停,武学传承更是一断再断!” “古时三国皆有传承,只有我大阳国得以幸存,却也十不存一!其余那两国的武学功法,别人不知,我却是知晓,那些恐怕都是被你们执法堂暗中给毁去了!” “看我先辈强者,一掌可开山镇河,再看如今,看看眼前这些尸体吧……柔弱可欺,有些三脚猫的功夫都被称为一代强者,这堂堂一代强者竟会死于乱箭,你说可笑不?” “若再有七百年,恐怕这天下武学将在你执法堂刻意操纵下更加羸弱,甚至宗门不存,尽为良民也无不可能,那时恐怕才真正应了你执法堂的愿了!” “你这去强留弱之大谋,我说的不差罢?” “武之一道,早就走得偏了……”风无忧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众所周知,武学始于一千五百年前,兴于一千三百年前,初时为强身健体之道,后又为竞技博弈之功,再其后又作安身立命之学,逐渐取代礼仪诗书,又变作权谋争锋之利器,古之强者一怒,浮尸千万,要比旧时那刀剑军队争锋强横霸道的太多了。” “武之所兴,导致千年以来百业尽废,农学废怠,工学不前,诗书再无新著,天下也再无安稳!” “人们手里有了刀,有了剑,有了功夫,任你国家势力多大,实力多强,那也立足难稳,生怕有强绝之人动摇其根基。” “当年古之大阳国便是如此,本以占了半边天下,还不是因为一人之怒,以至于功业尽毁?人们流离失所,天下暴乱,无人得以安生,说到底,终究是因为武道过兴,万世纷争盖始于此! “执法堂若完成此等大业,你先辈泉下有知也必然大感欣慰!” “哈哈……” 渺苍天突然笑了,笑得很狰狞,笑得很用力。 “风无忧,你这一把年纪果然没白活,能给执法堂这等见不得人行径找到一个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这确实比我等高明的多了……” “一门武功,那是多少先辈的心血,是多少英雄的毕生所学,凭什么你执法堂有资格说毁就毁了?!” “强者为尊,弱者为鱼肉,那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你执法堂逆天行事,已让这世间病态的发展了七百余年,该到时候了!” 说罢,渺苍天浑身仿佛燃起了熊熊火焰,强霸的内力涌出,拉成了一股咆哮的火龙,直对上方的火球冲去。 双眼之中闪着得意的红芒,直勾勾的盯着不远处的风大统领。 那眼神仿佛在宣示着最后的胜负:“不管怎么说,我,渺苍天,破了你所有的手段!我胜了!” 风无忧浑身被烤的火辣辣的痛,阵阵热浪烧的几乎要睁不开眼,全身上下也没剩下多少力量,眯缝的眼中却闪起一抹笃定的精光。 “渺老……” “有的时候,往往最不起眼,让你最没想到的地方……” “……却会给你带来最恐怖的伤痕!” 话音刚落,一道飞虹从下方比武场上直贯而起,杀机凛然,宛若修罗降世。 第一百七十章 身亡故,大阵成(第二更) “钟老,依你看来,这一剑如何?” “你教的?” “非也,我只教了个启剑式,而这一剑,剑锋凌厉,怕是他观看那姓金的小子招数所悟啊。” “你在此意欲何为?” “游山,玩水。” 比武场南面高台边檐上,有两人桀骜而立。 一老者长须剑眉,衣衫烈烈,颇有出尘之感,而旁边一人则高大威武,双瞳呈淡青色,远远看去就给人一种强大威压。 他们站在一起,却给人一种不和谐感。 两股气场极为不合。 两人相隔数丈,对于他们来说,这距离绝不算远,交谈之时声音洪亮,却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壁所阻隔,半点也传不出去,以至于许久以来,就无人发现这里还有两人的存在。 “那你呢,钟老?” 那青瞳男子隔了一会,再次开口: “依旧以苍生为过客,以人命为刍狗,不管不顾,听之任之?” 那钟姓老者扫了眼那愈发庞大的火球,身形一闪,便毫无留恋的消逝于夜空,淡淡的留下了十六个字,在那青眸人的耳旁久久回荡: “与人为善,终有善终,逝者已逝,何必不释。” “哼!” 一道冷哼,将那声音场震散,瞧着那钟老离去的方向眯了眯眼。 “这老妖怪的功力竟然又涨了。” …… 在不远处,渺苍天看着自己胸口的一处血洞,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他本知道下面有一人,也知道这人甚至还和东靑王交了一番手,不过就算如此,依旧没将那年纪轻轻的少年放在眼中。 在渺苍天的眼中,两者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存在,如蝼蚁对巨象,就算这蝼蚁长出再强劲的牙齿,那也伤不得巨象半点毛皮。 他熬过了那如雨一般的七星绝杀箭阵,熬过了那诡异莫名的半心归尘咒,祭出了完全体的祭魂邀日阵,又拼着火莲派三位长老性命的代价,挡住了金一刀的四发黄龙贯心刃。 他破尽了风无忧所有的底牌,眼看就要看到胜利的曙光! 却万万没想到,却被下方蝼蚁一般的存在劈出了一道凌厉至极的剑气! 那剑气如前尘,如旧梦,如划破天际的流星,又如撕裂山石的利爪。 在那道剑气面前,仿佛一切抵抗都失去了效果,就这样极为突兀,又无比合理的被那道剑气贯穿了胸口,甚至剑气破出了一刻,他脸上还来不及收起那狰狞的笑。 鲜血从口中汩汩流出,如同涓涓溪流,顺着衣襟躺下,在地上着了浓墨赤红的一笔。 艰难的转过头,望向那剑气来源处,眼神扫过那少年锐利的双眼,却又被他手中的一柄黑剑引去了注意。 那剑身坑坑洼洼、凹凸不平,却在这一番激战后右侧剑柄处破了个缺口,不经意间透着点点寒光。 看到这星星寒芒,渺苍天本来有些浑浊的老眼突然一亮: “令吾剑……令吾剑……!” “最不起眼的地方……最没想到的地方……我本该想到的。” “风无忧啊风无忧,老夫到头来还是被你算计了……这才是你最后的后手!” 周遭的风有些热,有些燥,夹着火气吹过,却让渺苍天感觉胸口瑟瑟的凉。 “我败了!” 渺苍天摇了摇头,甚至连封住伤口的力气都没有了,任凭血哗哗的流着。 但他早就失去了所有或痛或苦的知觉,只凭着意志,撑着最后一口气。 “我败了……我败了。” “我终究还是没有亲眼看到你们被毁灭的一刻……” 使出最后的力气,双臂一蹦,如同先前那火莲派三位长老一般,渺苍天将最后仅存的生机和残余的力量,化作一道耀眼无比的炽芒朝着半空打出。 努力的睁了睁双眼,眼眸和那空中的火球映成一色,夹着滚滚鲜血哑笑三声,双腿一僵,倒下前嘴角最后蠕了蠕: “阵成!” 两字落下,那苍老的躯体瞬间蜷成一团,脸上却依旧写满了疯狂和沧桑。 而空中的火球却燃的更盛了,仿佛一轮红日砸下,让人难以心生抗衡。 “可恶!”瞧见这一幕,铁风心中急叹了一声。 “还是晚了一步么……!” “好,好,好!” 风无忧仿佛洞悉了少年的想法,连叫三声好,紧接着便又重重的咳了几声,面色却猛然一穆,双手如幻影般在空中疾点,再次打出了一道“十方封禁术”。 “铁风,你做的很不错!” 此时他的状况,已经比先前的渺苍天好不了太多。 察觉这一幕,铁风缓过神来,看着那张狼狈无比的身影正待说些什么,却听那身影先急急地开了口: “铁风,你速速离开这里,不要回头,离这里越……咳咳咳……越远越好,走得快些,或许还可保住条性命……快!” “咳咳咳!” 或许话说得有点多,风无忧又一次咳出了大口的鲜血,那火浪再次涌现,突如其来的高温竟直接将他眉毛燃了起来,猛地甩了甩头,这次又让那火苗熄了去。 听到这句话,铁风脸上涌现了一抹挣扎的神色。 正如风无忧所说,渺苍天虽已亡,但其头顶上方的火球不禁没有因为他的身亡和消散,相反的,那直径数丈的火球还因此变得极为不稳定起来,摇摇颤颤,颜色都更深了几分。 那火球不断的撕裂着那十方封禁术的包裹,间隙中透着一股灭世之威。 “怎么办?” 铁风看着这一幕不禁有些焦急,心里着实拿不定主意。 刚刚在那金一刀用出“子母劲”的时候,突然顿悟——想让五登天这驳杂的剑气汇成一股全无冲突,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要使得那些剑气稍稍排列,用一种类似那子母劲的法门,略有前后的射出,这样威力便会成倍递增! 那子母劲本就是一门需要精神控制的法门,常人学习自是极难,但铁风有着那“杂学二”上所记载的精神功法基础,这子母劲可以说是极为轻松的一种手段了,可谓是无师自通,效果还要胜过那金一刀无数倍。 而由此凝成的剑气,也是不负所望的一招毙渺苍天的命! 不过且不说这五登天的剑气只能挥出一道,就算是还有余力,也绝无可能以一道剑气拦下这艳如红日般的东西!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呐?! 正当铁风举棋不定时,那道突兀的声音却再一次在心中响起。 第一百七十一章 疯狂的决定 “小子……想不想医好你那丹田的伤势?” “什么?!” 铁风听到那声音,直接惊叫出了声来: “你说什么?!” 那声音又道:“你胡乱运功,无知之下用起那三才剑经的内力法门,本难存活,却机缘巧合得到了一场大造化,也不能说这不是天意,但这丹田之伤毕竟难愈,可谓是空有一身好皮骨,其实则是个花架子……而你刚刚所见的邀什么什么阵,那是那家伙把大阳心经里面的法门胡乱改成的,这大阳心经说到底,还是和你那‘三才剑经’同出一源,只要你敢做,或许能将你这丹田之伤治愈或也说不定。” “恩……”铁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同时诧异莫名。 此人简直神的过分! 自己这些事情都极为隐秘,他怎能如数家珍一般? 那“大造化”又是什么意思? 这丹田之伤又如何治愈? 难道和眼前这恐怖的火球有关? 诸般问题在铁风心中涌现,一时竟噎得不知从何问起。 那声音却并不是多着急,隔了一会,方才再次缓缓响起:“怎样,敢不敢去?” “去……” 铁风眼神被上方的火海引去,微微愣了愣神,于是便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便惊觉不对:“去……哪儿?” “当然是那火球中央。” 那声音淡淡响起,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仿佛只是说出门买个烧饼一般简单。 “火球……中央?!” 铁风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位大……前辈,我十分感激你刚刚点醒我,破了那东靑王的武功,但这当头就别再戏耍我了,您不如再行行好,把那火球打……把那火球想办法控制住可好?” 热浪滚滚袭来,一波紧接着一波,如同惊涛拍老岸,大风扫冬雪,气势汹汹。 而风无忧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脸色煞白,却再也无暇顾及铁风这叽叽歪歪的念叨,虽自知是螳臂当车,却依旧要凭着一己之力尽量拖延着那火球的爆破时间。 “戏耍你……?” 那声音又道:“你当这世间好事都是白得的?你不入那火球,如何能重塑血骨?疗好这丹田之伤?” “……那我进了这火球,就能疗好丹田伤势?” 铁风刚问出口,便觉惊讶,自己竟然会问出这个荒唐问题,用手背蹭了蹭鬓边的冷汗,又问出了更要紧的一点: “我入这火球?还有得活?!” “……得靠你自己,此番机遇千载难逢,你若成了,不仅丹田重塑,武功也将大进,那时你才真正具备修炼大阳心经内功的资本!”那声音再次隆隆响起。 铁风不知那声音从哪里传来,却在这周遭肆虐的风声中清晰无比。 虽见识过几次这种聚声成线的法门,但能在这等境地下传的如此清晰的,那还是头一遭。 “不去!” 没怎么多想,便果断的摇了摇头。 且不说不知那人目的是什么,就算他给的诱惑再大,铁风也没有冲进这火球的打算。 虽说自问胆子不小,但毕竟也不是傻子,光着滚滚的热浪都够他喝一壶的了,莫说重塑丹田武功大进,就算是能成天王老子,铁风也绝不想冲进那恐怖如大太阳一般火球之中。 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恐怕也只想避而远之,绝对没有冲进去的想法…… “恩?” 那声音显然也没想到铁风拒绝的如此果断,顿了顿,又道: “这般胆小,如何成事?!” “前辈……这不是但不胆小,成不成事的问题!那东西我近到边缘恐怕就要成了灰,进到里面恐怕要化成气儿了……到时候下到地府里恐怕阎王都识不得我!” 铁风心中极不认可那人所说,但此刻却也不敢将他太得罪了,毕竟此刻在铁风看来,若想阻止那火球,唯一的可能就是靠那指点过自己武功的神秘前辈出手了。 虽然半点摸不透他的底细,但从各个方面看来,此人定是个了不得的高手! 就是不知道这高手干嘛一门心思的让自己冲进那火球? 实在又没的罪过他不是。 “你小子不仅胆小,废话还多,你体内有涅槃之气护体,哪里轻易便死,莫在废话,运起剑经口诀冲进去便是,不然我此刻就杀了你!” 铁风嘴角抽了抽,狠狠咽了口口水。 当真感觉身后涌现了一股杀气。 这人行事怪异,铁风对他所为当真是半点拿不准,若当真被他莫名其妙的一刀给杀了,那可是真没处喊冤。 眼前这番情形本就混乱危险之极,偏偏此刻还有个不知名的神秘高手威胁自己进火球,也不知今日是得罪了何方星宿…… 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没给铁风剩下多少抉择的时间。 “前辈……这个,这个我最后还有个问题,你答了我,我便依你!” 顿了顿,没听见回应,便继续问道: “今日之事本来与前辈无关,但前辈却一心想让我进这火球,不知我真冲了进去,对前辈你又有何好处啊?” “啰啰嗦嗦,我让你去,不过是想验证我的一个猜测。”那声音答道。 猜测? 铁风虽然不太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却隐隐有种并不是多靠谱的感觉。 此刻就好比有人指着一头老虎,对你说让你进它肚子里转一圈,看看转一圈之后会有什么变化?会不会出来时沾上些胃液?那老虎肚中又是软是硬? “准备好了便叫一声,我送你一程。” 那声音再次响起,虽是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在铁风耳中听来却极为刺耳,尤其是那“送你一程”四字,无论怎么想,都觉得非常别扭。 “准备什么……” “散去体内劲力,默运功法,四肢舒展,只当那是清风徐来,旭日初升,波澜不惊,心无所惧。” 正在此时,上空出现了异动,那火球猛然扩张了起来,一股比先前强悍数倍的热浪滚烫烫的涌出,将左近的一切都焚烧了起来,而首当其冲的便是那火莲派四位长老的干尸。 而伴随着一声细微的破碎声响起,风无忧喷了一口鲜血,两眼一闭,便倒了下去。 为了维持着十方封禁术,他已经耗尽了最后的力气。 看着那不受控制的火球缓缓垂下,铁风既惊且骇,却当真生不起半点抗衡的想法! 周遭狂风大作,抬眼望去尽是火光,此刻铁风已经是这世上醒着的人中,距离那火球最近的一个! 但他却半点没有因此庆幸,甚是还很羡慕那些晕去的人们,不必接受这世上最恐怖异象的恐吓。 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人往往在临死之前,才能迸发出最强的求生意志。 眼前恐怖的景象,并没有给铁风太多犹豫挣扎的时间,那股热浪更是烫的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咬了咬牙,铁风终于做了一回人生最疯狂的决定。 “……送我一程吧!” “轻点!” 第一百七十二章 撤离 话音一落,铁风便感觉脚下涌现一股劲气,浑身一轻,而后“噌”的一声便不由自主的飞了起来,极为直接的朝着那缓缓垂下的火球奔去。 火光在眼中越放越大,刹那之间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染成了橙红色。 而铁风心中只剩下一个想法:我在干嘛?我要去哪?我是不是疯了? 散去内力云云,铁风倒是半点没放在心上,刚刚挥出那五登天的最后一式时便早早散尽了所有内力,空荡荡的,分毫不剩。 至于那人说的“只当那是清风徐来,旭日初升”,铁风则是在心底骂了这句话无数次。 眼看都要撞到太阳了,你跟我说这是“清风徐来”? 见过能把人直接烤熟的清风么? 随着距离那火球越来越近,铁风的表情也跟着颤抖抽搐起来,心中默念三才剑经的口诀,念的非常专注,非常认真。 却并没有什么鸟用。 一瞬间衣衫统统燃了起来,以一个火人的姿态,极为迅猛的朝着那火球内部贯穿而入。 “多么熟悉的一幕啊……” 下方,一人闪了出来,淡青色的双眸盯着那滚滚咆哮的恐怖火球,若有所思。 站稳之后,双手对空虚击几掌,一瞬间,那本来即将爆开的火球再度被强压了下去,整整小了一圈。 这祭魂邀日阵的火球并非真焰,乃是大阳心经内力凝成,因为几人都修的火性内功,因此那内力聚集之后滚烫,恍若个大火球一般。 而在那人的压缩之下,这火球的颜色也从橙红色逐渐转为赤红,烈焰滚滚,甚至比先前还凝实了几分,耀眼无比。 “恩?” 收掌之后,那人却愕然一愣: “怪哉……” “照我推断,那小子进去之后便应能借着这股巨力淬炼皮骨,到时皮开肉绽,其中痛苦难言,绝对少不了些哀嚎,怎地如此安静?” “莫非死在里面了……?” “……” “应该不会吧?” “再等等看吧……” 一道掌风扫过,将周遭一些碍眼的尸体犹如纸片一般扫开,零零散散的摊到一旁。 那青眸人默默的站在一旁,微微愣神,看着自己那粗糙的双掌,在那赤红色的衬托下,仿佛想到了当年的旧事,任凭那滚滚热浪在耳旁打过,隔了好久,长长的叹了口气。 “当年,我也是这般,果敢,无畏,轻狂……” “那日子天天把命别在腰间,却也有趣得很。” 搓了搓手,突然间竟有种百无聊赖的感觉。 “而如今……我在做什么呢?” “唉……!” 愣神半晌,再抬头,却发现那火球颜色陡然一变,从初生的朝阳换做了落日的余晖,一下子便黯淡了不少,若仔细看去甚至还能发现—— 那火球似乎小了一圈! 他不确定这变化是从何时开始的,但想来也不过是几个呼吸功夫发生的事情。 察觉到这一幕,青眸人眼角不由自主的抖了抖。 “他在……吸收这股劲力?” “人体绝无可能容得下这股劲力的……这小子怕是在作死啊!” 青眸人拳上猛然凝了一股力量,便欲破开这火球,恐怖劲气涌现,刚要打出,却发觉一旁的火球再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了缩,而其中还散发着一股极为隐晦的波动。 那股波动毁灭中掺杂着一股生机,饱和中又夹了一丝渴求。 “恩?” “这股波动……怎么会呢?” “这小子实力微弱,丹田就算新生,那也绝无可能容得下这般力量,怎会有破立之意?” “难道说……” 青眸人认真注视着那逐渐坍缩的火球,眼中出现了一抹许多年不见的兴奋之色。 “既然如此,那我便再助一把火!” 说罢,双掌呈赤红色,一股和大阳心经同出一源的劲力打出,没过多久,上方的火球再次如深秋的麦穗,炽热而饱满了起来。 东方的天空一片赤红,相比之下,西边的夜色就冷寂了许多。 荒都城外有一片荒原,荒原之上站了几人,身上都平添了不少伤口。 胡无忌先前在寨中密室被铁风削去了两指,右手已不便再使兵刃,左手握着一把单刀,刀尖上还沾了些许血迹。 两边各站了几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伤势。 “司马正义,你怎堕落至此?”蒙天厉声喝问道。 “骆统领……或者说是蒙统领。” 司马正义看着那张脸,百感顿生。 过去蒙天身为洛城统领,而他司马正义则是洛城城主,两人也有好些交情,谁知这数月时日,便生了天翻地覆之变,而这称呼也是叫的惯了,一时间改口还有些不易。 “我司马正义承人之义,欠人之情,无可奈何,再多说也无益!” 一捧寒风吹过,扬起几人的衣角,带来阵阵凄意。 “别以为我不知,你刚刚出手尚存了几分余力,不然我等此刻也不会无恙安然,想来你心中还存了一份良念。”蒙天又道。 “回头一步,地阔天宽。” 宋远山站在一旁,面容肃穆。 虽然看似完好无恙,实则在刚刚的对拼之中已经受了不浅的内伤,只是如今大敌当前,却也是不敢露短。 司马正义扯去面袍,丢到一旁。 毕竟他成名太久,武功高强,他们二人以二敌人一依旧难敌那七杀掌劲,若非他尚有留手恐怕老早便要伤在他手下。 “你们……” 司马正义话音未落,却被胡无忌一阵抢白: “司马-大侠,你这般行事,倒是和我们约定的有些出入了。” “胡寨主,我……” “杀了他们!” 胡无忌低着声音,如野兽般盯着蒙天与宋远山,脸色沉的可怕。 他知道,之前胡离使出九煞劲就注定了有死无生,而这笔账却被他统统算在了执法堂的头上。 看到西方的火红,想来那些人已经动手了,不过能发出这般威势还是有些让他大出所料。 不过无论如何,执法堂的人能多死一个是一个! “如果你还想让你那云儿活命,那现在就杀了他们!” 司马正义眉头皱了皱,本来还在犹豫不决,但听到“云儿”两字却仿佛被施了魔咒,叹了口气,眼神瞬间凛冽了起来。 再抬头时,透着一股森然的冷光。 蒙天和宋远山忡忡地对视了一眼。 此番却是不大妙。 来的路上已经发了求援讯号,但却久久不见回应,加上西边天空那火红的颜色与骇人的波动,他们不难猜到,比剑大会会场此刻必然不大安宁。 从刚刚宋远山受伤时,两人便决意今日要退,但两面已是生死之局,贸然退去恐怕他们几人要反追上来,是以这才以言语挤兑,希望司马正义能主动退走。 但如今这胡无忌杀意已决地横插一道,恐怕要棘手的很。 不知这司马正义到底因何会心意大变,但想来绝非三言两语能说得动的,若当真不管不顾全力动起手来,两人还当真难以全身而退。 蒙天悄悄的朝左挪了挪,用极其细微的声音悄声说道: “宋统领,我攻胡,引来那司马,你有伤在身你先撤,一个时辰后,荒都东门汇合。” 第一百七十三章 醒来 夜好黑,天上没有一点亮,暗沉沉的,仿佛天地要黏在一块,连方向也失去了。 少年在旷野中孤单行走,他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儿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里会有一个正在行走的“我”。 甚至区分不出来那是行走的我,还是“行走”本身。 路很长。 少年有时候很迷惘,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长大了,很高,很壮,很有力量,但瞧瞧自己,身体却是一片透明,甚至能直接透过自己看见身下那焦黑的地。 我要走到哪儿去? 我反复问自己,脚下却不停息的走着,身体疲倦得要垮下了,心里有个声音却一再的督促着:走吧,继续走吧,向前走吧! 我为什么要走? 因为你必须走,这是你的使命。 少年不知道说话的人是谁,好像是身体里另一个自己,这另一个自己主宰着自己,自己和自己分裂了,说话了,而他竟然忍受了这种分裂的自我。 死寂的黑暗看不到尽头,黑暗的前端只有更加的黑暗,少年像是走在一口深得没有头的井中,无论如何行走,奔跑,蹦跳,都在同一个圆圈里打转。 既然走不出,为何还要一直走? 我想出去,放了我! 少年大声地呼着,叫着,喝着,声音并没有真的发出,感受不到自己的喉咙有那么半点的震动,可他觉得自己发出来了,是从心底痛苦的流出。 他用尽全身力气呼唤,他用一颗流血的心求告,他想出去,他不愿困在这宛若宿命的轮回! 可出去是哪? 这口井仿佛救世他的归宿,注定的,孤独、死寂、黑暗,便是他逃不脱的牢笼! 他在呼喊中惊醒了。 一丝光芒落下,照亮了了黑黢黢的周遭,一双柔软微凉的手搭在他的身上,他听到有人焦急地叫他的名字: “铁风?” 光很晃,他眯着眼看见了一张精致的俏脸上写满了忧色,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试着活动了一下指头,却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痛。 “你终于醒了!”陆星柳擦着他脸上的汗。 一股回忆涌入了铁风的脑海:“我……在哪?” 他想撑起身体,才立了半寸便被一股虚弱击败,又摔入了床榻。 陆星柳抚了抚他的额头,惊道:“好烫!” 铁风没有力气说话,如一摊软泥一般融在了床上。 陆星柳着急了,披上外衣跳下了床,自责了一声:“哎呀糟!忘了取药了!” “你别动,在床上等着我!” 铁风瞧着那急匆匆出门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愣神。 双眼缓缓睁大了些,逐渐适应了着久违的光亮,却依旧适应不了着奇怪的情况。 “哈哈哈。” 一声大笑响起,两道奇怪的对话打破了这小小屋内的寂静。 “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这小子没那么容易死,哈哈哈。” “这……这太不可思议了!世上怎会有此等事?!” 门嘎吱一声开了。 只见刚刚急匆匆离去的陆星柳,再次急匆匆的奔了回来。 “两位,既然来了还请快些看看他怎么样了,一会儿有的是功夫聊!” “小姑娘不必急,既然他醒了,那就无甚大碍了。” 铁风抬开眼,只见陆星柳身后跟着两人,一人是执法堂大统领风无忧,还有一人则是火莲派掌门金一刀。 不得不说,这两人站在一起,可以说是诡异得很了。 风无忧上前几步,右手搭上了铁风的左腕,入手之处滚烫,仿佛摸到了一块红炭上一般,好在这些日子以来也不是第一次触摸,倒也没觉得多惊讶。 片刻。 “小友,你可曾还记得发生了什么?”风无忧问道。 那声音平和,温润如玉,和先前战时大为不同,先前如同一威风凛凛的战神,而此刻却又如一慈祥老者。 铁风看见那瞬间挤到自己面前的两位老男人,本能的向后蹭了蹭,脑中却在努力的回忆着。 是啊……发生了什么? “我好像……冲进了那大火球去了,很痛,很热,好像身体都要化开了,再然后……再然后就见到你们了。” 任凭铁风再如何努力的想,也想不起更多了,这就是他的全部记忆。 “哈?看来老夫真的没看错!” 风无忧猛地拍了拍大腿,那兴奋劲让几人都是一愣。 “小友,我老风代表这荒都谢过你了!若非你那日所为,恐怕如今我们所在之地都要尽成废墟了!” 这时,那金一刀忍不住叹了口气:“唉,说来实在惭愧,此时全由我火莲派所生,造孽太大了……” “光叹气有什么用,你火莲派不拿出点实在的补偿补偿铁少侠。”风无忧在旁戏谑道。 还不及金一刀说话,两人身后的陆星柳便先插了嘴:“两位前辈,这‘铁少侠’还高烧不退,重伤在身,您能不能先将药给他服了再说旁地事……” “哈哈!” 风无忧笑了笑:“放心,放心!他这既不是‘高烧不退’,更不是‘重伤在身’,老夫带来这七妙丹却是也用不到了。” “这怎么说?” “我虽不知在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此刻铁小友不仅健壮如牛,而且功力无比强劲,之所以这身上滚烫,乃是晕迷期间内力自主护体之故。” 听到这,一旁金一刀却露出了半信半疑的表情。 人晕迷之后,内力定是溃散,内力自主护体,那除非是内功已修到一种极为高深的境界才有可能。 风无忧仿佛看出了金一刀的不解:“如若不信,你便自己试试看。” 金一刀手也搭了上来,铁风倒是也不躲闪,不知怎地,他虽此刻极为虚弱,却在心中有一股对自己力量强烈的自信,那是一种极为矛盾不真实的感觉。 “这……!” 金一刀突然瞪大了眼睛,手臂也如触电一般收了回来,平日里沉稳的他今日已经不知第几次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当真不假!” “呵呵。” 风无忧笑道: “只要人醒来,不到一个时辰这热度便能退散,至于虚弱嘛……” 风无忧故意卖了个关子,吊得几人眼睛睁的溜圆。 “掌柜的,拿二十斤熟牛肉来!” 第一百七十四章 献宝 听了这句话,铁风却是心里一乐,露出了一副“甚合我意”的表情。 没过多一会儿,房门又开了,橙黄的阳光抢先进门,随后便是一股浓郁的香气。 掌柜消息很灵通,老早便得知这里面都是了不得的人物,肉食烹调的极为用心,香料火候一应俱全,肉片纹理分明,在酱汁下面滋滋作响,就连平日里不贪口舌的风无忧和金一刀,嗅到了这股香气也不禁咽了咽口水。 而铁风见了肉,更是不知从哪里突然涌出一股劲,竟然蹭的一下坐了起来,眼睛瞪得溜圆,也不管烫不烫,抓起一大块带着酱汁的烤肉就往嘴里塞,汤液洒了一身都尚且不知。 “呵……唔……” “香!” 铁风吃着吃着,突然发现几人都惊呆了似的盯着自己,颇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举过一块肉,毫无诚意的问道:“你们吃不吃?” 见到几人默契的摇了摇头,又豪放粗犷的将肉丢到嘴中,吧唧吧唧的大嚼起来。 没一会,那大盆牛肉便见了底,如同虎狼过境,风扫残云。 “再来十斤!” 铁风不客气的一声大吼。 也不知是饿得久了还是怎地,明明都下肚了那么大一盆肉,竟还似胃里空荡荡,没有底一般。 不过今日有大金主在这,定是不要自己掏钱了,只管痛快吃便是,却也不必想那么多。 那掌柜在门外应了一声,而后便火急火燎的又去备肉了。 铁风似突然想起什么:“那个……对了!” “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哈哈,你还以为你小子只认吃,其他的便什么都忘了呢。”风无忧调侃道。 陆星柳脸上已褪去了忧色,映着大好的阳光理了理秀发,万千发丝荡起的一刻整个人都衬的如仙女下凡,明媚无比,瞧的铁风刹那出了神,都忘记了对风无忧戏谑话语的反驳。 风无忧摇了摇头:“十五日前……” 这几个字却如同闷棍一般,再次给铁风砸回了现实。 “十五日前?!” 铁风含糊不清的惊呼了一声,将嘴中的肉的挤到了一旁,腮帮子挺的鼓鼓的,活脱像个贪食的硕鼠。 猛劲一吞,将肉咽了下去:“我昏过去了这么久?!” “是也,要不然这家伙怎么猜测你定是死去了……”风无忧说罢,朝着一旁怒了努嘴。 金一刀不满的瞪了一眼:“又揭我笑话!” 风无忧没有理会,继续说道:“十五日前,那场大战实在惨烈,多亏了你破了那火球,我俩这才保住了性命,好在当时我只是脱了力,醒的早些,外面的人还没回来,身边几乎没几个活人,眼前却有一个光溜溜的家伙特别醒目,像个雪白的狍子似的——恩,那便是你了。” 听到这,铁风干咳了两声,对于他专门强调“光溜溜”三个字这种行为极为不满,而一旁的陆星柳脸上也盖了层秋霞。 “我走去探了探,发现你还活着,正想给你带走,侧眼一瞧,发现这姓金的家伙也是命硬,他也还活着,这家伙自己作的有些过火了,虽没被火球炸死,倒是折腾的就剩了最后半口气,就像个冬眠的蛤蟆似的匍在那儿,丑的很。” 听到风无忧的调侃,金一刀却也没表示什么不满,反而脸上还显了一股惭愧与感激。 他知道,自己当时的情况要比风无忧描述的糟上一万倍,只要再多晾上一会儿,绝无幸存可能。 “但我那会也是虚得很,想抬走你们两人无异于痴人说梦,那里又形势复杂,保不齐就来了什么人,实在不敢拖延太久,正无法可施的功夫,却隐隐听见外面有些声音,我背着这姓金的出去一看,发现这女娃子不知被谁封了穴道站在那,想来已经有好些时候了。” “还好,我随身带了几根银针,不然恐怕以当时我的内力还当真解不开,后来我背着这姓金的离去,她便将你……” “风老!” 陆星柳突然在后面捅了风无忧一下子,打断了他的话,对着铁风有些羞怒的斥道:“后来你就自己飞到这来了,变态!” 风无忧一愣,随即释然的摇了摇头,说了一句话,使得场上气氛更加莫名其妙了:“啊哈,都是江湖儿女,倒也不必太拘小节。” 铁风在旁边听得却是一头雾水,自己都晕了过去,却怎地还无辜成了“变态”?又什么不拘小节? 几人正说话间,掌柜的再次推开了门,踏着一股香气走了进来,又奉上了一大盆滋滋香美的烤肉。 这次却不是酱的,是烤的,虽然比刚刚更干些,却更有型。 而且更符合铁风的口味些。 瞧见这人间美味,铁风再也顾不得刚刚那些怪异的对话,一头便扎进了肉盆里,没一会儿又发出了吭哧吭哧的声音。 瞧见这没心没肺的一幕,陆星柳脸上的羞红才缓缓散了去。 那日情形真的让她印象太深了! 稍微想想就羞得煞人。 那日自己穴道被解之后,便又赶紧这了回去,只见铁风光挺挺得躺在那里,那般不雅形象简直在无限制的刷新她的心理承受底线! 陆星柳哪里见过这般架势,瞧见这一幕的恨不得转身就逃,偏偏那情势又不允许自己这么做,只得去旁边尸体上撕了快破布把他那羞人的地方包了起来,这才背着铁风离去。 而那时铁风刚从“火球”出来不长时间,也不知怎地,身体温度极高,况且那凸起之处又不由自主的挺的老高,如同一柄钢枪一般。 自己一路上甚至都能感受到背后那精壮的轮廓,那几乎和背着一个裸体没什么区别,两个身躯就这么迫不得已的紧贴一起,心脏跳得仿佛要破喉而出,俏脸涨得比那火球还要红,好在那会儿荒都的人基本都撤走了,也没什么人瞧见这一幕。 就算如此……那也太羞人了! 和一个男子如此亲昵,从有记忆开始,她也从未有过如此羞耻的感觉,是以这么些日子过去了,每每提到那一刻都会觉得脸上烫得像火烧。 也多亏着铁风当时没有什么记忆,不然她怕是宁愿把脸埋在地缝里也不愿如此。 清风吹过,摇得窗翼微微发响,窗外还传来了几声清亮的雀鸣,将几人从各自的沉思中拉了回来。 “那个……” 趁着铁风下咽的间隔,金一刀在怀中翻淘了一阵,而后手上便多了个精致的方形匣子,黑底木,亮金纹,入手温润舒服,任谁看了都知是个宝贝。 那匣子出现的一刻,铁风与陆星柳都是愣了愣,只有风无忧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第一百七十五章 百莲精与七妙丹 “我火莲派这些年来做了不少错事,累得无数无辜性命,也害的少侠险些丧命,说来当真是惭愧的紧。” “这百莲精是我火莲派重宝,由雪山之巅的一十三朵数千年寒雪莲的莲心提炼而成,能够让人修为几乎一步登天,直接服下,药力化开后,能平添数十载功力……” 说到这里,铁风本欲接匣的手都不由得缩了缩,瞧了瞧面前这壮实的中年人,微微一愣。 平添数十载功力? 过分了吧…… 世上会有此宝贝? 那他先前自己怎么不用? 似猜到了铁风所想,金一刀干咳了两声:“当然,这白莲精毕竟由极寒之物酿成,需要修有强悍的火性内力方能服食,我火莲派虽身在雪山脚,却几代以来都是专修的火性内功,正是因为此点……如今我派人才凋零,唉……” 虽说金一刀对渺苍天这些年的行为极为痛恨,但对岑渺炎三位长老的死却是非常惋惜,火莲派此番本就违了天下之义,这回又实力大损,恐怕今后在江湖上便要如同过街老鼠一般。 当真是自作孽了。 唉…… 悲戚了一瞬,又震了震精神: “说来惭愧,这么多年了,除了本派二百年前的一位奇人,谁也抵不住这等药力,功力未到之时,只要食下一点,便要全身冰寒僵硬,数月都难以复原,也因此这百莲精才保存了近百年直至今日。” 铁风依旧十分疑惑,这东西看起来并不是谁都有福消受的。 看这架势,连那大阳国国师后人渺苍天都经受不住,怎地他会把这玩意交给自己? 风无忧却发话了。 “拿着吧!” “你也许自己都不知道,现在浑身都蕴满了火性内劲,虽说因为此时虚弱,尚比那火莲派长老们弱上不少,但其精纯程度确是比他们几个加起来都强多了,或许五七年,或许十多年,等你修为大成,到时服用这百莲精,武功境地必可一步登天呐,我所识之人中,却也没人再比你更适合这东西了。” 那匣子再次朝前递了递:“是的,铁小兄弟你先收着,每过三年,你可以长签勾出一点试着服食,若无异样可缓缓加量,不过切勿贪心,功力未至时服食过多,恐有性命之危。” 铁风在衣角上蹭了蹭手心的油,郑重地接过那精致的匣子,觉得双臂无比的沉重。 金一刀点了点头,又道:“我这回来呢,唯一目的也是这个,这番火莲派造的杀孽太多,大罪难赎,从此我便要带领教众回到大雪山隐居起来,有生之年也再不踏足江湖了……少侠既救了荒都万人性命,这点补偿简直微不足道,我金一刀再次谢过了。” 感受着突然便严肃了许多的气氛,铁风稍有些无措,心中依旧存了疑。 自己虽说无意中把那火球给熄了,但他心知肚明,此事绝不至于让他堂堂一代掌门如此屈身相谢,而且还掏出此等重宝。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自己没意识到的问题。 风无忧大笑了两声,打破了这气氛。 “哈哈,他这东西是不错,不过理由却没他说得那般感人至深!” 风无忧没理会一旁金一刀的牛眼圆瞪,继续说道:“这姓金的跟我十日前打的赌,我说你肯定能醒来并且会无大恙,而他说你那般情况绝对是活不成了,而他输了,便要把这百莲精赠与你……而他来呢,目的也是这个,哈哈!” “去!” 金一刀佯怒道: “你这老东西嘴怎么还是这么毒,半点不给人留面子!” 几人顿时响起了一片笑声,倒是把刚刚那有些肃穆的气氛彻底冲散了。 虽说这其中有“赌约”的成分,但毕竟金一刀也不是个粗犷的傻子,若非心怀感激甘愿拿出,就算设定再大的赌约,恐怕也不会将这重宝给“赌”出去。 这般打诨虽稍稍缓和了一下铁风收了百莲精的心里压力,但心底那疑问却并未随之烟消云散,只是被一层薄薄的土,悄悄的埋了下去。 片刻。 “风老,我是将看家宝贝都拿出来了,不过看你这架势,貌似还想把你带来那东西给原封不动带回去?” 听到金一刀这不阴不阳的语气,风无忧清笑两声:“毕竟我没赌输,况且我这物事又不是什么大补之物,他如今没病没灾,自然是不需要了。” “铁少侠,我看你这身上有不少旧疤,想来平日里也没少与人争斗是不是?” 金一刀说罢,还稍稍使了使眼色。 铁风看这两个家伙斗气,心里暗觉好笑,面上却是一脸严肃,极为配合:“是极是极,小子生来就是惹是生非之体,看到不平之事便要管一管,就因如此,几次都性命垂危,唉,江湖险恶,果然不假。” “确实确实,人在江湖上呐,若有些救命良药,那危机时候或许就是另一条命,小兄弟这般性子,需要常备些才是。” 铁风认真的点了点头,一副受教了的样子,正色道:“恩,小子见识少,却不知这江湖上哪里有这种能救人性命的灵丹妙药,又要去哪里才能得到?” “恩……这个我得想想……” 金一刀吸了一口气。 “江湖上号称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丹药着实不少,但大多都是那些炼丹师吹嘘之故,真正的灵药却是非常罕见了。” “那不知什么才是真正的灵药?”铁风又天真的问道,仿佛在此刻,脸上才出现了一股与之年龄相符的神采。 “真正的神丹,那都是绝对的稀罕之物啊,光炼制之复杂便能拦住这世人。” 金一刀答道:“我听说有一种灵药,由七种不同宝贝合炼而成,取材极为艰难,上至云巅兰,下至深枯藤,那都是旁人一生难达的地方,偏偏这七种药材离根之后又挺不得几日,这就必须让七位绝顶高手同时采集,采集之后第一时间汇合,半点不能耽搁。” “药材备齐之后,再由一个炼制大师用冰火半边天的手法炼制,三种药材在高温‘火’处,三种药材在极寒‘冰’处,而那云巅兰要小心的控制在中间,这般炼制手段需要极为强横的控制力,没有哪个炼丹师会有这种手法,除非这炼丹师还极为擅长机关术……” 说罢,金一刀若无意一般的瞥了瞥身旁那老神在在,如充耳不闻的风无忧。 “若炼制顺利,七日之后,神丹既成,此丹能蕴人体八脉六腑,断肢重续不敢说,但凡是内伤,无论多重,只要还吊着一口气,那便能把人从鬼门关口强来回来!” “我的天……这个厉害了!” 铁风发出了一声惊叹。 这回却不是装的,而是它确确实实第一回听说世上有如此复杂苛刻的炼丹手法。 “不知这等厉害的丹药叫什么名字那?” 话音还未落,铁风便瞧见一个浅绿色的物事朝着自己飞了过来。 “去去去,拿去拿去,少他妈给老子唱双簧,区区一颗七妙丹老夫还能舍不得了怎么着?!” 瞧见铁风那自然而然的把那装着丹药的玉瓶收在怀中,风无忧老脸抖了抖,倒是丝毫没有什么“舍得”的样子。 “轻伤时打开瓶子嗅一口气,要死了再吃,就一颗,省点用。” 风无忧狠狠的白了两人一眼,这景象倒是让金一刀发出了豪迈的笑声。 两人也算是斗了半辈子,能瞧见他风老吃瘪的机会可是绝不多见! 风儿轻轻的荡着,窗外又恢复的往日那般繁荣与喧嚣,火热的太阳高高的升在那湛蓝无尘的天空,一团团云不断的变化着模样,仿佛天女在织布机上不停手的织衣,横竖纵横间,飞出了一件件不一样的绸缎。 风无忧转过身,发泄般的踹了一旁金一刀一脚:“废话都说完了吧?没事了就滚回你的雪山去!” 金一刀大笑着退了几步,到了门口,随即敛起笑容,理了理衣衫,认真的对着风无忧一揖到底: “风大统领以德报怨,这番恩情在下至死不忘!” 阳光铺进屋内,将那地上的影子刻成了硬朗的玉雕。 风无忧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铁风瞧见那干脆离去的背影突生感触,这世上恩恩怨怨着实神奇的紧。 虽不知他们二人在这些日子里发生了什么,但原本死仇的两人,此刻竟能化怨为恩,并且心怀感激,这番情况却是比任何故事里讲的都精彩了。 而能促成这一点的风无忧,要有着多么强大的魄力与智慧。 他平凡而苍老的面孔下又是隐藏了多大的能量,这能量的背后,又是要承担多少的非议与煎熬。 金一刀走后,安静片刻。 “好了,我老头子也不打扰你们小两……你们两个了。” 风无忧调侃了一句,换来了身后陆星柳针扎似的目光,又轻探了下铁风的左腕,点了点头,便起身离去。 房门关闭前,一个暗金色的牌子飞了过来。 “这个你拿着。” “三天之后若得空,来老风这一趟。” “有肉吃?”铁风笑问。 “吃死你!” 第一百七十六章 涅槃重生 房门“咣”得一声关上,铁风沉思了一阵。 “柳儿,你有没有觉得他们二人和之前有点不一样?” “恩?” “哪里不一样?” “他们二人来时鬓角都有些汗渍,照理说以他们那等高手,怎么会在这深秋天奔波些路便会流汗?” “你倒是看的细。”陆星柳道 铁风想了想:“倒也不是我看的细,而是刚刚他们走时步履虚浮,我这才想起开始时那一幕。” “那日我见到这大统领时,他的样子可着实有些凄惨,当时吓了我一跳……或许是伤的重了,他们还未痊愈罢?”陆星柳又道。 铁风轻轻地摇了摇头,又叫了几声,吩咐店家把那装肉的盆子撤了下去,稍稍活动了一下身子,只觉力气回来了不少,但距离全部恢复应该还需要些时候。 没想到,那日之后,自己竟然就这么一直昏迷了十五天。 又瞧了瞧面前那有些憔悴的俏脸,没来由的心生一股怜惜。 这些日子,她定是没少吃苦头。 “柳儿,你待我真好。” 陆星柳本来正坐在一旁摆弄着发梢,猛然听到这么情景突转的一句,手头瞬间一颤。 铁风自来大大咧咧,随心所说的一句话,在心思细腻的少女耳中却是生了万千种臆测,同时一刹那,脸上又覆了一层潮红。 此时房中只有他们两人,她无法回避他的眼神,一时间心咚咚跳的不行。 历经了这么许多患难,少女心中早就生了情愫,但她自己却都没意识到,那种每每紧张得窒息的感觉到底是何种含义。 只是大大的眼睛中此刻充满着娇羞,俏目顾盼间还捎带了一丝期待,娇嫩的唇间悄悄的开了个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轻轻的一吐气,“恩”了一声。 “简直就像我娘一样。” 铁风这句话一说出口,让陆星柳犹如吃了一口干面粉一般,说不出的噎。 也说不出这句话哪里不对,但就是觉得分外的别扭。 “你不是说你没见过你娘么?” “我是没见过我娘,但在我想象中她就是这个样子的。” 陆星柳瞥了瞥嘴,也不知该如何接这话。 铁风却仿佛突然想起什么,突然叹了口气。 “那时镇里的阿花也是这样的,一次我去山里打矿腿受了伤,她便一直守着我旁边,为我驱赶野兽,还给我叼来了不少果子吃。” 听到“阿花”这两个字,陆星柳升起了一股女子本能的警惕。 但后面又听到“叼来果子吃”,总觉得这个说法甚是怪异,于是便脱口道: “阿花是谁?” “它是一只斑点狗,很通人性,镇子里的人都喜欢它,可惜后来不知被谁给害了……” “斑点狗……?” 陆星柳抖了抖脸:“那你说的‘也是这样’的,也字,是和谁相较的?” “自然是与你相较……” “我也给你赶野兽,给你叼果子吃?”陆星柳一忍再忍,最终还是忍不了这小子实在气人的言语。 “我也通人性?!” “呃……” 铁风一愕,终于意识到这个比喻确实有点怪,却不知该回答“是”或者“否”。 “别想了!你有伤在身,少说点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陆星柳站起身来,对着铁风肩头就锤上了一拳,却发出了“邦”的一声响。 那拳头仿佛砸到一堵既烫又硬的石墙上,没动摇得铁风不说,反而震得自己小手生疼。 “你……你怎么这么硬!” 铁风也是不解,刚刚那一下在他感觉中比瘙痒还轻,也不知少女是故意逗耍自己还是怎地。 瞧见那变得有些粉红的指节,这才明白她不是在做戏。 “你别动。” 陆星柳再次走了上来,用手轻轻的捏了捏铁风的肩头,只觉入手处还算正常,只是稍稍的热了些而已。 那刚刚是怎么回事? 强烈的好奇盖过了刚刚生出的一丝恼意。 少女玩心突起,索性便拍打了起来,啪啪啪的仿佛在做着什么实验一般。 简直不亦乐乎。 铁风虽然对她这行为不是很理解,但见陆星柳认真专注,偶尔还露出一抹愉悦的笑容,倒也未做阻止。 只是端坐不动,心里幸叹了口气,默默的享受这少女的馨香笼罩。 “你故意的?”少女微微一愣,转过头,恰对着暖暖的阳光,将发丝染成了一片浅黄。 “什么?” 陆星柳退了两步,疑惑的摇了摇头,似乎对刚刚的研究成果甚是不解:“你这功夫倒是有意思。” 铁风那日在那火球中失了神志,因为修行过三才剑经,加上体内空空荡荡,本身内力不存一丝,晕迷之后身体便自发的吸收那由磅礴而炙热的内力融成的火球。 但那火球能量过盛,轻轻松松的就要将铁风的身躯给胀破了,而在此时却在四肢百骸中涌现了一层红光,以一种完全不合常理的速度修复着那破损的身躯,好在这一幕并无人瞧见,不然恐怕任谁都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边破坏、毁灭。 一边修复、再生。 而与此同时,那股恐怖的力量也在飞速涌向这愈发强劲的肉体中,以一种蛮不讲理的方式,硬生生的灌了进去。 犹如将长河灌进了铁桶,将星空装进石窟,明明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在那股红光与三才剑经的共同作用下,就这样既不可思议又无比合理的发生了。 借着那股重生之力,也顺利的将身体上的新伤旧疾统统治愈,甚至那已经破损了许久的丹田也塑的像一个崭新的美玉一般,随着呼吸之间,一股强悍而炽热的内劲顺着经脉缓缓流动。 吸收了那凝聚了火莲派四大长老全部功力的能量体,铁风在这昏迷不醒的十五天内,体内内力可谓是一日千里般的飞涨着,就算此刻已经苏醒,依旧还维持着一个恐怖的增速。 而这种内力恐怖增长的后果,除了功力大进之外,自然也还有不少不大方便的地方…… 一阵轻风吹过,吹得铁风后背凉凉的,甚是舒服。 铁风醒来之后便受到了那几人狂轰滥炸的问话,此刻还有些搞不太清体内的情况。 看了看自己的左肩,又看了看那表情丰富的少女,又看了看稍远处的大门与门下残余的一些牛肉汤汁。 最后,眼神又回到了自己那结实的左肩上。 抬起右手,“啪”的拍了上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 是谁在狂奔 这一下可不得了! 巴掌落下瞬间,便发出“嗙”的一声雷响,仿佛似两个高手对轰一般,铁风的右手成了一杆大锤,而那结实的左肩则化作一掌钢盾。 虽是无心的一拍,带来的气势却是着实有些不同寻常,肩头衣衫直接被打破了个口子,而身下的木床更是夸张的应声而塌,横梁整个被震断成了两截,其中一半还在这冲击之下溜溜的弹到了窗外,险些砸到了过往的路人。 铁风瘫坐在那碎木堆中,脸上肌肉有些抽搐,又是对着空气抓了抓,竟然有一种陌生感。 仿佛那不是自己的手一般。 “我**!真的有点硬!” “谁知道你怎么了?吃饱了有劲没处使?”陆星柳无语的看着他。 也不知他怎么做到的,自己拍自己能把床拍塌了? 铁风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踢了踢身旁的木板,和地面摩擦发出了嘶的一声响。 两人你瞧着我,我瞧着你,眼里都是同一般的茫然。 连铁风自己都说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刚刚拍出时,掌心不受控制的生了一股大力,而这股力量刚刚入体,肩膀处也跟着生了一股反震之力,如同两军厮杀一般,在这小小的屋内绽放了爆炸般的力量。 力量强大本是只得开心的事儿,毕竟这世界上拳头才是立身之本。 但这控制不了可就有些尴尬了。 也多亏身上有着真力护体,要不然哪天不小心一个巴掌给自己拍死了,岂不是让人写成笑话传诵千古? 不过此时,铁风也终于发现——自己的丹田真的恢复了! 察觉到自己体内的种种变化,许多情绪在脑海中酝酿着,但归根到底,还是狂喜主宰了这一切。 “啊哈,哈哈,哈哈哈……” 陆星柳瞧着这坐在地上傻笑不止的少年,脸上生了道道黑线。 “要不……我还是叫个大夫来给你瞧瞧?” 铁风活动了一下身子,微微摇了摇头:“不必了,我好像还好,咳咳。” 话毕,眼神不由自主又瞥到了那一地的碎木上,眼前这景象无论怎么看,都和“还好”两字不是很搭,但铁风却说不上来为什么,真的感觉自己“还好”。 “柳儿,不如你先回去休息休息吧,我想出去逛逛。” 瞥了眼窗外,铁风眼中蕴满了兴奋。 似乎有了力量,整个世界都回到了手中。 “躺的太久了,需要活动一下子。” 两人又闲扯了几句,陆星柳便出了门,虽说铁风这状态看似有点不大对劲,但想来经历了那般情境,又昏迷了这么久,有些异常倒也不难接受。 少女走后,铁风便掏了些银子,准备赔付这床钱,毕竟无论怎么说也是因为自己“使用不当”所致。 但那掌柜进来却大方的很,瞧见那一地的碎木虽说眼中有些讶异,却也无论如何不收铁风半两银子,这般情形瞧的铁风也是有些无奈。 好在他也不是什么计较性子,既然掌柜的不要,索性便作罢,道了句谢便出了门。 荒都今日阳光大好,每一处瓦木都肆无忌惮的接受者暖阳的抚摸,亮亮的黄色让人感觉打心底都变得暖和和的。 秋天的暖不比春夏,春夏季节本就天暖,人们都习以为常,而深秋时节天寒物涩,此时的暖意才让人感觉更加的享受与珍惜,如一捧温柔的清泉水,沁人心脾。 听着满耳不绝的鸟鸣声,铁风背着手沿着墙根缓缓前行,拐了两个月洞门,又入了一个小院落,一簇簇秋菊亮的艳丽,绚烂如一面滚动的旗帜。 花丛中夹着一条石子路,风把翠叶与花瓣铺在路中央,不留意踩上去,印在石缝里,竟成了别样的装饰。 石路的尽头,大门之外,早就恢复了往常的人来人往,叫卖声、争吵声,夹着下婴儿的啼哭,交织成了一场富有烟火气息的乐章。 而忙碌的人们谁也没注意到,一个少年人的身影也和这人群化为一团。 那少年脸上带着疑惑的表情,双手还在自己的腰间摸索,仿佛丢了什么东西一般。 “咦?奇怪了。” 铁风又在自己的腰间仔细搜寻了一番,就好似那略显单薄的衣衫能藏住什么宝贝一样。 “我剑呢?” “我剑呢……” “我剑哪里去了?” 挠了挠头,又自问了一句: “……我剑呢?” 那癞皮铁剑确实是不大好看,但这些日子以来已经习惯的很了,就算钝了些吧,但那极重的重量却也难以再找出第二把,用的久了只觉得其他的长剑都轻飘飘的,受不得劲。 但此次醒来却没瞧见那剑在何方,却不知是不是那日遗失在了那比武场了。 “不知道这些天过去了,那里怎么样了……” 想这儿,铁风便突然升了一股想法,他要想去比武场瞧瞧,虽说长剑还在那里的几率极低,但他还是想看看那大战的地方如今变得怎样了。 荒都毕竟不似小城小镇,在城内是有官道的,能跑马行车,宽得有七八丈宽,不过大多处还是只有三四丈,就算这样也容得下三台高头马车并排行进了。 当然,虽说路途甚宽,但马车毕竟不是平头百姓有资格骑乘的工具,大多都是为富商和一些门派长着所有,少数慈悲门的客栈酒家也有备马车,专门给一些外面来的大人物备着。 绝大多数人还是骑着个枯头瘦马,亦或是花个几钱银子叫个人力车,若想徒步在这荒都几个区域内行走,那怕是没些轻功难得很,要不然那日风无忧也不会那般忌讳火球爆开。 铁风本想拦个车,转念一想,今日反正是来活动下筋骨,何不跑跑看,那二十斤牛肉下肚,感觉浑身力气都回来了。 说来就来,稍稍扭了扭脚踝,辨明了方向,足下一蹬便狂奔了起来。 初时还觉得有些不大习惯,毕竟躺的久了,跑起来有些艰涩。 大约跑了一刻钟的功夫,便感觉浑身血液都流的快了些,用不完的劲力在双足涌现,此刻的踏脚频率已经跟不上了体内内力的宣泄要求。 又奔的快了些,却发现体内的力量不住上涌,如同洪流寻到了干涸的河道,奔的越快,涌得越急。 到后来,人们只瞧见一个少年双腿搅得跟车轮似的,夹着一阵凉风“唰”的就跑了过去,离得近了甚至都会被那劲气荡开几步,饶是荒都之人见识得多些,却也没见过在城内以这种跑法的…… 是谁在狂奔? 从此他们茶余饭后又多了新的话题。 相比旁人的猎奇与好趣,铁风的心中却并没有那般的快意潇洒,相反的,着实有些苦不堪言。 一百七十八章 险些作死 大凡轻功都是以内力为基,好比内功是不羁的快马,而轻功手段则是这驭马之人。 而铁风本就没怎么修习过轻功,可谓是这驭马之人是个小童,但偏偏坐在了一匹野蛮难驯的万里猛驹之上。 古人云先走后跑,次序不能乱,但却没有哪个教过跑了之后要如何停下来,似乎这是人与生俱来便有的能力,只要收收力,随便伸出哪只腿向前一拄,那便停下来了。 不过显然没有先人遇到铁风这种情况. 两旁人物景色飞速向后流去,整个身体如同腾云驾雾一般,整个身体都前倾了过去,似跑似飞的飘着、荡着,勉勉强强的还能控制一些方向,体内内力源源不竭,偏偏还有些驾驭不得,导致一时间少年飞奔的如同个发狂的豹子,所谓骑虎难下也比不过如此了。 这一路飞的,奔的,比骏马还要快得多,也不知那疾速身影收获了多少惊异的眼神,带来风浪撩开了多少女子的裙纱,如流星一般直直的对着当日的比武场冲去…… 那高大的严实建筑,此刻变得荒芜了不少,经过那场大战,这本就经过的千年时光洗礼的斑驳石墙变得更加的沧桑,仿佛每一块砖瓦都写满了故事。 执法堂不是什么独裁者,没有阻止那些周围不时聚集的指指点点的人们,只是几个大门处被几名白衣执法人认真的看守着,门外周遭还能看到些许忙碌的拾遗者在四处认真的巡视,偶有见到些碎银遗物便眼睛一亮,丢到身后的背篓,脸上绽放出期待而满意的笑容。 大战之后头几天,已经出现了好多次捡到宝贝一夜暴富的例子了。 这些日子以来,地面已经干净了许多,只是还有些隐隐约约的淡红色浅印,经过了几场骤雨,依旧没能完全将这血与火的痕迹洗刷干净。 总的来说,还是一片静谧安详。 安详的甚至有些无聊。 突然,一阵狂风过境,完全打破了这和谐的气氛。 众人只见一道人影,双腿“哒哒哒哒”以一种极为迅猛的速度踏着,脸上焦急而无奈,身后带着好大一篇沙尘。 “这是谁?”人们心中都起了同一个问题。 还不待这问题得到任何答案,那身影便一闪而过,直截奔向了那比武场大门而去。 “什么人?” “站住!” 两名看门的侍卫瞧见这身影一愣,隔着老远便厉声何止。 但这何止显然没有给那惊人的速度带来任何阻碍,还不待这两人掏出兵刃,便被那股狂风冲的一左一右远远飞出,灰头土脸的倒在地上,愣了好一阵来回过神来。 “有匪人!” 一声大叫后,场面顿时热闹了起来,门外好趣者瞬间围了一圈,一个个探着脑袋往里看,心里还怀着庆幸,错过了前些日子的经常大战,没想到今天还能瞧见这么一出好戏。 执法堂守护者人们的安宁,百姓中没什么人希望执法堂被推翻,但偶尔见到执法堂吃瘪,却是大伙乐得看到的事情。 受庇与强权,却又有些见不得它的强大,有时候就会生出这般矛盾而奇妙的心理。 就好似路边瞧见一直可爱的沙皮狗,没人希望他被杀死,但却乐得看到它蠢蠢的翻个跟头。 门内众人却没有这般惬意看热闹的心情了,先前鏖战而生的千余尸首已经清理干净,却遗漏了不少各门各派好手的物事,因为不少死者身份不凡,所带之物也有好些都大有来头,是以执法堂才在这摆个场子,各门派若有人不幸亡故,可以来此认领遗物。 这本是个极为清闲的差事,基本上就是晒晒太阳,招待些来人就是了,毕竟已经过去了半个月,此刻来认领的人已然不多。 而且这当口,也绝没什么人敢再来执法堂闹事了。 奈何来了一个铁风…… 铁风本以为多跑些路,耗尽了内力也就罢了,总不至于无休无止的跑下去。 但这十里路都过去了,虽说内力有所损耗,但想要控制双脚停下,恐怕还有这极为不短的时间! 一路思来想去,恐怕也只有两个法子——一个是双脚硬生生的停住,任由自己摔倒,趴在地上。 还有一个,那便是找个不大硬的事物撞上去…… 不过无论是爬到还是撞墙,都是少不了一番痛苦,在这高速之下,就算贴着地面滑出,恐怕也少不了要留下几颗牙齿。 四周执法者合围而来,却还不及迈出几步,便见到那人影犹如屁股着火的斑马一般,在众人的中间飞速冲去。 铁风是从东门进来的,但西边因为先前的大战已然倒塌了不少,以至于西边大门直接化成了一或大或小,离离落落的碎石块。 瞧着那眼中极速放大的石堆,铁风的心高高提了起来,双腿却极为不听话的奔着。 面对这脸毁牙亡的威胁,再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与风度,嘶吖吖的大喊大叫了起来。 “我的妈呀!” “救命啊!” “啊!” 拼命嘶喊间,本来已经放弃抵抗的铁风却发现腰间一紧,一股子细软的物事缠了上来,而后涌来一股巧劲,将那股子恐怖的前冲劲力巧妙的向上引去。 随着“簌”的一声响,整个身体都腾云驾雾的仰面飞了起来,直面那高高的太阳,晃得睁不开眼,耳旁风声呜呜作响,整个身体依旧保持着一个极为恐怖的速度,在天空上如同彩虹一般,拉了一道优美的弧线。 在头上脚下即将栽下地面之时,那腰间物事再次一抖一拉,将铁风整个人掉了个个,这才双脚“磅”的一声踏到了那坚实而让人安心的地面上,将那石板地都踩出了丝丝裂纹,稍稍动一下都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心脏依然咚咚咚的跳着,喘着粗气,经过这么一番激烈变换,感觉眼前都变得有些虚晃。 “你们都下去吧。” 一道大嗓门响起,周围那些本来要团团围上的执法者和侍卫都有序的撤了回去,只是偶尔还要回头望望,心中对这古怪的一幕也是充满了好奇。 “你小子发什么疯病?!” 铁风屁股上突然吃了一痛,猛地一挺腰,回头瞧见那黝黑面孔,这才定下神来。 同时双腿一软,啪嗒一下便瘫坐在了地上。 “呼……好险,好险……” 第一百七十九章 胡无忌再现 “臭小子,跟你说话呢!” 一道强壮的身影走来,遮住了阳光,将铁风整个身子都笼在了一片硬朗的阴影中。 铁风抬起头,讪讪的说道: “啊……啊哈,蒙大哥,你怎么在这……?” “废话,我组织这认物场,自然是在这,倒是你,毛毛躁躁的搞什么鬼?”蒙天没好气的说道。 手一抖,将铁风腰间缠绕的皮鞭子收回手上。 铁风这时才瞧见,原来那拦住自己偌大冲力的,竟是一长长的鞭子。 同时也对蒙天这功夫钦佩不已。 若换做自己,想给人勒成两截容易,想这般的借力引力,将自己那恐怖的冲力给引至一旁,这功夫绝不是十年八年便能练的成的。 “唉,这个说来话长了。” 铁风挠了挠头发,低头瞧了瞧那不知何时调皮的探出头的大脚趾头,将刚刚如何跑起,又如何越跑越快,一直到最后如何停不下脚的经历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对于这位大哥,铁风却是信任得很。 风儿轻轻的吹,鸟儿渣渣的鸣,他们听不懂人言,此刻却似乎都饶有兴趣的应和回应着铁风的话语。 铁风讲完后,四处张望了一番,嘴有些干,咽了咽口水。 “还有这等事?” 听了铁风的话,蒙天疑惑的打量着眼前少年,饶是以他的经验,一时间也有些摸不着头绪。 无法控制自身力量? 若非有什么特殊疾病,那只有在自身内力和精神掌控力极不对等时才能发生这种情况。 蒙天看到过之前铁风几次出手,那是一种类似重剑门的一种以势御剑法门,能修行此道,则说明他精神的掌控力已经达到了一种常人难以企及的程度。 得是什么样的内力,才能让其竟控制不得自己的手脚,完全脱离掌控? “你先起来,给大哥瞧瞧,看你这小子又瞎折腾出了什么名堂。” 蒙天伸手将铁风从地上一把拉了起来,待站稳之后用滞气掌的手法在手上送出一道柔和的暗力。 这力道刚打出,蒙天便手心如触电一般收了回来,脸上还带了一抹惊讶。 “呦呵!” 惊叹了一声,再次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的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眼前一脸无辜的少年。 隔了一会儿,对着铁风的肩膀就抬起手来,大手正待拍下时,却仿佛想到了什么,突然一凝,犹如一只突然变向的燕子一般,轻轻缓缓的飘落在了铁风的肩头,而后仰天打了个哈哈: “好小子,这才多久不见,给自己修炼成一只大刺猬了!” 铁风无奈的摇了摇头: “蒙大哥,你可别再调侃我了……今天若是你不在这儿,我这只大刺猬怕是要成了开瓢刺猬了。” “去,少在那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在哪个洞天福地修成了这么一身绝世内功,有这好地方也不跟哥哥我分享一番?” 铁风微微一愕。 哪个洞天福地? 那倒是不难找,就是眼前这个“洞天福地”了。 只是少了个大火球而已。 不过这般境遇则更是说不清楚了。 好在蒙天也就是调侃而已,却也不是当真要问,各人境遇都难以复制,各人有各人的福气,他蒙天这一手“滞气掌”功夫也是如此,绝不是在哪个“洞天福地”就能修得来的。 不管如何,他还是打心底里对这位义弟的武功大进感觉欣慰。 初时见到铁风时,之所以结义兄弟,一是性子相投,还有一方面是心中有愧,毕竟铁风的丹田是洛城执法堂所害,他当时身为洛城统领,虽说当时不在,心里依旧有着不少的愧疚。 他很担心以铁风的倔强性格,以后到了江湖上会受人欺负。 后来见铁风竟然在丹田破损还能武功有所境遇,心中的担忧便缓和了不少。 不过,丹田气海乃是人身之根本,若是根本受伤,就算暂时身怀武功得以自保,终究以后的进境受到了不小的限制,甚至寿命都要因此大损。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那时在妙音涧那白发奇异女子提出以自己性命换铁风丹田时,蒙天内心还做了好一番挣扎。 而如今铁风不仅丹田愈合,功力还大胜往昔,这使得蒙天当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此事说来话长……” “霍,又一个‘说来话长’,你小子年纪不大,到是会卖关子!”蒙天拦下了铁风的话,一把就扯住了铁风的手臂。 “既然你话那么‘长’,那走,咱兄弟俩先去喝一杯去!” 铁风瞧了瞧周遭忙碌的众人:“这里……你不用管了?” “嗨,这么些时日了,该认领的都来过了,剩下的大多都是来撞大运,看看能不能混进来骗去几个宝贝什么的。”蒙天摆了摆手道:“简直闲的我这骨头都酥了!” “呵哈,大哥这擅离职守的理由找得倒是极妙!”铁风摇头晃脑,乐呵呵的调侃道。 “走也!” 两人并肩朝着东门走去,却突然发现前方起了一阵骚动,聚集了不少侍卫,不多时便有一人来到蒙天面前,压低了声音,细声细气的耳语。 显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们给我让开!”一声阴沉的低喝,在那骚动的源头处清晰无比的远远传开。 门口几名侍卫举着兵刃,警惕的看着面前那位脸色阴沉的中年男子。 “我看今天谁敢拦我?!” 那人肆无忌惮的一掌拍出,掌风过出,将几人齐齐击退了几步。 后方又有人围了上来,一柄柄长剑在阳光下闪出凛然的光,场上气氛突然变得十分凝重。 没想到,竟然真有人在这当头敢在此处动手。 “我今日本不想见血,但你们若不让,可休怪我不客气!” 那人伸手夺来一把长剑,脸上露出了一片凶煞之气,对着眼前几人颈间便招呼上去。 长剑刺出数寸,却不知从来飞来的一颗石子撞在了一起,在天空中迸出一道亮眼的火花。 “住手!” 一声低喝,众侍卫与执法者让了条路,让了一人出来,身材结实,面孔黝黑,脸上带了一道疤,正是蒙天。 蒙天从后方走了出来,已经不见了刚刚的轻松笑脸,朗声道: “胡无忌,你来此作甚?” 一百八十章 平息 那人正是胡无忌。 胡无忌瞧了瞧那被砍成碎末的碎石子,剑尖稍稍压低了些,语气却丝毫没有因为蒙天的出现而软上半分。 “我来拿回我离儿的东西。” 话音刚落,左右两旁各冲出一名白袍执法者持剑挺立。 “放肆!” “你一个叛逆匪冦,有何胆量来此?!” 胡无忌的身份比较敏感,那日为了阻止胡离使出“九煞劲”,众目睽睽之下与执法堂动手,而后乱战之时,他已经与随后赶去的蒙天与宋远山战作一团。 此事若细说来,还是风无忧下的令,想趁着乱将这隐患斩杀,不过之所以风无忧要行此等手段,到底还是因为这胡无忌行事实在谨慎,让人难以抓住他的尾巴。 大家心知肚明他不怀好意,但他所暴露在外的行径,无论是占山为王,还是扰乱比剑大会秩序,这两点都不足以让执法堂有理由正大光明地将他擒下。 “你怎么说?”胡无忌摆过头,眼神完全无视那两个剑拔弩张的白衣侍卫,停在了蒙天的脸上,视周围旁人如无物,极为耐心的等待着。 门外闹哄哄的一片,人们瞧瞧这边,又瞧瞧那边,最后眼神都落在了身旁同伴那同样疑惑的脸上。 都不知发生了什么。 清风一过,扫的地下石子溜溜的打了几个滚,和鼎沸人声混合一团,发出哗啦呼啦的喧闹动静。 门内众人的情绪如绷紧的琴弦。 这一刻仿佛持续了很久。 “将那把匕首拿来。” 蒙天对旁边侍卫吩咐了句,没多一会儿便见他捧了一把短匕返了回来,双手托举,恭敬的横在了蒙天的面前。 那匕首闪着银光,匕柄古朴结实,手握处已经有些微微褪色,柄端处刻了一个精致的“胡”字。 正是当日比武时胡离手中掏出那把。 还不待蒙天发话,胡无忌不客气闪身向前,使出一手利落的夺刃手法,只听“啪啪”两声,那侍卫还没反应过来情况,匕首就到了胡无忌手中。 冷笑一声,那身形又闪了回去。 “你敢!” “大胆!” 周遭众侍卫哪里能容忍他这般嚣张,瞧见这一幕,立马各持兵刃跃出,其中三名白衣汉子更是闪成了白色的影子,极为迅猛地直接占据了其撤走的方位。 这般挪移看似人多凌乱,实则纵跃之间极有章法,武功强者守其后方退路,稍弱些的侍卫拥在两旁,若稍有异动便可一拥而上。 也就一眨眼功夫,数十号人齐出,直接将那胡无忌后路统统封锁了起来。 只消得一声令下,各种兵刃便能瞄着他身上各处要害招呼。 荒都执法者可谓各怀绝技,加上互相之间配合默契,架势一起,就算以胡无忌武功,想要全身而退却也不是那么简单。 也不知是这凛冽的气氛引来了阵阵凉风,还是晚秋的寒意让这杀意更加浓郁。 两番对峙之下,就连天上的燕儿都急急忙忙的远去,远处的人们更是不约而同的退了几步,同时缄了口。 众人目光都聚集在了蒙天的脸上,只等他的意思。 一阵沉默过后。 “让他去罢。” 蒙天开了口,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紧张。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显然是没太想到会是这种抉择,而后还是极为服从有序地朝着两边退了几步,眼神依旧不善的停在胡无忌的那深灰色的衫子上,一瞬也不离开。 “算你识相!”胡无忌冷哼一声,将那匕首紧握在手心,身上的杀气也缓和了不少。 将先前夺来的长剑丢到一旁,转身便要离去。 “胡无忌。” 蒙天叫住了他,顿了顿又道:“我知你并非像看上去那般心如铁石,你本也是个有情有义,有血性的汉子,知识被仇恨蒙蔽了眼睛。” “你关心的人已经因为你的仇恨离你而去,何不让过去的事情就此化解,生者安详,逝者安息。” 那声音又稍稍高了高。 “再进一步,恐怕无路回头了。” 胡无忌步伐缓了缓,斜着头嗤笑着,毫不掩饰言语中嘲讽之意:“呵?你倒是了解我?胡某自己都不知道我竟如此有情有义、正直不阿……” “你在麻痹自己,自以为胡离只是你手中的一颗棋子,说丢就丢,该弃就弃的棋子,但当这棋子真正离你远去的时候,你却发现丢的并不是那么潇洒,弃的并不是如你想的那般淡然。”蒙天开口抢道。 声音高昂,双眼仿佛要放出一道利光。 “不然一向谨慎的你,今日也不会冒险来此。” 一语落下,空气陷入了片刻的安静。 少顷。 胡无忌突然扭过身子,毫无预兆的暴起一拳便轰了过去,好在蒙天似早有准备,两人在众人惊异的眼神下疾风骤雨般的交起手来。 这般变故极为迅猛,任谁也想不到胡无忌竟敢在这般情境下主动发难。 待大伙回过神来,正要出手时,只见两人狠拼了两拳,一声爆响过后,也不恋战,两道身影再次分立两旁。 “少他妈给我假惺惺的说这些废话,胡某平生最恶心听的就是你们执法堂那仿佛时刻都大义凛然的废话!”胡无忌抖了抖手,一股暗劲抖出体外。 “那人已经死了,你还何必如此?”蒙天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铁风在不远默默地瞧着,他不知道蒙天为何说出这么一句话,但他心中猜测,“那人”多半指的是陆天南。 仔细一想,似乎自己对这几人的关系知之甚少,在知道胡离身世之后,突然感觉这胡、陆两兄弟似乎关系要比自己想象的复杂的多。 “我胡无忌再不济也知道自己姓胡,却不像那人一般,听了你们这些狗屁蛊惑,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听着两人似乎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对话,众人却没有铁风这般经历,几乎都是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只是警惕的守在两侧。 蒙天摇了摇头:“那时之事我也知之不详,但各人各有苦衷,而那人之死和你干系也不小,逝者已逝,多大的怨也该了了,又何必再念念不忘。” “休要再多言!” 胡无忌转过身子,瞧了瞧两旁那越围越多的白衣人,微微斜过头,侧隐隐的低声说道:“别以为你们胜了。” “这才是一个开始!” 说罢,纵身一跃,极为果断的离去。 瞧见那利落消失的身影,便有几人起身欲追,看向中间的蒙天,等候他的指示。 蒙天为人洒脱,本不是喜欢唉声叹气的人,但瞧见了这一幕,却再次长长的叹了口气。 “算了。” 吩咐了几句,便淡淡隐去了身影,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 一场闹剧,终究各有所忌,无疾而终。 周遭人们瞧见这幕再次热闹了起来,本来不相识的他们,三人围城一堆,五人挤做一团,叽叽喳喳的热烈探讨了起来,都自以为窥探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时间倒是都讲的兴高采烈。 铁风默默的瞧着这一幕,有一肚子的问题。 但他知道,此刻人多眼杂,绝不是问话的好时候,又扫视了一圈这变得有些破败的比武场,朝着那若有所思的背影跟了上去。 一百八十一章 不讲道理的三无道人 荒都内城,猴头巷内,一只黄毛老狗在太阳下慵懒的晒着肚皮,四脚朝天的乱蹬一气,叫来往的行人瞧了不禁莞尔。 一旁年轻的妇人路过,怀中的孩子却被那黄毛狗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怎么哄也不听,那黄狗过来,舔了舔妇人的脚,痒得那年轻妇人咯咯一笑,怀中的孩儿却哭闹的更凶了。 “阿狼,别哭了!” 妇人旁边的汉子恐吓道:“火莲派的恶人最喜欢哭闹的孩子,你再哭,再哭小心他们给你抓去吃了!” “你又吓唬孩子!”那妇人嗔道。 那黄狗见人不快,倒是极为懂事的压着脑袋挪走了。 而那小儿却也停下了哭闹,却不知是因为黄狗的离去,还是火莲派的凶名。 已经过了晌午,那黄狗离去之后突感腹中饥饿,便东绕西绕,它对这城内小巷的路极为熟识,没一会就跑到了一处溢着香气儿的店子门外,直挺挺的端坐着。 没多一会儿,一名矮胖的中年男子便端着一碗肉汤缓步走了出来,肉汤之中还泡着两块特意为那黄狗放凉下来的大白馒头。 “掌柜的,你婆娘要是知道你这天天在外面还养了个儿子,怕是晚上不得让你回家咧!”一旁穿着整齐,却满脸胡渣子的熟客笑道。 掌柜蹲下身子,端端正正的将那碗盆放到那黄狗面前,又摸了摸那毛茸茸的脑袋,这才站起身来:“啐,雕老四,两盘大骨头还堵不住你的嘴,今儿个不再来瓶‘三步癫''?” “咳咳,今儿个可不行……我雕老四一会儿可还有正事要干。”那粗壮汉子讪讪的低下了头,又啃了快骨头:“却不是大爷怕了那酒烈。” 那黄狗两口便吞下的馒头,又讲碗盆中的汁液舔的干干净净,太阳一照亮闪闪,倒像新的似的。 “去吧!”那中年掌柜再次宠溺的摸了摸那狗头,待那黄狗鼓着肚皮走远,才又将那碗盆拾了起来。 “这倒是奇了,你雕老四还有正事儿了?”掌柜的回头调侃一句,还故意的仰头看了看天:“今儿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啊也。” “嘻嘻。”那粗壮汉子咧嘴一笑,露出一排不大整齐的牙齿:“这便不足为外人道也了!” “哈,又去找那小翠儿姑娘吧?”掌柜走过来,俯在那汉子耳旁轻声说道,待那汉子涨红了脸,这才笑着走到一旁,吩咐伙计将手头的碗盆给清理了。 转过头,又抄起一壶酒来,拍到了那汉子桌上:“算我请的,给你壮壮胆,省着你一见着人家姑娘便紧张的说不出话来,丢人也丢死了。” 见那汉子满脸尬色,似乎对眼前的酒壶有些惧怕一般,掌柜的又道:“放心,就是普通的黄酒,不是那三步癫。” “啐,大爷说了,却不怕你那烈酒!”雕老四夺过酒坛,大饮了一口,饮得急了些,放下酒坛,长长的打了个酒隔。 “行行行!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下回别再我这小店子里醉瘫的不省人事便好。” 掌柜的摇了摇头,刚转过身,便听到店门口传来一道慵懒的男人声音。 “恩?我听说……这里有烈酒?” 一眨眼的功夫,门口便冲进来了一灰袍人,也不见他如何挪移的,刹那间便站到了那雕老四的桌旁,端起桌上的酒壶,毫不顾忌的就大饮了一口。 酒水入口,也就那么半秒钟功夫,便被那人喷了出来: “呸!这也叫酒,水的跟尿似的!” 雕老四抹了抹脸上混着唾液的酒花,拍桌而起,立时就要大声开骂,刚组织好词语时,却瞧见了那人腰间的一把长刀,刀鞘处还沾染了点点血迹,血迹鲜红,尚余一丝腥气。 他平日里就靠着倒卖皮毛赚银子,虽不会什么正经武功,见识却是不少,一眼便看出眼前这位是个厉害角色,还是及不好惹的那种,于是乎刚刚站起的身子又乖乖的坐了回去,同时还把那一肚子的骂娘话也咽了,憋胀着脸,尴尬不已。 “这位客官……”瞧见这一幕,掌柜的哪还敢耽搁,连忙放下了手头的活,一边走来还一边对着雕老四连施眼色。 而后利落的拿抹布将桌上的水渍抹了干净。 “这位大爷您先坐,小店有烈酒,小店有烈酒……你稍等下,小的给您拿去。” 那灰袍人将身后的一个巨大酒葫芦放到了一旁,震的那小店木板地面嗡的一响,而后一屁股坐了下来,摆了摆手:“快些快些!” 两人对坐,那雕老四显得更加尴尬了,是说些好话也不是,恶语相向找回场子更是不敢,心中后悔刚刚没有听从那掌柜的暗示,先坐到一旁。 几番犹豫,脸色变了几变,终究还是站起了身来,喉头冷冷的轻哼的一声,心中暗念“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后便打算离开这是非之所。 “等等!” 正待他起身走到门口时,却被那灰袍人给叫住了。 “你刚刚那‘哼’的一声,是什么意思?” 雕老四一时被那慵懒的声音竟摄的不敢再动,清了清嗓子,以一种尽量硬朗的口吻道:“没什么意思,嗓子不好!” “放屁!对老子不满便当面直说,你这不咸不淡的哼一下算个屁男人!” 那灰袍人一声落下,雕老四便感觉自己胸口仿佛被谁狠推了一下子,双腿不由自主的向后蹬,没几步过后,竟生生的又做回了刚刚那如坐针毡的座位上,看着对面那似笑非笑的面孔,心里紧张的直打突突。 看来自己猜对了,眼前这家伙果然是个狠茬子。 不过他却为自己猜对这件事半点也兴奋不起来,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没事闲的哼哼个什么,要真哼哼,好歹也要离开这儿再哼哼不是? “没……没有不满,没有不满。” “放屁放屁,你被老子抢了酒,屁都不敢放一下,做人怎么能活得这么怂?!”那灰袍人显然很不满意雕老四的回答,一个冷冽眼神射去,让那看似粗壮的汉子竟打了个哆嗦。 “那……我很不满?”雕老四颤颤巍巍的说道。虽然说的是“我很不满”,但言语之中却没有半点“不满”的意思,倒是仿佛像他人垂询自己该“满”还是“不满”一般,着实有点滑稽,周遭看客看了此幕,却都感觉隐隐有些好笑,却也没人敢真正笑出声来。 此刻雕老四已经没有半点还想找回场子的想法,刚刚那一下将自己拉回来的功夫,已经彻底击碎他最后一点想要抵抗的决心。 “对,这才像话!”那灰袍人仰天打了个哈哈:“再大点声!” 雕老四犹豫了一下,却也丝毫不敢违逆,清了清嗓子,当真喊了起来:“我……很不满……!” “再大点声!” “我……我不满!” “表情愤怒些!” “我很不满!我很不满!我很不满!!” 一百八十二章 三无其人 掌柜的捧了坛酒来,却瞧见那雕老四在扯着嗓子大喊,而旁边看客也不少都斜着眼看着这怪异的一幕。 “客官,这是小店的‘三步颠’,号称一口下去,没人能在稳稳当当的迈出三步来……您看看可和您的胃口?” 掌柜的把酒坛放在桌上,又对旁边连挤眼色,而那雕老四却声情并茂的喊得满头大汗,一时间竟喊顺了口,继续“老子很不满”的大叫着,丝毫没注意到到掌柜的暗示。 灰袍人将那坛封拍开,一股醉人的酒香飘出,让空气中都弥出了丝丝醉意。 “呵!”嗅了一口那浓郁的酒气,抬手一扬:“好了好了,你有什么不满的出去喊去吧,老子要喝酒了!” 话音刚落,只见那雕老四平地起飞,直挺挺的朝着店门外飞去,落地之时“嘭”的扬起了一屁股的土。 好在他身子骨还算结实,站起身来随意拍了拍,头也不敢回的逃似的走了,半点没有刚刚大喊“我很不满”的气势。 那酒坛子不大,较平常酒坛小了一半,灰袍人仰头只一口,便将那烈酒‘三步癫’咽得干干净净: “掌柜的,你这酒不错,可是这量也忒抠了!” 掌柜的连忙赔笑道:“小店这酒烈,后劲足,一般客人都受不住,所以坛子是小了些……要不客官您再尝尝别的,这有酒有菜才是好滋味嘛。” “不必不必,来来来,去把我这葫芦给满上!”灰袍人稍稍侧身,一把抄过身旁的大酒葫芦,直接掷了出去。 那矮胖的掌柜双手刚触到葫芦,嘴中便“哎呦”了一声,而后那巨大的葫芦与地面接触,发出“咣”的一声脆响,却好巧不巧的刚好立了住。 “你这掌柜的,长得挺胖,力气也忒小了些,一个空葫芦都接不住。”灰袍人哼哼了几声:“快去,老子酒虫被勾出来了,在肚中叫的响呢!” 掌柜的讪笑了一声,抹了抹脸颊处的汗渍,应和了一声,抱起那大葫芦便去了。 待他离去后,小店中为数不多的几桌客人也都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下来,都埋着头,一副专心致志用食的样子,谁也不愿和那四处张望的灰袍人对视,生怕被他半无聊赖时把自己当做那雕老四一般戏耍一番。 这般静谧的气氛,知道门口再次走进了两人时,才被打破。 “咦?” 那两人被阳光勾勒出两个壮实的轮廓,让人看不真切面孔。 待其中一人走近些,众人才瞧见,那是一个少年面孔,极有勇气的对着灰袍人的方向走去,眼中还带着疑惑的眼神。 这两人正是从那认领场出来的铁风与蒙天,两人走出不远,铁风便听到这边有极为熟悉的响亮声音,这才赶了过来,却没想到真的在此瞧见了这灰袍人。 这人他们都是认得的。 这灰袍人正是那人称“无法无天无道”的三无道人。 “吴前辈,你怎么在这?”铁风上前一步问道。 “你是谁……?为什么叫老子‘吴前辈’?”三无道人斜瞥了一眼铁风,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疑惑神色。 “呃……?”铁风没来由的感觉到一股淡淡的杀气,瞬间停住了脚步。 面前男子眼神中充满了狂意,仿佛真的不识得自己一般,丝毫不像作伪。 “客官,酒来喽!” 正在这愣神的功夫,那掌柜的又从后屋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两名身材结实的伙计,一前一后呵哧呵哧的抬着那灌满了烈酒的巨大葫芦。 “可让老子一顿好等!” 三无道人瞧见了酒,瞬间咧嘴大笑了两声,从那伙计手中夺下葫芦,海灌了两口,酒水顺着颈间洒了一身,咕嘟咕嘟持续了半晌方停: “银子少不了你的!” 铁风瞧见了那大葫芦,和这奔放的饮酒形象,心中更是确信无疑,此人绝对是那三无道人,绝无第二人选。 正待他想再次开口相询,却被身旁的蒙天戳了戳腰间,回头见蒙天摆了个禁声的神色。 于是便暂时按捺住了心中的疑惑,在一旁伙计的带领下上了二楼的一间单独房间。 坐下之后,蒙天随意叫了些酒菜,那伙计便殷勤的应和一声便去了。 铁风眼神在房中缓缓扫过,只见这房中摆设极为精致,身前桌椅都是由上好的硬杉木制成,细细嗅来,还有些淡淡的幽香气,不远处木墙上挂着一幅气势恢宏的跑马图,七八皮骏马踏着溪水,水花仿佛要从那画中溅出来一半。 而窗前的几盆花草更是特别,叶薄茎粗,看似是兰花的模样,但那花瓣却是呈殷红色,却不知是什么异种。 若非那伙计引领,恐怕旁人还真想不到,这嘈杂的小店中竟然还有如此别致的雅间。 “蒙大哥,这伙计怎地如此殷勤?”铁风转过头问道。 “老弟有所不知,这荒都的店子大多都是慈悲门的产业,而老哥我最近在荒都露脸的多了,便被慈悲门那些精明的商人记了住,换做平时我也不愿受他们恩惠,但今日却是不同,找个没人打搅的地儿也好。” 铁风点了点头,心中又对这‘慈悲门’的印象加深了几分。 此处别无他人,却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疑问:“蒙大哥,你刚刚为何要拉着我走?” “这三无道人不一般。” 蒙天沉吟了一阵,方才再次说道:“此人在江湖上出现过数次,每次出现,必然要引发一方混乱,但这世上无法无天之人甚多,光这一点,尚不足以让他得到‘三无’之号。” “这人有一点非常奇怪,就算是大统领亦不知为何,他每次出现江湖上都仿佛失忆了一般,对于过去发生的种种全然不记得,只是凭着性子肆意妄为,或许上次出现时交了些兄弟朋友,这回再出来便一刀给杀了也说不定……因其性子无常,喜怒不定,行事实在匪夷所思,这才让江湖中人无不想避而远之,这才得了‘三无’之号。” 铁风听得倒是津津有味,他和这三无道人接触的时日也不算太短,却不知他竟还有这般奇异的过往。 “对了,蒙大哥,上次在那苍梧顶上,这三无道人是被一个白胡子老者带走的,我听人说这是他师兄?” “那是钟……”蒙天话说一半,猛然声音一寒。 “什么人?!” 第一百八十三章 执法堂三大铁律(上) “客客客客客客……客官……是小的,是小的……” 小伙计右手被猛然冲出的蒙天紧紧抓着,脸上表情有些惊恐,菜品洒了一地,还有两个瓷碗咕噜咕噜的滚着。 “小的……小的是给您二位上菜来的……” 铁风从屋内走了出来,瞧见这一幕有些不解,却也没说什么。 也不知这一向和善的大哥今日怎地如此暴躁。 这僵持持续了很久,似乎都能看到一丝冷汗从那伙计的脸颊流了下来。 片刻。 “冒犯了。” 蒙天松开了手。 那伙计手腕上被勒白了一圈,嘴中却还忙不迭的给两人赔罪。 “你去吧,这些酒菜算我账上。” 蒙天又直视了一阵那伙计压低的双眼,转头又进了屋。 今日几番不大寻常的情况,使得铁风嗅到了一丝不平凡的气息。 虽说那大战已过,火莲派也算是烟消云散了,但他却有一种感觉,似乎这荒都之中似乎还并没有那么平静,也没有看上去的那般安详。 坐下之后,两人默契的对饮了一杯,瓷杯放下,蒙天率先开口道:“你是不是觉得大哥的反应有些过激了?” 铁风点了点头,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也不想虚伪的客套什么。 “你此刻内力虽强,但运用的却是有些粗糙,因此才未察觉。” 蒙天低头抚了抚杯上的金色纹路,微微抬了抬头,又道:”刚刚那伙计穿着一副毛底鞋,走路半点声音也没有,到了我们房门却不敲门,也不进来,只是附在门旁,还故意留了些距离,一动不动。” 说罢,蒙天又自斟自饮了一杯。 铁风听后一愣,暗想:蒙大哥这功夫当真神奇,人道是‘以耳代目’,蒙大哥这却是完全不需要靠着五感,便能以内力代目,看得倒是比那千里眼还要真切不少。 说道:“那又如何,或许那伙计只是一时好趣,未必会有什么其他想法。” 蒙天轻轻的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眼神缓缓飘向屋外,窗外树枝上的小雀叽叽喳喳的叫着,时值下午,天色正亮,没有一丝风,那幽幽的静衬的屋外更加纷扰了。 沉思半晌,似乎想通了什么一般,这才转回头来:“你对‘慈悲门’这个商会怎么看?” 铁风知道,眼下这酒楼是那慈悲门商会的产业,却也有些想不通,蒙天为何经过好一番思索,而后也不再提那伙计的事,反而把话题转到自己对慈悲门的看法上面来了。 “我只知道,这慈悲门似乎生意做得很大……额,其他的倒是不知道了,总之嘛……他们是个有钱的主,哈哈。”铁风答道。 话音刚落,铁风却发觉身边瞬间变得极为安静,再也听不见外面的半点人声鸟鸣,若非自己用手蹭了蹭桌子发出些沙沙的响声,恐怕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聋了。 看向蒙天时,只见他点了点头。 铁风料想到,恐怕是蒙大哥施了什么手段,隔绝了周遭的声响。 想到这里,也对接下来的话更加重视了几分。 很少见到蒙天这般正色的表情,却不知是要对自己说些什么。 “那你可知道这慈悲门和执法堂的关系?”蒙天稍稍压低了些声音。 “执法堂算是天下正统,而慈悲门则是在执法堂的庇佑下才能安然存在,所以这慈悲门,多半是要千方百计的讨好执法堂……我们之所以能坐到这里,也是因为这个呐。”铁风想了想,又道:“可是执法堂一向不大变通,也是有着严规,油米不进,想来这慈悲门也是多方讨好却找不到门路。” “你说的只是表面。”蒙天笑了笑:“执法堂不像其他门派帮会那般,收取供奉,或者有门人负责经营产业,甚至对这方面还有严规,绝对不准执法者参与,又不想古之大国那般,收取百姓劳作分成,也不会如同寺庙道馆那样收些香火钱,你说这么多年来,执法堂各种开销都是从哪里来的?” 听了这个问题,铁风倒是愕然了半晌。 大家都知道执法堂势力遍布全天下,乃是如今头一等的大势力,似乎这“大”,便要与“富”等同起来,有了势力,有了名声,自然便少不了银子,似乎这是一个虽然未经认证,但却颠簸不破的道理。 倒是真没几个人认真思考过,执法堂为了保证清正廉明,自古以来便不参与任何经营活动,正如蒙天所说,执法堂遍布全天下,却并没有任何营收行为。 既然如此,这数百年来,执法堂都是如何运作的? 这本来极为不起眼的一个问题,此刻却在铁风心头画了个老大的问号。 “这……” 铁风摇了摇头:“我不知。” “你一向聪明得紧,怎么不猜猜看?”蒙天一边说着,一边又给两人分别甄满了清茶。 铁风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又轻轻的将瓷杯放在了桌上,杯底落地时,右手微微一抖,竟溅出了些许茶水。 “难道是……” “难道是由慈悲堂供养?!” 想到了这种可能,铁风几溜溜地打了个冷颤。 也不知这猜测到底有何不妥,就是结合这些日子的种种,隐隐之间觉得其中有很大的不妥之处。 蒙天轻轻的点了点头,竟是确定了铁风的这个他自己都觉得有几分荒唐的猜测。 “当年天下纷乱,乱得久了,大家便都想过些安稳的日子。” “但当初野心家横行,太多人想借着乱世崛起自己的一番势力,甚至当时天下自己便称了帝王的便不止一手之数……而正是那时,执法堂凭借着严苛的有些不近人情的法规,这才能在乱世中崛起,借着天下的呼声,抗下了安稳天下的这面大旗。” “而当年那位创立执法堂的总统领,看见了天下随着执法堂的治理,逐渐安稳了下来,心中是既欣喜,又担忧……欣喜的是天下安宁,担忧的是生怕执法堂成为下一个巨国,让这天下再次堕入那分分合合,无休无止的争斗之中,在这般情况下,那位总统领才狠心定了三大铁律,后世任何人不许更改的铁律。” “三大铁律……?”铁风呢喃了一声。 他只知道,执法堂行事中有重要的一条,那便是不参与江湖争斗,这“三大铁律”的说法,他倒是头一回听说。 “不知是哪三大铁律?” 第一百八十四章 执法堂三大铁律(下) 铁风本以为,所谓三大铁律,多半是“不准烧杀抢掠”之类的云云,却万万没想到,蒙天所说与他想的大相径庭。 “第一,绝不能参与到江湖争斗中,无论正派邪派,门派之争,绝不涉足。” “这一点,你应该有所耳闻。” 铁风点了点头:“恩。” “第二,那便是不敛财,执法堂绝不从事任何方式的经营,不得不说,在这一点上,执法堂数百年来做的比那些自以为清高的教派还要彻底无数倍。” “也正是因为这条铁律,执法堂这么多年来都是如此,虽占据天下人心,却着实没有半点营生,而定这条规则的总统领当初也想到了此节,是以便专门找到了当时的高僧慈悲大师,请其出山,创建了慈悲门。” “那便是你所知的,一直持续到今日的慈悲门。” “这慈悲门门以经营为主,受到执法堂庇佑,却又给予执法堂供奉,除此之外,慈悲门与执法堂不再有任何瓜葛。” “咦?!” 铁风听了这般过往,到时吃了不小的一惊。 “高僧创建商会……难不成是实在找不到人了?怎地还专门选了个高僧来经营商会?” 铁风虽说对僧佛之事不大了解,但不管怎么说,还是知道这僧人都有“金钱戒”只说的,着实是全天下和商会创始者最为格格不入的身份。 “此事我也不知,毕竟都是数百年前的事情了……想来当时也是有着不小的苦衷吧。” “等一下。” 蒙天说罢,摆了摆手,周遭又恢复了往常的聒噪。 静得久了,再次听到这些虫鸣鸟叫,显得一切都变得更加立体与真实了起来。 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后,刚刚那伙计再次走了进来,细看时那伙计脸上多了一道浅浅的巴掌印。 他进门之后小心翼翼的招呼了声,而后便麻利地奉上了一大桌酒菜,摆好之后又赔了两脸笑,这才不发一语的压着头快步离去。 看着那伙计有些奇怪的反应,铁风也没说什么,只是抬起手,给两人各自甄满了一杯酒: “蒙大哥,哈,说了这么多,小弟也多谢教导了!” “干!” 杯盏相碰,一饮而尽,周遭的声音再次随着杯中酒的下肚而遁去,空气再次安静了起来。 那酒杯也在半空中停了很久,方才缓缓落下。 不知怎地,铁风此刻却有了种感觉,似乎这番蒙大哥和自己说的话,不像是普通解惑或是闲聊。 沉默了片刻,蒙天再次开口道:“如你所见,我们眼前这些酒菜,包括楼下那些食客掏的银子,所得盈利倒是能有一半都供奉给了执法堂,这才使得执法堂数百年来可以安稳发展。” “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铁风点了点头。 确实很不可思议。 准确的说,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这听上去有些匪夷所思的传统,竟然可以这样一直维持数百年? 铁风隐隐之间总觉得这不大现实,却一时间也说不出其中不合现实的点在哪里。 “但这一切,初时都是建立在慈悲大师定的规则之上完成,到了后来数百年,都是出于慈悲门对于天下安稳的依赖,就这样一直连年供奉着执法堂……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 “实力!”铁风抢口答道。 蒙天笑了笑:“没错,这种利益钱财的事儿,终究不是单纯用气节可以维持的,慈悲门建立之初便有着一个潜移默化的规定,那便是虽有掌柜、商客、舵主、均不得习武,慈悲门人也不得动武,其存亡安全皆有执法堂保证……” 说到这里,铁风微微皱了皱眉头。 不得习武? 铁风是使得慈悲门那“戚伤”的,虽不知他具体是个什么官,想来便是个类似舵主之类的。 但此人不仅习了武,而且手下功夫并不弱,这倒是和蒙天所说的“不能习武”的潜规则大相径庭。 “但此番制约短时间尚可,漫长岁月之后便发生了许多变化,慈悲门行商来往范围甚广,执法堂也不可能每次都跟着护送,被匪冦抢的次数多了,便想着雇佣一些江湖上的侍卫,就这么一个以求自保,看似极为合理的理由,一定程度上来讲便破“不得动武”的规矩。” “再然后呢,为了发展方便,慈悲门便逐渐养活了一些专门的侍卫,再然后便让那些商者也习得一些粗浅功夫,这么一点点发展下来,也就百十年功夫,这‘不得习武’的潜规则也算是不知不觉的破掉了。” 铁风愕然了一阵,又道:“可是……这慈悲门行商到处行走,确实危险不小,会些武艺那倒也无可厚非,我倒是觉得是这规矩怪异得很,破去倒是也没什么不妥的,毕竟慈悲门以行商为主,就算得空练练身子骨,终究还是和执法堂的实力比不得。” “哈哈。” 蒙天举杯又饮了一口。 “执法堂的先辈们倒是和你想法有些相近,也觉得此事貌似并没有什么不妥,就连你大哥我,在不知道执法堂第三条铁律之前,也是这般认为的。” “第三条铁律……那是什么?” 蒙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却似突然想到什么,突兀地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问题:“风老约你几日之后去荒都执法堂,你会去罢?” “我……会吧。” 蒙天舒了一口气,顿了顿,又望了望四周,再三确认了周遭传不进半点声音,这才又道:“第三条铁律,就连你大哥我也是知晓的时间不久,而这一条规则的制定,我不是很理解。” 铁风先是迟疑了一下,看蒙大哥的种种反应,怕是这第三条似乎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意思,也不知自己就这么安然听着有没有什么不妥。 但又转念一想,既然是他主动说与自己的,想来倒也没什么太过不便,铁风本是个随意性子,这一点上倒是很想得开。 “不知这第三条是什么?” “第三条也是执法堂的最高宗旨,也可以说是执法堂的最高行为准则,那便是……灭武。” 第一百八十五章 对饮 “而第三点呢……” “灭武?”铁风疑惑的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顾名思义,引导世人,逐渐灭去武学传承。” “这……原来是真的?!”铁风仔细确认了自己并未听错,一时间张大了嘴。 “你听过?”蒙天问道 “那日大战时……我听那个叫做‘渺苍天’的老头讲过,不过当时我还以为那是他为了污蔑执法堂所言,没想到,竟然是真的……?!”铁风缓了缓神,一时间脑海中浮现了许多想法。 执法堂三大铁律中,前两条虽说稍有些特异,但还算可以理解。 可这第三条“灭武”,到底是为了什么? 执法堂在人们心中一直是正义、公平,一种天下主心骨的存在,而这“灭武”二字,倒颇有些邪恶的意味,却不想这竟是执法堂的最高准则。 两人对视良久,竟各自不发一言,似乎这条不大平凡的规则,使得屋内气氛都变得沉重了许多。 对饮一杯后,铁风丢到嘴中一粒豆子,一阵嘎嘣嘎嘣声在这静寂中显得分外清脆。 双眼直直的,仿佛在沉思着什么。 片刻。 “蒙大哥,今日你怕不是单纯的来和我喝酒闲聊吧?” 蒙天笑了笑:“贤弟,你的志向是什么?” “除暴安良,还这天下一个清明!”铁风朗声道。 “既如此。” 蒙天给两人杯中分别满上,而后举起了瓷杯:“那我们今日便是来闲聊的。” “茶?”铁风嗅了嗅杯中的清香,愕然一愣,没想到蒙天给两人倒的竟是热茶,而不是旁边的好酒。 “哈哈,稍后还有些小麻烦,喝茶能清醒些,干了!”蒙天道。 铁风苦笑了一声,叫道:“好,这天下能把清茶喝得如此豪放的,我只佩服蒙天大哥你啊!” 两人饮毕,蒙天撤去了音障,瞬间便从下方传来了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中间还夹着几声叫嚷与嚎叫,也不知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不难猜出,这恐怕就是蒙天所说的“小麻烦”了。 “还有谁,想出来伸张正义,和老子探讨一番做人的道理?!” 酒馆厅内,三无道人斜坐在椅子上,一手拎着大葫芦,满身酒气,脚下踏着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那汉子后颈被踩,粗黑的硬胡须上沾满了烈酒,脸紧贴着地,只能发出些不大清晰的呜呜声。 周遭数人蠢蠢欲动,却碍于这酒鬼的武功与胆子,倒是一时间谁也不敢率先出手。 “你……你这人好蛮横!我们都在此吃酒,又没碍着你什么事,凭什么不和你喝酒便要受你的气?!” “这青天白日的,难道没个王法,任你无法无天了不成?!” “你们大家伙说是也不是?!” 旁边一个高瘦的褐衣男子站了出来,觉得自己说的十分在理,越说越高昂,越说越激动,说到高潮处倒当真收获了不少的应和声。 “啊,呵,呵……” 三无道人醉眼朦胧的笑了几声,笑声刚落,那高瘦男子却感觉猛地脚下生了一阵妖风,惊叫着腾空而起,再睁开眼时只觉嘴中贴到了温热的软物,眼前竖满了坚硬的黑茬,颈后却沉沉的,仿佛压着一座大山一般。 定了定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下是刚刚那站出来的汉子,合着这是被人叠成了人塔踩在脚下了! 想到这里,那高瘦男子怒火上涌,刚欲开口,直觉颈后再次一沉,本欲脱口而出的骂娘话变作了吭哧吭哧几声含糊不清的动静。 “还有谁想跟老子讲王法的,尽管提出来。” 三无道人双眼半闭半睁,自顾自的又饮了一大口酒,烈酒顺着嘴角流下,躺到了脚下两人的身上,周遭众人虽然愤愤不平,但有了先前的例子,倒是当真没人敢率先开口了。 空气陷入了片刻的安静,只余那喉头咕嘟咕嘟声。 “店家,这是在作甚?” 蒙天从楼上下来,摇了摇头,无奈的瞧着这狼藉的一幕。 这三无道人“三无”之名,他以多有耳闻,此番在这荒都酒馆里发起狂性来,可以说是头疼的紧了。 那掌柜的瞧见蒙天,宛若见到了救星一般,颤颤抖抖的迎了上来,走得急了还踏上了一口空碗,“哎呦”了一声,险些栽了一跤。 “蒙……蒙大管事,这几位客官生了些争执,还望蒙大管事来调解一番那……” “发生了什么?” “这位……这位大侠……” 那掌柜的刚说一半,便被三无道人那标志性的慢悠悠声音打断了。 “少给老子说什么大侠二侠的,心里怕是不爽的紧!” “没……没没没有……” “来来来,你问发生了什么,我来给你说!” 三无道人没有理会那掌柜的支吾,转头道:“老子在这自己喝得无聊,便发了善心,想请他们喝酒,却不想这些个家伙一个个怂得很,一口酒都不敢跟老子喝,哼哼……索性随手就赏了他们几个巴掌,哈哈!” 说罢,他仰头又自顾自的灌了一口,那酒水下肚时,铁风却瞧见那掌柜的也不知为何,似乎身上跟着抖了抖。 蒙天听得皱了皱眉头,这人行事的确乖张,但隐约之间的只觉告诉他,此事似乎还有什么隐情。 瞧着眼前灰袍人脚下稳稳踏着的两人,蒙天一时有些踌躇。 这事情可以说是很清晰——不过是那三无道人发起狂性来,非要与人喝酒,谁不和他喝,他便要赏人耳光。 但也多少有些奇怪。 就算大伙觉得他蛮横,那也不至于因此就无一人愿与他对饮,就算为了自保,好歹也要象征性的饮一杯不是。 难不成这酒馆内的都是铁骨铮铮宁折不弯的汉子? “来,吴前辈,他们不和你饮,小子来和你对饮一杯!” 正当场内气氛变得有些古怪时,铁风却大大咧咧的站了出来。 “赫?” 三无道人瞧见这一幕,玩味的笑了笑。 “小子,我虽不知道你为何总是吴前辈吴前辈的叫老子,不过你这胆子我欣赏!” “来!” 说罢,大手便举起了那巨大的葫芦,递了出去。 铁风自醒来内力大涨之后,这酒力也跟着水涨船高,嗅着那醉人的酒气,倒是没有了往日的晕迷之感,反倒竟还有些期待。 “那小子就不客气了!” 一大口饮下,火辣辣的烈酒顺着喉咙流入,仿佛狂躁而暴怒的江河,将两岸拍打出骇人的声响。 空气中回荡着咕咕声响,却谁也没注意那掌柜的表情突然变了变,似乎要说些什么,手刚抬起一半,便咽了咽口水,又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整个人看上去紧张了许多。 铁风饮罢,头从那巨大的葫芦后面再次露了出来,而那张脸上的神色却突然变得有些古怪。 第一百八十六章 诡局 风轻轻的吹,吹的草飞旗扬,吹的人脸上拂了沙,也吹得北荒大地上更添一分凉意。 酒馆内的气氛却随着那一口酒下肚,猛然间降到了冰点。 掌柜的轻轻退了两步,神色复杂。 而店内的食客们竟然也跟着紧张了许多,不约而同的绷紧了肌肉。 气氛十分古怪。 “小子,这酒如何啊?”三无道人笑问。 还不待铁风发话,那掌柜的顾不得三七二十一的小跑过来:“小……小兄弟,快将这药丸服下,快些,快些!” “裘掌柜……” 旁边一个干瘦的食客刚欲开口,却被那掌柜的厉声何止住了。 “闭嘴!” 那掌柜的冲到铁风面前,惦着脚就要把手中的药丸往铁风的嘴里塞。 粗糙的大手,托着几颗圆滚滚光溜溜的药丸,竟然有些颤抖。 “小兄弟,快服下,不能耽搁了!” “哈!” 正当几人都没回过神来的时候,三无道人却“啪”的一声,挥手将那药丸夺了过来:“掌——柜的,你这是要给小兄弟服什么东西啊?” “这……这……这……” 那掌柜的涨红了脸,连说了三声“这”,身子甚至急的有些发抖:“你……你快给这解药给小兄弟服下!晚了就救不回来了!” 此话一落,一旁蒙天脸色骤变:“掌柜的,你说什么?!” 掌柜的后退了一步,面色十分尴尬:“蒙大管事……那……那酒中放了去魂散!” 再次朝后挪了几步,尽量离那三无道人远些,这才又道“你……你赶紧帮帮忙夺回解药来!” “去魂散!” 蒙天双眼一瞪,那去魂散旁人或许不知,他却有所耳闻,那是东海奇渊之下的一种剧毒植物提炼而成,无色无味,在空气中嗅到半点,不多时便能要了人性命,若是混着酒服食,恐怕是要见血封喉!” “哈哈哈……!” 三无道人大笑两声,瞬间闪身上前,反手便去扣那掌柜手腕,却不想这一击竟没有得手。 那看似笨拙的掌柜猛地朝后一番,竟在电光火石之间躲过了这一擒。 站定之后,那裘姓掌柜瞬间脸色铁青,心底暗叫不好。 蒙天瞧见了这一幕,眉头深皱。 这事情很不对。 自己所擅长控气之法,不需与人接触,便能一定程度上感受到他人内力深浅,而刚刚进店时,那掌柜分明是一副全然不会武功的样子,甚至连那三无道人丢来的葫芦都脱手落在了地上。 而此刻这番闪躲干净利落,看似简单,但想在那三无道人手下逃脱一招,若无长久苦练,恐怕绝难做到。 下剧毒,又隐藏武功,这眼前之事恐怕绝不简单!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取回解药要紧。 “掌柜的,啧啧啧,好武艺呦……”三无道人虽说失手,却浑然没有半点不愉的样子,反而似笑非笑的瞧着那面色铁青的掌柜。 “道长,还望先将那解药给铁兄弟服下,其他事情我们尽可以稍后再议!”蒙天上前一步说道。 “要解药……?不成不成!” “老子也喝了这么多酒,说不准一会儿就毒发身亡了,这解药还是留着给自个儿保命要紧那,哈哈!” 三无道人边说着酒中的剧毒,一边又自顾自的灌了一大口酒,瞧的众人皱眉连连,却也都想不通这人是如何饮鸩若饴的。 但无论怎么看,他都绝对和“毒发身亡”四个字沾不到半点边。 蒙天知他性格狂妄,武功又高,当真赖着不给,自己殊无把握从他手中把那解药生生抢来,就算侥幸胜了半招,这番争斗过后恐怕那毒性早就发作了。 转头道:“掌柜的,可还有其他解药?” “这……这……” “有话便说,这当口不是支支吾吾的时候!”蒙天厉声道。 掌柜的咽了咽口水,瞧着眼前场面,心中说不出的苦,犹豫了一阵,最后对着旁边的食客使了使眼色。 也不知那两人是如何交流,片刻,那名干瘦的食客竟主动走了出来,手中握着几粒和先前一模一样的药丸,一言不发的递到了蒙天面前。 瞧着这奇异的一幕,一向果决的蒙天竟楞了一瞬,他万万没想到,这解药竟然会从那食客的手中掏出来。 这些人的关系倒是匪夷所思的紧了! 正当所有人都紧张不已时,却听见了一道轻轻的呼气声。 “呼……” “吴前辈,你这酒是好酒,不过当真够烈啊……!” 铁风扇了扇嘴,似乎刚刚回过那“酒劲”来,浑然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发觉到周遭异样的眼神,满脸疑惑: “咦?你们都瞧着我做什么?” 蒙天大踏步向前,一脸关切的问道:“铁兄弟,你没事?” “我……?我有什么事?”铁风一脸无辜的瞧着自己肩头上的两张大手,心中兀自纳闷。 喝口酒能有什么事? 那掌柜的瞧着这一幕,惊的不自觉的张开了大嘴,几乎要把这辈子的惊都给吃完了。 这去魂散乃是东海奇毒,在天下剧毒中也能排上前三甲,因为采集原料十分困难,加上不易保存,是以极为珍贵罕见。 但从有记载开始,还没听说过谁服了这等剧毒还能活下来,就算马上服食解药,恐怕也要经受不小的痛苦与后遗症。 可今日这两人竟都像没事人似的? 真当着剧毒是烈酒了?! “小子,你说的不错,这混着去魂散的三步颠,恐怕当真算是天下第一的烈酒了!” 三无道人瞧见这一幕,眼中也难得的露出一丝惊异,又自顾自的灌了两大口酒,大笑着走出了店门。 那身影不急不缓,却也再无人敢去阻拦,只余下身后的一片狼藉。 蒙天再三确认了铁风无碍,便吩咐他先行离去,待铁风走后,蒙天这才转过头来。 “裘掌柜,你这般手段,倒是让蒙某人开了眼了。” “蒙大管事……我……” 蒙天抬起头,眼神如利刃一般,扫过了在场每个人的面孔。 “三日之后,希望你能在大统领面前有个合理的解释。” 第一百八十七章 请去喝茶 经历过那场战斗的人已经死去了大半,加上那日天高月黑,场面混乱不堪,以至于在人们的口中传出了好几个不同的关于那场战斗的版本。 但无论版本如何更迭,也无非就是添油加醋描述一番,如何也逃不出爱恨情仇利几个字。 而且有一点是大家都认同的,那就是这场惨绝人寰,甚至险些威胁到自己性命的战斗,罪魁祸首便是那臭名昭著的火莲派。 成王败寇是自古颠破不变的真理,在那日之后,火莲派的名声简直臭的如日中天,偌大的城中,极少有什么恶名能如此深入人心了。 摊贩上,馆子里,大道旁,甚至每家每户的屋中,都能听到一干关于火莲派的比喻。 “老六,你卖我这鱼都臭了,怕不是从火莲派的池子里捞出来的吧?” “老不死的,你这袜子怎么像火莲派的头巾一样?” “小崽子,再不好好读书,以后就和火莲派那帮家伙一样惨!” 而那些白底红莲衣衫,一夜之间统统都消失不见,它们的主人大半是死了的,剩下活着的也改头换面,再也不敢在荒都多驻留一刻。 过去和火莲派有些交情的门派却分了两边,一边缄口不言,丝毫不敢再提那些令人不齿的过往,而另一派则是高调的站出来,大声宣扬火莲派更多不为人知的种种恶事,与此同时悲戚哀嚎,说自己过去所作都是被人逼迫云云,说到愤怒出声情并茂,义愤填膺,在这番感染之下倒是真有不少人出来应和一番。 而也因此,火莲派的罪名几乎达到了罄竹难书的境地,若有心人仔细算来,恐怕火莲派那数千人就算日行三恶,恐怕也完不成这等伟大的成就。 之所以火莲派的骂名能达到这种地步,还是因为它给人的威胁太甚了。 所有生活在荒都安稳乐园中的人,谁也没想到自己竟有朝一日会离死亡如此之近,而那日的慌张、惶恐、无措与不甘,如今便都要以一种口舌之快的方式找回来,只要这样,才能稍稍安抚一下他们那被吓得脆弱不堪的内心。 相比火莲派的凄惨,这些日子慈悲门却是过得舒坦了许多。 无论是本土的势力,还是外来的江湖人,见识到了那恐怖的招数,心里都多少有些战战兢兢,一时间挑兵刃的去挑兵刃,好吹牛的三人一伙,五人一堆,总要找个馆子凑一凑,聊聊当今大热的话题。 不管怎么说,如此一来,这慈悲门下面的各大产业可谓是红火异常,说是日进斗金那丝毫没有夸张。 可若有人有心观察也许会发现,慈悲门旗下各大产业并没有因此做出半点扩张,相反的,一向以存货充实著名的慈悲门商会,近些日子竟出现了好多次货物紧缺的情形。 三日时间,转眼间便过去,在这荒都存在的漫长岁月中,甚至都激不起一丝波纹,淡如微风,细细荡过。 执法堂内,十数人配兵谨立,犹如侍卫一般站在两旁,若不知情者看去,恐怕还以为这是几名年长些的侍卫,但若见多识广者到来,便会发现这几人中几乎全都是执法堂鼎鼎大名的人物,甚至连宋远山、蒙天这般统领级的人物都在此,除他二人之外,其余众人竟都是从各地赶来的执法堂统领,足足有十八人,也不知多少年来执法堂都没有如此阵仗。 这几人也不需做什么,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便会给人莫大的压力,而此时,大厅中央却躺着一人,面容安详,丝毫看不出有任何的异样表情。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此人——是个死人。 而在这已经凉却许久的尸体身后,大踏步的走来一名中年男子,进了厅内,先生瞥了一眼地下的尸首,而后朝着周遭各位统领施了个恭敬的四方礼:“诸位统领,在下慈悲门荒都舵主戚伤,见过各位大人。” “戚舵主,你明知我们几位身份,却为何而称‘大人’?”宋远山发问道,似乎对这称呼不大满意。 戚伤微微一笑:“众所周知,执法堂一城只设一位统领,也只称一位统领,如今诸位都在此,在下总觉得称‘各位统领’似乎有些不大妥当,是以才称了各位为‘大人’,若宋统领觉得不妥,那在下改口便是。” 这句话说的确实有些玩味。 一来呢,是暗问今日之阵仗。 江湖上这些日子以来有些传言,说是风无忧在那日之战后武功大失,而今日这阵仗似乎一定程度上来讲似乎对此事有一定的印证作用,要知道,上一次北荒执法堂统领齐聚,那还是数十年前风无忧接任大统领的时候,在那会儿,眼前这些威高声重的汉子,一大半还都是牙牙学语的小儿。 而二来呢,也是上来丢去一个难题,执法堂一向规矩等级森严,对于称呼方面也是有若干规定,而其中确实有一条——各地统领身在别处,执法者与侍卫便不以“统领”相称,这等复杂的规矩旁人不知,但慈悲门却是清楚的很,先前那裘掌柜之所以称蒙天为“蒙大管事”,而不称其“蒙统领”,也正是为此。 但这些规则呢,一般也是单独相处时用的,还当真甚少有如此出现“诸位统领”的时候,因此戚伤所称倒也无可厚非,只不过这“大人”一称呼,倒颇有些显得在座各位居高临下的意思,这也是让宋远山觉得不大舒服的一点。 正当宋远山踌躇难答的时候,一道苍老而清晰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戚舵主和咱们荒都执法堂也算是老相识了,称呼什么的却也不必太过较真……不过戚舵主,老风我今日本想和裘掌柜叙叙话,却不知你怎地把裘掌柜的尸首带来‘叙话’了?” 来人从后堂缓缓走出,满头银发,双眼炯炯有神,正是荒都大统领风无忧。 风无忧淡淡的瞥了一眼地上的尸首,便坐到了主座上来。 “在下戚伤,见过风大统领。” 戚伤再次认真行了一礼,这才道:“唉,这裘乞儿裘掌柜,私学武功,谋害他人,自知坏了规矩,已在两天前便自裁而死了……我对此时也是甚感羞愧,这才今日前来,只为领罪!” 一语落下,厅内沉默了片刻。 风无忧却好似浑然不觉众人的眼神,自顾自摆弄着手头的翠色茶杯,摆弄了好一会儿,这才给那茶杯甄满了一杯绿捧捧、晶亮亮的茶水,香气逸散开后,抬起了头: “戚舵主,听说你很好茶,也很懂茶?” 第一百八十八章 执法堂的大日子 “来,品品老风我这新茶如何?” 风无忧一言落下,众人只见一道白光过,那倒满了茶的瓷杯就这样朝着戚伤的面门飞速地射了过去。 瞧见这一幕,几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不解,执法堂和慈悲门算是一向交好,虽说此次慈悲门行事有些不当,却也不至于上来就要动起手来。 面对这冲来的瓷杯,戚伤丝毫不敢大意,且不说那满满一杯的热茶,就是那如同凌厉暗器的茶杯本身,也绝不是个好接的物事。 双手同时一抬,便欲用出一招“敬八仙”的擒拿手法,正当其屈背收腰,整个身体弯成了一个“弓”字时,那本来疾速飞来的茶杯却仿佛活了一样,就在戚伤身前两尺处猛然坠了下去,让人丝毫不及反应便轻轻巧巧的落在了地上,甚至连那满满一杯的茶水都没有溅出来半点。 这电光火石之间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是一愣,看到了地上那稳稳当当仿佛一直都在那里的茶杯,各城统领无不大感钦佩,这一手虽不是生死争锋,但其中蕴力之巧,怕是再练数十年也是难以企及。 戚伤稍稍皱了皱眉头,心下有些惊异。 倒不是因为因为自己这架势扑了空,而是据慈悲门情报,这风无忧在那场战斗中受了不小的伤,武功就算未尽失,那也去了十之八九。 眼前这一幕,显然和那情报所述大相径庭。 “哈哈,大统领,好功夫!” 戚伤定了定神,俯下身子将那茶杯端了起来,端至鼻尖三寸处停了下来,感受到那瓷杯的材质与重量,更是确信的刚刚那一手乃是实打实的功夫,这种连茶掷杯的手法却是半点取不得巧。 “此乃上好的‘花开见佛’,清香凝而不溢,乃是早春的见阳茶,色泽淡绿,纹理未泯,倒像是新采摘的一般……这……大统领,恕我孤陋寡闻了,却不知这深秋时节,是如何采到这只有早春时才有的花开见佛?” 风无忧自己又倒了一杯,轻轻吹开了杯上的一缕白气,细细的抿了一口。 “这早春新芽时采摘,确是‘花开见佛’那是天下一等一的好茶,而同一地点,同一枝叶,到了深秋再采摘,则变成了苦涩干硬的枯嚼叶,此时再用来泡茶,莫说人们不喜,就算牲口也不愿喝……戚舵主,你说这同一株茶树,怎能既能生出上好的佳品,又能长出最难以下咽的苦叶?” 戚伤顿了顿,道:“此茶乃是叶芽,早春时芽嫩饱满,和梁谷不同,到了秋收时它便生的长了,其中香气也随着水汽散失,寒风一起,带去了最后的暑意,这便成了那人畜不喜的‘枯嚼叶’。” 风无忧点了点头:“不错,戚舵主果然是懂茶之人,不过你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这春绽秋萎虽是自然规律,却也不是人力不可改,只需晚春时将其整枝移植到高处,置于大帐内,白天朝南,夜晚朝北,并在其左近处放一炭盆,每过七日断一小枝,三日扫一刷子露水,这样一来,虽说有些麻烦,却也能在深秋时节喝到这上好的花开见佛了。” 戚伤听后,稍稍思索了一番,而后一脸兴奋的抚掌大赞:“妙,妙,妙,此法甚妙啊!” “世上竟有如此新奇法门,大统领,您可教我戚伤开了眼了!” 说罢,戚伤将眼前清茶三口饮尽,兀自闭目回味,此刻与刚刚来时那稍有些古怪的气氛已然大不相同,若不考虑两者的身份,当真如老友相聚一般。 “戚舵主,这裘掌柜……是你杀的吧?” 风无忧淡淡的一句问话,却使得场上气氛陡然一转,也使得众人的耳朵再次竖了竖。 戚伤闻言,不得不把自己的精神,从刚刚对好茶的陶醉中强行拉扯回来,也多亏他一向冷静沉着,换做他人,恐怕早就在这突兀的言语转换之下将那口中茶水喷了出来。 瞧着旁边射来的那些略带审视的目光,戚伤稍稍犹豫了一瞬,清了清嗓子便道:“……却是在下失手所害。” 风无忧点了点头,却不接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唉,大统领您也知道,慈悲门向来便有严规,这城内的掌柜伙计、挑夫裁缝等一切经营人员,均不得修习武艺,可这近些年生意扩的有些大了,这在选人上面就偶尔有了疏漏,让这种不符规定之人给混了进来……” 风无忧瞥了瞥地上的尸首:“而这裘掌柜便是其中之一,是吧?” 戚伤顿了顿,没有直接用“是”或“否”回答这颇有些歧义的话:“这裘掌柜却时是身怀武艺,前日他欲下毒害人性命,幸好被蒙大管事撞见才不至酿成大祸,唉,手下有这等人,也让在下心里当真是惭愧惶恐得紧,唉!” “那日我本在荒都外郊,听闻此事连夜赶来,本欲废去他武功,再带到这里领罪,却不想那裘掌柜……那罪人竟拼死抵抗,我下手得狠了些,不小心要了他性命……唉,惭愧啊惭愧!” “裘掌柜出了意外,那当时店内的‘客人’怎地也跟着全都消失不见了?”一旁蒙天听闻这回答,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此事疑点甚多,那掌柜的又不是傻子,若无人指使,绝无可能会去花大精力去谋害一个武功高强而且行事嚣张的三无道人。 “客人……?” 戚伤摆出一副不解的样子:“这裘掌柜是我慈悲门人不假,但那些客人……这……” 话说一半,虽未明言,却任谁都听得出来,他隐去不说的只有一句话,那便是——那些客人和我慈悲门有何关系? 蒙天又欲开口,却被风无忧摆摆手拦了下来。 “此事也非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既然说得开了,那便就如此吧……人死为大,戚舵主,此人生前做了什么暂且不提,还劳烦你派人将这裘掌柜葬了才是。” “是!” 戚伤应了一声,打了个指响,两名挑夫打扮的汉子便走了进来,对着首座风无忧施了一礼,而后将地上的裘掌柜尸首带了下去,那裘掌柜身材微胖,两人抬的倒显得有几分吃力。 “大统领,今日若无他事……” “莫急。” 风无忧笑了笑,便吩咐侍卫奉上了一架椅子放在旁边:“戚舵主,今日既然来了,不如一起见证一番我们执法堂的大日子。” 第一百八十九章 “云”“雾”二部的公开 “这……” 戚伤愣了愣。 他听闻众统领聚集荒都,便猜到了执法堂要有什么大动作了,确实,经过荒都一役,若执法堂毫无动静,那才是怪异的紧。 不过饶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大事”到底为何,更不知是什么“大日子”。 戚伤行了个礼,但既然人家大统领亲口相邀,索性便顺势应了下来,但坐却是不敢坐的,周遭这十余名各城统领都直挺挺的站着,自己若是坐着倒显得有些狂妄不知礼了。 相比戚伤的疑惑,众统领脸上表情也丝毫没好到哪去,一个望着一个,不少人眉毛都压成了倒八字,显然连他们也不太清楚这“大日子”的含义是什么。 唯有蒙天与荒都统领宋远山对视了一眼,而后便一同走了出去。 再进来时,屋内便多了几张桌子,桌上放着一干物事,有绷带、药膏、长短细针、若干散发着药味儿的瓶瓶罐罐,好在这大厅宽敞,这些乱七八糟物事放了进来倒也不觉得多挤。 可这些东西一进门,大伙心中却更奇怪了。 这些玩意换做平时,也就是个寻常物事,每个医馆药铺里都找的见,不过此刻整个北荒统领几十年难遇的汇聚一堂,却突然抬上来这么写玩意,不禁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诸位,稍安勿躁。” 风无忧也不理会众人的好奇,只是淡淡的吩咐了一声,便自顾自的闭目养神。 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执法堂一向规矩森严,大统领发话,下首处诸人自然不敢多言,而那戚伤平日里一向是长袖善舞惯了,此刻让他不发一语的站着,着实有些如坐针毡的感觉。 但若说让他走,他却是更不甘心的。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 在那安静的甚至有些庄严的气氛中过去。 午时过后。 “哒,哒,哒……” “哒,哒——哒。” 门外走来两人,两人脚步其实并不重,却在这静谧的氛围中,引去了所有人的注意。 左边那人身材结实,身着一套简单的布衣,腰间也未配兵刃,顾盼之间带着一股少年人的朝气,而右面那人是一精灵般的少女,一身质朴的素衫子却丝毫掩盖不住那令人惊艳的面孔。 只是两人的步子却越走越慢,脸上的表情越走越奇,到了大厅门口,察觉了众人的目光,终究停在了门口。 正是铁风与陆星柳。 铁风驻下脚后,左右张望了一番,却发现这厅内站了不少人,不由得一愣,挠了挠头,而后面对了风无忧的方向长长的“呃”了一声。 显然,他也没想到今日赴约来见,见得却是这般阵势。 铁风愣了半晌,终于又问出了一句话。 “风老……我是不是来得时候不太对?” 风无忧呵呵一笑:“来的时候很对,正好。” “见过风大统领。” 陆星柳盈盈一拜,风无忧慈祥的点了点头。 铁风迈进了门槛,朝着两旁各城统领粗略的施了礼,而众人也都一一回应,却不做声,唯有憋了好久的戚伤远远拱了拱手:“铁小兄弟,别来无恙那!” “哈,戚老兄,你也好!” 铁风瞧见了戚伤那张永远带着和善表情的面孔,回应了一笑,心中却突然涌现一个疑问:那比剑大会开始时,这人是在的,不过……他后来去哪里了? 这一闪而逝的疑问并没有引得铁风深思,而是走到厅堂正中央,对着风无忧又施了一礼,道: “风老,您召小子来见,我便来了,而今日来呢,一是来此辞行,二来呢,我和柳儿各有一个问题,希望能私下请教一下。” 铁风开门见山的说道。 碍于这颇大的阵仗,他也不打算在寒暄一番了。 “你们想问的我知道,不过此刻我还不能告诉你们。” “这……”铁风抬起头,不解的瞧着眼前的老者。 既不解他是如何知道自己想问什么,也不解为何又“此刻不能告诉你们”。 “莫急,或许今日晚一些,便能告诉你了。”风无忧颇有深意的笑了笑。 而后又闭目自言自语轻声呢喃了一句:“……或许吧。” 铁风与陆星柳对视了一眼,也都不知这略有些古怪的言语该如何对答,风无忧却未理会两人的疑问,将他二人也如同先前的戚伤一般,安排在了一旁。 仿佛只是个普通的看客。 随着铁风二人站定,似乎这“大日子”终于拉开了序幕。 “诸位,久等了……” 风无忧抬起头,一扫往日常常挂在脸上的慵懒神情,他年岁虽长,此刻正色起来却颇有些威严神色。 “不敢。”下方齐齐回道。 “这次呢,将你们都召集而来的着实有些仓促,也未在信中言明此次是何事,想来诸位此刻腹中都有一肚子的疑问,是也不是?”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狠狠的点了点头,其中两名心直些的统领更是直接的大声说了出来:“是!” “我记得……上次荒都统领齐至的时候,那还是四十年前的事,那时老风我继任大统领,这才众人齐聚。” “这四十年后再聚,倒是不少城的统领都换了面孔,我执法堂能护佑一方,伸张正义,我老风一人就算再神通广大,那也是绝对做不来的,这么多年来辛苦了诸位了,因为诸位的辛劳,这才有了北荒的安稳!” 众人谦虚了几句,却也未再多言,因为他们都感觉到了——接下来说的才是今日的重点。 “……除了诸位和执法者们的贡献呢,我执法堂还有两部的贡献也是功不可没的,而这两部,也在许多年来,震慑了无数枭雄宵小,使其不敢在执法堂辖区内作恶。” 讲到这里,厅内数人都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而后疑惑的看着风无忧,最后又讲目光扫到了戚伤、铁风与陆星柳这三个外人的身上。 他们都是统领级的人物,自然是知道这“两部”的含义。 不过此事是执法堂很隐秘的事情,在这几个外人面前直接讲出,似乎不大妥当。 “大统领,这……”镶雪城的费统领不禁上前一步,却见风无忧摆了摆手,于是只得将后半句话咽了,再次退了回去。 “这两部呢,你们都知道,戚舵主消息灵通,自然也是知道的,既然大家都知道,倒也不必藏着掖着。” 风无忧语气平淡,众人听了便不再言语,而戚伤只是稍显尴尬的笑了笑,唯有铁风与陆星柳还是保持着与来时同一般的疑惑神色。 “这两部,那便是执法堂的‘云’‘雾’二部!” 第一百九十章 语出惊人 这执法堂“云”“雾”二部的名字,对于大多数江湖人都十分陌生,只有一些江湖宿老才听到过一些零零散散的传闻。 不过就算那些江湖宿老,也没几人敢说真正确定这“云”“雾”二部的真实。 或者说,不敢相信这执法堂两部还存在于这世上。 就算当日火莲派四大长老起事时,也是对这云雾二部提了一句,却也没人对其存在太过认真。 因为关于这两隐部的传说,都太具有传奇色彩,仿佛是戏中剧情一般,让人难以完全相信。 “这‘云’‘雾’两部,乃是我执法堂当年创立时所建,云拒外敌,雾平内乱,各司其职,行为完全自主判断,不听命于任何人……这也是我执法堂的两大拳头!” “诸位都当了许多年了统领,这些想必都听我说过。” “但就算是你们,恐怕心里也未必全信这两部的存在,毕竟谁也没有亲眼见过这传言中的‘云’‘雾’二部。” “亦或是见到了,却不识得。” “毕竟这两部因为性质特殊,倒也从未公布在众人之前……就连前后更替之事,都是简单进行,却也从未让谁见证过。” “而今日,我老风便想改一改这规矩!” 风无忧音量稍稍压了压。 本来听上去颇有些慷慨激昂的一句话,不知为何,却给众人带来一股戚戚然的感觉。 “咣当。” 突兀的一声,在光洁的地面脆脆的响起,在这大厅中绕梁三圈方才缓缓散去。 那声音散去,却仿佛还萦绕在众人的心头。 大伙微微低了低头,瞧见了那突然出现在地上的一个金属牌子,那牌子材质特异,非金非木,色泽深邃乌黑,倒有些像新碳一般,但刚刚那一响声则表明,这东西分量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轻。 牌子中央,刻了一个工工整整的“云”字,银钩铁画,如苍佰劲松,笔封处散开的极为自然,也不知是如何雕刻的,倒仿佛是谁拿毛笔写上去的一般。 诸位统领虽说见多识广,却谁也没见过这么一个令牌,甚至都不知道执法堂内还有这么一个令牌,若非那令牌制式和他们手中统领令完全相同,又是风无忧亲手掷出,恐怕还要以为这是谁伪造的。 “这是我执法堂‘云’部‘云先生’的令牌。” 风无忧又道:“云部所行之处,绝无安稳尘世,而‘云先生’则是云部的代表,他可能平日里是贩夫走卒,他也可能是妇孺老儿,甚至可能是你我,一直如淡云一般,暗中护佑着执法堂的安危,这些年来可谓是功不可没,但尽力一生,却也不会有人知晓他这‘云部之首’的身份。” “而这‘行云令’,则是执法堂第二任总统领任老统领亲手所刻,行云令便代表着‘云先生’的身份,令在人在……令去人亡!” 众人听了此言,纷纷皱了皱眉头。 似乎此话意义非比寻常。 而戚伤更是死死的盯着那块令牌,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大统领……这‘行云令’却为何……”荒都统领宋远山话说一半,突然住了口,关于这云部的问题有些敏感,他也不知此时开口详询合不合时宜。 不过虽然话没完,大伙却都听了出来,没说出的半句便是“为何出现在此处。” 空气很静,非常静。 静得像星空下的河,静的似烈日下的沙。 “你们都知晓前些日子的火莲派之乱罢。” 众人都点了点头,此事早已广为流传,他们怎会不知。 “火莲派聚众暴乱,这是你们看到的,这是你们听说的,在这轩然大波之下,似乎有些不大寻常的事情都被隐藏,或者说是掩盖过去了。” “那一役前夕,数派掌门被害,其中甚至包括那白江剑门的深掌门,重剑门的裘掌门,他们都是成名已久的宗师,都是携着老风我的信函而来,却在荒都短短几日之间都丢了性命,此事荒都执法堂多番调查无果。” “这几派掌门死的蹊跷,却也留下的不少的线索,线索引向各门各派,甚至还有一些强盗匪人,但无一例外的,所有线索都指向这是简单的江湖纷争。” “如此多的‘简单’纷争……这便是我们荒都执法堂得出了结论,哈哈。” 风无忧说着说着,大笑了了两声,其中自嘲之意毫不掩饰。 “而能把这些事做的如此天衣无缝,恐怕有这等实力的势力着实不多。” 说罢,风无忧似有似无的瞥了一眼戚伤的方向,眼神一闪而收,又继续说道:“而云部判定此事非同小可,是以云先生亲自出动……” 铁风在旁听着,听到此处突然“咦”了一声。 “风老……你说那什么‘云部’判定此事非同小可,那岂不是说这‘云部’如今依旧存在……而那‘云先生’也是不是古人,可这令牌在此……” “不错。”风老对铁风的插话却半点不恼:“云先生出动,得到了非同小可的线索,发了暗号与我汇合,却不想当我到了约定之地时……他已经咽了气了。” “什么?!” 众人异口同声的惊道。 所说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却依旧没有想到事情竟是如此突兀的进展。 无论如何,这“云部之首”必然是个武功极高的人,而得到线索之后,行事又必然是万分谨慎,在这等情况下竟然还会被人所害? 在一些老一辈人物中传言,执法堂‘云’‘雾’二部,每次出手都会缔造一段传奇。 可听风无忧所述,似乎此次出手不仅未缔造什么传奇,还把自己性命都丢了?! 此事当真让人有些细思极恐。 而地上那古香古色的令牌,却仿佛铁证一般,证明了风无忧所言恐怕都是真的。 没有理会众人的惊讶与疑惑,风无忧话锋一转,突然抬头问道:“铁风,你觉得我执法堂行事如何?”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铁风先是一愣,而后想了想才道:“过去印象不大好,还有些小摩擦……不过后来识得了蒙老哥和风老,倒是让我大为改观,说实话,风老前辈行事作风,小子还是钦佩的紧的。” 风无忧笑了笑,而后,语出惊人。 “我以北荒大统领的身份,邀请你加入执法堂,接任这云部之首,你看如何?” 第一百九十一章 陆天南的遗愿 一轮艳阳高照,照的人暖和、舒服,虽是深秋天,在那高日的直射下竟觉有些热,热的像一种黏在身上甩不出的情绪,紧紧的贴着,渗透着,蚕食着。 一道沉重的髹漆门紧紧的闭着,仿佛将门里门外阻隔成了两个世界。 门外轻松、热闹、自由自在。而门内的气氛却显得有几分沉闷。 而比沉闷更多的一种气氛,那便是怪异。 “……” 各城统领平日里也都算是能说会道的主,而此刻却好似腊月的茄子,瘪着嘴,一句话都坑不出来,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眼中都写满了不解。 若非风无忧平日里威望甚高,恐怕此刻就要炸开了锅。 铁风神色不变,内心却有些茫然。 他自问不是个蠢人,旁人言谈举止之间,自己也往往能看出些端倪,但眼前这北荒的大统领,就好似一团雾,一团云,行事之匪夷所思让人完全难明其意,几番接触后,依旧感觉他如一颗高高亮亮的星星,远远的挂在天上。 从一开始交给自己那把癞皮铁剑,后来又放任火莲派在荒都闹事,再到后来在观剑大会上的各种安排,紧接着便又破天荒头一遭的将执法堂云雾二部公布于众。 这种种事情,每一步都看上去特别随意,仿佛是任性而为一般,但回头一想,他所作的这些看似毫无道理的细枝末节,往往能在关键的时刻发挥出令人无法忽视,甚至扭转局势的作用,不得不说,这仿佛先知一般的行径让人不得不生出敬佩。 但敬佩的同时,又让铁风有一丝不安,此次所到荒都见识的种种,让他感觉,这北荒之都并不是一汪平淡静好的湖水,而是一口深不见底的旋涡,强如屹立七百年不倒的执法堂,也要在这旋涡中小心摸索,一不小心便会堕入那深深的深渊。 怕痛?怕得罪仇家?怕死? 这些铁风是不怕的,行侠仗义那是从年少到如今一直以来的梦想,正如他自己所说的几个字“还这天下一个清明”。 可隐约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却使得铁风很不舒服,仿佛这件事应下来,就踏入了一个再也迈不出的深井,就仿佛前些日子里梦中那深深的枯井。 他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也不知道要如何描述这种感觉。 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来描述的话,那最接近的两个字,便是“轮回”。 这不知从哪里涌出的想法,却使得铁风猛地打了个寒颤,一股冷气突生,从脚底涌到颈间,又从颈间涌出头顶。 那是股凌驾于死亡之上的恐惧,驱使着铁风逃离。 “多谢大统领抬爱,不过这事……小子不能答应。”铁风声音有些沉。 安静了片刻。 “好,好……为难你了。”风无忧嘴中说好,却是缓缓的摇了摇头,这简单平凡的动作,却让铁风感受到了眼前老人的一丝落寞。 也不知是因为修行了那“杂学二”,还是因为最近功力大涨的缘故,铁风感觉自己的五感强了太多,时常能察觉到一些旁人无法察觉的情绪。 甚至有些时候,还会生出些隐约间的第六感,那倒是缥缈的紧。 “风老,既如此……小子先告辞了,下回再来拜访!” 铁风觉得此刻自己实在不方便再呆在这里了,告了句辞,便想拉着旁边陆星柳离去,却不想陆星柳双眼直直的盯着地上那刻有“云”字的令牌,仿佛丢了魂儿似的,眼睛都不眨一下。 也不知这般情形持续了多久了。 “柳儿?” 铁风唤了几声,也不见她应,只得走去轻拍了一下那有些纤瘦的肩膀,这才让陆星柳回过神来,口中却含糊不清的呢喃着什么。 隔了半晌,少女才小心翼翼的抬起头,两个水灵的大眼睛中闪出了一丝疑惑与茫然。 “风前辈,这令牌的主人……已经不在了?” 风无忧点了点头,却对陆星柳的奇异反应并没感到有多惊讶。 仿佛早就料到一般。 “陆大侠可是有话要带与这令牌的主人?” “风前辈……你怎么知道?” 听了那问话,陆星柳反而愣了愣,稍后又道:“是。” “那你前些日子参加观剑大会,考取执法者,想必也是为此吧。” 陆星柳微微犹豫一番,而后轻轻点了点头:“是。” 风无忧叹了口气:“想必令尊交待你这些之时,也定是说了类似‘此事万分要紧’之类的话吧。” 陆星柳疑惑的点了点头,她也不知,眼前这老者怎么好似什么都知道一样。 “家父还说了……此话若不带到,他们……他们泉下也无可安稳……可如今……这……” “这是父亲最后一个愿望……我……我……” “这……” 陆星柳看着那云字令,仿佛呓语一般呢喃着,水灵的大眼睛中充满了无助,让人瞧着就是一阵心疼。 铁风瞧见这一幕,心下恍然。 陆星柳一向不喜争斗,却来参考这执法者。 甚至经历了那般变故,非常执着的不愿离开荒都这是非之地。 自己也问了好多次,少女也支吾的不肯说,原来背后竟有这般复杂缘由! 就是却不知,那陆天南又和这神秘莫测的云先生有何关系?又为何一定要带话给他? “既然这云先生不在了……那也无可奈何,柳儿,不如你将这话私下里和风老说了,想来都是执法堂有关的事,倒也不会因此给误了。” 铁风顿了顿,又补充道:“也算是对陆大侠有个交代。” 陆星柳轻轻的摇了摇头:“家父先前特意说过,此事除了这云字令牌的主人,绝对不可告知任何人……否则……唉!” “这……” 铁风无奈的叹了口气,却也无可奈何,那神秘的云先生已经不在了,如果这句话真的有那么重要的话,就算去人家墓前把那要交待的话说了,那也是于事无补,掩耳盗铃罢了。 正当铁风没了主意的时候,却听到风无忧轻咳了两声。 “恩……老夫倒是有个办法。” 第一百九十二章 欧阳豹的试探(第二更送到) 听到风无忧发话,众人眼神再次聚集了起来。 各城统领们大半倒是没听过那“陆大侠”的名声,也不知道那人是如何知晓“云先生”其名的,但若有办法能完成这楚楚可怜的少女的愿望,大伙还是乐得去做的。 “陆姑娘呐,令尊当时是不是只说,将那要紧话转告给这令牌的主人,却也没具体说,一定要转告给某一个有名有姓的具体的人?” 陆星柳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却是如此,家父特意说了,只认令牌,不认人,是以我当时问此人相貌年纪如何,爹爹都没有给我讲!” 风无忧点了点头:“那便是了,这行云令乃是云部之首的标志,只要来日审定了新的‘云先生’,你便可以转告给他了。” “对啊!” 陆星柳脸上神色顿时一缓:“我怎么没想到此事!” 风无忧想了想,又道:“不过此事还有一难处。” “是何难处?” “令尊要你带着口信,可有时间限制?” “越快越好,最慢不得超过两月,算来便是本月底了。” “恩……这便是那难处了。”风无忧摇了摇头:“这云部之首位置非同一般,想找个合适人选甚是不易,距离期限不到半月,恐怕是来不及了……唉!” 听了风无忧的回答,陆星柳再次神情一滞。 铁风却是竖了竖耳朵,听风无忧聊着聊着,不知为何,总觉得仿佛有一口漆黑的大锅端在了自己的头顶,摇摇欲坠的要掉下来,牢牢的扣在自己的头上。 “除非……” 风无忧话说一半,顿了顿,眼光再次落在了铁风那眼神躲闪的脸上,其中意味已经不言而喻。 当铁风对上那略有些狡黠的苍老眼神时,便知道,这大锅已经来了。 就是还依旧有些理不清,这明明看似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的事情,怎么不知不觉地又绕到自己头上来了? 许多眼神聚集在了自己的身上,不过只要那么极为少许的是带着期待,而大多的,则是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为什么是我?”铁风抬头问道。 风无忧老神在在的吐了两个字:“天机。” 铁风瞧了瞧风无忧,又瞧了瞧那望着自己的少女,心中奇异莫名。 天机。 这两个字谁又能说得清,大到朝代更迭换代,小到一稻一谷收成,都能用这两字来解释。 他风无忧说不清为何要选自己,自己又何尝能说得清为何要拒绝。 那是一种冥冥之中的感觉。 或许在细节之处会有答案,可是自己却没有意识到罢了。 当真正意识到的时候,恐怕已经时过境迁。 “柳儿……此事当真重要?”铁风转过头问道。 陆星柳贝齿轻咬,认真的点了点头:“恩,据父亲所说,此事非常重要,比他的性命还重要!” 铁风微微疑惑,他本想问的是这句话本身是否重要,却不想陆星柳以“据父亲所说”的方式来描述,难不成这重要与否她自己无法判断? 不过对于这疑惑,铁风也未加深究。 片刻。 铁风暗暗咬了咬牙,深吸了一口气。 “风老,你没在玩我吧?” “哈,我老风还至于那般随便!”风无忧哭笑不得的答道。 “那我便暂当个三月,三月一到我便离去,成不成?”铁风不放心的问道。 对于这劳什子云部,他是一点头绪也没有,甚至都不知道这“云部之首”到底是要干啥的。 听了先前的一些零零散散的描述,在铁风理解中,这大概就是个执法堂的大保镖的意思。 权利比较大的保镖。 谁都执法堂不好,谁要欺负执法堂,那他就站出来把那人打跑。 为了柳儿能完成这棘手的愿望,索性当他三个月倒也没太大的不妥。 “没问题!” 风无忧对于这个问题,倒是也答的极为痛快。 而这般情形,倒是使得不少统领在旁频频皱眉。 执法堂规矩森严,这云部任命的事儿他们无权插足,甚至都不知道这云部交接谁才有权插足。 似乎这神秘的部门从古至今一直就这样神神秘秘的交接下来,却没谁知道,它是如何交接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些几乎清一色年过半百的统领,还是有些不大能接受大统领选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当云部之首的事实。 就算执法堂近些年来人才凋零,还不至于凋零到这般田地。 “大统领!” 一个身壮臂长的汉子站了出来,率先打断了这阵沉默。 此人复姓欧阳,单名一个霸字,是北荒之北落银城的统领,人称铁臂怒猿,是个出了名的暴脾气,年过半百,却比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火气还要重上不少。 那落银城不似荒都,靠着大雪山,周遭还有许多未开化的地方,是个不大安稳的地儿,因此作为那落银城统领也少不了要时常和人动手,连年争斗之下,这铁臂怒猿欧阳霸整个人的气场也较其他各城统领要凶悍上不少。 “我有异议,这云部何等重要,就算一时间群龙无首,那也不至于随意选一个小子来当这云部之首啊!” “欧阳统领,那依你看,得是何等样人才能当这云部之首?” “武功,人品,见识……!可能还得要写别的,不过我一下只能想起这么多!”欧阳霸果断地答道。 他嗓门很大,说起话来仿佛有回声一般,离得近了会被震的耳朵嗡嗡直响。 “你们大伙来得仓促,或许有些事情还知晓的不详不尽,蒙天,你来给他们讲讲罢,那日观剑大会时,是如何破了那火莲派的布置的。” 听到这,不仅诸位统领的静了下来,在旁边安静许久的戚伤眼睛也睁大了些,那日只是影响颇大,而且不少人都瞧见了那恐怖的异象,却当真没几个知道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一些道听途说的版本,却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毕竟经历那一幕的当事人,大多都不在这世上了。 蒙天行了一礼,站了出来,将那日所生之事粗略的讲了下,倒是把东靑王一节给隐去了,讲到后来那火莲派掌门反去袭杀渺苍天时,所有人都是心底一阵欷吁,虽说蒙天讲的已经非常粗狂,还是不免让大家的心时上时下的。 到了最后,说到是铁风出手方才破了那邀日大阵,所有人脸上同时涌上了一股怪异神色。 这就好比听说一个蚂蚁吃了一头大象,颠覆了认知,让人没法相信。 偏偏这匪夷所思的言论,风无忧也没有提出任何不对,默认了这便是事实。 这还是风无忧已经吩咐蒙天隐去不少惊世骇俗情节的结果,只道是铁风用剑气破了那巨大的火球,却没实话实说是铁风冲进了火球中。 如若说实话,怕是眼前这帮人真的接受不了了。 “大统领……这是真的?!”欧阳霸一脸不可思议,问完之后,自知不妥,转头又道:“蒙统领,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可是……可是这事实在没法让人相信呐!” “无妨。”蒙天笑道,他早就料到了会有这种结果。 “欧阳统领,听闻你那盖天掌的功夫最近又突破了?”风无忧问道。 欧阳霸不知大统领为何突然问起这个话题,但毕竟问到了自己得意之处,难免脸上带了一股难以掩盖的骄傲:“侥幸,侥幸突破了哈哈,也就多了千八百斤的力气,哈哈。” “不错。不错。” 风无忧轻轻的抿了一口茶,待那茶水沿着喉咙滑下时,才缓缓的放下了杯。 “既然如此,你俩便在这比划比划试试吧。”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不对等的切磋 “什么?!” 欧阳霸一愣。 “要我和这小子比试?” 那张粗犷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倒不是因为他多狂妄自大,着实是因为这看起来实力太不对等。 落银城统领在各城统领之中都算是武功高绝的存在,一对铁臂在血与火中锤炼了数十年,在他看来,就算铁风是打娘胎里开始练功,也绝对和自己不是一个档次的对手。 就算他真的无意中破了那邀日大阵,也多半是取巧而为,真刀真枪的要和自己比划,恐怕断个胳膊断个腿那都是轻的。 “大统领……这……今日还是别比了。” 铁风挠了挠脑袋,有些支吾的说道。 他心中也很无奈。 瞧见这一幕,在场各人各有所想,有的觉得这少年少了些胆气,前一刻刚应下来这云部之首,后一刻便临阵退缩,这倒显得有些懦弱了,大凡江湖英雄,就算身手不如对头,总也要试上一试,未战先败未免让人有些瞧不起。 当然,也有数人觉得这少年做的无可厚非,那落银城统领武功高绝,两者实力相差太大,若硬着头皮强上那才是莽撞了,做人光有拳头,不带脑子,就算胆气再高,怕是也要活成个烈士。 “你们担心什么?瞧瞧,药膏、担架、绷带,都给你们备好了,老风我也在这瞧着,尽管打就是,死不了,死不了~” 风无忧仿佛事不关己一样的摆摆手,听得众人好一阵无语。 备好了这些药物就不怕受伤了? 难不成备好了棺材还不怕死了?! 当真是跟不上风大统领的思维节奏! 不过仔细想想,大统领倒是当真远虑……这些桌子和伤药老早就抬到这儿来了,难不成今天一开始,大统领便想好了会有这一着? 如此说来,这切磋比斗倒是势在必得了。 却不知大统领为何如此,一定要安排这一出。 欧阳霸无奈的摇了摇头,又道:“大统领,我这盖天掌是杀人用的,却不是切磋斗艺用的,讲究的是一个有进无退,有去无回,向死而生,不留退路,这小子毕竟不是什么奸恶之人,我这……我实无理由出手伤他啊。” “是啊,是啊!……这伤了人可不好。” 铁风跟着连连点头,倒颇有些苦口婆心的意思。 “伤了人可不好啊!” 众人只道他是怕受伤,却不想铁风心中所想与他们猜的大相径庭。 自醒来之后,浑身力量仿佛无穷无尽一般,铁风一生之中从未有过这般强大的感觉,但其中有个要命的缺陷,便是这力量好似小孩子抡大锤一样,自己并不能控制得了,不运功则罢,只要稍一运功,就会有一股恐怖的力量涌出,击破眼前的一切。 铁风不知道这力量因何而来,也不知这力量的极限是什么样,但他却知道,若稍稍控制不慎,恐怕肉体凡胎是经受不住这么一下子的。 这也是他根本不想和任何人比试的重要原因。 但令铁风郁闷的是,风无忧倒是十分的坚持: “你们两个怎么如此磨磨叨叨!受伤了养好便是,大丈夫怎地这般瞻前顾后的,你们都往后退些,给他们俩留出些空儿来!” 说罢,风无忧一伸手掌,将地上那“云”字令牌吸了过来。 众人闻言,虽说心中对这比试仍旧有些不解,还是后退了数步。 陆星柳轻声道了句“小心”,也跟着退到了一旁。 若说在场最相信铁风实力的,恐怕也就是她了。 瞧着那突然空旷许多的场地,欧阳霸望了望四周,望了望铁风那尚有些稚嫩的少年脸庞,最后眼光落在了风无忧的脸上。 那眼神仿佛在询问:真要动手? 风无忧点了点头,算是给了他回应。 “小子,听说你是用剑的,这把剑拿着,先看看趁不趁手。”欧阳霸从一旁扯了把剑来,对着铁风丢了过去:“我欧阳霸是在雪山长大的,武功都是杀人的招数,也不会什么点到即止,大统领命令难违,一会你自己护住要害罢。” 铁风接过了长剑,只见那剑尖寒芒如星,相距两尺便能感觉阵阵冷气,想必是个神兵。 握在手中,轻轻一捏,却发现那精钢剑柄就好似软泥一般,顿时出了四个浅坑,若挂在一旁,倒显得剑柄上那绣银龙纹变得更加栩栩如生了。 “唉。” 铁风轻轻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控制不了。” 感受着手心那不受控制的力道,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必争那一时的胜负,一会那蛮汉子过来自己便受他几下打便是,吃些小亏,总比失手将人伤了的要好些。 欧阳霸不知他心中所想,见他有些哀叹的神情,还道是他吓破了胆子,斗志全无。 “兵刃可还合手?” “合手?” 铁风微微摇了摇头,将那龙纹剑柄的利剑放到一旁地面上,起身摊了摊手:“……兵刃却是不用了,就这样吧。” 欧阳霸不是很在意这少年用什么,在他眼中,用什么倒是区别也都不大。 双脚踏了个丁字,双臂猛然一蹦,那本就极为粗壮的手臂,瞬间又胀大了些,较常人粗壮一倍有余,几乎要将那暗黄色的袍子给撑破了去。 袖袍下,双拳已呈现淡灰色,仿佛两口银锤一般,上下起伏之间都透着一股力量之感。 诸位统领毕竟相距遥远,平日里也极少相见,更没什么机会切磋一番,先前还想着这“盖天掌”名字未免起未免稍显狂妄,但此刻这起手架势一出,便纷纷觉得这“盖天掌”之名不虚。 但论力道而言,恐怕在座各城统领的看见本事,也没有能比这一手“盖天掌”更为霸道的了。 “盖天掌下,无情可留……小子,你好自为之!” 这欧阳霸虽身为统领,却是个天生直来直往的性儿,不讲究什么虚头巴脑的寒暄,也不像一些自重身份的江湖中人,往往出手之前还要加上一句“小辈,你出手吧”云云。 既然今日之斗无可避免,索性便求个速战速决。 一阵灰风冲过,双掌带出的劲气竟在这大厅之内荡起一阵狂风,那欧阳霸壮硕的身躯仿佛一个石山一般,携着轰隆隆的声响便冲了出去! 第一百九十四章 打不死的铁风? 如北风过边荒,如战歌荡青天,那欧阳霸刚一出手,就带着一股极为强横的凶悍之气。 虽说他现在站在那就显得比其他统领要凶悍了不少,但如今这一出招,更是如洪荒野兽一般,和先前的他又是判若两人。 瞧着那在自己眼中极速放大的手掌,铁风也不敢大意。 那朝着自己袭来的强悍掌风,在过去的对手中恐怕也只有那司马正义的“七杀掌劲”可以稍稍比拟,不过那七杀掌劲则更多一分隐晦的杀机,这盖天掌则是更多一分直截了当的暴力。 虽说他如今身怀强悍内力,但也没当真和人动手过,就好似一柄未出鞘的宝剑,也不知是利是钝,但无论如何,单看这骇人架势,铁风可不敢不闪不必的硬抗。 双臂刚刚交叉胸前,下一瞬厅内便发出宛若大山塌陷的一声轰响,只见那粗细完全不对等的手臂轰然相撞,接下来,便如同大家意料之中的那般,那显得有些瘦弱的身影在这大力之下像出弦的箭一般“嗖”的飞了出去,一直砸到了身后的厚重大门上放下停下,那沉沉的闷响震得大伙都是眼皮一跳。 …… 结束了? 虽然这结果是他们意料之中,但感受着先前的力道还是不免心头惴惴。 自叹不如! 包括欧阳霸在内,数道眼神都同时聚集在了风无忧的脸上,等着他发话,决断这胜负分明的战斗。 “唉,可叹那……” 风无忧摇了摇头,众人又是面面相觑的好一阵疑惑,也不知这“可叹”什么。 “你们在等我宣布结果是不是?” 大伙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唯有蒙天低头不言不语。 “身为一城统领,你们平日里也是精明的很,怎地近日被一个小子忽悠过去了?” 斥责过后,风无忧提了提音量道,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好大痛快:“铁风,你少给老子装死,站起来!” “……” 正当大伙存疑时,却猛然惊异地发现那趴在地上的少年当真动了动,过不多时,便真如风无忧所言,磨磨蹭蹭的站起来了! 这一幕使得大伙眼睛都直了,也不怪风无忧说他们被一个小子骗了过去,刚刚那一下看的真切,那是实打实,肉碰肉的打在了那少年的身上,谁会想到那少年不禁没什么大碍,而且还趴在地上装晕?! 铁风见避战的伎俩被识破,挠了挠头,悻悻的说道:“风老……我认输了,我打不过这位欧阳大哥……” “打不过也得打!少给我老风耍心眼,欧阳霸,拿出你的气势来,你刚刚还给我说什么武功又有进境了,怎地连一个小子都打不趴?!” 听到风无忧这唯恐天下不乱的言论,铁风嘴角抽了抽,心头不客气的骂了句老不死的。 虽说刚刚那一下没受伤……不过也疼啊! 就算内力再强劲,这皮肤和骨头还是人的皮肤和骨头,换做谁挨那莽汉的一下子也不好受! 欧阳霸瞧见铁风又站起来了,先是一愣,看了看那似乎完好无损的少年,又低头瞧了瞧自己那沙包似的拳头。 似乎是瞧见了什么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直到风无忧激他无能,这才回过神来。 “小子,你练的这是什么功夫?” “我练的……铁皮功?” 铁风微微犹豫,随口说了个自己都不知道的功夫。 这还是为了照顾到眼前的大汉的颜面,给他个台阶下,不然若是说“我啥都没做就把你的绝招给挡住了”,怕是这汉子要当场发飙。 欧阳霸实没听说过这“铁皮功”之名,但也暗暗把它记下了,无论如何,光能挡住自己这一拳,这铁皮功便比江湖上那些金钟罩铁布衫的功法要强上太多了。 “既然如此,那便再接我一掌!” 说罢,那欧阳霸双臂一股,再次如蛮牛一般冲了上来,两人一交上手,便是一阵咣咣咣的震撼人心的声响。 众人都是紧皱着眉头,眼前一幕几乎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这交手看似极为不平等,甚至有一种虐杀之感,欧阳霸那盖天掌凶猛霸道,一往无前的冲杀,反观铁风,只是用双手护住了身上要害,一边打一边跑,有的时候的是被打跑的,有的时候是被震飞的,若要用四个字来形容,那边是“抱头鼠窜”。 看上去极为狼狈。 之所以这战斗还在持续,是因为那狼狈不已的少年,偏偏每次遭到重手打飞,拍拍身子便又像没事人一般站了起来。 “这……欧阳统领放水了?” “不像啊……那欧阳霸是个实心眼,无论谁放水他也不会放水,而起你瞧瞧那边被震下来的灰砖,哪有放水的意思……” 两位统领在旁小声私语着,不过这小声也只是就此情此景而言,若换做一个安静的环境,恐怕他们便是朗声对问了。 没谈上几句,一阵劲风从场地中央压了过来,挤得两人都跟着小退了半步。 此刻,他们虽对那少年取胜依旧不大看好,但这刀枪不入的功夫却是实实在在的震慑了他们一番。 “停!” 两人正斗的不可开交时,铁风忽然举手大喊了一嗓子。 毕竟不是生死相搏,欧阳霸听见这一声,当真住了手,斗大的拳头悬在半空中,散发这一种迫人的压力。 空气仿佛陷入了片刻的凝滞。 “风老,差不多了吧……!” 铁风揉了揉尚有些疼痛的左右小臂:“也打了一刻钟了,算不分胜负,成不成?” 换做平时,两方对战,一人在持续挨打的情况站出来说“不分胜负”,恐怕所有人都要笑掉大牙的骂他厚颜无耻,但铁风在承受住那种恐怖的攻击后还能中气十足,面不改色,这“不分胜负”四字倒也算不得假。 以如今战局来看,确是如此。 风无忧和善的笑了笑,正当大伙以为他要说出“今日就此作罢”时,却不想听到了正相反的两个字:“继续!” 顿了顿,又补充道: “铁风,我知你想问我什么,你若想知道那问题的答案,那便先打倒眼前这位。” 第一百九十五章 被打断的交锋 铁风狠狠揉了揉额头,面对这浑身上下全是心眼的老头子,取巧是讲不通的,此刻有求于人,讲理却更是讲不通。 任你诸般经史子集,也难敌得过三字——我乐意。 这就是此刻风无忧的态度。 片刻。 铁风点了点头,又轻轻握了握拳,指甲嵌的掌心生疼。 “欧阳大哥,风老这么说我也是情不得已……唉!” “还请你一会护好要害,我这拳头有些控制得不灵便,出手没个深浅。” 这一言落下,几人同时一愣,有的缩了缩脖子,有的揉了揉耳朵,都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这几句话说的并没有多特别,刚刚欧阳霸便说过类似的言语,可这两人都在众人心里有了清晰的实力判断,差不多的话,听起来却是意味不同了。 就好比一只老虎对兔子说,我拍你一巴掌,尽量不拍死你,那听起来虽然嚣张,却也没人去笑话什么。 如果反过来,兔子对老虎说,我挠你一爪子,尽量不给你挠死,那听起来恐怕是狂妄了。 而在在场大多数人眼里,自然是欧阳霸是老虎,铁风是那兔子,不过这兔子的皮硬了些罢了。 就算再硬,那也还是兔子,总也不能飞到天上去。 欧阳霸面色不快,眸子瞪得跟牛眼似的,还拍了两下自己胸口,发出咚咚响声:“你真有信心,那边来吧!” 铁风知他误会了,还以为自己是大言不惭,不过也不多做辩解,扎起马步,对着空气飒飒挥了几拳。 “既然如此,那小子便来了!” 铁风实不会什么高明拳法,只能站起身来,在众人不解的眼神下一步步的走了过去。 大多人还是轻轻摇了摇头,不看好这满身破绽的少年,而几位敏感些的统领微微皱了皱眉,武者的只觉告诉他们,眼前的少年似乎有些变化,似乎是眼神,似乎是一股莫名的气场,说不清道不明。 但感觉他确实变了,和刚刚一昧的被动防御不同了。 感受最明显的莫过于直接承受这份压迫的欧阳霸,在铁风走出第一步时,他便心有所感一般,竟不由自主的微微退了半步。 察觉如此,他又坚定的向前迈了两步,这才消弭了那种突然升起的异样情绪。 看着眼前的少年,一向出手果决的他,眉头皱的像深山沟壑。 这少年明明走的并不快,明明浑身都是破绽,似乎只要不费多大劲,便能将他一拳击飞。 可是一种本能的警告却使得他并没有如同前一次那般痛快出手,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似乎这少年有哪里远超自己! ……力量? 想到某种荒唐的猜测,欧阳霸摇了摇头,哑然一笑。 力量一道超越自己,那是不可能的。 怕是屋内诸般高手,也没谁敢说能在力量上超过自己。 上雪山,下冻河,浮冰为大马,铁虾作珍馐,数十年极恶环境下的苦修而来的坚实内劲,绝不是随便来个谁就能轻易超越的。 在两人不足数尺时,铁风终于抬起了右拳。 而欧阳霸也将脑海中的怪异思绪都丢了出去,手臂一蹦,对着那似乎慢慢吞吞的小拳头应了上去。 的确,对于他的海碗般的拳头而言,铁风的一拳当真可以算作“小拳头”了。 两拳越来越近,拳风相交便带来了一股强悍的劲浪,将那些早早备好的桌子瞬间全都掀翻了去,那些先前备好的杂七杂八物事统统如柳絮一般,四散落开。 这般威势使得众人吃了好大一惊,从未效果,这本来听起来一面倒的切磋,竟然会爆发出这种恐怖的交锋! 而让他们更为惊讶的是,两拳还未交,那一向粗野的欧阳霸脸色大变,涨的仿佛是巨猿光溜溜的屁股,五官无不写了一种莫名的神色。 似乎是……恐惧? 他们不知欧阳霸为何会出现这种神色,而这情形也容不得他们深思,面对这等交锋,强如他们也得老老实实的扎起步法,暗自运力,再也保持不了一副看热闹的淡然。 严阵以待,迎接那即将到来的恐怖交锋! 明明就是一瞬间的事,却仿佛持续了很久。 谁也没注意到,他们侧面那厚重的髹漆大门是什么时候开的。 清风轻轻的吹,阳光在地上射出了一道浅浅的淡痕。 他们也没有注意到,那大门是如何开的。 而大门打开的一瞬,一大一小两口拳头,仿佛突然受了什么巨力牵引,像突然变向的流星一般,竟不受控制的一左一右的擦边划开了! 而那股强绝的力量,也随着拳心偏移,对一旁狂躁的空气展开了猛烈的攻击。 一阵骇人的狂风过后,两人就这么分开了! 没有想象中的恐怖交锋,也没有什么毁天灭地的气势,就这样,轻轻巧巧,简简单单的分开了,就仿佛他们心有灵犀的故意为之一般。 但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铁风情形还好些,只是脸上擒着疑惑,看了看自己的拳头,不解刚刚发生了什么。 而欧阳霸则是双腿一软,一向如蛮兽一般的他,此刻竟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穿着粗气,那粗壮的手臂竟在半空中微微颤抖。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输,也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何等强大的力量。 但他知道,他其实是输了。 如若刚刚真迎上了那看似不起眼的小拳头,恐怕自己这大号便要改一改,再也没法唤作“铁臂怒猿”,顶多能称一声“独臂怒猿”了。 好一阵后怕! 相比他的挫败,众人更多的是讶异,也不是讶异两人交手的结果,而是讶异——这执法堂大厅内竟然突然多了一个人! 那人一裘黑衣,直挺挺的站在那,仿佛脸上有一团蒙蒙的迷雾,明明距离众人不远,偏偏使得旁人看不真切。 在场各位都是高手,却也都不知道,此人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 仿佛他一直就在这里一般。 这诡异的情形,使得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阁下何人?” 那人未理会一旁统领的发问,甚至对那一地狼藉瞧都没瞧上一眼,只是轻轻的抬了抬头,注视着座上的风无忧。 “怎么……如今这云部更替,你风无忧便能自主决定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强悍的黑袍人 那人说话声音有些沧桑,带着几分奇特的古意,可这并不是多响亮的声音,却使得满座哗然。 这句话的分量很重,而在北荒,敢如此不客气的和大统领对话的人,决然不多,加上他那一身鬼神莫测的功夫,种种一切表明,此人定是个非同凡响的人物! 但之所以令人惊疑,更重要的是,在座各位统领,竟无一知晓此人是谁! 未知令人恐惧,而强大绝伦的未知,更是会压的人窒息。 风无忧瞧见这人却没多惊讶,仿佛早有预料一般。 “你终于来了。” “执法堂云雾二部,自古便不在大统领的管辖之内,你凭何随随便便的便任命了云部之首!” 那人言谈之间毫不客气,面对这北荒大统领,竟有些质问的意思,这一屋子走出去响当当的人物在他眼中更是视若无物,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众人不发一言,却都在心里暗暗猜测此人身份。 “既然你说老风我随便,那你倒是说说看,是何等样人方能有资格任这云部之首?” 那黑袍人不似先前欧阳霸那般,说出若干细细思忖的道道,而只是简单的吐了四个字,似乎他对人的判断要简单粗暴了许多: “武功强绝。” 风无忧也是单刀直入的说道:“你也瞧见了,这少年年纪轻轻便和那欧阳统领战了个平手,说是武功强绝,可谓是无可厚非了。” 欧阳霸听了大统领这话,知道他尚给自己留了面子,迟疑着站起身来,摇了摇头:“并非平手……是我……是我败了。” 不待多言,那神秘的黑袍人再次惜字如金的打断道:“还不够!” “那你说,如何才算够?”风无忧眯了眯眼睛。 “在我手下走过三招!”那人不客气的说道。 听到这里,风无忧也不禁皱了皱眉头,他倒是也没想到,这人竟然为了阻止此事,不顾身份的要自己动手。 要知道,这黑袍人已经许久没有自己动手过了。 而且他亲自动手,所代表的意义也是非同一般。 顿了顿,风无忧摇了摇头:“怕是有些以大欺小了罢。” “这世上可有平等?风无忧,云部职责你是知道的,这云部之首更是要把平等二次从脑中摒弃!” 两人越说越僵,铁风在旁却是越听越奇,在片刻安静的功夫,上前了一步问道:“这位老兄……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你在叫谁?” 那人微微侧头,浑身气息一寒,虽是问话,却没给人半点回答的机会。 众人只见那黑光一抖,那黑袍人似乎动了一下,又似乎没动,耳旁却突然传来“嗙”的一声闷响,而后便发现一人高高跃起,又重重摔下,砸的地面都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裂纹。 待那飞出的人影抬头时,众人惊骇的发现,这少年正是刚刚把欧阳霸逼得手足无措的年轻人,铁风! 铁风捂着胸口,他从未想到这世上竟有如此霸道不讲理之人。 也没想到,自己运足内力,竟然也扛不住这黑袍人的一下! 甚至都没瞧见他是怎么过来的! 陆星柳关切的走了过去,铁风强忍着剧痛说了句“还好”,但那瞬间苍白的脸色却出卖了他。 而后单手拄着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风无忧,你也瞧见了,这等实力的小子怎能当这云部之首?” 那黑袍人随意的拍了拍手。 “你若强行任命,我自会亲手取了他性命,你知道的,这是我的权利范围。” “你到底想做什么?”风无忧声音淡然含威,似乎对这人的行事也颇为不满。 “不想做什么,我只想这执法堂,还是原来的执法堂。”那人答道。 “云部之首缺失,可还算是原来的执法堂?”风无忧又道。 “我自有推荐人选,此事事关重大,必须从长计议。”那人坚决的说道。 风无忧袖袍下的拳头握了握,闭目沉吟一阵,终究难以抉择。 空气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淡淡的风吹进,吹的地上杂物打了几个滚,却丝毫撼动不了那两扇厚重的漆木门。 是一道有些虚弱的声音打破了这阵沉寂。 “风老,小子既然应了你这事,又怎会……又怎会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吓到?” 铁风吃力的站起身来,轻轻将陆星柳推到一旁,擦了擦嘴边的一丝血迹,倔强的走到了那黑袍人的面前。 少年眼中写满了不屈,他身上很痛,像要爆开一样的痛,但是他又怎能被这痛吓倒。 初始时,风无忧提这云部之首,铁风只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甚至其中更多的是抗拒,若非想帮着陆星柳完成他父亲的交待,恐怕任谁如何说他也不愿认下这听起来颇为麻烦的身份。 但那是选择权在他的前提下。 而眼前这人表现出的那种发自内心的蔑视,却使得铁风怒意暗生。 既然他不愿自己当这云部之首,自己还偏要非当不可了! 那是一种源自骨子里的傲气,不怕什么天差地别的实力,也不怕什么血与痛! “我不知道你是谁,不过这云部之首,小爷我觉得自己挺合适,今天倒是非当不可了!” 那黑袍人听了不怒反笑:“哈哈,不知者无畏,你倒是蠢得天真!” 风无忧微微摇了摇头:“铁风,你先去旁歇息养伤,先不急得一时。” 铁风只他是为了护佑自己,经过先前那一击,也知道眼前这黑袍人武功绝非等闲,不过饶是如此,他也毫不退缩:“三招?咳咳……小爷便来会会你如何!” “哼,什么都不知道的蠢小子!” 那黑袍人声音变得冷冽了些:“你怕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罢?” “那又如何!大丈夫随意自在,我既决定,那便不改了!”铁风傲然答道。 少年虽重伤在身,但那般气势却瞧的众人都是暗自肯定,看来先前诸般先入为主的想法,当真是把这少年小觑了。 “先前我在外,感觉你内力修为倒是不错,可刚刚交手却发现你这小子运力竟毫无章法,三招怕是多说了。”黑袍人摇了摇头,毫不掩饰那种蔑视语气: “你若有胆……那自便吧!” 第一百九十七章 交手 那人站在那里,就仿佛亘古不变的存在一般,不发一语,却让人压抑莫名。 铁风暗自运气,体内强大的内力沿着奇异的脉路涌现,浑身充满了仿佛用不尽的力量,在这全力而为之下,甚至周身都弥漫了一层淡淡的橙红色光芒。 “异光?” 看到这一幕,一旁的欧阳霸再次叹了口气。 能运气产生异光,那是内力修为达到极高境界才能做到的事情,却不想眼前这少年看似年纪轻轻,竟然身具等功力,想到如此,暗叹自己刚刚输的确实不冤。 全力运气之下,那略显瘦弱的身躯都隐隐有些颤抖,似乎此刻强悍异常的身体都难以驾驭这骇人的力量,但饶是如此,铁风还在拼尽全力的运转这法诀,颤抖愈发剧烈,而红芒也愈发强盛。 刚刚那极为短暂的交手让他明白,眼前这黑袍人的实力恐怕要远超自己的想象,唯有全力一搏,方有可能险中求胜。 瞧见这个架势,风无忧脸色覆了一层忧色,双手飞速疾点,在两人四方连布了三道十方封禁术,一道肉眼难以察觉的屏障升起,将那偶尔逸散的能量紧紧包裹起来。 这般举动倒是让人有些不解。 在场各位也都是问鼎一方的高手,就算两人交锋再激烈,他们总还不至于连那逸散开来的余波也抵不住。 大统领这倒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厅内的杂物仿佛受到了什么牵引,四散飞舞了起来,初始时只是一些灰白色的纱布还有从门外飞进的草叶在半空打着旋,到后来时,先前被击碎的断木板也跟着飞了起来,绕着铁风四周,竟形成了一个驳杂的龙卷,离离散散,零零错错,不多时竟给铁风身体遮住了大半。 相比这边的威势,那黑袍人则是显得愈发沉静,只是在那阵龙卷初生之时微微抬了抬头,而后便如一座石雕一般,淡然而安静的站在那里。 “烈……阳断!” 低沉的声音从铁风喉咙中发出,而后那阵旋风便如受了什么压迫,突然爆炸开来,震得那些乱七八糟的杂物四散射出,打到了旁边的透明屏障上,竟发出了叮叮当当的连环响声。 不过这般异响却是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因为所有人脸上都带着一抹惊骇,一抹携着浓郁的不可思议的惊骇。 只因他们眼中所见! 那是一道剑气,凝实得可怕的剑气,仿佛真的是一把来自远古的利刃一般。 突兀的诞生,又突兀而迅猛的射出,所到之处一切都化作齑粉! 似乎携着很大的声音,似虎啸,似龙吟,但他们不确定这声音到底是真是幻,无论是那恐怖劲力还是那神异的声响,都让人感受到一种浓浓的不真实感,仿佛是堕进了梦中。 剑气携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劲头,直截从那黑袍人后背到前胸穿体而过,甚至直接穿破了风无忧所设的三道屏障,余力兀自未停,竟将那大厅屋顶捅出个数尺方圆的大洞来! 阳光载着滚烫的砂石从那洞中落下,掉在了那大厅结实的石板地面上,又冒了一好阵热气。 铁风瞧着这轻易得手的一幕,却不禁皱了皱眉头。 似乎有些不对。 “恩……?” “……没有血?” 定睛一看,确实不对劲,只见那仿佛矗立不动的身躯不仅没有丝毫血迹,甚至连那乌黑的袍子上连一丁点破损都没有。 奇怪的是,那人偏偏就站在那,似乎那凌厉的剑气和他的身躯不在同一个世界一般。 “这是……怎么做到的……?” 正当铁风疑惑不解时,却感觉后心猛然一痛,身体一轻,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的飞了出去! 眼花缭乱。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却都发现,现在那黑袍人所站立的地方已经成了一片空地,而原本铁风立足的地方,却多了一道黑色的人影,站立不动,背负双手,也没人看得清他是如何过来的,更没人看得清他是如何出手的。 一个字,快! 再看向那少年时,情况已变得有些凄惨,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血溅了一路,趴在地上不知死活,背后衣衫多了一个醒目且令人心悸的手掌印。 正是那手掌印,才使得众人艰难的猜测出刚刚发生了什么。 这实力差距确实有些太大了! 莫说这少年挺不过三招,就算在场哪个站出来,恐怕也无法在这恐怖而诡异的黑袍人手上挺过一招! 这突兀的变故,竟使得所有人都呆愣当场,也不知该上前去扶起那凄惨的少年,还是原地不动,护佑这切磋的公平。 欧阳霸最沉不住气,第一个站了出来,对着那黑袍人拱了拱手:“这小兄弟不行了,还望仁兄停手,三招之约就此作罢吧。” “哼,他自己说的欲受我三招,岂能因此便停手?”那黑袍人却丝毫不为所动:“我最恨出尔反尔之人,就算他已经成了一具尸体,也必须在尸体上打完那两招才成!” “我知道你厉害,但这小兄弟年少天才,又对执法堂有恩,却不能叫你这么给杀了!”欧阳霸朗声说道。 他自来就是个直性子,虽然实力差距犹如天堑,却没有因为那黑袍人的威势后退半步。 空气凛然一寒,顿时三四名汉子拥了出来,挡在了铁风身前,正如欧阳霸所说,就算这黑袍人实力再强,总也不能让他把执法堂,甚至整个荒都的救星给这样杀了。 场上气氛也是悄然生了不少变化,原本的一场普通的切磋,因为这黑袍人的出现,逐渐演化成了一场赌上性命的搏杀。 瞧见这场僵持,风无忧却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甚至都没有朝这边看一眼。 而是瞧了瞧地上的铁风,举杯抿了一口苦茶。 “你用的……咳咳……呼” 突然,地上少年身影动了动。 “你在隐藏着什么……你怕我发现什么?” 经过几次挣扎,铁风终于爬了起来,气息虚浮不定,脸上却带着一丝倔强的笑容。 “你认识我,对不对!” 第一百九十八章 雾先生 只听得一声冷哼,那黑影一闪,原本拦在两人中间的数人竟同时不受控制的朝着两旁飞去,一阵异风呼啸而过,刚刚缓过神来的铁风再次被一击击到了天上,竟直截沿着那屋顶的破洞飞了出去! “你!” 瞧见这黑袍人出手之狠辣,众人都是怒目而视,这当口却也没什么心思和他做口舌纠缠,那少年被这般巨力轰了出去,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在! 屋顶高数丈,却拦不住这些武功高强的统领,一时间便有四人沿着那厅顶破洞跃出,包括欧阳霸在内,有几个不擅轻功的,狠狠瞪了一眼那黑袍人,而后便从大门处冲了出去,一时间这本来宽敞的厅内倒是显得混乱不堪。 荒都执法堂占地极大,这议事厅为了安静起见,且防人窥探,因此是修在了执法堂的东头,出门后左右各有一棵百年杉木,要比那大厅顶棚还高上不少,颇具威严。 几人冲出之后,从那树旁掠过,折而向西,一路寻去,也不知那少年此刻掉落何方,伤势如何,但瞧那刚刚所受的力道,恐怕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平日里此处倒有不少侍卫看守,而今日却被风无忧都吩咐着撤去了,倒是显得有些空荡,前面是兵刃堂和马厩柴房,还有一些不甚高大的植物,一眼望去,却也没瞧见那少年在哪。 议事厅内,只剩风无忧和那黑袍人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坐着的不说话,站着的也不说话,倒像是小儿斗气比谁先开口一般。 东边的大门和西边顶棚的大洞,在这厅堂之内形成了一道穿堂风,吹得两人都是衣衫飘飘,发丝飞舞。 “怎么,雾部之首,雾先生。” 风无忧开口道:“在我面前还要维持你那雾隐之法?” 那黑袍人微微抖了抖头,面上那仿佛云团一般的雾气终于散了去,露出一副威严霸气的面容,和闪着淡青色光泽的一对眸子,半黑半白的发丝散开,看上去倒有几分奇异。 “云主外,雾主内,风无忧,你千方百计的扶持这小子上来,到底居心为何?”那黑袍人道。 风无忧笑了笑:“居心?如今强敌环伺,前任云先生又在围攻之下不幸身故,这少年虽然江湖经验差了点,但有情有义,有勇有谋,以他任云部之首,有何不妥?” “我不同意。”黑袍人瓮声道。 “雾先生,我老风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是头一回听说你亲手指点别人武艺……” 黑袍人沉声道:“你知道什么?” 风无忧仰天打了个哈哈:“论武功,我老风是比不过你雾先生,但这点见识还是有的,那少年一手御势之法登峰造极,怕是这全天下能调教出这等少年天才的,也独你雾先生一人了……” 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倒是有一事不解,这御势法门和传统武学修习大不相同,天赋,心法,招数,缺一不可,而且一定要在年纪尚幼之时开始修习,但这类功法极为罕见,早已销声匿迹多年,不知这少年是你恰巧偶遇……还是……其他什么情况?” “你管的太远了吧。”那黑袍人打断道:“我如何行事,可还需要向你这北荒统领汇报?” “好!”风无忧点了点头:“将规矩那便好。” “云雾二部事关重大,也不似这大统领之位,分了东南西北四域,照着我执法堂祖上传下的规矩,这云部认命之事并非一人可决断,当各域大统领和雾先生一天商议而定,但却还有个事急从权之例,我身为北荒大统领,只要签了这血字契作保,便能推举一人暂任云部之首的位置,我说的不错吧。“ 说罢,风无忧右手一抬,一张白色的物事飞出,那黑袍雾先生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血字契”三个红色大字,下方却工工整整写着几派楷书:如今北荒外地环伺,云部之首身故,各城统领、执法者亦多有伤亡,先前一战,死伤欠人,局势动荡,混沌不明,故北荒大统领风无忧以血为契,举荐铁风暂代云部之首,若有失职,以命赎天。” 雾先生双眼一眯,冷哼了一声,又将这纸契掷了回去:“你可保荐,我雾部却有权生杀,你又何必折腾一场,搞不好还要搭上自己的名声与性命!” “哈哈!”风无忧摆了摆手:“后事后议,既然如此,今日你可去了?” “不。” “恩?” “你有你的手段,我也有我的规矩,我和那小子约下了三招,这却是他自己应下的,就算执法堂堂规也无可妨碍!” 风无忧眯了眯眼睛:“那你想怎样?” “两条路,一呢,我去杀了那小子,二呢,你自行撕毁这血字契,承诺在不提此事!”那黑袍人断声道。 “雾先生……老风我能不能问一下,你一向不大理会这执法堂事务,却不知今日怎地如此坚决的反对?”风无忧捋着胡须问道。 “此事怕是和你也无关罢!风无忧,你是不是以为我两次留手,便当真不会打死那小子?”黑袍人斜了斜头,看向了那被轰破了的屋顶。 “那倒不是,雾先生杀伐果断人尽皆知,老风我担心的却不是你肯不肯出手杀他……” “而是你剩下这一招,能不能杀得了他。” “哈哈哈哈……”那黑袍人大笑一阵,仿佛听到了什么最好笑的笑话:“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我能不能杀得了那小子……?” “你怕是第一天认识我罢?!” 说罢,那雾先生也不再多言,刹那间便消失在了房间之中,宛若黑烟,宛若迷雾,就好似从来没出现过一般。 风无忧叹了口气,如饮酒一般,自斟自饮了一杯苦茶,难得的有些失神。 过了半晌,放下了那精致的茶杯,轻声呢喃道“铁风,这是你必经的磨砺……唉!” “这是你的机会,也是这北荒大地的最后机会,成败与否,但看你造化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铁风的底牌? 天很蓝,蓝的透彻,没有一点灰。 荒都执法堂中却传来了阵阵马嘶,中气十足,却带着一丝凌乱之感,仿佛是受了惊一般。 蹄声不多,却有些乱。 正是那马厩中受了惊的几匹大马。 在这几匹大马中央的稻草上,却是一反常态的热闹,数人都围在那,中央是一名奄奄一息的少年,正眼睛半闭半睁的卧靠着一旁蒙天的胸口。 众人脸上都写满了急切。 那少年正是先前从天而降的铁风,人虽没死,却也半死,而且差点给旁边的几匹骏马吓死。 各种灵药不要钱的往铁风身上招呼,却也不见他有多大好转,刚刚在厅内交手时,黑袍人这一发重击,几乎要了铁风的小命。 若非他身体着实异于常人,恐怕这一遭便要去阴间报道了。 “蒙老哥……我……我死不了,你知道不知道那人……那人是谁?” 蒙天摇了摇头:“你伤成这样,别说话了!” 周遭几人平日里一些小伤都可治得,但毕竟没有医士出身,此刻大统领又不在,瞧见铁风这等伤势一个个都没了主意。 毕竟这等伤势一个不慎便要落了病根。 马厩距离那议事厅少说也有数十米远,那黑袍人出手当真是狠辣无双! 不过仔细想想,这少年承受了这般力道竟然没死……这也是太过不可思议。 “我瞧着,应该立马给他运力续命,不然这般伤势恐怕挺不太久啊!” “不成不成!他受了重击,真气凌乱,贸然运力恐怕会导致伤势更加严重!” “这不是严不严重的事!再不治恐怕就死了!” “大统领没来?我们还是去找大统领来,他老人家比咱们在行。”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初时时还是细声细气,生怕铁风听见自己要不行了的噩耗,后来声音却越来越高,再也管不得这些,这帮子平日里客气守礼的统领们此刻一个个面红耳赤,似乎再多议论会儿便要打起来了。 铁风听得极其无奈,正要开口说“不必了”,还未及开口,听到前方远远传来了一声“不必了”。 那声音不大,却很清晰,轻松的盖过了所有人的议论。 在那声音消失之时,一个漆黑而令人压抑的人影却突然在众人面前出现了。 他就仿佛一团来自远古的迷雾,无论是他的武功和行事,无不给人一种莫名的不真实感。 “小子,按照约定,还有一招。” “你这人不要欺人太甚!” 一时间站出来数人,直接掏出了兵刃,严阵以待。 他们还都不知此人身份,也都没想到,这怪人竟然如此执着的跟一个小子过不去。 “哼!” 那黑袍人微微一招手,众人手中的兵刃便都如活了一般,直接脱手飞了出去,在半空中翻滚缠绕,那原本铁的、钢的极为结实的兵刃,却突然变得好似毛线软带一般,折折弯弯,最后竟搅成了一团银灰相间的大麻球,嗙的一声落在了地上,把那泥土地面砸出了一个浅坑。 “小子,你若还不想死,便立誓绝不代这云部之位,这最后一招也就罢了。” 那黑袍人淡淡的一声落下,给了最后的退路,众人听了此言却暗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诸统领虽人多势众,但对付眼前这强大到匪夷所思的高手,是殊无半点把握。 而那少年……迫于这般生死压力,答应这么一个对他来说可有可无的事情应该没多大难度。 毕竟他原本就不打算涉足执法堂之事的。 “呵呵……” 铁风轻咳了两声,尽量提了提声音,却还是如同气声一般:“哪有……哪有那般简单……” “……我偏要接你这第三招!” “铁风!” 众人听了那少年不知死活的倔强话语,齐刷刷的回过头来,不可思议的而看着那满是血污,却还带着一丝笑意的面孔。 世上当真有如此不知死活之人?! “你是不是还存了侥幸,以为我两掌不杀你,便是不想杀你?”那黑袍人寒声道。 “嘿……嘿嘿……” “想不想杀我……那我是不知道的,不过我知道……咳咳,我知道你这最后一招,却是未必杀的了我!” 听着这和风无忧如出一辙的狂妄言语,那黑袍人不怒反笑,几声大笑过后,一阵罡风冲天而起,挡在两人中间的几名统领瞬间仿佛是纸片人一般,无论如何运功发力,竟都不受控制的被震的四散飞出,竟无丝毫还手余地。 而马厩内数米外的几匹高头大马,却并未受丝毫影响,连鬓毛都没有多大抖动,只是瞧着那突然飞出的几道人影,硕大的马眼中再次浮现了些许惊吓神色,它们也不知这眼前的天天瞧见的二腿生物怎地突生了翅膀,和鸟儿化作了一家人。 场地空旷了许多,只余二人。 “呵呵……出手吧,小爷便坐着跟你过招……!” 铁风却不是自大狂妄,是真的无力站起了。 刚刚那一下子所受的伤势,要比想象中的还要重些。 铁风说罢,用一种分外淡然自信的眼神看着眼前的黑袍人,那眼神仿佛写满了自信,仿佛是一只桀骜的鹰。 黑袍人没有多言,也不理会一旁再次涌来的众人,与他们口中的斥责与警告言语,右手缓缓抬起,手掌上覆了一层死黑之色,内敛,幽暗,却带着一种让人心悸的恐怖,仿佛能穿破一切有形之物。 “再问你最后一遍,可还有悔?” “不悔!” 铁风笑了笑,还是和刚才一样的自信与淡然,仿佛面对的不是死亡,而是胜利。 下一刻。 那黑掌一闪,左胸一痛。 寸许的血洞顿时浮现,衣衫上,沙土上,甚至那黑掌之上,尽是滚烫的鲜血。 不远处的众人看见了这一幕,有的嘶喊,有的狂叫,有的愤怒,只恨自己实力太弱! 而那黑袍人却没有理会这些,只是直挺挺的站着,左手背后,右手已恢复了正常的颜色,迷雾后的青眸盯着自己半抬着的右掌,怔怔的有些出神。 “恩?” 第二百章 烟消云散 几人终于奔了回来,刚刚虽说被那起劲震飞,好在那雾先生身为雾部之首,倒也不会无故真伤了他们,虽说一个个看上去都有些狼狈凌乱,倒也没什么大碍。 奔回之后,瞧见那马厩中央的少年都是微微一愣,竟一时间无人走上前去。 照理说,人体左胸乃是心脏所在,这心脏被贯穿了个血洞出来,绝无存活之理,任你医术再高也是枉然。 瞬间便会死去。 可那少年看起来却有些怪异,虽说脸色苍白,宛若尸体一般,但胸口却微微有些耸动,甚至左胸的血洞处,也并非像想象中的那般,血液喷涌而出。 而是像小溪一般的淌下。 诸位都是见过了不少血腥杀戮的人,心脏洞穿瞬间,血液迸出数米高都是有可能的。 绝不是这般缓缓流淌出来的。 “呼……” “呼……呼……” “……” “呼……” 一阵阵轻微的呼吸声从中央缓缓响起。 那声音仿佛是熟睡的婴儿发出来的,很轻,很柔,但确实存在。 大伙面面相觑,竟极为默契的不发一语,也未再上前一步。 空气仿佛都跟着静止了下来。 “荷。荷。荷。” 一阵含糊不清的笑声从马厩中央发出,这笑声本身并非多怪异,只是显得模糊了些,倒像是发笑之人嘴中含了许多物事发出来的。 不过这发出笑声的人,就显得太过怪异了,怪异的竟让人背后顿生一股凉气。 心脏都被贯穿了,为何还能发笑? “你……你输了!” 正当众人冷汗直流的时候,只见中央少年猛地抬起头来,身体虚弱,双眼却仿佛闪着明光,蕴着一丝刚强的笑意盯着那隐匿于迷雾之中的人脸。 “三招过后,我没死!” “……右位心。” 黑袍人呢喃了一句,终于将那悬在半空中的右手缓缓放下。 而这三个字,一定程度上也解除了些众人的疑惑,至少确认,他们眼前这少年还是个活人,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妖怪。 大凡人体,心脏都是生在左边,但也有极为罕见的“右位心”情形,那便是心脏生在右侧之人。 而铁风便是这罕见的人! 他从小的时候便听铁无发讲过此事,却也从未放在心上,毕竟这心脏在左在右,既不影响功能,也不影响美观,倒是一直未曾在意。 可万万没想到,今日这右位心竟然立了功! 刚刚倒地之时,故意用言语激怒这黑袍人,为的便是刺激他,让他对自己杀意大盛,直接采用这贯穿“心脏”的方式攻击。 不然若真被他剖了腹,甚至一刀砍掉几个胳膊腿之类的,恐怕自己这天赋异凛也半点用不上了。 至于会不会被斩去了脑瓜?那也只能赌,不过多年的摸爬滚打经验告诉铁风,若有其他选择,没几个人愿意把对头的脑袋削掉,不然掉顶之后那血液会迸的极高极远,要溅得那刽子手一身都是,若没什么特殊癖好,大多数人还是不大喜欢这浴血之感的。 “呵,不错!” “哼,你以为躲过了心脏便能活了?” 黑袍人不屑的说道:“我这蚀心手之伤,并非寻常内伤,你胸口被破,腐蚀之力入体,就算保住一时性命……” 话说一半,却突然听到“咕嘟”一声,只见那少年喉头动了动,下一瞬间,脸色竟然变魔法一般,突然好转了些许。 这奇特一幕,瞧的一旁众人又是一愣,也不知道今天是他们的第几“楞”,倒仿佛这少年是个手段繁多的老江湖,他们却是个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 没过多一会儿,让他们更惊得合不上嘴的一幕发生了——铁风连呼了五口大气,擦了擦脸上的血与汉,双腿微微一挣……竟然站起来了! 就这样站起来了! 这算怎么回事?! 这顿惊异还远远没有结束,自他站起来之后,每过一会儿,那少年脸色就变了一番,从开始的苍白,变为粉红,而后又微微泛紫,一连变了七种颜色,过了许久才又变回了正常肤色。 随着颜色的恢复,左胸的伤口也以一种几乎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而那伤口上留存着的乌黑的腐蚀之力也越来越小,好像墨汁遇到了清水,越来越淡,直至后来彻底消失不见。 这般奇异的景象,几乎让几人都惊掉了下巴! “你刚刚说什么?” 铁风又舒了一口气,露出一副不大地道的笑容。 “嘿嘿,你是想说,我一时保住性命,终究还是逃不过一死,对不对?” 这笑容倒是比先前那显得轻松得许多了。 “七脉丹……” 黑袍人没有理会铁风的挖苦与讽刺,轻轻的摇了摇头: “好,好,好。” “风无忧,你做的很好!” “七脉丹这等重宝,如此便用了,当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正当那黑袍人蕴着一丝怒意自言自语时,风无忧却从一旁闪了出来:“呵呵呵,半斤八两,彼此彼此了。” “见过大统领!” 几人见风无忧到来,仿佛见到了主心骨,连忙上前施礼,经历了这么一场奇特的变故,那平日里不按套路出牌的风大统领的形象,似乎变得更加高大和捉摸不定了。 他们此刻还完全想不通,大统领是如何安排这一步步棋的,竟然都能让着武功通天的黑袍人都吃了瘪,但无论如何,这神鬼莫测的手段却是收获了他们发自内心的崇敬。 黑袍人雾先生侧了侧头,又转了回来,淡淡的说道:“小子,希望你擦亮了眼睛,看清楚,也想清楚,想想你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要知道,这世界上有些事情,对你来讲,或许比我此刻杀了你更加痛苦。” 说罢,一道黑雾生起,随风飘散,那黑袍人便如幽灵一般,消失不见。 走的潇洒,走得痛快,如烟消云散。 天还是那么蓝,阳光依旧灿烂,似乎今日这执法堂内之事并没有对这郎朗世间造成任何影响。 “好了,都回去歇息吧。” “大统领,刚刚那人是……” “你派人把这马厩给清了。”风老摆了摆手,阻住了他们的问话: “就这样。” 第二百零一章 云部石室 如果不是风无忧领路,恐怕铁风想破头皮也想不到,在执法堂大厅门口那两棵直挺挺光溜溜的杉树下,竟然别有洞天。 将众人都支开,风无忧便带着铁风又来到了此处,也没看得清他对那杉树树干做了什么手脚,左首处的杉树的树脚竟开了一道一人高的门,那门的颜色与树干浑然一体,竟在打开之前丝毫看不出任何异常。 进了那“树门”,便是一道阶梯,虽然有些湿暗,不过走人却是没什么问题的。 铁风一边沿着小路向下走,一般四处张望着,仿佛对这进了树洞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这……风老,这树洞,是你挖的?” 风无忧白了一眼:“挖什么话,老风又不是穿山甲,这我做的。” “有四十多年了吧。” 铁风点了点头,小心的迈着步,边走便琢磨,隔了一会儿又问道:“这树身上抠这么大个洞,竟然不会死么?” “会死。” 风无忧小心翼翼的点了个火折子,佝着身子继续往前走:“这树已经死了。” “已经死了……?” 铁风疑惑的呢喃了一句。 刚刚进来之前,铁风分明瞧见高大的杉树上生满了叶子,虽是深秋,略有些枯黄,但也绝不似一棵死树。 死树不应该是光秃秃的才对? “有些东西,只是看上去繁茂,其实已经死透了。” 听着风无忧突然冒出一句不知所指的话,铁风愣了愣,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滑到。 “这地也忒滑了!” 两人一路下行,约莫半刻钟的功夫便走到了一处石门,石门上有个豁口,风无忧从怀中掏出那“云”字令牌放到了那豁口上,紧接着便听到一阵沉重的咯喀声,那几乎有一米厚的石门便自左向右的开了个口子。 一股阴冷的风吹出,吹得铁风脚底板一寒。 “进……去?” 瞧着那黑黢黢的石室,铁风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不,里面有鬼,你别进,就在门口呆着挺适合你的。”风无忧没好气的说道。 铁风干笑了两声,深吸了一口带着少许霉味的口气,还是老老实实的跟了进去。 毕竟前面这家伙刚刚跟自己说,咱们是来取宝贝的。 进门之后,风无忧点燃了墙壁上的几个火把,或许是这里常年紧闭的缘故,那火把火苗极矮,倒像是个尚未绽放的花骨朵。 不过就算如此,这石室内总算亮了起来。 铁风环视一圈,只觉这石室建的颇大,却显得有些空旷,地面本是石板,却在石板缝隙中生了许多不知名的绿色植物,四周墙壁不算平整,常年潮湿之下生了许多墨绿色的苔藓,想来也没有什么要打理的意思。 石室中央是一台石桌,桌上供着八个先人灵位,七个旧些,一个新些,和寻常灵牌不同,那牌子上只写了“首任云先生”“二任云先生”之类的名字,一直到“八任云先生”都没出现过一个有名有姓的人。 令牌下面分别都写着并不多的小字,昏暗之下不离近了却看不清楚。 “这是……什么?”铁风走上前,疑惑的问道。 “正如你所见,这是前八任云部之首的牌位,云部之首一直称为‘云先生’” 铁风又走近了些,瞧见那新刻的灵位上写的“平吾纪703年-平吾纪739年”。 而再前面些,那“七任云先生”的牌子下面则写的“平吾纪633年-平吾纪679年。” “那这小面的小字又是……” “是他们所在任的时间,却未必是他们去世的时间,这是执法堂给他们立的牌位,他们无论什么缘故,若脱离的这‘云先生’的身份,那便在这里会有个位置。” “至于他们真正的灵牌,自有他们各家供奉,只是过去这云部一直隐在暗中,他们的亲人子女并不知道这‘云先生’的身份罢了。” 铁风只觉得这个规矩十分奇特,同时又生了一个极为怪异的想法:依此说法,我若当这三个月的‘云先生’,岂不是也要给我在这立个灵位?上面写着‘九任云先生’,下面则写着‘平吾纪739年-平吾纪739年’? 想到这里,整个人就好像吃了一个死苍蝇一般,说不出的别扭。 虽然此‘灵位’并非那祭拜先祖的‘灵位’,只是一个虚位,但还是让人有些不大舒服。 “这一共有七百余年,却只有八任云先生,而且这年份之间还有许多的空档……那是怎么一回事?”铁风问道。 “执法堂云部并非一直都有,毕竟这么多年,有时候没有合适的人选,便不会有这‘云先生’了。”风无忧答道。 “原来如此……咦?!” 铁风扫过那立的整整齐齐的牌位,突然双眼一瞪,眼神惊异的定在了那首任云先生的牌位上:“这……平吾纪元年,一直到平吾纪一三三年?!” “这是什么?!难不成有人活了一百三十三岁?!” “别一惊一乍的!老风年纪大了,再叫你吓出什么毛病来!” 风无忧白了一眼那差点一屁股栽倒在地的少年:“据传言……倒确是如此,不过那都是数百年前的事情了,老风也没经历过,包括这些牌位,我也是照着执法堂的文字记载所刻,至于其中真实与否,那也无从考究了。” 铁风抖了抖嘴角,还是一时半会有些接受不了这个设定,不相信有人会活得那么长,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才对。 正待再问话时,突然一个想法却在心底莫名的涌现了出来:先前洛城万兽林深处那老龟……连当年的令吾本人都见过,那怕是至少也活了七百多年了。 但那毕竟是个老龟,又不是人,执法堂也不会选个老龟来当这云先生…… 嗨,我自个儿在这胡思乱想什么呢,那么久的事,管他呢! “风老,我还有个问题。”铁风又问道: “我瞧着门口是两颗大树,这颗树下是这‘云部’的石室,是不是另外那颗大树下面便是‘雾部’的石室,也放着这么多的灵……这么多的石牌?” 风无忧缓缓的摇了摇头。 “不是。” “雾部不需要。” 第二百零二章 令吾剑 “不需要是什么意……” “好啦,这里怪闷的,先别问那么多了,依你这问法,怕是咱俩要在这过夜了!” 风无忧摆了摆手,打断了铁风喋喋不休的问题: “来,随我一拜!” 风无忧拉着铁风的手,对着那石桌上的石牌位,自己率先跪在了地上,铁风也没多犹豫,也跟着跪了下来。 这里并没有什么布垫或者蒲团,膝盖紧贴着那冰冷的石面,隐隐能感受到一丝凉意。 寒的彻骨。 “风老……我……” “我们约好的,我只暂任三个月,是吧?” 铁风看着眼前那一个个沉甸甸的石牌,再次确认了一番。 来到这石室之后的种种表明,似乎这云部之首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简单。 也并非只是一个执法堂的“保镖头”。 “那是你的自由,我还能给你绑起来当不成?” 风无忧不知怎地,突然叹了口气,过了好一会才又道: “磕三个头,这礼便算成了。” 铁风依言而行,风无忧在旁也跟着磕了三个头,两人站起身后,竟都生了一股宛若隔世之感。 片刻。 风无忧在衣衫上蹭了蹭手:“好了,想必你还心念着我说的宝贝呢吧!” 铁风咧嘴一笑,只见风无忧蹲下身子,从那石桌地下抽出了一柄剑,长剑出鞘,竟发出一丝好似木石相撞之声。 那长剑看似极为朴实,色泽呈浓郁的墨绿色,带着一丝古意,刃尖不似寻常宝剑那般尖锐,而是奇怪的方头,少了一丝锐气,多了一分厚重。 饶是铁风自问阅剑无数,也不知那是什么材料铸成,不过却隐隐的感觉,那长剑出鞘之时,似乎让空气中都弥漫了一种奇异的气场。 单纯的一把剑,没有生命的剑,竟让人莫名生了一股畏惧。 “这是什么?”铁风问道。 “试试?” 风无忧把那长剑丢了过去,铁风接剑后仔细的瞧了瞧那剑刃,但无论如何看,这剑似乎都不甚锋利,并不像什么神兵利器的感觉。 ……难道是看上去圆钝,实则锋利异常? 想到这里,铁风将那剑刃向下,随手朝着地面一刺。 “当。” 一声闷响过后。 地面还是那个地面,剑还是那个剑,毫发无损。 “……” 铁风无语的瞧了瞧这钝的不能再钝的长剑,又抬起头不解的看了看眼前的风无忧。 那眼神仿佛再问:这是什么破玩意? “蠢那,你是石匠那?雕刻那?使剑不使力的?!”风无忧没好气的说道。 “……剑钝不钝和我使不使力有什么关系?” 铁风自己嘟囔了一句,而后运气剑经法诀,虽说伤势初愈还有些虚弱,但也涌现了一股不小的力道。 内劲灌入右臂,挥剑下刺,只听“扑哧”的一声,那看似粗钝无比的长剑竟然毫无阻碍的刺进了那石板地面中,甚至连周遭的石板都没有什么裂纹,就这样突兀的刺了进去! 仿佛那不是石板,而是一块饱经风霜的老豆腐! “这……!” 铁风拔出剑来,一脸不可思议。 “这剑……这剑是什么情况?!” 铁风惊异的倒不是这剑带来了多大的破坏,而是刚刚出剑之时,那剑灌入内力仿佛活了一般,自主的吸取体内更多的内力,一同刺了出去。 本来只使得三分力,在这长剑的抽取之下竟成了五分! 简直就像活物一般! “哈哈!” 似乎很满意铁风惊奇的反应,风无忧笑了笑,道:“此剑本无名,是数百年前异人令吾所用,千百年间也独此一把,材质非金非铁,威力刚猛异常,但这剑有些邪……所以在数十年前的时候,我便将他用沉珂铁砂给封起来了。” “用沉珂铁砂封起来……” 铁风挠了挠头,沉珂铁砂这种东西他倒是听铁无发偶然讲过一次,那是一种极为特殊的金属,一定要在海底火山口内才会存在,能够隔绝一切寒热,质地非常坚硬,但却不是一个炼器的好材料,因为这东西呈沙粒状,且难以融化,几乎没有任何办法炼制成兵刃或者甲胄。 想着想着,突然灵机一动,脱口道:“你说那封印,不会就是先前给我那破铁剑表面的铁砂吧?!” 铁风握着那剑柄,越握觉得越熟悉,虽然这剑刃样子完全变了,但那重量,手感,剑柄的质地,却和先前那把不知遗失到哪里去的癞皮剑一模一样! “这难道就是那把癞皮剑?!” 风无忧笑着点了点头:“还算不笨。” 铁风将那长剑打了个剑花,刷刷刷舞了一下,感觉这长剑似脱胎换骨了一样,仿佛握在手中就能升起源源不断的力量。 怪不得先前一直觉得那癞皮剑怪异,原来是外面封了一层东西,搞得像烂泥塘里捞出来的一般。 恐怕这才是那长剑的本体。 不过却不知怎地,每次挥舞时,都会感觉一股奇异而妖邪的力量。 “风老,您说这剑有些‘邪’,却不知是如何邪法那?” 风无忧沉吟片刻,才缓缓说道: “这剑能噬主。” “……” “……” 两人大眼瞪小眼,都是一阵无语。 铁风听到“噬主”两个字,险些直接把那长剑脱手丢了。 好在那一直以来的常识坚定的告诉他——这是个剑,是个死玩意,没鼻子没嘴,再厉害也不能吃人的。 不过“弑主”两个字听起来还是让人不寒而栗,不管真假,总之也是不大吉利。 “此话怎讲?” “此时说来话长,还要从七百年前说起……” “别别别……别那么长,风老,你就捡干的说就是。” “……好,这令吾剑在封印之前有四任主人,其中三任都被这剑给吞尽了精力而亡。” 铁风突然插嘴问道“咦?三任都亡了,那未因剑而亡的又是谁?” “你这小子怎么想法如此奇怪……我给你讲这剑的邪性,你竟然不关注这剑是如何噬人精力,而是关心那未亡人是谁?!” 风无忧被铁风惊奇的想法打断了思路,理了理思绪,而后没好气的说道:“这是令吾之剑,那唯一一个没被这剑吞噬的,便是他的第一任主人。” “七百年前的令吾。” 第二百零三章 铁血峰所在 “这剑是执法堂云部代代相传的宝物,由每任云先生保存,但据记载,此剑每次使用便要吸人精气,威力强横却要折人寿命,那三任云先生都是因多次用此剑,后来便气血枯竭而死,云部一代一代这么传下,却谁也不知这剑中到底蕴含着什么奥秘,又为何会有这等情形,在这剑最后的主人,第四任云先生死去后,此剑便再未拿出来用过,被封存与这玄钢剑鞘中,封印在了一隐秘之处,再也未曾动过。” “而数十年前,上任云先生找到我,说是这令吾剑似乎生了些变故,我们去了一瞧,也不知是这剑寂寞了太久还是怎地,那封剑之处周遭数十里几乎寸草不生,从茂密的林海成了一片死寂的荒原,似乎连这玄钢剑鞘也不能完全阻隔这长剑的邪性,因此我专门花了大心血搞来了百斤沉珂铁砂,花了几乎整整一年功夫,才勉强将这长剑的邪力封住……不过在上次比武场那回,这封印却被那邀日大阵给震破了……” “你大爷的!” 铁风听到这,嘴角一抽,忙不迭的把那手中长剑丢在一旁,发出一声奇怪的闷响:“这鬼东西也叫宝贝?!小爷可还没活够那!” “霍,少年人心气这么急!老风这不还没说完呢么!” 风无忧无奈的瞧了一眼那几乎要暴走逃命的铁风,又道:“你可知我那日为何要给你此剑?” “为了把这烫手的山芋给丢了!”铁风闷声闷气的说道。 “并非如此。” 风无忧摇了摇头:“先前我观你所用武功和当今武功不大相同,和当年的令吾失传绝学却有几分相似,于是我便将那剑给你试试,若你真能驾驭得了此剑,那名剑配英雄,倒是完美,就算当真压不住此剑邪性,在那沉珂铁砂的封印下,顶多让你偶感疲惫,却也伤不了本源。” “可你小子倒是老风我不少的惊喜,你几次全力施为,不仅没被此剑拖累,甚至在那时剑身封印破损之时也丝毫不受影响,如此看来,你拥有此剑却是当之无愧了!” 铁风微微愣神,忆起了这些日子使剑的场景,确实没有感觉这剑有什么异常,只不过是沉一些,钝一些罢了。 说道那封印破碎……那是在比武场与东靑王对战之时,长剑与那铁链猛烈交锋,使得剑身,也就是那沉珂铁砂的封印有了些破损。 而那时,铁风只顾得上全神迎战,倒也没察觉这长剑有何异常,相反的,那东靑王的反应却是异常得很。 明明两人胜负未分,只是自己仗着那五登天的步法稍稍站了几可忽略的先机,那雄心勃勃的东靑王却极为突兀的撤走了…… 现在想来,或许和这奇异长剑还有几分干系! 顿了顿,风无忧又道:“而我选你做这云部之首,其实大半原因,也是这么多年来,唯有你能驾驭此剑,你刚刚用此剑时,或许也会感觉些许不适,但老风我若用此剑如此挥舞,恐怕没多一会儿就要瘫倒在地喽。” “不过话说回来呢……既然你不喜欢这剑,说它是烫手山芋,我便想法子再给他封印给人烟罕至的所在才好……” 风无忧故意说着,便像那长剑走去,铁风见状慌忙抢先了几步:“这个嘛……这个却是不用了!啊哈” 铁风讪笑两声,抢过地上长剑,一把将他收在了那古朴结实的玄钢剑鞘中。 “这剑我收着挺合适!” “哼哼,希望别烫着你的手才是!” 两人又胡扯了几句,便走出了这有些气闷和潮湿的石室,关上了那厚重的石门,风无忧将那“云”字令牌丢给了铁风,简单交待了这石门的开法。 “记住喽,从此你就是‘云先生’了,而这里,便是云部的本营。” “喔。” 铁风随意应和了声,对这“云部本营”却是不太放在心上,实在想不出自己什么情况下会用到这处简陋的地儿,除非是哪天不干了,或者一命呜呼了,自己的“石碑”或许也会被搬到这里。 就算如此,恐怕这搬运的工作也轮不到自己来。 一路沿着崎岖小路上行,湿气渐消,比来时似乎走的快了些,没过多一会便走到了那隐于树干的门后,只见风无忧轻轻一拉,那门便毫无声响的开了,迎来的阳光分外刺眼。 呼吸着外面的空气,感觉舒爽得多。 铁风伸了个懒腰,又感叹了几句,感觉这么一会儿的时间,自己所受的重伤便在那七脉丹的药力下恢复了大半,偶有些痛感,倒也不妨碍行动。 两人再次走进大厅,先前的乱战导致厅内混乱不堪,好在两人也不是多讲究,索性便找个还算干净的地儿席地坐了下来。 瞧着那顶棚处触目惊心的丈许大洞,竟有些时空上的错觉,仿佛这是许久之前发生的一般。 闭目养了养神,静下心来。 片刻。 “风老,你说你晚些会回答我个问题,不知现在是时候了么?”铁风问道。 风无忧调侃道:“哈?还回答你问题?今儿个老夫都快成了教书先生了,回答你多少问题了!” “你!” “得得得,别把眼睛瞪那么大,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风无忧悠悠然的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眼中微微生了一抹犹豫,转瞬间又被一股狠厉与果决压了下去。 “你要问的是关于‘铁血峰’的事情吧?” 铁风眼中生了一股期待,搓了搓手,发出了轻轻的沙沙声响,认真的点了点头。 至于风无忧为何知道此事,铁风倒是不觉得多奇怪,毕竟自己每到一处就到处问人这事,连蒙天都被自己缠着盘问了好几次。 况且以这老家伙的手段,恐怕自己闭口不言都难免要被他猜了去。 “这事你打听不到着实正常……怕是整个江湖上也没几个人知道‘铁血峰’的所在。” 风无忧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的说道:“因为那铁血峰,就是执法堂雾部本部所在!” 铁风停下了双手,木讷的转过头。 脸上仿佛写着四个大字—— 怎么可能? 第二百零四章 城外变故 秋高气爽,阳光明媚,街上熙熙攘攘,车水马龙,路旁枝上鸟长鸣。 仿佛一切都充满着生机与活力。 偏偏就有那么一少年,在荒都的小路上浑浑噩噩的走着,似乎与这热闹的欢乐的气氛格格不入。 少年穿着一个不大合身的以上,带着一柄颇为笨重的剑,若有所思。 那便是铁风。 自风无忧说了那铁血峰的事情,他就一直浑浑噩噩的,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后来又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又如何换上这么一身老气的衣衫,如何离开执法堂走到这里。 一路上走得很慢,没有目的,不住的沉思那个让他绝对没有想到的答案。 “铁血峰……为什么会是雾部本营?” “而雾部本营是个几乎无人知晓的地儿,那老头……又为何让我去这个地方?” “去干什么?” 一时间无数疑问缭绕心头,像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虽想不通这一切的种种,却总让铁风有个不舒服的感觉。 那感觉就仿佛是自己被无数的眼睛盯着,甚至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操纵着,自以为在自由的天空翱翔,其实却早已坠入一掌密不透风的大网。 “叔叔……和执法堂的雾部有什么关系?” 铁风魂不守舍的走着,迎面却冲来了一个更加魂不守舍的汉子,那人衣衫破碎了不少,鞋底还有些殷红,每跑一步总会留下一道深红色的鞋印,一边跑一边不住的回头看,仿佛在恐惧着什么。 “哎呦!” 就这样,两个不看路的人撞了个满怀。 冲击之下,铁风终于回过神来,瞧见自己身前栽倒在地的汉子,颇为疑惑。 “你……” “快去,快去,快去!”那汉子抬起头宛若疯癫的叫着。 “……去哪?”铁风将那人从地上扶了起来,入手处,只感那汉子似乎浑身都在颤抖,且还不住的回头,似乎生怕什么东西追上来一般。 “老兄,你冷静些,这里是荒都,你看周围安全得很。” 铁风好言安抚了几句,那汉子情绪才稍稍缓和了些,可双手依旧不受控制的抖动。 “快去,快去执法堂求救!城外……城外都死了,都死了!” 铁风皱了皱眉:“什么都死了?还劳烦说的清楚些。” “我不跟你说,我不跟你说了,我要去执法堂,我要去找执法堂!” 那人一边摇着头,挣脱了铁风的手,恍恍惚惚的再次奔了出去。 铁风犹豫一番,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经过这么一折腾,倒是把先前的疑惑给暂时抛之脑后了。 一路向西,沿着城外方向奔去,奔出内城后去旁边马厩牵了一匹瘦马,扬鞭而去。 路上瞧见了几个衣衫染血的人,有老的,有年轻的,大多都是男子,所穿衣衫还有些相近,铁风一一问过,均是说城外出了不得了的大事,死了不少人,却也都说不清楚是谁所为,又因何而死,一个个摇头晃脑甚是惶恐。 一直到了北荒西大门,这才遇见个神志还算清楚些的,含糊不清的讲了几句,大概是说城外本来有个叫做“聚义盟”的组织聚会,这“聚义盟”铁风还真有所耳闻,人数不少,名气不算大,谁也说不出这“聚义盟”天天都干些什么,但架不住人多,人们或多或少都听过这三个字的名字。 实际上,这聚义盟就是一些不入流的帮会抱团取暖,自主聚集而出的一个势力,也说不上是正邪好坏,因为其整个就是个小江湖。 内部人员驳杂,利益纠葛,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每年举行聚义大会是就难免因为各种事情生些争执,什么你们香主打了我们的人,他们的教众在我地盘上耀武扬威,各式各样的争执早已司空见惯,不过吵归吵,最终基本都是以息事宁人告终,顶多掏些银子,赔个笑脸罢了。 这么多年来,每次聚会各帮各派都携着兵刃以壮声威,却也没哪次当真动起手来,这帮人毕竟不是什么江洋大盗,也不是什么将脑袋瓜子别在腰上的亡命徒,他们许多就住在左近,有家有室,平日里就是个其貌不扬的小角色,当真没那个胆气出头杀人。 显然,此次情况不大相同了。 “他们在哪?” “城西二十里的桃树林。” 铁风也未再多问,扬鞭便行。 换做平日,铁风恐怕也不会大老远去管这种闲事,但这回情况却不同,一来呢,路上遇到这些人确实形貌凄惨,一个个几乎要被吓得丢了魂一般,实在想不通这几个不入流的帮会得如何厮杀才能给人吓成这样。 二来呢,毕竟现在有了“云先生”的一层身份,虽说风无忧并没有交待铁风要做什么,眼皮底下生了这事,不闻不问总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向西走了来里,刚过了一个矮坡,便瞧见了触目惊心的一幕! 只见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许多尸首,少说也有百余!有的被人拦腰斩断,有的尸体丢了脑袋,还有些尚未完全断气的满脸呆滞的一动不动,铁风连忙上前询问,那人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任你如何拍打捏掐也是没有半点反应,竟是被吓得傻了。 瞧见这一幕,铁风眉头微皱,正常来说,就算两个大门大派火拼,也绝无这等惨烈的道理,更何况这些武功不大入流的小门小派。 况且他们不少人身上虽配着兵刃,却并未拔出,仿佛丝毫未加抵抗便被取了性命一般。 摇了摇头,再欲前行,身旁的黑马却躁动了起来,如发狂一般的狠劲的向后撕扯缰绳,四蹄子乱奔,长嘶不止。 “恩?” 铁风瞧见这马如此狂躁,正待上前将它驯服,刚转过身,却发觉西边林中传来了一股隐隐约约的杀气。 那杀气很淡,却很真实、清晰,距离如此之远都能传来,绝对不寻常! “马儿,你去吧。” 铁风解开了缰绳,那黑马长嘶一声,朝着来时方向飞奔远去。 “我倒要去看看,那是何方神圣!” 第二百零五章 陆星柳与红炎 人言桃林翠绿芬芳。 那是春天,或者夏天的桃树。 秋天的桃树大多树体上会有或多或少的黄绿斑驳,瞧上去和平常老树没什么大区别,并没有太多美感可言。 而一地站着血迹的桃枝与枯叶,更和“芬芳”二字沾不得半点边。 “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一个独臂男子瘫坐在地上,眼睛瞪得溜圆,不住的向后蹭,一直蹭到了一棵树下,再无路可退,方才停了了下来,惊恐的看着前方。 “说,是说指使你们散发这些谣言的!” 陆星柳持着长剑,被血液刷洗过无数次的剑尖直挺挺的指着那男子的鼻头。 “小的……小的真的不知道啊!我就是收了银子办事,若真知道,小的能不告诉女侠么,我也……我也犯不着为了这身外之物搭上性命啊!” “真的不知道?” “真……真的,绝对不知道啊!” “那你可以死了。” 剑尖向前一递,只见那独臂男子却朝着一旁凭空飞了起来,诡异的躲过了这必死的一击。 “恩?” 陆星柳朝旁看去,只见铁风竟出现在了不远处,抓着那男子的脖颈处,一脸奇异的望着自己。 正是他刚刚救了此人。 “柳儿?你在这干什么?”铁风将那男子在一旁,看着眼前一地的尸首,微微皱了皱眉。 “你不是看到了。” 陆星柳声音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寒意:“我在杀人。” “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是。” 铁风瞧着眼前那仿佛突然变了一个人的少女,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距离先前两人在执法堂分别,也不过就半天时候,任他如何想,也想不通短短几个时辰怎会发生这般变化。 眼神扫过面前那数十具死状凄惨的尸首,又落在了陆星柳那仿佛冰山一般的娇躯上,与平时不同,此刻少女似乎浑身散发着一股冷冽的杀意,两颗漂亮的眼球中微微泛白,气息极不稳定,仿佛顷刻之间便要爆发出异常的力量。 “我们先离开这。”铁风说道。 他不知道陆星柳是怎么了,但此处绝非讲话之所,无论什么原因,害了这许多人的性命绝对是个天怒人怨的事情。 “好。”陆星柳淡应了一声,而后身形一闪,顷刻间到了那独臂男子身前,一剑毫不留情的落下。 “当!” 半空中迸发出一道闪亮的火花,长剑和铁风手中的玄钢剑鞘一触即分。 “你干什么?!” “我要杀了他。” “为什么?” “……胡言乱语,就该死!” “你这是怎么了?”铁风眉头皱的更深了:“杀了这么多人,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你让开!” 陆星柳瞳孔的颜色越来越浅,身旁涌出的杀意却越来越盛,几乎要凝成实质性的风,凛冽的吹打着周遭的一切。 “不行!”铁风摇了摇头:“这不是你!这不是你想做的!” 话音还未落,只见眼前白影一闪,携着一股决绝的杀意,再次朝着那独臂男子袭来。 铁风右臂运力,玄钢剑鞘向前一档,发出“嗙”的一声响,那白影在这巨力之下被震了回去,冰冷的双眸兀自冷冽。 “柳儿,你醒醒!” “我很清醒。” 陆星柳刚刚站稳,便再次冲了上来,却又被铁风用那携着大力的剑鞘给挡了回去,一连五次过后,嘴角已带了淡淡的一丝血迹。 铁风瞧着那白皙皮肤上的一抹殷红,心疼不已,不过却无可奈何,他不知眼前少女是怎么了,但无论如何,也不能任由她如此再造杀孽。 那一旁的独臂男子在这恐怖的杀意下被吓得早晕了过去,铁风无意伤人,陆星柳又着实难敌此刻的铁风,两人就在这枯败的桃树林中僵持难下。 “姐姐,他不讲理,我来帮你。” 一道妖异而好听的声音传来,在这遍地尸首的桃树林中,显得分外诡异。 铁风听着那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到底在哪曾听过这让人记忆犹新的声音。 事出反常必有妖,铁风警惕的瞧着四周,却并未发现有什么人,甚至鸟兽都没有半只,仿佛周围只有死寂。 “是谁?!” “一个人,杀就杀了,哪有那么多讲究。” 那奇异声音又响了起来:“姐姐,我帮你控制住他,你自己动手吧。” 话音刚落,铁风猛然一惊,自己胸前竟多了一对白皙的双手,那手的白,不似平常的白,而是一种有些过分的白,仿佛是寒冬的雪,又仿佛是腊月的天。 那手臂是从自己腋下伸过来的,以自己此时的功力,竟然对此毫无察觉! 而在这手臂出现的同时,后背仿佛也抵住了两团软软的物事,弹性颇佳。 不难想到,自己似乎是被一个女子给从后面搂住了! 不过惊异之事还不止如此,在那白皙的双手扣紧之时,自己仿佛被施了什么妖咒,浑身那磅礴的力量竟半点提不起来,整个身体都好似包裹在了一团云雾之中,虽没有什么伤害与痛苦,却也任由如何发力也难以挣脱。 铁风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诡异的感觉,就算之前面对武功再高,内力再强的高手,也绝无此等感受! 陆星柳点了点头,一剑再出,这回任铁风如何再有心阻止,竟是丝毫没有半点方法,只得眼睁睁的瞧着那冰冷的长剑,插入了那独臂男子的颈间,一时间鲜血溅散。 好在那男子早就晕了过去,当他感觉到痛苦的时候,已经死了。 “哥哥好迂腐!姐姐,我们走吧!” 那柔软的包裹脱了开来,铁风定睛一看,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身材凸翘近妖的少女,虽是深秋天,一双藕臂去随意的露在外面,身上覆着一层火红的薄衫,衬得整个人更显火辣。 那少女笑吟吟的拉着陆星柳的手,对着自己做了个大大的鬼脸,而后二女便转身离去。 过了许久,铁风方才找回一丝力气。 “那是……红炎?!” 疾跑几步,两人早已无影无踪。 第二百零六章 对战三无道人 铁风捏了捏眉心,长叹了一口气。 “这是怎么了……” 一阵马蹄声从身后传来,回头看去,只见五六名白衣人在后,为首是一个满面胡渣的汉子,各个骑着高头大马,朝着自己方向奔来。 几人越过了地下零零散散的尸首,停在了自己身前,铁风识得后面几人穿的是执法堂的袍子,而面前那满脸胡渣身材高大的汉子则是荒都的副统领萧峰。 铁风识得萧峰,萧峰却不识得铁风,虽说听宋远山说起,却也只是描述个大概相貌,想凭借描述的相貌识得一个人,那还是有些困难的。 “这位少侠,请问可曾见到此地发生了什么?”萧峰客气地问道。 铁风却摇了摇头:“没有,我来的时候就这样了。” 几人瞧了瞧铁风手上的长剑,那长剑既粗且宽,稍显笨重,但那剑柄上的图案却甚是精致,倒像是富家公子的玩物,可剑鞘上沾的鲜血却和这别样的精致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让人一时间有些摸不透这少年的身份。 不过见这少年年纪并不大,是以倒也没将他太放在心上,只是随意又问了几句,铁风又随意答了几句,而后便相互分别,萧峰率着执法堂众人继续向前训那“真凶”去了。 铁风心乱如麻,漫无目的走着,越过那满地的尸首,越过那稀疏的桃林,跨过土坡,一直走到了一处溪水边,倚着一颗高大的树做了下来。 哗啦啦的溪水搅得人更加心神不宁,脑中乱糟糟的事情让人完全静不下心来,嗅着那尚余血腥味的空气,望着那潺潺溪流,一时间竟有些想喝酒。 “嗨,这荒野之地,上哪找酒去……” 铁风自语一阵,却突然鼻尖动了动,竟真嗅到一丝醉人的酒香。 铁风不懂酒,竟也嗅出了这是烈酒,火辣辣,烈死人的烈酒。 “咦?” 顺着那气味抬头看去,只见头顶的树枝上有一灰袍身影,抱着个极大的酒葫芦海饮着,先前那股烈酒气便是由此传来。 “吴前辈!” 铁风站起身来,惊讶的叫道。 在几个月前,他对这三无道人一直是三分忌讳三分畏惧,对他行事风格更是半点谈不上赞同,而经历了这段时日的种种奇遇与茫然,忽然之间竟多这三无道人的无拘无束生活有了几分向往,对其人也是生了几分亲近。 更关键的,他有酒,辣死人的烈酒! “哈哈,听说有人想喝酒?” 三无道人身形一闪,便立到了铁风身前,一股醉人的酒气扑面而来。 铁风心头暗赞一句:好轻功! 笑道:“是地!” “不知吴前辈你这葫芦里的酒还够不够,能不能给小子分些!” 三无道人将那葫芦一丢,铁风接住笑了笑,而后便传来一阵咕嘟咕嘟声响。 “……小子,你是什么人,为何总叫我‘吴前辈’?老子啥时候姓吴了?” “嗝!” 铁风放下葫芦,打了个满意的酒隔,用手背抹了抹嘴:“看来果真如传闻所言,几个月前的事你就都不记得了。” “是你让小子这么叫的哎!” 三无道人揉了揉脑袋,似努力的回忆着什么,隔了半晌却也毫无所获,也不知触动了哪个神经,突然一掌直对铁风面门挥了出去。 那一掌并不算很快,却携着一股凌厉的劲力。 铁风虽察觉这一掌,却只是站着不动,没有半点出手或躲避的意思,只是笑吟吟的看着,看着那一掌几乎触到了自己的鼻尖,急急的停了下来。 “呀嗬!” 瞧见这一幕,三无道人也有些微微诧异:“你怎地不躲?” 铁风摇了摇头:“你又不是真的出手,我干嘛要躲。” “你怎知道?”三无道人问道。 “心中没有杀念,掌中便没有杀意。” “不错,不错……” 三无道人大笑了两声,躲过葫芦大饮了一口,葫芦还在半空,左掌却再次挥出,这回却比上次要快了许多。 瞧见这一掌,铁风却不敢托大了,连忙运力,用那玄钢剑鞘向前一横,将那凌厉的掌劲阻了下来。 “哈哈哈!” 三无道人放下葫芦,大笑道:“好小子!震得老子手掌发麻,倒是没辜负了我的好酒!” 铁风谦虚了几句,而后问道:“吴前辈,小子一直有个问题,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学人家掉书袋,你还差劲了些!”三无道人又饮了一大口,烈酒沿着嘴角洒了一地,似乎那葫芦里的酒当真是源源不绝一般,也不知是如何经得住他如此鲸吞海饮的。 “你有什么想问老子的便说罢。” 铁风无奈的摇了摇头:“不知你每次……呃……每次重出江湖,是为了什么?” 铁风本想说“每次从山上跑下来”,说到一半觉得这说法甚是不妥,倒像似说逃犯一般,于是临时开口为“每次重出江湖”。 虽然这改的生硬拗口,好在三无道人也并不关注这些细节,只是将那大葫芦放下,蹭了蹭嘴角,半仰着下巴,吐出简短有力的三个字:“杀个人。” “杀谁?”铁风颇有些好奇的问道。 “不知道。” “不知道?” 三无道人斜了铁风一眼,大声叫道:“老子要记得杀谁,还他妈能在这和你喝酒?!” 铁风听他将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不禁有些无语,竟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吧……你赢了,当我没问。” 三无道人将那瓶塞一扣,把那大酒葫芦随意丢到一旁:“来来来,这两天手痒的很,你陪老子过几招!” “这……” 还不待铁风推脱,那三无道人便暴冲而至,明明是两个手掌却来了十多道掌影一般,铁风仓促之下提剑一挡,依旧小腹胸口各中了一下,好在此刻内劲不比当日,倒是也没受得什么内伤。 “好小子,接招!” 灰袍身影再次一闪,铁风无奈之下只得和他战作一团,虽说铁风此时内力无比强劲,但这拳脚功夫倒是粗糙的紧,唯有力道大得惊人。 不过任你万斤铁杵,总也要打到人才是,三无道人身法诡异,来去如风,虽不及他师兄那般鬼神莫测,也绝非此刻的铁风能反应过来的,没多大功夫,周身上下便中了十余掌。 “喂!我打不过你,不打了!” “哼,休给我装,剑也不拔,怎就知道打不过?!” “这……这剑不能拔。” “哈,好哇,剑不能拔,剑不能拔你就继续挨打吧!” 两人交手,周遭草飞叶舞,一时间狂风大作。 第二百零七章 令吾剑之威 两人交起手来威势极盛,铁风如不要钱似的挥霍着内力,一招招重掌打出,偶尔挥舞着那玄钢剑鞘,如巨棒一般当头砸下,不多时,地上便多了几口数尺深坑,旁边还断了一颗两人多粗的大树,霸道的横亘在了那潺潺溪流间。 换做他人,受到这般恐怖的力量威胁,就算不被直接打中,恐怕也要被那劲风扫伤,可偏偏此刻对面的是那武功莫测的三无道人,铁风不拔剑,他便也不拔腰间长刀,只是双掌舞的飞快,往往能从最出人意料出击出,轰的铁风好一阵措手不及。 两人交手初时还是五五之数,随着时间的推移,二十回合后,那三无道人摸清了铁风出招的路子,知他内力强悍,招数却粗糙,挑拨引推只见便放的更开了,显得颇为游刃有余。 “哈哈!” 三无道人大笑两声,一掌拨开那玄钢剑鞘,只听啪啪两声响,铁风连退了五六步,胸口再次多了两道灰白的掌印。 “来,拔剑!” 铁风捂着胸口,大喘了两口粗气,却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这人疯,自己却不能跟着疯,这腰间“令吾剑”威力诡异莫名,自己完全无法掌控得了,虽说眼前这无法无天的三无道人武功高强,却也未必能挡得住这么一下子。 若非必要,铁风还是不愿伤了此人的,这人虽说疯疯癫癫的,不知怎地,铁风却感觉他比那些看似正常无比的人们靠谱得多,也真实的多,虽说相处不久,但一言一行当中却给自己一种强烈的亲近之意。 甚至偶尔会生了一种错觉,就仿佛他就是另一个自己。 “住手那,我不和你打了!这剑出了鞘是要死人的!” “哈哈,那我便更要瞧瞧,你说这剑出鞘会死人,我说你这剑不出鞘怕是更要死人!” 三无道人大笑两声,腰间白光一闪,铁风刹那感觉一股寒意笼罩心头,本能的疾退数步,只觉眼前一花,而后便落下了几穗黑色的毛发。 伸手抚了抚额头,指尖多了几道血丝,不由得感叹:那一刀好快! 都没看到那长刀长什么样子,便又被三无道人收回了那长长的刀鞘之中。 “再不出剑,下一回可不是几穗毛发那么简单喽。” 三无道人慵懒的伸了个懒腰,而后右手再次按在了刀柄之上。 “疯子!” 铁风暗骂了一声,右手扶在剑柄上暗暗运气,心中倒有些后悔,暗恼自己为何要和这疯子套近乎,这回可好,又是秀才遇到兵,这不打也不行了。 一道白光如银蛇般闪过,饶是铁风早有准备,依旧难以用这笨重的铁剑挡住那闪电般的长刀,一击之下右臂上便多了个血口子,接连受伤,心头也是暗生怒意。 可那三无道人却不管你是怒是喜,一击过后再不客气,白光频闪,几个回合过后,铁风左支右拙只见再次平添了几个伤口。 似乎还觉得不够过瘾,三无道人借着胜势,连人带刀一齐冲出,那长刀既长且薄,在高速之下与空气摩擦发出“嗡”的一声如蜂鸟般高昂的声音。 仿佛要削穿了空气,斩断了云雾。 这一剑好快!霸道! 铁风瞧见这恐怖的一记快刀,吓得寒了魂儿,他可不相信这三无道人是那种拿捏得住分寸的人,就算他真拿捏得了分寸,且并不像杀了自己,铁风依旧不敢用小命去赌,这一刀若被砍中了,恐怕十条小命也要丢了! 想到这里,再顾不得什么忌讳,“唰”的一声长剑抽出,剑体乌黑,却泛着一丝诡异的黑芒,那黑剑重现天日时,仿佛周遭的草木都跟着黯然了不少。 毫不犹豫的劈了出去。 这一剑让天地变色,剑光黑的让人心悸,仿佛有一种恐怖莫名的异力生起,这股力量带着天生的血腥与暴虐。 铁风也没想到,此剑威力竟有如此强横!仿佛它已不是一柄没有生命的剑,而是一个取人性命如摘草的杀神! 三无道人发觉这一剑之威,脸色一变,右臂紧绷,大喝一声“好!”,瞬间周遭生了五六道滚滚旋转的罡风,能有数米粗细,和前面几刀的威势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那罡风升起,瞬间仿佛世界末日一般,六道凶猛异常的罡风没飞得多远,竟生生的凝成了一股,成了一道贯穿天地的巨龙,将沿途土石都搅成了末,又碎成了粉,夹着那些粉尘直对前方绞杀而去! 罡风和那黑剑的剑光相遇,出现了极为短暂的僵持,而后便是一声几可让人忽视轻响,那如黄龙一般恐怖罡风竟瞬间湮灭,留下了一地的碎草与泥沙。 而与此同时,那乌黑的如地狱般的剑芒,终于在这数道罡风合力的消磨之下,缓缓隐了下去,铁风连忙将长剑收回,喘着粗气,这恐怖的威力让他身为出剑者自己都生了一股发自内心的恐惧。 “小子,这剑哪里来的?!” 三无道人收了刀,因为刚刚的交手,整个右臂的衣衫都破了开来,黝黑的皮肤上多了道道细红的血线。 “我不和你说。”铁风摇了摇头。 三无道人一动不动的站着,盯着铁风手中的剑,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片刻后,右手一抬,先前因为交手被震飞的大葫芦便飞了过来,拨开瓶塞,仰头便又是一阵“咕嘟”声。 按上瓶塞,三无道人瞧了瞧周遭的狼藉景象,自言自语的骂道:“妈的,真他娘的倒霉!不小心用了真力,那死狸猫感应到的话又要追上来了!” 抬起头,突然对着铁风喊道:“小子,这一战打的痛快!不过没完,咱们改日再干!” 还不待铁风反驳,那灰色身影一闪,便又站到了树枝上,几个闪烁便消失不见了,竟是走痛快无比,仿佛再此多呆一秒都不行。 人去之后,却又远远传来一道声音: “小子,一会要是有个老狸猫来问,你便说没见过我,记住了!” “……什么?” 铁风揉了揉太阳穴,有些跟不上这家伙的思维,扑了扑身上的灰尘,随意的包扎了一番手臂的伤口,喃喃自语道:什么老狸猫?谁叫老狸猫? 话音刚落,走出两步,突然又停了脚,眼神聚到的左侧的一块大石上。 第二百零八章 钟山老道的告诫 就有那种人,站着不说话也不动,穿着一身朴实的布衣,偏偏就带着一股仙气儿。 让人一眼难忘。 而铁风眼前突然出现的这道身影便是这种。 而且已经是第三次见了。 第一次是在落花湖畔,第二次是在苍梧顶,而这次,则是又如同前两回一般,那削瘦有力的老者,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了铁风的眼前大石之上。 这时候,铁风也隐隐猜到了那三无道人话中之意。 “狸前辈,又见面了……” “狸前辈”三个字刚出口,铁风便恨不得给自己抽两个大耳刮子,这当面把三无道人瞎起的外号叫出来,铁风算得上是头一遭了。 “……你说什么?” “咳咳,老前辈,老前辈你好,小子舌头打弯了……”铁风慌忙解释道。 三无道人实力就非同小可了,他这师兄擒他如同擒小鸡一般,这等人物自己没事可不想瞎惹。 那老者也不说话,两个精亮的眸子不住的在铁风身上扫来扫去,扫的他心里直发毛,也不知是该主动说出“我没见过那家伙”,亦或是老老实实交待,让这老者将那三无道人再次“抓回去”。 亦或是脚底抹油,撒丫子便逃。 最终铁风哪个也没选,只感觉自己仿佛是赤裸裸的站在原地一般,似乎一切都瞒不过那老者锃亮的双眼,在这莫名的静谧中甚是煎熬。 “唉。” 许久的煎熬,终于换来一声轻轻地叹息。 那老者似乎并不经常叹息,这一叹叹得十分僵硬,又有些悠长,让人跟着心生一股戚戚之意。 “前辈何故发叹?” 铁风终于找到个由头,打破了这难熬的沉默。 那老者摇了摇头,也不知是在和铁风说话,还是在自语呢喃: “人力有时尽,苍天终难改。钟山只一梦,世间七百载……” “……??” 铁风一脸疑惑不解,那老者又转头问道:“铁风,你这把剑可是那老不安分的给你的?” “……” 铁风微微一怔,料想他说那“老不安分”的多半就是风无忧,不过此事毕竟是隐秘之事,风无忧虽没提,铁风却也不愿四处张扬,是以便装作不懂,闭口不答。 那老者却似乎并不在意铁风的回答,一阵秋风起,长衫飘飘,须发飞扬,仰头望了望那湛蓝的天,望着那云卷云舒,隔了许久不语。 “逆之乎?由之乎?” 那老者又长长的叹了口气,似乎遇到了一个十分棘手的难题。 半晌过后,转过头来:“你要找铁血峰?” 铁风听了这个问话颇感惊奇,倒不是因为这“铁血峰”三字,毕竟当日在落花湖畔铁风便问过这老人一次,他惊奇的是这老者竟然主动提起这铁血峰之事。 要知道,当时他可是奉劝自己不要找了。 铁风正色施了一礼,的确,自在风无忧那知道铁血峰的消息后,这便是他的头等大事。 而这神秘的雾部总部,竟然身为北荒大统领的风无忧都不知其具体所在。 “是,还望前辈奉告!” “你要找铁血峰,所为何事?” “晚辈在这世上没其他亲人,只有一家叔,数月前突然离去留书让我去寻此处。”铁风答道。 “家叔……?”那老者摇了摇头:“那你倒说说,你对你的这个‘家叔’了解多少?” 铁风不解此话是何意,便答道:“老头他……他是个铁匠,武功很好……呃” 话说一半,突然有些说不下去了。 以前武功弱时,只感觉铁无发武功很好,很厉害,却也没什么具体的概念这“厉害”是多厉害,如今武功长进之后再回头一想,铁无发当年凭借一个柳枝便能劈碎石头,这武功境界怕是连各城统领都难以企及,若说这高超的内功是打铁所练,怕是铁风自己说出来都不信。 至于对他的了解,铁风过去自以为自己是对铁无发最为了解的人了,可是如今一看,自己竟然连他年龄几何都说不清楚,关于他的过往也只是模模糊糊听了一些不知真假的吹牛与故事,对于这朝夕相处了十多年的人,着实谈不上“了解”二字。 况且最为奇异的——铁无发在临去时留的信,竟然让自己去寻找那雾部总部铁血峰……这种种迹象,让铁风再难相信,这平日里对自己如亲子一般百般照顾的叔叔,只是一个会些功夫的铁匠。 铁风摇了摇头,苦着眉毛,若有所思。 “铁姓小子,我本不该插手你们这纷争之事,不过如今这乱势已成,索性我便告诉你,你没有什么亲叔叔,铁血峰不是什么善地,你只是那一盘棋上的一颗棋子,如若你就此隐去,或许这天下还能太平些时日,若你执意寻找那铁血峰,登峰之日,便是那血雨腥风兴起之时。” 铁风虽有些仰慕这老者奕奕神采,却也无法认同这话中所讲,无论铁无发身份到底如何,十多年的相处,他那眼中透露的照顾和关怀却无可作伪,况且铁无发虽说平日有些贪财,却也绝不是弑杀惹事之人,“血雨腥风”四字和他是无论如何也扯不上什么干系。 “小子行事会有分寸,无论如何,这铁血峰我是必须要去的。”铁风坚定的说道。 “好,好……但尽人事,各凭天命,你既寻那铁血峰,我也不妨告诉你,到时如何抉择,全在你一念之间。” “多谢前辈相告!”铁风认真的拱了拱手,期待之情溢于言表。 “山若埋尽忠义骨,谁言青山不可图……问你那陆姑娘,她或许能告诉你答案。” 说罢,那老者身形一闪,也不见他如何挪移,竟如鬼魅一般消失的不见了。 “这……前辈!前辈等等!” 铁风站直了身子,四处巴望,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这算怎么回事?这什么意思?” “难道这得道高人话就不能说清楚的?!” 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明明感觉自己距离那答案只剩一步之遥了,偏偏换来这两句不清不楚的句子。 铁风撕扯着头发,苦恼不已。 “柳儿又怎会知道你这不明不白的言语啊!” 第二百零九章 试剑荒墙 那老者走后,铁风也不急着回去荒都,只是若有所思的踱着步,直到太阳落山,才再次的迈到荒都大门之下。 那饱经沧桑的石砌大门,仿佛是巨兽的大口,对着天空咆哮,看得铁风竟微微出了神,直到旁边一老乞妇路过,方才打断了这莫名思绪。 “大侠,给点口饭吧……我都两天没吃饭了。” 铁风瞧着那衣衫褴褛的老妇,心生了一股怜悯,浑身摸索了一番,却发现身上竟然没带半点银钱,索性便把先前那装九脉丹的瓷瓶给了她,吩咐她去当铺当了换口饭吃。 老妇拜谢离去后,铁风也不乘马,就这样在荒都外城街上缓缓的漫步着。 陆星柳和红炎一起,虽说她行为有些异常,但有那手段强悍的小丫头在,倒是也不必担心她的安危。 至于那三无道人师兄所说的两句残诗,铁风是不相信陆星柳能够解开的,这“山若埋尽忠义骨,谁言青山不可图”两句,当日在洛城陆家便听陆星柳吟过,若真能解开此句,两人早就不必这么大费周章了。 从黄昏一直走到了月上枝头,这才踏入了内城城墙处,这内城城墙虽比外城要矮些,却也有个十数米高,气势恢宏,在这东头的城墙上还有著名的古迹“九龙行”,说是九龙,其实就是城墙上有九道醒目而深邃的石痕,每到石痕都有近一米多深,半米多宽窄,横躺进去三五个大汉都丝毫不会觉得拥挤,这些石纹经过岁月的磨砺早已没了棱角,依旧让人看着触目惊心。 相传是当年令吾之乱时,令吾在此处遭到大阳国高手围攻,无意中逸散的剑气留下的。 不过这传说只是一个难以考证的传言,其实倒并没有多少人真的相信,毕竟以九道石纹实在太粗了些,在那坚固的黑曜石墙上劈出这么一道石痕,就算当今武功宗师用处全力怕是也绝无可做到,那令吾又怎会“随手逸散”便能搞出九道这么个东西来。 铁风走上前,轻抚着那石纹,七百年了,经过风吹雨打,天地变幻,那深深的石纹竟还是如此清晰。 在过去,铁风也是不相信这荒唐的传言的,不过自从那日内力大涨之后,竟忽然有种感觉,似乎那传言有可能是真的! 今日试过了那令吾剑的威力,更是对着传说更加信服了几分,武学一道,一步一天地,境界越高,敬畏越高,初生牛犊时,仿佛觉得这天地都在自己掌中,不过稍有进境后,方知这武无止境的道理。 铁风想到这里,突然生了一股欲与古人试比高的豪气,走到了那第九道石纹旁,手臂猛然运力,照着山河七断的法门,一式最为刚猛的擎天断挥了出去,刹那间一道剑气凌厉生起,一丝不漏的贯入在那黑曜石城墙上,一股炽热的劲浪朝旁飞散,几声碎石滑下的响声过后,那城墙处竟然真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剑痕! 那剑痕虽然较旁边九道要浅些,大概也就是那九道剑痕的一半粗细,但因为是新断的缘故,断口处要尖锐凌厉的多,看上去便带着一股杀劲。 铁风上前两步,伸手触摸了一下那剑痕边缘,被烫的忙不迭的缩了回来,好一阵甩。 “不愧是黑曜石……真是够硬!” 这一剑对墙不对人,铁风自可全力施为,而对这全力一剑的战果,铁风似乎不大满意,本拟拔出那长剑,以那长剑的异力再劈砍一刀,剑刚拔出一半,微微犹疑,便又收了回去。 “人家是逸散之力,我是全力为之,本就占了大便宜,若再仗着神兵异器,就算赢了也没什么滋味……” 铁风舒了一口气,颇为闷闷不乐的走开了,却在这荒都墙上留下了一道无可磨灭的痕迹。 而铁风不知道的是,那九道剑痕,乃是数百年间风云侵蚀,加上许多好趣者敲打钻轰,甚是时不时刀劈斧砍一番,这才有了那恐怖的深度,其实照着最初的记载,那剑痕也不过是半米粗细,甚至比铁风劈出这道还要窄了些许! 一定意义上来讲,他这用剑鞘挥出的一剑,竟然是胜了! 而他更没想到的是,这随手劈出的第十道剑痕,后来会在江湖上带来多大的轩然大波,不仅与那九纹并称为了“十龙行”,甚至有许多高手前辈专程前来驻足观摩,顶礼膜拜,那便是后话了。 只是那些高手前辈都不知,造成这恐怖剑痕的竟是一个未满二十的少年,而这少年在劈出这“十龙行”的当晚,竟好似孤魂野鬼一般的在荒都游荡。 荒都不施行宵禁,夜晚在街上行走却也无人问管,不过就算如此,除了一些杯中英雄和梁上君子,倒也没多少人喜欢在夜里到处游荡,也正因如此,铁风先前搞出了恁大的动静,却也无人知晓,屋中的人听了这响声,只道是又有醉酒的汉子打起架来,随意骂一声,扣着被子继续睡。 铁风路过了那龙海楼客栈,如果他喜欢,自然还有一间上房给他留在那,不过他却没有走进,也并没有什么疲倦之意,只是继续在这荒都的夜里漫步着,仿佛一个自在的剑客,又仿佛一个流浪的诗人,虽在繁华里,却在喧嚣外,这种感觉让他感觉很舒服,也很坦然,似乎这与白日相反的静谧才是江湖中最美丽的洒脱,脱去了所有的包裹与束缚,才能真正的让人心有所安。 不知是受了那三无道人不羁与无忌的影响,还是受了那令吾九道剑痕的触碰,或是受了这夜的洗礼,铁风漫步在街头,心中却暗暗决意,只要这铁血峰事了,三月之后自己便脱去了种种羁绊,潇洒江湖。 “喔乌喔!” 一阵雄鸡打鸣声响起,打断了铁风的思绪。 “恩?” “这才二更天不到,怎地便有鸡鸣?” 铁风微微疑惑,而后顺着那鸡鸣声而去,走过了条大路,钻进了一条小巷当中,那鸡鸣却再次的鸣叫起来。 声音仿佛就在耳旁,当真是真切无比,铁风听得出来,而那声音确确实实的是鸡鸣,绝非什么口技之类的,这不禁使他更为疑惑。 谁家的鸡这么勤劳? 沿着小巷子一直行去,顺着鸡鸣七拐八拐到了一处街角,瞧见了一个黑黢黢的影子。 那竟真是个人影! 铁风瞬间双眼瞪得溜圆。 第二百一十章 墨某的“老徒弟” “你这家伙在这装神弄鬼什么呢?!” 铁风无语的瞧着眼前的一幕,眼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作风优良”的胖子墨某。 铁风完全不懂,这胖子三更半夜的不睡觉,在这干甚呢? 不对,是“一更半夜”。 只见他嘴中夹着一个长方形的事物,鼓着嘴一吹,“喔乌噢”的声音便在耳旁缭绕响起,当真和鸡鸣没有半点区别! 墨某见铁风来此,只是抽空把食指放到嘴边,摆了个禁声的手势,而后便继续鼓个腮帮子忙活的满头大汗。 铁风瞧了一会,也想不通他是要干嘛,左右无事,索性便无聊人撞无聊人,一个吹,一个听。 初时,只是那鸣叫声在夜空里独自响起,颇为清亮,而过不多一会,便夹杂着几声杂鸣。 又过了一阵子,周遭便响起了一片“喔乌噢”的声音,那响的是无比的立体与嘈杂,一直持续了半刻钟也不停歇,直到那墨某将嘴中事物拿下,那阵嘹亮的声音还在四方各处此起彼伏的响着。 “哈?” 铁风撸起袖子,四下张望了一番,心中便有了猜测,原来是这胖子用那东西奏鸣,让这荒都的打鸣鸡都误以为到了时辰,便也跟着那奏鸣声当真叫了起来,古人云抛砖引玉,这可谓是“抛口哨引鸡鸣了”。 墨某用手背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满意的哈哈了两声。 “你在干什么?”铁风疑惑的问道。 “我在和我徒弟打赌……看来是我赢了,哈哈!”墨某得意的挺了挺胸。 “徒弟……?” 铁风一脸不信:“就你还有徒弟?!” “过去是没有,现在却有了,哈哈哈!” 话音刚落,铁风便听到远处走来一人,嘴中骂骂咧咧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总之不是什么好话。 墨某瞧见这人,一抹志得意满的笑容再次挤上了那张胖脸,清了清嗓子,大声喊道:“乖徒儿,快快来拜见你师傅。” 那人低首垂眉的走来,带着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万分不情愿的附身一拜,侧着头也不向前看一下:“算你侥幸!” “跟谁什么态度说话呢?叫我什么?”墨某昂了昂首道。 “师……师父!”那人艰难的吐出这两个字,仿佛花尽了全身的力气,却依旧维持这一个侧首的姿势。 “……墨胖子,你这什么情况?”铁风瞧见这关系颇为特别的两人,忍不住问道。 “哈哈,铁兄弟,我跟你讲啊。”问道此事,墨某倒是毫不吝啬的炫耀起来,一把搂住了铁风的肩头,大声说道:“这家伙前日和我斗法,输了还不服,我俩便定了一场赌,我若能让这荒都二更鸡鸣,他便要拜我为师,这不,这不,你瞧瞧这木杆似的乖徒弟!哈哈!” 墨某笑起来时,整个肚子上的肉都跟着颤,仿佛被风吹的麦浪一般。 “胡说!今日鸡鸣之赌确是老夫没想到,但那天你困在我龙行绕阵足足有四个时辰,虽说后来你凭着不雅的手段逃出……顶多算是斗了个平手,怎地就是我输了!” 那人不忿的抬起头,却和铁风的眼神对在了一起,两眼相对,两人同时脱口道:“是你?!” 原来这人竟不是别人,是那日在荒都城外,以精妙的机关射杀了重剑门掌门的家伙,人称“诡道匠师”的符鬼。 这人本就生的干瘦,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如同枯草一般,配上那直愣愣的山羊胡子,让人只看一眼便再难忘记。 瞧见铁风那张脸,符鬼腿肚子便打颤。 毕竟两人先前还有些过节,此刻没有什么机关阵法,若平手头功夫他自问可不是这少年的对手。 但这符鬼自来便是死要面子的性格,就算心里再突突,总也不能堕了声势,于是便率先开口,硬着头皮问道:“……小子,你怎么在这里?” 铁风本就不是个记仇的性子,早也不计较那些小过节,只是瞧着他那一脸不自在的脸色感觉暗暗好笑,于是便调侃道:“路过而已,却不想符大师竟拜了这么一位‘名师’呐!” “哼,愿赌服输罢了。” 符鬼依旧一脸桀骜:“这胖小子当老夫的师父,怕是也没什么能传授的。” “切,就你天天摆弄那破木头破石头,也敢自称什么大师!”墨某一脸不屑的斜眼道:“我跟你说,要是大爷我真想教你这老徒儿,怕是以你这榆木脑子一辈子也学不到皮毛!” “你说谁老榆木脑袋?!”符鬼怒道。 “这里就你一个老家伙,你说说谁?” “你再说一遍看看!” “老榆木脑袋,老榆木脑袋,老……” 铁风在旁瞧着这面红耳赤的一老一少两人,顿觉无语,无论如何他也没想到,在这大半夜的竟然遇到这么一对活宝。 以免他们继续扰民,铁风揉了揉太阳穴,上前拦开了这顷刻间便要大打出手的两人:“我说,你俩大半夜的在这吵吵,一会叫执法堂侍卫给逮去了可别指望我给你们开脱!” 两人分开后,兀自不服气,仿佛前世冤家一般的瞪着两对圆滚滚的眼睛。 片刻后,墨某朝着一旁啐了一口口水,仰着鼻孔说道:“好!我就让你长长见识,看你服是不服!” 说罢,墨某从画中掏出来一个扁平的小木匣子来,那匣子并不大,也就比巴掌稍稍大一些,呈深褐色,打开匣盖,内里一片漆黑。 “铁兄弟,你武功好,还劳烦帮我取个长树枝来。” 铁风对这胖子的奇异玩意也甚是好奇,于是便轻挥一道剑气,毫不费力的削下旁边树上的一个粗细均匀的长枝,捡起来甩了甩,便交到了墨某手中。 “这个可合适?” “正好!” 墨某接过那长树枝,故意怒了努嘴:“老家伙,瞪着你的破眼睛看好了!” “装神弄鬼!” 墨某也不多言,打开那匣盖,朝着两人丢了一个神秘莫名的眼色。 而后就这样,左手端平那巴掌大的匣子,右手举起树枝。 正当两人不解他这是何意时,突然见他右手一松,那长长的树枝就像个巨大的蜈蚣似的掉进了那看似浅浅的匣中。 再向匣中看去。 空空如也。 第二百一十二章 坐叙温柔场 “咦?!” 铁风着实吃了一惊。 那接近一米多长的树枝,入了这怪匣子竟然消失不见了! 而且一丁点痕迹都没有! 符鬼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却也一把抢过那木匣子,左瞧瞧,又看看,时不时还敲打一番,那瞪的一大一小的眼睛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想法。 “怎么样乖徒儿,为师这不值一提‘雕虫小技’你弄懂了么?” “你……你把那树枝拿出来我瞧瞧!”符鬼涨红着老脸说道:“那树枝肯定有问题!” “哼哼。” 墨某夺回那木匣子,肥胖的肉手伸进去了四个手指,而后缓缓抽了出来,那根长长的树枝就这样安然无恙的再次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没有什么折痕,也没有什么破碎,甚至连树枝上叶子都没掉,就仿佛凭空造出来一般,着实是神奇的让人难以接受。 符鬼扯来那树枝,捏了捏,又嗅了嗅,无论怎么看都是个平常树枝,绝无什么机关之类的,这发现不禁让他感觉有几分失望,又有几分本能般的期待:“小胖子,你是怎么做到的?!” “叫谁小胖子那?!”墨某顿时怒目圆瞪:“叫师父,师父懂不懂啊?” “哼,你爱说便说,不爱说老夫还能求着你不成,告辞!” 符鬼硬气的丢下一句狠话,而后便转身作势要走,迈得两步,却对那匣子的秘密实在心痒难耐,脚步便慢了下来。 墨某似成竹在胸,对他这反应好似不见,闭着眼哼着小曲,端的是一个惬意自得,七八个呼吸功夫过去,那行的比龟爬还慢的符鬼终于耐不住性子,铁青着老脸又折了回来。 他一生痴迷这机关阵法,几近入魔的程度,墨某掏出的这玩意虽小,却是无比的神妙,符鬼没看着则罢,若看着了却搞不清楚其中道道,真的就此离去,怕是下半辈子都会寝食不安。 “我叫你声师父,你便告诉我这木匣的秘密,是否?” 墨某半睁着一只眼,撇着嘴答道:“哼哼,那得看你叫的诚不诚心了。” 符鬼脸色更加阴沉,仿佛深秋的寒潭水,他狠狠掐了前自己的大腿,拧了个好大的螺旋,拧的自己好一阵后痛,紧咬着牙齿,在齿间极不情愿的挤出来两个字:“师……父。” “哈?!这就是你的诚意?”墨某不耐烦的摆摆手:“不行不行,不教了不教了!” 说罢,拉着铁风就要走。符鬼瞧见这一幕哪里能行,连忙小跑几步,豁出了老脸,大声叫着:“等等……师……师父别走,教教徒儿吧!” “哈哈哈!” 墨某见到这老儿终于服了软,一身肥肉都跟着笑得颤抖不止,而随着他的笑声,那符鬼的脸色却更加难看了。 过了好一阵儿。 “叫的不错,不过还是差了点诚意,这样吧,今儿个为师累了,要去好好睡一觉,明天中午你去那荒都最大的酒楼,好好备上一桌菜,要是我吃好了嘛,嘿嘿……” 墨某说着说着还吧唧吧唧嘴,仿佛真有一桌美食送到了眼前一般。 “你!”符鬼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仿佛沉寂太久的火山,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论辈分,他比这胖小子不知道高出了多少辈,平日里江湖中人也都对他的手段颇为忌讳,无论何时见面都是以礼相待,加上天生就是个倔强的性儿,哪里受的过这般委屈。 墨某却不管他肚子里的那些委屈与想法,摊了摊手道:“嗨,舍不得银子就算了,瞧你那老脸,都快抽成了山羊了……” 符鬼被他这一句句挤兑的几乎要暴走,恨不得给这死胖子按在地上,用那富有棱角的石板狠狠的摩擦那张令人憎恶的胖脸,但偏偏还想从他这学会那奇妙小玩意,两种矛盾的心情在胸中交织,几乎要将胸口都炸了开。 “你……你!” “你狠!” 狠狠的瞪了两人一眼,而后便头也不回的转身便去了,这回倒是没有半点留恋。 对于他走前那吃人般的眼神,铁风倒是感觉颇为无辜,自己就帮忙削了个树枝,那老家伙便连自己也记恨上了。 “哈,墨胖子,看来你明天这顿大餐是跑不了了。” “那是!”墨某用拇指蹭了蹭鼻子,霸气的说道:“这老东西非要和我拼个高低,看我明天不给它钱袋吃出血!” “铁兄弟,咱们哥俩也好久不见了,今夜左右无事,小弟带你去个好去处!” 铁风拨开了肩头那粗大的手臂,挑了挑眉:“呦呵,你不是每次都见着我像见着鬼似的,怎地今儿个不跑了?” “唉。”墨某叹了口气:“此事一言难尽呐,兄弟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荒都的夜很黑,也很清静,只有大道上才零零散散的挂着几个忽明忽暗的油纸灯笼,小路上想要行走,唯有借着那昏暗的月光,小心翼翼摸索着前行。 白日的喧嚣都已化作了寂寥,那些酒肆茶楼,医馆兵刃铺,无论白天生意做的多么如火如荼,到了晚上便都关了门,日落不添新客,月起不再营生,这是荒都流传了许久的规矩,这还要从当年那令吾之乱说起,那时荒都作为战乱的主战场,人人自危,刀枪盖天,晚上出门说不准便要在哪丢了性命,丧偶失独都成了常事,是以便流传下来夜间出门不详的传言,后世世代一直如此。 不过凡事皆有特例,在荒都内城城北大道上,有一个三层大楼却红红火火的挂满了彩灯笼,屋内灯火通明,和周遭的寂寥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在那北道上走着,离得老远便能嗅到一股浓郁的有些刺鼻的脂粉香气,稍稍近些,还能听到悦耳的丝竹之音,夹着几声巧笑低语,宽大的漆木门两旁各立了一根高柱,左右两边贴一对子,上联“是真英雄方能至此”,下联“是俏佳人莫问出身”,中间牌匾上刻着三个遒劲的大字,正着读,反着读却都一样,那便是“楼外楼”。 来到这楼下,铁风虽不懂文,却也猜出了这是个风云之地,虽说对着胖子平日爱好算是比较了解,却也想到他说的“好地方”便是这儿。 不过来则来矣,却也不必矫情,这楼外楼虽是风月场,却没有什么庸脂俗粉门口站一排,挥着熏人的手帕撩拨着“客官来嘛”,只是进屋之后才有个身材高挑的中年美妇走来,魅然一笑,熟练地将两人引了进去。 那是个镶金挂彩的大屋,两人在一个楠木桌旁盘相对坐了下来,叫了两壶烧酒,墨某在那高挑美妇耳旁吩咐了几句,铁风却是仗着那异于常人的听力听得真切,他说的是“老规矩,莹儿采儿”,说罢,手还极不老实的拍了拍那美妇的臀,那美妇故作羞恼的道了句“讨厌”,而后侧避开来,一扭一扭的便走了出去。 铁风哭笑不得的看着那口水都快淌下来的墨某:“怎地,到了此处,你可以说出你那‘难尽’的‘一言’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凶”真的是“大凶”啊 “铁兄弟,事到如今那,我也不瞒你,小弟会些看相卜占之法,和兄弟你初次见面时,便瞧出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来日必成大……” “去去去!”铁风打断道:“少给我说那些没用的,捡干的说!” “……兄弟你命中因果聚会,前世尘缘尚未解,后世又压上来一座山,是理不清,劈不断,麻烦得很呐。” “你叽叽歪歪的在念叨什么?能不能说点人话?!”铁风不耐烦的拍了拍桌子:“讲点我能听懂的!” 墨某无奈的抖了抖脸:“就是说……就是说铁兄弟你会沾染上许多麻烦,还是了不得的大麻烦,谁要是和你走得近了,怕是一样陷进那老泥潭,脱不开身那,所以小弟先前才恩……才想和铁兄稍稍保留一个安全的距离,这才……这才……” 铁风虽然没听得全懂,却也理会了七八分,虽然觉得他这说法实在匪夷所思,让人难信,却也懒得反驳什么。 “那你今日怎地又不管这些奇奇怪怪的理论了?” “这回小弟真是有求于铁兄弟了。”墨某每次说话时总显得情绪比较激动,说到“有求于”三个字是,伸手便要热络的抓住铁风,声情并茂的描绘一番,生怕自己不够激昂一般,却被铁风一脸嫌弃的躲了去。 毕竟被一个胖乎乎的大男人抓着手,并不是什么值得享受的事情。 “你有求于我什么?”铁风好奇的问道。 他实在想不出,这胖子会求自己什么事。 “铁兄有所不知,上回不是开了个观剑大会嘛,可是后来出了那些乱子,就导致后面的比试考核也都取消了,这执法堂近些日子因为别的事忙活的焦头烂额,倒是把这执法堂考核的事情给搁置了……”墨某说罢,叹了口气,又咽了咽口水道:“但我知道兄弟你那,认识那执法堂北荒大统领,你看能不能帮小弟说句话,给小弟个名额,咳咳……这对你来说是个简单不过的事,对小弟我可是不得了!” “……你们为何都争着当执法者,这执法者身份又有什么魔力?” “这……这个小弟却是不能说,不过这执法堂……倒确实有些不得了的秘密。” “去!”铁风不耐烦的说道:“你这家伙,天天就会吊人胃口,天下哪里有那么多的秘密,还偏偏都让你知道,你不爱说便不说,我可没那姓符的老家伙好忽悠!” “哎呀!铁兄弟!”墨某站起身来,按住了作势要走的铁风,苦口婆心的说道:“这样,你帮我这个忙呢,我也能帮你些忙,在下别的不行,这风水五行,迁宅问卦,无论是丢了宝贝,还是家里死了人,小弟都有法子解,到时候兄弟你用得到,小弟定不推辞!” “滚蛋!你家里才死了人,说话这么不吉……”铁风大骂一半,突然一怔,转言轻声道:“嘶……你说你能找宝贝,断凶吉,那你能找地方不能?” “当然!只要你能说出这地方的名字,小弟必能算出去处!” 铁风沉思了片刻,虽说这胖子往往都不大靠谱,但也着实有些让旁人难解的神奇本事,自己现今正似个没头苍蝇乱撞,倒不如让他“算算”也好。 “你说那名额之事,我却帮不成你,顶多能让你和那大统领见上一面。” 墨某闻言,喜上眉梢,抚掌大叫道:“行!行!行!只要见上一面就行!” 铁风对这笑成胖孩子般的家伙也没什么办法,只得等他那阵兴奋劲儿过去,这才问道:“好了好了,我应了你的事了,你也的拿出你的本事,给我算算这‘铁血峰’在哪里?” 听到这“铁血峰”三个字,墨某瞬间僵住了笑容,机械的转了转脑袋。 “怎么?这个你算不出?”铁风问道。 “算得出,算得出。”墨某一边从怀中掏出零零散散的小物件儿,一边嘴中小声嘟囔着:“左右躲不开,左右躲不开唉。” 片刻功夫,桌上摆满了好些物事,有龟甲,木片,不知道什么材料做的细针,还有些类似纸符的玩意,铁风看着这乱七八糟一桌子的东西不禁有些无语,也不知这么一大堆玩意,墨某平日里是怎么带在身上的。 墨某用手指沾了沾旁边杯中的清水,在桌上写下了“铁血峰”三个巴掌大小的字,他一边写着,铁风心里暗暗纳罕:我虽过去问过他此处,不过两次都没说这‘铁血峰’三字到底是那三字,他怎地就这般确定是‘铁血峰’,而不是‘铁雪峰’或者是‘贴血峰’之类的? 转念又想:或许是这‘铁血峰’三个字看起来最顺眼把。 铁风也不管自己想的有没有道理,也顾不上那么多,只见墨某双手在桌上飞速的比划着,嘴中像跳大神一般念着含糊不清的词,没多一会,将那几个纸符在桌上重重一拍,抬头大叫了四个字:大功告成! 这手法绝对算不上精细,甚至可以说有些粗糙,粗糙的让铁风不禁有些怀疑,自己信了这家伙,是不是一个很弱智的决定。 “……你这些破木板,拿出来就放在这,也不用的?” “哈,铁兄弟,那不是破木板,那叫做四象镇天板,就是放在这桌角镇邪气用的!” 铁风想着那粗糙的卜占过程,越想越觉得不靠谱,实在忍不住插嘴问道:“那龟甲什么的也是镇邪气的?你翻淘出这么一大堆玩意,结果就用那破纸往桌上一糊,这就算出来了?!” “嘿!铁兄弟,你管他们多干嘛,小弟既然有求于你,反正不能坑你就是了!”墨某豪气的摆了摆手:“来来来,我们瞧瞧你问这地儿算出什么来了!” 说罢,他伸出那肥硕的手掌,把盖在“铁”字上面的纸符揭了下来,铁风朝着那纸符看去,只觉得它除了因为沾了水浸湿了些,貌似也没有其他什么变化。 墨某却盯着那纸符半晌不语,时而摇头,时而点头,仿佛遇到什么难解的难题一般。 过了好一阵子,这才缓缓抬起那沉重的脑袋,直勾勾的盯着铁风的方向,咧着嘴,眼中却闪出一抹让人难解的异样神色。 “凶……大凶啊!” “……什么?”听到这个评语,铁风心中不禁“咯噔”一下,有些事也不知该不该信,但这走前算出个“凶卦”,终究是不详的。 “大凶啊!真的是大凶啊!” “大凶……?”铁风看着墨某的神情,总觉得有几分奇怪,似乎那眼神没聚焦在自己这,而是聚焦在自己身后某处一般。 顺着那奇异的眼神回首看去,刚转过头,铁风的嘴角不禁狠狠的抖了抖,抬起手毫不留情的给那胖脑袋上来了个响亮的暴栗。 “我日你姥姥!” 第二百一十四章 夜宿楼外楼 “问你正事,你就给我答这个?!” 来者是一女子,容貌姣好,衣衫单薄,两颊带着浅浅的酒窝,个子较一般女子要稍矮些,唯有那呼之欲出的丰满上身,让每个能力正常的男人看了都难以忘怀。 而墨某所感叹之“大凶”,便是为此了,只不过要把那凶字换一换,换做那月匈“胸”,这才是正解。 而铁风正在问这严肃之事,听到这般回答哪里还有半点好脾气,抬手便不客气的又啪啪啪拍了三巴掌。 墨某捂着脑袋,“哎呦”的惨叫了一声,缩了缩身子,却还振振有词的拍着大腿说道:“人生在世,见着如此壮丽奇景,岂能不感叹赞赏一声呼!” 若在他处,听到此话或许还以为这人是个自在山水的浪人,可如今这“奇景”说的不是别的,而是那两处高耸的肉球,莫说铁风,就算那久居风月场的女子听了这直接而露骨的“赞赏”,也不禁脸颊一红,抿着嘴接不上话来,甚至连妈妈交待的那些个平日里练熟的打招呼都给忘记了。 铁风抬手便欲再打,抬起一半又收了回来,饶是如此,也吓得墨某几乎把脑袋缩到了脖子里。 “别废话了,快说,你算得那铁血峰在哪?”铁风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你要在胡言乱语,我给你这肥耳朵揪下来,拿到城头喂麻雀!” “麻雀不吃……” “你还贫?!” 在一阵杀猪般的叫嚷过后,墨某正了正身子,叹了口气,支支吾吾的说道:“铁兄弟,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此地确是……确是诡奇得紧,若非逼不得已,确是不去为妙……” 铁风斜了斜头,见后方那女子依旧一动未动,此事对他铁风事关重大,对别人却未必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倒也不怕隔墙有耳,略微犹豫,却也未将她唤出房间,只是小声说道:“你只管说就是,去不去我来决定。” 墨某又磨蹭了一阵,最终还是抵不过铁风的执着,终于极不情愿的道出:“据我所算,那铁血峰就在洛城左近……左近阴气炽盛的地方,至于其他的,小弟我也算不到喽!” “阴气炽盛地……”铁风喃喃的念着,而墨某早已撒欢似的蹦了起来,奔着那丰满的女子就如饿狼似的冲了去,给那姑娘吓的本能的叫了一声,好在墨某倒也没什么太过分的举动,只是哈哈呵呵的调侃了几句,便又将那姑娘逗开了花。 两人虽说初见,但一个有姿色,一个有银子,倒是没多久就显得分外热络起来,那姑娘说墨某喜欢的莹儿和采儿姑娘今儿个身体不适,而墨某却欣然的答道你比她们俩加起来还要强一万倍,两人时而嬉笑调侃,时而抚手打闹,铁风听在耳中,却也未有半点动容,只是盘着腿,单手托着腮,还在琢磨那“洛城阴气炽盛地”到底是哪,和先前那三无师兄所说的“山若埋尽忠义骨,谁言青山不可图。”两句又有何关系。 思来想去也没个头绪,只感脑中似有一层薄雾,朦朦胧胧,笼罩着一切,看上去仿佛轻轻一拨便要拨云见日,偏偏任凭双手乱抓乱挠,那薄雾只是翻滚了几圈又笼了回来,丝毫没有变得稀薄半点。 过了一阵儿,墨某才发觉这边独自沉思的铁风,看那有些孤寂的背影狠狠的一拍大腿,吓得旁边女人一个激灵,出去又唤来了几个姑娘来,这才又安稳了坐了下来,掏出一些新奇的物事,和身旁的姑娘继续调笑着。 铁风轻轻推开了那围上来的数名女子。 虽然她们身材容貌各有千秋,言谈举止更是懂得如何撩人,但偏偏铁风此刻提不起半点性质,瞧着那一个个搔首弄姿的女子,心中只涌现了四个大字:庸脂俗粉。 阻住了那些女人们的进一步勾引撩拨,只是独自坐在了一旁,那些个姑娘们连连吃瘪,加上铁风此刻穿得实在寒酸,因为先前和那三无道人比武,衣衫上都破了不少大洞,怎么看都不像是个银子多了主,几番努力无果后,只得又到了那墨某的身边围坐一旁,一时间屋内充斥着莺莺燕燕的笑语欢声。 …… 次日清晨,阳光暖暖的射进屋内,透过窗纸在地上打出了点点斑驳,铁风倚在椅子上,被那有些刺眼的光晃开了双眼,迷了一条缝,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光明。 活动了一下脖子,发出轻轻的咯吱咯吱响声,再回头望去,这屋内已变得有些狼藉,桌子椅子都挪了位置,甚至还比昨天多了几张桌椅,而那看上去质感极佳的地板上则是丢了不少杂物,有果子瓜子,有弹珠似的小玩意,甚至还有些姑娘家的衣衫,也不知他们这一晚到底都经历了怎样的疯狂。 “这家伙,也是个奇人!呵!” 铁风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来,稍稍理了理衣衫,便离开了这风月之所。 不管墨某所说有几分真,铁风却也不是个食言之人。 出门之后辨明了方向,便唤了辆马车,径直开到了荒都执法堂,铁风身上没银两,但那执法堂的侍卫却是使得他,铁风下去禀明来意,没多一会便出来了个黝黑的汉子,从怀中取了银子交付那车夫,这才和铁风携手进了执法堂的大拱门。 那汉子正是迎来的蒙天。 蒙天见了铁风那有些破损的衣衫,调侃道:“你这小子!混的也忒寒酸了,堂堂的云部之首,怎地穿起了叫花子的装束?这搭个马车还得叫别人来给你付银子,你瞧刚刚那车夫的表情,那真个是盯紧不放,攥着马鞭,生怕你小子趁他不备溜了!” 铁风摇着头苦笑了两声:“大哥,你可别提这云部之首的事儿了……这事真的是一言难尽!” 不怪铁风无奈,这两日下来,他也终于明白了,这云部为执法堂的两部之一,却没有什么固定的人数编制,多时能有几百上千人,少时数人也是有可能,而到了他继任这云先生之时,他云部之首也就是整个云部了。 换句话说,现在的铁风,名头听着响亮,实则是个实实在在的光杆司令。 两人边走边聊,穿过了几拱月半门,从硬土地踏入了石子地,一路前行了约莫半拄香的功夫,才到一处不起眼的木屋前停了下来。 铁风五感异于常人,刚到此处,便嗅到了空气中有一种隐隐的药草味。 那屋门“嘎吱”一声打开了,而后便传来了一道苍老的声音: “进来吧。” 第二百一十五章 胡、陆往事 蒙天在门外点了点头,而后便施了个礼离去,还不待铁风反应过来,那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进来吧。” 推开那破旧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苍老身影,正是风无忧。 这已经不是铁风第一次见这在荒都,乃至整个北荒身份最高的老者,不过相较前几次见面时,总感觉他显得老态了许多,也不知是因为他传了一身朴素的麻布衣裳,还是因为那腮下白的有些缭乱的胡须。 风无忧引了铁风坐在了一个竹椅,又转身倒了两杯茶,那茶杯底触到桌面时,竟有些微微摇晃,晃的那茶水在那青竹桌面上洒出了些许。 瞧见这颇为不寻常的一幕,铁风皱了皱眉,对旁人来说,这端茶时不小心溅出些原本是常事,可对于一个武学人士来讲,那便不同。 脚踏地生根,手触水无纹,讲的便是重心紧,手头稳,这是再基本不过的功夫。 而端茶时溅出些水渍,这几乎相当于是平常人走在平地上栽个跟头一般的荒唐。 “风老,身体可有不适?”铁风关切的问道。 “没事,年纪大了。”风无忧摆了摆手,打趣道:“说吧,你这小穷光蛋来找我干嘛来了,莫不是要讨钱?” “咳咳。”铁风没想到,这“坐霸王车”的事迹,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都传到了风无忧的耳中了,索性扮着一脸苦相,顺着他的话答道:“大统领果然见识过人,小子就是为此而来,再不发些银子,小子可要食不果腹啦!” “哼,就知道贫!” 闲扯了几句,铁风便讲出了此行的正题,先是把答应墨某的事情如实说了出来,这原本不是什么大事,风无忧也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几杯香茶下肚,铁风便试探性的问起了昨日城外那“聚义盟”被灭之事,这才是他心中更为关心的,毕竟关系到陆星柳的去向,铁风希望能从风无忧的口子得出些有用的消息来。 “风老,您可听说昨日荒都城外之事?” 风无忧玩味的看了一眼铁风,反问道:“你当时也在那吧?” 铁风料想瞒不过,便点了点头:“很凄惨,死了许多人。” “此事你莫操心了,不干你事,也不干执法堂的事,江湖争端,一年不说上百,那也有几十,想管也管不过来。” “可这回不一样。”铁风抬起头,认真的看着风无忧,并没有被这随意的理由搪塞过去:“不是么?” “……” 风无忧没有答话,闭目抿了一口茶。 “我来时便在路上听不少人传言,说是陆天南年轻时抛弃妻女,使得妻女双亡,却又找了个女人,养大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少女……此事便是那狗屁的聚义盟所谣传罢!” 见风无忧依旧不答,铁风拉长了声音,叫道:“风老!” 风无忧终于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你的意思是……此事不是那聚义盟所传?”铁风问道。 “不是。”风无忧沉吟片刻,眉心微微一皱,而后又舒缓下来,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般。 “是那聚义盟所传,却不是谣传。” “什么?!” 听到这个回答,铁风不禁神色变了变,这句话所代表的意义非凡:“不是谣传,那是什么意思?” “有些陈年往事,老风我和你讲了倒也无妨。” 风无忧抬起头,眼神朝着斜上方飘去,忆着前尘旧事,心下颇为感触。 “那陆天南和胡无忌,原本是亲兄弟,这你是知道的,而那陆天南,原本也不叫陆天南,而是叫‘胡天南’,兄弟二人虽在江湖漂泊不定,但占了个山头做些无本生意,倒也不愁吃穿,而他们兄弟二人的感情也一直很好……” 铁风听着这段往事,倒是觉得颇为不可思议,陆天南对胡无忌如何他不知道,但这胡无忌却对陆天南如同红眼的仇人,丝毫不见有什么兄弟之情,实在难以想象他们过去竟会“感情很好”。 “大概……十九年前吧,胡无忌在山下遇见了一女子,那女子生的美貌俊俏,于是胡无忌便直接给她抢上了山来要做老婆……你小子别这么直勾勾的看着我,这绿林之人本就行事无忌,这般抢人之事实是极为寻常,执法堂不是古代那官府,不可能什么都管的过来。” “带那女子回山后,年轻时的胡无忌便欢喜的紧,初时只是为她貌美所动,接触一段时日下来却动了真情,而陆天南……当时叫胡天南,也为哥哥这桩喜事感到高兴,山头上没那么多计较,没过得半月山上便张灯结彩,把这亲事给定了下来,那女子虽说不情不愿,面对着这兄弟二人和手下上百号兄弟,却也无可奈何,初时闹得凶些,后来几番挣扎逃脱都无效,索性也就认了命。” 铁风摇了摇头,这女子对命运的屈服,使得他颇感同情,同时也理解了些陆天南曾对陆星柳说过的那句话:身为女子,若无傍身技艺,这一生的命运便交付到了别人手中。 风无忧喝了口茶,又继续说道:“此事若就这样发展下去,原本只是江湖上最为不起眼的一个浪花,却不想,在那胡无忌和这女子新婚的日子,却生了些不得了的变故……” 铁风到这,心跟着提起来些,他隐隐感觉到,接下来风无忧所说的这“变故”,恐怕是他们兄弟二人命运转折的所在。 “那天,山上堆满了酒肉,而胡无忌与手下那些人都如同兄弟一般,大伙吃吃喝喝,好不痛快,从白天饮到了黄昏,又从黄昏喝到了半夜,喝的寨子里人躺倒了大半,而后胡无忌带着新娘子入了新房,在出门方便时,酒劲上了头,竟睡倒在了后山的草垛里,就这样死死的睡了一夜……” “当时那胡天南也是喝的酩酊大醉,醉眼朦胧的在山上荡着,也看不清路,甚至都醉的记不得这是何时何地,自己又是谁,但他若也像他哥哥那般找个没人的草垛,昏昏的睡上一晚,那便也不会发生后来的种种……” “谁曾想命运就是这般弄人,他走到哪里不好,偏偏推开了那最不该推开的一扇门……” 第二百一十六章 数百年前的预言 “你是说……陆天南他……”铁风听得瞠目结舌。 “没错。”风无忧点了点头,而后又道:“胡无忌次日醒来发觉自己的哥哥和自己的女人在一张床上,自然是暴怒不已,但这二人自小感情深厚,虽说因此事生了些芥蒂,却也不至于直接反目,只是那胡无忌把陆天南暴打了一顿,而后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了,不过在此事之后,那陆天南也觉得愧恼难当,从此便也没脸在那寨子里呆了,于是便匆匆辞行,带上那个莫名其妙被自己玷污的,本属于自己兄弟的女人,就这样去了,因为羞愧,甚至连本家姓都给改了,从此便也不叫‘胡天南’,而自称为‘陆天南’。” 铁风听这跌宕起伏的故事,不禁听得有些出神,万没想到,这兄弟二人竟然有如此不同寻常的过往,不过饶是如此,似乎也不至于让胡无忌对陆天南有着切骨之恨。 “在这之后,胡无忌性情大变,整日饮酒打人,郁郁寡欢,也不知是因为对那女子的思念,还是对这兄弟分隔的懊悔,几次修书欲将陆天南唤回,却连个寄信的地儿都没有,于是便差人下山四处寻找,一直找了一年,终于在洛城附近寻到了陆天南的行踪,而此事的陆天南已有了个女儿,正是和那女子所生,因懊悔当年之时导致兄弟分离,便把那女儿起名为“陆离”。” “啊!” 听到这儿名字,铁风没忍住惊叫了一声。 “陆离……胡离……难道这小女孩便是……” 因为这两个字引来的惊讶,铁风手头一松,那握在手中的瓷杯“啪嗒”的一下落在了桌面上,几粒饱满的水珠溅了出来,宛若冰花一样晶莹。 风无忧没理会铁风的惊异,继续讲道:“此时胡无忌心中已接受了这个事实,便只身前来找到陆天南,劝他忘了那事,一同回山,而陆天南不禁没答应回山之事,反而做了个惊人的决定,他要胡无忌把那女子和那婴孩一起带回去,而胡无忌自然问他什么缘故,他只说‘我要做个危险莫名,九死一生,却不得不做的事情,不能带上她们’,关于这事情再多的消息,他也绝口不提,胡无忌哪里能接受这莫名其妙的理由,于是兄弟俩大吵了一天一夜。” “而那女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安排,先是被抢上山,又莫名其妙的失身给另外一人,本以为自己已经对这悲惨的命运屡屡让步了,却不想自己这两个月大的女儿的父亲,又要把自己和女儿同时托付回那匪山中去,思来想去只觉眼前一片昏暗,于是趁着兄弟俩争吵的时候,服了剧毒自尽了,若非那襁褓中的婴儿哭喊的不停,恐怕两人还都沉浸在大声的争吵中……” “待两人赶来时,那女子已经救不活了,而这女人的死,终于也压断了兄弟二人感情的最后一根稻草,胡无忌暴怒之下当场就动起手来,陆天南一边躲闪,一边恳求,但他也没时间沉浸于悲伤与懊悔,斗了一阵后,终于狠了狠心只身离去,荒野之中唯余胡无忌的怒吼,和那襁褓中婴孩的啼哭……而这婴孩,正是你知道的,那个在比武场中用了‘九煞劲’邪功走火而死的胡离!” “这……这……” 铁风咽了咽口水,半晌说不出话来,没想到,这两人间竟然有如此恩怨难解的过往,其中的复杂程度,远比自己所想所思要离奇千百倍。 不过光从这一点来看,这陆天南抛弃弃子只说倒果真不假,却不知到底是什么缘由,能让他做出这种匪夷所思的决定。 竹桌上的水滴,缓缓凝成一股,顺着那桌面的缝隙滑落下去,滴落在那略有些发霉的木板地上,发出了闷闷的响声。 结合那胡无忌过去所言所行,一种怪异的念头突然从铁风的心中浮现,这念头出现的刹那自己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偏偏又觉得它有几分真实,当这念头涌现时,铁风顿时脱口而出,问道:“这陆天南所言‘九死一生,却不得不做’的事情……莫非与执法堂有关?” 当这话说出口时,铁风竟突然觉得这猜测似乎很有道理。 “没错。” 风无忧痛快的答了两个字,而后便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 似乎是因为风无忧在思索,要如何讲此事说出,又似乎在反思,是不是自己不该将此事说出,在这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老人眉心上,已经悄悄爬上几道皱纹,宛若深秋落叶后的苦老树杈,静静的宣告着他内心的不平。 铁风只是耐心的等着,同样不发一言。 时间静静的过去,一分,两分,五分,转眼间便过去了一刻钟,屋内只余下两人的轻微呼吸声,和时不时滴落在地的水滴声,静谧的可怕。 “你信命数之说么?” 半晌过后,风无忧终于开口了,却问了一句似乎与先前毫不相干的言语。 铁风只是默默的摇了摇头: “事在人为!” “执法堂首任天下大统领,是个奇人,老夫的五行阵法,机关推衍之术,与他相比,好比是萤火之比日月,毫无可比性。” 铁风不知风无忧为何突然说出此话,只是附和的“哦”的一声。 “而那天下大统领一生所说推断,无不一一践行,当真是无一例外,在执法堂古籍记载,他便是个活的先知,所言所行几乎近妖,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推演出这些尚未发生的事件,但偏偏他就是能做到如此。” “而这位天下大统领,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之时,透支了所有的生命,做了一个逆天的推算,一个他生前不敢做的推算——那便是执法堂能在世间存留的时日!” 铁风听到这玄而又玄的言论,双眼几乎要眯了起来,他虽不大信这什么“推衍”之事,却依旧对这话题有几分猎奇的兴趣。 “他推算出什么了?” “他在生命到达尽头前,只说了一句话——” 风无忧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吐了出来,微微抬眼看向斜上方,轻轻地说道: “六百余载,天地鸣哀,四象汇聚,神堂作古’ 第二百一十七章 劫难破法 “咳咳……这个是啥意思……” 铁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他平日里本就不修诗书,稍微文绉绉的话都听着浑身不得劲,此刻听到这莫名其妙的十六个字,更是半点头脑也摸不到。 “你倒是先猜猜看,在你理解中,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风无忧笑吟吟的问道。 “我理解……咳咳,大概就是说六百年后,那‘神堂’要遇到些困难,遇到什么困难呢……似乎要被四头大象给踩了? 话音刚落,铁风自己不禁都哑然失笑,无奈的摇了摇头,无论这话到底是何意,也绝不是自己所猜这意思。 “哈哈,你这理解倒是粗暴得很!” 风无忧拍掌大笑了两声,而后又道:“这‘神堂’是过去执法堂的旧名,‘神堂作古’,那便是执法堂灭亡的意思,那六百年后呢,说得大概就是如今这时日,至于那‘四象’……这是我最头疼的一句,开始时我也完全搞不懂这‘四象’到底是何物,甚至也有过和你一般的想法,想着会不会是哪里的异人引来四头摩天大象给执法堂踏了……” 风无忧说到这,也自嘲的笑了笑,确实,占据了大半天下的执法堂若真被四头大象给踏了,这场景怕是想想就滑稽得很。 “而后我遍阅古籍,视图寻出这‘四象’所代表的含义,但毕竟年代已十分久远,就算印在牛皮羊皮上的字,也难以经得住这岁月的磨砺,大多连看都看不清了,但偏偏此事又回避不得,找书不成,我便寻访深山大川,问些前辈异人,却依旧没什么头绪……” 听到这里,铁风暗想:难怪都传言,风老当年刚上任大统领时便如神龙一般见首不见尾,甚至有一次三年都寻不到这大统领的行踪,几乎都以为他在哪个不为人知的地方亡故了,原来他这般行踪不定竟是为了这般。可这些年来执法堂发展的愈发鼎盛,行事端正有口皆碑,哪里有什么“作古”的意思,他听信这数百年前的一句预言,怕是有些小题大做了罢?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后来呢,我终于在一处人烟罕至的深山中,寻得了一处洞穴,那洞穴上有些年代久远的壁画,那壁画上画了四个巨兽,占据“东”“西”“南”“北”四方,我提灯一瞧,那四个巨兽是一龙一凤,一玄龟一白虎,下方有些晦涩的古字,我刻录下来,回去又研究了数年,发现这竟是一个不知多少年前的传说,那是个神话般的故事,说这天地初开,便有四圣兽镇守四方,每次人间遭灾,风不调,雨不顺,亦或是战乱瘟疫,圣兽便会显灵,给人间降甘露,平祸端,一直为人所顶礼膜拜。” 风无忧顿了顿,又认真的说道: “而这四圣兽,在古时便合称为‘四象’!” “呵……呵……咳咳。”铁风尴尬的笑了笑,耸了耸肩膀:“风老,我知道,这人上了年纪吧,便常常会听信一些鬼怪之说,这个咱们可以以后再聊,您能不能先把那陆天南的事讲完……” “去!什么上了年纪!你小子是把老夫当老糊涂了是不?!” “不是不是!小子没这个意思……”铁风连忙摇着双手,但那似笑非笑表情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否定的没什么诚意。 的确,先前那预言之说铁风就已经内心嗤之以鼻,如今连这远古荒唐的神话故事都抬了上来,若非是因为眼前这人是北荒大统领,恐怕还以为是在无聊戏耍他咧。 “铁风!” 风无忧提高了些音量:“我跟你说,平日你嬉笑怒骂都无所谓,但你要记住,做人无时无刻不要忘了对这天地的敬畏,在这天地之间,还有许多你想都想象不到的事物!” 铁风忽然止住了笑,本来还在心底嘲笑那什么“神话传言”,但听风无忧这么一说,倒觉得确是如此,莫说他人,就算他自己也有过若干难以解释的经历,那万兽林中活了数百年,还会说人语的老龟,那十里禁中医术通天,却出不了那十里禁一步的白衣女子,甚至那自己接触了多次的,总喜欢穿着一身红纱裙的小姑娘红炎。 这世上确有不少事,都难以用常识来解释。 铁风认真的点了点头:“小子受教了!” 铁风刚说完,抬起头又想到了刚刚风无忧所述那‘四象’传言,其中那一龙一凤,一玄龟一白虎的说法,突然勾起了铁风的思绪。 玄龟……? 铁风忽然皱了皱眉头,若这世上真有这神话中的东西的话,恐怕没有比那万兽林中活了八百多年的巨型老龟更接近这“玄龟”的存在了吧。 “风老,若是那奇人大统领的预言当真百应不爽,那岂不是也省去这番折腾了,反正无论怎样都要应了那什么什么作古的言论。” “你说的不错,若真是如此,老风也省却了半辈子的心血。”风无忧定了定神,身体正了正,一改往日的懒散姿态:“可那天下大统领的不仅留了预言,同样也留了破法!” 说到这“破法”二字时,风无忧双眼射出了两道精光,他半生所为,几乎都围绕与此,只愿从那预言中的不复之劫中抢出来一线生机。 “他在临去前以指沾血,写下了十六个草字,‘一者隐市井,二者居山林,三者镇宅第,四者守神堂’在这十六字之后,又最后说了两句话‘四象分隔,劫难或可破’!” “一者隐市井,二者局山林,三者镇宅第,四者守神堂……” 铁风跟着喃喃重复了一遍,思忖了一番,又疑惑的问道:“风老,您说这‘四象’乃是传言中的圣兽,这‘居山林’还好说,后面那‘隐市井’‘镇宅第’‘守神堂’什么的,这岂不是荒诞之说,若真有那圣兽,怕是也无法乖乖的去得这几个地方吧?” “四象在古时传言是圣兽,而今时未必亦同,或许是花草鸟兽,甚至可以是人,甚至……” 风无忧话说一半,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吐出这些话,心头便放下了一块压抑许久的大石,顿了顿,又微笑着问道: “现在,你可有猜到陆天南所说‘九死一生,却非做不可’的事情是什么么?” 第二百一十八章 残酷事实? “陆天南……九死一生……” “陆家在洛城是大户人家,自然算得上是大宅第……大宅第……镇宅第!” 铁风突眉目猛地一挑,瞠目道:“难道是因为这‘三者镇宅第’之说,你寻到了那四象之一,于是便想陆天南以宅第安置它,为了破解那预言?!” “……可陆天南将自己妻女都送走,却一手把柳儿养大……难道说……难道说……” 铁风猜到了某种可能,猛地一股寒气上涌,从足跟贯穿到头顶盖,后背全是涔涔的汗珠,双手慌乱的乱推,将那桌上的瓷杯打翻在地,“啪嗒”一声响后,如清醒的梦一般,碎成了无数大小不一的碎片。 “这不可能!” “你在唬我!” 铁风突然声嘶力竭的大吼道,仿佛那嘹亮的声音便能掩饰心中的慌乱。 他不知道是哪里不对了,不过得出这个结论,他便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柳儿便是那传言中的“四象化身”之一? 在得出这结论的一瞬间,仿佛头顶过了一阵电流,一些似乎已被遗忘的小片段突然涌了上来,如同回放一般,在眼前缓缓滑过。 第一次见陆星柳时,铁无发第一反应便让他一直都想不通,那时铁无发一改往常行事,无论如何也不愿让陆星柳留在铺子里,若非自己一再坚持,恐怕真要把她给赶出院子。 后来在荒都左近,与那重剑门相斗时,陆星柳突然出现,武功竟然进境的十分迅猛,而原本嗅到些血腥气便要躲得远远的她,那时竟然主动的提剑杀人。 在那观剑大会时,她和那胡离相斗,所用的招式更是凌厉无比,宛若换了一个人般,连那使出九煞劲邪功的胡离都能轻易的击败。 而就在前日,荒都城外,她一人竟杀了那聚义盟百余人…… 这种种变故,铁风都看在眼中,却一直抱着存在即合理的想法,也不想多去探寻什么,可如今听到了一种似乎能解释所有疑虑的可能,瞬间将他多日以来的自我麻痹一举击溃! “我是不是在唬你……你应该心里清楚。” 风无忧看着眼前这激动的有些颤抖的少年,默默的叹了口气。 “竟然……会有这种事……” 铁风无力的垂着头,仿佛身体里的力气都在一瞬间被抽走了。 他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有一种浓郁的失落,不是落寞,不是伤心,就是一种怅然若失的失落感。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这匪夷所思的事实,但此刻,他却真的无法否定这看似有些近乎神话的事实。 铁风脸上茫然着,眼中显现出一抹复杂的神色,思绪飘散着,飞舞着,仿佛一捧柳絮,缓慢而慌乱的旋转,落进了一口枯井,黑暗茫茫无际,再也逃不出来。 从一开始便是执法堂的安排,谨慎而周密的安排,仿佛是个精密运转的机械,每一个零件都有它该存在的位置,不会出现半点差错。 “……安排?” 铁风喃喃的重复着心所想的两个字,猛然间,仿佛脑海中燃起了一星火花,那火花炽热而耀眼,将过去的种种连城了一片,仿佛让思绪都变得热络了千万倍,燃尽的种种的疑惑,从火星变作火苗,而后又化为熊熊火海。 在火海散去之时,脑海中竟然浮现了一个让他自己都有些恐惧,却又极为真实的猜测! “不对!” 铁风忽地站起身来,双手猛地一摁,顿时眼前的竹桌子裂成了齐刷刷的两半,桌上杂物哗啦啦的散落了一地,整个人都跟着涌起了一股凌厉的气势! “你……执法堂,这事情不对!” “这事情不对……这事情不对!” 铁风想着过去的种种,猛然间神色大变,一个颇有些恐怖的念头涌上心间。 “绝对不是那么简单……” 铁风猛一抬头,眼中射出两道精芒:“你骗了我!” “陆家到底是谁灭的?!” 少年气势冲天,屋内竟涌起了滚滚气浪,刮的草走瓶飞,瓶瓶罐罐都被吹的叮当倒了一地,一股药草味覆满了整个房间。 风无忧眼中先是显现了一抹讶异,似乎他也没想到,眼前少年竟能心思活跃至此,不过这讶异也紧紧持续了短短一瞬,而后正如他的名字,泰山压顶亦无忧,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拍了拍身上的水渍与碎瓷片,看着屋内狼藉一片,正色说道: “铁风,有些问题我不能此刻回答你,这世上不是非黑即白,凡事皆有两面,你若只瞧见了其中的一面,恐怕事后便要追悔莫及。” “我不管!” 铁风嘶吼道:“为什么陆天南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九死一生’的事情?你也早就知道对不对?告诉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事是‘九死一生’?!” “一者隐市井,二者居山林,三者镇宅第,四者守神堂……这‘隐居镇守’四字,恐怕根本就不是字面的意思,或许是……” 铁风沉沉的上前了一步,抬头间,眼中闪出了一道寒芒:“……是杀死!” “对不对?!” “你们从一开始的想法,便是想让这四圣兽占住它们预言中提到的方位,而后便动手杀了这‘四象’,以免‘四象汇聚’,从而避免了执法堂覆灭之危!” “而你们早就知道这‘四象化身’恐怕每一个都有极强的力量,实无把握说能杀掉,因此才说这是‘九死一生’的事情,对么?!” 铁风越说越激动,越讲越笃定,想到了某种猜测,顿时涌起了一股无名怒火:“柳儿便是这需要杀害的四人之一,不过在准备动手时,那陆天南却不愿配合了……甚至还要助柳儿逃走,这才有了后面的种种!” “而之所以陆天南之所以让柳儿一定要入执法堂,乃是因为入了执法堂便是‘守神堂’,便不是‘镇宅第’了,如此一来,碍于那预言破解之法,你们便再无法害她!” “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 铁风猛然上前一步,一把便扯住了风无忧的衣领,刹那间,那张苍老的淡然的脸上便浮现了一股苍白。 第二百一十九章 又是“铁血峰” “咳咳……” 铁风见风无忧脸色不对,连忙松开了手,而风无忧竟似极为虚弱一般,撒手瞬间便坐倒在了地上。 一阵距离的咳嗽。 铁风虽说情绪有些激动,却也知道自己并没有使什么力道,以风无忧那实力,绝不至于这么轻轻一抓便成了这副样子。 心中再多的怒与怨,瞧见了这眼前虚弱的有些可怜的老人,气也刹那消了大半,走上前,将他扶坐在一旁,颇有些惭愧的问道: “风老……你这是?” 铁风不懂医术,不过在这近距离接触下,却也感受到,风无忧体内内力变得极弱,宛若一个不会武功的高龄老者,一阵风吹得凶了,怕是都要给他吹倒在地。 “唉!”风无忧缓缓地摇了摇头,沉默了好一阵,这才道:“上次那慈悲门戚伤倒是说得没错,那日一战后,确有些许伤势……” 铁风皱了皱眉头。 无论怎么想,能让这顶尖武学的宗师,而且是极擅医术奇学的宗师,化为这一碰就倒的虚弱老人,绝不是“些许伤势”便可造成的。 “可先前在那议事厅内,你不是还用了手段戏耍了那戚伤一番……难道说……” “没错。”风无忧淡笑着答道:“靠着一些药物,短暂维持了些内力,再借助些小机巧便是了,呵呵。” 说罢,他猛一使力,却只是身子微微一抖,竟没站得起来,无奈之下抬手指了指:“铁风,帮我那里第二个抽屉下的药瓶拿过来。” 铁风依言而行,来回的路并不长,加起来不过十余步,可就这十余步,却走得仿佛是星河长路一般。 他有些搞不懂这身旁的老者。 在他想象中,执法堂的领袖,必然是个光芒万丈,刚正不阿,眼中容不得半点罪恶的角色。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这老人有时伟岸的像个壮烈的英雄,有时狡诈的像个老成的阴谋家,有时刚烈的仿佛一个勇猛的战神,有时却又狠辣的像一只噬人的毒蝎。 种种矛盾的特质,正如这室内周遭整齐的摆设与地上一片的狼藉,那是一种极为矛盾的糅合,仿佛是光明和黑暗同在一体,如咆哮的海浪,一波波冲击着他过往的认知。 让他竟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这复杂的老者。 打开抽屉,那瓶子很好找,瓶身是奇异的油绿色,微微弯曲而细长的瓶身仿佛天鹅的颈,铁风不懂这瓶子为何要做成这般模样,但想来应该不是单纯的为了美而已。 走回之后,铁风一言不发的将那瓶子交付给老人的手中,风无忧颇有些吃力的拧开那软木塞子,一瞬间屋内便充斥着一股刺鼻的气味。 铁风本能的缩了缩脖子,他还是第一次闻过这种味道的丹药,那仿佛是三伏天中发霉的腐肉,散发着一种连饿狗都不愿接近的味道。 “这是什么?”铁风捏着鼻子问道。 风无忧从中倒出一粒绿油油的药丸,如吃脆枣一般的丢到的嘴中,喉头一动,“咕嘟”一声就吞了下去。 “化尸丸。”风无忧若无其事的吐了三个字。 “什……什么?!” 铁风一把夺过了那药瓶,极为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一脸淡然的老者。 这“化尸丸”可谓是名头极响亮了,江湖上有好趣者,把天下的毒药排了个名次,这化尸丸牢牢占据了天下第三,活人服食之后,看似完好无恙,不出三日便要自内而外的完全腐烂,如同烂尸一般。 此毒发作倒不算快,但之所以有如此高的排名,全在于此毒乃是绝毒,全然无法可解,任你武功绝世,也要被这毒力腐蚀个干干净净,最后凄惨而死,若非是因为次毒气味较大,颜色醒目易于辨别,这才屈居了第三,单论这毒性诡奇而言,恐怕当上那第一的位置也是全然无愧。 “嗨,别那么大惊小怪的!”风无忧招了招手,示意铁风不要这么激动。 “天下人只道这剧毒便是剧毒,圣药便是圣药,岂不知那疗伤圣药,用的不当的话,便也是神仙难救的奇毒,而有些臭名昭著,害人性命的玩意,使的好了,也能成为救命的宝贝。” 风无忧取过那翠绿色的瓷瓶,又将那木塞紧紧的旋了上去,深吸了一口气,脸色竟比刚刚好了不少。 “呵,你莫不是以为老夫想不开,要寻短见去了?哈哈!” 空气中那难闻的腐臭味还没有散去,铁风瞠目结舌的呆立当场,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毒能救人……药能害人……?” 呢喃了好一阵,依旧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会有这等道理?” “呵呵,其实说来也不难。”风无忧拍了拍地板,示意铁风坐下,铁风却依旧呆立着一动未动。 “天下父母教育儿女,千万般的宠溺对那小儿来讲,便是个怡人的‘圣药’,如糖如蜜,让他过的身心俱舒,但那小儿长大后,便极有可能恃宠而骄,成了个执绔公子,或是登徒子,从这一点来看,那便是那‘圣药’成了剧毒。” “而我们习武之人练功,夏练三伏,日晒的爆皮都是常事,冬练三九,常常要把手脚练的红肿得老高,害的人几日不能下地,从短期来看,这也可以说是一味毒,但将来武功有成,安身立命,仗义行侠,做出一番事业,全仗那“剧毒”之功,此番看来,这“剧毒”又成了一味圣药。” 风无忧故意的停顿了一下,把那瓷瓶放到一旁,隔了一会才问道: “你说是也不是?” 铁风终于坐了下来,怔怔的盯着那如毒蛇一般的瓷瓶有些出神,脑海中还在忆着风无忧刚刚说的话。 “毒既是药,药既是毒……?” 也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短短一刻,又似乎是长长数年,铁风抬起头,脸上还是写满了矛盾与疑窦。 “我还是不……” 话音未落,却发现不知从何时起,这屋内空荡荡的只余自己一人,看着这凌乱的房屋,一时间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站起身来,走到屋门口,却发现屋门上粘着一个不大的轻如薄翼的纸条,上面却写了八个重如泰山的大字。 “欲知它事,铁血峰顶。” 第二百二十章 祸起慈悲门 时已近冬,来往的风弥着一股隐晦的寒意,田里的蛙不再聒噪的叫,街头的鸟雀也都止了啼,抛弃了那光秃秃的枝杈,去找寻更温暖的去处。 荒都街头人来人往,仍是千篇一律的日子。 执法堂内。 满座都是威严肃穆之容,门外阳光缓缓地挤进来,照出了一张张模糊的脸。 嘈杂的声音被钻进来的风任意撕碎,在耳际融化成稀粥似的一塌糊涂。 风无忧在主座上坐得太久了,腰腿酸麻的每次挪动都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荒都执法者们的脸上都像被麻布罩了,尽是疲惫,毫无生气。 “祁连山城执法堂被百余贼人围攻,死伤惨重,两位统领均负伤在身,山城盖统领来信求援。” 一名侍卫,单膝跪地,语气毫无波澜,冰冷而麻木的禀报着,而两旁衣袍有些灰暗的执法者们,也在麻木的听着。 “下去吧。” 风无忧摆摆手,只是轻轻的说了句:“下一个。” 那侍卫施礼离去,又进来一名新的侍卫,带着一样的表情于差不多的面孔,报着一样让人麻木的消息。 “精远门,巨鲸派,南山道场,跑马帮大小十二个帮会引入在荒都门外闹事已有四日,伤及了不少出城百姓,但他们并不进城,因此宋统领也不得动手,特来请示如何处理。” “知道了,下去吧。” 待那侍卫走后,终于一名白袍执法者忍不住了,紧握着拳头站了出来:“大统领,我们……我们为何不主动反击呐!” 大伙多少都有和这年轻执法者一样的心情,近些日以来,荒都执法堂总部收到了接连不断的厄报,有暴乱的,有死人的,还有发了狂滥杀无辜的,似乎全北荒都在这短短一月内混乱了无数倍,一时之间处处是火焰,让人竟不知从哪里扑起。 若非是执法堂根基深厚,换做其他势力,恐怕早就被这焦头烂额的乱战拖垮了。 “时候还不到。” 风无忧已经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说出这句话,但他也别无他选,安抚了众人几句,便都让大家散了。 “蒙天,你等一下。” 众人走后,蒙天将那绛红色大门给关上,一时间这宽敞的大厅便昏暗了不少。 “大统领。” 蒙天转过头,恭敬了施了一礼,或许是因为他肤色本就黝黑,翘起来倒比其他人精神些。 “不必叫我大统领了,以后叫我风老就成。” “这……” 风无忧指了指旁边椅子,示意他坐下。 “先前你便跟我说,想要辞去这洛城统领一职,当日我给你个条件,让你把洛城之事都处理好,如今东靑王退隐,司马正义了无音讯,这洛城之事便算你完成了。” 蒙天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坚决的摇了摇头:“大统领,如今执法堂遭困,我就算要走,那也不能此刻离开!” “哈哈。”风无忧笑道:“你有这份心便够了!” “大统领……” “你且听我说完。”风无忧打断了蒙天的话。 “这半月以来,各地出现许多乱子,你以为如何?” “这些门派平日里都还算安分,却几乎在同一时间无端生事,我以为,这背后一定有了不得的势力在操纵,推波助澜!” 风无忧也不置可否,又问道:“那你以为,是何势力在推波助澜?” “这个……属下却不敢妄言。” “有何不敢,这里只有你,我,天,地,尽管说便是!” 蒙天犹豫了好一阵,目光在厅内游移,似乎还有些拿不定主意,该不该讲出自己的猜测来,知道对上了风无忧那肯定的眼神,这才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般。 “这些门派帮会,平日里来往也不甚紧密,加上都地处偏僻,生活过的也都不怎么宽裕,而近些日子以来,属下倒是见到了不少各地聚来的江湖人士,穿金带银,倒好似土财主进城一般……因此属下猜测,这些大小帮会,多半是收了某个势力的银子,这才出来闹事,而这天下能有如此财力的实力……这个……这个属下还是不敢随便说!” “霍,你蒙天什么时候也学起他们说话支支吾吾来了?你是想说,这幕后的黑手,很大可能便是那慈悲门对不对?” 饶是蒙天早有准备,听到风无忧如此痛快的说出“慈悲门”三个字时,不禁还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三个字,分量实在太重! 无论是那江湖上有名的三门五派,亦或是那北荒第一大教东靑教,只要是能叫得出名的江湖势力,对于执法堂来讲,如果当真开战,倒是没什么可畏惧的。 外敌所犯,唯余战耳。 不过若此事背后真的是慈悲门作祟,那才是天下一等一的棘手。 在这无国无界的时代,没有什么明确的统筹,但执法堂与慈悲门,几乎可以说是一者为“军”,一者为“商”。 执法堂初立之时,时逢天下大乱,而以武立威的执法堂,瞬间便成了全天下的主心骨,在每个人的心中都拥有无比高大光辉的形象。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七百年间发生了太多的事,这天下也有战乱换做了安稳,虽说执法堂依旧在每人心中拥有极高的地位,但这地位更多的,是一种向征与保障,他们早已习惯了这种保障,甚至觉得,这本就是一个生而具备,理所应当的事情。 想比执法堂,对于大多数生活在城中的人来讲,慈悲门似乎与他们的干系更大,整个荒都,几乎大半人的生计,衣食住行,都和慈悲门大大小小的产业有关,若真要离开了慈悲门的产业,怕是这繁华的荒都瞬间便要倒退百年,说是回到农耕时代,那也不是多夸张。 人过的富了,再变回穷日子,那几乎等于要了他的命! 一者执法,一者行商,这看似两个并不相干的势力,如若真的斗起来,那恐怕才是天下之危,乱世之种,因此,饶是以蒙天那痛快的性格,在说起此事时也要小心措辞,无比谨慎。 风无忧见他不答,豁然一笑,拍了拍蒙天的肩膀,提了提声音道: “我跟你说,你猜的不错。” “就是慈悲门!” 第二百二十一章 风无忧的安排 “这……” 蒙天瞠目呆立着,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好,粗重的呼吸声却充斥着这空挡的大厅,连那偶尔从门缝挤进的细小光丝都跟着薄了些。 “你先前所说,愿和执法堂共渡此关,可是发自真心?” “但有虚言,天打雷劈!” 蒙天眼神凝了凝,正色说道。 “好!” 风无忧眼中露出了一抹浓浓的欣慰,转身走到主座之上,掏出腰间银色令剑,剑指棚顶,洪音郎朗: “既如此,我此刻便解除了你洛城统领之职,从今往后,你蒙天,与执法堂再无一丝瓜葛!” “大统领?!” 蒙天抬起头,眼中带着一股浓郁的不解,大声问道:“为何?” “蒙天,交令!” 蒙天犹豫着未动,待到风无忧第三次喊“交令”时,这才如捧重山一般,从怀中掏出来一个金色的“洛”字令牌,双手颤抖着放到了风无忧面前。 “大统领,这是为何?蒙天怎可此时抽身事外?!” “勿燥。” 风无忧拾起那桌上的令牌,用手抚过了令牌上每一个锈迹斑斑的棱角,将之小心翼翼地收在了怀中。 “之所以要如此,是因为我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想交付与你。” 话说一半,又深吸了半口气,眼中凝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深沉。 “也是更危险的事情!” 蒙天听到这,那原本激动的脸上却突然舒缓了下来,似乎这“危险”二字,才是他最猛烈的强心剂。 隔了一小会,竟抚掌大笑了起来。 “大统领,您老可吓死我了!” 清了清嗓子,又大声道: “有什么事情,您就尽管吩咐便是!蒙天我上刀山,下火海,皱一下眉头便不是好汉!” “刀山火海却不至于,恩……只是想让你接手些生意……”风无忧缓缓的说着,仿佛在述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 如若有旁人在,或许还以为这是两个老财主,在商量什么赚钱大计。 “生意?” 蒙天颇有些心虚的挠了挠头。 若说是追个凶犯,或是和哪个宗门周旋,那他蒙天是半点不虚,而这生意之事虽说过去在洛城时也曾和商会打了些叫道,但也只是极为粗浅的皮毛,实无什么拍胸脯的底气。 “什么生意?” “你过来些。” 风无忧从怀中掏出了七八个账本,宛若娴熟的老掌柜,整齐有序的将其铺满了桌面。 “这个,是城东矿场,这个呢,是城西怀远酒家,这些个,是外城的一些布庄木匠铺等等,这边还有一些,你先自己翻翻看。” 蒙天随意翻看了些账本,瞧着其中密密麻麻的小字,一时间头大如斗。 片刻后。 “风老……这个是何意啊……?” “这些呢,都是慈悲门在左近的重要产业,也是几个嫌疑颇大的产业,我想让你去探探其中虚实。” 蒙天皱着眉,脸上带着一股为难之色,一时间竟未答话。 “风老,属下当年入执法堂时,便立下了重誓,凡执法堂人极其亲属,绝不可与任何经营活动挂边,更不能与各大商会深入接触,这……” “没错,你说的的确不错。” 风无忧玩味的笑了笑: “那你倒是说说看,你现在是执法堂的侍卫呢,还是统领亦或是执法者呢?” 蒙天一经提醒,狠狠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 “哈!原来如此!” “是属下……啊不,是蒙天愚钝了!” 风无忧笑了笑,将那些账本又摞了起来,正色讲道:“此番行事颇为敏感,在执法堂过去数百年来,也从未参与或监督过慈悲门的运作,因其不修武艺,实力无法和执法堂抗衡,这才从未加以防范,但我们却都忘记了一个问题……在这世道,有时武力却并不能代表一切。” “我们都太低估了银子的威力了。” “我知你对执法堂忠心耿耿,纵观众人,这事实无比你更合适的人选。” 蒙天受宠若惊,极为认真的拱手一拜:“谢风老信任!蒙天赴汤蹈火,绝不负厚望!” 风无忧抬手一比,道:“且不忙着表决心,你倒是说说看,你又要如何混进慈悲门高层?” 听了这个问题,蒙天再次愣住了。 如何混进慈悲门高层? 确实,慈悲门行事向来极为谨慎,绝非轻易便能混进去的,若只是混个掌柜跑堂之类的差使,绝对探不出半点消息。 自己热血一涌应下这差使,具体如何行事,却当真是老大的棘手。 “这个……这个……” 蒙天支吾了半天,也没道出个所以然来,正手足无措时,瞥见了风无忧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最后两手一摊,释然的说道:“嗨!风老,原来您早就有了计较,还望你高招赐教啊!” “哈哈,高招却算不上,我且问你,你精通易容之术,这身材肥硕之人,你可能打扮?” 蒙天略微一想,答道:“正常情况是绝无问题,扮胖容易扮瘦难,任他多胖,我也扮得,但若带着这般扮相与人动手,遇到眼见之人恐要露些破绽。” “好!” 风无忧赞许的点了点头。 “如今我们时间并不宽裕,只得行些险招,慈悲门荒都总舵主戚伤你是见过的,此人你能扮不能扮?” 蒙天拍了拍胸膛道:“我与他见过多次,声音容貌也都记得,扮他的话我绝无问题!” “那便成!” 风无忧把眼前的一摞纸张书籍向前一推: “你将这些账本内容记在心里,那戚伤在北荒慈悲门可谓是说一不二的角色,你只需扮了他,此行定可畅通无阻!” 蒙天虽是武人,但自由天资极佳,记性也好,自问把这些东西记在心里倒也不难,正欲将那一摞纸张收起,却忽然一愣,似乎想起了什么棘手的事情,沉思片刻,又抬头问道:“风老……我假扮那戚伤虽不难,不过此人本就在荒都,那慈悲门眼线又广,如若我们二人同时出现……这……这似乎有些……” 风无忧知他想说“有些不妙”,这还是客气些的说法,若直白点,那便应该叫做“自己给人送上门去”了。 对于蒙天的质疑风无忧却表现的极度淡定与自然,只是轻轻招了招手,宽大的袍子摇得像个扑扇,示意蒙天离近些。 待两人相距不过数寸,风无忧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了一句意义莫名的话: “放心,你已经不可能再见到那人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城西大荒原 枯黑的铁棒在烈日下映出短短的影子,茫茫荒野上没有一丝遮拦,阳光热情地在两人的皮肤上跳舞,打了好几个补丁的厚布鞋和砂石摩擦,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来,宛若有只正在磨牙的老鼠。 不过就算这般,依旧没有堵住墨某嘴中的骂骂咧咧。 “这死老头!臭老头!弱智老头!!” “给大爷我派遣到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儿来!我衷心的祝愿他早登极乐!” “嗨呀!可累死我了!” 说着说着,墨某负气般的把棍子一拄,一屁股便坐到地上,刚接触到那地上砂砾,烫的猛地一个激灵,以一个更为迅猛的速度“噌”的一下又蹦了起来,整个过程那叫一个行云流水,不知道还以为他这是早就练就好的什么独门绝学。 “日你姥姥的!这鬼地方!这都快入冬了,怎地还热得跟下火似的!” “行了行了,别哭丧着脸了。” 铁风转过头,无奈的瞧着那一脸不痛快的墨某。 “风老破例提拔你当执法者,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 “提拔就提拔嘛,又何必要加个条件?!” “加条件也成,又何必非得让我去帮你找那劳什子‘铁血峰’?!” 墨某哀声叹气,喋喋不休的抱怨着,嘴里连珠炮似的半点不停歇。 “这天下怕是没有比这再麻烦的差事了!” 两人又行得一阵,铁风突然停下脚步,眼神在墨某那宽大的身躯上上下打量起来:“我倒是当真有些好奇,你既这么怕麻烦,又何必一定要当那执法者?要知道,这恐怕是天下最麻烦的几种身份之一了。” “而且你这形象就不大符合。” “我这形象怎么了?我这形象怎么了?!” 墨某不忿的上前几步,和铁风就形象问题义正言辞地争执了几句,争执过后,却对着那一地的热砂长长的叹了口气。 “唉,我……我只是想回家。” 说起“回家”两字时,墨某脸上的愤然神情再也不见了,仿佛忆起了什么值得追忆的往事。 “铁兄弟,我已经离家十多年了,也不知家中父母可好……这么久没回去……他们一定很担心我。” “难不成你当日离家之时,并非情愿?父母也不知?” “并非情愿……差不多算是吧……莫说我父母不知,就算我自己也没想到,这来时容易,再想回去竟那般困难……唉!” 两人寻了一颗枯树下坐了下来,铁风将鞋脱了,在树根处轻轻的磕着,没多一会儿,几粒棕黄的沙粒便调皮的跳了出来。 “你家到底又多远,难不成寻一些快马快船还回不去,莫非你家住在天上不成?” “我家……我自己都不知道有多远,你说是在天上,倒也当真极有可能……” “滚去!住在天上,你还真当自己是神仙了啊?!”铁风恶狠狠地将鞋穿了回去,又换了一只,一脸鄙视的瞧着那仰望天空的胖脸,墨某却仿佛出了神,也不嫌那阳光刺眼,脸上被映成了橙红色,隔了好久都不发一语。 沉静片刻,铁风却似突然想到了什么,走到墨某身前,问道:“你说回家……又和加入执法堂有什么关系?” “这个……却是一言难尽。”墨某摇了摇头:“说了你也不会信的,我们快些赶路吧。” “难道也是因那‘四象汇聚’之传言……?” 听到铁风此言,墨某先是一愣,而后神情颇有些激动的拽住了铁风的胳膊,大声问道: “你怎知这‘四象汇聚’之说的?!你还听谁说过么?!” “你想知道?”铁风眯着眼睛问道。 “当然!这……这太重要了!铁兄弟,你一定要告诉我,是谁说的,说话那人现在在哪里?他又怎么样了?!” 铁风倒是没想到,这随意的一问,竟让墨某情绪激动至此,扒开紧箍着自己的肉手,摇头道:“那人在哪我不知道,不过那人已经死了……” “死了……!” 听到这两个字,墨某瞬间神情就萎靡了下去。 “竟然死了……!他竟然死了……?!” 铁风看着那一脸悲戚的神色,实在忍不住插了句嘴。 “他是六百多年前的人……不死岂不是成妖精了?” “六百多年前?!” 墨某双眼一瞪:“你说,说这话的人是六百多年前的古人?!” “没错。”铁风摊摊手:“是的。” “那……那他怎么死的?” “六百多年前的事儿,我上哪知道他怎么死的?我又不是神仙!” “那他……最后说了什么没有?” 铁风见他言辞真切,一改往日嬉闹作风,似乎当真是重要之极,却也不瞒他,便把风无忧所说那几句预言原封不动的给墨某说了。 墨某听后沉吟不语,两人休息片刻,便又一路朝着西边行去。 此处在洛城城外三十里,原本是一处乱葬地,人们也不知此地之名,引其土地荒芜贫瘠,索性称之为“大荒原”,近些年却不知怎地,这大荒原无论何时都热的要命,久而久之人们连下葬都不愿跑到此处来了。地面沙土滚烫,骡马不能行,人烟罕至。 墨某说得极为笃定,就差立誓说“铁血峰定在此处”,铁风却依旧心中存疑,这里光秃平坦得很,视野开阔,一望无际,莫说什么“铁血峰”,就连个土包都瞧不见,两人一路上也没少为此拌嘴。 太阳高高挂在天上,如火红的盘子,随着时间的推移,从高头烈日换做了款款斜阳,地上的影子也越拉越长,从一个粗矮的柱子,拉成了一个长长的钓竿。 却不知是幻觉还是怎地,日已近西,两人却没有感觉有一丝凉快的感觉,浑身大汗流个不停,嘴中早就燥得干了,仿佛含了一口了无生机的枯草。 正当两人走得疲倦困乏之时,却有一道苍老的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 “两位少侠,能否赏老衲一口水喝?” 两人顺着声音齐齐望去,只见一个灰衣老僧佝偻着站在不远处,两人对视了一眼,均是没想到竟在此处会撞见他人,还不待答话,那老僧的声音却再次响了起来,说得还是一模一样的一句话。 “两位少侠,能否赏老衲一口水喝?” 第二百二十三章 渡世 铁风走上前,取下了身后背负的一口藤木水壶,也没多犹豫的递了过去。 那老僧白须长眉,僧袍也有些破旧,脸上却总带着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微笑。 那水壶约莫有人头大小,铁风本还担心那老僧拿不住这分量,却不想那老僧竟毫不客气的接过水壶,仰头便喝,清冽的水沿着喉头咕嘟咕嘟的流下,那本椭圆的大壶,竟然在一眨眼间便见了底。 就仿佛那老僧打出生之后就没喝过水似的。 “你!” 铁风接过那老僧还回的空壶,轻飘飘地,就仿佛一个甩光了籽的蟹壳。 感受到这一幕,换做谁怕是都要生些怒气,毕竟这荒野中的水珍贵如金,甚至有的时候,它便是性命。 铁风咬着牙齿,暗暗想着:这老僧也太不不客气了些!此处尽是干枯,没有雨滴溪水,那壶中水本是备着数日之用,哪曾想这老家伙竟然一口给喝光了?! “阿弥陀佛,老衲似乎饮多了些,还望施主不要介意。” 铁风青着脸,心里颇不是滋味,但瞧那老僧慈眉善目的样子,一时间却也不好发作,闷闷的“恩”了一声算作告别,而后便和墨某再次赴上了那黄沙土道。 “胖子,我们出来了多久了?” 两人没走出多远,铁风突然问道。 “已经两日多了吧……”墨某掰着手指头算到:“过了今晚就三日了。” “这周边可还有乡镇村落?” “没有。”墨某笃定的摇了摇头:“这里热的很,地里不长粮食,方圆三百里绝没有没有村落。” “那可有寺庙?” “你没瞧见,鸟都没有一只,哪会有什么寺……” 两人说着说着,似突然想起什么,四目相对,异口同声的叫起来:“那刚才那老僧哪来的?!” 不怪两人不解,他们二人走到此处几乎没怎么停歇,亏着铁风内功强劲,墨某靠着一些奇异药丸增强体力,这才在荒野中行得如此之远,这马都跑不进的地方,徒步奔行当真不是说着玩的。 他们尚且如此,而那老僧孤身一人,看起来又年事颇高,他又是如何到这儿的? 这个问题在两人心中均是盖上了一层迷雾,你瞧着我,我瞧着你,却谁也答不上来,又闲扯了几句,终于咬咬牙将这棘手的问题抛之脑后,拖着沉重的双腿继续前行。 又行得了三五里,刚刚本就到了黄昏,过了这么久那火红的太阳依旧不知疲倦地高高挂在天上,周遭的沙和石还是那般炎热,荒野四面寂寥,仿佛前路无穷无尽。 再行了三里后,两人越走越感觉不对,沿途尽是些乱石枯树,入眼处千篇一律,毫不半点生气,而那高高悬空的太阳也是显得颇有些诡异,将两人的影子在脚下拉成了长长的利剑,霞光晃的人脸上发烫。 “胖子!”铁风忽地问道:“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咱们一直是迎着太阳走,一路朝西,应该不会有错啊……”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似乎来过这儿?” 两人正热火朝天的讨论着,身旁不愿处却又传来了一道声音: “两位少侠,能否赏老衲一口水喝?” 这道声音温厚,慈祥,却让两人猛地从心眼里生了一股凉气,从耳根灌到了脚底,又从脚底奔回了天灵盖。 回头看去,果然,刚刚那乞水的老僧竟再次出现了,白须长眉,破旧的僧袍,连出现的方式都是那般如出一辙。 而且他又如出一辙的重复了一遍: “两位少侠,能否赏老衲一口水喝?” “你……你不是刚刚出现过了一次了?”铁风连忙上前,疑惑的问道。 那老僧摇了摇头,又道:“还望赏口水喝。” 铁风对着那张慈祥的脸凝视了好久,无论是那有些嘶哑的嗓音,还是那干燥的有些起皮的嘴唇,这些都表明着,眼前的老僧似乎真的许久未饮水了。 不过身后背的藤壶却也是实打实的空空如也! “胖子,把你的壶拿来!” “可……这……”墨某护着那尤比铁风先前那藤壶还大一圈的大藤壶,支支吾吾的不想上前。 毕竟两人可只剩下这一壶水了,若那老僧再次一口给喝完,那可是大大的不妙,若真那样,这两天的苦怕是也要白吃了。 “我知道,你拿来便是!” 几番拉扯,墨某终于还是极不情愿的把那藤壶交了出来,而那老僧微笑着点了点头,也不说话,结果那水壶便又是一阵“咕嘟咕嘟”声响。 果不其然,这满满一大壶水,和上次如出一辙,被那老僧饮得干干净净,铁风双眼眯了眯,问道:“前辈可解了渴了?” 那老僧笑着点了点头:“阿弥陀佛,谢过施主!” 正待那老僧伸手递出藤壶时,铁风却猛地右腿一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上前,径直的抓住了那老僧的右臂,而这般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墨某和那老僧具是一愣。 “施主,你这是……” 铁风握着那有些干枯的手臂,却明明白白的感受到那是实实在在的血肉之躯,而这原本无比正常的一个发现,却让他眉头悄然的皱了皱,仿佛这手臂应化作黄沙缓缓散开,那才是合理。 似乎和他的猜测有些出入。 “前辈抱歉,小子鲁莽了。”铁风收回了手掌,将那藤壶接了回来,而后又问道:“敢问前辈法号如何?” “阿弥陀佛,老衲法名渡世。” …… 三人再次分别,铁风身后又传来墨某那无穷无尽的喋喋不休,对两次丢了两壶水这件事当真是怨气满满,不住的抱怨着。 而铁风却表现出一反常态的沉默,沉思不语,连脚步都跟着慢了下来,脑海中却还在不住的回放着刚刚那一幕。 还有那听起来似有些熟悉的名字。 两人一路向前,迤逦而行,天还是一般的红与热,夕阳的余晖很美,将这茫茫无际的荒野衬托出别样绮丽与神秘。 “渡世……渡世……” 也不知走了多远,铁风突然停止了心中的重复,猛然吸了口大气,整个人如一根铁柱子般极为突然的停了下来,而这突兀的变故,使得身后昏昏欲睡的墨某毫无准备的撞了上来,捂着鼻子,发出好长一串的“哎呦呦呦”大叫。 铁风没有理会那阵凄惨的哀嚎。 “渡世……!” “我想起来这名字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渡世大师的拦阻 “我过去问蒙大哥关于那司马正义的时候,听他提起过,那司马正义年少时武功平庸至极,后来拜了一位老僧为师,这才武功突飞猛进,成了天下一等一的好手,而那位老僧……” “似乎法名便叫做‘渡世大师’!” 铁风道出这桩旧事,突然心里咯噔一下,脑海中浮现出刚刚那老僧的形象,心中也不大确定这两位“渡世大师”是不是同一人。 “不可能的!” 墨某倒是一口否决了这个猜测。 “司马正义那老头都多大岁数了?恐怕少说也有七十多!他年少时所拜的‘老僧’,若是现在还活着,岂不是要一百三四十岁了?” “难不成拜的是妖怪啊!” 说到“妖怪”二字时,两人倒是不约而同的又从后背涌起一股寒气,今日所见那老僧,虽说未必真是“妖怪”,但种种迹象看上去都不似平常人。 又瞎扯了几句,谁也道不出什么所以然,索性便也不再乱猜,只是再前行时两人都特意留了份神,心中均暗暗猜测,那奇怪的老僧会不会再次出现。 夕阳红于烧,晴空碧胜蓝,两种反差极大的颜色,层次分明的徜徉在空中,如梦如幻,若非亲身经历,谁也想不到这洛城城西荒原中,竟然能看见这般奇异的绚丽的景色。 而奇异的,却不仅仅是景色。 两人再次行得三五里,那老僧竟然再次出现了! 虽说一路都左顾右盼,却谁也不知道,这老僧是从哪里出现的,仿佛就凭空在那枯萎的荒草和了无生机的砂石地了长出来的一般! 第三次见面。 至少对铁风来讲是第三次。 此次少了些如同上次那般的大惊小怪,既来之则安之,左右不知这老僧用意,索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铁风坦然的上前几步,主动打起了招呼。 “渡世大师你好,可是又要求些清水?” 铁风故意把“又”字说得响亮些,一边观察着那老僧的神色,却发现他那两唇似乎没有刚刚那么干瘪了。 “两位施主身上无水,又如何施舍于老衲?” “那大师再次等我们,所为何事?”铁风顿了顿,开门见山的问道。 “指路。” “给谁指路?” “给你指路。” 那老僧语速不快,吐字却异常清晰,仿佛那声音不是从耳朵进去,而是直接钻到了心里。 铁风眉头微皱,注意到了那老僧说的是“你”,而不是“你们”,不由得回头看了看,只见墨某压着头,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指什么路?” “大漠漫漫,回头为岸。” 铁风微微抬头,看向那有些泛橙的天色,宛若曼丽的薄纱,轻盈的挂在了天际。 今日的黄昏持续得太久了。 沉吟了一阵,道:“我在哪?” 渡世微微一笑:“你发现了。” 铁风抽出长剑,朝旁一挥,顿时不远处的地面便裂开了一道丈许深的裂缝,宛若漆黑的长蛇对天嘶吼。无论是那迸出的沙粒,还是那天空的彩霓,都带着一股说不出的不真实感。 恍若梦中。 “你两次三番的出现,可是要阻我去铁血峰的?” 老僧点了点头,却不答话。 “为什么有人期望我去铁血峰,又有人阻止我去铁血峰?” 收回长剑,铁风冷静的问道: “这铁血峰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我去了又会怎样?” “毁灭。”渡世缓缓的吐出了两个字。 “毁灭谁?”铁风皱眉问道。 “毁灭‘其他人’,或者毁灭你自己。” “‘其他人’是谁?” 那老僧摇了摇头,并不多说。 铁风眉头皱得更深了,仿佛久旱的山川,几乎将两眼内角都挤在了一处,心中不住的思量这几句话中的意思。 没人对他说过那铁血峰上到底有什么,风无忧没有,铁无发也没有,连那三无道人神通广大的师兄也没有。 但无论哪个知晓铁血峰的人,都对那地方带着一种谨慎的似乎有些过头的态度,仿佛那是一处能让天下安稳的圣地,又仿佛那是一个住满魔鬼的魔盒。 就好像全天下的秘密都藏在了那里。 听到了那“毁灭”二字时,铁风心中便有了些犹疑。 这两个字有些沉重,既不是“杀死”,也不是“伤害”,而是“毁灭”。 特说不出这其中的区别,却总感觉,“毁灭”二字比其他的要多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不想毁灭自己,也不想无端的毁灭他人,哪怕是十恶不赦的恶人,也未必需要“毁灭”这么狠厉的字眼。 斟酌了一阵,铁风问道:“我该怎么做?” 渡世缓缓的说道:“回头,一切便静好。” “就这样?” “就这样。” 铁风望向那长长的地缝,黑的似枯井,暗的似深渊,仿佛是个无尽的轮回,看得久了便要把人给吞下去。 “好。” 铁风转身时,眼角余光瞥见了那双手合十的老僧,对着自己缓缓的躬了下去。 铁风没有再问那老僧,是否便是当年那“渡世”。 已经不重要了。 “胖子,我们回去吧……不找了!” “胖子?” 铁风喊了两声,又轻轻拍了拍他肩头,见他依旧低低压着头,宛若未闻。 “恩?” 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步又迈回了了那老僧面前,质问道:“连他……都是假的?!” “像由心生,幻由心起,无喜无悲,能见净识,阿弥陀佛。”老僧再次双手合十,头顶的六道香疤甚是醒目。 “……那胖子,他没事吧?” “他很安全,施主尽可放心。” “很安全……” 铁风听这“安全”二字,微感奇怪。 似乎一般只有遇到危险的时候,方才需要用“安全”来形容一个人的状态,而两人本就无恙,这安全两字用在此处,实在有些怪异。 “好吧,你可不要骗我。” “阿弥陀佛。” 铁风转身,也不再理会那一动不动的“墨某”和旁边的渡世,踏着脚下的沙土,依旧能听到那细细的额“咯吱”声响。 一步,两步,三步,渐渐便行得远了,背着夕阳前行,总要比来时眼睛要好受些。 回头二字说起来简单,真正做的时候,却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仿佛丢了什么要紧的物事。 又走得几步,铁风突然又停住了,也不前行,也不转身,就直定定的,如同木桩一般的站在那。 “大师。” “柳儿在哪?” 第二百二十五章 破幻 铁风没有回头,他知道,那老僧是能听到他的话的。 片刻的沉默后,那声音终于又响了起来,似近似远,只说了简单的单个字。 “铁血峰。” 这三个字却使得铁风如遭雷击! 他这些日子以来,再也寻不到少女丝毫的踪迹,就仿佛她就在这世间消失了一般。 而这三个分量不轻的字,显然是给了他寻觅无果的答案! “那你还拦我?!” 铁风缓缓的转过身,看向那一身缟素的老僧,握剑的右手甚至都变得有些颤抖。 “阿弥陀佛,老衲如实以告,还望铁居士深思,此路若前行,则再无回头处!” “深思个屁!柳儿被人抓去了,你还叫我深思?!” 刷的一声,长剑出鞘,直指那老僧,一股莫名的力量从四周涌现,仿佛周遭世界都变得灰暗了几分。 “让开!” “……” 短暂的沉默后,一道数丈长的剑气涌现,如同狂雷怒龙一般的闪出,渡世的身影在这道狂雷中瞬间淹没,保持这一个双手合十的字数,化作了一捧黄沙。 随着这身影涣散,周遭的天与地也仿佛受到了什么触动,咔嚓几声便裂出了几道碎纹,从天际一直延续到了脚下,裂成了碎片,幻成了碟,又化作了沙,模糊了人的双眼。 清风一吹,这沙再瞧不见了,没有了那橙红与湛蓝并存的天空,再抬头时,天空已换做了一片深蓝,镶嵌满了繁星。 一抹冷汗从铁风的脸颊滑下,瞧着周遭的矮树与大石,感受着那真正属于秋的凉意,铁风知道了,这才是真实的世界。 “竟然能让我不知不觉中便踏入了环境……我到底是什么时候中的招?” 铁风活动了一下手腕,突如其来的凉风还使得他微微有些不适,看着那苍凉的月,隐隐的有种时空错乱之感。 听着那“吱吱”虫鸣,一股熟悉的记忆涌现了上来,铁风想了起来,先前的他,就是在此处遇见的“墨某”,两人赶了两天的路,方才进了那荒原,遇见了那老僧渡世。 那荒原是环境,连墨某都是幻象,眼前景象丝毫未变,似乎这两日以来只是做了一场大梦,换做现实,方才一瞬。 “世上竟有如此厉害功夫!” 铁风发自内心的感叹了一句,对着西方夜空拱手一拜: “渡世大师,待小子从那峰上回来,再给您赔罪!” 收了剑,扑了扑身上的沙,铁风迈着更加坚定的脚步,向着前方如墨般的黑夜走去。 …… “他来了么?” 上首处的宽大藤椅上,一名身着龙纹青袍,眸色淡青的中年男子,正在又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发出“啪嗒”“啪嗒”的清脆声响。 “雾先生,他……还有三四里便到了。” 大厅很大,比那执法堂的议事厅还要宽敞不少,空落落的,大厅正中的一张虎皮毯上站了一人,细眉细目,身子有些佝偻,若铁风见了此人怕是要大为惊喜。 正是那“失踪”已久的铁无发。 “要放下攀天锁么?”铁无发对着上首处那人问道。 “恩……你下去吧。” 青袍人淡淡的说了一句,手上的“啪嗒”声却变得更加急促了些。 还不待铁无发转身走出,身后便又传来一道声音。 “等等。” “雾先生?”铁无发转过头,微微偏了偏脑袋,无论何时,他都读不懂眼前这人的表情。 “你后悔了?” 铁无发一愣,随后摇了摇头:“没有!” 上首处那男子沉默了片刻,指尖的敲打停了下来,空气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 “不要混淆了大义与小节!” “属下谨记……!” 铁无发答应了一声,而后便转身退去了,刚迈出那厅门便长长的叹了口气,仰头看着那薄纱般的月光,柔和如清丝,宛若最醇的酒,却也解不掉那浓郁的愁。 回头看向那厅顶处极有年代感的牌匾,上面刻了三个古体大字“不可屠”,那三个字写得银钩铁画,在月光下显得分外的刺眼。 不得不说,用这看似怪异的几个字作为牌匾,当真显得分外的怪异,仿佛这牌匾的意义只是为了告诉这厅中人勿动杀意,却和这厅堂没有太大关系了。 但偏偏这几个字中,每一点一撇仿佛都带着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杀机,和那三字本身形成了一种分明的矛盾感。 “行云使,山下来了一名道人!” 铁无发的思绪被来人打断了,转过头,瞧了瞧眼前的黑衫汉子,又瞧了瞧远处的厚云,问道:“钟山那位?” 那汉子摇了摇头:“是那个行事乖张的三无道人。” “他怎会来此……”铁无发呢喃了一声,而后道:“你带人去拖延片刻,我随后便到。” “万勿让他登峰!” “是!” 黑衫汉子答应了一句,便匆忙的奔回了,铁无发轻轻抚了抚腰间的刀鞘,过不多时,便迈着大步,迎着月光走去。 …… 而就在这高耸不知几千米的山崖下,一名少年独自在月下前行着,周遭荒无人烟。 此处旧时为墓场,据说埋葬过许多人,常有传言说此处有“鬼火”出没,久而久之便再无人来此。 几座如剑的细峰直耸云端,仰头看去,仿佛天上一直有些化不开的雾,但无论怎么看,此处都没有什么像样的山峰,更像是一根根擎天巨柱。 少年握着剑柄警惕着,从刚刚开始,便有一种异样的气氛缭绕心头,让人心跳加快,却不知是为何。 这周遭异常的氛围使得少年既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紧张的时周遭拿时明时暗的无根火光,宛若幽灵的眼睛,时不时就出来眨一下。 而兴奋的,则是此处倒和那墨某所言“洛城左近阴气炽盛”的地方十分相合,这也就说明,自己或许距离那神秘的雾部总部铁血峰,越来越近了。 又行得数步,少年忽然浑身肌肉一绷,踩的脚下土石都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那两道剑眉微挑,在月光下凌厉的仿佛是即将出鞘的利刃。 “什么人?!”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上峰 一条漆黑的铁链,就这样极为突兀地,从空无一物的夜空里缓缓垂了下来,很稳,晚风吹过也半点不摇晃,比人的手臂还要粗上些许,却不知从何处而来。 铁风抬头望去,黑茫茫一片不知何处,身旁竖立着一个个笔直的竖长奇石,笔直并非夸张,当真便是如此,估摸着也就十来米的粗细,真正的高耸入云,却绝对谈不上是一座山,或者一座峰,更像是一根长长的棒子。 这里的云很矮,仿佛压在人的头顶,而周遭这种“长长的石棒子”,铁风一路走来却瞧见不少,每一根都是高耸入云,有的粗些,有的细些,仿佛一根根擎天长柱。 “恩……?” 铁风看着那突然出现的铁链,想到了某种可能,犹豫谨慎的走上前。 那链子还在动,动得不快,好像是个缓缓蠕动的巨虫,从神秘而漆黑的夜中钻出,没多一会,便平稳的停了下来,荡在了自己身前。 铁风抬了抬手,又缓缓放了下来。 虽不知是何人如此神通广大,但这荒野四处无人,显然这铁链是给自己准备的。 这铁链不知根源,来处又极高,若是半空中对方做什么手脚的话,半空中无可受力,怕是再高的武功也要坠下摔死了。 这链子神秘的在此出现,或许另一端,便是那自己找寻已久的铁血峰! 想到这种可能,铁风瞬间摒弃了犹疑,毅然决然的上前一步,抬起手,感受这那冰冷的触感,深吸了一口气。 片刻。 链子先是轻轻的向上扯动了一下,似乎感受到了彼端的重量,而后便以一种均匀缓慢的速度拉了上去,铁风双手抓着那铁链,望着那越来越远的土地,能听到自己心脏突突突的跳个不停,不光是他,换做任何一人,在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地儿,恐怕都要产生一种来自本能的紧张。 举目四望,只见那周遭立了不少高耸的柱子,正是自己在下面看到的那些,已经过了好些时候,周身依旧缭绕了不少云雾,却依旧瞧不见顶头是何处,铁风心中暗记那几根高柱的方位,若当真半空中这铁链出了什么变故,自己唯有第一时间跳到旁边的高石柱上,方能取得一线生机。 转念一想,若这峰上人当真有心加害自己,只需将那高柱上涂些能腐烂肌肤的毒药,亦或是涂些滑不溜手的油,恐怕自己便再无生机了。 寒风吹过,铁风打了个激灵,随即便也不在胡思乱想了,他不喜欢这种生命被人掌控的感觉,只希望快些结束这揪心的上升。 天很冷,和下面不同,这里的冷宛若刺骨,铁风运起了内功,随即丹田处涌现一股热劲,这才驱散了严寒,也不知现在有多高,但少说也有百米了,两旁景色已经变换,都入眼处尽是云烟,没想到,在下面看上去厚的似棉花一般的云朵,在此处看来也就像薄纱一般,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浓郁。 还在上升着,不多时,便听到了细微了“嘎吱嘎吱”声响,而后声音越来越大,铁风也惊奇的发现,那些个高柱竟然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类似碗形的巨大岩石,这岩石大的都不知道多少里,而这碗形的岩石竟是由那看上去粗细不同的立住支撑在半空中,靠近中心的柱子要细一些,靠近外围的要粗一些,整个家伙看上去宛若一个大的可怕的章鱼! 铁风此刻才明白那下方的一堆立柱到底是何物! 不过就算亲眼所见,仍旧不敢相信,这种匪夷所思的结构怎么可能就这样安稳的立在半空中,因为想必那巨岩来讲,下面的立住显得太过脆弱了。 而且这东西又是怎么形成的? 天然恐怕是不可能,若说人为所造,又实难想象谁会有这般神鬼一般的本事,光说那巨岩,就绝无可能靠着人力运到空中,那巨岩若是实心的话,其重量绝不啻于一座大山!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耳旁那“咔擦咔擦”声音也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此时向下看去已经便是云雾,再也看不到半点陆地,约莫一刻钟的功夫,铁风终于瞧见了那宽大的岩壁。 凌空一跃,直截跳到了那山崖之上,踩到了陆地,这才松了口气,只见六个身高近九尺的雄壮大汉斜弓着背,颇为吃力的将那剩余的铁链拉了起来,这才站起身来。 铁风定睛一看,此处倒甚是平坦,两数十杆火把燃的正旺,发出滋滋的细微的声响,将周遭的照的亮如白昼。 “几位,请问这里可是铁血峰?” 铁风对那六名汉子拱了拱手,开门见山的问起了此刻他最关心的话题,却不想那几名汉子均是指了指自己的耳和嘴,而后摇了摇头。 “你们……听不见?”铁风再次问道。 那几人还是如先那样比划了一番,那手势不难理解,只是这情形让铁风有些费解。 迈上前几步,只不远处的长铁链如巨蟒一般盘在地上,而铁链的一端则是缠绕在一刻数米粗细的树干上,之所以说是“盘”,着实是因为这一堆链子实在体积太大了,那链子本就不细,加上能有数百米长,盘在地上简直就像是一座小山一番。 铁风又问了几句,确认了他们六人的确口不能言语,耳不能闻声,心中更感惊奇,这几人能将这般小山般的长链子放下去,又拉上来,并且气息还算平稳,说明这几人手下功夫绝不简单! 单论这力量而言,恐怕个个都要比外面那些武学宗师还要强上许多,却不知为何被谁给毁了耳朵和喉咙,在这干最苦的苦力? 环视四周,只见雾蒙蒙的一片,仿佛谁在眼前笼了一层纱,远处有一黑点,越来越大,再稍近些便瞧得那是个人影,铁风暗握剑柄,正警惕得瞧着那人影接近,却不想那黑影竟就这样眼睁睁的消失了。 铁风凝神四顾,却突然听到身侧不远处想起了一道有些嘶哑而简练的声音: “少主,雾先生有请。” 第二百二十七章 雾先生真容 听到了那“雾先生”三个字,铁风攥了攥拳头,铁血峰是执法堂雾部总部,而雾大人是雾部的头头,如此看来,此处十有八九便是铁血峰了! 铁风朝旁看去,只见一名削瘦的有些病态的男子单膝跪地,这人看样子便颇有些怪异,身上仿佛加起来没几两肉,偏偏骨架长的还比常人大上不少,从这个角度看去,仿佛那整个人就是一个凹下去的骷髅。 “你是谁?为何如此称呼我?” “我,流风使铁古,雾先生有请。” 那人讲起话来瓮声瓮气的,又极为惜言,仿佛多说一个字便会要了他性命。 “流风使铁骨……?” 铁风念叨了一遍这个名字,也不知是“流风,史铁骨”呢,还是“流风使,铁骨”呢,总之,感觉这个名字分外怪异。 不光是这人,这整个地方都显得与下面的世界格格不入,仿佛来到了另外一个时代。 想来以这人的交流方式,自己怕是也问不出太多信息来,此人能在自己发觉不到的情况下来到身旁,想来武功是极高的,既然人家也没表现什么敌意,自己倒也不必太过小题大做,点了点头,道:“还请带路。” 两人一言不发的前行,那流风使似乎很习惯这种沉闷与寂静,而铁风在后瞧着那骨架颇大的背影,配合周遭雾蒙蒙的黑暗,倒感觉自己来到了地府阴间,而前面的那位便是无常恶鬼。 走了约莫半刻钟的功夫,铁风才发现,原来这峰顶上竟有不少人,大多都守在那高低错落的道旁,每个人看向自己时,脸上都带着差不多的肃穆表情,也不知他们平日里就这么一副样子,还是因为今天有什么重要的大事以至于如此。 行了一段平坦的路,接下来便是一段长长的石阶,估摸着那长度至少有数百阶,铁风在石阶前刚稍微停了停,前面那流风使便好像脑后有眼一般,转过身来,瓮声道:“请!” 铁风微微眯了眯眼:“我若不走,你会出手么?” 流风使摇了摇头,也不置可否,只是依旧闷闷的道:“雾先生有请。” 铁风稍稍犹豫了片刻,还是迈了上去,手在怀中轻轻的抚过那个装有“百莲精”的小玉瓶,那是当日火莲派掌门金一刀所赠,说那其中“百莲精”能让人平添数十载功力,铁风带在身上,倒是也一直没敢尝试,毕竟这功效听起来有些太玄乎了,是药三分毒,这等强悍的效果,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更加变态的副作用。 但此刻,他却略有些后悔,本以为以自己的功力应该遇不到太多对手,就算有功力强悍的,使出那五登天的功夫跑掉应该也不难,没想到刚上这铁血峰,就遇到这么一个古怪的“流云使铁古”,若这峰顶有数个武功这般境界的人同时与自己发难,那自己当真是毫无底气了。 也不知这“百莲精”临阵服食,还来不来得及。 这一路似很漫长,铁风百无聊赖的数了数,迈过了好巧不巧的正好七百三十九阶阶梯,而如今便是平吾纪七百三十九年,他不知这两者有没有什么联系,但不及细想,一座古朴而恢弘的大殿便出现在了眼前,那大殿很大,有数十米高,比整个荒都最高的建筑还要高些,偏偏那殿门只似普通房门似的,两人并排都会觉得挤,这种强烈的反差,让人一眼便能感觉到一种不凡。 而其上那“不可屠”的三字牌匾,更是引人深思,使得整个建筑,乃至建筑里的人,都覆上了一种浓郁的神秘感。 流风使来到门前,单膝跪地,对着那铜门上的暗金龙纹恭敬而嘶哑的说道:“雾先生,人请至。” “辛苦了,退下吧!” 一道浑厚的声音从门内传来,铁风听到这声音却神色顿时凝重了许多,因为他发现,这“雾先生”的声音,竟和当日在执法堂拦阻自己执掌云部的黑衣人声音极为相像! “是!” 流风使铁古答应了一声,极为痛快的转身退去,在这高高的台阶上,只留下铁风一人。 面对眼前的铜门,他不知他将面对的是什么,但他隐隐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似乎这铜门拉开之时,整个天下都将要风云变动! 深深的吸了一口有些湿冷的空气,也不再多犹豫,抬起手,只听嘎吱一声,那两道铜门便同时打开了。 抬眼望去,内里的景象倒和自己所想颇为不同,本以为这看起来极为封闭的大殿,里面定是光线极为昏暗,亦或是摆满了火把燃出凄红的光,但铁风没想到,一开门之后,首先看到的竟是一抹清冷的白光。 那光圈明亮且大,安稳的覆盖了这殿中大半的地面,原来屋子上方竟没有顶,任由那月色肆意挥洒,洒到了地上,便形成了这么一个老大的光圈,光圈彼端,有一把孤零零的古铜色的宽大椅子,而那椅子中央,则坐着一位孤零零的人。 之所以是孤零零,一个是因为相比这硕大的大殿,那人的身躯显得太过渺小,二来呢,那人就这样坐着不发一语,却不知怎地,仿佛天生带了一种孤独的气质,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 “真的是你……!” 瞧见那人的轮廓与气质,铁风印证了自己的猜测,果然便是那日来执法堂的黑衣强者! 这人看上去大约中年,容貌生的棱角分明,一头半长的头发半黑半白,眼眸却呈现一种特别的淡青色,整体看上去颇有几分妖异。 铁风暗暗将手按在了剑柄上,心中对此行的凶险程度再次高估了几分。 “小子,你这般严阵以待,难不成还想和我动手?” 那人轻笑着说道:“走近些,让我看看你。” 听见那浑厚而随意的声音,铁风更加警惕了,踩着那月光的边缘,直截了当的问道:“我叔叔和柳儿在哪?” “他们对你来说,很重要么?”那人问道。 “没错。”铁风答的也痛快。 “嘿。” 只听一声轻响,顿时一道凌厉无比的剑气生出,铁风横剑一挡,只听“当”的一声响,一直朝后蹭蹭蹭的退了数步这才止住了退势。 感受到那手臂的酸麻,铁风抬起头,一脸不可思议“ “山河七断?!” 第二百二十八章 神堂的使命(上) 铁风没有在那道剑气中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内力,其中剑意则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正是那山河七断的法门! “你怎会此招?!” “哈哈,你问我怎会此招?” 那雾先生仰天大笑两声,而后又有两道纤细而凌厉的剑气从左右两侧窜出,到了铁风身后竟神奇的汇成了一股,“唰”的一下朝着其背心袭来。 察觉到这般突兀而凌厉的攻势,铁风手臂运力,也不转身,朝着身后猛地一剑挥出,这才将那诡异的剑气化解。 同时也眉头皱得老高。 “这是……五登天的剑招。” 铁风双眼凝着光,直视那前方不远处的淡青色眸子,忽然间一股怪异感觉涌上了心头。 “你到底是谁?!” 那人也不答,只是在铁风疑惑的眼神中再次大笑几声,对着门外叫道:“进来吧!” 门开了。 走进了一人,铁风瞧见那人的相貌,竟狠狠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老……老头?!” “你真的在这!” 瞧见了那颗鸭蛋脸,铁风悬着的心总算落下来了一半,和自己想象的不同,铁无发身上没有什么束缚,也没有什么伤势,甚至那灰色的衣衫都打理的十分整齐,并没有什么被强迫的样子。 “哈哈,小子,壮实了!” 铁无发上前拍了拍铁风的肩膀,而后对着前方那人单膝跪地道:“雾先生!” “老头?你干嘛?为什么要跪他?” 铁风走上前去,一把扯住铁无发,却不想一扯之下他竟不动,只得运起真力,生生的将其扯了起来。 铁风也说不上为何自己要这么做,内心中便很不喜欢这平日里随意不羁的叔叔摆出这跪拜俯首的姿势。 犹其是这受拜之人,尚且敌友未定的时候。 “风儿!” 铁无发摇了摇头,示意铁风不可,正欲再下拜时,却听到那上首处传来沉厚的三个字:“不必了。” “老头,你不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却又为何要怕他?这人武功虽强,却未必是什么好人!”铁风斜睨了一眼那人,说道。 “铁风!不可胡言乱语!”铁无发厉声斥道。 上首那人摇了摇头,却也不多言语,恍若他们所争与自己无关一般。 “你可知这是谁?!” “执法堂雾部之主,鼎鼎有名的雾先生嘛……那又如何?”铁风不阴不阳的说道。 “你……!” 不待铁无发说完,那浑厚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铁风,你似乎对我有很大的怨气?” 铁风转过身,直视着那两颗泛着妖异青光的眸子,一字一顿的问道:“陆家,是不是你害的?” “没错,几个不听话的普通人,那又如何?”那人淡然的答道。 “不听话的普通人……” 铁风牙齿咯吱咯吱咬的直响:“那慈悲门猖狂行事,也是你雾部指使的,而那日比剑大会上的乱子,定是也有你们的暗中助力,对不对?!” “哈?”那青眸人摇了摇头:“你非要这么说,倒也没错,不过这‘猖狂’两字却是谈不上了!” 铁风挣开了一旁铁无发的手,向前一步,双拳紧握。 “哼,我不想理会你执法堂内里的争端,不过你身为执法堂雾部之人,在这争斗中祸害了多少性命,伤及了多少无辜,你到时可还有面目去见那些执法堂的先辈?!” “执法堂的先辈?”青眸人听了铁风的斥责,不怒反笑:“小子,你这明知不敌,却敢争一怒的性子,倒是和我当年颇像……” “谁要跟你这老阴险的家伙像?!” 铁风右手一抬,长剑出鞘一半,却突然受了一股柔力,那出鞘的长剑又“歘”的一声收了回去。 “铁风,冷静点!” 铁无发站了出来,拦在了铁风的身前,大声叫道: “他才是神堂的主人,而这里,铁血峰,这才是神堂的总部!” 铁风先是一愣,而后转过头瞧着那满脸认真又显得有些陌生的铁无发。 “什么意思?” 铁无发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那日走时,我给你留了封信,写明了,这里有一切的真相。” “既然你来到这了,有些事我也不想再瞒着你。” “你只道这天下以执法堂为正宗,而那‘云’‘雾’二部,是执法堂的附属,或许有人告诉了你,那执法堂古时便是‘神堂’。” “其实并非如此!” 铁无发抬头看了看那上座之人,见他闭目不语,便继续讲道: “其实最初时,神堂便是由两人所创,而‘云’与‘雾’,原本便是这两人的代号。” “创立神堂也是有着自己神圣的目的,但此事艰辛,靠着二人之力是无论如何也完成不了的,这才花了偌大的心思,在人世间创立了一个影响力巨大的组织,那便是你知道的‘执法堂’。” 铁风鼻中发出了轻轻的声音,心中只觉此事甚是不可思议,但出于长期以来对铁无发的信任,加上如此地以来遇见的种种奇事,倒也对这种说法信服了大半。 的确,这段时间接触以来,铁风发现执法堂的实力并非如想象中那般强劲,对于一个存世七百余年的势力,甚至可以说,这实力有些过于羸弱了些。 而眼前这“铁血峰”的种种人物,显然要比下面的执法堂强悍了太多,连那拉自己上来的六名汉子,怕是每个人都不弱于一城统领的实力,而这眼前的雾先生,更是武功近妖,在铁风所见之人中,怕是只有那三无道人的师兄能和他比拟。 “而执法堂,从创建开始到现在,其主要目的也一直不是为了维护天下安稳。” “是为了‘灭武’,是么?”铁风问道。 “看来那姓风的老家伙真的很信任你小子啊……不过这个说法其实也不准确。” 铁无发摇了摇头,忽地抬起头,对着上首那人问了句:“雾先生……” “都告诉他吧。” 短短的五个字,铁风感觉这大殿之内都多了些说不清的凝重气氛。 第二百二十九章 神堂的使命(中) 不待开口,门外一阵骚动。 这种情况,在这高手如云的铁血峰上并不多见。 一人急匆匆的推门而入,稍稍瞥了一眼铁风二人的方向,而后有些慌张的向前疾跑了几步,对着前方跪拜道: “雾先生,从下面冲上来了一名白胡子老道,武功奇高,流风使差我前来求援!” “知道了,告诉他们,放他进来便是。” 上首那人自信的挥了挥手,而后似自言自语了一声:这老家伙终究是坐不住了。 “行云使,你也先下去吧。” “是!”铁无发抬手一拜。 铁风正待问些什么,却被铁无发一把拉了出去,两人出门之后沿着一条干净的石板路向右行去,绕过了这颇有气势的大殿,转到了后山的一处大石林,这才停了下来。 铁无发拉着铁风,光溜溜的头顶在月光下映的像颗银蛋。 “风儿,叔叔我此事瞒了你这么久,你不会怪我罢?” 铁风摇了摇头:“老头,你应该知道我这次来干什么的。” “告诉我,她在哪?”铁无一字一顿的问道。 铁无发闻言,沉吟半晌不语,过了好一阵才长长的叹了口气:“……唉!” “怎么?难道柳儿不在此处?”铁风问道。 铁无发轻轻的摇了摇头:“风儿,还记得我跟你说得话么,男儿在世,当以什么为先?” “男儿在世,当以大义为先,在大义面前,名利,财富,地位,甚至性命,那都不值一提!” “好!” 铁无发翘起大拇指,称赞了一声,而后又问道:“你既然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那我问你……你真的懂这句话的意思么?” “大义为先,其余为次,大义面前,一切皆可让位。”铁风答道。 “那我再问你,你觉得这‘其余’二字,是指的你的‘其余’呢,还是也包括他人,乃至全天下的‘其余’呢?” 这个问题铁无发说的轻巧平稳,但那话中的意思却如同狂风恶雪一般,使得铁风突然脊背一寒。 自己的名利,财富,性命等等,若真是大义当头,或可抛弃。 若是他人的? 抛弃他人的名利,财富,甚至性命,这个“抛弃”二字,显然在这里用的不妥,要换成“剥夺”才更为贴切。 而为了所谓的大义,剥夺他人幸福,自由,乃至性命,这个想法无论怎么看,都感觉有些不大对劲。 “每人性命都由父母所赐,无辜之人的性命,恐怕他人无权剥夺。” 铁风答后,却隐隐感觉铁无发情绪似有些复杂,他自小以来,极少看见铁无发露出那种极为矛盾的神色,一股不大舒服的预感萦绕心头,挥之不去,于是再次急急的问道: “老头,你告诉我,柳儿到底在哪里?!” “来,坐过来。” 铁无发负手向前迈了几步,在一块颇有些粗糙的大石前停了下来: “我讲个故事,你若听了之后仍旧坚持你的决定,我便告诉你,你的柳儿在哪。” 铁风攥拳四望,周遭都是同一般的怪石,这铁血峰顶虽平,却实在太大了,自己从上峰到此时,已经行了大半个时辰,却依旧瞧不见这悬空平顶的边缘在哪。 刚坐下来,一股如轰雷一般的交手声,在刚刚来时的方向响起,铁无发朝着声音源头处望了一眼,没有理会那阵嘈杂,只是平稳而平淡的说道: “七百多年前,那场令吾之乱,你应该是听过的,世上皆传言,那令吾盗取了大阳国的镇国之宝大阳心经,从而开始了一场历时数十年的混乱之世。” “但你有没有想过,当年大阳国盛极一时,令吾就算天资再高,那也不过是一名年方二十的少年,有怎能孤身一人闯进那重重高手防卫的大阳国的国库,将那镇国之宝盗出?” 铁风略一沉思,而后摇了摇头。 此事他曾经听那万兽林深处的巨龟所述,但也未及深思,如今一想,的确,那令吾也不是天上神仙,怎能孤身一人盗取那大阳国重宝的? 还不待铁风答话,铁无发便说道: “其实那时也并非令吾主动盗取,而是大阳国高层将这大阳心经送到他手中的……” “什么?!” 铁风惊异莫名:“那既然是镇国之宝,那大阳国又怎会拱手送人?” “这大阳心经虽是重宝,不过也得要会使才行,当年大阳国武学高手无数,却获得这大阳心经近百年来无一人能够修成,反而因修炼废掉了不少高手……而后大阳国之主便决定,不再让皇室成员修习,而是在全国范围举行比武,募集少年天才,让那些少年天才们来参悟这大阳心经。” “……真是好算计!好阴险!” 铁风摇了摇头:“这样一来,想必那古国皇室成员就不必再因为修炼这功夫走火入魔,而一旦哪个少年俊才修炼成功,想来那大阳国也不会轻易的任由他离去了!” 铁无发点了点头。 “不错,你能看出此节,但时人却不这么想,只道是那大阳国慷慨,欲为国挑选俊才,这才拿出了高级的武学功法给人观摩,全天下无论门派还是国家,都对自家的武学功法如视至宝,生怕流传出去一星半点,而能如此‘大度’分享神功秘籍的,大阳国算是头一号,因此,一时间举国上下感恩戴德,各大势力都指望自家子弟修得神妙功法,从此一飞冲天。” “虽说热情高涨,但名额毕竟有限,每三年只选一人能进入大阳皇宫修炼,而千千万万的年轻俊才都挤破了头皮,想获得那珍贵的机会……而当年意气风发的令吾,便是其中万千青年中的一位。” 铁风无意识的点了点头,不得不说,挥洒热血的故事,永远不乏听众,那令吾虽是数百年前的人物,但一想到那少年意气风发,傲视群雄的模样,不禁让人心驰向往。 “那令吾武功精湛,天资奇高,历经数十场坚信战斗,对战了许多顶尖的青年高手,竟未尝一败,而这等战绩,也毫无悬念的当选了其时青年武学才俊的第一名,被大阳国皇帝亲自召见,引进皇宫修炼。” 铁无发顿了顿,又讲道:“令吾接过了那枯黄老旧的破牛皮纸,看着那无数先人专研却仍旧不解的密密麻麻的小字,心中涌起了一种莫名的激动,大阳皇室没有限制他的行动,令吾便选取了自己所喜欢的,大阳国都……也就是现在的荒都附近的一处高山之上修炼,日复一日,月复一月……终于,在半年之后,他竟然真的破解了这玄功的修炼方式!” “同时,也发现了这大阳心经的最大秘密!” 第二百三十章 神堂的使命(下) “那大阳心经,当真是一门逆天之法,不光能修炼武学,其中更是蕴含了能让人突破寿元的秘密!” 听到这里,铁风竟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当日在执法堂云部密室所见,其中便有一个牌位上刻的是“平吾纪元年——平吾纪一三三年”,这一点让铁风印象颇深。 “突破寿元……那是什么意思?” “生老病死,乃是万物生长规律,任你内功再强,武功再高,顶多是比常人病痛少些,终究抵不过岁月。” “而那大阳心经则是另辟蹊径,不在丹田蓄力,而是以霸道的手段重塑人体经脉筋骨,破后而立,立后再破,再破再立,历经九破九立,便再不受生老病死所困,几能永生不老!” 远处的交手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快,但也赶不上铁风此刻内心所涌现的骤雨狂风。 长生不老。 这怕是几乎没人能抵得住的一个诱惑。 没想到,世上竟真的有这种变态逆天的法门? “风儿,你觉得一个人如果获得了这种长生的能力,他会变得怎样?” 铁风摇了摇头,这个假设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已经完全突破了他的想象。 “会……无所畏惧?” “错。” 铁无发顿了顿,又道:“恰恰相反,一个人获得了这种能力,他的内心将充满了畏惧!” “长生不老,并非长生不死,依旧能被金戈之物所伤,一个人获得这种能力,便要把自己性命看的比天还大,只有站在权利与武学的顶端才能给他们一丝的安全感……不过也紧紧一丝。” “他们……” 铁风皱着眉,喃喃的重复了一次这两个拥有者莫名含义的字。 “你怎么知道这……” “听我说完。” 铁无发打断了铁风的问话,继续讲道: “那令吾发现了这个秘密之后,心中隐隐觉得,此经留存于世或许是个巨大的祸害,他不愿让大阳国人知晓这心经的奥秘,又实不忍心将这千古以来最逆天的功法亲手毁去,经过一番挣扎与犹豫,最后终于做了一个胆大无比的决定——他要携着这大阳心经离开!” 听到这里,铁风发出了一声无意识的惊呼。 “令吾虽在山中修炼,但大阳国皇室早就在那山下驻了十万精兵,日夜不停的看守,声称是为了那少年天才的安全,更多的其实是防止那参悟经书之人有什么不轨的举动,令吾在做了这个决定之时,就注定了将要迎来一场史无前例的血战……” “那场战斗,死了万余人,一时间天下震动,那荒都墙上的“九龙行”便是令吾当年和大阳国九大将军血战的印记,令吾重伤离去后,便找了一处极为隐蔽的所在隐居了起来,待他完成了那大阳心经的九破九立之时,发现这世界已经变了天了。” “原来那大阳心经并非独本,大阳国人在令吾修炼之时一直在暗中观察,令吾离去的这几年中,有皇室高手也破解了这大阳心经的奥秘,当他们发觉这心经有突破寿元的能力时,一时间整个整个大阳国皇室成员之间都多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长生,这是一种足以颠覆他们阶级与地位的能力!” “不过这种颠覆并未立即爆发,剩下了最后一张窗户纸没被捅破,而这张窗户纸,便是那携着神功逃脱的令吾。” “我有人无,那才是珍宝,人人皆有,那便只算是个‘好东西’,这种思维天下人皆有之,而皇室之人则更甚,此时那大阳心经的长生之法还是个颇为隐秘的事情,也只有皇室的核心人员才有权知晓,而这些人,每一个都绝不容许令吾与那心经流传于外。” “而后来,便如同传言所说,令吾投奔它国,成了一名所向无敌的将军,致力于对抗那大阳古国,但旁人只道是因为大阳国杀了他的兄弟亲朋,不知道的是,令吾更想做的,乃是要彻底毁掉这福祸难料的功法!” 铁风狠狠的揉了揉太阳穴,显然没想到这七百年前那令吾之乱,竟然背后有着此等的波折。 “那大阳国既然也破解了这心经的奥秘,想必会诞生许多的高手,怎地后来反倒不敌那令吾一人?” “哼哼。” 铁无发冷笑两声:“不错,大阳国皇室确实涌现了数位武功卓绝的高手,他们若几人联合,在那混乱的战场上,将那令吾将军斩杀也绝非不能,不过可笑的是,那些高手知晓了自己得到了长生,便把自己的性命看得像琉璃金盏一般,平日风里雪里不误练功的他们,这是却都像个深闺少女,更有甚者把那住所内稍稍尖锐的东西都差人给换了去,生怕有什么东西能威胁到他,在这般惜命之下,哪里还肯去战场之中,与那威名远扬的令吾大战一场。” “是以这大阳国,因为这心经的原因,不禁没有什么上得了场的高手涌现,反而整个实力还下降了不少,后来皇帝被逼无奈,与国师商议定下了一条毒计——将那令吾得以长生的事告诉了谷燕国与南姜国的国君!” “恩……?” 铁风皱了皱鼻子,他有些想不通,这听上去似乎很蠢的决定,为何能叫做“毒计”? 铁无发瞧见了铁风的表情,似看出了他所想: “你在那与世无争的镇子里长大,自然不知道当年那纷争时期人心的险恶……令吾在那数十年的战斗中,展现出了一种以一人之力几可对抗军队的实力,这种实力使得那谷燕国连年胜战,势如破竹,但同样,也使得谷燕国君深深的忌惮,因为他表现出的实力,已经完全的超脱了谷燕国国君的掌控,而在这时,大阳国君带来的令吾或可长生的消息,则成为了压垮这一君一臣信任的最后稻草!” “长生这二字,无论谁听了,都会生起浓浓嫉妒,那是足以突破理智的嫉妒,而国君也不例外!” “此后三国合力,设下了古往今来最险恶的圈套,只求一同诛杀那令吾将军!” “啊!” 听到这句话,紧握双拳,对那令吾所受的遭遇义愤填膺。 同时,也豁然开朗! 先前那神龟便和他讲过,令吾先是中了计,而后又被自己最信任的手下所害,铁风一直想不通,是何人能有此等能力,能使得他最亲近的人反目,没想到,这竟是那三个古国同时设下的毒计! 正在铁风一脸愤慨时,铁无发忽然话锋一转: “可是,那令吾……他其实最后并没有死。” “而是改头换面,一手创立了‘神堂’!” 第二百三十一章 令吾其人 “而这神堂的使命,也并非你所听闻的,简简单单的‘灭武’,而是要将这世上所有修行过那大阳心经的高手灭尽,让这祸乱人间的武功,从此在这世上消失!” “什么?!” 铁风惊道:“那大阳心经不是早就在乱战时毁了?难道当年那些人,现在还活着?!” “没错,大阳心经已毁,而令吾将其改良的‘三才剑经’亦是将那延续寿元的部分给去除了,当年修习成功那大阳心经者至少有二十余人,大多是大阳皇室,这些人中的大半都在这七百余年的斗争中死去,不过也还有数人一直存活到了现在,他们每人都武功通天,行事低调,隐于这世间的各个角落,大多过着平凡不已的生活。” “可既然如此……又为何一定要了结他们性命?难不成还因为七百年前的仇怨?”铁无问道。 “非也。” 铁无发深吸一口气,拉着铁风坐远了些,此处与那大殿间隔了两里有余,却依旧能感觉一股凌厉的剑气逸散袭来。 “谁也预料不到,这些活了七百余年的老妖精,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这种事情在过去这七百年中见得太多了,或许他们其中大半都被岁月磨平了棱角,但因为他们拥有这远超这世间武者的能力,与享用不尽的时间,若任由他们长久存世,随着时间的推移,终究有一天,会给这世界带来无可阻挡的血雨腥风……不要用这种怀疑的眼光看着我,这就是人心,无论他本来是恶棍或是圣贤,当人拥有了与时间匹敌的力量,便会出现绝难预料的变化!” 铁风皱着眉,半晌不语,脑海中突然忆起了在峰下环境中那渡世老僧所说的言语:“毁灭”其他人,或是“毁灭”你自己。 铁风此刻终于对这“毁灭”二字有了些许的理解,但他还依旧猜不到,这持续了七百余年近乎神话的纷争,与自己有什么关系,与柳儿又有什么关系,若非自己今日登到此处,恐怕那些人永远也不会和自己有任何交集。 “交集?” 铁风喃喃的重复了一遍心中涌现的这个词语,突然想到了某种猜测,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说……那令吾还活在世上,他又是这神堂的创立者,那岂不是说……岂不是说……” “没错!”铁无发艰难的点了点头,月光下,将那张脸映的沟壑分明,竟显得分外沧桑。 “令吾,便是如今的神堂真正的主人,雾先生!” 铁风长大了嘴,几乎有一个拳头那么大,这彻底颠覆认知的言语使得他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两人依旧坐在一块大石上,在这嘈杂的夜色中活生生的划出了一块诡异的寂静。 “不可能……不可能的!” 铁风摇着头,依旧接受不了这种事实。 在他心目中,令吾的形象早就高大无比,豪气干云,意气风发,充满了正义感,但从他的传说与故事中就能感受到一股英雄气概。 而那雾先生,善使心计,漠视生命,连他每一个下属提起他时,眼中都充满了畏惧。 更像是一个孤傲的暴君。 这两个截然相反的形象,无论如何也难以联想到一起去! 铁无发似感受到了铁风所想,缓缓说道: “长生躯体或可行,而长生灵魂,却并没有那么简单。” “岁月是一口巨大的染缸,在这漫长岁月的孤寂当中,会生出太多的想法,天道从阴阳,正邪相辅成,人也不例外。” “一个人善事做得多了,在漫长的岁月之下便会感觉索然无味,时间久了便按捺不住心中升起的邪恶念头,而恶事做得多了,又难免心生愧悔,从而转身变为善人,这其中善恶之变或许只一念间。” “但这些实力超绝之人的一念,或许便会给天下带来一道无可磨灭的伤疤。这数百年间发生的五次人间暴乱,都和‘那些人’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当年存留至今的那些人大多也意识到了这点,正因如此,每人都有着自己的常人听上去颇有些匪夷所思的存世手段,有的选择定期遗忘,遗忘他所有的过去,有的选择远远避世,修炼道法,以求无欲。甚至有的竟将自己封印起来,靠着外界的力量抵御自己不断膨胀的内心。他们击败了岁月,却永远胜不过自己。他们选择逃避的一刻,便是宣布了认命与投降!” “这所有人中,唯有令吾将军是纯粹的靠着自己意志与本心坚持了下来,不要小瞧那岁月的力量,人生短短数十年都风浪难料,其中不乏心智大变者,你无法想象到一个人活了七百余年心中所经历的煎熬,那绝非你想象中那边简单!” “而正因为他经历过了如此,心中也愈发地坚信,长生本身便是一个魔种,他不知道那大阳心经到底从何而来,但无论如何,长生绝非是人类的福音,而是人类毁灭的丧钟,只要这世上还存在着‘那些人’,便犹如在天下人的脑后埋了一颗巨大的火弹,哪天引爆开来,后果绝难预想。因此,这数百年来,无论付出多大代价,无论需要再造多少杀业,无论那所杀之人是天下大才还是人间圣贤!” “所有因大阳心经而逆天长生的存在,无论如何,都必须从这世上消失!” 铁风在这阵话语中,感受到了如狂风暴雨般的压力,他来之前便对这铁血峰上有着诸般的猜测,正、邪、阴、谋,不过是利益的纠纷,或者是情感的纠葛,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铁血峰顶竟然藏着这么一个隐藏了数百年的秘密! 面对这闻所未闻的状况,铁风竟有些手足无措,他也不知道,那令吾将军坚持了七百年的事情,到底是正是邪,他也不知道那存世七百年,到底是何种的寂寥感觉,种种的复杂思绪如蛛网一般盖了上来,让双眼朦胧,望不清前路。甚至心中对那渡世大师的话生了一丝认同,似乎自己真的不该上这铁血峰来。 “老头,我从小到大都不停的问过你一个问题,你却一直没有回答我……不知现在能答了么。” 铁风忽然抬起头,眼珠被月光照的犹如两颗亮丽的翡翠。 “你到底多大年纪了?” 铁无发站起身来,双手负在背后,不急不缓的朝西走去,丢下了让人浮想联翩的两句话。 “我就是当年杀害令吾将军的背叛者。” “他已原谅了我。” 第二百三十二章 识破! 铁风也不知道这是走向哪里,似乎距离那兵刃相交声响越来越远,但他心跳却变得越来越快。 前路很黑,雾蒙蒙的黑,黑得扑朔迷离。 沿着石林小路,踏着黑暗一路前行,过了许久,铁风终于鼓起了勇气,开口问道:“四象汇聚,那是什么意思?” 铁无发也不回头,只是轻轻的吐了两个字:毁灭。 “毁灭谁?” “毁灭那些不该存在的人。” “四象……是指谁?”铁风问道,不知不觉间,声音中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忧虑。 铁无发没有答话,只是默默的加快了些脚步,没多一会便到了一间隐秘的石室面前:“到了。” 铁风推开那沉重的石门,石门与地面摩擦发出“吱呀呀”的声响,只见三人盘坐石室三个方位,每人都一动不动的注视前方,似乎都没有发现有人进来。 “柳儿?!” “红红,还有墨胖子?!” “你们在这!” 铁风急急上前两步,突然瞥见了脚下那晦涩复杂的一张阵纹图,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又急急的驻了足。 “叔叔,这是……?”铁风回头问道。 “四象归天阵。” 铁无发一挥手,周遭亮起了十余盏火把,将这石室照的通红。 “四象汇聚于此阵,可呼应天地,使得红日当空,四十九日不落,对于凡人来讲,不过是热了些,或有旱灾,不至殒命,而对于修习过大阳心经之人,这四十九日的灼烧,那炽热的大阳之力呼应内劲,使得体内内力紊乱,最终爆体而亡。” “那边的位置……是留给谁的?” 铁风斜过头,只见他们每人身后都绘了一张神兽图,红炎身后绘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墨某身后则是一头气势恢宏的巨龟,而陆星柳后面是一头壮硕的白虎,远远看去,竟能感受到一股杀气。 唯有东首处,地面上绘着一条泛着青色的张牙舞爪的巨龙,而巨龙面前的黄色蒲团上空无一物,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难道……我也是那四象之一?” “没错。” 铁无发点了点头:“四象本是天地圣灵,每逢天下危难方才现世,四象无欲无情时,方能发挥真正实力,运转这阵法,使得不该存在的统统消失,还天下人一个真正而长久的安定与自由,而不是要一直在神堂的庇佑下艰辛的活着。” “什么?!” 铁风扫过那三人的空洞眼神,紧紧握了握拳:“神堂……对他们做了什么?” 铁无发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做,他们本就是圣灵化身,力量也会随着时间自主觉醒,而力量完全觉醒的时候,便会褪去了所有感情与羁绊……他们只是在做他们认为正确的事。” “而你……因为你无意中修炼了令吾将军留下的剑经,以至于本体的力量遭受压制,是以进程要比他们慢上许多,可如今时间容不得再多等,只能期待你做出正确的决断!” 铁风皱着眉,半晌没有一句话。 “你是说,只要我坐上去,触发这阵法,在不久以后那些修炼过大阳心经的遗留至今的人们,包括你,和那雾先生,统统要在这世上消失?” “不错。” 铁无发轻轻的点了点头:“让这天下重归平静,这是神堂一直以来的使命,我希望你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那之后他们会怎样?” “重回凡人之躯,或许会忘记这段记忆,再次回到他们应有的人生。” 铁风沉思片刻,迈步到了陆星柳身前,试探性地轻声唤了句:柳儿? 只见少女缓缓转过头,那泛着灰白的美眸中却带着一股浓郁的陌生。 “她不识得我了?”铁风转头问道。 “他们都从尘世中完全的解脱,不再有身为人的情感,忘却了过往,直面自身,才能发挥出他们原本的力量,只有如此,方才能成功启阵。” “忘却过往……?” 铁风的眼神在石室中每一个角落游过,石壁的颜色深的犹如无情的寒铁,而那火把上的火苗却都欢欣雀跃的舞蹈着,热烈与冷漠之间形成了一股强烈的反差,正如那盘腿而坐的三人。 目光最终落在了铁无发那满是旧伤的粗壮手臂上。 “叔叔……神兵利刃与俗兵凡剑之间的区别是什么?” 铁无发突然一愣,显然没想到他会在这当口问出这等问题。 顿了顿,道:“打造兵刃的矿石,锻器人的手法,甚至天时地利风水,欲打造神兵,缺一不可,否则便成了凡品。” 铁风缓缓睁开眼,嘴角却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叔叔。” 铁风转过身,眼中忽然绽出一道光。 “当年您说的是‘神兵有魂,凡铁无灵,神兵或有缺陷,或藏锋芒,但却给人以无敌的气概,而凡铁再利再锐,不过是让人对这兵器产生更大的依赖,却难以与之成长,和神兵一比终究是堕了邪道。’ “这句话,我当时是半点不懂,但现在,我却懂了。” 铁风缓缓上前两步,陡然间周身爆发了一股摄人的气势。 “褪去情感与羁绊,能使人强大,不过这褪去,绝非忘却的意思!” “直面自己,直面一切,克服这一切,那才是真正的正道,而靠着忘却与逃避得来的力量,乃是邪道,四象传说代表着守护与光明,绝不可能选择这种堕入邪道的方式!” “你若是他,绝不可能忘记这一点!” 铁风每说一句,便上前一步,每进一步,气势便增强了数分,三四步之后,浑身爆发了一股凌厉的犹如神兵出鞘的气势,迫得铁无发竟不由自主的后退了数步。 “告诉我,你是谁?!” 长剑出鞘,一股死寂之力弥漫了整个石室,这股力量涌现之时,似乎那三道盘坐的身躯都跟着抖了抖。 “风儿,冷静点……” “你没资格这么叫我!” 铁风长剑向前一递,正是那烈阳断,剑气内隐,一股恐怖的气势散出,竟压的人无法挪动半步,眼睁睁的看着那漆黑色的长剑在眼中放大。 一道亮光闪过。 剑尖刺入肩头数寸,一股灰蒙蒙的气息从铁无发的身上散去,那双苍老的眼中再次浮现了铁风熟悉的眼神。 和那熟悉的调侃语气。 “呵!小……小子,你终于长大了。” 铁无发吐出了最后一句话,身躯向后重重的倒了下去,激起了些许尘土,嘴角还僵着一丝欣慰的笑。 第二百三十三章 启阵 “干得不错。” 一道突兀的声音从身后石门处响起,铁风刚一回头,只感觉从脊背到腰间,各处同时一痛,而后竟再也动弹不得。 “竟能看破这蛊心虫秘术,看来我还是小觑了你。” 听到身后那浑厚的声音,铁风怒道:“果然……都是你捣的鬼!” 雾先生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铁风身前,那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几分坚毅与执拗。 “没错,我是控制了你那‘叔叔’,其实他也算不上是你的叔叔,不过是我原本的忠心手下。” 雾先生伸出两指,指了指地上昏迷不醒的铁无发:“你或许以为他是你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但我告诉你,他也是我派去的,教你的武功,给你的一切,都是我吩咐他做的!” 铁风冷笑了两声:“呵,若真是一切在你掌控,你又何必施出那什么什么蛊心虫邪法来?” 雾先生脸上的肉不经意的抖了抖,似乎这原本平平无奇的一句反击,在他心中激起了不小的波澜。 片刻之后,方才平静。 “虽是蛊心虫,但却也是句句实言,不过是换个人的嘴说出来罢了!” 雾先生说罢,深吸了一口气: “……没错,我没想到,行云使原本为了控制你而去,但在这十八年间,竟然心思生了许多变化,更疯狂的是,数月前他竟提刀找到了我,竟想劝我放弃这筹划了数百年的大计,哈哈哈……哈哈!” “真的是幼稚……可笑!” “我令吾七百多年都熬了过来,岂能如此便作罢!” 铁风听着那颇有些病态的笑声,眼角竟变得有些湿润。 数月前,在他第一次见到陆星柳时,铁无发蛮不讲理的反对使他一直不能理解,直到今日,他才终于明白,为了支持自己,铁无发究竟为此承受了多大的煎熬与压力! 他也终于明白。那日铁无发突然消失不见,究竟是去了哪里。 铁无发明知此事不可劝,几乎是眼前这人的最大逆鳞,但却毅然决然的提刀上山,只为自己那带着几分少年任性的选择! “他是我叔叔!他就是我唯一的亲人!” “你这毫无人性的变态怎会理解!” 铁风大声嘶吼着,紧闭着双眼,生怕让敌人看到自己的泪水。 “我不懂……” 雾先生轻轻的摇了摇头: “我明明是为了天下大义,没有一点私心,他,他们,我的手下,还有你,你们这些人怎会一个个的都毫无理由的反对我?” “是这世道变了,还是人心变了?!” “是你变了!” 铁风沉沉的说道:“令吾,或许你以前是个英雄,我听过你过去的故事,的确令人心驰神往。” “其实,你所简直的事情,我并不知对错,我没有活过那么久,我也理解不了你所说。”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反对我?” “听我说完!” 铁风打断了雾先生的话。 “所谓正义,一直便不是一个结果,绝非杀了某个人,或者了解了某个事,那便是正义,正义二字是一条长远的路,‘义’字代表着这条路的目的,而‘正’字,则是代表了这条路这条路行进的方向与过程。” “而你,一直以来却只认你心中的‘义’,早就将这‘正’字抛在一边,你不相信任何人,无论是你忠心的下属,对你推心置腹的朋友,甚至是……你的敌人!” “你从来都将他们当做是一颗颗棋子,从来没有给予哪怕一丁点信任!” “你说什么……!” “听我说完!”铁风再次蛮狠的打断道。 “为了达成你所为的‘义’,你不择手段!” “你说你是为了避免人世间的浩劫。” “你以为只有饿殍遍野,尸首浮河,这才是所为的劫难么?” “我告诉你,你错了!你大错特错!” “相比这些,那冷漠如冰的内心,毫无情感的性子,孤独,自私,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方法!若世人都如你一般,那才是天下最大的浩劫!” 话音刚落,石室内猛然涌现一股强烈的杀气! “你敢教训我?” 雾先生狰狞着面孔,在这几句话的刺激下,似乎整个人都变了一副模样,原本呈碧绿色的双眸,此刻却泛着墨绿色的幽光,煞气冲天,宛若恶鬼,分外骇人。 “你他妈的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黄毛小子,有何资格来教育我?!” “今日无论如何,此阵必启!那些污秽邪恶的存在,必须和这大阵一同埋入地下!” “入阵!” 铁风忽感后背一痛,而后整个人都腾空而起,一眨眼,便盘腿做到了那最后一张蒲团之上。 石室石门紧闭,似乎连风都吹不进半点,十二盏火把平静的像一朵朵艳红的花儿。 几道暗黑色的光芒从雾先生的手中打出,一时间阵纹大亮,犹如十万条电光小蛇在上游走。 铁风心下大骇,在那阵文亮起之时,只感觉周身力量仿佛抓不住的流沙,那光纹如同吸血水蛭一般,每次流经自己坐下蒲团,体内内力便顺着周身各处穴位流出,虽已收紧心神,竟只能稍稍延缓些那内力被抽取的速度。 照着情势发展,恐怕要不了一时半刻,浑身内力便要消磨殆尽! “你们你反抗并不能给结果带来一丝一毫的变化,本来你们几个顺从些,这大阵不过也就抽取些功力便罢,但因为你们的反抗,到时大阵一成,你们几人便再无生还之理!” 雾先生看着那阵心处愈发闪亮的一颗拳头大小的圆珠,然中渐渐的浮现出一抹浓郁的兴奋与疯狂。 仿佛看到了世上最美的雕塑,即将在自己眼前缓缓成型。 七百余年的心血,其中的希冀与苦涩通通蕴含其中! 铁风心急如焚。 以他目前的内力,换做旁人想要封住其穴位,几乎是痴人说梦。 但此刻眼前面对的却是那七百年前便傲视世间的天才令吾,自己内劲虽强,却绝无任何办法能冲破他重手之下所封的穴道。 剑经的口诀无效,自创的那“泥马入海神功”亦无效,所擅的三招剑法更是毫无用武之地,面对这天堑般的实力差距,仿佛所有的手段与底牌都在此刻熄了火! 正当无计可施时,石门处却发出了一阵爆响。 “轰!” 人头大小的石块落了一地,月光洒了进来,皎洁而神圣。 第二百三十四章 钟山老人出手 “这么多年了,你为何依旧执迷?” 一人破开石门跃入,铁风背对瞧不见面容,却听出了这道声音,正是那三无道人的师兄。 蒙天曾讲过,这人是那传说中的钟山的主人,武功高深莫测的钟山老人。 钟山老人长袖飘飘,衣衫破损了不少,须发略有些缭乱,满头银发,双眼中却蕴着凌厉的精芒。 “哼,没想到,流风祈雨二使拼着性命,竟也没能多拦住你半刻。” 雾先生也不回头,冷冰冰的道:“你终于舍得出手了么……国师?” 听到那“国师”二字,铁风陡然一惊。 国师是谁? 这个称呼他曾经听过,在那日观剑大会上,风无忧便道出了那渺苍天的身份,乃是当年大阳国师的后人。 而能被雾先生,或者说是令吾称之为“国师”的,怕也只有当年大阳国师本人了! 铁风万没想到,那武功出神入化的老道,三无道人的师兄,竟然便是当年的大阳国师! “旧时称呼,提它作甚。” 钟山老人缓缓上前两步,瞧着那巨大的四象归天阵,不经意的皱了皱眉头。 “最后奉劝你一句,收手吧,雾先生。” “你入了魔障了!” 雾先生冷哼了一声,也不答话,右手一抬,一道邃黑色的剑气从指端生出,两人似默契十足,一瞬间同时出了手,两道身影如鬼魅一般的动了起来。 这两人交手分外诡异,铁风耳中只能听到一丝丝“滋滋”声响,若非在眼前石壁上瞧见了两人被月光映出的闪烁身影,恐怕还以为这两人从这石室离去了。 没有什么激烈的劲风,没有凌厉的杀气,也没有血花与碎石,甚至那些火把都没有太多的抖动,唯有那滋滋的湮灭声响,骇人心神。 铁风从未见过,甚至从未想过,一个人武功之高竟能达到如此境界,墙壁上人影绰绰,仿佛千军万马交锋,任谁也想不到这竟是两人打斗的影子,而耳旁却静的可怕,除了那细小的滋滋声其余再无半点,甚至连衣襟拍打声都没有发出丝毫,这种强烈的反差给人一种震撼的不真实感,也不知这是何等控制入微的境界。 铁风虽此刻内功强悍,但自问真要和这等级别的高手交锋,恐怕连一招半式都难以抵挡。 铁风很想回头瞧瞧,却做不到,整个身躯都好似僵住了一样,他不敢多分心,阵纹上的电光蛇还在贪婪的抽取着他的力量。 距离两人交手已经过了半刻,石室内却还保持着最初的模样。 “国师,没想到,这些年来未曾交手,你武功竟然有如此进境。” 两人分开,青眸人甩了甩手掌,掌心出的一道伤口却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分外奇异。 “雾先生,论资质,我与你差得太多了,当年我成名无敌时,你还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却不想你能在短短三年之内全然将我超越,若你能守住初心,不堕魔障,怕是我无论如何也赶你不及。” “但你这些年执念太深了!你一心只想着毁灭,而且是不择手段的毁灭!这绝非你当年的作风!” “当年的你,就算要斩杀我,也一定会依靠自己的双手,自己手中的长剑!那以一人之力敢于千军万马对抗的令吾将军,我那时虽身为你之敌手,也不禁心生感佩!” “但如今,你借用这阵法汲取四象神力,不择手段的达成你的目的,这和当年我做那大阳国师时虽施展的毒计阴谋又有什么区别?!这不就是当年你最痛恨的行径?!你知道的,这绝非正道!” “这许多年来,我早已堪破此点,为何你竟反而执迷不悟!” “你……住口!” 令吾双眼猛然绽出一道墨芒,整个人的气息忽地一变,灰黑色的长发四散飘扬,仿佛虬龙怒须一般,一时间整个石室内的温度都跟着低了几分。 “天地有序,万物有法,青龙佑世,不该存世者,必将消亡!” 那声音竟忽然变得悠扬的几分,仿佛是来自远古的神语,声音刚落,那身躯便化作一团凌厉至极的墨绿色光芒,一闪而出,钟山老人急急躲避,依旧被这道绿芒在左肩划出了一道不小的伤口,血液汩汩流出,伤口处还泛着一丝难以消散的青芒。 “不该存世者,死!” 两人这番交手,忽然变得激烈与险恶的无数倍,甚至那石壁上都再也映不出两人的影子来,在这等交锋之下,他们终于无法在将那力量控制的细致入微,偶尔逸散出的杀念让人感受到一种如坠地狱的恐惧。 不远处的石碑愈发明亮,和那脚下的电蛇似乎也跟着粗壮了些许,原来这大阵并非自己所想那般平缓的抽去内力,而是随着阵法的增强,自身的削弱,此消彼长之下内力消耗的越来越快,原本预计能挺一个时辰,现在看来,恐怕顶多还能挺个半刻钟! 铁风无法顾得那身后随时可能射来的剑风,全力施为的抵抗那蒲团下吸人内力的电蛇,同时心中已焦急无比,那两人交手绝非这短短时间便能决出胜负,恐怕在他们决胜之前,自己早就要被这电蛇抽成了枯骨了! 抬眼望去,对面那三人脸色要淡然许多,仿佛不知道他们此刻面临的是何等的危机。 铁风猜测,他们定是中了什么奇特的妖法,也许是和那“蛊心虫”类似的玩意,但是铁风并不知道如何破解他们三人身上的咒法,开口呼唤了几次也都于事无补,反而使得自己的内力逸散的更快了。 “可恶啊!” 正当铁风完全无计可施时,忽然脊背大椎与风门穴同时一痛,心下大喜:莫非有人来解了我的穴道! 连忙活动了一下身子,却发现身体还似个木头似的,完全动弹不得,原来那穴道未解。 石室却突然安静了下来,石壁上的影子也同时僵住了,铁风甚至能感觉到那朝着自己方向射来的两道目光。 铁风疑惑的想着:怎地他俩停手不战了? “啊……哈哈!” 过了片刻,正当铁风不解时,一道爽朗中略显得有些尴尬的笑声响了起来,紧接着便是一阵奇特的“咕嘟”声响,仿佛是谁在开怀痛饮一般。 “这人可丢大了……没想到老子竟解不开这穴道,啊……哈哈!” 话音刚落,一阵浓郁的酒气便随之传来。 第二百三十五章 我只想知道,我是谁? 这标志性的笑声一响起,不用多说,除了那三无道人别无他人。 虽说穴道未解,铁风还是心头一喜,这人虽行事无法无常,但要比旁边那俩心思深沉的家伙要讨喜不少。 “你怎么进来的?”令吾瞧着那突然出现的三无道人,皱眉问道。 钟山老人虽说不语,眼中却也带着一样的疑惑,似乎连他也没想到这家伙竟会在此处出现。 “哈哈,你那手下自以为给老子踢下崖去了,却没想到,老子也在身上带了这攀天神器!” 三无道人说罢,从腰间掏出来了一直明晃晃的钢爪,炫耀般的在两人面前晃了晃。 这钢爪倒和铁风当日爬上苍梧顶那登山爪有几分相像,并不是什么多罕见的玩意,但到了武学高手的手中,说他是“攀天神器”倒是也真不为过。 “师弟,你速离此地,勿要捣乱!” “哼,你这老狸猫,你叫老子不捣乱,老子就偏要捣乱,哈哈……小子,跟我走!” 三无道人说罢,一把便扯起了铁风的后心,转身便要去。 “哪里去!” 令吾哪里容得他如此,化作一道劲风闪去,半途时而后锐声大作,只得压低身形,一柄短剑几乎贴着左耳穿了出去,就这么一个停顿,那三无道人立时便携着铁风消失不见。 “师弟,你带那小子下山,我便再也不将你锁闭与钟山之上,从此以后,这天大地大你哪里都去得!” 一道声音远远传出,钟山老人身形一闪便挡在了那石门前。 石室中再次陷入的短暂而压抑的安静。 令吾瞧了瞧那三无离去的方向,眼神又落在了眼前老者的白眉之上。 “好啊……好啊!” 那道眼神又变得冰寒了许多,露出了一丝几乎不属于人类的疯狂,一股丝毫不加掩饰的杀机凛然在石室中绽放! “你以为,这样就能破坏我的计划?” “怕是想的太简单了!” “今天,你们……谁也离不开这铁血峰!” “你们,谁也不行!” 忽然间,石室中浮现了一丝丝黑色的锐芒,很细微,很锋锐,若隐若现,开始时很淡,几乎瞧不清真幻,没过多久便如一条条墨色的丝线诡异的出现与空气中各处,每次那乌黑浮现之时,空气中总会发出一种仿佛撕裂的细微响声。 令吾双臂忽然张开,眼中绽出了浓郁的青芒,十指微微颤抖,那万千道黑芒犹如受到感应一般,竟也跟着颤抖了起来,仿佛千万枝能破开一切的利箭,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将眼前一切毁灭殆尽! “奏雨拨风引——落雨劫!” …… 石门外,一处坑坑洼洼的小路上两旁躺了数十道尸体,每一道都是被人一刀要了性命,温热的鲜血躺了一地,在月光下显得分外凄厉。 三无道人一手拎着铁风,一手举壶痛饮了几口,而后将酒壶挂在背后,在石子路上蹭了蹭足底的血迹,发足朝前狂奔而去,偶尔遇到阻拦便抽出长刀随意挥砍,每次白光闪现,这世上便又少了几条性命。 奔了大约半刻钟的功夫,两人便到了一处崖边,三无道人将铁风如丢破布袋一般随手丢在一旁,也不理会铁风的抱怨与不满,举起酒壶便咕嘟咕嘟大饮了起来。 “喂!” “喂!!” 铁风仰在那冰冷的石地面上,也不知喊了多少声,那三无道人却如同聋了一般,只是自顾自的喝酒。 无奈之下,铁风只得长长的叹一口气,仰着头和天上的月亮对视。 晚风吹过,带来了丝丝凉意。 不管怎么说,此处总比呆在那噬人内力的大阵中要强上太多了。 却不知旁边这家伙要作甚。 正当铁风怔怔出神时,脸上突然一凉,一股烈酒的气息不受控制的往鼻中钻。 “你大爷的!你在干什么!”铁风不满嚷道。 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三无道人举着酒壶,朝着自己的脸上浇酒,那烈酒如瀑布一般的流下,砸的自己都有些睁不开眼。 “张嘴,老子在给你解穴!” “啊?!” 铁风虽不知这“张嘴”和“解穴”之间到底有何关联,但为了能早些时候摆脱这僵硬的身体,还是照做了。 刚一张嘴,那烈酒便滚滚流入,那辣人的气息几乎要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偏偏此刻穴道被封,连咳嗽一下都是极大的奢望,这感受当真是一个难受无比。 正当铁风憋的脸色涨红时,突然两肩和腰腹各处同时中了几指,体内气息瞬间顺畅了起来,气息流荡之下,第一反应便是打了个老大的喷嚏,压抑了太久的气力猛然涌现,将嘴中没咽下的烈酒喷了两米多高,肆无忌惮的朝天射去。 这古往今来有过太多的翘楚,但若真有人想评出个“喷嚏”界的翘楚的话,怕是铁风这个大喷嚏当之无愧! 三无道人嫌弃的抹了抹脸上的酒雾:“妈的,你小子是属鲸鱼的不是?!” 铁风活动了一下身子,蹭的一下坐了起来,仰头看到那三无道人有些狼狈的扮相颇感好笑:“哈哈,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以什么道还什么身来着?”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对!哈哈,你给我来了一手‘飞流直下三千尺’,我便还你一个‘一道瀑布喷九天’!咱俩不拖不欠!” 三无道人将那酒气熏熏的连凑近了些许:“信不信我给你丢下去?” 铁风挑了挑眉,往后蹭了蹭屁股:“那倒是也不错,你师兄好像便是这么吩咐的。” “哼!” 三无道人转过身,站在崖边,对着那一轮圆月再次自顾自的痛饮了起来,烈酒顺着嘴角洒出,打湿了衣襟,又染亮了地上的青石台。 铁风站起身来,拍了拍地上的尘土,看着那月下的背影,竟生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觉,总觉得那身影似乎在哪见过,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 “你好像……跟你那师兄关系不怎么好啊?” “废他妈话,谁也不会跟他变态老狸猫关系好!” “因为他每次都抓你回山?” 三无道人又狠狠的灌了一大口酒。 “小子,世人都称我为三无道人,说老子无法无天无道,你又可知我为何如此?” 铁风一愣,随即摇了摇头:“我不知。” 三无道人把木塞子狠狠的摁了进去,将那巨大的葫芦挂到了背上,半仰着头: “我只是想知道,我是谁?” 第二百三十六章 百莲精的威力 “你……是谁?”铁风不解的重复道。 “你不会懂的,这许多年来,我都没有关于过去的任何记忆,我不知道我姓甚名谁,我不知道我过去都干了什么,甚至我都不知道我这一身武功都是怎么来的?仿佛我生下便是如此,但我知道,那不可能!” 三无道人忍不住又仰头灌了一口酒,铁风没想到这无法无天的汉子,竟然心中有着这样奇特的苦楚。 “我每次下山,总要搅和出些事情来,打架,绑人,甚至把人家掌门的信物给抢来当了换酒,为的不是别的,为的是能有朝一日有人认出我来,告诉我,我到底是谁?我的过去又是什么样的?” “可这么多年了……竟毫无所获!” 一阵寒风吹过,不合时宜的带来一阵凄凉。 “没有任何人知道我是谁,谁也说不出我的过往是什么,若非我脑中的一些模模糊糊的记忆,我怕是要信了那老狸猫所说的‘我自幼便在钟山’长大的话来!” “模模糊糊的记忆……那是什么?”铁风问道。 “……或醉时,或梦中,偶尔会有一些模糊的影子闪出来……他们似乎是我认识的人,又似乎想跟我说什么,我每每醒来想把那些影子刻下时,偏偏又半点记不起它们的模样,那感觉……就仿佛有人从我脑中偷走了我的记忆!” 三无道人说着说着,莫名的生了一股怒火,抽刀一闪,那凸出的山崖便断去了半截,一大一小两块大石从崖端坠了下去,半晌没有回音。 铁风正待说些什么,突然感觉手中多了一个物事,低头一看,是个雕的栩栩如生的小木人,那木人雕的极其细致,唯有脸上则是一片空白,看来这就是他雕刻的那些“无面木雕”了。 看着那木雕,铁风忽然竟有些恍惚,只觉手中的木雕倒和那三无道人自己颇有几分相似。 “你。” 三无道人转过身来,似醉似醒的指了指铁风的肩头。 “知道我为什么救你么?” “不知……”铁风如实答道。 “这些年来,只有你小子,让我每次看到就感觉对劲,就好似过去便认识你似的。” “咳咳……” 铁风干笑了两声:“吴前辈,你不会在猜想我是你失散多年的什么什么吧……” 三无道人那满是酒气的脸凑了过来,当真认真打量了一番:“还别说,你瞧瞧这眉毛,这眼睛,倒是和老子有几分相像,哈哈!” “前辈说笑了……” 铁风赶忙往后蹭了蹭身子,生怕一会这家伙便要上手对着自己的脸蛋捏上一捏。 …… 片刻后。 “好了好了,你内力还在,自己想法子下山去吧,老子还要在这喝会酒,难得来个这么高的地儿!” 三无道人摆了摆手,举起葫芦又是一顿痛饮。 “前辈,我不走。”铁风摇了摇头,拒绝的十分果断。 “你不走?不走在这等死啊?”三无道人斜眼道。 “我的朋友还在那大阵中,我要去救回他们。” “哈?你?” 三无道人放下了葫芦,仰天大笑了两声:“那老妖怪别说是你,发起威来就算那老狸猫也敌他不过,你去?怕是半点忙也帮不上呦!” 铁风脚下狠狠一碾,将一块碎石撵成了粉。 双拳紧握,手臂上青筋胀起,饶是如此,依旧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 他何尝不知那人的实力,当日在执法堂时便过了几招,在那人有意留手之下,自己竟半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若非是那九脉丹,恐怕连小命都要丢了去。 “那又如何,但尽人事,各凭天命而已!” “若能给我些时日……唉!” 铁风摇了摇头。 那日丹田重塑后内力大涨,可惜一直到今日还是难以控制得当,寻常过招时自可以力碾压,但遇到顶尖的高手,细微之间便要决出胜负,光靠一味的蛮力是绝对行不通的。 若是能有些时间,让他把体内的内力熟练掌控,铁风自问,那时再与那雾先生未尝不能一战,至少不会像那时那般一击即溃。 可如今已在这铁血峰顶,甚至那石室内已经刀光剑影一片,临阵磨枪怕是也来不及了。 “临阵磨枪?” 铁风突然一怔,而后脸上竟露出了一丝惊喜,双手在怀中一顿翻淘,没多一会便掏出来了一精致无比的翠玉瓶。 正是那日金一刀临去前交于铁风的火莲派密保“百炼精”。 虽不知这东西药力到底如何,但那金一刀却把它吹的快上天去了,况且此刻左右没什么其他办法,倒不如用这东西赌上一赌。 那玉瓶刚一出现,便把三无道人的眼光吸引了过来,饶是他这些年四处游荡见多识广,也瞧不出这小瓶子里装的是何等物事,但那瓶封处微微泛着的亮光却表明着,这瓶内怕是不是凡物。 “这是何物?” “嘿嘿,宝贝!” 铁风神神秘秘的道了句,而后乐呵呵的一把扭开了那玉瓶的瓶塞,将那瓶塞丢开的瞬间,瓶口处竟发出了一道灿烂白芒,皎洁明亮更胜那月光百倍,随即便是一阵沁人心脾的馨香,那气味刚钻入鼻孔,便使人精神大振! 这气味刚出现,铁风瞬间对那金一刀的话信了八分! “宝贝啊宝贝,今日临阵磨枪,能不能磨成可全看你了!” “金一刀,你要是敢骗小爷,到时候我定要去那大雪山给你那火莲派拆喽!” 铁风自顾自念叨了几声,而后一仰脖子,那瓶中便流出了泛着星光的玉液来,入口极寒,仿佛要把舌头都冻起来。 “小子,你……你等等!” 三无道人疾呼一声,却不想铁风动作极快,那玉瓶又不算大,一眨眼功夫那神异玉液便见了底。 “怎么?”铁风运力强压住口中的寒气,有些含糊不清的问道。 “你吃下的可是那火莲派秘传的‘火莲精’?” “正是!是那火莲派金掌门亲手给我的。”铁风得意的讲起,却感觉喉中似乎更寒了。 三无道人又上前了两步,用一种仿佛看傻子一样的眼神,把铁风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圈:“那姓金的给你时,可有说服食方法?” “服食方法?” 铁风微微抬了抬头,努力的回忆着。 隔了不一会,仿佛想到了什么,瞬间脸色铁青。 “要死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被吓破胆的刽子手 “每过三年,可以长签勾出一点试着服食,若无异样可缓缓加量,不过切勿贪心,功力未至时服食过多,则有性命之危。” 这句话,铁风是颤抖的念完的,正是那日金一刀给的嘱咐,刚刚欣喜之下早就将这些话抛到九霄云外,此时一经提醒方才又想了起来。 话音落下,铁风脸上便已覆了一层薄霜,那大雪山的雪莲与寻常雪莲不同,本就是天下极寒之物,加上火莲派特异的炼制方式,这雪莲精的药力远比想象中要烈的太多! 铁风慌忙盘腿坐下,如怒焰般的雄厚内力从四肢百骸同时涌出,与那雪莲精带来的寒气做着激烈对抗,在这般对抗之下,整个身体都跟着颤抖了起来,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不断的湮灭,消融,以身躯为战场,进行着一场史无前例的交锋。 两道力量每次湮灭时,铁风便感觉体内升起一股异样的舒爽感,仿佛气息运转都变得顺畅了许多。 但虽说如此,铁风此刻却无暇享受这种感觉,因为他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寒气已占据了完全的上峰,几乎要将整个经脉都要被冻结了起来,饶是他自是内力修为早已登峰造极,竟也阻不住那寒气的冰封,他终于明白为何火莲派世世代代都守着这等重宝却无可享用,这寒气之盛完全超脱了认知! 颤抖愈发的剧烈,脸上的冰霜已经覆盖了大半,衣衫早就凝成了冰柱,任风吹也动不得半分。 “啊!” 铁风迈力的大吼一声,却发现只是在嘴中吐出了一道淡淡的白气,淡的仿佛是一层薄雾,冰寒的薄雾。 四肢早已没了知觉,他能清晰的感受到生机在飞速的流逝,如抓不住的流沙,任他如何挣扎使力,却依旧抵不住那寒气的侵蚀! 万万没想到,这小小一瓶百莲精竟会又如此恐怖的寒力,以铁风此刻的实力竟然全然的无可抵挡! “我日你姥姥!这他妈的是毒药吧!!” 铁风在心底愤怒的嘶吼着,却也只能在心底,因为此时喉咙都跟着僵了,发不出半点声音,他突然间竟然感觉自己有些可笑,斗了那么多厉害的敌手都未曾失败,今日却要被一瓶小小的“雪莲精”把性命收去了。 这简直要成了一个笑话! “柳儿……对不起了。”铁风万念俱灰的心底哀叹了一声。 山顶风大,晚风吹得地上的石子打了几个滚,溜溜的滚到了铁风的脚下,竟也被那浓郁的寒气冰封了起来。 “恩?” 正当山穷水尽时,突然脊背出涌进一股强大的热流,一瞬间将周遭的寒气冲淡了不少,而体内原本被压制的节节败退了内力也感受到了这股力量,再次燃起了斗志,强行把铁风那几乎要被冻结意识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这是……?” “小子,别分心!运息守住脏腑,寒气太盛,不要急躁!” 三无道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而与此同时,那两股热流再次加大了些许。 “多谢!” 铁风不知道为何此人也拥有如此精纯的火属性内力,但此刻境况危机不及细想,连忙疯狂抽调全身所有的力量,配合那两股热流,与那寒冰之力展开了第二轮更加惨烈的厮杀。 月光如仙子的薄纱,灰蒙蒙,雾笼笼的罩下,将天地映成了一片灰白。 崖边,两人盘坐了许久,身体上都已附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远远看去,几乎要成了两个雪人,连那酒壶都被冻成了一个硕大而滑稽的冰葫芦。 不过若是走上前去细细观看,会发现,两人身上的冰霜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消融着,在三无道人那精纯的内力压制之下,终究还是起到了明显的效果,那百莲精毕竟是外物,不可能寒力无穷无尽,只要时间足够,终究会将那寒气压住。 但这来之不易的微妙平衡,也同样分外的凶险,稍有不慎,内力微岔,两人恐怕真要化作两座栩栩如生的冰雕了。 …… 一阵细微的声响从东边的小路上响起,很轻,若有若无。 铁风稍稍分神听去,那声音不仅没消失,反而还更近了些,那是人的脚步声,频率不快,甚至还带了一些衣衫摩擦的沙沙声。 而且确确实实的是在朝着自己这边接近。 确认了这道声音,铁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睁不开眼,不知道这是谁的脚步声,但无论如何,此时此地如此接近的,恐怕绝不会带着什么善意。 “哈……呃!嘶!” 来者是个独臂的汉子,一边断臂处还流着血,另一边提着一把九尺大砍刀,谨慎的走近,发觉这二人似乎因为某种原因动弹不得,心喜之下牵动了伤口,发出了两声痛苦的呻吟。 那汉子谨慎的捡了一块石子,甩手一掷,那石子直接砸中了三无道人的肩头,把那衣衫都震破了些,见二人依旧没有半点反应,那汉子胆子终于大了起来。 “好家伙!刚刚不是很凶么?!” “你不是能打么?你不是能杀么?!来啊!” “竟给爷爷手砍了,这报应来得真快啊!!” 断臂的仇恨蒙蔽了他的眼睛,不顾伤口的疼痛,大步上前迈去,举起那把大砍刀,对准了三无道人的脑袋,那砍刀在月光下闪烁出一道优美和弧线。 “哼哼,不想要小命的话,尽管来。” 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那汉子竟如惊弓之鸟般的疾退了数步,慌张的把那砍刀横在胸前,生怕这灰袍道人暴起而来。 能在铁血峰上的,个个都不是庸手,而这黑衣汉子平日里也不是个胆小之人,只是刚刚三无道人那行云流水的杀戮真的给他杀得怕了,那刀太快,快的甚至让他看不到半点影子,一个个同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易的收割去了生命,他更是刚刚被那阵刀光吓得不争气的晕了过去,而也正是如此,这才侥幸的保住了一条小命。 “你……你少装蒜!” “我不信你这般模样还能动!” 那黑袍的汉子大吼道,仿佛只有喉咙粗暴的震动,才能让他勉强找回一丝胆色。 而回应他的,则是一片沉沉的寂静。 “你定是虚张声势!” “我要为那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那黑衣汉子在这崖顶叫嚷了许久,终于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上下牙堂一咬,给自己舌头咬出了血,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总算壮起了胆子。 止住了颤抖的右手,再次将那长砍刀高高的举过头顶,刀尖泛着冰冷的光。 “去死吧!” 第二百三十八章 心神合一之境? “当!” 长刀在半空中,迸出了一道耀眼的火花,而后便远远的落到了崖下。 “是……是谁!” 那汉子被这一扰,声音竟有些颤抖,四顾望去,竟丝毫不见人影,稍稍提起的胆色再次烟消云散。 “是……是谁在装神弄鬼!” 黑衣汉子扯着嗓子喊了许久,竟得不到丝毫回应,越是安静,那气氛越是压抑,犹如一座铅铸的大山,重重的压在心头。 没过多一会,终于被吓破了胆,再也顾不得什么报仇,踉踉跄跄的头也不回便去了,跑了急了些,险些被那地上的一具尸体绊了个跟头。 那人影消失后,两人终于舒了一口气,聚集了十二分的精力,凝神对付这棘手的寒气。 两只迷途的寒鸦飞过,给天地添了一份嘈杂,那荡在天上的月不知何时瞧瞧的挪了挪,被灰蒙蒙的云遮住了半边脸。 寒气在缓缓的退散,而那精纯的内功如星火燎原一般,在铁风身体各处接连绽开,每次祛除一些寒气,铁风便感觉身体发生了些许变化,那种感觉十分舒爽,仿佛周身每一个细小微粒都张开了大口,如出生婴儿一般贪婪的吸允着这奇异的力量。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寒气终于被逼近了一个小小的角落,被那精纯的力量如熊熊烈火般的包围着,剩余的雪莲精的寒力在倔强地做着最后的挣扎,但终究还是在某一刻完全的消逝殆尽,在这激烈的撕扯当中,周遭的肉体与血脉都在进行着让人难以察觉的隐晦变化。 半个时辰过去,两人同时睁开了双眼,三无道人身体一蹦站起,身上的白霜便化作了雾气,肆无忌惮的四散开来。 铁风则是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地上,对着夜空毫不拘束的大笑起来,那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舒爽。 “哈哈哈哈!” “小爷我活过来了!!” 铁风站起身来,对着天空朗声一拜,虽然不知先前是谁出手,但着实感激万分。 “多谢英雄相助!” “哎,哎,哎?怎么,怎地,老子给你费了这么大的劲,光顾着谢人家了?” 三无道人打开了酒壶,仰头一倒,却不想一滴酒都没有,借着月光趴着那葫芦眼往里一瞧,原来那葫芦里的酒早就凝成了一大块坚实的冰坨,和那葫芦内壁紧贴的没有半点缝隙,叹了声晦气,把那葫芦一丢,将怨气一股脑的撒在了铁风的身上。 铁风回头咧嘴一笑:“咱俩关系熟,说谢那就见外了不是……赶明下了山,我定要奉上一桌最烈的好酒!” 铁风虽说的简单,经此一事,内心早已将这眼前的道人看做了可信任的兄弟。 虽说那神秘人也是救了自己一命,但毕竟不会危及自身,而这三无道人既然识得那雪莲精,当然也了解其中的凶险,在这等情况下依旧不顾自身的安危助己运功,这意义便大有不同了。 “哼,老子这些年杀是杀了不少人,救人倒是头一回……你甭来这套,赶紧扯个衣服换上,别赤条条的在老子面前晃悠!” 铁风闻言一愣,低头看去,顿时满面尴尬,原来是刚刚那寒气将身上衣衫都冻得僵了,兴奋跃起之时,那冰脆的衣衫竟裂成了一片片碎片散了一地,只余那贴身的裤衫还在迈力的为自己遮掩。 回头随意找了具尸首,将那一身黑色的劲装换到了自己身上,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扭过身子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臂,感觉这双手和以前似乎大不相同了,但细细一品,却也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同。 “咦?” 铁风对着空气虚打了两拳,疑惑的呢喃道:“这……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啊?” “哼!你这小子什么也不懂,你以为武学一道只看力气不成?难不成两人过招,都似那蛮兽角力一般?”三无道人在一旁眯着眼睛,没好气的说道。 铁风讪笑了两声,几步挪了过来,挠了挠头道:“咳咳,还望吴前辈指点那。” “这雪莲精是天下第一等的重宝,以前听那老狸猫提起过,若使用得当,可使人武功境界大进,一步登天,但这武功境界说得却不是寻常的内力,而是更重要的,人体的契合。” “人体的契合……?那是什么意思?”铁风不解的瞪着眼睛,他还头一回听过这种说法。 “我问你,你平常哪只手使筷子?” 听着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铁风一愕:“右手……啊。” “让你左手去使,那又会怎样?” 铁风摇了摇头:“那就笨拙的很了。” “可是因为你脑中不知道筷子该怎么使?” “那肯定不是……” “那又是为何?” “……就是左手用的生,不习惯吧。” “没错。”三无道人点了点头:“这便是人体的契合了。” “人身躯体由头脑所控,大多数人都没意识到,这自己打出生以来便用的这具躯体,其实并非有想象中那般听话,寻常人也不会关心这听话与否的问题,毕竟对大多数人来讲,想伸出左手就能伸出左手,想提起右腿就提起右腿,这就足够了。” “但对于武学人士,这其中区别却大得很,一招晦涩复杂的剑法,就算在脑海中演练过一万遍,真正使出来总是有些不对劲,那便是因为这身体并非和大脑完全契合的缘故,头脑发出的指令,身体也只能执行个九成,而剩下的一成,其实才是个人招数天差地别之所在!” “而这,也是最难提升的一成,不夸张的来讲,这几乎算是仙凡之别,莫说是下面那些自称的武学大家,就算那老狸猫也不敢说能做到!” 三无道人斜眼瞥了瞥铁风,那表情仿佛是再说“好一个走了狗屎运的小子”。 “而这雪莲精的功效之所以神异,也不是能增加些内劲那么简单,而是靠着其中的极寒之力改造人身,使人体万千粒子都变得灵敏无比,绝对精确的执行头脑中的指令,这看似不怎么大的区别,实则能让你的武功招数与先前有着云泥之别。” “你若脑瓜子灵些,或许还能借此悟到那武学的‘心神合一之境’!” 铁风早就听得呆愣无比,他从未听说过武学当中还有如此道理,看来以前所修的确是粗犷了些,刚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却发现眼前的三无道人右手按到了那长刀刀柄之上,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来,接我几刀试试。” 第二百三十九章 发狂的三无道人 “等……” 不待铁风开口,一道蕴着寒气的白光便从眼前闪现,铁风如本能般的扭了一下身子,险而又险的躲过了这一记快刀。 “好家伙,哈哈!” 三无道人大笑一声,刀刃如同闪电一般在半空中划出个椭圆,与空气摩擦,发出了宛若蜂鸣的声音。 正是江湖上常见的一招蜂鸣剑法,虽说这剑招常见,真正能达到“剑出鞘,蜂鸣起”的,着实是寥寥无几。 三无道人以长刀代剑,三刀分对铁风的双肩和眉心刺去,出手凌厉,竟是毫不留情。 “啊呦!” 铁风还是头一次见过这等快刀,危急之下极为利落的顺势朝后翻了个跟斗,半空中头下脚上却毫不慌乱,如有神助一般,一边控制着身体平衡,右手悄然打了个圈,以指代剑一道剑气射出,半空中与那猛袭而来的长刀碰撞发了一声脆响,落地之后再出三指,剑气刀刃相交,一时间火花四溅,好不漂亮。 两人有来有往,转瞬之间过了二十余招,三无道人连换了四种截然不同的武功,统统被铁风已那五登天的剑气化解,竟没有占到丝毫便宜。 “哈哈哈!” 三无道人收刀大笑了几声。 “不错,不错,收发之间还有些不大稳,不过已经比你先前那般蛮干要强上太多了!” “呼……” 铁风缓过神来,兴奋地搓了搓手,仿佛不大相信这精妙的几招竟是自己所为。 这种对身体完完全全的掌控感,让他看到了武学的另一番天地,过去苦思不解的问题,大半都烟消云散。 铁风忽地拔剑一挥,半空中突兀地闪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携着嗡嗡的刺耳蜂鸣声,正是刚刚三无道人只使过一次的“蜂鸣剑法”,铁风这一剑使得着实是有模有样,初次使来便有了那蜂鸣之音,仿佛是在此道浸淫了数十年的老师傅一般。 能将这一招学的如此之快的,怕是天下再无第二了。 “痛快!” 铁风大笑了两声,心中豪气大生,转头拱手道:“吴前辈,我要回去了!这回那家伙再想占到便宜,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哼啊?” 三无道人扬了扬眉,一泼冷水还不留情的泼了上去:“你怕是太小瞧他了!” “那令吾实力绝非你看上去那般简单,旁人只道他最得意的招数是他那三招自创的剑法,却不知他威力最强横的一招,那是……那是……” “那是……?” 三无道人话说一半,突然如遭雷击一般,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了住,眉头皱的老深,仿佛努力的思考回忆着什么,隔了半晌才又摇了摇头,狠狠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口中还似自言自语一般,含糊不清的念着:“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我为什么知道?我为什么知道?” 几个呼吸功夫,三无道人双眼变得通红,仿佛勾起了什么痛苦不堪的回忆,宛若发狂一般,右手一扯,竟将自己的都头发都扯了下来。 “不对……不对!” 他狠狠的摇着头,眼神在四处游散,一股异样的气息在体内酝酿着。 “我来过这里……我来过这里!啊啊!!” 三无道人捂着头,痛苦的嚎着:“我是谁?你又是谁?” “我是谁?你是谁?!” “啊!!” 铁风看向那忽然之间神情陡然大变的三无道人,不禁皱了皱眉头,也不知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正待劝说些话,一抬头却对上了那不知何时布满血丝的猩红眸子,那双眼中再没有平常那种游戏人间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入魔般的杀念。 “不好!” 看到这道眼神,铁风心里咯噔一声,他第一次看过如此暴虐的眼神,甚至比那日渺苍天用祭魂邀日阵时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歘!” 一道凌厉至极的刀芒掠过,铁风猛然侧身一闪,左腋下处依旧被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若非躲的快些,恐怕这一刀就要开了胸! “做什么!” 那刀芒正是来自于三无手中的长刀,铁风大叫一声,回应他的只有接连而来的三道刀芒,这几刀可不比先前,先前虽说那刀招精湛凌厉,但毕竟是抱着过招的心态而来,此番这几刀却是带着十足的决绝杀意,光那股气势便能让人软了腿。 那仿佛是来自地狱的魔鬼。 铁风不知道这三无道人到底刚刚忆起了什么,能让他瞬间恐怖决绝如斯,但这当口完全不及细想,直接抽出长剑抵过那几道刀芒,随手反击两剑而后拔腿便撤。 石室中还有大敌未料,铁风可不想莫名其妙的与这发了狂的三无道人再打上一场! 双脚迈着大步,在夜空下急奔,两旁的景色飞速的超后逝去,铁风忽然发现一个问题,自己原本最不擅轻功,而此刻奔行的速度却和“不擅”二字沾不上半点边,说是轻功绝顶都毫不为过,想来也是那身体变得更加契合的缘故,每次迈步间都能精准好不浪费的将浑厚的内力灌入双腿,整个身体微微前倾,简直像一道乌黑的飓风。 三无道人虽说狂性大发,却未能因此轻功大涨,纵跃追逐间竟落了下风,铁风发觉到身后那身影变得越来越小,这才心底松了口气,脚下却半点不含糊,反而多加了几成劲力,刹那间便奔出来老远,地上的脚印隔了十余米才留下一道,若有人看了绝不会相信这竟是人力所为。 提着口气,直奔那来时的石室而去,约莫小半刻钟的功夫便再见不到那身后杀念颇重的身影,距离那石室还有些距离,便嗅到了些血腥气,急忙跃起一瞧,只见那石室门外围躺了数十具尸体,都是清一色的黑色劲装,铁风知道,这些都是铁血峰上的高手。 再抬眼看去,那石室早已变了模样,外壁千疮百孔,大门被破的连石渣都没剩下半点,也不知这里经历的什么样的狂风暴雨般的摧残,没有什么激烈的交手声,和来时一样,此处依旧安静得可怕,却弥漫着一股让人胆战心惊的气息。 铁风紧握这剑柄,小心翼翼的接近着石门,在距离那石门不足十步时,门内猛然飞出了一个模糊的物事,正中铁风胸口,在那大力之下铁风一直被击退了十数步,这才将那冲击的力道给缓了下来。 “恩?” 铁风低下头一瞧,再次皱起了眉头。 第二百四十章 恐怖的交锋 乍一看,地上空空如也。 但胸口的疼痛告诉铁风,刚刚绝对是有什么物事飞了过来,并且重重的砸在了自己身上。 “怎么会什么也没有?” 铁风蹲下身来,细瞧之下才发现,地上有些灰褐色的粉末,和那石室一个颜色,那粉末既细又轻,随风一吹便散去了大半,只有些颗粒较大的留了下来,不安稳的翻滚着。 “这是……被击碎的石头?” 铁风用手指拈了一点,放到了鼻尖,有一股淡淡的土腥味道,但想到自己推测出的结论,又觉颇有些不可思议。 刚刚那一下力道虽大,但还绝不至于将石块震成粉末的地步,那这原本坚硬无比的玩意又是为何成了这般? 正思忖间,又数个黑黢黢的事物飞来,铁风挪了挪身子,避过了过一个距离自己较近的影子,耳旁传来“哗”的一声响。 只见那几个物事朝外又飞了数米,到了某一个距离时,又仿佛到了一个极限,几个黑团同时爆散成了石粉,还不及落地便被风吹散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这景象十分诡异。 将石块震成粉,铁风自问,以自己现在的实力,想做到应该不难。 但想让这石块变成粉之后,还在半空中飞出这么远的距离,那就是在让人难以想象了。 铁风紧握了握剑柄,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朝着那石室大门方向迈出了脚步。 这回走得快了些,里大门尚有些距离便听到了一阵阵嘶嘶声响,仿佛是毒蛇吐信一般,让人极不舒服,而这声响每次发出,便都会有几个或大或小的灰褐色影子飞出,和前面那几道如出一辙的都化成了石粉。 强烈的好奇盖过了恐惧,驱使着铁风快步踏到了门口,将身子掩在一块残缺的大石后面,当他朝里看去的一瞬,双眼瞬间瞪得溜圆。 他万没想到,这世上竟还有如此凶险诡异的交锋! 只见那令吾背对自己,周身各处绽着一道道仿佛漆黑细线一样的东西,若隐若现,如恶魔的眼睛,每次现世都会让心心里发毛。 对面钟山老人的招式就有些骇人了。 他脚下踏着奇异的步法,与那些东西保持着数丈远的距离,身旁旋这一股如同泥石沙暴一般的巨大旋风,那旋风从脚底直贯到石室顶端,“呜呜”的旋转着,没有太大的声响,却拥有着极具震撼感的气势! 而那沙暴旋风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了正中心,随着钟山老人的步子紧紧跟随,犹如一副贴身的坚甲,只能从那砂石的缝隙间偶尔瞧见那颇有些凝重的脸色。 惊骇! 这视觉上非常震撼的砂石龙卷,给铁风的感受唯有惊骇二字稍稍可以形容。 以前铁风见识过那三无道人使出的罡风风暴,那是以强悍内力造出的几道飓风,将敌手绞杀其中,是个无比霸道的招数,但那罡风风暴终究是以“风”为主,偶尔带起些碎石杂物而已,而眼前疯狂旋转的沙暴简直就好似一个由石块凝成的巨龙,怒视着眼前的一切,若非亲眼所见,绝不会想到这等恐怖的招式乃是人力所为! 而让铁风更为不解的是,眼前这恐怖的巨龙的动作,似乎没有他看上去那般凶悍,反而还一步步的朝后挪去,倒仿佛是……在忌讳着什么? “国师,你这招暴龙天的确不错,却不知这等消耗,你能坚持得多久!” “哼,彼此彼此!” 令吾抬起脚,既缓慢又沉重的向前迈了一步,那若隐若现的黑色细线也跟着同时向前挪去,偶尔与那暴躁的岩石风暴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嘶嘶声来,两个截然不同的气场激烈的相交,随着这阵刺耳声响,不少石块都四散飞舞,有的打到岩壁上,有的落到地上,还有不少的沿着那石室大门飞了出去,而这些原本坚硬无比的石块,每一个都在不久后化作了一抹抹石粉,仿佛从未在这世上出现过。 好在红炎三人所在的大阵处倒是未有什么损坏,那飞石每每击到大阵,便似砸到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壁,并不会伤及里面的几人性命这一点使得铁风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不然以这两人的手段,恐怕光逸散出的余威分分钟便要将那阵中几人绞灭了。 铁风紧握着剑柄,也不知两人有没有发现自己,心里也有些打不定主意,不知道要不要趁机朝着那令吾的后背来上一剑,之所以犹豫,一来觉得此举实在不大光明,二来呢,也是对那令吾周围那些恐怖而诡异的黑色细线实在没底,那细线的绞杀威力实在超出了认知,恐怖的仿佛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铁风皱着眉思忖,他也终于明白那钟山老人为何拼着大费内力而用出这等恐怖的招式防御,那细线神出鬼没,让人完全无法预料下一刻会从哪里出现,唯有以那砂石龙卷这般的大范围杀伤招数,才能抵得住那黑色丝线的凌厉侵袭。 两人的距离逐步拉近着,而那嘶嘶作响的暴龙天飞速的旋转,几乎要触及到了大阵的边缘,破碎的石粉到处飞扬,使得这石室内一片乌烟瘴气,甚至连两人的身影都跟着模糊了。 铁风被那阵越来越响亮的嘶嘶声搅的两耳嗡鸣,仿佛整个世界都跟着旋转了起来,心也跟着两人的交锋提到了嗓子眼,他可不确定那大阵周遭的透明壁垒能不能抵得住那恐怖石暴的绞杀。 不过无论怎么看,抵不住的可能性都要更大些! 铁风手按着剑柄,双腿紧绷着,眼神已经瞄到了那令吾的背心处,这般情形恐怕也容不得更多的犹豫! “国师。” 剑出半鞘,那阵嘶嘶声响却突然消失了。 令吾后退了三步,那索命的黑色细线还在身旁若有若无的闪着,稍稍拉开的距离,使得那恐怖的交锋出现了片刻的停歇。 “我忽然觉得,你说的话……似乎也有些道理。”令吾脸上突然露出一幕玩味的神色。 “你想作甚?” 钟山老人稳着身形,警惕的瞧着眼前这青眸男子,他可不相信,这疯狂的家伙会有什么回心转意的想法。 只见令吾抬起右手,那若有若无的黑色细线在掌中凝聚,初始时只是几道细丝,犹如衣衫上落下的线头,而后那细线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犹如密密麻麻的细长蝌蚪在掌心游走,没过多久便凝成了一个类似麻团似的东西。 随着那麻团愈发凝实,石室内也升起了一股令人心悸的气势,只见令吾突然举起右手,将那带着毁灭气息的黑色麻团高高举过头顶,钟山老人瞧见这一幕,终于想到了什么,那深邃的双眼中出现了一抹久违的惊异。 “你疯了?!” 令吾没有理会他的嘶吼,也没有理会头顶那簌簌落下的石渣,甚至都没有理会身后那对着自己后心突然出现的一道凌厉剑芒。 他只是仰头宠溺的瞧着那掌心缓缓旋转的黑色麻球,嘴角还带着一分奇特的笑意,那眼神犹如在望着久别的情人。 “我令吾杀人……又何须倚仗什么阵法!” 一道仿佛来自远古的悠扬声音,响彻了整个石室。 “奏雨拨风引,清风劫!” 第二百四十一章 清风劫的威力 随着那道声音落下,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漫上了铁风的心头,那原本已刺出的长剑再不敢前递半分,在半空中身子一扭,朝后急急撤出,刚迈得两步,便斜眼瞧见了刚刚立足处的地面已经列出了两道浅痕,清风一吹便化作了齑粉,几道若隐若现的黑芒如同病毒一般肆虐的扩散着,每每过处,便能粉碎一切! “你疯了!” 钟山老人身子一闪,从那岩石龙卷的缝隙中闪了出去,反手朝前一送,那高速旋转的岩快就如同有了生命一般,携着一股蛮横的杀气一往无前的冲去,正是那暴龙天的杀招“有去无悔”。 那道道黑芒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一招的威势,在那龙卷挪动的一刻便缓缓朝这边聚集,那岩石龙卷气势虽盛,竟也就抵不住这诡异黑芒的侵蚀,两者相碰的瞬间,那无数的大石便犹如冰块掉进了沸水中一般,一眨眼功夫便再无痕迹。 黑芒点点闪闪,不断聚集,犹如万蚁噬象一般,几个呼吸功夫便将那硕大的岩石龙卷吞了个干干净净,唯余下的那内劲气浪也被令吾挥了挥手,拍散成了一阵狂暴呼啸的飓风,带着那铺天盖地的石粉,朝着四周飞散扑去。 一时间呜声哀嚎,天地蒙尘。 铁风被那股气浪吹得双脚腾空飞了起来,半空之中无从借力,听着耳旁沙沙作响,双手想抓住些什么,却只在半空中胡乱的挥舞着,也不知被震飞了多远,才仰面重重的栽了下来,手臂被地面磨的生疼。 “啊……好痛!” 铁风这一下被摔的七荤八素,挣扎的站起身来,揉了揉眼中的沙,只见眼前景物大变,到处都是石粉与残渣,那数米高的巨大石室竟如同阳光下的海市蜃楼一般,再也不见了踪影,唯有那满地的石子和沙粒方能证明它存在过的痕迹。 “那石室……没了!” 铁风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那石室可不小啊! 几乎有数层楼那么高,而且这通体坚石做的东西,更要比寻常的楼屋坚实了太多了。 饶是如此,依旧在这一招“清风劫”之下再无踪影! 这还是人能发出的威力么?! “不好!” 铁风忽然似想到了什么,急急跑上前两步,待那烟气稍稍退散,渐渐浮现出了令吾那宽厚的背影,钟山老人与墨某铁无发几人却不知所踪。 该不会是…… 铁风正紧张时,头顶处却传来了一道苍老而严厉的声音: “我让你下山,你为何还回来?!” 钟山老人一手拎着墨某与铁无发,一手拎着陆星柳与红炎,从半空中跃了下来,将那四人放在地上,转头道: “那酒鬼呢?” 铁风瞧见几人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听他问起三无道人来,一时间又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含糊其辞的说道:“他……好像身子有些不大舒服。” “什么?” 钟山老人皱了皱眉:“我刚刚察觉东边有股内力波动,你们可是遇上了什么棘手之事?” 铁风闻言暗想,这家伙灵觉竟这般灵敏,在这等激烈战斗之下还能察觉数里外的内力波动,不过这棘手之事倒是真的有,自己服下那一整瓶的雪莲精,那便是天下第一等的棘手事。 “国师,你这逃命本事练的倒是不错。” 还不待铁风答话,那道悠悠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还记得么,当年,你可是跟我说过同样的话。” 令吾转过身,缓缓的朝前走来。 “那时你派遣七大高手追杀于我,辗转数月,我一路亡命三千里,最后在那无为高崖边被你截了住,当时你说得便是‘小子,你这逃命本事练得倒是不错。’” 令吾忽然扬起了下巴,脸上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神色,那神情似乎融合的太多的情绪,让人完全辨不出喜怒忧悲。 “而紧接着,你便掏出了两根断指丢给了我。” “其中一根指头上还带着翡绿色的指环……你我都懂,那指环所代表的含义。” 钟山老人上前两步,深邃的双眼直视对面那碧绿色的眸子:“你还是忘不了当年的仇怨,是么?” “仇怨?” 令吾摇了摇头:“比起仇怨,我更忘不了你当初那令人心寒的眼神!” 令吾停下了脚步,两人相距已经不过数尺。 “没错,那时你我为敌,你追杀于我原本也无可厚非,但我在那眼神中看见的并不是属于胜利的兴奋,而是一种狂热,享受,阴暗,你在品尝他人的痛苦,并且沉浸其中!” “已早不是单纯的因为胜利,亦或是成功,那道眼神,让我看见了人心中最为阴暗可怕的部分!” 钟山老人闭目深吸了一口气,忆起当年旧事,语气竟稍稍软了些:“人心会变的,你我都是如此,你又何必执着过去?” “我知道,这些年来,你坐居钟山上,轻易不下峰,装成了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但有些东西是藏在骨子里的,去也去不除,除也除不掉的,你展现出的不过是你那假惺惺伪善的一面,在这无限的生命中终有一天会爆发出你那久藏心底的邪恶念想,而那时候,便是天下最大的祸端!” “大阳心经是古往今来第一邪经,我令吾无论如何也要将所有修成此功的人从世上诛灭,为此,我愿付出生命,与你们共赴黄泉!” “世上之事绝非非黑即白,令吾,你入了障了!”钟山老人摇了摇头,眉心皱出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哈哈,谁是谁非,自古便不是辩出来的!这么多年了……也该了结了!” “你就安心的长眠于此,大阵已毁,余下的那些人,我令吾会亲去将他们一个一个揪出来!” “不可理喻!” 钟山老人冷喝一声,两人同时绽出一阵骇人的杀气,铁风正犹豫着,心底却突兀地响起了一声大喝: “将他们几人带离此地,不要回来!” ———————————————————————— 彩蛋,彩蛋,彩蛋。 本书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基本上不会有太多前面填不上的坑(注意,是不会有太多,咳咳~)。 笔者本拟定了两个结局,从下一章开始便要决定结局的走势,在此想让一直跟读的读者参与一下,算是个一起参与的小游戏吧,选择一下你更支持的是钟山老人,还是令吾,你们的选择将影响部分结局的走势。 选择的方式是在起点书评区,本章说,或者读者群直接说都可以,我在明天下午时会进行整理,希望大家踊跃参与进来哈。 谢谢大家的支持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悟剑 昏黄如老人浊泪的光芒从天空的缺口漏泄而下,扫开了一片潮湿的阴暗,高过膝的草丛仿佛被毒液浇灌,惊慌地战栗起来。 铁风迈过被砍成半截的尸体,薄底的布鞋上沾着粘稠的血,抬一抬脚,鞋底便拉起一线血丝,他厌烦的啧了一声。 从那里离开后铁风一直便有些心神不定。 那本就不是他的战斗,一切的争端也与他无关,自己带着几人离去是此刻最好的选择,完全无可非议。 但不知怎地,铁风忽而感觉自己竟像个懦弱的逃兵,有些提不起情绪。 “争斗了七百年……相杀了一辈子。” 铁风将那昏迷的几人放下,狠狠的掐了掐自己的右脸,那阵阵疼痛告诉他,这不是在梦中。 “真是不能理解的两个人。” 铁风摇了摇头,眼神缓缓从地上那四人身上滑过,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不小心沾上的泥沙,抬头看了看那蒙蒙亮的天。 “要怎么下去呢……?”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远而近响起,铁风连忙猫低了身子,将自己掩在了高草之中。 “尸体还是热的,人肯定在附近,大伙小心些,有情况第一时间扯出应天雷,勿与那小子交战!” 铁风趴着草隙朝外看去,只见几个花了脸的乌衣汉子认真四散忙碌了起来,这已经是今夜所遇到的第五波人了。 这些人的武功本也不弱,但对于如今的铁风来说却是不够看的,但那“应天雷”却是棘手无比的玩意,一旦爆开声响极大,四面八方便会涌来不少追兵,铁风先前便见识过一次,花了他好大心力才从那数百人的包围中逃了出来。 虽武功大涨,铁风却也还没自大到认为自己可以和这整个铁血峰上的人抗衡的地步。 闭目深吸了一口气,细细感应,周遭十余人的方位都映在了脑海之中,这是铁风几番交手后悟出的新本事,服食雪莲精后内力操纵细致入微,以内力感应他人甚至要比人眼直接观察还要更清晰些。 二十步,十五步,十步,几人谨慎的接近着,铁风依旧如同一只老练的猎豹,耐心的潜伏着,静的甚至连呼吸声都不见了。 五步。 那乌衣人终于似察觉了什么,挥着长刀,将身前的高草朝着左右扒开,刚行得两步,便瞧见了一张人畜无害的阳光笑容,那笑容绽开瞬间,竟使得一直谨慎万分的他愣了愣神。 他从未想到,原来那令人恐惧的杀神竟也可以是一副如此阳光的模样。 当他回过神来时,发现喉咙已再说不出话来,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眼中只余下一捧苍凉的月。 铁风并没有阻拦那具尸体的倒下,那尸首还不及落地,便化作了灰烬,如同墨色的蝶,无声无息的飞去了。 经过这大半夜的观察,铁风发现,这铁血峰上人根据衣色不同,武功和作风似乎都大不相同,身着黑色劲装的最弱,和下面那些绿林豪客差不多少,先前自己服食雪莲精时,对着自己和三无道人挥刀,却被吓破了胆的汉子便是这种了。 而这些人似乎也对铁血峰的一切毫无所知,自己擒拿过数人,并无一人能够说出这铁血峰该要如何下去。 再上一等,则是眼前这身着乌灰色衣服的汉子,这些人武功要比那黑衣的高上不少,武功路数诡奇莫测,一般或五人或十人为一队,行事有序而谨慎,而相比这些,最棘手的莫过于他们每次死去或被擒时,便会瞬间化作一捧黑灰,从无意外。 也正因为如此,铁风这一夜杀了三十余乌衣人,竟也问无可问。 而比这些乌衣人再强一等,则是身着暗金色衫子的人了,铁无发与那流风使铁古都在此列,这暗金色衫子正是铁风想极力避开的,他拿不稳这些人武功的路数深浅,更不愿在这处处危机的铁血峰上与他们动手。 “恩?” 左近处了一名乌衣人察觉到了些许异样,朝左轻探两步,发现草丛里躺着四个人影,正是墨某四人,乌衣人大喜过望之下刚待喊叫,却突然瞥见旁边高草上沾染的未完全燃尽的碎步片,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涌上心头,右手急急探到腰间应天雷,却发现自己腹部竟多了个漆黑的如老墨般的剑刃。 下一瞬,连惨叫都不及发出,整个身子连着脑袋,左右分成了两半,一半化成了灰,一半却落到了草丛中,鲜血粘稠的淌着。 铁风瞧着那半截身子,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他并非残忍之人,也本不想如此残忍的杀人性命,但此刻情况如此,不得不多番试探,他要试探出这些人死后是如何化作碳灰的,又如何才能擒拿住他们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擒拿住一捧焦炭。 那尸体倒下,压在草上发出了轻轻的响声,这响声虽不大,却足以引来数道警惕的眼神,几人得了那为首乌衣人的手势,团围而来,五人在前,七人隐于后,铁风感受到这几人的架势,索性也不躲不避,径直的站了出来。 几人瞧见那满脸阳光灿烂的少年俱是一愣,相互对视一眼,他们心底并不相信这少年会是自己几人的对手,虽说如此,他们还是极为谨慎小心的执行初定的战术。 十二名乌衣人右手刚要触到腰间应天雷,眼前却同时一花,而后便瞪着窟窿似的眼睛,在那晨曦与月色混合的皎洁中极为不甘地化作了灰烬。 那领头的大个儿乌衣人在数十米外便瞧见了这一幕,吓得亡魂皆冒,忙不迭的撒腿就逃,铁风瞧见这一幕却并不急着追击,反而悄然闭上了双眼。 不倦低鸣的蝉虫,妖娆摇摆的草叶,蕴着凉意的微风,那乌衣人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甚至他那脸上的泥垢与脚底的沙,每一丝一毫的细节都映在了铁风心中,他从未感受过如此清晰的世界。 “原来……是这样的么?” 铁风手中捏了个指诀,两指以一个奇异的频率上下左右摇摆着,没过多久,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双眼一睁,绽出两道威芒,嘴中微微蠕动,不重不轻的吐出了几个字。 “奏雨拨风引——破!” 随着那声音落下,乌衣人凄惨地大叫了一声,一张口一个鲜红的物事落下,竟是被截断的舌头,饶是那乌衣人一生杀人无数,却也没见过如此惨烈诡异的一幕,再次哇的大叫了一声,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吓得,竟直接晕了过去。 铁风兴奋的舒了一口气,睨了一眼那倒下的身影,骄傲的握了握拳。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奏雨拨风引!” 第二百四十三章 冷艳的寒冰使 经过一夜的鏖战,铁风终于有些明悟——剑气就如同清风,既可以朝前吹,又可以朝后吹,甚至前后左右皆无不可! 过去时无论是以剑或以指,终究是要凝聚自身内力,向前杀出剑气,让敌手更容易判断,自已也受了拘束。 如今借雪莲精之功能清晰的感受周遭万物,铁风也感受到了这万事万物,或多会少都蕴着各种的“力”,草木,风雪,人兽,山河,皆是如此,那种“力”并不强,但却时时刻刻的徜徉在那儿,只要改“推”为“引”,顺应万物之势轻轻一拨,便能发挥出神鬼莫测的惊人威力! 所为奏雨拨风引,这才是这一招的真谛! 铁风刚刚便是借助了那悄无声息的风,运力一引,这才有了先前的一幕。 咯吱咯吱地踏着高草,瞧见那并未化成碳灰的身躯,铁风满意的点了点头。 地上一颗鲜红的药丸仿佛腊月的梅,分外醒目,这也印证了铁风的猜测,却不知那药丸到底是什么来头,竟能让人在瞬间化作飞灰。 “醒醒。” 铁风将那乌衣人拎起,掌心内力一吐,那人便醒转了过来。 “一……” 那人刚开口,却发现嘴中空落落的,发出的声音含混的犹如溺水的母鸡,舌根处锥心的剧痛提醒了他刚刚发生的一切。 “下山的路在哪?”铁风低沉着声音问道。 这些人既然敢将那恐怖的红药丸藏到口中,必然是抱了失败后必死的决心,定是不会轻易吐露,想到此节,铁风右手附到了那乌衣人的后心,将一股不急不缓的力量沿其身体经脉灌入,如同沉沉的铁砂,不讲道理的在那乌衣人血肉各处肆虐,一时间浑身上下所有毛孔中都充满了恐怖的剧痛! “啊……” 那人刚想嘶吼,却又被铁风封了哑穴,生生的将一股苦痛的怨气憋了回去,脸上表情狰狞的仿佛随时要死去一般,偏偏体内那股力量轻重拿捏的极为精准,永远保持着一个让他感受到最大痛苦,却又无法昏迷或者死去的微妙平衡。 “你若想说,就点点头,我自会停手。” 乌衣汉子浑身难受无比,这几乎是人世间最可怕的酷刑,偏偏这人性子又坚强的可怕,在这般酷刑下硬生生的坚挺的半刻钟的功夫,竟半点点头的意思也没有,时间拖得久了,铁风都有些无法可施。 这般折磨若再加持续,怕是就算乌衣人身子扛得住,精神也要崩溃了。 “好硬的骨头。” 铁风皱了皱眉,考虑要不要换个人来逼问,正待犹豫间,却听见耳旁传来的一道如同脆冰一般的声音。 “放了他吧,我带你们下山。” 这声音一响起,铁风瞬间就警惕了起来,同时心中暗恨自己大意,刚刚一心运力拷问,竟不知身旁何时无声无息的来了一人。 转头看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身暗金色的袍子,袍子内是一个高挑的女子身影,那长袍并掩不住这女子凹凸有致的身形,偏偏在她脸上仿佛蕴着千年不化的寒冰,虽然容貌姣好,却没有一丝表情,白的仿佛一座冰雕。 若想找出一个词来,恐怕没有比“冷艳”更适合此女了。 铁风并没有因为他是女子便放松丝毫警惕,因为他清楚的知道,那暗金色袍子到底代表的是何等的意义。 “你是谁?” “铁血军寒冰使,冷然。” 那女子言毕,也不往前多行一步,脸上依旧带着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声音不带有一丝感情,仿佛要把人冰封。 铁风闻言手上一松,那乌衣汉子终于晕了过去。 “铁血军?” 铁风喃喃的重复了一下这有些奇特的自称。 这铁血军与铁血峰随是一字之差,其中意义怕是天差地别。 这冰冷女子仿佛洞悉了铁风心中想法,眼神朝着地上的铁无发滑了滑。 “没错,我和行云使一样,都是七百年前令吾将军的手下。” 铁风对她的坦诚倒是有些讶异,将那乌衣人丢开,悄悄挪了几步,护在了陆星柳四人身前:“你说你要带我们下山?” “是。” “为何?” “我不想看到将军亲手杀了你,他已承受了太多。” 铁风斜眼瞥了瞥天空泛起的鱼肚白,心中疑惑,他拿不准她这句话的意思。 不过这铁血峰上,有着太多他拿不准了。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 女子摇了摇头:“无所谓,你没有其他选择。” 说罢,那高挑的影子便转过身,朝着某个方向不急不缓的走去 铁风瞧了瞧那看上去似有些脆弱的冰冷背影,又瞧了瞧地上那不省人事的四个人,双手握了握拳,终究负起了几人跟了上去。 天色已亮,自己带着这四人再像没头苍蝇一样的逃窜,绝非善选,的确没有其他选择了。 那女子在前,铁风负着几人在后,晨曦将他们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气氛却依旧冷如冰山,安静得没有一句话。 几人迈过高草地,经过了一片冷峻的石林,沿着一道斜坡向上走去,期间遇见了一伙身着乌衣的汉子,刚瞧见那领头女子便极为识趣的走开了,神情中似乎还带着一丝犹豫与惧怕。 一直走到了一处突出去的独角崖边,寒冰使将八名守在这里的高大汉子唤开,几人走了进来。 “并非是雾先生命你如此做的,是么?”走到崖边后,铁风将怀抱中与背负的几人放在地上,终于开口问道。 “跟你有关系么?” 女子冷冷的道了一句,而后那白皙的有些过分的手朝着崖下一挥,崖边的一根手臂数倍那么粗的乌黑色金属链条便哗啦啦的竖了下去,像一条墨黑粗壮的长蛇,饥渴的扑了好久方才听了下来,长链一段盘盘缠绕在一个数人高的大石上,盘了十数圈之多,也许是因为年久的原因,那黑色长链的链体早已深深的嵌在了那大石当中,远远望去竟显得有些狰狞。 铁风微微抬头,只见那大石上方深深的刻了“铁血峰”三个大字,银钩铁划,无数年的风化却丝毫没有减少那大字的锐气,仿佛展翅欲飞的雄鹰,抖抖翅膀便能翱翔天际。 还不待铁风开口,那女子又抢先道:“这长链是千年玄铁所制,刀斧不可伤,你若不信大可自己试试。” 虽被那女子道破了自己的顾忌,铁风却依旧谨慎的走向前去,对着链体运力挥剑一斩,嘭的一声震出了几星火花,握剑的手竟有些微微发麻。 他暗运内功细细感应,这长链的确如同那女子所说,每一处都是坚硬无比,绝非斧剑可上,周遭也并无埋伏与陷阱,似乎眼前这神秘的寒冰使真的是一心想让自己几人离去。 几番挣扎与犹豫,铁风终究还是对那女子拱手一拜,还不待道谢,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幽幽软软却又异常坚定的声音。 “哥哥,我们不能下去。” 铁风回头,只见那一袭红裙的红炎不知何时竟醒了过来,大大的眼睛中仿佛闪着火光,见自己回头,再次坚定的有些倔强的道了一句: “我们不能下去!” “那个大阵并没有毁!” 第二百四十四章 红炎出手 “你醒来了?!” 铁风惊喜的回过头,只见那张小脸尚有些苍白,不过看起来倒也并无大碍,这才心中舒了一口气。 之前对于如何让这几人苏醒的问题,铁风也是好一阵头疼。 “你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铁风问道,这个问题在他心中压抑的太久了。 红炎眼神不善的盯着一旁的冰山女子:“正是她,还有另外一名老恶人,给我们施了咒法。” 话音刚落,一赤红的火团直截对着那寒冰使暴飞而去,整个空气都跟着炎热了几分,那火团飞到那冰山女子身畔,那女子不急不缓的挥了挥手,火焰就宛若触到了一个巨大的蛋壳,火焰被逼成了一道弯弯的弧线,几番挣扎后便消弭于无形。 铁风没想到,这平日里看起来天真无邪柔柔弱弱的小红炎,出手竟然如此狠厉果决,刚刚醒来就拖着尚有些虚弱的身子,拉起了一副要决一死战的架势,仿佛是一只凶怒的野兽。 “等下。” 待红炎再欲出手时,被铁风一把拦了下来。 “你刚刚所说的‘阵法没有毁’,那是什么意思?” 红炎抬头望向那比自己高一头有余的铁风,刹那便收回了刚刚那敌意满满的眼神,声音也再次变得幽软了起来。 “哥哥,我们几人中了咒术是身子不由自主,却还是有记忆的,那四象归天阵靠着四象之力启阵,而后便只需灌注力量便可,而那真正的阵图却不是你看到的那些纹路,而是深埋地下的部分,那青眼怪人在地下布置了数道聚能法阵,又故意施压因那老道人出手,恐怕不只是像他所说,除去个别人那么简单。” “聚能法阵?那是什么东西?”铁风疑惑的问道。 “那是一道奇妙的上古阵法,能将周遭的一切能量聚集中央。” “你的意思是说……那雾先生是故意一步步引那钟山老人出手,主要目的却是为了让这法阵吸取他们所逸散出的力量?” 红炎瞥了瞥一旁那冰山女人,见她并无异状,这才又对铁风点了点头。 “那他聚集这么多的力量,是想作甚?” 红炎沉思片刻,缓缓的说道:“他们两人力量已经远超那四象归天阵所需,若以此等力量启阵的话……” “或能灭绝大半生灵。” “什么?!” 听着红炎这不咸不淡的一句话,铁风脸上表情都僵住了: “你说的是真的?” “或许吧……这阵法源头久远,我也说不大准。” 空气忽然陷入了一片死寂,几人都站在原地,各想着各人的心事。 铁风暗中观察着四周,他倒是没有多少踌躇,无论红炎所说有几分是真,哪怕仅有一分,那也是这世间不能承受之重。 而且就令吾如今疯狂的所作所为来看,似乎没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他要回去,他必须要阻止这一切,而眼前最大的阻碍不是别的,是那站在一旁,安静得可怕的冰山女子。 那个名为冷然的女人。 “还不下山么?你们。” 女子终于开了口,显然没有给铁风更多的选择。 “你知道这一切?”铁风问道。 “令吾将军要做的事,你们无权知道,我也不会让你再见到他。” 铁风瞥了眼地上那依旧昏迷的三人,心中有些踌躇,依此刻的情形来看,他想回去唯有一条路,便是击败这武功不知深浅的冰山女子,但就算成功,在这以后必然会引来大量的乌衣人,到时又当如何。 铁风深吸了一口气,只觉今日之事分外棘手,红炎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哥哥。” “这个女人我能对付。” “你?” 铁风转过头,看向红炎那尚有些稚嫩的脸蛋,嘴角还荡着一丝明媚的笑,恍惚间好像又见到了那时趴在自己背上怎么说也不下来的小女孩。 他似乎有些不信,这听上去颇为自信与霸气的一句话竟然出自她之口。 “别忘了,我可是‘炎大人’喔。” 红炎嘻嘻一笑,而后立马换了一副面孔,整个身子便化作了一道火光,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惊人的弧线,绕过铁风直奔那寒冰使而去,那股震撼人心的气势与刚刚的无邪少女简直判若两人。 那骇人的威势看得铁风头皮一阵发麻。 寒冰与烈焰,花白与艳红,二女交起手来气势惊天,宛若天生的对头,刚接上手便一发不可收拾。 铁风没想到,自己终究还是低估了这两人的手段。 他这是第一次真正见过红炎出手,那若非亲眼所见,也绝难相信那藕白的双臂竟会蕴藏这恁大的力量,她使的是一门奇特的拳掌功夫,却又不单单是挥拳舞掌那么简单。 每每出手间必随着一阵爆响,那响声比炮仗还要响亮无数倍,宛若炸雷一般,响声过后便跟着一道几成人形的火焰,使得是与刚刚一模一样的拳脚,就好似红炎的一个影子一般,对着那面前的敌人毫不留情的焚去。 红炎身法极快,而这影子速度则稍慢些,几个回合下来,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火影,仿佛来到了一个火的王国。 而那寒冰使的武功看上去要安静得多,只见她翩翩跹跹,不急不慢的挥舞着手掌,与其说是拳掌,倒更像是一个舞蹈,整个人如同火海中的一抹雪莲,任你如何肆虐,我自岿然不动,移步于千万火影,游走于倾覆之间,在这猛烈攻势之下似乎还保持了一份执着的优雅。 虽说防守自身游刃有余,但几次想突出红炎那火影的包围却是难能,时间拖延得久了,那冰封了数百年的内心也稍有些急躁了起来,出手也跟着重了几分。 两人的交手可谓是极美的,无论是人,还是那刚与柔的糅杂,暴力与冷静的对碰,不过铁风此刻却毫无心情欣赏这危险的美感,看着两人愈发焦灼的战斗铁风深吸了一口气,对着红炎的方向轻语了一声:“拜托了!” 转过身,狠狠的咬了咬牙,对着栅栏外几名面色不善的乌衣人疾奔而去。 第二百四十五章 宿敌旧事 钟山老人满面风霜,破损的袖袍显得他有些狼狈,接连不断的轰杀,饶是以他的实力,仍旧会感受到一阵阵内力难继的虚弱感。 四周荒凉得可怕,连那不时滚过的砂石都被风吹的瑟瑟发抖,生怕自己下一刻要遭受无名之灾,再不能见到那温柔的晨曦,便要化作一捧流沙。 到处充斥着触手可及的肃杀感。 眼前的年轻人给他带来了太多的惊异,过去如此,现在亦如此。 其实早已不算年轻人了,已经七百年了,谁也不再年轻,但他心中依旧习惯称之为‘年轻人’,那个当年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大阳国的,让他头疼不已的年轻人。 七百年了,他一心修道钟山,解剑真经已练至大成,这是他最得意的武功,经历了化有剑为无剑,化无剑为有剑,最终达到了化无为无的最高境界,出手收招间早就不拘泥与一招一式,剑出无形。 他自以为武功早已甄至无敌之境,也不想再翻出那些不堪的陈年旧事,若非令吾所作太过疯狂,恐怕他此刻还在钟山上赏着高山俊水,品着清风美茗。 他下了钟山,来到了铁血峰。 本拟出手制住令吾便罢,却也从未想过,自己会经历一场如此恶战。 四面都是剑光与刀芒交织成的网,那邃黑色的细线仿佛是无常手中的招魂幡,一招不慎,便要迈过那生死之间的鸿沟。 他已经使出了太多的得意绝学,力气也到了极限,却都被对面这年轻人给化去了,每一回都仿佛到了那令吾承受的极限,但过后才发现,那远非其极限。 这年轻人仿佛拥有着无穷的潜力,战了一整夜,脸上依旧擒着一抹如同当年般的狂热,恍惚间,钟山老人竟好似又看见了当年令吾力压千军的样子。 只是两人扮演的角色有些不同了。 谁是猎人,谁是猎物,没到最后一刻,谁也确定不了。 还有最后一招。 钟山老人低了低头,看了看自己那伤口密麻的手心,眼中浮现了一抹挣扎,最后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压抑下了什么。 终究没有出手。 “国师,怎么?技穷了?” 令吾双手半握着,带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要不要如当年一样,抱头鼠窜,那不是你最擅长的?” 钟山老人冷冷的哼了一声:“令吾,激将法,在我这里是无用的。” 令吾却骤然一笑:“你终于称我为‘令吾’了。” “你说我执着过往,我瞧你才是不敢面对过往罢!” “过往之事,我早已看淡,不然我也不会此刻才来阻你。”钟山老人淡然道。 “我看并非如此!” 令吾提了提声音:“这么多年了,你不想和我动手,却非因你所说的那般淡然和释怀,而是你——国师,你不敢面对我。” “你面对我便会想起当年的失败,便会想起当年的诡计阴谋,便会想起当年的血海尸山!” “你心里还是过不去那道坎,你有着深深的恐惧,你恐惧那挥挥手便要死去千万人的自己,你恐惧自己当年设下的一道道惨绝人寰的毒计,而你最恐惧的——” “你怕我说的一切,都是对的!” 令吾眯了眯那翡翠般的双眸,眼神如同电闪,直视心灵。 “无论邪性与善念,终究要有重见天日的时候,你当年杀戮太盛,这些年便立志再不杀戮,矫枉过正犹胜于昔,如今虽从刽子手改行做了大善人,那心底的邪性终究是去不除的,犹如瘾毒一般,压抑越盛,到时爆发愈烈!正因为你已意识到了这点,所以你才尤其的恐惧!” “一派胡言!” 钟山老人不由自主的握了握拳,眼中浮现了一抹久违的怒意。 “是你自甘堕落,坠了魔道,莫以为他人都和你一般!” “好!好!好!” 令吾嘴角扬了扬,一边抚掌一边大叫,每叫一声好便抚一次掌,三声过后,脸上露出了一副玩味的笑。 一抹晨曦打到那棱角分明的脸上,仿佛一座亘古的雕像。 “既然你说,你并非不敢面对,那我问你——” 令吾故意拉长了声音,双眸泛着精光,宛若神灵的审视: “那一招‘剑雨天’,你却为何不敢使!” “什么?!” 钟山老人双眼瞪得大了几圈,几乎瞬间要失了态。 这平淡的一句话,宛若在他心中劈了一道炸雷! “我知你这解剑古经乃是在一处古刹所求得,你想化解心中戾气,所以选择了这门慈悲之念的佛门功法,当日那老僧渡真给你设了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三大苦劫,你一一通过考验,这才求得了宝经,而那位渡真赐经之时,又三次欲言又止,三次苦叹长吁,这才将那解剑真经交付于你,可是?” “你……你怎知道此事?!” 钟山老人抬起两指,脸色阴沉如水,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拼尽全力在压抑着胸中怒火。 令吾所言乃是数百年前旧事,那时他修成了那大阳心经的长生法门,内心挣扎不已,虽得了长生,却忽然变得迷惘了,在无尽的寿命下,功名利禄都成了浮云,让他忽地不知自己生而为何。 那时几乎是他一生之中最苦的日子,每日如行尸走肉般,常常一连几日滴水不沾,粒米不进,几乎都动了了结自己的念头,还是多亏那位高僧渡真不顾暴戾的自己,被当年的自己一次次打的半死,又一次次舍了性命回来耐心读经讲法,正是这份难能的执着,才把自己从心魔边缘救了回来。 几可说是自己数百年间最大的恩人。 “那时我视你为最大的敌手,自然便要留意几分,待你取经走后,我便找到了那老僧,想问问你取走的是什么样的功法,却不想那老僧倒是硬气得很,对此缄口不言。” “无奈之下,我便借了你大阳国的搜魂大法一用……这才得知了关于那古经的事,说起来也有些年月了。” “你!” 钟山老人闻言,两指竟不由自主的有些颤抖,仿佛数百年间修炼的心如止水都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那时他得经之后,来到钟山潜心问道,不理世事,十年未下峰半步,而后闻言北荒有一疯僧到处杀人,这才下山除魔,却不想那疯僧竟是当日点化自己的渡真大师! 他将那已陷疯魔的渡真擒下,用尽了所有手段也未能使其再复清明,终其一生只能在后山囚室渡过,直至疯魔而死,而其大半生留下的美名,皆因他的疯魔杀戮毁于一旦,他所在的庙宇也遭到天下唾弃,甚至连徒子徒孙都被人报复屠戮个干净! 至今想起此事,依旧悲怆莫名! “是你……!没想到竟是你!我万万没想到是你……! “不对!” 钟山老人双眼一凝,再次摇了摇头:“不对!” “以你的功力,就算使那搜魂大法,也绝不至于引入疯魔!” “呵呵,国师,这些年你修道真的是把人都修傻了……” 令吾斜望了一眼那微亮的天,轻声道: “我若不如此,又怎知你藏到了何处啊?” 一阵微风吹过,竟带着一股刺骨的寒,连那刚刚露出脸颊的日头都藏到了云层的后面。 “你搜魂之后,故意让他疯魔……原来只为因我出来?!” 令吾也不答话,只是斜斜的望着天,却是默认了。 钟山老人凝着双指,因为震怒浑身都有些颤抖,眉心勒出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他早已立志不理会过往种种,再不问仇怨是非,却没想到事到临头时,自己心中竟巨浪惊天,仿佛多年的修行也跟着消失不见了! 空气忽然安静了下来,静的可怕,仿佛连时间都跟着冻结了。 “国师,稍安勿躁。” 令吾没有理会周遭的肃杀气氛,忽然说道。 “你就不想知道,那老僧长吁短叹间,最终未交待于你的是何事?” 第二百四十六章 钟老的最后一招——剑雨天! 令吾没有理会钟山老人那满脸阴沉,平淡的说道: “在那老僧记忆中,这最后一招的威力极为恐怖,之所以设置三大考验,也是为此,意志薄弱的人恐怕要被这一招领入魔道。” “而他犹豫再三的事情——便是他本欲将这一招从解剑古经中毁去再交付于你,但临了时又狠不下心,有些不忍把这本来完整的绝世功法给毁了,这才思忖再三,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遵守了和你的约定。” “在那之后,我便一直好奇,到底这天下会有何等样的武功,会让人能在传功之时便生了忌讳,后来我几次引你出手,却发现你出手之间虽说招式巧妙,但绝非什么威力恐怖的杀招,甚至杀念都没有多少,哼哼,这等软弱的武学,又怎会让那老僧如此忌讳?” 令吾顿了顿,见到钟山老人愈发阴沉的脸色,反倒笑了笑。 “是以我在想,那最后一招‘剑雨天’定是有什么不得了的关要,六百多年了,若说你没练成,那我是不相信的,而练成的不敢使……我猜……那定是因为这剑招和之前的十二招剑意大不相同,甚是……或许会勾起你一些不愿面对的恐惧!” “是么,国师?” 令吾突然一声喝,眼神如利刃一般逼视着他,身子又向前迈了一步,两人只间隔几步的距离。 钟山老人还在沉默着,安静的沉默着,静得整个气氛都变得有些压抑。 他仿佛生了什么变化,似乎破灭了什么,又似乎觉醒了什么,飘渺不定,让人难以察觉。 隔了许久,他才冷冷的睁开双眼,从喉咙深处发了一声: “说完了,是么?” 虽是问话,但钟山老人似乎并未打算等待什么回答,无论“是”与“否”,再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双手忽地十字交叉于胸前,按步不动,周遭依旧静得可怕,半点动静也没有。 令吾稍稍警惕了些,却并未察觉有什么特别的迹象,但正是因为如此,使得他更加警惕了。 “你说得没错,解剑真经,最后一招唤作‘剑雨天’。” 钟山老人忽地双手左右探出,以指代剑,朝着两旁打出两道剑气,那剑气也并不是多凌厉,没飞得多远,便在空气中消弭无形。 “真经以“解剑”为名,本意便是止戈、休战的意思,虽是剑经,其中记载招式均带着一股慈悲之意,只求制人,却不造杀戮,其中所载的“惊龙天”“饮阔天”“大梦天”等一十二招剑法均是如此,剑招不同,剑意却是相同。” 他一边说着,双手动作忽地也跟着快了起来,如同数道指影同时挥出,剑气纵横,却并不是多凌厉,令吾只是稍稍挪了挪身子便尽数散开,同时一边注视着钟山老人的双手,一边关注着周遭,依旧不知他这乱打一气到底为何。 “唯独这最后一招,剑雨天,并不相同。” 钟山老人顿了顿,忽然加重了些语气,眼中仿佛蕴着星辰明灭,万千道剑气朝着四方射去,衣衫飘扬烈烈,仿佛傲世谪仙。 “虽拥有一个看似平和的名字,却携着一股与其余十二招截然不同的杀意。” “如你所说,那是就连我也不愿面对的恐怖杀意!” 他终于停了手,周遭还是静得可怕,甚至比刚刚更静了,饶是以令吾的定力,依旧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压抑感。 还有一种浓郁的孤独。 那种感觉,仿佛是整个世界都抛弃了自己。 这种感觉让令吾很不舒服。 “哼,若这就是你的最后绝招,怕是太让人失望了!” 令吾冷笑一声,全身绷起了一股力,如同拉紧的弦,顷刻间便能以最为迅猛的速度冲出。 “我再问你一遍,你不后悔么?”钟山老人忽地又问了一句。 不知怎地,他双眼都变得猩红了,还有些闪烁,仿佛有两股强大无匹的力量在斗争着,一者让他清明如圣,一者使他疯狂近魔,在这股争斗之下,似乎周围的空气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那股恍若隔世的孤独感却更加强烈了。 “少在那装神弄鬼!你若不出手,那便去死吧!” 令吾再也不想忍受这份令人窒息的压抑,抬起右手,一股强劲的力量在掌心聚集着。 聚集着,聚集着……却聚集不起! 那宽厚的手掌此刻却像极了一口漏水的缸,任你千般努力,却只能聚出缸底那浅浅的一捧! “恩?” 没过多久,令吾看向自己掌心,一湾浅浅的沟壑上了眉心。 他右手再次猛一使力,却更加费解了,甚至眼神中还浮起了一抹不安。 那邃黑色的恐怖细线并未如同先前那般聚集成团,只有那么零零散散的几道,仿佛细长的眼睛一般,忽闪忽闪的眨着。 他从未有过如此感觉,那仿佛是所有的力量都被剥离了,化去了,明明自己还能感受到全身充盈着的爆炸力量,却偏偏发不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他眼中的不安更加浓郁了,双手猛地同时抬起,一上一下如同抱球一般环抱身前,而在这般努力之后,那黑色的细线也只是将将增添了几丝。 一股焦躁的情绪涌上心头。 “你做了什么?” 令吾抬起头,冷冷的问道。 不知是幻觉,还是因为他天边飘来的几朵厚云,他感觉周围都变得灰暗了许多。 “你……可后悔?”钟山老人再次开口。 他的声音变得嘶哑了许多,还带了一丝怪异的狂妄。 整个人的气息都变了,双眼猩红着,再没有先前那谪仙般的模样,倒仿佛是从地狱杀出的恶鬼。 令吾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如此变化,也不知道这股变化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武者的只觉告诉他,自己必须出手了,此刻,现在,必须出手,绝不能再托大的任由他继续变化下去。 双手变掌为拳,那几道似有似无的黑色细线也因此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刚猛的气息与浓浓的战意。 感受着双臂间蕴着的熟悉力量,令吾心中稍稍安定了些,不多犹豫,下一刻,便朝着面前那突然绽出诡异笑容的老脸上狠狠挥去! “轰!” 虬龙般有力的右臂和空气摩擦出一声爆响,衣衫爆裂,露出紧绷的血管与青筋,拳风过处仿佛一切都要为之退让,而那沙包大的拳头直直的轰在了那苍老人影之上,两者接触瞬间,却并未出现想象中的力量对撞的爆破感,而是如同击到了水中倒影一般,就这样透着那身子穿了过去! 令吾收回右拳,眼前的人影像剪纸一般,碎成了颜色各异的蝶,朝着四周散开而去,周围黑得可怕,不知何时变得这么黑了,仿佛是人间最深邃的夜。 朝左右望去,哪里还有半点人影,天空是黑的,大地是黑的,四周尽是漆黑,仿佛刚刚那猩红的眼睛带走了世上所有的颜色,唯余一股若隐若现的残忍杀意。 令吾再不敢轻易出手,双臂护住要害,掌心暗自蓄力,却仍旧无功,一股愈发强盛的不安感弥上心头,仿佛整个世界都与自己隔绝开了。 一道声音响起,空明,清晰,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又放佛来自最深的心底。 “我愿佑尘世,世不愿我来,不若尽寂灭,何处不尘埃。” 第二百四十七章 火力全开的五登天! “呲。” 轻轻的一声响,令吾忽地腰间一痛,一道醒目的血雾绽放开来。 并不是多深的伤口,他泛着青芒的右手轻轻一抚,那伤口便愈合了大半。 但这并不代表他的心情会很轻松。 因为刚刚那道攻击……直至伤及己身,他竟毫无察觉! 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年未遇的情形了! 那剑气虚无缥缈,和他的清风劫的手段十分相似,但清风劫的攻击却只能在身旁一定范围,离得远了,便无法感应与操纵能量,况且真正的高手相争,两方对力量的领悟在伯仲之间,想要无形伤人却是更难了。 他无法判断,这剑气是如何而生的。 正警惕间,忽地感受到两侧各有些波动,身子连忙后跃,依旧被一道无形剑气伤了右腿。 “好,好,好!” 令吾大叫三声,既然这剑气难防,莫不如主动出击。 他双眼扫过周遭漆黑的一片,下一刻,双手挥舞,指尖劲气无差别的朝着四面八方射去,宛若万千箭矢鱼贯而出,携着凌厉的劲风,一直飞到视野的尽头。 “恩?” 令吾察觉到这些劲气竟并未受到一点阻碍,眉心微微皱了皱。 他本以为这钟山老人是施了什么障眼法,将身子隐于黑暗,但这大范围的剑气挥出,无论如何隐藏,总也要闪避一下,如此一来自己便能定到他的位置,却没想到这些剑气皆朝着远处无限制的延伸,甚至原本周遭的一切也都不见了。 连脚下的地,与顶上的天都是一片漆黑,那感觉仿佛自己来到了一个无穷无尽的黑暗世界,与过去的种种永远隔离了。 “这是什么邪法……?” 令吾闭上双眼,细细感受着周遭,却发现这周遭不光看上去一片漆黑,甚至连生机都不存半点,仿佛四处尽是荒芜。 “呲。” “呲……呲。” 就这会功夫,又有三道极为隐蔽的剑气,如毒蛇的长信,狠狠的在他身上削出了三道鲜艳的伤口。 “卑鄙的招数!” 令吾震怒之下,几道比手臂还粗的劲气朝着四处打出,那原本能够摧金断玉的招数,此刻竟好似威力全无,没于黑暗中,没有泛起哪怕一点点浪花。 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剑气从各处出现,三道,五道,九道,几十道,剑气仿佛突然开了闸,如同狂风暴雨般的在这一片黑暗的空间中狠狠地灌入,在这般冷绝无情的杀招之下,就连令吾那恐怖的恢复能力似乎都失去了作用,刹那间平添了无数伤口! 换做旁人,恐怕早就被这一阵剑气绞杀的连渣都剩不下了! “好啊……好一个剑雨天!” 令吾如一叶扁舟在重重的剑气中飘摇着,脸上却仿佛浮现了一抹狂热的表情。 他无敌了太久了。 沉寂了太久了。 甚至都忘记了上次受伤是什么时候。 而此刻这浑身的疼痛仿佛大雪天中的烈酒,浇起了他那已经埋藏着极深的斗志! “一式踏鹰追妖月!” 忽地,令吾步法一变,也不顾那身上越来越密集的伤口,在这一片深邃的黑暗中大步飞迈了起来。 剑气纵横着,到处都是粘稠的液体,也不知是血还是汗,双掌挥舞间无数道剑气朝旁射去,每一道都携着一道刺耳的爆响,凌厉的仿佛射日的箭芒。 “二式惊狼走崖边。” “三式疾豹俯云渡。” 他越走越兴奋,兴奋的把那剑招口诀都不由自主的念了出来,这剑法正是当年他自创的“五登天”,是在血海尸山中杀出的一套招法,既藏着轻如飞燕的轻功,又蕴这高深莫测的剑意,闲田信步之间便能潇洒的取人性命! 这招可谓是内外兼修之大成,虽较那奏雨拨风引的境界稍逊一筹,威力却是并不逊色,刹那间百余道射出,空气都跟着升温了不少。 “四式猛虎落凡间。” “五式飞猿祭红日。” “我不管你使出如何妖法……我令吾想做的事情,老天也阻不住我!” 令吾忽地将双指收到胸前,却发现周遭猛然涌现无数杀机,千百道诡异的剑气同时朝着自己射来,若是被这等密集的攻击搅杀进去,恐怕以自己的实力一样会化作齑粉。 不得不说,这道杀招攻击的时刻无比精确,若此刻闪避,或许能逃得一命,但这拼着百余道伤口辛苦聚集的剑气怕是要前功尽弃了! 感受着这恐怖的生命威胁,令吾反倒想大笑一场,游走于刀剑之上,周旋于生死之间,这才是当年的他,那个意气风发的,他自己也无比还念的令吾! 那夺人性命的剑气越来越近了,令吾没有动,甚至连衣襟都没有抖上半点,极为坚定的将右指轻轻的触到了眉心,闭上了双眼,脸上却浮现着一抹久违的疯狂! “我会怕死么?” 剑气越来越近了,身体上的每一滴血,每一根寒毛都能感受到那将一切绞杀成齑粉的剑气威胁。 剑气也越来越多了,越来越密了,几乎要将这整个空间的都绞杀了,数道剑气径直的劈至那壮硕的身躯,发出了一阵阵血肉分离的撕裂声响。 令吾却还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仿佛那不是他的身体,任由血液四处挥洒着,似乎连骨骼都要被摧残的断了。 但他还在等待着。 周遭的剑光愈发强盛,似乎那些诡异的剑气也怒了,它们仿佛也感受到了这血肉模糊的人的挑衅,千万道剑光涌了出来,从那最深的黑暗处聚起了一场由剑光组成的狂风暴雨,要将那暴雨中央的倔强身影彻底湮灭! 令吾终于动了! 猛然睁开了双眼,某种泛着两道湛清色的光,仿佛能看透世间的一切。 微微抬起头,血流的太多了,身子已经感受到一阵虚弱,嘴角却狠狠的朝上扬了扬,对着上方的某处黑暗轻吐了几个字。 “国师……你还是心急了。” 一指朝天指去,八方四面剑气涌来,如同白鸟朝凤,群雄觐王,令吾放弃了所有的防护,将周身全部的力量一滴不剩的聚集到了这背水的一指,似乎连整个空间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一指穿破万里天!” 第二百四十八章 胜负虽分风未平 仿佛整个世界都停滞了,唯余一道光。 那光很亮,一往无前,直贯天际,那速度能超越人类的一切幻想,那凌厉能勾起人心中最深的恐惧。 透过黑暗,又透过黑暗,透过了千万重的黑暗,没有什么能将其阻隔,终于将那黑暗撕开了一个口子! “咔。” 一道细微的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随着这道声音落下,上方某处透出了一道微光,周遭的万千剑芒都如同烈日下的薄雪,悄然无痕的匿去了,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令吾抬起头,沐浴着那道细如游丝的白光,露出了一副属于胜利者的笑容。 他抬起右手,如拉弓一般,在手心蓄了一道淡淡的青芒,而后不顾浑身的痛,双指如电般朝着天空灌出! “山河七断——擎天断!” 剑芒升空,劲风刺耳,这最后一剑犹如压倒黑暗的最后一根稻草,一剑出,周遭一切都破碎了! 所有的黑暗裂成了如同实质性一般的碎片,在同一瞬间,发出了“喀”的一声,而后齐齐散开,如同风暴后的暗雾,又似夜空下的迷蝶,漫天挣扎的飞舞着。 飞舞着。 一切散去,世界再次温暖明亮了起来。 两人再次安静的相对而立,仿佛从未挪过脚步一般。 只是令吾多了一身骇人的血污,仿佛一个血人,脸上却依旧擒着那份未曾散去的张狂。而对面的钟山老人虽说浑身上下看上去完好无损,但眼中却再无那精如利刃的威芒,取而代之的,是一对黯淡无光的双目。 “没想到,世间竟有此等奇特的招数。” 令吾看向自己那几乎被血染红了的双臂,双手握拳,一道淡绿色的光芒泛起,各处伤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响应的,每次恢复一些,自身的气息也要弱上一些。 “我若没猜错的话,那幽暗空间的剑气并非你所发,而是你以残忍与决绝的杀念,与我心中杀意共通,那些剑气其实是由我自己所生,是以无形无迹,亦无可躲避。” 钟山老人没有说话,而是缓缓的闭上了双眼,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悲戚。 “而之所以你轻易不想使出这一招,那是因为这一招并非内力与势的比拼,而是一种杀念之斗,而那解剑古经也并非是什么慈悲武功,而是欲以前十二招慈悲武功压抑人心中所有的杀念与残忍,目的便是祭出这决绝的一招——剑雨天!” 令吾松开双拳,绿芒散去,身上伤势也恢复了小半,衣衫上的血却还未凝,被温柔的晨曦照出一片橙红。 “你恐怕早就知道了这一点,但那是你已对这套武功浸淫已深,你不甘心,也不相信,这解剑为名的慈悲武功尽头竟然是决绝的杀念,哈哈……这是多大的讽刺?!” “而正是你的种种不甘与犹豫,才使这原本几乎完美的一招‘剑雨天’露了破绽,方才有此败! “你不想用,你也不敢用!你生怕用出这招剑雨天后,便再也守不住你那可笑而脆弱的从善念头,你怕残忍与弑杀再次占据你的心,你怕我说的一切都是对的!” 令吾再次抬起头,脸上带着一股近乎偏执的狂傲: “人生而为恶!而恶,生而该死!” 晨风吹过,却吹出了一阵亘古永存的凄凉。 “我败了,你动手吧。” 钟山老人嘶哑的说道。 他卸去了全身的防备,虽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败了,他败得很透彻,不仅败给了敌人,更恐怖的,他也败给了自己。 那股深埋心底的弑杀情绪涌出时,他感受到的竟不是厌恶,而是一种来自于灵魂的兴奋。 在那时,他便已经败了。 令吾缓缓的走上前,微笑着抬起右指,在钟山老人的左胸轻轻的画了一个圈,却不使力,只是静静的站着。 沉静了许久,却也未曾动手。 反而收了手,附在了背后,沉沉的道了句: “出来吧。” 地上的砂石簌簌的抖了抖,仿佛在用它们特用的方式做着积极的回应,除此之外别无声响。 “大石后面的小子,你武功不错,若非我刚刚破那剑雨天时你卸了力,恐怕连我都没发现这里竟藏了人。” “过奖!” 一道清亮的答应,一少年从数十米外的大石后面走出,冷静而无畏的走到了两人身前。 正是铁风。 他来此已有些时候,也目睹了那恐怖而诡异的剑雨天,他虽未和令吾一样深陷黑暗,但也遥遥感受到了一股来自心底的恐惧。 这两人的交锋,让他完全插不上手,饶是他武功大进,却也清晰的明白,自己与这两人正面交锋,恐怕都抵不过两三招,如今藏身处被人道破,只得大大方方的站了出来。 “小家伙,正邪之类的大道理我不想和你讲,你曾说过,你要扫除这天下的恶人,可否?”令吾转过头,问道。 铁风眼神扫过两人那与先前截然不同的狼狈面容,轻轻的点了点头:“没错。” “我知道,我所作之事,恐怕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懂,人之恶念会随着岁月积累增长,我们这些不老不死的存在,将是这世上最大的隐患!” “过去或许你不信,而如今你也看到了,这老家伙一心问道数百年,只求渡己心,终究还是一招之下便被那心中的恶击败,其实就算没有今日,那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若有朝一日我不在这世上,而他们还在,这些恶念与杀心觉醒之时,你觉得这世上可还有人能将这些修炼了近千年了老家伙拦阻?” 铁风略一沉吟,又摇了摇头:“没有。” “好!” 令吾朝后让了一步:“我传了你我最得意的武功,待我们这些家伙死去,这天下便是你的了!现在让我看看,你可有资格接管这天下!” “杀了他!” 铁风上前两步,深吸了一口气。 手抚到了那冰冷的剑柄,轻轻朝外一抽,剑刃亮出一半,又收了回去。 钟山老人一动不动的站着,仿佛一个死去的灵魂。 而令吾则是在旁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傲然注视着这一切,让人心悦诚服的为自己动手,显然要比自己亲自动手的感觉要舒爽百倍,比起孤独的刽子手,他更愿意当一个让人拥戴的英雄。 铁风伸出两指在自己胸前,闭上双眼细细的、静静的感受着周围的一切,虫鸟的生机,日光的沐浴,清风的轻抚与脚下沙与石的纠缠。 片刻后,忽地睁眼:“非要如此不可么?” 令吾自信的点了点头:“非要如此不可。” 铁风将右手举过头顶,指尖并没有凝聚任何的力量,也没有任何的杀机,仿佛一个装腔作势的假道士,在行家面前表演着照猫画虎的生疏伎俩。 “恩……?” 令吾耐着性子观察了好一会儿,也不知眼前这少年在做甚,正待开口时,却发现少年的双指歪歪扭扭的向下一划。 鲜红、艳丽、滚烫的血,在三人的眼前溅出。 而后,空气陷入了一片死寂。 第二百四十九章 形势陡转 令吾低下头,与几人的眼神一同汇聚到了自己的胸口。 左胸处有一处血洞,血液从血洞之中正在汩汩的朝外流着,空气中都弥漫了一股血腥。 连那心如死灰的钟山老人,察觉到了这一幕,都不可思议的睁开了眼睛。 “你……怎么做到的?” 令吾抬起头,嗓音有些嘶哑,出乎意料地,眼中竟没有什么怒火,有的,唯有一份冷到了极致的沉静。 偷袭。 这个词在他脑中已经尘封了太久了。 自从练成了奏雨拨风引之后,周遭万物外力皆在心中掌控,他坚信,绝无可能有人会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便能伤了自己。 就算对面站着的这位钟山老人也是不能。 而这武功看起来要损逊自己无数倍的小子,竟做到了! “这招奏雨拨风引,还是拜你所教。” 铁风对于这眼前男子的冷静倒是有几分意外。 那一剑贯穿心脏而过,这人竟然不仅没有立刻死去,甚至声音与情绪还能保持着一份冷静与平稳。 “恩?” 令吾摇了摇头: “我只给你演示过五登天与山河七断,从未教过你这招奏雨拨风引。” 铁风淡然一笑: “过去却是没有……可刚刚不是有么?” “刚刚?” 令吾皱了皱眉头,沉默了片刻才道:“这一招难度极高,就算是我,当年也是经过了数十年了苦修方能掌握,你又如何能够一眼便能掌握到这种程度?” 铁风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缓缓的抬起头,望了望那清明了许多的天。 “老头以前锻兵刃的时候说过,一阴一阳方才谓之道。” “再坚硬再出色的矿材,总也要掺上一些黄铜、铁砂这些物事,不然任你矿材如何神异,打出来的兵刃也不过是一块变了形的石头罢了,却非兵刃。” “世上事也是如此!” 铁风忽然抬起头,眼中精芒大绽。 “你说他压不住心中的恶念与残忍,你说人生而为恶,恶即该死,那世上若没了你所说的‘恶’,又何来‘善’?” “或许你过去是个人人崇敬的英雄,或许你经历了世间的苦难,你自以为看透了人心,你说你要祛除这世上所有不该存在的,你觉得世人都不理解你。” “但你一直忽视了一点——” “善恶兼具才是人,就算那些人心中还有恶念,就算他们是这世间巨大的隐患,但这也是这世间该经历的,无论是你,还是谁,也没有权利因为那一丝的恶便否认了所有的善!” “或许是时间太久了,你早已忘记了谦逊,你以为自己所见所为皆是对的,岂不知,你所看的世界早已被你心中的执念所扭曲了!” “你说什么?!” 令吾寒声说道:“你又有什么资格与证据,说我是错的!” “证据便是刚刚那一招!” 铁风毫不畏惧的一阵抢白。 “这奏雨拨风引是你所创,乃是利用万物的力量伤人于无形,当真是天下第一等的武功,但若想感应这万物之力,首先便要用心与情感去和应人世间的道!你在这一道可谓是登峰造极,无论是极致的杀戮,还是极致的善念,亦或是喜怒哀仇,这一切都逃不出你的感应,因为你以为,这边是世间的所有。” “但有一种情绪,是你从不曾有过,也从未认可过的……我过去还不确定,但显然,我赌对了!” “是什么?” 令吾脸色阴沉的可怕,也不知是因为铁风那刺耳的话,还是因为流了太多的血,整个人形成了一道低温的气场,连那温厚的阳光都不能将之驱散半点。 “兼爱。” 铁风轻吐了两个字。 “你始终认为,敌便是敌,友便是友,阴阳分明,善恶分明,从未想过去包容,也未想过会有游离于两者之间的情绪,哪怕曾为战友亦是如此,就比如老头,还有那寒冰使几人,他们过去曾背叛过你,你虽因为利益未将他们杀害,却也再不看做故友,而是在心底把他们一并当做了敌人,千防万防,绝不容许半点不和你意的事。” “这也意味着,你在这世上再无故友,一切都成了你的敌手,你想消灭这一切!” “我不知道你为何传我武功,又助我恢复丹田伤势,我猜测,那是你来自于本能的最后的救赎,你想确认你还是否拥有着过往行侠行善的能力,但就是这罕有的行善之举,却被你那坚决的杀戮决心所掩盖了,两者矛盾时,你讲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而我不同,我于私心上当你为师,为恩人,于大义上却当你是实力强劲的敌手,我既想阻止你,杀了你,又会因此而悲伤愧疚,这是一向杀伐果断的你无法感受的情感,而正是因为如此,你才无法察觉我这一剑!” “你一生之中从未有过如此认识,这就是我说,你所看的世界是扭曲的,这就是证据!” 一言落下,铿锵有力,连那晨风都极为配合的发出了阵阵呜声,如泣如歌。 “哈哈哈……” 令吾忽地大笑了起来,在这番颤抖下,胸口的血流的更多了,仿佛不要钱一般尽情的挥洒着。 笑声持续了许久方才停下,脸上却依旧带着一股化不开的执拗。 “你说我错了!” “你们都觉得我错了!” “哈哈哈!” 令吾大笑着,脸上的表情都跟着扭曲了起来,疯狂侵蚀了理智。 “那我要告诉你,这世上的对错,靠的不是嘴讲出来的——” 令吾右手按住左胸,一道青芒泛起,那直贯而进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起来,在那伤口飞速愈合之时,一股极为不妙的预感也从铁风心头冉冉升起。 “明明贯穿了心脏……他为何还能……” 铁风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幕,情形忽然超脱了他的掌控,刚刚那一剑的位置精准无二,绝对不会有任何偏差,他本以为眼前这人就算不立马死去,总也活不了许久,而眼前的一幕显然颠覆了他所有的猜测! 他想破头皮也想不通,怎会有人被贯穿了心脏还能活着?! “而是靠的剑于血!” 一声落下,万千决绝的杀念如潮水般从四方涌出! 第二百五十章 玄武真身现! 这一招,没法挡。 这是铁风的第一感觉。 实力的巨大差距,让他感受到了即将触碰到死亡的绝望。 四面八方都是剑气的潮水,而他只是中间的一座脆弱沙雕。 他想不通,也不知道令吾被自己一剑穿心,却为何还有如此强大的战力。 没想到,还是低估了这七百年前被天下盛名的家伙! 拔剑,总要一战。 就算死,也不能以一副束手就擒的姿态! 手腕狠狠一抖,剑气以螺旋状朝着四周扩散,那是一式盘山断,蕴着强悍的剑气,朝着四方散去,乃是以攻代守,望死求存的一招! 两股强横的力量相撞,一股悍如飓风,一者刺如麦芒,不住的相互绞杀着,撕裂着,发出的声音仿佛是末日的哀嚎,将一切都湮灭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铁风的头脑中都传来了阵阵晕眩,浑身内力都在肆意的挥洒着。 “再加把劲!” 已经不需要什么花哨的技巧,这几乎成了绝对力量与形态的对拼,握剑的手几乎是在机械的挥舞着,整个手臂已经染成了红色,却仍旧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剑影密的连阳光都再透不进来! 许久。 肋间传来了第一缕钻心的痛。 铁风身形一抖,又是数道剑气袭进,将浑身各处都刺得火辣辣的,那种痛已经不似剑伤,道仿佛是入了油锅,痛的剧烈而均匀。 左支右拙间,剑气刺进的越来越多,整个防御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如同漏水的屋顶,东接西补,却也再难为继。 几道利刃刁钻的如锥心的芒,精准的朝着颈间要害刺去! 铁风心里“咯噔”一下。 他清晰的感受到了这几道夺命的剑,但他却再也无力招架了。 若给他些时日,将所习功法融会贯通,或可阻挡一时,但也绝非现在! 手腕拼命一转,杀出最后一招剑气,铁风便闭上了双眼。 等待着。 等待着。 等待了许久,却没有预想中的疼痛。 还能呼吸。 颈间也没有黏黏稠稠的触觉。 甚至还能听到自己那咚咚咚咚的心跳声。 仿佛在那一瞬,一切都静止了。 铁风睁开眼,迷了一条缝,而后瞬间瞪得溜圆。 那是他一生都不曾见过的景象! 不是仿佛,而是这整个世界真的静止了! 身畔悬着的被切成两半的沙粒,半空挥洒的呈扁平状的血滴,还有那几乎已经触到了自己颈间,携着锐气与杀意的几道半透明剑芒。 甚至对面令吾那愤怒的表情,与天上洒下的耀眼光晕,一切都停住了。 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铁风动了动手指,触及到了伤口,带来一阵阵火辣辣的刺痛。 ……自己却还能动? “这……这……” 铁风眼珠滴溜溜的来回转,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一道温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小伙子,很惊讶吧。” “是……谁?” 铁风很想回头,但颈间的几道剑芒却把他牢牢的锁在了原地,那几道剑芒虽说都如冰花一般的凝结了,但他依旧不想去主动触碰,他也想象不到,此刻触及那剑芒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 “呵呵,年轻人,怎么,这么快便把老龟的声音给忘记了?” 那声音刚落下,周遭的凌厉剑芒便碎成的粉末,刹那间再了无痕迹。 铁风回过头,惊喜的看见了一个模糊的身影,那影子半虚半实,是个拄着翠纹拐棍的老者,佝偻着腰,长眉及颈,一脸慈眉善目的相,铁风是第一次见过这面相,却不知为何,竟一眼认出了来,他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但他十分确认,眼前这老者,便是那万兽林中那小山般巨大的老龟! “龟爷爷!” “原来刚刚在崖边时那声音就是您的!” 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子,确认了周遭无恙,三步并作两步小跑了过去,一揖到底: “多谢两次救命大恩!” “快起来,快起来。” 那老者轻轻扶起铁风,只这一扶,便让铁风浑身伤口尽数愈合。 “年轻人,你已经做得很好,要比老龟想象中的强多了!” 铁风不可思议的望着那周身连疤都未留下的光滑皮肤,左右依旧是那静止的画面,仿佛这世上只有两人,他不解的看着这周围的一切,有些支吾的问道:“这是……” “这叫‘刹那永恒’,算是老龟的独门功夫吧,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有一肚子的问题,我们有的是时间,你若想问什么,那便问吧。” “独门功夫……” 铁风在肚子里有些无语的重复了一下这四个字。 一切都静止了,这还叫做功夫? 这若是功夫这么简单,那还要神仙做什么? 怕是神仙也做不到如此吧! “这……龟爷爷,我……我也不知道从哪里问起,呃……” 铁风眼前受到的冲击太多,索性也不再多想,脱口便问: “你这功夫在哪学的?” “啊?” 听到铁风这第一个问题,那老者也不免有些啼笑皆非,以他无数年的阅历,竟也没想到这少年会在这当口问出这个问题来。 “算是天赐吧。我名玄武,主掌时空,这刹那永恒可以说是我与生俱来的天赋。” “玄武?!” 铁风瞪大了眼睛,宛若两口铜铃。 “四圣兽中的玄武?!” 那老者笑着点了点头:“正是!” “……” “……” “真的?” “真的。” 经过了一阵长长的沉默,铁风表情变得十分精彩了起来,周遭的一切,加上那老龟所言,这老者若不是玄武,怕是天下便在无玄武了。 酝酿了许久,铁风憋得老脸涨红,老者本以为他要说出什么激动余余的话语,却没想到铁风竟忽地破口大骂了起来: “他妈的!我就说这鬼大阵不靠谱!” 铁风喘了两口粗气,又道: “那可恶的老妖怪,把我们几个抓到这,非说我们是什么四象化身,想他要是瞧见了您这正主,怕是吓得胆子都要拎了出来!哪还敢摆什么破阵!” “哈哈!其实这么说的倒也没错。” “就是!我就说嘛,我们几个怎么可能是……” 铁风话说一半,突然缓过神来: “您……刚刚说什么?” “我说,令吾说你们几个是四象化身,这么说倒也不错。” 那老者又不紧不慢的重复了一便。 第二百五十一章 四象化身 “什么?!” “这怎么……您刚刚不是说……?” “哎呀!” 铁风支支吾吾的比划了半天,却从来没发现自己的嘴竟然这么笨,一时之间竟不知从哪说起。 “四象之中,青龙、白虎、朱雀俱已辞世,唯余老龟。每过三百七十年天象变换,世间具备四象血脉者便会随之觉醒,你在过去的几年中,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出现魂魄离体的幻象,那便是因为如此了,这也是你具备四象血脉的证明。” “呃。” 铁风愣神了半晌,却完全无法反驳,虽早就听风无忧讲过四象传说,但终究未曾把这种不知多少年前的传说和自己联系到一起过,如今听眼前老人亲口所言,却不得不接受这如梦如幻的事实。 但他却仍旧不知道这“四象血脉”所代表的是什么含义。 “龟爷爷,您这功夫这般强悍,想来四象之中其他三位也不会太弱,那他们又为何会全部辞世而去?” “唉。” 老者轻叹了一口气,拐杖在地上轻轻划了划。 “我们虽有些和旁人不同的本事,却受着天地之限,青龙主正邪之辩,白虎主破杀之刑,朱雀主存生之机,玄武主时空之定,各司其职,却有一条不可触犯的预言——‘四象可佑世,不可入世,不然则将绝于世。’。” “这听起来匪夷所思,却如同一个魔咒,青龙白虎因世间变化纷争被卷入其中,也因此身故,其中曲折十分无人可言,再此事之后,我与朱雀谨遵那不可入世的预言,加上我们二人所主生机与时空,原本也无需与尘世间接触,是以许多年间相安无事……哪曾想,而后一年,朱雀遇到了一位身俱青龙血脉之人,那是一名十分倔强与骄傲的男人,也是一位挥手间灰飞烟灭的传奇将军,她竟因此忘却的所有的誓言,被人世间的战争与厮杀卷入其中,终究应了那句预言……” “将军……” 铁风听到这两个字,不由得斜眼瞥了瞥身后那满脸怒色的令吾,传奇将军四个字,恐怕没有人比他更为合适了。 随即又摇了摇头,否认了自己心中的猜测,若当真是有着这四象之一的朱雀追随,想来令吾当年也不会遭到那等惨剧。 “你并没有猜错。” 一道声音,把铁风的思绪从迷乱的漩涡中拉了出来 “什么?” 铁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没猜错,当年那男人正是令吾,而他那死于三国之计的妻子,正是朱雀本尊。” 老者说起此事,罕见的叹了口气。 “为什么……怎么可能?” 铁风不可思议的瞪着眼。 “朱雀是传说中的四象之一,想来定是会有些厉害功夫,怎会就这般轻轻松松的为人所害了?!” 老者顿了顿,又摇了摇头。 “当年朱雀欲离林入世之时,我便数次劝说,终究无果,为了想法避免那天地之谴,最后我只得给她神力封印,成了一介凡人女子,希望如此便能避过那诅咒般的预言,没想到……最后还是躲不过。” 铁风沉默了,他能在老者话语中感受到一股淡淡的悲戚,这么多年依旧不曾散去。 忽地,竟想起了当日在万兽林的一幕。 红炎拉着自己,要去拜见“龟爷爷”,说这龟爷爷是一直照顾她的亲人。 想到这里,铁风不禁脱口问道: “那……红炎又和那朱雀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问得很聪明。” 老者赞赏的点了点头。 “当年朱雀虽身死,但却是因人力所为,并非天谴,是以还存留了一线生机,朱雀主生命,体内原本就蕴着涅槃之力,我将她带回林中,解除那封存力量的封印,她涅槃数百年,终于再生于世,你最开始见到红炎时,便是她刚刚浴火而出的时。” 铁风恍然大悟。 第一次见到“红红”时,他是个刚比小腿高一些的小女孩,数月时间竟出落成了一个火辣的大姑娘,他曾为此百思不得其解。 原来她竟是真正的朱雀! 想来自己当时死而复生,也是她用神力所为了! “这么说……那‘红红’便是当年的朱雀!” “……不对啊。” 铁风皱了皱眉。 “当年的朱雀是令吾的爱侣,令吾就算再无情,隔了数百年再见,欣喜还来不及,怎会忍心将那红炎抓来,放进这大阵之中?” 老者摇了摇头: “朱雀涅槃,只是血脉留存,却再也不是当年那人了,灵魂已逝,无可唤回,红炎虽是朱雀涅槃而来,却和朱雀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个体了,况且四象血脉,一世只能各存一人,红炎在世,也就证明了那年的朱雀已经彻底的死去了。” “一世只能各存一人……?” 铁风喃喃的重复了一句,忽然一张胖乎乎的面孔在他脑海中浮现,让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那您本尊在这……那墨某又为何会拥有玄武血脉?” “哈哈哈,你这个问题问得也很聪明!” 老者笑了几声,露出了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又说了一句更为神神秘秘的话。 “他是异世人。” “什么东西???!” 铁风本以为自己不会在惊讶了。 他本以为自己的惊讶表情已经透支干净了。 在这“异世人”三个字说出之后,他的脸上皱的仿佛是一个被阳光暴晒过了头的南瓜。 “什么……什么世人??” “异世人。” 老者再次重复道。 “他本不属于这个时代,却因为时空乱流来到了此地,简单的说,他真正应生活的年代是在遥远的未来。” “还有……这种事?!” “我的天呐!” 铁风抓着头发,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一点点的崩塌,眼前老者给自己带来的震撼消息太多了。 “是啊……说来这还是我的一次失误,也正因为如此,令吾才选了这么个时日,也唯有这一个时候,才能聚集所有四象化身。” “恩……” 铁风喉头不经意的发出了两声含糊不清的声响,墨某,红炎,还有陆星柳,他们三人的面孔在自己心中浮现。 四象血脉的后人,这意义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许多。 他又想到了自己。 当他想到自己时,忽然心里咯噔了一声。 一种分外怪异的念头涌上心头。 “那我呢?” “你说那令吾是身俱青龙血脉之人,而四象血脉一世只能各存一人……那我又是什么?” 第二百五十二章 第三道考验 “这个问题问得很聪明。”老者又道。 “呃……” 铁风嘴角抖了抖。 这句话他已经是今天第三次听了,前两次时,每一次都给他带来了颠覆认知的回答。 又听到这“很聪明”三个字,使他条件反射般的狠狠的咽了咽口水。 “四象血脉并一定能跟人一生,身俱青龙血脉者,若有了子嗣,那血脉便会自主选择,去找到一副更适合它存在的躯体。” “有子嗣……” 铁风揉了揉那乱蓬蓬的头发,脑中乱哄哄的,这回答有些绕,让他一时竟没想到这话中的真正含义。 “有子嗣……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老者没有说话,只是笑吟吟的看着,耐心的等待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在这完全静止的时空,却仿佛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一切都是那么安静。 唯有的铁风的表情,却慢慢变得僵硬了起来。 “他原本是青龙血脉,而我现在拥有青龙血脉……” “你说,这血脉是靠着子嗣继承……” 铁风回头望了望,望到了一张怒气冲冲的脸,和自己一样,也同样僵在那,一动不动。 “龟爷爷……您这当口就别跟我开玩笑了……” “哈哈,过去他们都说老夫心眼实,不够幽默,却没想到会有一天认认真真的说一句,却被人当做了玩笑。” 铁风目光闪烁的后退了半步:“你说……那疯狂的家伙,竟和我有血缘关系?!” 老者摇了摇头: “那令吾,便是你的生父啊。” “!!” 这句话并不响亮,如同一道炸雷,炸得铁风外焦里嫩,脚下一滑,险些一屁股栽倒了地上。 “我的父亲!”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铁风摇着头后退着,却被老者一把抓了住,定了定神,宛若嘶喊一般的叫道: “叔叔给我讲过,说我的父亲早已离开这尘世……离开这尘世……了。” 铁风忽地转头,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意识到,铁无发这句话的表达十分奇怪,“离开尘世”这四字,似乎可以有太多的理解了。 令吾虽非僧非道,但久居铁血峰,一心只为那心中的坚持,说其是“离开尘世”却是没有半点不妥之处。 想到这,铁风本要说出的话,竟生生的给噎了回去,心里惴惴的,依旧有些难以接受这种事。 他幻象过无数种找到自己亲人的画面,但这无数种之中,却没有一种和今日情形哪怕有那么一丁点的相似。 “孩子,先不忙着惊讶,你可知我今日之来所为何事?”老者问道。 “孩子?” “……铁风?” 他连叫了数声,铁风方才缓过神来,脸上却依旧一副丢了魂的模样。 “晚……晚辈不知。” “我来此,主要是给你最后一道考验。” 铁风缓缓转过头:“什么……考验?” “四象之中,三者离世,你或许此刻还理解不了,但这其中的影响要比你想象中严重许多,甚至比令吾所设那大阵还要严重,或有分崩离析之危!” 老者缓缓的讲道: “之所以当年我要庇护与令吾,是因为他身俱青龙血脉,我希望他能继承那青龙之位,是以助他九破九立,练就那大阳心经,这世上所有练就大阳心经的人,也唯有令吾所修最为完整,其余众人虽阳寿大增,其实并未真正完成九次破立之变,终究还是难脱生老病死之苦。” “我助令吾练成神功之后,亦给他设了三道考验,却不想以他那般天资卓绝,依旧失败了……不仅未能继承青龙之位,反而累及了朱雀陨落,唉!” “三道考验……那是什么?”铁风问道。 “过去的事儿,不提也罢,你只要知道他失败了就好,我今日前来便是为了考验你而来,你若能成……我便能助你成就青龙之位。” 铁风看向眼前老者肃穆的表情,犹豫了许久。 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龟前辈……我虽然很荣幸,不过我并不想成就什么青龙之位。” 铁风说的很认真,他也想的很认真,若真有什么危机,他愿意贡献自己的力量,但却不想以这“青龙”的身份。 且不说这其中的种种未知,只说让他铁风“佑世而不入世”,那便是他绝对做不来的。 就算给他以强绝的武功与力量来交换这珍贵的自由,铁风亦是不愿。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 老者笑了笑。 “让你一少年人,和我这老家伙一般,毕竟难能,红炎想继承朱雀之位尚需数十年时日,你只需在这数十年内给老龟我两年的时日,其余时候任你逍遥快活,你想行侠仗义也好,你想为非作歹也罢,你想娶了那陆姑娘也成,或者连那白江剑门的姑娘一并娶了也无不可,天大地大,任你为之!” “哪……哪有的事!” 铁风被老者这一阵慷慨陈词说得不禁有些臊脸,倒像是他铁风成了一个精虫上脑的无形浪子一般。 顿了顿,颇有些好奇的问道:“那……这青龙之位,会掌握什么特别的武功么?” “呵呵,青龙神力乃是四象之首,其武功自是比老龟这刹那永恒要厉害得多,不过具体的嘛……那自是要等你通过了这最后一道考验才行。” “最后一道?” 铁风抓住了这不大寻常的字眼。 “您是说,我先前已经通过了……某几道考验?” “没错。” 老者毫不吝啬他的赞赏。 “你做的很好,前面有两道考验,你都完成的很不错!” “当日在万兽林中,你丹田尽破,伤心无比,那时我给你说林中有一神异果子可助你恢复,你却不忍夺了万兽林之造化,不为所动,此乃之一,苍生之试。” “而第二道,乃是心智之试,你上峰之前,我以神念化身“渡世”,对你万般阻挠,你不仅凭着一己之力识破了幻象,且不为警告之所动,对内心所想极为坚定,而这,便代表着你通过了第二道考验。” “怪不得……原来那老僧是您所化!” 老者笑答:“正是。” 铁风又问道:“却不知,您所说的最后一道考验,那又是什么?” “这最后一道,乃是大义之试。” 老者又在地上划了划拐杖,一字一顿清晰的说道: “令吾虽是你生父,但此刻他已坠了魔障,这最后一道考验——便是要你去杀了他。” 第二百五十三章 生息之焰! “什么?!” “这……这……龟爷爷,您把他拦阻住便是了,又何必要杀了他?” 老者缓缓说道:“我能拦阻他一刻,却无法拦阻一世,我能阻得住他的武功招数,却阻不了他的心。” “况且,你刚刚本就想杀了他的,不是么?” “可是……可是……” 铁风回头望了望,又将头转了回来,心乱如麻。 刚刚他虽动了杀机,但毕竟是情况危急的无奈之选,此刻既知此人很可能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再加这玄武也有实力在不杀他的情况下阻止,再让自己操刀相向,却是十分艰难了。 “时间不多了,铁风,我知道此事对你十分为难,但世上本就没有免费的午餐,令吾这些年所为早已大违天理,这亲、义之抉择,还要全看你了。” “我……我……” 铁风握剑的手颤抖着,他一生之中都没有面临过如此觉得,脑袋混乱的如同一团浆糊,心中只余了一个声音:他是我亲生父亲。 种种回忆在脑海中放映着,在很小的时候,自己便有一个挥之不去的问题——我的父母去哪了。 因此受到过冷眼,受到过欺负,苦难将他磨砺成一把外表坚韧无比的剑,却依旧掩不住那深处对亲情的深深渴望。 谁都有梦,而有朝一日能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则是铁风内心深处一个掩埋的极深的梦。 他本以为自己会万事以大义为先,没想到,突兀间得知了这不可思议的消息,自己终究还是退缩了。 他也忽然懂了,为何刚刚那一剑并未伤了他,自己是罕见的右心位之体,想必令吾也是心脏生在了右边,是以如此。 无论是当日传授自己武功,或是在那荒都观剑大会助自己恢复丹田,亦或是在执法堂中对着自己手下留情,这一切的一切,并非如自己先前所猜,他是无聊而为,这一切都是因为那斩不断的血脉相连。 令吾虽已被岁月几乎噬去了理智,却依旧在心底保持了最后一分的善意与温柔。 “我做不到……” 铁风无力的抬起头,却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那老者便已消失不见了,周遭的一切还在静止不动,也不知过了多久。 “刹那永恒——解!” 一道声音远远的落下,风起了,人影动了,漫天的剑雨再次挥舞了起来,一道道剑气宛若飘零的叶,不时的弥上几朵灿烂的血花。 “恩?!” 令吾忽地皱了皱眉,他灵敏的察觉到,自己所发的几道剑气忽地凭空消失了,他细细的感应周遭,却并未发现有何一样,只得把这谜一般的状况暂时压在心底。 就这短暂的空档,铁风抽身退开了些,眼前的地面满目疮痍。 “住手吧!令吾将军!” “你的妻子也不愿看到这一幕的!” “凤儿……?” 令吾眼中露出一抹讶异,而后脸色却更加冰寒了:“你说什么?!” “你知道什么?!” “我都知道,我知道你所受的苦难,我知道你心中的坚持,我也理解你的苦衷……不过,你真的错了!” 令吾双眼眯了眯,如同审视一般的死死的盯着铁风,隔了半晌,才轻吐了一句话:“你是不是见过那位前辈了?” 铁风略一沉吟,便猜到了他所说的“那位前辈”所指,而听到“前辈”二字之时,心中的忧虑也稍稍放下了些。 看来对于那玄武老人,令吾心中还是存有一分尊敬的。 铁风虽没说话,令吾却从那眼中看到了回答。 “既然如此,你更不该阻我!此为我之事,亦为天下事!” “我最后说一遍,让开!” 一声冷喝,使得铁风刚刚燃起的希冀再次熄灭:“为什……” “让开,或者死!” 三言两语间,又是一阵杀意起,根本容不得铁风多说半句,感受到周遭那突如其来涌现的剑意,铁风既觉得绝望,又觉得有几分释然。 绝望的是,令吾心中的坚决完全超脱了自己的想象,正如玄武所言,想阻止他的心,唯有杀了他一条路可行。 而释然的是,自己先前所忧虑几可说全部烟消云散。 以令吾展现的愈发强劲的实力,自己哪里有什么任何资格去选择杀,或者不杀他,在这周遭山呼海啸般的剑气狂潮中,以自己的实力几乎可以说是全无幸存之理! “唉。” 一声深深的叹息,铁风无可奈何的挥剑自保,剑气刚生不及成形,便被一股恐怖的挤压力量湮灭、撕裂,根本铸不起半点守势。 三两个呼吸过去,整个身体几乎被压迫的半点动弹不得,再没有多余的一丝生存空间。 “小子,此刻放弃,我给你最后一次活命的机会!” 令吾的声音响起,脸色变得有些狰狞,仿佛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心中交锋。 看到那张脸上极为罕见出现的犹豫神色,铁风心中荡起了一丝属于亲情的暖意,同样也明白,这种表情代表着,他即将要下真正的杀手。 “你的坚持?你的坚持就是以大阵之力屠灭生灵……想让我不阻止你——” “那不可能!” 铁风一语落下,全身几乎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却依旧抵不住那剑气的绞杀! 一道,两道,十道! 越来越多的伤口在身上聚集,他根本扛不住这剑雨的威力! 眨眼功夫便成了一个血人! “柳儿,红红,我回不去了。” “老头……对不住了!” 心底一声哀叹,仿佛那就是永恒。 时间在流逝着。 一道极不起眼的火光在剑雨中浮现。 先是一星,两星。 而后聚成了一小股,绽成了花,浮出了林,一股和那剑气截然相反的生机力量在各处涌出,撕裂,肆虐! 这变故发生的极快,快到连令吾自己都来不及变招,眼睁睁的瞧着那橙红色的火苗到处燃着,那火苗十分诡异,虽无太多的攻击性,但却能以那漫天的剑气为燃料,剑气越盛,那火焰便越旺,几个眨眼的功夫,整个天空都染成了一片热烈的火红。 “生息之焰——燃!” 一声清亮的声音落下,目光所至处,尽是绚烂的焰火。 焰火将那剑气统统燃尽,又瞧瞧的攀上的铁风那饱经摧残的身躯,几乎将那一身的伤势都恢复了! 铁风睁开眼,眼前朦朦胧胧一片烟气,烟气散去后,一张有些惨白的少女面孔出现在了不远处。 第二百五十四章 疯狂的令吾! “红红?!” 瞧见那张面孔,铁风既讶异又怜惜。 讶异的是她竟会此刻在此处出现。 怜惜的则是那苍白的面色,显然刚刚那焚尽漫天剑气的一招,对她也消耗极大。 “别说话,运气。” 铁风上前几步,连忙搀着那有些摇摇欲坠的玲珑娇躯,那白皙的手臂滚烫的吓人,铁风一股暗力使出,稍稍抚平了一些红炎那紊乱的气息。 令吾并未阻止,只是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同时心中亦是惊异十分。 刚刚那招生息之焰虽无太强的破坏性,但却是一种能焚灭一切的奇特手段,不仅是刚刚那漫天的无形无质的剑气,就连那更为虚无缥缈的剑意都被那橙红色的火焰一并化去了。 “你竟胜了寒冰使的九华旋涡。”令吾眯了眯眼睛,看了过来。 红炎倔强的抬起头:“那又有什么稀奇,不过是几道寒冰真气罢了,你若要伤我哥哥,我一样可以胜过你!” 铁风听着这般毫无畏惧的言论,心中感激,也不知是不是这血脉的关系,红炎从最开始见到自己便唤自己为哥哥,无论缘由如何,这份情义铁风却是记下了! “红红,他们三人……” “桀桀桀……小子,你倒是艳福不浅那!” 话音未落,耳旁便传来了一道极为熟悉的笑声,铁风回头便瞧见了一张鸭蛋似的脸笑呵呵的望着自己,左右各站一人,脸上表情各异。 正是铁无发,与缓缓醒来的陆星柳墨某三人! “叔叔……!” “柳儿,死胖子!” 铁风望着三人,兴奋莫名,甚至连刚从死门关前走一遭的经历都忘得一干二净。 “啧啧啧……你称呼他们称呼的那么亲昵,凭什么我就是‘死胖子’了?!” 墨某不满的抗议道。 听到了墨某的抗议,铁风心下反倒安稳了许多,他们之中属这墨某武功最低,若连他都恢复的几与往常无恙,想来铁无发和陆星柳更是不会有事了。 几人又扯了几句,却被令吾冷冷的一声打断了。 “行云使,你又要叛我?” 铁无发收敛了笑意,走上前,认真的跪在了地上,而这一跪,瞬间把热络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将军,我们以前曾立过誓,要这世上不再有屠刀挥舞,愿这世上不再有妻离子散,愿光芒与正义重返人间……但这些年来我在下面见到了形形色色的人,虽然只是短短的十余年,却第一次经历了作为一介平凡人的风风雨雨,我想……或许是我们错了!” “您是带着万千光环的人,刚一入世便被奉为英雄,而我是出身宗门,亦是少经挫折,我们都立志为天下谋平定与幸福,但但我们却从未意识到天下人到底要的是什么,因为我们并未经历过,那些自以为是的所作所为也不过是我们美丽的猜想!” “在山下镇上,我常与一老猎人喝酒,那是个性格暴躁直来直往的老人,他心中最大的伤痛便是独子为匪人所害,每每微醺之时都是指着天大骂世风日下,天理不公,诅咒那些匪人,恨不得他们顷刻便死去。” “一次我曾问道,若真有一法,将这世上所有的恶人匪人流寇狂徒统统除去,你以为如何?” “我本以为,以他的性格,定是要拍掌称快,大声赞同,却没曾想,当时已经微醺的他却认真的低头沉思了起来,最后竟否认了我!” “他当时话不多,只是摇着头对我说‘唉……我打了大半辈子的畜生,也都看懂了,这林中的畜生啊,要是没了天敌,他们未必便活得好,没了狼群的威胁,那些家伙便活得更软弱了,虽说数量能多些,不过是暂时的,待到有朝一日天敌再来,那时候哇,连跑都跑不动喽!’‘我虽然也恨他们,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们,但若真说把那些人都给灭除了,怕是也绝非好事,俗话说,水至清则无鱼,不过依着老头子我来看,水至清,那便未必真的清了。’” 铁无发一字不漏的将当时那老猎手的话转述,而后再次陈恳的言道: “令吾将军,阴阳生万物,这人心终究是有两面的……我们想做到的那种绝对,怕是一开始就错了!” “请收手吧,将军!看在天下人的面子上!” 铁无发沉沉一拜,众人都沉默了。 “……你可还记得,祈雨使是如何死的?”令吾睨了一眼那跪在地上的铁无发,眼中蕴满了寒冷。 “因为……劝您收手。”铁无发心中长叹一口气,他清楚的明白,这番苦心孤诣的劝说,终究还是不出意外的失败了。 再多的道理,恐怕也动摇不了眼前这天下第一执拗的男人。 “看来,你知道我的答案了。” 令吾伸出手指,从几人脸上一一指过,一边指,一边轻轻的念着。 “一,二,三……四,五,六。” 那指尖如同死神的请柬,每指到一人处,那人便心中生出一阵源自本能的恐惧与警惕,待最后指过铁风时,身后却响起来了一道几乎被所有人忘记的声音。 “令吾……告诉我,你到底想用这大阵做什么?” “这大阵聚集了这般力量,想来不是如你所说的那般简单!” 令吾回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那道狼狈的身影,嘴角一挑:“噢……原来还有个‘七’,国师,你若不说话,我险些要将你忘了。” “你们七个听好了!” “七百年了,我苦心经营了七百年了!我本拟除去你们几人便罢,谁曾想,这些年来我给了你们充足的自由与权力,你们却一个个的背叛我,那些披着圣人皮囊的道貌岸然的家伙,一个个大道理说得动听,竟没一个能理解我——包括你!” 令吾指锋一转,对准了铁风的眉心。 “我派人将你养育长大,教你做人道理,亲自传授你武功,没想到,到头来你竟然也不理解我,也要杀我!” “我令吾的眼中,从来非黑即白!既然你们说这世界是模糊的,那我告诉你们,我想做的,就是清洗了这个世界!” “来吧!一起上,阻止我吧!我看看你们几个到底有什么资本!” 令吾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块暗黑色的物事,正是刚刚那大阵的阵眼,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又在何时藏到身上的。 只见他右手一抖,那物事如同流星一般飞到了高空之上,就那样高高的悬在半空,明明只有拳头大小的体积,却将周遭的光都吸收了,远远看去整个犹如一张大大墨盘,以黑暗掩住了一切。 在那黑暗弥漫之时,所有人的心头都盖上了一层来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 “快,阻止他!” 第二百五十五章 破阵(上) 灰褐色,那是恐惧的颜色,弥漫了天与地。 大地颤抖了起来,坚硬的石壁都崩裂了,众人立足不稳,乱哄哄的几道攻击,丝毫没有削弱半点那黑色原石的力量。 几道光亮起,整个地面都炸开了,所有人都被轰到了一旁,原本立足之处露出一道道诡异的纹路,那纹路宛若活物一样,似流银般流转,缓缓的聚集到大阵正中央,汇集处一道褐色的光芒直接朝着那半空中的黑色原石射去,在那银芒的辐照之下,那原石却反而更加暗淡了,一股极为隐晦的波动从四处荡开。 令吾稳稳的站在中央,傲视着周遭立足不稳的几人。 “哈哈哈!” “你们是说要阻止我?!” “还有最后一炷香的功夫,这原石灌入大阵之力,可以勾动天地,到时山河倒转,日月不再,那些丑陋的人们尽要因此而亡,世上从此再无善恶之别!” “哈哈哈……” 铁风几人面面相觑着,饶是他们身怀高强武功,却对这等阵法之学并不了解,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下手。 “此阵是四象大阵,有四大阵眼和两大暗位,诸位,我们必须同心合力方能解阵!” 钟山老人的声音响起,几人的眼光齐齐聚集了过来。 “好!钟老请讲!” 钟山老人眯眼望了望那尘土飞扬的四周,也不矫情,运气内力直接朗声令道: “铁风,西北方移七步,面朝东南。墨某,到我身边,站到我正东方向五步距离!” “红炎,脚踏明夷方位,陆星柳,占据水雷屯!” 钟山老人用各人能理解的最简练的言语,有条不紊的下达着一道道指令,而看到铁无发时,却有些不确定的顿了顿。 “行云使……你……?” “我……” 铁无发望了望大阵中央那高大疯狂的身影,又望了望那拼着命一步一步迈向前方的铁风。 “将军……对不起了!” 瞧见铁无发的反应,钟山老人默默的点了点头,而后高声道:“行云使,你先离开阵盘,和我各站一侧,他们几人运力时大阵暗位会短暂浮现,我们两人必须将其合力破除!” “好!” 令吾冷冷的看着周遭的一切,那眼神仿佛是一个天神在观望下界的蝼蚁,竟似丝毫不将几人放在眼中。 几人占据方位后,钟山老人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容反驳的凝重。 “几位准备好,我三声落下,你们一齐攻击各自脚前的阵眼,切记,要以力量聚集爆发的招数,时间不多,各位注意!” 钟山老人言毕,略带忧色的望了一眼墨某的方位,他们几人之中属墨某武功最弱,这大阵又坚固无比,对于这点他着实有些担心,却也无可奈何。 “听我号令——” “三。” “二。” “一!” 最后的一声落下,几人同时爆发出最威猛的招数,朝着眼前的阵眼齐齐轰去,那阵眼毕竟是大阵弱点所在,虽说大阵坚固异常,这阵眼终究抵不住几人这般恐怖的蓄力攻势,一击之下,三处阵眼的泛出了一道白芒,凝聚了几个呼吸方才缓缓消散。 却还有一处,安然无恙。 正是墨某眼前那处。 墨某满头大汗,右手虎口都崩裂开来,他已使出了最强的一招崩雷破,却依旧撼动不了眼前的小小石板! “可恶啊……” 墨某颇有些歉意的望了一眼几人的方向,却发现几人眼神中并没有丝毫的责怪,只有认真的肯定与鼓励。 “老子人称八面魔童,怎能连一个小小石板都破不开!” 墨某面色发狠,双手摆弄了一番,也不知按了些什么机关,将那手中的黑铁棍拉长了一倍有余,向后挪了一步,拎着那几乎快要有两人高的铁棒对着钟山老人的方向狠狠的点了点头:“再来!” “三,二,一!” 一声大喝响起,那乌黑的铁棍在半空中舞出一道遒劲有力的弧线,若细细看去,那棍端处还有雷芒闪闪浮现。 “崩雷破!” “嗙!” 那棍端狠狠的砸在了面前石板之上,强烈的巨响震的众人耳膜隐隐发痛。 几道醒目的火花散去,露出一块有些凹痕的石板,却依旧没有那期待中的白芒。 “怎么会……这样!” 墨某颤抖的握着铁棒,脸上的表情颇为不自然,心中充满了暗恼,只怪自己这些年来不修武艺! “可恶啊!” “啊!!” 墨某无计可施,这已经是他力量的极限,双臂因此震的几乎要失去了直觉,这次是被人挟持而来,平日里那些得心应手的工具行囊也都不在身边,当真是有些万念俱灰! “胖子,别急!” “我来助你!” 铁风的声音忽然响起,墨某望着声音的方向,颇感讶异。 “这……我们相隔十数丈,你自己那便也需要破开,这……这……” “相信我。” 铁风言道: “一会数道‘三’时,你将铁棒双手举过头顶不动,我自有方法!” “有……有把握么?” “三成吧。” 听了铁风的回答,墨某嘴角先是抖了抖,而后长长的深吸了一口气: “好!” 话音刚落,铁风的长剑便挥舞了起来,一道道剑气如同不要钱一般,悉数朝着墨某那长棍方向打出,正是“五登天”的蓄势之法。 不过平日里使出这招,顶多也只能在两三丈的距离伤人,此刻虽功力大涨,但若说想在十数丈外精准的将力量蕴到那铁棒之中,铁风心中着实没底。 说是三成把握,那多是为了安慰墨某,其实心中把握最多不过一两成! “风,我也来助你!” “我也来!” 两道清亮动人的声音响起,铁风朝旁望去,只见陆星柳和红炎二女对着自己的方向点了点头。 铁风虽不是自负之人,但四人相互间隔均有十丈开外,况且红炎在先前使出那招生息之焰时便耗去了大半的力量,陆星柳更是击破自己面前那石板便已要用尽全力,他实在想不出二女要如何相助。 出于信任,铁风依旧认真的点了点头:“拜托了!” 二女同时出手,两道截然相反的奇特力量在半空中交织,涌现,宛若坚强的扁舟,在暴怒的大海中破浪而行。 那两道力量与铁风的剑气聚集一股,三者聚集瞬间,铁风心中忽地一喜: “有戏!” 第二百五十六章 破阵(下) 那是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一者藏着浓郁决绝的杀气,一者蕴着勃勃绽放的生机,原本绝不该共存了两股力量,此刻却完美的融合成一道美丽的虹光,杀气隔绝了种种的阻碍,而那生机又在半空中开辟出一条宽广的大道。 铁风挥出的剑气与这两道力量相融,仿佛是一张顺风的帆,原本差些力道的剑气皆硬生生的拔高了数丈,尽数凝聚在了墨某身旁两侧,如同迷幻的晚霞,却充斥着一股隐晦的力量。 “来吧!” 汗水挥洒着,铁风昂起了头,对着身侧喊道。 “好!” 钟山老人应了一声。 “三,二,一!” 一声令下,无数道剑气无比精准的凝在了墨某的铁棒之中,这剑气本为极致的破坏招数,此刻却在铁风的控制之下形成了一股包容,包容着那强悍精纯的力量,小心翼翼的附着在棒端,聚集的紧凑无比,甚至微微泛着些淡淡的白光。 那些白光使得墨某刹那间有些愣神,他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铁风是如何做到的,只是感受着那铁棍上从未有过的强悍力量,一时间兴奋莫名。 “兄弟,干得好!” 兴奋的大喊了一嗓子,一棍狠狠轰下,在这数人合力的支撑下,面前的石砖毫无悬念的泛起了亮眼白芒! 铁风三人看着那道白芒亦是无比兴奋,几记狠招分别轰下,四道白芒亮起,忽地平地起风沙,天地竟都跟着暗淡了些! “这是……” 正当几人迷惑不解时,钟山老人厉喝声响了起来: “行云使!有一道暗位就在你正脚下!” “好!” 铁无发大喝一声,心中默道:令吾将军,对不起了! 而后抬手一招,正是平日里最擅的一把九尺大环刀,刀锋未落,便在空气中划出了火芒,他还从未如此认真的将全身心灌注一刀之中。 “咔!” 速度快的可怕,眼光都无法企及,长刀和那地面上的漆黑无比的虚幻石板轰在了一处,空气中都弥漫了一股血与火的味道,仿佛整个时空都滞凝了。 片刻的寂静,紧接着便是刺耳到极致的嘶鸣,一截断刀远远的飞了出去,不知飞了多远,又插进了大石中,连根而没。 没人注意到那断刀,所有人都屏息凝视,全部的精力都聚集到了那宛若虚幻般的乌黑石板之上。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随着心跳声流逝,众人的心却越来越沉,眼中的光也越来越暗。 “失……败了?” 不知是谁先开了口。 “再等等!” 风声越来越紧,半空中的黑色原石仿佛一颗来自地狱的眼睛,无情的审视着,嘲笑着这一切。 度日如年已经不足以形容此刻的心情,每一秒过去,都仿佛过了一个甲子。 “喀。” 不知何时,一道细微的声音响起,就这一道极不起眼的声音,却使得众人精神同时为之一振! 地上的石板依旧黑黢黢的,宛若是通往另一时间的大门,而这大门此刻却出现了一道细微的不能再细的裂痕。 正是这裂痕,使得所有人心中都跟着燃起了希望! “破……破了!” 墨某距离近,看得更真切些,激动的大叫了一声,那石板却好似听到了呼唤一般,在这一声落下后,极为配合的再次裂了几道碎纹,如同平静的湖面落进了一块石子,从此再不能平静。 五道,八道,十三道,越来越多的碎纹遍布整个石板,只过得几个呼吸功夫,那虚幻的石板便哗啦啦地碎成了碎片,从此便在世间遁去了。 整个大阵为之一阵,仿佛天地都跟着动摇了起来,到处都是刺耳的轰鸣声! 失去了一个重要的暗位,大阵的运转却并未因此滞凝,反而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拼着所有的力量,在做着它最后的挣扎与嘶吼! “钟老……这是怎么回事?!” 天空都隐隐的黑了下来,也不知是乌云还是什么东西,仿佛天地都笼罩了一层乌纱。 钟山老人抬头望了望天,眉心皱出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不好!这是二重劫阵!” “什么意思?!” 听着这生疏的名字,一种不祥的预感再次缭绕众人心头。 “二重劫阵,阵有二心,一心破后,大阵运转不仅不会因此减弱,反而会变得更加暴躁起来。” “什么!!” “怎么……怎么会有这种变态的东西?!” 钟山老人深吸了一口气,冷静的说道: “不过这种列阵方式却有一巨大弊端。” “什么弊端?” 所有人的眼神都聚集了起来,再次燃起了期望。 “这种二重劫阵,虽破一心后大阵更为狂暴,其代价是另外一处暗位会变得脆弱无比,只要我们找出那处暗位,便可轻松破除,倒是大阵便算彻底破了!” 钟山老人以最简练的语言交待了几句,而后提了提音量,蕴着内力将声音清晰的送出。 “诸位,我们还需再来一次,破开四处阵眼,使得最后一处暗位浮现!” “好!” “来吧!” 几人同时应和道,有了先前的经验,这次便顺利了许多,红炎和陆星柳依旧打出两道力量,配合铁风将那五登天的剑气送出,一切都如轻车熟路一般,只是那大阵中央处一直丝毫未动的令吾,使得几人心中不免覆上一层阴霾。 那种镇定,镇定的有些可怕。 镇定的让人心中没底。 “三,二,一!” 四人各施其能,四道阵眼同时亮起,如同夜空中最明亮的星,而这几道石板亮起的一刻,大阵的运转终于出现了极为短暂的滞凝。 两道身影极速的飞奔着,绕着大阵转了整整一周,最后又拢到了远处。 “怎么……会?!” 钟山老人眼神飞速的扫视着,沉稳如他,此刻脸上竟也出现了一丝慌乱,满脸的长须凌乱的飞舞着,仿佛秋田里的枯黄杂草。 “为什么……为什么会找不到最后一个暗位?!” 阵眼出四块石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了下来,四人拼命的将浑身的劲力输出到面前石板之上,只求再做最后的拖延,这四块石板犹如迷路的旅人望见的灯塔,也是所有人最后的期望! 铁无发与钟山老人的身影再次交错,交错过后,却在同一瞬停了下来。 “若说有哪里遗漏……那唯有一处!” 两人一同转过头,眼神缓缓的挪到了大阵正中央。 那里,有一道曾经世上最伟岸的身影。 第二百五十七章 铁风的手段! 看到两人的眼神,众人的心都跟着悬了起来。 最后一道暗位。 若这道暗位在令吾身旁,那恐怕是这全天下最难破的位置! 无果的寻找,大阵急促的轰鸣,还有令吾脸上那淡然的笑。 这一切仿佛都在说明一个残酷的事实! “你们终于发现了?比我想象的倒是慢了不少。” “既然发现了,却不知打算如何破来,恩?” 令吾脸上露出了一抹傲然的笑,还故意的望了望那大阵外一脸焦急的钟山老人。 “老道长……我们……” “怎么办?” 墨某第一个沉不住气,率先大声问道,他浑身已经再没有半点力气,所有的希望的寄托在那个知之甚多的老者身上了。 “你倒是说话啊!” 风任性的吹着,空气却反而有些沉闷,好像暴雨来前的压抑。 “如今之计唯有……” “唉!不成,不成的!” 钟山老人话说一半,懊恼的握了握拳,摇头不语。 “你这老道怎么这么急人,唯有什么你倒是讲啊!成不成讲出来了再说!” 墨某刚言毕,铁风也跟着应和道: “是啊,道长,您快些说吧,这可能坚持不了太久了!再难的方法我们也要拼一拼,不然真的要全死在这了!” 钟山老人一甩长袍,看向那四张年轻朝气的面庞,心头再次长长叹了一声。 不知多久没体会到这种令人无力的感觉了。 强行驱散脑中的一丝颓意,振了振精神,朗声道:“好!” “这法子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大阵将倾,我和行风使要在大阵外侧再设一道‘八门封锁阵’,暂时稳住阵眼,而你们四个……” “你们必须站住阵眼不能挪动,于此同时,破坏大阵中心的暗门,就是他右脚脚下的那块石板,大阵可破!” 一眼落下,空气沉寂了片刻,就连刚刚还吵嚷着的墨某也安静了下来。 钟山老人说的很清晰,一字一句都入了耳中,但他有一句没有说的话,也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话,那便是,想破大阵,必须先战败令吾! 而且还要在四人不能挪动的情况下,相隔数丈的距离,将这全天下第一的高手战败! “时间不多……尽力而为吧!” 钟老最后丢下一句话,从怀中掏出几个物事,对着铁无发抛了过去,他无法入阵相助,能做的也唯有如此了:“临时布阵不易,行风使,还需你按我所报方位置好阵符,我自有方法布阵!” “好!” 铁无发应了一声,回头对着铁风坚定的点了点头,而后便化作了一道模糊的影子,在逆风中穿梭。 “呵呵……呵。” “四个小家伙,这回轮到你们了。” 令吾不屑的笑着,双手张开,故意将浑身弱点都暴露在几人的眼前,好整以暇的看着那四张犹如吃了死苍蝇一般的脸。 “铁兄弟,我们……怎么搞?” 墨某开口问道,与此同时,陆星柳和红炎二人的眼神也聚集了过来,他们都知道眼前的希望是多么渺茫,但他们依旧希望听到一句肯定的言语。 “怎么搞……?” 铁风捏了捏手指,捏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眼神忽地坚毅了起来,放下了心中的一切,看向令吾的眼神中多了一丝狂热与决绝。 “你想发疯……小爷我便陪你发疯!” 铁风又转头笑了笑,虽是十分为难,却反而带了十二分的豪迈。 “都振作点,不用怕,我们——” “干死他便是!” “红红,刚刚你那招生息之焰还能不能再使一次?” 红炎闻言,先是犹豫的片刻,而后咬着牙倔强的说道:“我试试!” “好,一会听我口令,你将我和令吾之间的一切杂物全部焚尽,做的越干净越好!” 红炎点了点头,虽不知铁风要做什么,却已经开始暗自蓄力,心中早给予了铁风十二分的信任。 “柳儿,你刚刚那招叫做……?” 陆星柳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叫什么……我只要运力便能感受到那股力量,我也可以助你一起攻击!” “不必。” 铁风望了望那因为鏖战而变得有些苍白的脸庞,心中万分不舍,却也不得不狠下心来: “一会那招我可能控制不好,需要你想办法将最强烈的杀气凝在那人的右胸,不需要攻击,只要凝实在那里就好。” 陆星柳略一沉吟,便点了点头:“好!” “好,时候不多,各自运气十秒,我们顷刻便战!” “呃……内个,铁兄弟……” 墨某忽然打断道:“不知……不知我该做些什么?” 铁风转过头,看向那满是尘土的肥硕脸庞,认真的吐出了四个字:“呐喊,助威。” 那张的肥脸抖了抖,却也无话可说,他十分想助战几人,但他也心知肚明,以他的实力,在这种等级的战斗中当真帮不上什么。 “好……” 墨某沮丧的道了一句,却马上被淹没在那凄厉的风啸声中。 “好了,准备好——” “我们上!” 铁风一声大喝,瞬间周遭都充斥满了橙红色的火焰,那火焰不仅能焚烧杂草碎石,甚至连阵中的狂风与银芒都一并给焚了去,没过多一会,几乎要把这大阵焚成了真空! 正是那全力施为的生息之焰! 看着这一幕,铁风点了点头,同时半点不敢耽搁,举起长剑,一股莫名的力量凝在剑身,仿佛有凤舞龙吟,在这威力强劲的蓄势之下,眼中都泛了一丝绿芒,那是血脉中蕴含的隐晦而强大的力量。 “一剑江河断!” 一声怒喝,随之而来的是犹如洪水猛兽的剑意,肆无忌惮的奔涌而出,那剑意携着万钧之力,在这被生息之焰清理干净的战场中不受丝毫阻碍的突进着,其威之盛,任谁也不敢缨其锋芒! 剑气凝成了实质,所有人的眼睛都睁的大大的,生怕自己错过了哪怕一丁点的细节,就连阵外的铁无发与钟山老人二人,手头都出现了些许的停滞。 “呼!” 呼啸声过,几人的心却都沉了下来。 那猛烈的剑气,竟似打偏了一般,从令吾的身畔擦身而过,只是撩起了一梢衣角! “那不是……不是打偏了!” 墨某的声音却传了出来,只见他涨红着脸,激动的大叫着: “我见过……我见过这一招,那是……那是……哈哈哈,铁兄弟,你能行的!” “你能行的!!”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七断归一 “烈阳断!” “偃月断,星辰断,破坤断,盘山断!” 一招招震天动地的剑气玩命似的朝着各处打出,却每一道打到那令吾的身上,若非墨某兴奋的大叫,以及铁风笃定的眼神,怕是旁人要以为他疯了。 “擎天断!” 第七剑挥出,仿佛众人的心都被这凌厉的剑气勒住了,几道剑芒如同雷龙一般,几乎凝成了实质,从旁划过却留下了一道久久散不开的气浪。 “好小子!” 令吾忽然开口了。 “想以五登天的运力法门,去驾驭那山河七断的剑气……哈哈,想的不错!” “不过——” “你能驾驭得了么?” 一声落下,一阵妖风从周遭滚滚荡起,朝着四周疯狂的撕扯着,在这股妖风吹荡之下,那几道剑气仿佛都要散去了。 “噗!” 一口鲜血喷出,铁风凝聚的全身的功力,才勉强维持住那几道剑气的形态,却是话也说不出了。 “哥哥!” 红炎焦急的叫了一声,而后双眼泛出了两道妖异的火光,四周焰心大涨,烈火与那妖风激烈的对抗着,如同上古洪荒猛兽,都想要张开那血盆巨口,把对方一口吞掉! 令吾双眼望了过去,一刹那竟然有些许的失神。 “那眼神……好像。” “……” “凤儿……已经不在了。” “不过你放心,他们都会为你陪葬的!” 令吾眼中的柔软一瞬即逝,只是刹那间便再次坚定了起来,抬眼望去,只见周遭的尽是被那生息之焰焚成的灰烬,七道剑气如同七条凶恶的巨龙,正虎视眈眈的望着自己。 “哼,想要用我的招式来对付我,怕不是想的太天真了点!” 令吾冷哼一声,双手却护在了胸前。 这山河七断的威力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为了解,这七股剑气汇成一股的招数他过去也曾想过,却从未实践过,因为这七道剑气属性各异,却同样的狂暴非常,稍有不慎便要连自己也会被炸了开,是以就算是他,也不知道这七道剑气汇集会展现出何等样的威力。 “柳儿,我还需要再清晰些!” “好!” 一道道杀意如同穿针引线般,突破重重的劲浪,仿佛跗骨之蛆一样的粘了过去。 令吾低下头,眉头稍皱了皱,明明那些杀意距离自己极近,却只有那虚无缥缈的一道“意”,并没有任何的攻击与力量,时有时无,非常隐晦,也正是因为如此,以他的手段竟也无法将这道杀意祛除,这种感觉令他十分不痛快。 “你们这些家伙……一个个讨厌得很呐!” 令吾冷喝一声,一改守势,竟率先出了招,四道剑气如虹般分取四人,没有什么花哨,只是纯粹到极致的力量! “死吧!” 风起云涌,墨某的脸色变得铁青的无比难看,那股力量的恐怖,隔着数丈外便能清晰的感受到那股决然的杀念。 只要临身,绝无幸存,一切都将化作齑粉! “你才——该死!” 铁风忽地睁开了眼睛。 就在令吾出招的瞬间,凝聚在他胸口的杀意绽放了,如同夜空中的灯塔,无比清晰的照亮了前路。 手动了,动的不快,仿佛在拉扯着什么一般,脑中的意念运转到了极致,若非还有些雪莲精药力的支撑,怕是这一下子便要精神崩溃! 以五登天的剑路,去操纵山河七断的剑气,毕竟还是太勉强了! “喝!” 一声嘶哑的大吼,那凝聚周遭的七条巨龙终于动了,宛若苍穹盖顶一般,恶狠狠的压了下来,直对令吾的胸口掠去! 望着那汹涌而来的劲浪,令吾面上凝了一层狠色。 “小子,你如此攻击,莫非是以为我令吾不敢拼命?!” 场面非常凶险,令吾的四道剑气直取四人,而铁风轰出的七股剑浪又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直取令吾胸口,两人都是同一般的有死无生的拼命架势,就这一刹那功夫,每个人都仿佛经历的数遭生死! 时间过得很慢,在这两道决绝的杀招之下,仿佛整个天地都不在了。 铁风一言不发,甚至都完全不理会那几道射向自己以及同伴的剑气,眼神坚韧无比,天塌地陷都不能动摇,心中只有唯一的一个念头——他要攻破那被杀意覆盖的右胸! 这是真正的拼命!没有第二次机会的拼命! 时间缓缓的流逝,两人面上都带着紧绷的冷静,这是已经不是一场单纯的武功交锋,更多的是一种意志与意志的博弈。 也可以说是一场赌。 赌本是性命,是理想,还有其他更为重要的东西。 而赌的,就是谁会先后退这一步! 寒风无情的吹着,呼啸着,不带有一丝人情味。 每个人的心都高高挂了起来,连呼吸都忘记了。 几道剑气义无反顾的狂奔着,奔向自己的目标,都想斩出这世上最绚烂的绝杀! “小……小子!” 阵外的钟山老人瞧见了这一幕,却忍不住叫道: “那家伙已经疯了,他本就是求死之心,欲与这世界同亡……他不会收招的!” “回剑防守吧!就算你们在这一招之下同归于尽,大阵暗位不破,也不会因此停止的!不如先抵下此招再做打算!” 钟山老人嘶哑的吼着,声音在空中回荡,清晰的贯入到每人的耳中。 铁风眼神越来越坚毅,握剑的手稳的如同精钢炼制的铁柱,整个人都迸发了一股真正的一往无前的气势! 钟山老人似乎还喊了什么,铁风已经听不到,仿佛整个世界都消失了,眼前,或者说是心中只有那一个点,需要七道剑气凝聚的一个点。 “我不会退的……!” “我会赢的,我也不会死!” “我们都不会死!柳儿,红红,最后再来把火!” “好!”“好!” 两人齐齐应了一声,也具是无视了不远处那要命了一招,拼尽了自己的全力,只为那七条巨龙似的剑气开辟出一条更加平坦的大道! 大阵都快崩塌了,这世上或许从未有过这般激烈的交锋,也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仿佛一切都颤抖了起来。 铁风嘴角扬了扬,双目似乎要射出了火来,眼中不仅有狂热与坚决,渐渐的,还带了一丝笃定。 “七断归一——斩!” 第二百五十九章 大棒朝天? 动了。 令吾动了,那四道剑气也跟着动了! 没有一往无前杀戮,而是出乎意料地选择了折回! 那山河七断的七道剑气已经凝成了粗壮的一股,剧烈的摇动的,贯穿着,仿佛一个极不稳定的火桶,稍稍碰撞便要炸开。 四道折回的剑气对着那劲气迎去,以一种硬碰硬的姿态狠狠的撞在了一起,那一瞬,没有什么声音,或者说是所有人都无法听到声音,整个世界只余下死一般的寂静! 五感被剥夺了,意志被剥夺了,仿佛万事万物都统统被剥夺了! 在这两道强绝无匹的力量对撞之下,铁血峰上的山石开始重重裂开,整座悬空巨峰都碎成了石块,此刻本应日头正好,此刻却黯云漫天,到处都是风、血、还有砂,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混乱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 犹如一世。 烟雾散去,一切都变了许多。 迷茫,慌张,惊恐,疑惑。 种种复杂的表情混杂在一起,凝聚在了每个人的脸上。 脚下原本还算平坦的石地面,如今已成了碎石场一般,大阵的白光却还在执着的流转着。 “我没死?” 这是所有人问自己的第一句话。 “谁赢了?” 众人抬起头,定睛一看,只见令吾双手交叉挡在胸前,手心处被轰的血肉模糊一片,真个人都仿佛苍老了不少,衣衫被刚刚那股劲力爆的统统破开,浑身上下充斥着细密的伤痕,伤口处还在缓缓的渗出粘稠的血。 十分狼狈! 不过却没人为此欢呼,也没人为此兴奋。 因为这一切恰恰说明着——他挡住了! 最后关头,令吾终究还是挡住了铁风这威力恐怖无比的一剑,虽说受了不轻的伤,却终究没有死。 再发起一次这般威力的攻击,那是绝无可能了,红炎与陆星柳摇摇晃晃了一阵,终究都倒了下去,刚刚最后关头,她们都已耗尽了全部的力气,如今保持最后一丝清明,已经是集中的所有的意志。 虽然希望极为渺茫,她们还是期待着,期待会有什么奇迹出现。 “……小子,你不错。” 令吾手上双手泛了一道青芒,手上的伤势只愈合了微不足道的一些,勉强使其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少年血性足,不计后果的冲动,反倒救了你一命。” 铁风深吸一口气,脸上却依旧蕴着十足的冷静:“并非冲动和血性,我早就料到你定会收剑回防。” “哈哈哈……” “大言不惭!” 令吾大笑了几声,又道:“就算同亡,大阵却不会破,岂不是正应了我的意?” “我赌的不是胜败,而是你的骄傲。” 铁风一字一顿的说道: “如你所说,同归于尽,结果终究如了你的意,但在这轮斗剑之中,你却没有赢,你是先辈,我们几人是后辈,一定意义上来说,那是你输了!” “以你那目中无人的骄傲性格,武功上输赢的重要性,对你来说绝不次于最终的结局,是以哪怕就算要给自己白白找些棘手的麻烦,你也无法忍受“输”这个字!” “放肆!” 令吾面色冷的煞人,那一字一句都如同在他心口挖个坑。 他是骄傲的,那是骨子里的骄傲,不容许任何人亵渎的骄傲。 却如铁风所言,他忍不了那个事实,但他更不能忍的,那便是被人洞悉了自己的心思! “刚刚那招不错,却不知,你们几个还有没有力量再来一道?!” 令吾的眼神从众人脸上划过,双手却再次紧握了起来。 “若没有,这回我可要先动手了!” 铁风右手在暗中握了一个奇异的弧形,眼神犀利的盯着一切,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心中既忧且喜,刚刚故意将令吾激怒,使他再次露出破绽,但若当真出手斩像四人,以几人此刻的状态怕是再无任何幸存之理。 “可恶……如果能让他转身,哪怕一点……!” 铁风心中咆哮着,可情形却不给他半点侥幸,令吾的右手已经抬起,一道道邃黑色的细线再次在手心凝聚,正是他最拿手的一招“清风劫”! 那只手,宛若死神的请柬,只要再次落下,众人便将永远告别这令人惋惜的世界! “怎么?无计可施了?!哈哈!” 令吾狂傲的大笑着,阵心上方的原石也逐渐的成型,一道道带着毁灭气息的波纹从中散了出来。 “行风使,我们入阵相助!”钟山老人大声叫道。 “可是……”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拼尽全力轰杀,大阵之事再做打算!” 钟山老人焦急的叫道,两人也不多犹豫,一同便朝着阵中央冲去,刚冲得一半,便犹如撞到一道无形的壁垒,竟硬生生的弹了回来。 “回龙壁……你什么时候……?!” 令吾冷冷笑了笑,却不答话,手心的黑芒越来越密,看得人不禁头皮发麻,待到那麻球再次凝成,恐怕是天神来了也无计可施了。 “你……你……你接我八面魔童一招!” 正当众人都无计可施之时,墨某那听上去尚有些怯意的声音却响了起来,只见他将长棍收成短棍,有模有样的朝着令吾挥舞了起来。 谁也不知他想作甚,但看他那气势,竟也抱了一份希望,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希望刚刚燃起半点,便被墨某的行为给剿灭的干干净净。 也许是脱力,亦或是手滑,只见墨某那短棍刚刚挥出便脱了手,飞了出去,在场众人都身俱一等一的功夫,每个人都清晰的感应到,那短棍之中绝没有哪怕一点的劲力,就这样在半空中打了个弧线,好巧不巧的恰好股溜溜滚到了令吾的脚下。 “小子,缴械投降?我可不吃这套,哈哈哈!” 若换做平时,恐怕对于墨某这等滑稽的行为,铁风免不了要好好的数落一通,但如今却没有半点心情。 就在刚刚那一刹那,令吾手心的麻团已经完全凝聚了。 战场的主导权,可以说是几乎完全落在了令吾的手中! “别得意的太早!” 墨某涨红着脸,似乎对众人的无视十分不忿。 “好戏这才开始呢!” 墨某说着,从手中掏出一杆两寸长短的竹签子似的东西,横在两拇指间,稍一使力,“咔嚓”一声,竹签应声折断。 “老伙计,对不起你了……跟我这么多年,今天怕是要道个别了。” 那肥硕的头扭了过来,嘴中仿佛鼓了一口气,大吼了一声: “你这魔头,吃我一招——” “大棒朝天!” 一声落下,众人的瞳孔都跟着缩了缩。 只见令吾脚下那铁棒,忽地生了些变化,也就一眨眼的功夫。 通体赤红。 第二百六十章 归始 “那是……什么?” 众人没有半点思考的时间,只见那原本乌黢黢的铁棒此刻却仿佛一块烧红的铁,滚烫的热浪带着一股蕴着毁灭的波动滚滚散开,让人不禁寒毛倒竖! “不好!” 令吾心里咯噔一声,他感受到了那铁棒中蕴含的巨大力量。 任他武功再高,也不过是血肉之躯,如此近距离若挨上这么一下子绝不会有多好受! “嗙!!” 一道宛如炸雷的轰鸣声响起,漫天都是碍眼的烟尘,那铁棒就这样无比突兀又无比合理的炸开了! 爆炸声刚起,铁风脸上就涌现一股大喜之色,他清晰的感受到,饶是以令吾的实力,依旧在这一击之下受了伤,浑身气息随之一散! “这死胖子,竟然还有这一手!” 铁风心里暗赞了一声,墨某这一招给了他十足的惊喜。 “就是这时候!” 右手的弧线终于划下,只轻轻下滑了半寸,一道极为隐晦的力量却暗暗生了起来。 “奏雨拨风引——索魂劫!” 一道细微的剑气凭空而生,和那黑色细线的力量极为相近,被这混乱的爆炸隐蔽了起来,莫说是在场众人,就连令吾也对此毫无察觉。 那细线飘零的像一瓣残花,犹如风中的柳絮,在半空中飘着,荡着,无人察觉,无人在意,却坚定的朝着一个目标飘去。 距离从数丈,降低到了两寸,那剑气却仿佛越来越暗淡了,深邃而隐晦的光却微微亮了起来,仿佛把所有的力量都敛了进去。 半寸! 令吾张开手,刚从那一片爆炸的轰鸣声中挣出,脸上的狂怒尚未完全消逝,一股浓郁的惊骇却紧接着涌了上来,两种差距颇大的表情共用一张扭曲的面庞,显得五官似乎都不大够用了。 那黑线太快了! 来不及做任何动作,甚至连都来不及低下头。 寂静! 一条极为不醒目的血线射了出来,拉成了丝,又碎成了雾,将空气都染成了血红。 紧接着,那最后一块石板也应声而破。 大阵停了,光芒散了,那高悬在半空的黑色原石落了下来,砸到了地上,和周遭的碎石混杂在一起,竟也瞧不出有多大区别。 太快了。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连一个眨眼的功夫都没有,一切便结束了。 烟尘散去,露出了一个壮硕的人影,双眼暗淡的朝着前方。 “我们……是赢了么?” 隔了许久,方才响起了一个十分不确定的声音。 墨某颇有些心虚的望着自己的两张手,又问道:“他死了?” “我……我把他杀了?” “死胖子,这回,真得算你一大功了……” 铁风转过头,有些虚弱的笑了笑,虽说最后那关键的一剑是他所为,但若没有墨某这最后的一招,自己那一剑是绝对不可能就这样顺利的刺进去的。 大阵屏障破开,钟山老人警惕的站到了令吾的身畔,而铁无发却长长的叹了口气,在这一片狼藉的寂静战场中,那叹气声竟显得分外的响亮。 “小家伙们……干的漂亮!” 一道声音响起,众人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那声音不是从别处,却是从那令吾的嘴中发出来的! 七倒八歪的几人拼尽全力艰难地握紧了武器,却发现那身躯却重重的倒了下去,激起了一片扬尘,久久不散。 世界停滞了。 那些尘土都定格在了半空,再无半点声音。 铁风没回头,他知道他来了。 “呼,都结束了。” 玄武的身影站了出来,眼中带着一丝欣慰,那是铁风未曾想到的表情。 “孩子,你刚刚本可以杀他的,却没这么做。” “为什么?” “没什么为什么的。” 铁风摊了摊手。 “我没他那么功利,你说的条件虽诱人,但我还是不想那么做。” “他虽然行事疯狂,但骨子里并不是个恶人……只是行事偏激了些。” 铁风看着那张沧桑的面庞,认真的说道: “我想为他求个情。” “可以。” “……什么?” “我说可以。” 铁风望着老者那张枯草般的脸庞,颇有些讶异,倒像是已经想到了自己会提出这个请求,不然怎能答应的如此痛快。 “你……早就知道这结果?” 玄武笑了笑,又道:“我跟你说过玄武的天赋了,不是么?” “……刹那永恒?” “准确的说,是时空掌控。” 铁风拧着眉,他依旧无法理解这四个字到底代表着什么含义。 “今日之战,其实已经发生了很多次……只是每次的结果都不尽如人意。” “除了这一次。” “你是说……你可以控制时间,让一切重来,从而改变战斗的结果?!” “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玄武微微笑了笑,却没有直接回答铁风的问题,而那笑容更是让人捉摸不透。 “你所见的许多人,都是因我时空乱流造成的罪果,我改变了他们的时空,甚至抹除了他们的思想,最后却证明,我错了。” 空气沉静了片刻,一个问题忽然从铁风脑海闪现,脱口问了出来。 “那三无道人……是谁?” “不错,正是你心中的那个答案。” 玄武点了点头,露出一个肯定的眼神,却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我时候不多了,你通过了我的考验,以后这一切,都由你做主。” “通过了考验?” 铁风疑惑的问道:“可我并没有杀……” “你若杀了他,那反倒是通不过了。” “身为四象,最重要的并不是除魔卫道的决心,更重要的——是要在任何情况下都保留那最后一分善意。” 铁风若有所思,双眼直直的望着前方,仿佛心中在纠结着什么。 玄武老人则缓缓的迈步向前,拍了拍那依旧脸色有些不安的墨某:“醒!” “……” “……” “!!!” “竟然是你这狗日的老坑货!” “我要杀了你!!!” 墨某刚醒来便露出了一脸的不爽,张牙舞爪的就要朝着玄武老人挥拳打去,却被禁锢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哈哈,却不是老夫坑你,当日我在街上问你‘要不要寻些刺激的去处’,你可是一脸贪婪像的说‘当然’。” “谁他妈……谁他妈知道你这一杆子给我支到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墨某咬牙切齿的叫嚷到了一半,这才察觉到周遭的异常,不由得愣了愣:“呃,他们怎么了?” “怎么都不动了?” “这是龟前辈的绝学。” 铁风走了过来,笑道:“刚刚可多亏了你,没想到你那破棒子发起威来这般强势!” “咦?铁兄弟!” 墨某看了看铁风,又瞧了瞧旁边的老者:“你……你们不是一块合起来坑我来的吧?” “切!少在那自作多情。” 铁风摆了摆手,又对着玄武老人道:“前辈,小子想通了。” “还请您将一切都还原罢!” 玄武老人难得的叹了一口气:“我这屡次时空操纵,本就违了天道,还原倒是容易,可他们的相关记忆却是难以保存……一切都将回到过去,甚至你重视的人,或许都不会再记得你。” “你可真想好了么?” 铁风侧了侧头,扫过那一张张虚弱的脸庞,抿了抿嘴,终究还是坚定的说道:“我想好了。” 玄武老人点了点头:“要不要我解除这时空结界,你再和他们最后道个别?” 铁风摇了摇头:“不必了,徒增伤感。” “胖子,到时候你回了家,可别忘了我,说不准我能活到你那时代,你要忘了我,那可少不了一顿胖揍!哈哈!” 墨某抖了抖脸,他对眼前之事虽不全懂,却也猜出了四五分:“你若真能活那么久,倒是我让你见识见识我们那的美妞,包你流连忘返!” “龟前辈,从此我便再也见不着你了?” 不知怎地,铁风忽地生了一丝不舍,有时候人的情感就是这般奇妙,明明是个接触不久的老人,偏偏让人生了一股如慈父般的感情。 “到时你若真能完全掌控那青龙之力,或许还能见着老龟,那也说不定,哈哈。” 短暂的沉默,铁风眼神再次坚定了起来:“开始吧!” 第二百六十一章 结束,亦是开始 人们感觉,似乎天上的太阳突然亮了一下,被晃得眯了眯眼,却也仅限如此。 万兽林中,一名稚嫩的小女孩揉了揉眼睛,疑惑的看了看这有些陌生的世界。 而后朝着她最喜欢的竹林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又一次沉沉的睡去了。 …… 洛城还是原来的熙熙攘攘,还是原来的车水马龙,极为短暂的明亮并未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任何影响,到处都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气息。 “老李,你去差人把这牌匾刷一刷,过些日子城主赏脸作客,这‘陆’字都快看不清了,那怎么成?” “放心老爷,俺这就去办!” 老李应了声便急吼吼的迈出了大门,他自来是个急性子,但办事效率却着实的高,这一点深得陆天南的意。 “城东那人是出名的好手……不过听说他最近没在洛城,却不知他那小学徒能不能成事。” 老李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在府门口的大道上快步前行,刚行的十来步,却被一个黑黑瘦瘦的少年拦住了。 “大哥,您可是要找人刷牌匾?” 老李一愣,疑惑的盯着眼前这少年:“你怎知的?” “哈哈,刚刚大哥您自己说的,怎地忘了,小的别的不敢说,这刷匾木工的活却是干了七八年了,您带我回去,包准给您刷个锃亮!” 老李又打量了几下眼前的小子,思忖半晌这才开口道:“就一个匾,二十文钱,你没人作保的话那得干好了才给,到时候老爷满意了再给你加赏,干不干?” “没问题!” 少年笑了,两人一前一后朝着陆府走去,老李一边走着,一边还自顾自的念叨着:我这脑子还不好使了……我咋不记得我说过那话? “老李?哎呦,我知道你快,却没想到你这么快!一眨眼的功夫便找到人了?” “哈哈,托老爷的福,一出门便见到个小工。” 陆天南点了点头:“我带柳儿去落花河了,到时候夫人回来了你跟她说一声,可别让她再埋怨我天天就知道练武!” “老爷放心,俺记下了!” “柳儿,走罢。” “柳儿?” 陆天南唤了几声,只见陆星柳一动不动,水灵灵的大眼睛疑惑的盯着那一旁不起眼的小匠人。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铁风,小姐你好。” “我们见过么?” 铁风摊了摊手:“小的经常四处干活,或许过去见过吧?” “柳儿,那地儿远得很,再不快些,回来晚了你娘又要埋怨。”陆天南催促道。 “恩……” 陆星柳点了点头,渐行渐远。 “小伙子,你认识我们家小姐?” 待两人走后,老李开口道:“我家小姐出门不多,她自来记性便好,一般不会认错人的。” 铁风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头顶的牌匾:“是刷这个么?” “对,我去给你抗梯子去。” “不必……”铁风手抬一半,又放了下去,改口道:“那辛苦李大哥了。” “客气!” 老李刚转身,却又被铁风叫了住:“李大哥。” “我看你家老爷手上茧子厚厚一层,可是平日里练剑练的?” 老李仰天打了个哈哈:“这你可孤苦寡闻了吧,我家老爷一贯是使掌的,从不练剑。” “恩。” 老李迈进大门,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府西头的库房里,毫不费力的扛出来一个二米有余的木梯子。 “咦?!” 再回大门时,却发现大门处空空如也,刚刚那少年竟不见了! “这……这怎么回事!” 老李抬起头,手上的木梯子咣当一声滑落在地,院中有人闻声赶来:“老李,你这怎地了?一副丢了魂似的模样?” “那……那……” 他指着头顶牌匾,颤颤巍巍的说道:“那匾怎么就刷好了?!” “刷好了又什么奇怪,不是老爷差你去弄的?你倒问起我来‘怎么就刷好了’,莫不是神仙显灵,帮你刷了这块匾,连你自己都不知道?” “这……这真的奇怪了!” 老李低下头,他怎么也想不通,就这一来一回的功夫,那牌匾怎么可能刷的如此干净立整,当真锃亮如新,况且自己那木梯还没扛来,那牌匾出根本没有任何能着脚的地儿,实在想不出是谁,又是如何做到的。 “或许……或许真的是神仙显灵了吧。” “去,赶紧把你那破玩意送回去,既然活干完了,咱哥俩出去喝一顿!” …… 春光明媚,墨某醒来,发现自己仰头躺在街角。 “这是哪?” 阳光很强,晃得人睁不开眼,鼻尖动了动,嗅到了一丝熟悉的雾霾味儿。 “这是……” 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股强烈的兴奋涌上心头,墨某一改往日的笨重,“噌”地一下坐了起来! 左顾右盼一阵,瞬间热泪盈眶! 高楼大厦,各式各样鲜艳的服装,来往的汽车,空气中混杂着的那难为的焦油味儿,一切的一切,都冲击着他的兴奋点。 “老子——回来了!” 抄着公鸭嗓朝天一吼,引得周围路人纷纷侧目。 “胖子,发什么疯呢?!” 一名干瘦的少年走来,对着地上的墨某伸出了一张半机械的手臂。 “咱们这是翘课,翘课懂不懂啊!你在这吵吵嚷嚷,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不是?” “翘……课?” 听着这既熟悉又陌生的一个词,墨某痴痴的傻笑着,眼前的一切无不都向他证明着,他回来了!回到他那熟悉的世界了! “今天是几月几号,我们翘什么课?” 对面的少年将那二百多斤的身躯轻松拉了起来,摸了摸那高耸的额头。 “没发烧啊?” “大哥,今天是二零七八年五月十四日,我们是魔中最烂的学渣,只有资格学习一些没卵用杂学课程,而我们要翘的就是杂学二!” “这回你懂了没?!” “啊,哈哈,哈哈!” 墨某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番,却发现空空如也。 “老四,今天你们去吧,把你的书借我!” “杂学并非无用,老子让你看看,咱是如何在大考中以这些破烂虐杀那学校的‘天才精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