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不安于室》 楔子 幽静的伏虎山上,有一座香火鼎盛的庙宇,每逢黄道吉日,皆有无数善男信女前来祭祀祈福。 庙中供奉着一位道教神女。相传,诚心参拜者,必会得到神女的启示,获得天赐良缘。 八月二十四,宜祭祀。 微风徐徐的午后,天气晴朗。 现任「兵部尚书」唐谨思,陪同母亲车马奔波,到了京城郊外的伏虎山。 一路上,听着母亲不断的数落着他不肯成亲的罪过,唐谨思好几次想借口离去,最终都因母亲苦闷的脸色而不方便开口。 马不停蹄的上山,来到庙宇之外,唐谨思刚离开马车,就发现络绎不绝的人群里,竟有同僚的身影。 唐谨思如见曙光一般,急忙叫住对方。「肖大人。」 对方闻言,露出意想不到的神情。「唐大人?」 「娘,孩儿有重要之事与肖大人商议,请娘先进庙参拜。」唐谨思不等母亲的反应,直接吩咐仆人送她入庙,自己则飞速走向肖阳。 「唐大人,在此相遇,真是巧。」肖阳见唐谨思闪躲似的举动像在逃离毒蛇猛兽的追击,禁不住发笑了。 「没料到会在这种地方遇见肖大人,失礼。」唐谨思无奈的摇头。 两人认识已久,在朝廷的关系不错,相处颇为融洽。肖阳也乘机从家人的队伍里脱身,陪着唐谨思走到庙外不远处的凉亭内歇脚。 一进无人的亭子,肖阳立即打趣的问:「唐大人也是被家人强行带来庙里求姻缘的吗?」 唐谨思回他一记同情的目光,「莫非肖大人正遭受相同的迫害?」 肖阳忍不住放声大笑,「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能为难得了唐大人,下官真是佩服令堂。」 兵部尚书的性情,比他的官职更令朝野人士叹服。「温文儒雅、从容不迫」这八个字,简直就是唐谨思的最佳形容。 无论是与群臣争议政事,或是对应皇权的刁难,唐谨思永远都是一副心平气和、胸有成竹的姿态。肖阳认识他至今,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失态。 「不知是谁说这山上的庙宇,专门庇佑未婚男女得到好姻缘,我娘听说了这个传闻,硬是逼我上来祭拜……」唐谨思面向凉亭外的青山绿树,脸上闪过不堪其扰的神色。 遭遇与他相似的肖阳,纳闷的问:「唐大人今年二十有五了,已过适婚之龄,为何仍未娶妻?」 唐谨思为人十分公正明理,出身权贵世家,相貌清秀雅致,几乎可以称他是完美无缺了。然而,他却至今尚未娶妻也没有纳妾,清心寡欲得教人怀疑他是否有身体上的隐疾? 「从未遇见喜欢的女子,如何迎娶?」唐谨思微微一笑,恢复平时温文儒雅的表情。 「婚姻之事,只要父母满意了,做孩子的,随便迁就吧!」 「这我倒有些异议。」因为父母的愿望,唐谨思放弃了许多理想,勉强自己入朝谋仕。 至于婚姻大事,唐谨思不想再委屈自己顺从双亲的安排。娶妻,可是得携手一辈子的,不找个真心喜爱的伴侣,谁能迁就一辈子? 「大概是两情相悦的诗歌书文看多了,中了些毒,心里总希望有朝一日能找到情投意合的女子。」 唐谨思平淡的回答,使肖阳半信半疑的挑了挑眉。 这位优雅的兵部尚书,从一品,统管着全国军务,出身将门,仪表堂堂,在女子眼中,绝对是无可挑剔的好夫婿;但他本身,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此时,凉亭外忽有一阵嬉笑声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只见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朝庙宇的方向前进,而队伍的最中央,有一双面貌相同的孪生姊妹,正欢声低语着。 天边的浓云间,有一丝柔暖的阳光露了出来,洒落在这两个美妙得难以形容的女孩儿身上,照耀得她们光彩夺目。 同骑一匹马的孪生姊妹,柔软的身子紧贴着,坐在前方的面容娇羞,坐在后方的神色开朗。各有风情的漂亮脸蛋凑在一起,嘴唇微动,就有银铃般清脆的笑声飘出。 路过的香客们,纷纷投去惊艳的目光。 凉亭内的两位青年,无可抑制的动了心弦,沉默的注视着恰似春风吹过人间的美丽少女,直到她们走远了仍无法收回视线。 恍惚中,唐谨思的脑海不期然的回想起母亲出门前讲过的话── 人人皆说那庙里的神女很灵验,去祭拜过的人家,或早或晚都会遇见喜欢的人,与之共结姻缘。 唐谨思苦笑,喃喃自语般的问:「娘……妳已经为我拜了吗?」 第一章 晨光初现。 锺婉约随着夫君一同起身,淡淡的红晕浮现在她娇羞的双颊,不时偷看着俊秀夫君那温柔的神情,她柔媚的眼眸像是蓄满了春水一般,闪烁着动人的光。 他在床边,俯身,为她穿上绣花鞋。她踮起脚尖,拉过准备好的衣裳,为他系上朝服。 两人的举动看起来和下人服侍主子无异,但彼此间举手投足时的柔和体贴,却充满了情人才有的甜蜜温馨。 婉约揪着夫君的腰带,有些舍不得放开,即使是短暂的分别,她也开始舍不得了。 屋外,艳阳已从天边升起── 「夫人,今天起得晚,早朝时辰快到了,我就不为妳梳妆了。」唐谨思一边整理仪容,一边开门叫丫鬟端早膳。 婉约温驯的点头,慢慢松开手指不再揪着他。 嫁进唐家以来,她与夫君十分恩爱。他的温文儒雅,轻易收服了她的心,使她心甘情愿的服侍他,放心地依恋他。 「我先走了。」唐谨思吃了些东西,便匆忙离开,前往皇宫。 婉约送他到院外,依依不舍的目光注视着他俊逸的身影,怎么看也不厌倦。 她不可思议的迷恋着他,感情日益加深。 在成婚之前,婉约从未想过,她会如此幸运的嫁给一个顺心合意的丈夫,并且那么的喜欢他。 「夫人。」一个丫鬟从院落外快步走来。 唐谨思的府邸面积十分广阔,单单他们夫妻俩居住的院落,就有一家酒楼那么大。 丫鬟走到婉约身前,行礼通报,「夫人家的二小姐来访。」 婉约一听,喜道:「请她过来。」 片刻后,婉约的孪生妹妹锺娉婷,带着娘家给的一些物品,走进婉约居住的院落。 「姊姊,好些日子不见,可有思念妹妹?」 婉约拉着活泼可爱的妹妹走入屋里,笑道:「妳这小淘气,听说妳推了一门婚事?我正想找妳问清楚呢!」 「姊姊说的是肖家的提亲?」 「为什么拒绝?」婉约到屋内,立即摒退服侍她的丫鬟,和妹妹谈心。 「那个肖阳呀!我曾经偷偷上街游玩时见过他一次,长得不怎么样。」娉婷吐了吐粉舌,嫌弃道:「不如姊夫好看!」 婉约俏脸微红。提起自家夫君的相貌,她除了沉醉,无话可说。 当初见到唐谨思,她几乎是一见倾心了,听父母说他有迎娶之意,她更是窃喜了好几天,忐忑不安,患得患失,直到嫁给他才平复内心的骚动。 「姊姊脸红什么?是认可妹妹的话,还是在回味姊夫的相貌了?」 娉婷的调笑令婉约愈加难为情了。 「说什么回味,妳当是在品尝美食呀?」她似嗔非嗔的睨了妹妹一眼,正经的劝告,「娉婷,不要孩子气。长相是不能当饭吃的,妳并不了解人家,选择夫婿不能以貌取人。」 「看人第一眼不就是看相貌?倘若连相貌都看不顺眼,我又如何与他拜堂、洞房,和生儿育女?」娉婷扁了扁嘴,反驳。 婉约轻叹。妹妹与她,面貌相同,性情却是南辕北辙。 妹妹好动活泼,而她…… 「姊姊,别说扫兴的话了。」娉婷摇了摇婉约的手,破坏她的沉思,满怀兴趣的问:「妳和姊夫相处得好吗?」 「他对我很温柔,没有一点朝廷高官的傲脾气。」婉约羞涩一笑,水盈盈的眸子里蕴含着幸福的光芒。 娉婷见状,眉头微皱,神色有些复杂。「姊,我一直不明白,以姊夫的身分地位,怎么会向我们家提亲?」 自古,商人的地位最轻,而锺氏姊妹的家族世代从商,身分并不高贵。 「这事我也问过。」婉约赧颜道:「他说有一次在路上见到我,便向人打听我是谁家的女儿,知道我未嫁就急着来提亲了,并不在意门户之差。」 「姊姊妳很少出门的,他在哪条路上见过妳了?」娉婷不太相信,哪有这么巧的事? 「我不好意思多问。」 娉婷眼珠子转了转,小声道:「姊姊和我生得一模一样,他在路上看了,又怎么分辨得出谁是姊姊、谁是妹妹?」 婉约一愣,随即领会妹妹的暗示。她定睛打量妹妹,发觉娉婷眼里藏着一点失落。 婉约疼惜的抬起手,轻抚妹妹的额头。「娉婷,我出阁了,妳一个人在家,寂寞吗?」 娉婷咬了咬嘴巴,不好意思的点头。「我……不想和妳分开。」 「别不开心。我拜托妳姊夫帮妳找一个更体面的如意郎君,怎样?」 娉婷凑过去抱住婉约,「我们从小到大都在一块的,为什么如今一家人变成两家了?」 「早晚妳也会嫁人,有自己的家。好妹妹,妳不会寂寞太久的。姊姊答应妳,会时常回去看望妳。」 婉约关爱的言行举止令娉婷胸口更沉闷了。她撒娇似的低头,脑袋埋在婉约的肩膀,一言不发。 婉约叹了叹,知道自己美好的婚姻令妹妹感到失落,却不知如何安慰妹妹,只能留她下来吃饭,多与她交谈,哄她开怀。 光阴似箭,一转眼,半天过去了。 娉婷在唐家用了膳,心不在焉的告别了姊姊,尚未走出唐家大门,远远的,便瞧见身穿官服的姊夫。 曲折漫长的回廊中,唐谨思翩然前行的身影如画一般美好。 娉婷心一动,向前迈去,主动出声:「姊夫。」 唐谨思走近,见一张与妻子同样的容颜,正对自己开朗的笑,不觉有些恍惚,彷佛又见到最初在伏虎山上那张令他动心的笑靥。 「妹妹来看婉约了?」唐谨思飞快的收拾好迷乱的心思。 娉婷福了福身,回问:「姊夫在外用过膳了?」 「同僚作东,推辞不了。」唐谨思轻声细语,温文儒雅的神态,令人如沐春风。 回廊左右,植满了扶疏的花草。娉婷不经意的望向花丛,随口道:「姊夫家的牡丹开得特别漂亮。」 唐谨思察觉她话中有话,不疾不徐的吩咐周围的下人,「你们去摘牡丹,装满两个篮子,送到锺家。」 「姊夫费心了。」娉婷等着身边的人四散开来,这才大胆的正视唐谨思,别有用意道:「姊姊实在幸运。」 唐谨思但笑不语,发现娉婷的言行不像婉约那样规矩。 在与婉约成亲之前,他也只见过娉婷一回,不曾深交,也不曾攀谈过,并不了解她的人。如今再见面,他忽然觉得……娉婷比婉约更耀眼。 「姊夫,娉婷冒昧的问过姊姊,以姊夫的身分为何会对姊姊青睐有加?」娉婷保持着与唐谨思的距离,幽幽提道:「姊姊告诉我,是因为姊夫曾在路上遇见过姊姊的缘故。」 「没错。」说起那天的际遇,唐谨思一向平稳的心湖仍有余波荡漾的感觉。 当初,彷佛看到了生命中不可缺少的宝贝,他像失了理性一般,渴望着马上得到她,那个笑语嫣然的姑娘。 现在,虽然成功的娶她进门,但相处起来,他又发现有些古怪之处,似乎他一见钟情的女子,不该是婉约。 又或者,那时的心动只是幻觉? 唐谨思无从探索,不过,他有耐心,并相信夫妻之间的情意需要用心慢慢去经营。他不急着对婉约、对他当时的心动,做出什么定论。 「娉婷能否唐突的问姊夫,姊夫是在何处与姊姊有过相遇?」 她不合礼仪的追问,扰乱了唐谨思的回忆。 他凝视着娉婷清澈的眼眸,不介意她的唐突,回道:「去年八月末,伏虎山上。」 娉婷愕然,「当时我与姊姊在一起。」 「我晓得,妳们骑着同一匹马,妳坐在前面,她坐后面。」他打听得一清二楚。 「不对!」娉婷赶紧纠正,「坐后面的人是我!」 唐谨思暗自讶然,沉着道:「我问过不少人,确定坐在后面的是婉约,我也向妳们双亲确认过了。」 女子出阁前,不方便私下与陌生男子相处,提亲后的唐谨思,只托锺家父母带着女儿们与他在外短暂的会面,无啥交谈;他稍微观察,就认定了婉约应该是他要的女子。 不料,娉婷竟在此时推翻了他求证过不少次的判断── 「姊姊不擅长骑马,那天,我的确是坐在后面,驾驭着坐骑。姊夫,你确实认错了我们。」 「为何妳们亲人都说驭马之人是妳姊姊?」 「本来说好了是她要带我。后来上马之时,她突然感觉不适,临时与我换了位置。我们穿同样的衣裳,外人不容易分辨。这种小事,我们也没有向别人说明的必要。」 唐谨思默然。他选错人了? 他的妻子,不是那个令他动心,他所渴望的女子? 「姊夫若不信,可以直接问姊姊。」 娉婷观察着唐谨思平淡的脸色,从他清秀的容颜捕捉不到丝毫情绪。然而她相信,这番交谈,已影响了他。 ***bbs.***bbs.***bbs.*** 唐谨思怀着疑虑,回到寝室,新婚妻子正躺在珊瑚长榻上休息。 他示意丫鬟噤声退开,悄然的走到婉约身旁,他垂首,细看她恬静的睡颜。 她有一张小巧的脸,细长的柳眉,俏挺的鼻,以及柔嫩的樱唇。 美人他见多了,婉约的相貌虽好,却不是他见过最美的,但,他只为她动过心。 在初见她的那一段微风徐徐的午后,当时她笑得那么开朗,胜过能融化冰雪的骄阳。 可如今,却有人告诉他,他所看到的女子不是她! 他娶进门的妻子……不是他要的那个人? 唐谨思无声的苦笑。他也有犯糊涂的时候? 「相公,你回家了?」婉约察觉有人,她警觉的睁开眸子。 唐谨思俊秀的身影映满她的眼帘。 婉约嘴角微动,愉悦之情在体内蔓延。只要看见唐谨思在身边,就欢喜得无以复加,强烈的情感使她凝望他的目光,久久难以转移。 唐谨思手指轻抚她凌乱的头发,若有意似无意的提起,「方才遇见妳妹妹,她长得跟妳真像。」 「你不是见过她几次……」婉约徐徐起身。 「是见过两三次……但今天,却是第一次交谈。」唐谨思张开手,揽住婉约的肩头。 她柔顺的低头,贴近他结实的胸口,放松身子依偎着他。「我和妹妹的性情并不相似,娉婷活泼一些,我比较拘束。」 唐谨思淡淡的笑。他并不喜欢拘束的女子,婉约流露出的文静,他一直以为是怕生的表现,以为两人相处久了,她就会渐渐放开顾虑,恣意展露自我,使他能常常见到初遇时她开朗耀眼的一面。 而今,他怀疑,他的预期……真的出错了,不可能实现了。 「相公。」婉约在唐谨思沉思时,鼓起勇气问:「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是在哪呢?」 「妳妹妹问妳的?」唐谨思反问。 「你怎么晓得?」她诧异的神情,证实了他的猜测。 唐谨思神秘的笑,有所保留道:「去年在伏虎山,我见妳和妳妹妹骑着同一匹马,那时妳们不知在谈些什么,笑得很开心。」 婉约感到一丝怪异,又分析不出怪在何处?「当时,你怎么分得出我和娉婷?」 「……怎么会分不出呢?」唐谨思轻轻的将妻子的头按在自己的胸膛上,让她看不见他的脸色。「妳坐在她前面,对不对?」 婉约用力点头,满意的笑声在他胸口处荡漾。 「我们是上伏虎山求姻缘的,听说那里的神仙很灵验,有求必应。」 「真巧,我也是。」他随口应了一声。 她从他怀里仰起脸,凝视着有些出神的夫君。他似乎在思考什么事,她觉得他的心离开了。 「相公?」她关切的盯着他漆黑的眼眸,看不透里面隐藏着什么情绪。 唐谨思注意到了她的关怀,心里略微发暖,不由自主的低头,亲了亲她诱人的小嘴。 她乖巧的闭起眼,不自觉的张开嘴,迎接他柔滑的舌,任他肆意进犯,她沉迷的配合,有些生涩,有些怯弱,却是全心全意的…… 然而,唐谨思却开始觉得索然无味了。 原本,他有充足的耐心,等待与她相处的更为长久之后,她会变得活泼一些,令两人的关系更生动精采。 可,突然发现,他恐怕是娶错了人。 他的耐心根本得不到预期的回报。 这一生,恐怕只能迁就这个柔弱乖顺、毫无个性的女人。 一股遗憾在唐谨思心中扩散……他想要的是那个能够开怀大笑、耀眼灿烂的姑娘。 他要的,不是婉约。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清晨,送唐谨思出门后,婉约照旧领着丫鬟去向婆婆请安。 唐家的人不多,公公几年前战死沙场,小姑早已出嫁,偌大的府邸内,只有婆婆与夫君。 婉约偶尔会感到寂寞,因为她的夫君公务繁忙,并且经常要与同僚应酬,在家陪伴她的时间不多。 然而,每天在寂寞中期盼着唐谨思的归来,也成为她无聊时的一种消遣,算着他几时回家,等他出现在眼前,终于能够触摸到他的剎那──甜蜜的滋味一下子淹没了她的心。 等待,竟成了一种乐趣,只要他会回来。 「娘,今日身子可好?」向婆婆问安,婉约乖顺的行礼,言行举止无不展现出良好的教养。 「婉约,我正好有事与妳商量。」婆婆朝她笑了笑,随即叫丫鬟取来一样东西,放到婉约身边的桌子上。 「这是?」婉约迷茫的依照婆婆的指示,坐在桌边,瞧了瞧那样东西。 那是一幅画,画着两位妙龄女子在苍翠的竹林中相互依偎的情景。 「这是亲家送来的,要我给谨思,妳觉得如何?」 「我爹娘?」婉约困惑了。双亲把这幅画给婆婆,又说画是要送夫君……这番曲折的背后有何含义? 「看。」婆婆手指画面上几个细小的字。 婉约抬眸望去,见到那几个字,赫然是──娥皇女英。 婉约心底又是一惊。 传说中的娥皇、女英,是上古之时尧帝的两个女儿。后来,尧帝传位给舜,姊妹两人就一同嫁给了舜,一个封后,一个为妃,夫妻三人竟相处得十分和睦。 婉约,刚好有个妹妹…… 婆婆和这幅画所隐藏的暗示,慢慢的浮出水面。婉约感觉到一股寒意从后背慢慢攀延到四肢百骸。 「婉约啊!」婆婆的声音不快不慢的响起,「妳家妹子我是见过的,和妳像得真是分不出两个人。」 再像,仍不是同一个人。婉约想在心里,不敢回嘴。 「妳娘说她自小就缠妳,妳嫁了以后更是整天郁郁寡欢,连肖家的婚事都不肯答应,只想陪妳一起生活。」 婉约静默,接不下婆婆语带双关的暗示。 她嫁入唐家才两个月,安分守矩没做过半件错事,丈夫也对她很好,为什么爹娘会想把妹妹又嫁过来呢? 难道是娉婷的要求? 两姊妹共事一夫?娉婷怎么会愿意?她又怎么能接受! 婉约垂眸无语,她不要和别人分享唐谨思! 「婉约啊!」婆婆低声唤回媳妇的心神,表明道:「这事我还没问过谨思的意见,妳自己先和他商量,如何?」 「是。」婉约勉强回以一笑。「婉约明白。」 她明白,男人可以娶许多妻妾,身为兵部尚书的唐谨思没有理由例外。但她喜欢这个温柔体贴的丈夫,不想让另一个女人夺取属于她的情爱啊! ***bbs.***bbs.***bbs.*** 夜色渐浓。 在外用过晚膳,唐谨思迟迟归来,以为婉约已经入睡,不料寝室内仍点满了灿亮的灯火。 他走进房中,经过外间,发现八仙桌上摆了一幅十分醒目的娥皇女英图。 这双姊妹共侍一夫的传闻,世人时常口耳相传。 唐谨思走进里间,见婉约正侧卧在床上看书,他开口问她:「外面那幅画是夫人的作品?」 婉约急忙坐端正。 「不,是我爹娘送给……你的。」她小声回道。怎么可能是她画的呢? 唐谨思略微诧异。「岳父岳母?」 那幅画的暗示太明显了,他不可能猜不出。婉约满腹不安,小心翼翼的打量夫君的脸色。他会有什么感想? 「听说妳妹妹推了一门婚事,连肖阳都看不上。」 婉约愣了愣,在唐谨思微微上挑的嘴角和蕴含趣味的眸光中,察觉到一丝骚动的情潮。 她的不安加深了。 「我本想拜托你帮娉婷留意可有适合的夫婿,但她不肯接受,说是她将来的丈夫,必须是她亲自挑选的……」 「她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娉婷喜欢生得漂亮的男子,她说,肖家的公子不如你好看。」 唐谨思笑了,自己动手褪去衣裳,坐在婉约身旁。「妳妹妹真孩子气,挑夫婿怎能只看外貌。」 「我也这么说她……」婉约发现,唐谨思嘴巴上虽说娉婷幼稚,神情却没有丝毫轻视,反而──溢满了对娉婷的兴致。 她不安的心,不断的下沉。 「婉约,妳和妳妹妹关系好吗?」唐谨思动手取下婉约头上的发钗。 他温柔的抚顺她的发丝,她舒适的闭上眼,感受他给予的一点柔情,多希望他只对她一人好,越来越好。 「我和娉婷很好的,当初出嫁,我们都舍不得对方。」婉约不会撒谎,坦白的回答他。「自小我们就形影不离。」 唐谨思的目光落在她上仰的脸庞。她半闭着眼,睫毛微微颤动,揭露出她内心的紊乱。 他盯着她长长的眼睫,彷佛看到一只受伤的蝴蝶痛苦的拍打着羽翼。他心生怜惜,垂首亲了亲她的眼睑。 婉约忽然张开眼,眼中映着他柔和的面容。 「谨思……」她没由来的心酸,忘却矜持,主动环抱住他的腰。 正欲开口对他说,她喜欢他,她会掏空自己的一切去爱他,只求他不要变心去喜欢别的女人── 甚至,不要对她的妹妹动心,无论她的父母如何献媚! 然而,她才开口,刚吐出他的名,下一瞬间,他已出人意料的问── 「倘若把妳妹妹带进来和妳做伴,妳会高兴吗?」 婉约满腔的缠绵爱意陡然僵冷。他在说笑,还是有心试探? 唐谨思感觉到婉约的变化,眸光闪了闪,不置一词。 婉约慢慢的收回搂在他腰侧的双手,呼吸急促,一字一字的回道:「我不会高兴。」 「怎么,怕妳妹妹吃我的亏?」唐谨思握住她轻颤的手指,用他修长的指尖挑逗般的捉弄着她的指尖。 婉约低下头,隐藏着渐渐发红的眼眶。他不知道她喜欢他,他不知道她有多么喜欢他。 「你想娶娉婷吗?」她强自冷静的反问。 「我事务繁忙,不能时常陪妳,让妳妹妹与妳做伴,不好吗?」 他狡猾的把难题丢回给她,婉约迟缓的意识到,自己的丈夫不好对付。 「我不希望你纳妾,相公。」她努力维持平静,语调平稳的作出声明。 唐谨思的眉毛微微上挑,手指轻抬起她低垂的下巴。 她顺应他的举止,令他看见她哀求的眼神。 唐谨思笑叹一声。「的确,妳进门才两个多月,这时候再娶,即使是迎妳妹妹进门,对妳也太失礼了。」 不,不仅仅是如此而已──婉约嘴唇微微一动,想告诉他,就算她嫁给他不只两个月,而是两年、二十年,她也不愿见他再娶。 可他的唇抢先吻住她微启的嘴,使她欲说的话咽了回去。 婉约不自觉的想哭。虽然被丈夫拥抱着,他的怀抱那么温暖,但她仍觉得若有所失……她发现,他对她的喜爱不如她那么的多。 第二章 数日后,当婉约以为家人暗示唐谨思再娶娉婷一事,将不了了之;双亲竟上门探访她,重提此事。 「我们是专门来和妳商议娉婷的婚事。」 爹娘寒暄了两句便切入正题。 「妳和娉婷从小形影不离,如今妳才出嫁没几个月,她就整天烦躁不安,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无论谁来提亲说媒,她都不肯答应,一心只想和妳在一起,妳说怎么办?」 婉约哑口无言,她能怎么办? 双亲继续道:「据说谨思待妳十分体贴,不过唐家亲属渐稀,妳在这没人陪伴,也会感到孤寂吧!是不是让娉婷进门和妳互相照应呢?」 婉约越听越觉得荒谬。「爹娘,你们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她第一次觉得与父母之间有了隔阂。 「娉婷先提起的。」双亲回道,接着又劝导婉约放开心胸,接纳妹妹。 婉约不信妹妹愿意屈就当二房。「娉婷今天怎么没和你们一起过来,与我当面商量,向我表明心态?」 「她怕惹妳生气。」 婉约柔美的脸险些扭曲。「怕我生气?」 她怎能不生气?可是,隐隐抽疼的心里却没有愤怒,有的只是悲哀与疑惑。她的妹妹,怎么会想夺取她的丈夫? 「婉约啊!妳要明白,以谨思的身分地位,早晚会再纳妾的,在外面说不定也有许多风流帐。妳一个人也管不住他,不如让娉婷来帮妳。」 「娘──」婉约难受的打断母亲的话。 父亲尴尬的面向一旁。婉约觉得自己被孤立了。 这时,母亲又说:「谨思也喜欢娉婷,妳不接受也难呀!」 婉约震了震,不可思议的盯住双亲。 母亲叹气,告诉她,「最近,谨思偶尔会到家里面拜访我和妳爹,顺便看看娉婷。」 婉约无意识的摇头。这算什么?丈夫去她娘家见她妹妹,为什么她一无所知呢? 她只知道,唐谨思最近非常繁忙,每次回家晚了就夜宿书房,她很少有机会与他私下相处,闲话家常。 原来,他不是没空闲,而是……去了别的地方? 两人成婚之初曾那么的亲密,日夜相守也不会腻。 如今,他腻了吗? 婉约坐不住,身子微微一颤,费尽力气保持镇静,她回复父母,「这事,改日我回家和娉婷商谈过后,再做决定。」 「婉约啊!这事由不得妳决定。」母亲一脸无奈。「我和妳爹只是来劝妳放宽心,最终下决定的人是亲家,是谨思。」 端坐在父母面前的婉约,突然虚弱无力,挺不直身躯了。 「你们全都决定了要让娉婷嫁进唐家了吗?」她彷徨的问。嫁入唐家以来,她始终循规蹈矩,未犯七出,努力的迎合丈夫。为什么身边的人却要她让出自己的丈夫,分给她最疼爱的妹妹? 「婉约……」母亲的话,再次回荡在她耳畔,「妳一向最疼娉婷,这事,妳别想太多,顺其自然。假如娉婷真的嫁进唐家,我们两家也算亲上加亲,没什么大不了的,妳别介意。」 婉约瞠目结舌。亲上加亲……这到底算什么? 她盯着母亲的愁容,半晌,她苦涩的笑了。 自己的爹也纳过几房妾室,母亲都大方的接纳了,确实是当代贤妻良母的典范,有资格劝导女儿开怀大度,但她无法释怀! 一想到丈夫要再娶妻纳妾,即使进门的人是她的亲生妹妹,婉约的心也纠结得如遭切割般疼痛! 他们为什么都要娉婷来插足她的婚姻?难道,真的是唐谨思本身对娉婷有意吗?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婉约的娘家离唐家并不远,只是分处城南、城北,多少有些距离。自从她嫁进唐家以来,只回去过两次。 而今天,是第三次。 在月亮初升的傍晚,婉约领着陪嫁的丫鬟,毫无预警的走进娘家大门。 她故意挑在晚膳之时露面,使得家里毫无准备的下人们,显得十分意外。 「大小姐,您怎么突然来了?」老管家匆忙过来迎接。 「我自己走,你们不必通报我爹娘,也不必领路。」婉约独断的吩咐,越过下人,直接朝花厅走去。 婉约的陪嫁丫鬟,曾为她回家探听过唐谨思的动向── 她的丈夫最近总是到她娘家用晚膳,今晚也不例外。 婉约心里烧起一把火,烧毁了她的冷静自持。她的丈夫避开她,夜夜到她娘家与她妹妹见面,为的是什么? 不远处的花厅内,传来一阵清爽的笑声,婉约听见了妹妹的欢乐,以及丈夫的附和…… 她压抑着涌上咽喉的心酸,在附近看守的下人们不约而同的惊呼声中,走进花厅。 一眼,她便瞧见爹娘与妹妹,还有她的丈夫……他们围坐在一起,欢声笑语,和乐融融的气氛宛如亲密无间的一家人。 而她,像个闯入者,一个外人,定在门槛边,无法动弹。 「婉约,妳怎么回来了?」 「现在都入夜了,妳这时候还出门,于礼不合啊!」 爹娘见她出现,非常惊讶。 妹妹不敢面对她,别开脸。 婉约觉得可笑。她的亲人竟一个个都表现出不欢迎的态度。 她有些受伤,目光飘向她的丈夫。 唐谨思依然一副温文儒雅的神态,平静的轻唤:「婉约,妳来了。」 他从容自在,没有一丝讶异或不适。 婉约迷茫了,纳闷的看了看父母。 「爹娘,婉约此时出门确实不合适。」不过她的相公连续多日避开她,来和娉婷会面,难道就合礼吗? 婉约瞥了娉婷一眼,犹豫着该不该把内心的质疑问出口。 「姊姊……」娉婷察觉婉约的情绪有些不稳定,不由无措。 婉约再度凝视唐谨思,稳住情绪,开门见山道:「连续多日不见夫君,正好也有事情与妹妹商谈,所以婉约不请自来,希望与夫君和妹妹把话说明白,请爹娘不要见怪。」 在场的人纷纷一愣,似乎嗅到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唐谨思回视着婉约坚定的目光,她第一次展现出的果断气势,令他诧异。 她仰头看他,柔美的容颜不亢不卑,微颦的眉、欲说还休的唇,似乎藏着千言万语。 「婉约,过来坐。」唐谨思轻笑,手指身旁的空位。 婉约一动不动,依然盯着他看,那双水盈盈的眸子闪烁着火花。 唐谨思心弦颤动,如饮烈酒,有些醉……醉倒在她专注的凝视中。蓦然发觉他温驯的妻子也是有脾气的,不完全是个百依百顺的傀儡,唐谨思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婉约啊!妳是怎么了?」 双亲对婉约的态度不满了。 「有话过来好好说,别站在门边板着脸吓人。」 婉约低头,藏起脸上的神色,乖顺的坐到丈夫身旁。 曾经一靠近他,人就感觉温暖,现在她只感到慌乱。 「吃了吗?」唐谨思在她耳边柔声问,顺手将他的碗筷食物慢慢的推到她眼皮底下。 婉约细声道谢,心酸的滋味又起,她忧悒的想着,她的丈夫是否也会对别的女子同样体贴? 「娉婷。」婉约抬眼,正视目光闪烁的妹妹,在众人无语时,发问:「爹娘找我商议过妳的婚事,妳晓得吗?」 娉婷不好意思的点头。 唐谨思默默观察两个相貌相同的女子,娉婷的忸怩难为情,婉约的冷静沉稳,都是平时少见的…… 平时的她们,一个活泼,一个乖巧,此刻却流露出不同的面貌。 唐谨思彻底的意识到,自己对这双姊妹的内在实在了解得太少了。 「妳决定跟我进唐家的门?」婉约坦然的问妹妹。 「婉约!」父母一喝。 在唐谨思面前,婉约没资格议论此事。 唐谨思做了个无所谓的手势,表现出纵容婉约的样子。 娉婷见状,也不躲闪,反问:「姊姊,我们在一起不好吗?」 婉约心一沉,确认了妹妹的心思。「妳要和我嫁给同一个男人,妳受得了身为侧室的委屈?」 娉婷顿了顿,忍不住一叹。 她并不是想和姊姊抢丈夫,只是姊姊出嫁之后,她特别寂寞,爹娘又经常在她面前称赞姊夫的好,称赞得她都心动了。见了别的男人,她就忍不住和姊夫比较,最后得出结论──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比得上姊夫! 她不想嫁给不如姊夫的男人,也舍不得和姊姊分别,最好的方法,当然是和姊姊嫁给同一个男人。 娉婷天真道:「只要能和姊姊在一起,娉婷不会委屈!」 唐谨思笑了。「看来娉婷很喜欢婉约。」 娉婷坦率的点头,姊姊和姊夫,她都喜欢。 父母被娉婷的天真逗笑了,只有婉约笑不出来。 「娉婷,妳总不是为了我才想嫁给谨思吧?」婉约深感荒唐。 「……也不完全是。」娉婷瞧了瞧唐谨思,抿抿唇,破釜沉舟道:「最主要的是,姊夫原本想娶的人,是我。」 「什么?」婉约呆住了。 爹娘轻微的叹气声,在她听来却如雷贯耳。 「姊姊……」娉婷同情的看她,有些不忍心的道:「其实姊夫当初在伏虎山上见到的人、想娶的人,是我。」 唐谨思蹙了蹙眉,不完全认同娉婷的话,却没反驳。 他一见倾心的人也许是娉婷,但认识了婉约,决定娶婉约的心意也是真实的…… 婉约听不到身边夫婿的心声,只听见妹妹揭穿真相后,她内心深处传出的动摇声。 娉婷说的是真的?婉约迷惘的望向唐谨思,求助般的眼神混乱又脆弱。她期盼他告诉她,娉婷说的不是真的,不是! 唐谨思彷佛看穿她的心思,怜惜道:「是不是真的都不重要,婉约,我们已经成亲了,不必计较以往的对错。」 婉约听着他的话,像听到了他认同娉婷的回答。 一直以来,她美好温暖的梦破碎了。 原来,妹妹不是来跟她抢丈夫的,而是要夺回属于她自己的幸福。 ***bbs.***bbs.***bbs.*** 夜色渐深,唐谨思带着婉约回家。一路上,婉约沉静不语,像受到严重的打击似的,神色忧伤。 唐谨思没由来的觉得有些心疼,不舍得见她难过。 两人成婚以来,也曾柔情蜜意,恩爱缠绵。他对婉约是有感情的,然而他又无法确认这种感情是不是他追求的夫妻之爱? 「婉约,过去的事别多想了,早些休息。」送妻子回寝室,唐谨思却准备离开。 「你呢?」婉约坐在床沿,迷惘的注视他。丈夫已经好些天没和她一起入睡、一起迎接晨光,是不是因为他的心已不在她身上? 「我还有公务需要处理。」唐谨思坦白道。 婉约讽刺的笑,不相信他的话。他有时间去见妹妹,却没时间陪她?他的坦白在她听来成了虚伪的敷衍。 为什么她诚心诚意去爱的丈夫,忽然变得那么疏远? 「你是何时发现你认错了人?」婉约在唐谨思转身欲走的剎那开口问。 他步伐一顿,半转过身,轻描淡写般回道:「这些早就不重要了。」 婉约闭上酸涩的双眼。对丈夫而言,重要的是什么?是他找到了他真正想要的女人? 「为什么你不主动告诉我呢?」再睁开眼,婉约心里的怨已沉淀,脑中只剩一道清晰的声音在不断要求她,斩断揪心的情丝,不再为他难过。「当你发现你娶错了人之后,应该尽快告诉我,我会理解,不会纠缠不休。」 「婉约。」唐谨思走回她身前,出手抚着她的发丝。「我对妳还算满意,即使日后再娶娉婷,我保证不会冷落妳。妳毋须担忧。」 她别开脸,避开他的触碰,面色冷淡。 「我不会担忧。」她平静的说着,逼迫自己用冷漠掩饰内心的脆弱。 如今,她没有力气去计较谁对谁错,只想从这场陌生却刺骨般疼痛的冲击中逃离,给自己一个安宁! 「谨思。」婉约无暇思考,直截了当的对他说:「你休了我,或与我离缘,然后再娶娉婷!」 唐谨思微微一震。「婉约,别闹了,妳不是这么任性的姑娘。」 「你误会了,我不是在耍脾气。」她态度平和,说话却是不经大脑,「我是真心建议你如此解决我们之间的错误。」 娶错了人,他要的不是她,这个真相对她来说,等于是莫大的羞辱! 她承受不了他给予的羞辱。 既然,他爱的不是她,那么她愿意离开,离开这个唯一令她感受过甜蜜与痛楚的男人! 即使将来她会后悔今天这么倔强的要求离去,但此时此刻,她真的无法再与他相处了! 「我是认真的,谨思,我们分开吧!」婉约说完话,咬住舌尖,让疼痛盖过心里的伤痛。 她不能继续待在他身边,想起他就会想到他喜欢的人是妹妹,不是她。她受不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日暮了,晚霞旖旎。 唐谨思刚进家门,就被母亲的丫鬟请过去谈话。 「谨思啊!婉约这几天还是闷闷不乐,决心离开。」母亲不满道:「本以为这个媳妇很懂事,哪知道她这么小心眼。」 「娘,妳有时间就劝劝她,别责备她。」 「她才嫁进门不久,我也没理由怪她,要怪……确实该怪你变心太快。」 「我不是急着迎娶娉婷进门,只是先告诉她一声,让她有准备,没想到她无法接受……」 「娘也帮你跟亲家谈过了。他们说,婉约是外柔内刚的性子,表面内向文静,实则刚烈果断,绝不会拖泥带水的。谨思,你若真要娶娉婷,娘看,你恐怕是得让婉约先走了。」 母亲的话使唐谨思为难的皱起了眉。 他想要娉婷,那是他最初的期盼,可,他又不愿意让婉约走。尽管她最近变得那么倔强,不再温顺。 「我看这事再拖延一段时间吧!」唐谨思想了片刻,决定等上一年半载的再娶娉婷。 他相信过些日子婉约就会释怀了。毕竟自古以来,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她总不能要求他例外。 天边,夜色逐渐驱走了残阳,带领初升的月光慢慢笼罩大地。 唐谨思与母亲用过晚膳,又到书房处理了公务后,临时起意,踏着月色来到婉约尚未熄灯的寝室。 两人的喜房依然簇新,成婚时的恩爱情景,在唐谨思脑海里飘荡,他情念一动,摒开守门的丫鬟,兀自进房。 婉约听到脚步声,回过头。 月光下,他含情带笑的容颜直击她毫无防备的心房。 「婉约,我回来了。」温柔的嗓音,犹如一支动听的乐曲。 婉约胸口紧抽,看着他的笑容,她几乎以为这个男人是深爱着她的,她差点就要回应他,不顾一切的向他奔去,投入他的怀抱。 可是……顺着门缝灌入的夜风,很快就吹醒了她迷失的心志。 「夫君,夜深了,你该休息了。」婉约强迫自己别开视线,不让眷恋的眸光围绕着他打转。 「正有此意。」唐谨思一步步向她走去,每经过一盏烛枱,便动手熄掉一盏灯,使寝室一点点的陷入黑暗中。 婉约想逃,外表温文儒雅的丈夫开始令她慌乱,莫名的害怕他的亲近。 「夫君既然累了就请另寻住处,恕婉约无法奉陪。」她明白自己的话说得太绝、太无礼,但她不敢再和唐谨思亲热。 她怕,怕唐谨思在拥抱她、亲吻她的时候,心里想的是娉婷,她不想这么作贱自己! 「妳这是在赶我?」唐谨思不怒反笑。短短几日,婉约把他心里那个乖巧柔顺的小媳妇模样彻底推翻了。 「婉约不敢。」她平静的回道:「婉约仍身在唐家,不敢对主人不敬,只是夫君既然另有所爱,就请放过婉约,不要再让我……对你有依恋。」 隐藏在她语调中的哀伤,尖锐的触动了他的慈悲,他恍然发觉到妻子对他的情意有多么深。 唐谨思的心情为此愉悦了不少,轻轻的按住婉约的肩膀,不让她离开梳妆枱前的座位。 「我答应妳,暂时不娶娉婷了,妳也别再跟我呕气,好吗?」 他诱骗般的承诺不仅没使她开怀,反而令她更忧伤。 「暂时是多久?」婉约苦涩的问。「何必呢?」 「我会安置好妳们,不会偏心的,婉约,相信我,就算娉婷来了,妳的地位也不会动摇。」他拿起木梳,为她梳理散落开的长发,手指抚着她雪白的颈项,他无意识的低头,落下轻柔的吻,像在呵护宝贝。 婉约浑身一颤,心又发疼了。 「你喜欢娉婷就该一心一意,专情于她,而不是计算着坐享齐人之福。」她深深吸气,严肃的盯着他映在铜镜里的清秀面孔。「我并不是呕气,谨思,请你相信我,我是真的──想和你了断!」 他疑惑的眼神移到梳妆枱上的铜镜,与她决然的目光交会,瞬间,他脸上掠过一丝讶然。 「妳是接纳不了娉婷,还是今后都不允许我亲近别的女子?」唐谨思纳闷的问。他不觉得婉约是个善妒的人。 婉约将长长的发丝收束在掌心里,从他指间抽出,放落到胸前,不愿再让他触碰。 「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她朝着铜镜中的他,平淡的笑。他和娉婷让她知道,他的心,根本不在她身上。 她曾天真的设想着,只要他有心,即使未来会有诸多女子迷惑他,她也有信心留住他的心! 她愿意付出一生的心血,维系彼此的婚姻,让他永远只爱她一个,只要他的心里有她! 可事实上他的心……没有她。 既然如此,她又哪来的勇气和力量对他倾注爱意,与他携手一生?他要的不是她,是娉婷啊! 「谨思,你尽管和娉婷在一起吧!」婉约无法保持平静,提高声量,宣告,「我不是说气话,是真心话。娉婷是我最疼爱的妹妹,我会祝福她,离开你以后也不会有一丝怨怪,请你让我走!」 她或许不是在说气话,但依然成功的气到了他,鲜少发怒的唐谨思被他一直以来认为乖巧温顺的妻子挑起了火气。 「还说不是跟我呕气?夫妻之事哪有妳想的那么随便,要成亲就在一起,要分开就离缘,这不是儿戏吗?」他轻柔的扳过她的身体、轻柔的发出质问,然而,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却十分迫人。「妳可有顾念到两家人的心情,两家的名声?」 成婚至今,第一次意见不合的两人,收起了一腔的柔情,互不相让的对峙着。 婉约坐着不动,无畏的仰望丈夫,逞强道:「我不介意你休了我,对外宣称我犯了错。」 「这么缺德的事,我可不忍心做。」唐谨思出其不意的低头,亲了她不点而朱的小嘴一口。 婉约有些羞愤,用力擦了擦嘴。 「真不明白妳到底在计较什么?」唐谨思使劲抱起她。 「放开我!」婉约心慌的挣扎,委屈得眼眶泛红。假如他明白,她是多么喜欢他,又怎会不知道她为何要计较? 她都准备好了要一生一世爱惜他,他怎么可以等她交心了,才决定对她妹妹好,才让她晓得,她是被选错的……婉约难过得眼酸、鼻酸,泪水不可抑止的漫出了眼眶。 唐谨思把她放到柔软的床铺上,发觉她哭了,他突然愣住,难得的手足无措。 「婉约……」揩过她眼角的泪珠,一股慌张的情绪在他体内骚动,破坏了他引以为傲的理智。「妳究竟在想些什么?」 第三章 她在想什么? 婉约躺在他身下,虚弱得失去反抗的力量……她想的,只是她的丈夫能够全心全意的爱她,如此而已。 寝房中只剩床边最后一盏灯,散发着微弱的光亮。 婉约半闭着眼,内心深处对丈夫的期望,已如同奄奄一息的灯火般,即将熄灭。 「我想什么,重要吗?」她抬起双手,掩盖住欲哭无泪的脸庞,失控道:「你应该在乎娉婷想些什么,不必管我,放我离开,算我求你了!」 唐谨思不为所动,心平气和的神态仍是温文儒雅。 「婉约……我不想放开妳。」他修长的手指,缓缓的拨开她掩面的柔荑。 她无法掩藏的伤心神色,突然幻化成疾驰的箭,射入他结实的胸膛,留下难以描述的刺痛。 唐谨思愣住了。 他为之动心的人应当是娉婷,但与婉约相处之时,他没有丝毫的违心不适之感,见她难过,他也会感同身受。 他对她的在意,远远超过了他情感的界线……为什么他会那么在意她的喜怒哀乐? 疼惜她、爱怜她、呵护她……他都不觉得勉强,彷佛是天经地义的事,唐谨思迷惑的抚着婉约柔美的面部轮廓,指尖逐渐的下移,来到她衣衫凌乱的诱人身躯。 前些天才觉得妻子索然无味,现在一看又令他满怀兴致了,他体内似乎有一个秤在摇摆不定,连他自己也不晓得,与婉约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如今他能够确定的,只有一件事情── 「我不会让妳离开我。」 婉约因他独断的宣告,身躯发抖。 她出手,抵着他逼迫而来的胸膛,推拒着,却撼动不了他的力量。她的丈夫有一张文人的清秀脸孔,匀称的体魄却像武者一样强健。 她无力的垂下手臂,任他爱抚,让他随意亲吻……她悲哀的发觉到他的亲密举止仍令她的身子感到愉悦。 手指交缠,四目相对,唇舌紧贴,那么的亲密,曾经使她迷醉的每一个动作和眼神,至今仍牵动着她的心,为他起伏不定。 婉约的双眸慢慢的湿润,眼前模糊一片,渐渐的,一颗颗泪珠溢出了眼眶。 「谨思,我和娉婷并不是完全一样的……」她哽咽,看不到丈夫的心。 以前,她傻傻的以为,他愿意与她亲热,就证明他是喜欢她的。可现在,她不敢这么自以为是了! 「我晓得。」唐谨思充满怜惜的吻去她脸上每一滴泪,手指轻缓的褪开彼此的衣裳。 婉约看他轻松的熄掉床边最后一盏灯,那从容的神态,彷佛把她控制在手掌间。她忽然的想破坏他的从容! 「谨思……」等他垂首,与她耳鬓厮磨,她出其不意的冷声发问:「你抱我的时候,心里是否在想着娉婷呢?」 唐谨思一震,亲热的举止陡然中断。 「真是委屈你了。」她怜悯的望他,激怒他的企图昭然若揭。 黑暗中,他的黑眸燃起了一点焰光,烧毁了温柔的表象。 她却平静的模仿着他的从容,冷淡的迎视他。 唐谨思甜甜一笑。「婉约,妳的性子可真是超出为夫的预料,原来妳这么爱吃醋呀?」 婉约眉头一拧,闷声道:「我不是嫉妒,只是不愿当别人的替身。」 唐谨思又低垂了几分,修长的四肢覆盖住她的手脚,鼻尖也与她的鼻尖相抵,彼此温热的呼吸悄悄的靠近、融合…… 「这么喜欢我,不想我再娶吗?」他呢喃般的发问,每一字都吐露在她发颤的嘴唇上。 婉约瞬间窒息,艰难的推着他颀长的身躯,他却变本加厉,使劲将她覆盖得更紧密。 「妳知道我当初看上的是娉婷,很伤心吗?」唐谨思柔声问。 他那不曾变化的悠然,刺伤了婉约的自尊。 她狠狠的瞪他,蓦地发觉──他目光有了变化,从迷惑到了然的变化。 婉约赫然明白,他只是在刺探她,他并不确定她用情有多深。 她懊恼的闭上眼,不理睬他。一辈子都不想让他知道,她曾多么喜爱他。 唐谨思的叹气声在幽静的寝室内微微掠过。 「婉约,我很抱歉。」他缓缓坐起,面向床外,不再欺压他的妻子。 他终于明白了她的抗拒、她的反对,是因为太在乎他,而非气量狭小。 「你不用道歉……」婉约转后侧卧,背对唐谨思。 他走向窗边,不再亲热的触碰她,她没由来的觉得失落……用力的偷偷捶打自己的胸口,厌恨她不争气的失落。 唐谨思开了窗,放入清冷的夜风,吹熄了他的情欲。 「婉约,我想娶娉婷。」他低声轻语。得不到的东西,就更想拥有。 婉约捂住唇鼻,忍住饮泣的冲动。 他又道:「但我也喜欢妳,我明白妳对我的心意,我保证不会亏待妳。」 这种保证不仅不会令她安心,反倒更令她痛心。 「我们的喜欢是不一样的……」婉约咬着唇,用不带泣声的坚强语调告诉他。 她的喜欢是一心一意的,而他,却是三心二意的喜欢。她无法承受他把心分给别人的痛! 「放我走吧!谨思。」 「我不会答应。」 「那么,你会后悔的……」 ***bbs.***bbs.***bbs.*** 他会后悔? 她想怎么令他后悔? 唐谨思在早朝议事之际,还分心回味着妻子的警告,心里蠢蠢欲动的,居然颇为期待婉约做出令他意料不到的举动,为他平顺的生活制造一些波动,带给他新鲜的刺激和乐趣。 散朝后,众臣退出皇宫。 肖阳走到唐谨思身旁,有意无意的提起锺家娉婷的情况,似乎听说了唐谨思有意再娶锺家妹妹,肖阳颇欣羡唐谨思能独占那双耀眼夺目的姊妹。 「婚事,恐怕得拖上一年。」唐谨思心不在焉的应着。迎娶娉婷的决定,并没有因为婉约的强烈反对而动摇。 可他愿意给婉约一年的时间,缓和她的不甘愿…… 唐谨思自认够体贴了,早晨出门前,也让母亲转告婉约他的最终决定。不知回家后,婉约又会给他什么脸色看?会继续冷漠疏远他,要求离去?或是会给他耍些小手段呢? 唐谨思满怀期待,等着回府的时分到来……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花了比平常快一倍的速度处理完兵部的事务,唐谨思整天惦记着家中的妻子,归心似箭。 彷佛回到了少年时期,无法克制情意的冲动,他的脑海里充满了婉约的一颦一笑,惦记着回家后,可能又要与她斗上一斗。 于是,唐谨思谢绝了不少同僚的邀请,迫不及待的赶在天黑之前回到府邸。 刚入府,就见小厮面色焦虑的等在门口,十万火急的领着他走到母亲房中。 「娘?这么急找我过来是出什么事?」唐谨思进门就问,暗中猜测很有可能是他的妻子做出什么惊人之举,使得母亲的神情变得如此气愤。 「这个锺婉约实在是可恶,平常温温顺顺的,看不出骨子里这么傲慢!」母亲如唐谨思所料,一开口就鞭笞他的妻。 「她怎么了?」唐谨思的胃口被吊起来了。 母亲拿过压在茶几上的一张纸,递给他,「你自己看吧!」 唐谨思目光一瞥,正好看见纸上两个醒目的大字── 休书 他当即笑出声来。这可真是个惊喜。 一张字迹整齐的休书上,密密麻麻的写满她是如何的所托非人,又清清楚楚罗列出他的罪状,阐述她不得不「休」掉他的各种缘由。 唐谨思煞有介事的念出婉约所写的罪名,「夫君朝秦暮楚,成婚未满半年便不安于室,是为一罪。另有所爱,又不肯离缘,误人终身,是为二罪……」 他边说边笑,惹得母亲火冒三丈。 「笑?你还笑!出了这种事,你居然笑得那么开心?」 唐谨思忍俊不禁,想象着婉约写这份休书时的表情和心情,叹道:「我挺佩服她的,抓得出这么多罪状。」 「那些罪状都是在数落你呢!」母亲没好气道:「看看最后八个字吧!」 唐谨思依言,瞧了瞧刺目的休书结语── 「再三思索,忍痛休之。」 多么无奈的字眼……忍痛。唐谨思摇了摇头,唇边的笑意不减。 他被休了,被成亲三个月的妻子「忍痛」休掉了。 这就是婉约要给予他的「后悔」吗? 她认为这么做,他就会后悔了?然后呢?她是否期待他回心转意,带她回家,向她赔不是,柔情蜜意的许诺她绝不再娶? 唐谨思收起手中的休书。这世上,没有一个男人会因为妻子的一封休书而回心转意的,他的妻子做得太绝了,只怕是连他的回心转意都不屑吧? 「她把嫁妆和你送给她的一些东西也叫人搬走了。」母亲继续诉说儿子不在家的时间里,媳妇做出的种种惊世骇俗的行为。 唐谨思忍不住放声而笑。他听说过许多女人用各种手段,去牵制住自己的丈夫不能再娶;但他的妻子这种对抗般──决裂的方式,他还真有幸第一次体验到。 「你到底是高兴啥?这么大的侮辱,你一点也不在意?」母亲对唐谨思的态度深感不解,「你可是职掌兵部的高官!你不怕事情传出去对你的名声有多大的损伤?」 「别担心,娘,婉约她……会回来的。」即使妻子做得如此决绝,唐谨思仍认为她的离开是一种负气的抵抗罢了。 这种抵抗维持不了多久。 「出了这样的事,我不会再允许她进这个家门了!」母亲信誓旦旦的宣告。 「娘。」唐谨思坐到母亲身旁,握住母亲的手,柔声撒娇,「当初爹再娶之时,妳是怎样的心情?」 他在为婉约说情吗?母亲纳闷的盯着儿子端详,好半晌才苦涩的叹,「每个女人都得接受这种命啊!」 唐谨思的目光游移,缓缓的落到休书上,「我的夫人并不想认命。」 「你喜欢她?」 「自然的,否则何必娶她?」他笑容可掬,心事如谜。 他的母亲从他懂事起也很少见到他表现出什么强烈的情绪,或鲜明的爱恨,除了温文儒雅的笑靥,唐谨思少有表情。 母亲弄不懂儿子的心事,又叹了一声,放弃道:「随便你们吧!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个比一个难对付。婉约这事,我先压下消息,你尽快处理妥当!」 「母亲放心。」唐谨思势在必得的允诺。 「谨思啊!你既然晓得一个女人见到丈夫再娶会是如何的难受,你又何必让你的妻子受苦?」 唐谨思的笑容微微一凝,眼里闪过几许难以捉摸的流光。 片刻后,他悠悠道:「我不晓得……」 他不晓得……自己的心。 他依然渴望着娉婷,但婉约也很重要。 对娉婷,初见的悸动,无法忘怀;而婉约,婚后的亲密,让他不忍舍弃,如今,她又带给他从未有过的新奇。 他承认自己贪心,两个都想要。 尽管他知道喜欢一个人应当全心全意,可他做不到,不晓得自己的心更需要谁? 「这个是婉约留给你的。」母亲思索了一会儿,有些犹豫的把一封信交给儿子。 「娘看过了?」唐谨思审视母亲一眼,感觉出母亲原本不想把信给他。 「是的,我看了。儿子,我看婉约是不会回来了。」 唐谨思疑惑的打开信,见到信中只写着两行字── 你若无心我便休 青山只认白云俦 ***bbs.***bbs.***bbs.*** 青山只认白云为伴侣,而她的丈夫,显然不是她向往的白云…… 锺婉约带着不容动摇的决心,和忠心耿耿的陪嫁丫鬟,住进了城内偏远处的一间尼姑庵。 她不敢回娘家,亦不奢望唐谨思会原谅她写下如此违逆风俗的休书。 离开一个女人赖以为生的栖息之地,只因为不想见到丈夫左拥右抱,她无数次的问自己,她任性的做法是否太幼稚了? 可最终,脑海浮现出的答案都只有一个── 她不能忍受丈夫与妹妹卿卿我我的情景,就算把她的心撕成碎片也不能容忍,为此,她必须走! 「小姐,吃些东西。」年轻的丫鬟叫宝儿,相貌甜美,手艺极佳。一到尼姑庵内就找地方做膳食照顾婉约。 婉约感激的笑,牵过宝儿的手,让情同姊妹的丫鬟坐到身旁。 「如今我自顾不暇,实在不该带妳出门。待我写封家书给爹娘,妳替我拿回家去,我会请求他们收留妳。」 「千万不要!」宝儿激动的回道。「宝儿从小就在小姐身边长大,离不开的,宝儿是自愿陪在小姐身边,不怕吃苦的,小姐,放心让我留下来照顾您吧!」 锺婉约苦涩的笑,桌上昏暗的烛灯,映照出她的憔悴与落寞。 在她最失意的时候,仍愿意陪在她身边支持她的人,竟不是她的家人,而是她的侍女。 她无助的抬起双臂,环抱住自己。老旧的屋外,夜风渐渐袭来,忽有一阵走动声,朝她所在的方位步步逼近。 宝儿警觉了,凑到窗边,借着月光向外打量。 一望之下,宝儿吃惊的回头告诉婉约,「小姐,唐家的人来了。」 婉约秀眉微蹙,正在思考如何应付,便听门口有人轻声唤道── 「夫人,请开门。」 那声音,婉约很熟悉,是唐家一个照顾她的丫鬟。是来劝她回去的吗?婉约猜疑不定,给了宝儿一个眼色。 宝儿慢慢推开门,只见那丫鬟身后还有一群人,而唐谨思俊逸的身影也在其中。 「……姑爷。」宝儿不知所措的退到一旁。 唐谨思越过旁人迈入屋内,悠然的姿态恰似一阵清风。 「婉约,我来了。」他毫不迟疑的向休了他的妻子走去,含笑的容颜犹如正在幽会心上人的情郎,是那么温柔。 「你──」婉约望着他温文儒雅的模样,奇异的,竟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她万万想不到,他会这么快赶来找她。 明媚的月光从半开的门窗潜入房中每一个角落,为室内添上一股柔暖的光泽。 唐谨思挥了挥手,身后的下人会意,带着宝儿走出门外。 「小姐?」宝儿想挣扎,无奈对方人多势众。 婉约递给她一个「不必担忧」的眼神,静静的等旁人逐一离去,并关上房门,这时,唐谨思慢慢的走向她。 婉约低头不语,突然找不到勇气面对靠近她的男人。 这个被她休掉的丈夫,和蔼可亲,巡视着桌上的膳食,低声关切道:「饭菜都凉了,妳还没吃吗?」 婉约沉不住气,别扭的问:「你来做什么?」 唐谨思无声轻笑,在她身前蹲下高昂的身躯,「怎么不敢看我了?」 婉约不甘示弱的抬眼,与他目光交会,胸口一热,又垂下眼眸,她的确不敢看他,他的眼神太明亮璀璨了,她怕自己被那份光华所灼伤。 「我不是来接妳回去的。」他忽然开口,说出的话使婉约又羞又怒。 「请你不要打扰我!」她冷着脸,暗自警告自己不能难过,无论他会说什么话来压迫她,她都不能再为他心痛! 唐谨思轻捧起她的双颊,与她对视,「那份休书不能算数,妳我依然是夫妻,我不会同意妳离家出走一去不回的行为。」 婉约气结,气得忘了抗拒他的触碰。这个男人,既不是来接她回去,又不肯放她走,他到底想怎样? 唐谨思看出妻子的困惑,主动表示,「娘为了妳的事也在生气,倒不只是气妳,也骂了我一顿。这阵子我们都不要回家住了,我陪妳待在这。」 「说什么呀!」婉约被他闲话家常的口吻打乱了情绪。「你以为你是来住客栈吗?这里可是尼姑庵啊!」 「别大惊小怪的。」唐谨思悠闲道:「我请示过庵主,并送了些香油钱,她们很愿意接纳我在此陪伴照料妳。」 婉约呆了,眼前那双光彩璀璨的眸子,闪烁着她不曾见过的顽皮之色。她赫然发觉,他像个找到玩具的孩子一样,兴致勃勃。 「你打算赖在我这?」 「一家人,何必客气。」 「我、我……」没想到温柔体贴的丈夫,竟会有这么接近无赖的一面,婉约忍不住向屋外的丫鬟求救,「宝儿,进来收拾行囊,我们走!」 「要换地方居住吗?」唐谨思非常配合的立刻放声吩咐屋外的仆人,「你们也准备跟着夫人出发吧!」 婉约错愕。这个男人到底明不明白,她已经休了他,决心与他画清界线,拒绝与他亲密,不再当他的妻! 他……怎会不明白? 假如他有一点智慧,有一些自尊心,就不会找上她,与她纠缠不清,甚至流露出──纵容她的表情;更离谱的是,他对她的态度,竟比新婚时期更加亲切,亲切到言词神色充满甜蜜。 婉约糊涂了,唐谨思究竟在想什么? 第四章 夜风飘荡,拂过衣裳,带给人丝丝寒意。 婉约提着灯,不顾夜深风寒,逞强的带着宝儿毅然离开尼姑庵。然而,唐谨思也带上一群下人,尾随着她,亦步亦趋,令她无法摆脱。 她频频回头瞪他,端庄的姿态全毁,好像一个任性的小姑娘在与情郎赌气。 他手执纸扇不时的摇晃,偶尔眺望月色,吟出几句诗文,悠闲的姿态仿若在阳光下踏青。 只苦了跟随这对斗气夫妻的仆人们,一身疲倦,满腹辛酸难言…… 婉约实在不知该往何处才能甩掉唐谨思,她故意避开几条进入闹市的路,在树林外围走走停停,左转右绕……漫无目的行走。 唐谨思并未阻拦,任由她走到树林尽头,终于,在朦胧月光的照耀下,无路可丢了。 前方,只见一片田地和几间灯光闪烁的屋子。 婉约茫然的望着田地边缘的围栏,心中空虚至极,找不到依托似的,她有了即将崩溃的慌乱。 「小姐,那里八成是农家,我们过去歇脚,好吗?」宝儿见婉约疲惫了,于是大胆的提议。 婉约回过神,看宝儿陪她奔波得满头是汗,心里有愧的她毫不思索的点头。总之,不到绝路,绝不回头。 两人正想走过田地,到农家借地方休息,不料,天边忽然画过一道闪电,乌黑的夜空立时飘起毛毛细雨。 尾随在她们身后的唐谨思马上问下人们,「有没有带伞?」 下人纷纷摇头。 唐谨思见雨势渐强,又看出婉约的动向,目测了远方农家的距离,他果断的派人唤来宝儿。 「宝儿,告诉妳家小姐,别忙着赶路了。这林子里有破庙,我们先进去避雨,免得她受寒着凉,生了病。」 宝儿恭敬的点头。唐谨思的态度很温和,却给人一种无法违抗的气势。当她把话转告给婉约时,落下的雨水像在支持唐谨思的话似的,突然越下越大。 婉约的衣裳、发丝,很快就沾湿了。 她迷惑的回视唐谨思,他始终守在她身后,不离不弃,如同在等待任性的情人回心转意一般痴心。 霎时,婉约觉得她反而像是做错事的罪人,害他、害宝儿、害那么多下人因她的任性不得安宁。 婉约无奈的面向一旁的树林,不想为了赌气害所有人陪她吹夜风、淋冷雨,她幽幽的叹气。 「走吧!」婉约与宝儿提着灯和沉重的行囊,先向林中隐约可见的庙宇迈步而去。 唐谨思朝下人们递去一记眼色,随即有人赶上前为婉约开路。 氤氲的雾气在夜空蔓延,众人进了残旧的破庙,庙外的雨势已增大,细雨成了暴雨,滂沱不绝。 婉约独自站在庙宇的屋檐下,让四处侵袭的冷风吹醒她的神智。 唐谨思默默的走到她身旁,一眼就看见她落寞的容颜在昏暗的月光下显得惨澹失色,他心头泛起了一丝莫名的疼痛。 雨在屋檐边凝结着一颗颗水珠。 「妳冷吗?」他情不自禁的握住她冰凉的小手,想给她温暖。 婉约欲抽手,他加重力道不让她脱离。她皱了皱眉,不答话,闷闷的望着雨丝细密的天空。 庙宇内,下人们取出一支支灯烛,到处摆放,点起灿亮的光,散布在婉约与唐谨思左右。 他的掌心散发出暖意,一点点渗入她的手掌,像一只只急躁的蚂蚁爬向她的心房。 婉约垂头不语,他的耐心、他的温柔、他的平静……都令她困惑。她有一种逃不出他掌心的惊慌感。 唐谨思抬起手指,拨开黏在婉约半边脸上的凌乱发丝,柔声劝说:「进庙里去,外面风大。」 她仍然垂头不语。 他看不清她的容颜,不由得怀念起她平时充满柔情的脸。此刻她那么冷漠,令他益发的思念她曾经的温驯。 「你不生我的气吗?」婉约迷茫的问。 唐谨思不由自主的捧起她的脸。「气什么?」 四目相对的剎那,她不争气的脸红了,脑中不断的浮现出她违反世俗礼教的各种行为。 唐谨思的目光被她脸颊的淡淡红晕吸住了,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了两人成亲的那夜── 他揭开她的红盖头,她露出含羞带怯的容颜,有一瞬间,他是那么欣慰,欣慰自己娶到了她。 即使是认错的,他也确实为她心动过。 「为什么来找我?」婉约再次发问,打断他的回忆。「我写了休书,离家出走,做了这么多大逆不道之事,你难道一点都不介意?」 唐谨思不动声色的凝视她,含着水光的眸子收敛了锐利的光华,柔和得足以溺死人。 婉约只觉得他像诱人坠落的深渊一样可怕,害她心跳失控。 「妳也知道妳的行为是大逆不道的,为何还要做?」唐谨思笑着反问。 「我不认为我错了。」只是……世所不容。 「以前怎么没发现妳是这么固执的人?」唐谨思轻叹,她把他彻底的瞒过去了。若非娉婷带来的意外,他可能永远不会发现,他的妻子其实并不温驯,甚至倔强得令人头疼。 「娉婷比我随和,或许,她才是适合你的贤妻。」 「我从这句话里听到一点醋味,希望那不是我的错觉。」 「你的耳朵能当嘴巴用,吃得到滋味?」 「要不然妳让我仔细尝尝?」他的手指轻佻的捏了她的嘴唇一下。 婉约一震,不知如何反击;想骂他,又发现两人已经像冤家在斗嘴似的,你来我往,废话不停。 「你究竟想做什么?」她的耐性没唐谨思那么好,当下不客气的质问:「你不要时时刻刻跟着我,我不可能跟你回去!」 「我也不可能时时刻刻跟着妳,妳忘了,白天我还得处理公务?」 她瞪他,眼中含带驱赶之意,以及死不回头的决心。 唐谨思遗憾的接着说:「我会让下人们时时刻刻伴随妳左右。」 「监视我?」婉约冷笑。「这能改变什么?」 「是照顾,非监视。我不会干扰妳的,婉约。我会给妳充足的时间,等妳想通了,直到妳改变心意。」他一派君子风度的作出承诺,话语间显露出十足的把握。 他哪来的把握?他凭什么认为她会回头?还要等她改变心意?荒谬! 婉约险些又发火了,使尽力气的抑制住怒意,一字一顿道:「我绝不会改变离开你的决定。」 话音落下的剎那,一阵马蹄声逼近。 婉约闻声望去,见到一群壮年男子策马靠近破庙,像是来避雨的,又像只是经过而已。 那群壮年男子看到庙里外有人,窃窃私语了片刻,逐一下马,走入庙内。 婉约发现他们带着兵器,正欲仔细端详,唐谨思忽然挡在她身前,挡去了别人观察她的视线。 婉约胸口怦然,为他不经意的关怀……心软了。 他的身影仿似坚固的高墙,维护着她。风雨仍未停歇,在他身后,她却觉得身心渐渐温暖,暖得……好像置身舒适的家园。 婉约禁不住红了眼眶,与唐谨思的心结并未解开,但,只要他展现出一点点好意,她就忍不住想放下成见,去亲近他……甚至放弃坚持,重回他的怀抱。 可无论他的怀抱多么温暖,都不会永远只属于她一个。她只能咬紧牙根,抗拒他的好。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夜色更深沉。 雨还在下,婉约和宝儿坐到柴火边取暖。唐谨思在旁边品茗,一个小厮站在他身前读史书给他听。 残旧的破庙,因唐谨思的到来焕然一新。地面被下人扫干净了,铺上全新的毯子。精美的灯架上,烛光闪耀。漏雨的位置下,摆着盆子接水,只听雨声叮咚作响,好似一首轻快的歌曲。 婉约很怀疑,能把破庙妆点得像茶馆的他,为什么会没带上一把雨伞或一件蓑衣? 「你们是京城里的人吗?」坐在对面的那群壮年男子中,有人发问。 唐谨思的下人瞧了瞧主子的脸色,随口答了一声。 那群同样在避雨的人,认真的打量着唐谨思,看得出唐谨思是颇有家世的名门公子。 庙外的雨势逐渐变小。 婉约看了看天色,算了算此时应当是深夜。等雨停下,她又能带着宝儿去什么地方住宿呢? 她开始怨怪起自己的莽撞,不该为了赌气,带着宝儿离开尼姑庵,弄得现下走投无路。 唐谨思无声的观察着她的忐忑不安,唇边掠过一丝笑意。在无人发觉之际,他瞥了那群陌生男子一眼,随即又专心听小厮读故事。 婉约沉不住气,站起身,想到庙外观看天色。不料,她一动,对面那群人也站了起来。 婉约吓了一跳,见对方面色狰狞,她无意识的拉起宝儿靠向唐谨思。 那群陌生男子突然抽出兵器,围住唐谨思一行人,冷然威胁,「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遇上强盗了? 婉约紧张的看向唐谨思,而他居然还是一副温文儒雅的样子,轻声交代下人把东西交给那群人,接着又吩咐读书的小厮继续念。 婉约心慌意乱,眼看下人们将随身携带的贵重物品都给了那群人,她眉头紧皱,冷不防与其中几个人目光交会,倏地,下流的调笑声在耳边响起。 「哟!瞧瞧这位小娘子,多么曼妙的身子。」男人们猥亵的眼神盯住了婉约被雨水淋湿而曲线毕露的身躯。 「无耻!」宝儿赶紧冲到婉约身边,斥骂对方。 「哈哈哈!还有更无耻的事情等着妳呢!小姑娘。」几个男人上前,伸手要抓婉约和宝儿。「把这两个女的一起带走!」 突然,一道刺耳的碎裂声打断那群凶神恶煞的叫嚣。 婉约震了震,转眼,见到唐谨思把手中的茶杯扔在地上。只见他脸庞覆上森冷的冰霜,不见惯有的温和柔暖。 「东西拿了就走,别再丢人现眼。」 唐谨思的警告声冷冽如冰,听在那群强盗耳朵里却像尖锐的挑衅。 他们怒骂几声,立刻放开婉约与宝儿,如狂风般扑向唐谨思。 婉约慌乱不已,冲动的伸手试图阻拦那些人,然而对方已举着刀剑把唐谨思包围住了。 下人之中,有几个护院飞快的跳出来,保卫唐谨思的安全。 一眨眼,双方人马打了开来,兵器交击,发出铿铿的刺耳声响。 婉约和宝儿被刀光剑影所挡,置身在混乱的打斗之外,看不清唐谨思的情况。 婉约心乱如麻,想避开打成一片的人,到唐谨思身边去。遇到危险,顾不得和他赌气了,一心只想守在他左右。 「小姐,别过去呀!」宝儿忙不迭的拉住婉约。 婉约根本没办法靠近唐谨思,只能努力的睁大眸子,透过双方缠斗的缝隙寻找唐谨思的身影。 刚看见他的脸,冷不防一道身影从打斗中跌了出来,摔倒在婉约脚下。 宝儿惊呼,婉约随即带她后退,不料她们一退就惊动了那人。 对方马上跳起身,握紧手中大刀,对准婉约的脸,喝道:「不准逃!」 「别碰她们!」唐谨思饱含焦虑的声音紧随而至。 劫持婉约的壮年男子看出唐谨思的紧张,便出声威胁,「叫你的人住手,否则我就杀了这两个女人!」 这一叫,双方的人都停下手。 婉约静止不动,忘了呼吸,看到唐谨思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穿过人群,向她冲来。 她不受控制的猛一用力,推开劫持她的男人,朝唐谨思奔去。 唐谨思诧异的望了她一眼,又看向她身旁的强盗,对方抓不回婉约,心一急,立刻举刀对准她细弱的肩膀,狠狠砍下── 「婉约!」唐谨思飞身上前,将婉约抱入怀里,替她挡下一刀。 「谨思?」婉约呆住了,被他拥抱着,脸贴着他温暖的胸口。尚未听见他的心跳,耳边又充斥着激烈的打斗声。 护院们趁强盗失神,包围过来,双方再度交手。 「别怕……」唐谨思的低语声在婉约头顶响起。 她抬起头,离开他怀抱,想看他的脸色是否像他的语调一样温和? 可是,在她抬头的剎那,他却像失了骨架的傀儡,蓦地在她眼前倒下。 「谨思──」婉约惊骇至极,蹲在地上,急切的呼唤着毫无反应的丈夫。 他一动不动的侧卧,彷佛已入睡。 婉约心神俱散。 他给她的伤心在这一刻全都化为乌有。她无声的哀求着上天让他平安无事,她愿意继续为他伤心,只要他安好无恙。 一旁的护院与那群强盗持续打斗,从庙内激战到庙外,半晌,强盗不敌护院,趁雨势渐歇,逐一骑马逃离。 婉约顾不得让人缉凶,赶紧叫回护院,「快,先送少爷进城找大夫!」 唐谨思的衣裳有点厚,又侧着身不动。婉约看不见伤口在哪,更不敢随便触碰他,唯恐牵动伤口。但见他血流如注,青衣转瞬染成鲜红色,她心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慌乱不已。 下人们也急得团团转,两个护院上前小心的把唐谨思搀扶起来。 「婉约……」刚一站稳,唐谨思竟睁开眼。 婉约吃惊的捂着嘴,激动的凑近他,手伸到他脸边,想碰又不敢碰,生怕一动他就会消失。 他虚弱的凝视她,柔声安抚道:「我没事,别怕。」 「你受伤了。」婉约泪盈于睫。为什么他要反过来安抚她?他知道他的体贴会令她更加心疼吗? 「妳没事就好。」唐谨思温柔一笑。 婉约崩溃的哭出声来,不在意旁人看见。 抗拒不了他对她的好,即使他最爱的人不是她,只要他愿意给予她一些温柔关怀,明知自己会受伤,她还是忍不住和扑火的飞蛾一样,投入他的怀抱。 ***bbs.***bbs.***bbs.*** 一行人匆匆忙忙的赶入闹市,半路,正好遇见认识唐谨思的巡卫。那卫兵晓得附近哪有大夫,迅速把他们带去安置。 路上,婉约总觉得唐谨思身上的血味腥得有点古怪,夜里发生的一切也透着一些奇异之处。但忧虑着丈夫的伤势,她无暇多想。 经过大夫诊治,唐谨思的伤势并不严重,只是伤及血脉,失血过多,需要休养几日。 「今晚我们就在大夫家的客房住下吧!」婉约始终守在他身旁,比他的小厮更殷勤的照顾他。 唐谨思躺在干净的床上,借着柔和的灯光看着她忙进忙出,一颗心暖洋洋的,很想叫她待在身旁陪他聊天就好,又想多看一点她为他担忧的样子。 一时间,他发现自己有些坏心眼…… 「妳呢?把我放在大夫家,妳又要逃到哪去?」 婉约听了他的问话,面露歉疚,觉得是自己害他受了伤。看他如此虚弱,她也不放心留下他,置之不理。 「我……暂时不走了。」她尴尬的转身,背对着他。在只有两人的寝房里,一停下交谈,她就听得见自己为他狂烈跳动的心,多么无可救药。 「那么,我得为妳找一个安适的地方让妳居住。否则,世道艰难,人心险恶,妳不肯回家,我实在不放心妳在外生活。」唐谨思体贴的计画着。 婉约不知所措了。在乎他的心情,她难以启齿,只能轻声呢喃,「我想在你身边照顾你,直到你伤愈为止。」 唐谨思察觉她微微颤抖的身躯泄漏出紧张,还有她泛红的耳廓显示了她的羞怯。 她输给了关爱他的心,心甘情愿回到他身边。 「婉约,我不会藉此机会逼迫妳随我回去,妳不用勉强自己。」在妻子身后,唐谨思脸上浮现难以分辨情绪的笑。 婉约没回头,错过他的表情,只听到他温柔的嗓音,如在诉情话一般对她道── 「只是我担心妳的处境。妳瞧,京城附近还有如此猖獗的强盗,妳只带着宝儿离家,我怎么能放心?」 婉约本就心有余悸,被他这么一说,更加不安了,益发认为──她带着宝儿离家出走的行为太愚蠢。 唐谨思乘胜追击道:「最近朝廷公务繁忙,既然是皮肉伤,我也不请假了。妳若是不想见到我,我就住在兵部里,妳先回家,等我安排好新的住处给妳,妳再离开,好吗?」 他的劝告说得比哀求更可怜,虚弱的神色也充满期盼,彷佛在等待她的垂怜。 婉约一回头,便看见他恳切的脸,瞬间,她动容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不忍再计较这个男人带给她的心痛。 婉约走到床沿,坐下,含泪握住他的手,像一个疲倦的孩子,妥协的低下头,对他说:「我们一起回家……我不走了。」 她是那么在乎他,不能勉强自己离开他了。 唐谨思的唇角微微上扬,随即又恢复平常,速度快得几不可见。 「婉约,我不是个好丈夫。」他手一伸,环住婉约的腰。 她无力排斥,感觉整个人被他束缚住了一般,无法抽身。 「我知道……」静了片刻,她认命的低语。 「妳仍愿意回到我身边吗?」唐谨思诱惑般的问。 「你知道。」既然逃不了,她只能回到他身旁。即使迎接她的将是他再娶的结果。 「对不起,婉约。」 「别说了。」她不想听他道歉,冲动的吻住他的双唇。 蜻蜓点水般轻吻了一口,他的温度、他的气息,令她天旋地转,找不回理智,正想撤开,他的手掌却按住她的后脑,把她禁锢在身边。 她的身躯与他紧贴着,亲昵无比。 她忍不住饮泣了,想着有朝一日,娉婷也会这么亲近他,蓦然间,婉约胸口抽痛,难受得无法言语。 她有些怨愤的张嘴,狠狠咬住唐谨思柔软的唇舌,猛烈的进犯着,学不会他的温柔,挤不出缠绵,只能凶狠的啃噬他。 「婉约?」唐谨思被咬破了唇,轻声低吟,惊讶于她的暴烈。 「抱歉……」发现他唇上有血,她震惊的退开,如梦初醒,想起他还是个伤者,她羞愧得拚命道歉。 唐谨思不以为意的笑着,手指轻抚着受伤的唇瓣,双眼若有所思的凝视着他的妻子。 他曾以为,她像一杯无味的清水,温和却平淡。没料到,她其实更像浓醇的烈酒,十足的后劲只有长期相处才能渐渐品尝出来。 「别用手擦。」婉约找出干净的手帕,拭去他嘴上的血丝,没发觉他的气色转好,更没察觉他的神色离奇又古怪。 在他为她受伤的那一刻,她已彻底沦陷,自愿落入他设下的深渊。 既然这么在乎他,干脆让他把她的心撕碎了,直到不能再爱他……那会比离开他更有效的断绝她的心痛。 「我们一起回家。」擦干他嘴上的血,婉约柔声道。 随他高兴吧!让他去娶娉婷,她会陪在他身边,照顾他到康复,亲眼看他如何宠爱她的妹妹……用最强烈的痛楚,让她彻底死心。 当她能够对他置之不理,无论他是死是活都不在意,届时,才是她需要离开之际。 第五章 只隔了一天,儿子就把离家出走的媳妇带回府了。 唐谨思的娘亲十分意外。记得媳妇休夫的那天,明明走得那么决绝,怎么才一天的工夫就回心转意了? 唐老夫人看见婉约回家后,如影随形的跟在儿子身边,对他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甚至比决裂之前还尽心尽力。 唐老夫人匪夷所思,儿子是怎么收服媳妇的心呢? 听说儿子受伤了,做母亲的本该担忧惊扰。可她思前想后,总觉得有些古怪,她直觉认为──儿子必定是耍了什么诡计才会如此凑巧的遇到强盗还受了伤! 「谨思今天又请假吗?」唐老夫人走到儿子居住的院落,停留在扶疏的花草边,问着在此伺候的丫鬟。 「是。」 唐老夫人一叹,回想着婉约从早到晚围着儿子团团转,一颗心都系在他身上…… 她突然同情起婉约来了。 「谨思,娘又在屋外看我们了。」婉约坐在床边,亲自喂着躺在床上看文书的丈夫吃饭,偶尔视线一转,就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在窗外徘徊。 唐谨思顺着婉约的目光,望向敞开的窗子,不意外的发现母亲正伫立在窗外的花丛边,一边打量他们,一边和丫鬟交谈。 「她大概是担心我的伤势吧!」唐谨思敷衍一笑。最近,母亲观察他的目光有点可疑,不知是否看出什么破绽? 他凝望婉约的容颜。她又变回那个百依百顺的好妻子,自他受伤以后,担起照顾他的责任,无微不至的服侍他。 从她柔和的脸上,唐谨思看不出她的变化会持续多久? 他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拿着筷子递到他嘴边的菜,送回她面前,「妳也吃一点。」 婉约不好意思的顿了顿,慢慢张开口,正要吃下筷子夹的食物,他毫无预警的一个扯动,硬是把她拉到床上。 「谨思?」婉约惊呼,放在腿上的食物打翻一地,人跌到他怀里。 他半撑起身,半敞的前襟内,结实的胸膛清楚可见。 「别闹了。」婉约不知该看哪儿,感觉他的手掌抚着她后脑,她不自觉的闭起眼。 如她所料,下一瞬,她的双唇被他毫不客气的掠夺了。 半趴在床上的姿势好难受,但他轻易就在她唇间点燃激烈的情火,挑拨得她身心酥麻,一点也不想移动,任他一口一口哺予她味道甜美的热情之吻。 「这样娘就不会再偷看我们了。」等婉约乏力的软倒在他怀里,唐谨思满意的结束这香艳的一吻。 她闻言,再度望向窗外,唐谨思的母亲果然离开了。 「娘……没有责怪我。」婉约难为情的说:「我以为回来之后,她会怪我离家出走,但她却只字不提,好奇怪,你们都不生气?」 唐谨思苦笑,「那是因为她已经骂过我了。」 同样是女人,婆婆能体会到她的心情……婉约埋首在丈夫的胸口,闭上双眼聆听他稳健的心跳。 今后,他的怀抱还会让多少女人依偎呢? 婉约紧闭的眼中有泪水泌了出来。她不想计较了,她默许他了……她会耐心的等待,等到心碎为止。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她应该不会再休夫了吧? 唐谨思在夜深人静之时徐缓的起身,不惊动同一张床上的婉约。他随意披了件外袍,悄然走出门。 进了书房,他刚点起灯,就有一名机灵的仆人赶来侍奉。 「假期不能再延续,我明天就得回兵部。」总是在家处理公务的唐谨思一边阅览公文,一边问仆人,「那边的事,你处理好了吗?」 仆人犹豫道:「报酬都给了,可那些人不太愿意离开京城。他们说京城那么大,不一定会遇见知情者。」 唐谨思放下公文,温文儒雅的问:「动手之前不是交代过你们,一定要找些『听话』的人。怎么,现在弄得无法善后了?」 仆人流下冷汗,为难道:「主子见谅。但要找随时能配合的人手,又要求他们有真材实料,还要人家表现自然、进退得宜,而且,只给那么点时间去找,这实在是……很困难的任务。」 「你当初可是信誓旦旦的向我保证,找的这批人绝对物超所值,如今哪来这么多困难?」 唐谨思的态度仍然和蔼,于是仆人大起胆子回嘴── 「他们确实不错呀!即使刮风下雨,也随叫随到。而且那晚在破庙里,他们从出现到动手和最后的撤退,都表现得完好无缺。就算告诉夫人,那是主子您雇来骗她的假强盗,夫人也不会相信的。」 唐谨思微微一笑,忽然把桌上的砚台一抛,掷中仆人的脑袋,看着仆人掩头痛呼。 「此事不准再提,若是你泄漏出一字半句……」唐谨思柔和的威慑。 年轻的仆人被他差遣多年,清楚唐谨思这下是真的不悦了,于是连回嘴也不敢,只能拚命点头。 「至于那些你推荐来『表演』的家伙,你自己打发干净,要是让我在京城里瞥见他们的踪影,你就等着充军。」唐谨思低声交代,突然,眼神一变。 正抬头看他的仆人,发现唐谨思神色不对,吓了一跳。 倏地,只听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在书房外响了起来。仆人如临大敌,这么晚了会是谁? 「去把人带进来。」唐谨思平静的发出命令。 下一刻,冲出去的仆人如旋风般回到书房,手中抓住一个面色苍白的丫头。 唐谨思瞧了胆战心惊的丫头一眼,柔声问:「宝儿,这么晚了,跑到这里游荡有何意图?」 「姑爷……」宝儿唇发颤,站也站不直,惊慌的回道:「是、是小姐知道您这些天晚上都……都有到书房,她担心您处理公务太、太累,吩咐我,若是发现您夜里又起身了,就……代替她照顾您,顺便、顺便催促您早些休息。」 婉约本是一番好意,宝儿也是尽忠职守,却没想到唐谨思根本舒服得不需要她们忧虑。 宝儿怯怯的端详唐谨思,他的「受伤」是假装的吗?他骗了小姐? 「宝儿,妳是个乖孩子。」唐谨思朝仆人做了一个手势。 宝儿尚未反应过来,人已被架出书房外,慌乱中,惊慌失措的她看见唐谨思高深莫测的脸上浮现一片令人心惊的阴暗。 「姑爷──您要做什么──姑爷──」 唐谨思平静的等着仆人把宝儿强行拖出书房,半晌,他悠悠低喃,「乖孩子是需要特别照顾的……」 ***bbs.***bbs.***bbs.*** 入冬了,天气却未开始冰凉。 婉约回家之后,一直负责照顾丈夫的起居。 虽然,她从没亲手处理唐谨思的伤口,甚至没亲眼打量过他的伤势,总是经由他相识的大夫来家中为他诊治,但最近,唐谨思的气色渐好,婉约相信他已逐渐康复。 她的心,终于安稳许多。 这两天,唐谨思恢复了朝务,时常早出晚归。 婉约发现,她的丫鬟宝儿失去了踪影。无论怎么询问、寻找,都没有宝儿的下落,婉约为此焦虑不安。 幸好唐谨思不需要她照顾,她可以全心找寻宝儿。 冬至的傍晚,一丝丝秋天未带走的热气仍在人间徘徊。 婉约出门两个时辰,回来后,月亮已高挂天空。 她刚踏入府邸,就见唐谨思让一群下人簇拥着,独坐在竹椅上,左右有人为他提灯倒茶,他身后是能挡风遮雨的大树。 婉约暗自一叹,她家夫君真够铺张的,在家里也要搞出这样的排场。 「你怎么入夜了才到树荫底下乘凉?」婉约觉得好笑,朝唐谨思开口。 「妳又去哪了,这么晚才回家?」唐谨思立刻起身,走向她。 「你是专门守在这里等我回来吗?」婉约胸口怦然,不自在的问。 忽然间,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彷佛过去的自己,和现在的唐谨思,立场颠倒了。 以往,在家等待的人是她,她总是牵挂着他;此刻,变成他在等待,而她牵挂的人,变成宝儿了。 「下人们说妳出去快半天了,我不放心。」唐谨思毫不隐瞒他的关心。 婉约又感动又内疚,主动牵着他的手,往寝室走。「入夜了风很大,你别待在外吹风,以后我会早点回家。」 「以后?」月光洒落在唐谨思的脸上,照清了他的不满。「妳在忙些什么?有需要可以找我,何必在外奔波?」 「我在找宝儿。」在他眼里,她见到了深切的重视,她感到窝心,手指摩挲着他的手指,舍不得分开。「我告诉过你,宝儿不见了。」 唐谨思因婉约充满情意的小动作,神魂一乱。 他抑制住亲吻她的冲动,温文儒雅道:「我不是答应妳会帮妳找她?别担心了。」 「可她从没这样不说一声的离开,我回娘家问过了,也没人见她回去,这太古怪了。她从小就被买来当我的丫鬟,能跑到哪?」 婉约忧心忡忡的颦起眉,唐谨思无意识的抚着她眉心的结。 「妳回娘家过了?」 婉约苦笑,点头道:「我爹娘还是知道了我做的事情,说了我一顿,不过,我向他们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 唐谨思抿了抿唇,心想,他倒不反对有下一次,只要是发生在他公务不繁忙之余,他倒是很喜欢与她玩耍嬉闹…… 「你还没吃?」婉约走到寝室的里间,正欲换衣物,却见唐谨思交代下人准备晚膳,她只得停下整理仪容的举动。 「在等妳。」唐谨思让人把食物端到里间唯一一张桌上。 「我在家吃过了。」婉约走到他身旁的空位,慢吞吞的坐下,一股奇异的感觉再次笼罩心房。 真是风水轮流转了,换成她丈夫等她回家吃饭。过去,这都是她时常做的事。 婉约幽幽一叹,在他动筷进食后,出其不意道:「我见过娉婷了。」 唐谨思瞧她一眼,不露痕迹的咀嚼食物。 「我告诉娉婷,你受伤了,她很担心,约好了明天来看你。」婉约平静的说,神色不带一丝芥蒂。 唐谨思专注的打量她,想从她淡然的容颜寻找出一点破绽……还有妒忌。 婉约没察觉到他的心事,兀自交代,「明日你忙完了差事早点回家。」 唐谨思无言。她这算是……在促成他与娉婷?她不再计较了吗?一副释怀的模样,好像不在乎他心里渴望的是谁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失望如冰寒的冷风,刺骨的袭上唐谨思的胸臆。他放下碗筷,没胃口了。 为什么婉约对他不再那么……痴迷了?而且,从他伤势渐好之后,她就开始冷落他了,为什么? 唐谨思费心思索之际,冷不防听婉约忧虑道── 「宝儿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她愁眉不展,慢慢离开他,走到屏风后。「我这几日在城内每一个她可能去的地方找寻,可都没发现她的下落。」 唐谨思眼神一闪,开始厌恶起名叫宝儿的小丫鬟。 婉约是为了宝儿的行踪而分神,不再全心全意对他?或者是,今后她会一天天减少对他的在意? 屏风内传来衣衫滑落的声响,恰似情人间的耳鬓厮磨。 唐谨思轻轻一震,侧耳聆听,紊乱的思绪中断了,他像受到诱惑一般,不由自主的迈步而去。 婉约听见他靠近,急忙出声喊道:「别过来,我在换衣裳。」 他微笑,温文儒雅的问:「可需要我帮忙?」 温柔不变的嗓音,婉约听在耳中,却觉得有丝异样的轻佻。 她来不及反对,就见他走近。她急忙拣起外袍,覆在身前。 靠着墙的屏风将两人包围在狭小的角落,远处的灯光柔柔的攀爬上他们的肌肤,把两人交会的眼神染上一层旖旎的绮色。 婉约面颊泛红,羞涩道:「你让开,我……得沐浴了,在外奔走了半天,我还没清洗……」 话未说完,他的身影迎面罩下,她一个恍惚,人被他拥入怀里。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灼热的气息透露出亲昵之意。 「谨思……」婉约想到她离家之后,甚至离家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曾与他欢好过,霎时,她全身掠过酥麻的燥热。 「一起清洗。」他在她耳畔轻语,孟浪的含住她的耳垂,轻舔着。 婉约瘫软了,让他拦腰抱住。 他眉目含春,柔情似水,带着她去到床榻。 她看着他,似乎看到新婚时,恩爱的两人曾经美好的过去。 他在她耳边说着动听的情话,她迷茫的抛弃了理智,任由他摆布。 灯架上的烛火闪烁着缠绵的光。 他柔润的唇,一口一口吻遍她颤抖的肌肤。 「婉约,乖,待在我身边,永远待着……」他把请求透过一个又一个甜蜜的吻,送进她口中。 她乖顺的承受着,整个人如被束缚。他给的甜蜜从嘴里一直延伸到她心底,激荡起绚烂的涟漪。 婉约情不自禁的点头,「会的,在我仍然喜欢你的时候,我会守着你,哪也不去。」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翌日清晨,唐谨思叮嘱了婉约不要再去寻找宝儿,她没答应。 等他进宫面圣,婉约立即准备出门找人。意外的是,她正要离家,宝儿竟自己回来了。 「小姐……」数日不见,宝儿憔悴许多,回家见了婉约也不主动说明她为何消失,只是跪坐在婉约跟前发抖。 「妳去哪了?」婉约急忙拉她到面前仔细端详,盯着宝儿青黑的眼圈,婉约忧心的问:「妳是几天没好好休息了?」 「小姐……」宝儿像受到惊吓,口齿不清,话也说不全。 婉约一问她事情,她就掉眼泪。 「妳是不是被谁欺负了?」婉约不由得往坏处想。 宝儿不敢答话,眼泪掉得更凶了。 婉约心一紧,抱住她,承诺道:「出了什么事,妳告诉我,我一定会为妳做主。如果我办不到,我去求谨思帮妳,他绝对不会让妳平白无故的受人欺负。」 岂料她一番担保,非但没让宝儿安心,反倒令失踪多日的丫鬟更加惶恐。 「小姐,我没、没什么事……不对,我是,对不起,我只是被人骗出城,好不容易等那些人没发现,自己偷跑回来的,小姐,您不必为我操心了。」宝儿慌乱的解释,语无伦次,像在搪塞。 婉约疑窦丛生,感觉宝儿在敷衍她。「是哪些人骗妳的,他们是人口贩子吗?妳可记得他们的长相?我们去报官!」 「不必了,小姐,事情已经过去了,是我自己不谨慎,而且,那些人都跑出京城了,恐怕也找不到。小姐,这事您就别在意了!」宝儿苦苦哀求。 婉约因她不合理的态度,有些愕然。「我怎能不在意?妳到底有什么苦衷,不能坦白告诉我吗?」 「小姐……」宝儿跪在地上,揪着婉约的裙角,乞怜的望着她。「请小姐不要再问了。」 婉约苦叹。宝儿究竟有什么话不能向她说明,需要这样瞒她? 「罢了,等妳想说了再告诉我。」婉约忍住烦恼,让宝儿先去休息。「这两天妳不用照顾我。我会找大夫为妳看看,妳先回房去歇着。」 这个丫鬟与她情同姊妹,不曾蒙骗她,更不会隐瞒她任何事情……婉约目送宝儿离开,凝望宝儿如履薄冰的样子,她忧虑渐深。 屋外,天边吹来冬天第一股寒风。 今日的黄昏格外短暂,娉婷在夕阳西下之时,来到唐家拜访。 婉约刻意回避,把妹妹留给婆婆招待,自己则领着下人外出。 京城内,人多拥挤,尤其在傍晚,每条街道都被行人堵得水泄不通。 婉约坐在轿内,让下人漫无目的带她到处闲逛,最后心思一动,选择了回娘家一趟。 她不想在唐家,不想等唐谨思回来后,目睹他与娉婷亲近的情景。然而,一离开,她整个人就虚弱得如同一具空壳,不知该到哪去填补心上的缺口? 轿子抬进锺家大门,婉约下轿,纵目一望,视线正好对上一个刚要走出门的妇女。 「姑母?」婉约打量妇女的脸,有些讶异的出声呼唤。 那妇女睁大双眼,端详了她一阵,倏地,又惊又喜的叫道:「婉约,好些年不见了,听说妳嫁给了朝廷大官。」 婉约慢慢靠近面色欣喜的妇女。「您有许多年没来了。」 「妳爹不喜欢见我。」姑母无奈的撇撇手,紧接着又高兴的拍手,「能见到妳可真好。我本有事来请妳爹帮忙,他推辞了。这下,若妳能伸出援手就更方便了。」 婉约愣了愣,「我……能做什么?」 「妳家相公不是高官嘛?能不能请他帮我找官府通融一下,把我馆子里的几个人放了。」 婉约茫然不解。 姑母继续道:「我馆子的人被欺负了,结果还被冤枉,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被关进牢里,实在是没天理!」 一听到「欺负」二字,婉约无端的想到了宝儿,婉约心有不安。 这时,尖锐的叫声从门内的花厅里传了出来── 「小姑,妳这是在做什么?」 放眼一看,就见婉约的娘大步跑来分开婉约与姑母,如同在画分楚河汉界似的,不客气的瞪着妇女。 「嫂子,妳不要着急,我又不会带坏婉约……」姑母苦笑。 婉约赶紧低声告诉姑母,「您有空闲到唐家,届时我们再详谈。」 「婉约!」娘亲闻言,不认同的瞪了女儿一眼。 那露骨的表情让姑母不好意思再待下去,识趣的告辞走人。 「娘,您太失礼了。」等姑母走远了,婉约不认同的看着母亲道:「那是爹的妹妹,您这么排斥她,实在伤人。」 「妳知道什么,往后别靠近她!」母亲拉着婉约进内厅,义正辞严的告诫,「虽说我们家是做生意的,可她嫁给个不干净的男人,开了间……唉!叫人怎么说,总之就是经营那种下流的馆子,妳可别跟她来往,免得遭人非议。」 「下流的馆子?」婉约思索了半天才明白,母亲说的是灯红酒绿的风月之所。忽然间,她想起姑母临走前的那抹苦笑,一时竟觉得心有戚戚焉,于是回母亲道:「若是男人们安分,不去光顾,那种馆子又哪里生存得下?」 「妳不懂,她那里都是些败坏风俗的人!」 母亲鄙夷的神态令婉约无言以对。 「总之,妳要懂分寸,别行差踏错,败坏了门风。」 婉约站在母亲身旁,一声不响,听着母亲的叮咛,心里清楚母亲只是借口教训自己。曾经休掉不爱自己的丈夫,无论她有错没错,在母亲眼里,她已做出了败坏门风之事。 「娉婷不是过去了,妳怎么回来?」母亲见她发呆,提高嗓音发问。 那近乎质问的语调,终于激起婉约的叛逆之心。 她轻轻一笑,柔声顶嘴,「我一走,方便妹妹与我相公亲热,这就不算败坏风俗了吧?」 「婉约!」母亲沉重的盯住她,叹道:「妳再这么倔强下去,妳丈夫早晚会受不了妳。」 接着,母亲嘴里又吐出一大段训话,教育她该如何温柔体贴当个好妻子。 婉约抬头,仰望天色。月夜已取代了黄昏,一点点把天空染黑了。 不知谨思正与娉婷在说些什么? 她不在家,他们两个是不是更轻松自在呢? 第六章 明月灼灼照楼阁,唐家府邸内灯火粲然。 娉婷笑容可掬的陪着唐谨思以及唐老夫人在宴会待客用的高楼之中,一起享用精致的晚膳。 席间,只听唐老夫人和娉婷偶有交谈,而唐谨思极少开口,像不存在似的,连食物也没吃上几口。 娉婷觉得唐谨思心不在焉,不由得起了猜忌。她看着桌子边留有一个空位,那是属于姊姊的位置。 突然间,娉婷感到有些惘然。 「姊夫在想什么呢?」久久不见唐谨思有动静,娉婷忍不住发问。 唐谨思听到她的声音,回过神望她一眼,眼里掠过模糊不清的情绪。 娉婷忐忑的继续问道:「是在想姊姊吗?」 唐谨思震了震。 娉婷的猜测并不值得惊奇,他诧异的是,自己的心思竟会被相识不深的娉婷一语说中。 从何时起,他变得这么藏不住心事了? 「姊姊她回娘家了,应当用过晚膳才会回来。」 「我知道。」唐谨思柔声应着娉婷。 忽然,耳边掠过母亲发出的讪笑声,唐谨思疑惑的看了母亲一眼。 「你们继续吃,我饱了,先回房去。」唐老夫人放下擦嘴的手帕,若无其事的带着丫鬟离开。 转瞬间,偌大的楼阁内,下人四散,只剩娉婷与唐谨思两人相互凝视,若有隔阂,无法贴近对方的心。 娉婷偷偷叹气,唐谨思好像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妳姊姊她……」他无意识的开口。 娉婷纳闷的看他,不知他想说婉约什么? 「她……是不是从小就这么……」唐谨思说到一半顿住,想不出贴切的辞汇形容婉约的变化。「她带给我不少惊喜。」 他悠悠一笑,不经意的望向高楼上的明月。蓦然发觉,那明媚的月亮像极了他的妻子,偶尔圆润、偶然残缺,变化不定。 「姊姊虽然有些固执,但不会盲目、愚昧的坚持,也不会有恶念。」娉婷不由自主的为婉约说话。 「我明白。」唐谨思认真的端详她。这张与婉约相同的脸,展现出不同的风情,光彩逼人。奇怪的是,最初为娉婷悸动的感觉,此刻的他已忘却。 唐谨思困惑了。 这段日子里,他脑子里都是婉约的身影。她的负气离开、她难以割舍对他的关怀,各种属于她的情意举止,一点点占据了他的心窝。 他对娉婷的执着,似乎被婉约的身影驱走了。 「姊夫?」娉婷伸出手,在陷入沉思的唐谨思面前挥了挥,等他抬头看她,她露出会心的笑。「这么频繁的走神,真的是在想姊姊吧?」 「有那么明显?」他以为自己的心事一向讳莫如深。 「姊夫,我们……或许不该……」娉婷断断续续的说着,「不该让姊姊失望。」 她不由得忆起姊姊对她的好,还有姊妹二人的亲密情感,终于,娉婷不忍为了一己之私插足姊姊的婚姻。 「我们让爹娘他们取消婚约。」她镇定思绪,果断的告诉唐谨思。 他沉吟着,没有言语。 半晌,娉婷以为他舍不得,他却出人意料道── 「我其实也有想过,但现在还不急。今后,我还想多看一些婉约的转变,妳给了她不少刺激,使她对我更坦诚了。」 「啥?」娉婷听不懂他含糊的话。 唐谨思温文儒雅道:「因为妳,婉约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娉婷愕然。 唐谨思饮了一口酒,脸上慢慢浮现出一抹甜蜜之色,如在回味什么美好的情事。 他可以为婉约放弃世上千娇百媚的各色女子吧? 他相信他可以,并一心一意的永远爱护她……不过,这个决定他不打算那么快让婉约明白。 「姊夫……」娉婷忽然用一种看待陌生人的目光,有些防卫的盯着唐谨思,「你该不是故意要让姊姊着急、为你忐忑,才想娶我吧?」 「妳把我想得太差劲了,妹妹。」当初,他真是对她感兴趣,至今仍觉得放弃她有点可惜。 只是,现在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变成了婉约。他没有多余的心思考虑别的女人。 娉婷不予置评,默默的想着,也许他就是个差劲的人,只是没人发现? 「姊夫,我确定……我不想嫁给你了。」 「那太令人遗憾了。妳先别声张,用暂时的沉默弥补我的遗憾。」 从他轻灵流畅的语调里,她听不出有任何遗憾之意。 「你想隐瞒姊姊?」 唐谨思单手支颐,朝娉婷一笑,「我想更了解她。」 ***bbs.***bbs.***bbs.*** 入冬以后,天黑得特别快,总是太阳下山后,大地就一片灰暗。 婉约从娘家回府,听说妹妹已经离开了。姊妹两人在街上错过,没能见到面,彼此心上的芥蒂至今未能抹去。 婉约努力不去想象妹妹与丈夫相处得怎样,她首先前往下人居住的院落去看宝儿。 这个陪嫁丫鬟的离奇消失和出现,以及她胆战心惊的异常表现,还有隐瞒不说的秘密,都让婉约为她担忧。 「夫人。」在院子里出入的下女见到婉约,纷纷行礼。 「宝儿在她房中吗?」婉约问着一个丫鬟。 「她……整天都没见她出房门,也没去吃饭,在门外唤她,她都没回应……」丫鬟略有不安的答复。 宝儿和一般丫鬟不同,是婉约的贴身侍女,所以在唐家的待遇比别的丫鬟好,连住屋也有单独的房间。 婉约撇开旁人,独自走向宝儿的寝室,只见门窗关闭,上了锁。婉约唤了宝儿几声,没听她回答,心里顿时一慌。 她转身,正欲叫人破门而入,冷不防,门扉从里面推开了。 「小姐?」宝儿虚弱的叫。 婉约回头,见宝儿面色惨白,心一紧。「妳生病了吗?」 宝儿摇头,因婉约溢于言表的关怀红了眼眶。 婉约怜惜的伸手抹去宝儿眼角的泪水。 宝儿呜咽一声,出其不意的跪倒在婉约脚边。 「宝儿?」婉约急忙搀扶起她。「妳到底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尽管告诉我,不要憋在心里苦了自己!」 婉约带宝儿进屋,把房门关上,让宝儿坐在床铺,抽出手绢擦拭她不断滑落的泪水。 宝儿明白,没有几个主人会对自己的下人这么好。她哽咽着,抱住婉约,强忍畏惧道:「小姐,姑爷好可怕,您要小心他!」 「谨思?」婉约大感惊奇。她正视宝儿,确定宝儿的恐惧没有丝毫的作假,霎时,几个丑恶的猜测掠过脑海。 谨思对宝儿做了什么? 婉约害怕了,不敢深思,忍住诸多怀疑,柔声问宝儿,「他怎么了?」 宝儿掩面哭泣,「他命令我不能告诉您,否则……否则……」 「他威胁妳?」婉约难以置信。她温文儒雅的丈夫「欺负」了她的丫鬟吗? 「他……他把我送到妓院,小姐,我不是被拐骗的,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是被姑爷派人带到妓院里。他说,如果我多嘴,就让我一辈子待在那里。」宝儿忍不住嚎啕大哭,把满心的委屈和恐慌倾诉而出。 她的哭诉在婉约心湖投下一颗颗巨石,激荡得她神魂俱乱。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婉约茫然的问。「他让人伤妳了?」 宝儿摇头,「姑爷只是让人逼我看……看妓院里可怕的事,没伤我,但是、但是他不是好人,姑爷绝对不是好人!」 婉约慌乱无措的抱着宝儿,手掌在她背上轻拍。「告诉我,他为什么要威胁妳呢?」 「因为我发现姑爷他……骗了小姐。」 婉约困惑的脸有些失神。 宝儿吸了吸鼻子,将所听见的道出── 「其实那晚我们在破庙内遇到的强盗,和姑爷是一伙的,他受伤也是假的,他骗了小姐!」 婉约双目圆瞠,说不出话。 宝儿咬着牙,不顾唐谨思的警告和手段有多么可怕,宁可牺牲自己也不能害小姐把一生的幸福葬送给那个表里不一的男人! 「小姐,您去问姑爷的贴身侍从吧!他什么都知道,就是他雇了那群『强盗』的,宝儿发誓,我没有说谎!」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寝室里,散发出灿亮的灯火,一道纤细的身影映在门窗上,显示房中有人在等人。 唐谨思望着那道走来走去的身影,含笑入屋。 婉约绕着桌子不停踱步,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去。她的丈夫回房了。 「妳几时回家的?」他凑近她。 温暖的烛光把她柔美的脸照耀得异常明媚夺目,那含蓄的美,束缚了他的神魂,将他记忆中关于娉婷的光彩身影完全驱走。 婉约目不转睛的看他,突然动手揪住他的衣襟,冲动的拉扯他的衣裳。 「婉约?」他为她的「狂野」诧异了。 婉约面无表情,漠视他的诧异,动作飞快的脱下他的外衣、中衣,当手指准备扯下他的里衣时,他急忙攫住她的双腕。 「我来吧!」唐谨思从妻子僵硬的面孔,猜想到不幸的事情可能即将发生。 婉约无动于衷,加重力气摆脱他的箝制,用力撕扯他蔽体的里衣── 「婉约!」唐谨思被迫一吼,从来都是温文儒雅的他,伟岸的身躯散发出迫人的气势。 婉约镇定如常。 即使被他的气势所压迫,她冷静的态度、强硬的动作,在在显示出比他更坚定、更难以抗拒的决心── 唐谨思少有的慌了,思绪陡然一乱,就被她抓住机会顺利的脱去他的最后一件衣裳。 他苦笑,「裤子是不是留给我自己动手?」 「你的伤在哪?」她冷着脸,张大双眼在他皮肤上仔细的搜寻。 前几天他才受伤,隔着衣裳流出鲜红的血,连大夫都说他失血过多。然而现今,他恢复没几天,身上应该还留着伤口。 可是,她找不到。 他的皮肤光滑无比,一点伤痕也没有! 婉约怒火中烧,仰头瞪他,「你的伤呢?怎么不见了?」 唐谨思已经有承受她怒气的准备,平静的反问:「妳的丫鬟告诉妳了?」 宝儿的哭泣声在婉约脑中回响,那控诉唐谨思的一字一句令婉约的心渐渐发寒。 她不可思议的望着她的丈夫,问:「你真的把宝儿……」 他不等她问完,立即答复道:「吓唬她而已。」 他毫无愧疚的神态,像极了一些仗势欺人的世家子弟,和婉约心目中温文儒雅的丈夫,判若两人。 「她还是个孩子呀!」 「下女罢了。」 他漫不经心的语气使她气急攻心。 「你、你难道忘了你的身分,不顾礼仪廉耻了吗?」她的丈夫明明是那么温文儒雅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变得陌生了?「你不是任性的孩子呀!」 「婉约,妳总是大惊小怪的,容易激动,这样对身心不健康。妳的宝儿不是好好的在家等妳宠惜吗?」他的语气除了漫不经心之外,还弥漫出一股醋酸味。 「你、你强词夺理,你不觉得这样恐吓一个小姑娘太过分了?」 「她半夜鬼鬼祟祟的监视我,也吓唬到我了,我就没质问妳,她是不是太过分了?」 「她是听我的吩咐,替我照顾你啊!说到底,你若不欺骗我,你的恶行又怎会被宝儿发觉?你太无赖了!」 「先休息吧!」他轻描淡写的截断她的斥责,建议,「等明天找个时间,我再让妳随意处置。」 婉约呆了呆,茫然的问:「你一点认错的意思都没有?」 她预期过他会道歉、会解释、会向她忏悔……或澄清什么。然而,他不仅没有,还一副云淡风轻,毫不在乎的态度,完全不认错! 婉约五内俱焚,气愤到失控,厉声道:「你完全不想悔过吗?」 唐谨思叹了一声,无奈道:「不是我不想,而是我和它不熟,妳遇见了再介绍我认识。」 「别开玩笑了!」她握紧双拳,良好的教养使她被心爱的人背叛、欺骗、愚弄、讽刺之后,仍未能丢下理智,送他一顿拳打脚踢。 「休息吧?」他温和的回应她的激动,却又兴致一动,坏心眼的刺激她,「还是说,妳要彻夜照顾妳的宝儿?」 「唐、谨、思!」咬牙切齿声从婉约口中传出。「你根本是、是人面兽心,卑鄙龌龊的伪君子!」 一口气骂出她所知道的恶毒话,婉约毅然转身,大步迈出门,就在她的脚刚踏出屋外的剎那,一双手从身后环绕住了她的腰。 「又要离家出走了?」唐谨思戏谑的问。 紧接着他一个扯动,再旋转脚跟,霎时,她娇柔的身躯被抱起,迅速落到屋内的圆桌上。 「放开,不许碰我!」婉约忍住惊呼,坐稳了身躯,立即拍打他的手,要他退开。 「妳别这么幼稚。」他单手禁锢住她的双手,将她如同野猫爪子一样不安分的指头牢牢的包覆在掌心内。「偶尔任性几次算是情趣,我能忍受,但时常乱发脾气,无理取闹的,是不是太失『妇德』了?」 「你竟有脸指责我无理取闹?」婉约大感荒谬,彷佛做错的人是她,他倒像是个受害者。 「如今,我可是万分怀念妳曾经的温顺。」他感慨着,有种历尽沧桑后的怅然。 婉约深呼吸,再深呼吸,努力营救自己快要烧成灰烬的神智,冷冰冰的警告他,「你──离我远一点!」 温文儒雅的男人,容貌依然秀丽,态度依然柔和,但他脸上的神态是以往不曾有过的戏谑。 他轻轻的贴近她唇边,回道:「听话,夫人。」 婉约怒瞪,使劲的抬起腿,往他毫无防备的下身踹去。 唐谨思避开要害,大腿仍被她踹到一脚,他吃痛的后退了两步。婉约跳下桌,他又逼近她,拦截了她的去路。 她毫不客气的低头,咬着他紧勒住她的手臂。 唐谨思禁不住讽刺,「夫人,妳的修养哪去了?」 婉约反击道:「与你的良知一起泯灭了!」 他握住她纤细的颈项,控制她的行动,不温柔却也不粗暴的力道,拿捏得轻重适中,不会令她觉得痛。但她仍是觉得难受,无法接受她心目中永远温文儒雅的丈夫会做出如此霸道的行为。 他漠视她的抗拒,垂首,探出舌尖舔掉她嘴边一丝丝属于他手臂伤口的血;接着抬起手臂,看了看明显的咬痕,幽幽一叹。 「妳这种行为可不是一两天就能学成的,想必以往就有丰富的经验吧?」 她抛弃理智,抓起他的手指又狠狠的咬了一口,不管这样的举动有失风度,只想与他斗,出一口闷气。 唐谨思被她咬得哭笑不得,痛得要她停止,无奈她就是不肯松口。他只好抓住她的发丝一扯,将她拉开。 婉约不甘示弱,踩住他的脚,趁他闪避时,用力的把他推倒在地,像一个奋战的勇者,一鼓作气的跨坐在他身上,举起双拳捶打他。 一定要教训他── 欺骗她的感情、恐吓宝儿、死不认错……她不能原谅他! 婉约恨得牙齿发痒,满脑子都是伤害唐谨思的念头,要他知道疼痛,要他求饶认错! 一个个拳头落到肩膀、胸膛,被打的唐谨思瞠目结舌,这个蛮横的女人真是他的妻子吗? 「妳够了!」他动作敏捷的箝制住她的手腕。 「别对我大吼大叫!」她用额头撞他的下巴。 这种野蛮的攻击方式,她是从哪学来的?「妳看看妳这样子,和泼妇有什么分别?」 「那就让我走,别再碰我,不要在我面前出现!」她大声的吼回去。 唐谨思愣了,双手依然紧紧的箝制她,没有因她的压迫而松动。让她走,再次离开他? 不!他不让她走! 即使她的温驯乖顺已如残花凋谢,半点不存,但是他仍未有过放弃她的念头。 「比起妳以前的乖,我是更喜欢妳有点失控的坏……只是,今晚的妳野蛮了一些。我是没有嫌弃妳,不过,最好妳能够做到刚柔并济。」 「谁跟你说这些!」她快让他逼疯了,沮丧的捂住他的嘴唇。 唐谨思反手按住她的手指头,主动用她的指尖摩挲他的唇瓣。前一刻暴烈的气氛转眼淡化,被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柔情所掩盖。 「妳怎么会认为我肯让妳离开呢?」他轻声问。 这个女人,是他娶错了的妻。确实,他一开始所向往的不是她;可他娶了她,将错就错的接受了她,甚至一错再错的……被她困在情网中,无法抽身了。 「妳没坐在我身上殴打我之前,我就不想放开妳。现在,妳在我身上留下那么多伤痕之后,我更不可能让妳走!」他慢慢的明白,自己的需要已被婉约改变了。 她对他很重要。无论她是谁,她已在他心里深深的刻下属于她的印记。 唐谨思倏地坐起身,按住婉约的后脑,不留情的含住她的嘴,死命吮吸,发狠的啃咬,像在惩罚她,又像在宣泄他不甚明了的激情。 婉约在他的牵引下被迫附和,加入他挑起的战火…… 彼此狠心的咬破了对方的嘴,在激烈的触动中,源源不绝的鲜血染红了两人的唇片。 血腥味令婉约回过神,正欲脱离他的箝制,他却早有发现似的,咬住她的舌不放。 她羞怒交加,犹如脱水上岸的鱼儿,辛苦的张着口不断吸气,摆脱不了他的纠缠,只能发出「嗯嗯呜呜」的声音表达她的怨恨。 「放──呜──开──」她挪出手指,用力掰开他的嘴唇,拧着他的脸颊,舌尖却困在他口中,难以逃离。 这时,门外有一阵纷乱急促的脚步声逼近。 「发生什么事了?」眨眼的工夫,就见唐老夫人领着一群下人来到大门敞开的寝室外。「你们在吵些什么,隔着几座院子的人都听得见你们的叫吼声,到底怎么了?」 婉约吃惊的望去,「娘?」 她并不晓得自己与唐谨思争吵声这么大,竟会传了出去;更没意识到此时她衣衫凌乱的坐在唐谨思腰上,那姿态有多惊人。 唐老夫人气息不稳的打量儿子与媳妇的样子,语调困惑的问:「婉约,妳要对谨思做什么?」 「我……」婉约的脸蛋瞬间涨红,低头看着唐谨思赤裸的上半身,放在他嘴上的手指像被火烫到似的缩了回来。 「娘,我们在玩呢!您不用担心。」唐谨思瞥了门口看好戏的下人一眼,躲在唐老夫人身后的数道人影立即消失。 「行了,不必解释了。」母亲挥了挥手,调匀呼吸,退出寝室外,以无奈的口吻道:「我关门,你们……熄灯后再继续,还有,声音最好小一点。」 婉约张口结舌,急忙反驳道:「不是的,我和他不是──」 「啪嗒」一响,门被关上了。 唐谨思若无其事的举手,扶住婉约的腰,「继续吗?」 「你还想继续?」婉约怒极反笑,发泄了满腔怒气后,剩余的委屈却无法消除。「你就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她阴郁的盯着唐谨思,他平静的容颜让人无法猜测他的内心有多么复杂。 婉约无助的想着,她根本不了解她的丈夫。他的温文儒雅是骗人的,从前他给她的表情……都是假的,他欺骗了她。 「我以为你是个温柔的人。」婉约非常失望。 唐谨思一言不发,用心观察她的神色,像在欣赏一幅画。 婉约期望他能解释,给她一个合理的借口,让她原谅他,再陪她向宝儿道歉,使她有机会去宽恕他对自己的欺骗和对宝儿的迫害。 可他完全不照她设想的去做,她如何能宽恕? 苦涩的滋味从五脏六腑窜升到她的咽喉,刺激得她眼眶泛红。她无从分辨,他是否……根本不在乎她的宽恕? 唐谨思停留在婉约腰际的手,慢慢游移到她忧悒的脸,回应她的话,「我也以为妳是个温驯的妻子。既然彼此的本性都出乎对方的意料,妳我就算平手了,谁也不吃亏。」 「你以为你在跟我谈买卖,我少你一点货,你也少给一些钱?」婉约讥讽的笑了,想象不出别家夫妻的关系是否和他们一样? 唐谨思嘴唇一动,正欲说些什么,婉约眼明手快的掩住他的嘴。 「什么话都不要说了。」她不想再听他说出气死人不偿命的言论。 婉约推开他,站起身,提着裙襬走出门外。 唐谨思伸出手去,指尖擦过她的衣裳,没来得及留住她,门声一开一关,如迅雷在他耳边落下。 「妳去哪?」他在门内问,声音有些急切。 「离开你。」她在门外回答,语调坚定不移。 这一次,她不会再回到他身边! 第七章 夜色如深海,涌动着看不见的波涛。 唐老夫人刚回到寝室,才准备躺下歇息,不到片刻,又听见屋外激荡起一阵强过一阵的喧嚣。 她抚额长叹,那熟悉的争吵声彻底打消了她的睡意。「……真是对冤家,这么晚了还要吵,都不考虑别人的安宁!」 此刻,应是众人入睡时分,然而唐家上下像是正在举行祭奠的庙会一样,热闹喧哗。 护院们严阵以待的守在门口,依照唐谨思的吩咐不让婉约出门;而下人们则战战兢兢的缩在各个路口、角落旁,随时等候差遣。 唐老夫人带丫鬟,循着喧闹声走到前庭的院子里,发现下人们神色怪异,她纳闷的问:「你们怎么都聚在这里不动?」 下人们噤若寒蝉,示意她到门口看最新的进展。 唐老夫人摇头苦叹,有预感令人羞耻的「家丑」将在今夜隆重的展现。 当她走向大门口,只见── 媳妇怒气冲冲的拖着行囊又要离家出走,儿子则是非常恶劣的抢着媳妇的东西丢到一边。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的样子,犹如不懂事的小孩在斗气。 「你不是保证过不会阻拦我的去留吗?」婉约火冒三丈的朝着纠缠不清的唐谨思大吼。 「有凭据吗?」他含笑的表情散发出恶意的挑衅。 「小人!」顾不得周围有多少人在看他们夫妻失和的好戏,婉约冲动的在唐谨思靠近的时候出脚踹他。「你卑鄙!不守信用!」 他被踹了几次后,终于成功的握住她的脚,用力的脱掉她的绣花鞋,往后一抛。「不如妳再回去写张休书,内容补充得更具体、更丰富一些,淋漓尽致的叙述我如何小人、怎么卑鄙!」 夫妻俩仪态全失的勇猛争斗,让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 以温文儒雅闻名的唐谨思平日里根本不是这个样子,而现在的他彷佛是个玩世不恭的浪荡子。 而婉约,虽然曾离家出走,但平时的举止也十分得体严谨,此刻竟比征战沙场的战士更凶悍。 下人们聚在一块,不可思议的相互嚼舌── 「夫人怎么变得那么泼辣,看她甩着包袱打主子那姿势,和屠宰店里那个杀猪的福伯一样干净俐落!」 「别说夫人,瞧瞧主子的样子,衣不蔽体的,还总是丢夫人的行囊,丢得满地都是,待会我们要怎么收拾啊?」 「收拾的事情等一下再烦恼,先看主子裸露大片胸膛,实在太孟浪,不符合他一贯温文儒雅的姿态,你们谁要去提醒他,他衣裳没穿好?」 「不要提醒,没穿才好,不穿最好。」吸口水声从几个上了年纪的女仆嘴里传出。 院子周围的仆人们议论纷纷,院子中央的夫妻俩揪斗吵闹,难分难解。 「这两个孩子是被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吗?」唐老夫人没脸再看下去,替儿子和媳妇感到羞耻,她回头恶狠狠的瞪向一群下人,喝令:「都走开,回自己屋子待着!」 大半夜的不睡觉来看热闹,实在讨人嫌! 下人们不敢违抗,委屈的散开……大半夜的那么吵不让他们安静睡觉,他们也很烦恼呀! 不知不觉间,周围逐渐沉寂了。 婉约手里的东西让唐谨思丢个精光,她摆脱不了他的纠缠。 留在他身边,得受他欺骗愚弄;要离开,他又不准。她就快被他逼疯了! 「唐谨思,你为什么不让我走?」婉约禁不住大声质问。向来洒脱的丈夫为何痴缠不放,他还有什么企图? 无论他还想做什么,她都不想追究了! 如今,她只想离开他! 「让妳走?」唐谨思笑了笑,抓住她的手,靠近她耳畔,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量,诉说情话般告诉她,「妳走了之后……就轮到妳妹妹来我身边,妳觉得我会怎样『疼爱』娉婷?」 婉约倒抽冷气,遭他禁锢的手颤抖不已。 「我不会让娉婷嫁给你这样的男人!」她立誓般的说着。 「我有什么不好的?」他轻薄的挑起眉,眼角流溢出一丝邪气。 婉约抿了抿嘴,抬头使劲的撞向他的下巴,用力破坏他魅惑人的神色。 「妳!」再次受创的男人怒视他的女人。 婉约冷笑两声,作势咬他的手指。 他赶紧松手放她自由。 「小姐!」在旁边躲避战火的宝儿,拣起一地重要物品,小心翼翼的经过唐谨思身旁,跑向婉约,「东西我都收回来了。」 「好,走!」婉约赞许的看着宝儿。 唐谨思笑意全失,猛地拉住宝儿的辫子,将她扯回去,嘴里阴邪的低语,「宝儿真是个体贴的孩子。」 「呜……小姐!」 「唐谨思,别吓唬她!」 「妳为了这丫头和我吵了大半夜还不够?」 「你做的那些丑事不值得声讨吗?」 「我只是为了让妳回来!」 水火不容的争斗,硝烟弥漫的氛围,忽然因为他一句不经思考的话,瞬间凝结了。 他要她回来? 婉约怔在唐谨思面前,与他目光交会,清楚的见到他眼中蓄满对她的在乎──热烈如火。 他……只是要她回到他身边?那是他全部的期盼吗? 她哑然。他有那么在乎她的去留吗? 婉约无意识的摇头。当初,娶错人,移情别恋的是他。现在,纠缠不清的人也是他。这个男人到底想要什么? 「你要我回来做什么?」婉约不由自主的笑,笑得荒凉,笑容里满是嘲讽之意。「你不是还惦记着娉婷?」 不──他惦记的人已不是娉婷,现在的他,心心念念的都是她,只有她!唐谨思嘴唇一动,急欲反驳,然而却开不了口。 婉约荒凉的笑容令他窒息般难受,无法思考该说什么。 她审视他迷茫的神色,又道:「就算你要我回到你身边,你又何必用那种方式骗我?找人来攻击你,假装为我受伤,看我为你寝食难安,你竟能心安理得还威胁人不能告诉我真相,你这么做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他知不知道,看他受伤她有多么难受?比自己受伤还痛苦! 可他,不仅虚情假意的蒙骗她,被她揭穿以后还连一句道歉的话也不说……他不觉得他的行为太过分了? 婉约不停的笑,令人看得心慌。 弄清情势的唐老夫人快步走到婉约和唐谨思之间,先命令宝儿离开,再温和的握起婉约的手,安抚她。 「婉约,天这么黑了,妳还要离开,教我们怎么安心呢?」 这个媳妇对儿子的关爱无可挑剔。虽然曾经休夫出走,但,到底是因为被儿子所伤……唐老夫人能够体谅婉约的苦衷,也愿意包容她,如今更想维护这个媳妇不再受伤。 「不管妳受了什么委屈,这个家还有我给妳撑腰。妳说,谨思又做错什么伤了妳的心,妳告诉我,我来惩罚他!」唐老夫人毫不偏袒的向婉约担保。 婉约一身怒气霍然消散,无论怎么气愤,在老人家面前,她始终不能失礼。 「娘……」婉约调匀气息,平静的问:「您知不知道,相公他请假在家那几天,大夫也来家里为他诊治过,说他受伤……但这件事,其实是骗局。」 唐老夫人早有怀疑,却不好意思对婉约坦白,只好转头瞪了儿子一眼,逼问:「谨思,你老实交代,你究竟搞了什么花招?」 「这个……」唐谨思有些迟疑,眼珠子转了转,成熟男子的稳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传说中鬼魅精怪才有的妖邪之气。 婉约心悸,不明白他又在琢磨什么诡计,她赶紧宣告,「你别想找理由搪塞,所有的事,你的贴身侍从都告诉我了!」 唐谨思纵目巡视,他的贴身侍从不在附近,畏罪潜逃了吗? 婉约手指唐谨思,对婆婆说明他的罪状,「他知道我在尼姑庵借宿,想骗我回来,便雇了人当强盗准备骚扰我,再出面相救。」 「谨思?」唐老夫人瞪大双眼。 唐谨思无语。 婉约接着道:「我临时离开尼姑庵,他的第一个计画没能得逞,于是跟了上来,到落脚的一座破庙内,他又让下人偷偷去招来那些假强盗,开始第二个计画……」 唐老夫人神情尴尬,默默听着媳妇巨细靡遗的告状。 「这事被我丫鬟发现了,他居然把我丫鬟抓起来,让人带进妓院里,虽然没加害宝儿,但是把她关在那种地方……」婉约咬牙切齿。「耳濡目染的,宝儿一个小姑娘怎么承受得了?」 最过分的是,唐谨思不肯承认他的所作所为是非常恶劣的错误,这教婉约无法原谅他! 「谨思,你实在太胡闹了,快向婉约赔罪。」唐老夫人等婉约说完了,立即对着儿子放话。 「婉约,对不起。」 他马上鞠躬道歉,然而,婉约看不到他的诚意,只觉得他像在做表面功夫一样。 「你真的知道你做错了?」 「我不是道歉了?还不够?」 「不……不必了,你让我觉得自己好愚蠢。」她的丈夫在她眼中,变得面目全非了,就像只披着羊皮的狼那样危险狡诈。 「妳要我怎么做才满意?」唐谨思因婉约不屑的态度而焦躁。 「不,真的不必了,我不想再蠢下去,一直到刚才我居然还想着你道歉就原谅你。我真的好蠢!你根本不在乎你的行为会不会伤到我。」她却已预先为他设想好,只要认错就原谅他,即使她受伤。 可现在,她不愿再为他受伤了! 婉约心灰意冷的笑着,唐谨思见状很无奈。 「婉约,我明白这事有多么伤人,但妳别只顾着生气,伤了自己的心。我们有的是时间好好和他算帐。」唐老夫人看气氛僵凝,再度出声打圆场。 婉约与唐谨思无言对望,她被吻过的嘴唇还有些肿胀,他被拧过的脸颊仍留着微红的指印…… 两人应该是最亲密的夫妻,然而,此时的他们像死对头,互不妥协,互不退让,互不认输…… 不知是谁的叹气声响起,婉约情绪低落的垂下目光,看着脚下模糊的灰影。 婆婆抚了抚她的肩膀,安排道:「今晚妳先回房休息,我会看着谨思,不让他去骚扰妳。」 「娘……」婉约想婉拒她的安排。 婆婆抢下话锋,「妳先静下心,想想今后的打算。剩余的事我们明天再解决,妳有什么想法,我们明天一起商量。妳看此时天色这么晚了,你们再僵持下去只会两败俱伤,一事无成,先休息。」 婆婆和善的语调,压抑住了婉约的违逆之心。 上一次,她写休书离开,婆婆责备她,并冷嘲热讽,她不在意,走得毫不迟疑。 可这次,婆婆没有偏袒唐谨思,公正的站在他们夫妻中间,婉约反而为难了,无法不顾虑婆婆的心情。 「我明白了。」婉约若有似无的点了点头。 再等一晚,今夜过后,她势必离开! ***bbs.***bbs.***bbs.*** 满室的灯火,依然明亮。 婉约孤伶伶的回到寝房,屋子的门窗半开着,夜风把唐谨思的气息都吹散了。婉约慢慢的关起窗,睡意全无。 众人都回去休息了,唐谨思也许被他母亲叫去谈话,婉约禁不住猜想,他们母子会说些什么?是否也在讨论她的去留? 唐谨思还会执意留下她吗? 夜深人静,她的脑子却空前的杂乱,像有千百只蜜蜂在耳边嗡嗡作响,难以安定。 明天,她该怎么办? 今后,要如何打算? 若非婆婆好言留下她,她真会毫无头绪的闯出门去,如此莽撞的行径,明知不可为,她却一犯再犯。总是因为唐谨思,失了神智,不经思考的横冲直撞。 婉约觉得好疲倦,坐在桌边,头一点点的抵到桌面,无助的闭上眼……意识逐渐模糊。 恍惚中,她听见有人靠近的声音,然而又像是梦一样不真实,无法分辨的她不想张开眼。 突然,有一双手将她抱了起来。 婉约一惊,身子腾空的瞬间,努力张开酸涩的双眼── 唐谨思温和的侧脸映入她眼帘。 他轻轻的把她放到床上,为她盖好被子,迟缓的发现她正睁着眸子看他,他怔了怔,随即柔和的笑。 「吵醒妳了?」 他一副温情善意的模样,彷佛两人从未争吵过似的,还是恩爱夫妻,心无嫌隙,毫不尴尬。 婉约张口结舌,完全无法揣测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别跟我呕气了。」他坐在地上,一手放在床沿,赏心悦目的容颜正好对着她躺下的脸。 婉约的身体不自觉的绷紧,恐惧的感觉悄悄爬上心窝,她很害怕,怕一放松就会忍不住沉沦──去触碰他,与他谈和,原谅他,又一次离不开他。 她皱紧眉头,中断脑中的胡思乱想,用干涩的语调质问:「你怎么又来了,娘不是说过不让你骚扰我?」 「我知道妳睡不着,正好我也睡不着……」 「所以就偷偷潜进来,让我更加心烦意乱?」婉约冷淡的笑。 唐谨思眉心微蹙。究竟谁更加的心烦意乱了?只要一想到她会趁他不注意时离家出走,让他找不到,他就烦躁得无法安宁! 他握住婉约的手,不要这个女人离开自己。 「没有你在身边,我睡得更香更安稳。」婉约赌气的抽出自己的手。 唐谨思为她孩子气的宣告微笑,细声低语道:「我不要娉婷了。」 婉约迷惑的看他,不懂他的话有什么具体的含义。 「我不娶她了,只有妳。」唐谨思继续解释。 这算是交换条件吗?他放弃娉婷,补偿她受到的伤害与欺骗? 婉约干笑两声,坐起身。 「你要说的就只有这个?」像在和她做交易似的,用他的牺牲弥补她?婉约摇了摇头。她的丈夫究竟是太无耻,还是太愚蠢? 「妳要我做什么?」唐谨思心平气和的反问,那宽容的姿态像在纵容她的任性一般。 婉约不可抑制的放声大笑,「你以为我还会在乎你是否要娶别的女人?」 唐谨思神色一凝。 「你的寡廉鲜耻实在出乎我的预料。」婉约全无顾虑的开口,不管措辞会不会伤到他。「我真后悔嫁给你这种男人。」 「婉约,别激怒我,我的脾气没有妳想象的那么温厚。」唐谨思掐起她的下巴。「我已经向妳道歉了!」 她被迫仰视他没有表情的脸。 他意外的看见她的眼里有泪光,隐隐的闪烁。顿时,他的胸口传来轻微的痛楚,逼他放松掐她的力道。 「随便你娶多少女人,除了娉婷我不会让她被你玷污以外,你爱怎么荒淫,我才不在乎!」 「真的不在乎,妳又何必郑重其事的说明?」唐谨思叹了叹,妥协地和她商量,「我知道妳有多么重视我,我们别吵了,我不娶娉婷,妳也别生气了,好不好?」 「你真可笑!」 「莫非要我低声下气的恳求妳,妳才满意?」唐谨思的语调透露出一股嘲讽。 他终于不耐烦了。 婉约回他一个充满嘲讽的笑容,「请你离开。」 他不是她所喜欢的那个人,从来不是。那个温柔的、体贴的唐谨思,已经不存在了。 既然他变了,她又怎么能继续待在他身边,任他变化不停,而她的心……始终不知如何改变。婉约恨极了死心塌地的自己。 「妳要我怎么做才高兴?」唐谨思想认输。他没办法像逼迫宝儿那样,去逼迫婉约。她又冷又硬的态度令他懊恼,他该拿她如何是好? 「何必讨好我呢?」婉约反问,看他的目光全是戒备。「你又不喜欢我,像我这样令你难堪、让你皱眉、使你烦恼的妻子,不要也罢。」 他一时语塞,又听她淡然道── 「反正你也不喜欢我,何必非要把我绑在身旁?」 唐谨思脱口就道:「妳怎么会认为我对妳没有情意?」 「假如你有一点在乎我,又怎么会设下骗局蒙骗我?你再娶时、你受伤时,我的心情如何──你根本不在乎!」冷淡的语调慢慢的激动起来,说到最后,婉约的声音里泄漏出哭腔。 她无助的伸手掩住自己的脸。她的心,终于被他伤到几近破碎。 「假如你对我有一丝喜欢、怜爱之意,你怎么会忍心不保护好你自己,反而让我看到你受伤……」更可恨的是,她为他心疼、为他惊慌,最后却发现那只是他的欺骗。 婉约难以忍受的哭出声来。 唐谨思愕然,生平第一次感到无措,只能任由她的眼泪牵动着他的心。 「我真的很想和你在一起,也很努力说服自己,看你再娶,没关系。」婉约用力擦拭脸上的泪。「可你总是做出一些令我气愤的事,害我无法控制自己,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我就忍不住发狂!」 她讨厌失控的自己,一如现在,像个弱者,除了哭泣,做不了别的事。 「我不需要你道歉,不需要你讨好,不需要你退让,只想恳求你别再缠着我,让我离开你身边!」 她的饮泣声令幽寂的寝室笼罩上一层哀伤的气息。 唐谨思坐在床边无法动弹,看她指缝间渗出的泪水,他心慌了,体内像有一只困兽在挣扎着要破壳而出! 他从不知道,他令她这么痛苦。然而,她放弃了尊严,哀求他放手,也同样令他感到痛苦。 他没由来的怀念起她的笑容,她曾经那么喜爱他……每天都让他看见她温暖的微笑。 为什么当初,他会觉得她的笑容乏味?如今,又为什么怀念得心都痛了? 唐谨思沉寂片刻,缓缓的坐到床上,温柔的搂住婉约,将她抱在怀里。 「对不起,我不该骗妳。」他真诚的道歉。「当时,我只是想藉一场冲突吓唬妳,让妳明白女人家在外游荡十分危险。」 「假如你对我有心,你不会那么做的,谨思,你根本不懂见到心爱之人受伤的痛苦。」 他慌了,拚命的道歉,再无一丝虚情假意。「我不晓得我受伤会令妳那么心疼,我错了……婉约,原谅我。」 她依然捂着脸,不看他的神色,只是听他道歉的话语那么诚恳,她反而越哭越凶,泪如泉涌。 「婉约,婉约……对不起。」 「你的心里根本没有我,你没有把我放在心里……」 无论他说多少遍请她原谅的话,回应他的,都是她摇头的答案。 直到她哭累了,在他怀里迷迷糊糊的入睡,他仍没有得到她的宽恕。 第八章 她感觉到一团温暖的光芒,轻柔的包围着她,整个人像置身在金黄色的云朵里,舒适无比…… 婉约揉了揉双眼,意识一点点恢复。从梦里清醒过来,清晨的阳光洒落在寝室的每个角落。 她的脸旁传来温暖的热源,恰似梦中舒适的云朵。 她抬头一看,发现自己与唐谨思侧躺着,像两个刚出世的小孩,彼此依偎。 他的手环着她的腰,她的头就抵在他胸口,那么亲密,那么信任,彼此的气息融合在一块。 霎时,她鼻酸了,酸得她泫然欲泣,刚想把他抱紧,又想将他推到远处去,一颗心忽上忽下,满脑子困惑难解……不知该怎么做,她才能满足? 婉约困难的屏住气息,小心翼翼的挪开唐谨思的手臂,越过他的身躯,悄悄的下床。也许是唐谨思太累了,一向感觉敏锐的他睡得很沉,并未让她的动作惊醒。 婉约轻轻的穿好衣裳,走出寝室。屋外,朝阳初升,柔暖的阳光却驱不走冬风的冰冷。 她独自走出庭院,到了前厅,一路上,忙碌的下人们都用戒备的目光偷看她。 婉约苦笑。因为唐谨思,她变了,把不曾展现在外人面前的最真实的自己显露出来。从未如此认真的喜爱过一个人,她倾尽全力珍视她的丈夫……然而,他可曾真诚的对待过她? 一直到了昨天,她才彻底看清他温文儒雅的外表下,有着怎样狡猾、蛮横、邪恶的心性。 真好……婉约在心中对自己说。她不乖巧,他不温柔。她和唐谨思,算是打成平手了。只是他,始终欠了她一笔! 「夫人……」忽有叫声接近。 一名丫鬟怀着畏怯之色走来,出声打断婉约的思绪。 婉约闻声展眉,故作平静的问:「何事?」 「有一位妇人前来拜访,说是夫人您的亲戚,要求见您一面。」 婉约有些纳闷。这么早,会是谁来拜访? 她疑惑的随着丫鬟走向花厅,意外的看到不久前才见面的姑母。 「婉约啊!妳这么早起身,我还以为得等候很久。」姑母一看到婉约,立刻笑盈盈的迎向她。 婉约牵着姑母的手,一起入座。「您用过早膳了吗?」 「我过的日子和你们不一样,等回去后,我就要睡了,不必管我吃的,妳若是饿了,自己先去填饱肚子。」 姑母的话令婉约回想起姑母所经营的是外人所不齿的风月之所,那里面的人,据说都是过着日夜颠倒的生活。 婉约叹了叹,问:「您找我是为了托付我……相公什么事情吗?」 姑母忙不迭的点头,「正是、正是,妳能否帮我和妳相公说一声,请他试着『打点』一下,让官府放了我家两个孩子。」 婉约微微蹙眉,心思游转不定,许多念头在脑海穿梭。 姑母哀求道:「婉约啊!我真是没办法了。官府里都是吃钱的人,我又不认识什么大人物。上个月,几个世家子弟到我那儿喝酒闹事,还欺负人,我家孩子反抗了两下就被他们打了,这还不肯干休,又借口把人抓进牢里。」 「我明白了。」婉约大概了解姑母的需求,灵机一动,问:「假如我帮您这个忙,您是否能够也帮我一个忙?」 姑母一愣,呆呆的反问:「妳会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婉约笑了笑,坚定的决心在眼底闪现,「到时候我会告诉您。现在,请您先听我安排……」 姑母心窝一颤,有点误上贼船的感觉。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唐谨思一觉清醒,见婉约不在身边,不由得惊慌失措的跑出寝室,连衣裳都没穿整齐,见人就拉着质问── 「夫人在哪?是不是又走了?几时走的?」 下人们几时见过他如此失态,一个个都傻了不会回答。 唐谨思暗咒了声,正要召集人手,出门追妻,走了几步,脚一疼,他低头看,竟发现自己连鞋也忘记穿了。 那个一点也不温柔婉约的妻子,令他变得冲动莽撞,失去冷静自持。 「你在做什么?」这时,一道柔软的嗓音飘了过来。 唐谨思转头一望,是婉约。 她端着热腾腾的食物,从容不迫的走进夫妻俩居住的庭院,不让下人帮忙,自己把食物端入房里。 唐谨思一怔,端详她平和的容颜,有些不可思诿,她似乎不生气了? 「妳还在?」 「你希望我尽快离开吗?」婉约回头看了看惊讶的丈夫。他发呆的样子有着孩童般的憨态,异常的惹人心怜。 「我……」唐谨思不安的心因她的出现渐渐安定。他不曾经历过如此激烈的变化,为了一个人,忐忑不安,患得患失。 他迷茫的凝视婉约,无奈的发现,她把他的魂魄都侵占了。 婉约在他幽深的目光下,胸口发颤,似乎看见他在用眼睛对她诉说情话,每一个字都甜美得令她软化。 她强迫自己冰封起心房,不动情绪的问他,「怎么不整理仪容,站在院子里发什么呆?」 唐谨思跟着她的脚步进房,把门关上。「我以为妳走了,正要出去找妳回来。」 他暗藏忧虑的语调,令她心弦一震。 婉约不自觉的端详他衣衫凌乱、赤足散漫的模样……如果她不是及时回来,他准备这副样子,像个狂欢后的放荡子一样,跑出门去找她?她呼吸困难了…… 他依然目不转睛的凝视她,眼里蓄满对她的在乎。 他的在乎是真是假,她分辨不出,却为他的话、他的态度动容了。婉约咬住舌尖,不断的暗骂自己的心软! 她不可以再被他打动了!她艰难的命令自己。 「吃吧!」婉约若无其事的坐在桌边,为他摆放碗筷。 唐谨思长眉一挑。她的态度很可疑。 他直截了当的问:「妳不生气了?」 婉约平静的把筷子递给他,「我有事相求。」 「放妳走?」不可能! 他对她的牵挂已膨胀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无法想象万一她脱离他的控制,在外逍遥,他会是何等焦躁! 他……不要被她留下,被留下来……惦记她的温柔笑脸,气愤时惊心动魄的怒颜,还有她令人心痛的泪水。 她的一切深入他的骨髓,挥之不去。他怎能让她离开? 「我是走是留何必求你?」婉约强迫自己不去看他的神色,更不管他强留下她的心意带有多少真情。 「无论如何,妳将是我今生唯一的妻子,我希望妳明白!」然后,早点认命与他携手一生,别想逃了! 婉约不慎咬破了舌尖,耳边全是他宣誓一样的话── 今生唯一的妻子。 今生唯一?她漠然的扫视他一眼,不相信他能全心全意爱她! 婉约竭尽全力,抑制心湖泛开的涟漪,平淡的告诉他,「我想原谅你,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原谅,正好我有一件困难的事需要你帮忙,虽然我不晓得以你的能力能否帮我,但,你若能解决我的困难,我就原谅你。」 唐谨思心起疑虑,没急着答应,冷静的问:「什么事?」 婉约左看看、右看看,似乎在盘算什么,那恢复生机的脸色像朵初绽的鲜花,散发出诱人的味道。 唐谨思目光一沉,心想今天就告假在家,不理朝政公务了。也许不只今天,明后天也不能走出家门一步,要时时刻刻守在妻子身边,确认她不会离开之后,他才能放心! 婉约轻咳了一声,缓缓说道:「我姑母出了点事,她是经营酒楼的……说是酒楼,但其实是……青楼。」 唐谨思点头,「就是我叫人带宝儿去游览的地方。」 婉约瞪他,「请不要插嘴!」 他摊摊手,「请继续。」 婉约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最后才道:「总之,是我姑母的酒楼里有几个人被关进牢狱,希望能借用你的关系,帮忙疏通,把人给放了。」 唐谨思听了疑惑更深,追问:「这事与妳有何关系?」 「我姑母与我关系亲昵,我想帮她。」 唐谨思审视婉约不亢不卑的态度,仍是觉得她很可疑,彷佛她隐瞒了什么秘密。 他迟疑片刻,开口问:「我若摆平此事,妳就……」 她心领神会的接下话,「我就不生你的气,原谅你。」 「这么简单?」 婉约扯了扯嘴角,露出笑容,然而笑意并不真诚。 唐谨思无声的叹,继续问:「不再和我争吵?不再吵着离开?」 婉约皮笑肉不笑的凑近他身边,出其不意的吻上他的唇。 他震了震,长臂习惯性的环绕住她的腰,把她带入怀抱,双唇亲密的贴合,燃起汹涌的热潮,一波波攻占他的意识。 两人的胸口紧贴着,彼此轻易就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她主动含住他的舌尖与他交缠。 他陶醉了,可理智告诉他,他的妻子不是这么主动的人。 「妳还没回答。」他艰难的抽出心思,逼着她给予承诺。 婉约漫不经心的笑,敷衍的把话语一个字一个字吹到他耳边,「还需要回答吗?」 这算不算默认,唐谨思已顾不得计较。他的心思被她主动的一个吻夺走了。恍惚中,他意识到妻子又变了。 她不温顺也不再暴躁,却变得狡黠了,狡黠得……像在模仿他,然而,她不是他。因此,她更加令他摸不透了。 ***bbs.***bbs.***bbs.*** 姑母委托的事,唐谨思仅用半天时间就解决了。 一番了解之下,发现婉约的姑母所经营的居然是男娼馆。 馆子里有些男倌,虽然表明了卖艺不卖身,却还是经常受到客人纠缠骚扰。这次便是得罪了几个权贵,被巧立名目安了罪名下了狱。 唐谨思动用不少关系将人从牢狱里放出来,事情一处置完毕,他就派人回家知会婉约,并迅速处理好公务,在太阳未下山前赶回府。 可迎接他的并非妻子承诺过的,不再争吵,不再吵着离开,而是── 「婉约,她刚刚收拾东西,走了!」 「什么!」一回家就听到母亲宣布的「噩耗」,唐谨思引以为傲的理智差点崩溃。 母亲不慌不忙的继续道:「婉约还说,感谢你帮她把事情解决了,这样你就不欠她了,你们算是两清了。」 「谁和她两清!」唐谨思怒吼。 环顾偌大的家宅,他脚步转了转,一时竟思索不出下一步该怎么走?立即追击逃妻?或者拟订计画再行动? 锺婉约──这个可恨的女人,把他的心捏得又紧又痒。他发誓抓她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她怀上他的骨肉,让她今后永远乖乖的在家养育后代,不能随意逃跑! 「你急有什么用?」母亲坐在高椅上说着风凉话。 唐谨思闻言若有所思,「您忽然就偏心向着她了?」 「儿子啊!能对抗你的女人,娘相信没几个了。」 「她去哪了?」唐谨思找来几个负责监视婉约的下人,询问:「有没有让人跟着她?」 「夫人片刻前跟随她的姑母离开,前往……」 姑母?唐谨思心念一动,厉声截断下人的话,「再说一次。」 下人惊颤不已,惶恐的重复,最后说出一条京城最著名的花街柳巷。 婉约的姑母就在那条花街柳巷里开店。 唐谨思在心里连连咒骂。难怪婉约会要求他帮助她的姑母,原来她早就决定去投靠那个在花街柳巷营生的人。 唐谨思俊秀的脸有些狰狞,浑身杀气毕现。 他清清楚楚的记得,婉约的姑母开着一家男娼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大小适中的招牌上刻的「春风楼」三个字,清晰的映入眼里── 婉约独自提着轻便的行囊,随着姑母到达京城有名的烟花之地。 姑母站在酒楼前,慌乱的哀求婉约,「我的好孩子,姑妈求妳,妳就改变主意回家去吧!」 「我有带充足的钱,到您的地方住宿不会令您吃亏,放心。」婉约平静的牵起姑母的手,走向尚未开张的青楼。 这次,她一个人离开,没带宝儿,没留休书,但她的决心比上次更坚定。 「婉约,妳再考虑考虑!」姑母紧急的拦下她,阻止道:「以妳的身分若是进了我的楼,妳知道那代表什么?」 代表朝廷高官的妻子,光天化日进男娼馆。那对唐谨思、对婉约的名誉,都是严重的损害。 「请相信我已做好足够的准备。」婉约从容一笑,抬起脚步踏入春风楼。 「婉约──」突然一声尖锐的呼唤,在婉约身后响起。 她回头,只见唐谨思策马疾驰而来,扬起满地的烟尘。 「站住!」他向她喝令,俊秀的脸被一股怒气笼罩,柔和的容颜变得锐利,充满霸气。 他来追她回家了。 婉约微微摇头。他不明白,她的决意不会更改。 唐谨思迅速下马,朝她逼近。 日落时分,正是花街柳巷开始忙碌之时。唐谨思风尘仆仆的出现,显得极其抢眼。 他唇角带笑,眼底含愠,像一个染尽鲜血的妖魔,逼近春风楼。他经过的街道如有寒风掠过,泛起了刺骨的凉意。 「过来!」在离婉约有五步远的距离外,唐谨思停下步履,向她伸出手。 婉约凝望着丈夫,有些茫然。原来唐谨思也是会生气的,这是她第一次目睹了他的怒火。 她笑了笑。了解一个人需要多久时间?直到今天,她才发觉自己有一点了解唐谨思。 她已经不记得是否与他相爱过。相处至今,他令她伤心,她让他生气……她记得最清楚的,只有这些郁结揪心的情绪。 「再会,相公。」婉约中断思绪,向唐谨思福了福身。「这次的休书,留给你来写。」语毕,她头也不回的走进春风楼。 她很清楚,当她进了男娼馆,唐谨思就必须彻底与她断绝关系。没有一个男人、一个朝廷官员,能容许自己的妻子做出这样伤风败俗之事。 「婉约──」 姑母和唐谨思的最后挽留,在身后急速响起。 婉约一步也不停留,胸口处传出疼痛的抽搐,她的脸微微扭曲了,想不到再次离开他,她居然还会感受到如此强烈的痛楚。 她还是依恋着他吗?就算他不再温文儒雅?为什么? 她不明白! 婉约困扰的苦笑,喃喃自语着,「我实在……蠢得没救了。」 春风楼的男倌们,陆陆续续的走出房,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端详她。 窃窃私语声逐渐响亮。 婉约抬头,环顾周围比她年轻的少年们。身后,已没有唐谨思的呼唤,他的声音却仍在她脑海回荡。她端详着每一个少年的容颜,脑中想到的却是唐谨思的脸。 婉约的眼睛渐渐湿润。她的丈夫终于气愤得走开了?他不会再追来了吧?往后,是不是就与她断绝了?他会思念她吗? 他可曾……真心喜欢过她? 她静下心,说服自己,今后得努力忘记他;然而,他曾经给过她的温柔,她只要一静下心来就会清楚的记得。 无论他是否喜欢过她,至少她是真的爱了。即使现在他变得陌生,她仍依恋着他曾经的温柔;就算下定决心离开,她仍无法超脱,依然不觉得快乐。 婉约迷茫无助,四下环顾……想不明白她究竟要什么? 「婉约啊!」姑母快步追上来,抓住婉约的手,焦虑的告诉她,「妳相公说,明天一早就要来铲平我的酒楼。」 「他……」婉约惊诧,恢复了意识。唐谨思还没放弃她?「他是在兵部,没有权力管到城里的酒楼。」 「不,妳错了!即使他的官权管不到我这小小的酒楼,妳以为他在朝廷里没有朋友帮他?官官相护,他一定有办法!」 婉约不以为然,「一旦他找人帮忙,就会有更多人知道他的妻子在青楼,他丢不起这个脸。」 「我看他不在乎丢脸。他不是为了妳一句话,在短短半天内就从牢狱里将我的孩子们放出来吗?」姑母面带恳求之色,望着婉约,「姑妈求妳了,妳回家去和妳相公赔个罪,别跟他闹别扭了。」 婉约揉着眉心,长叹,「我不是在闹别扭,我是要离开他。如果他来找妳麻烦,我会尽力阻止。」 「为什么妳要离开他?那样的丈夫还不好吗?」 「他要的不是我。」 姑母见她失魂落魄,心生怜惜,拉着她上楼,到角落一间干净的房间,安排婉约住下。 「这是我住的地方,妳今晚就陪我一起睡在这!」 婉约低声道谢,才坐到椅子上,姑母就迫不及待的问── 「你们夫妻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婉约无意隐瞒,断断续续的说出唐谨思娶错人的事。 姑母听得大为惊奇,「居然出现这种错误,你们……实在有些草率,成亲之前就该把人先认清楚的……」 婉约苦笑,「能在成亲之前与将来的夫婿认识清楚的姑娘有几个?或许有人可以,但我爹娘可不是那种开明的父母。」 天下间有多少女子都是匆匆见了陌生男子一面,被告知那是未来的夫婿,便把终身交出去的?有的姑娘,甚至连看未来夫婿的权利都没有。 姑母惋惜道:「都是礼教害的,若是你们婚前相识,何至如此?」 婉约忍俊不禁,「这也难说,也有人成亲之后,喜爱上了自己的夫婿,亲密相处了半年多,结果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的夫婿像个陌生人,根本不是自己以为的那种人。」 「妳在说妳相公?」 婉约微笑点头,「原本他的变化让我很生气,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可如今只觉得好笑。其实,我对我所爱的人并不了解。」 她实在爱得太盲目了,不过,瞧唐谨思生气的样子,应该对她的行为非常惊讶吧?恐怕他也觉得受骗了,他的妻子不像他想象的那么温顺……他是不是和她一样不甘呢? 婉约禁不住笑出声来。他们夫妻都让彼此失望了,这样算公平吗? 「婉约?」姑母担心的看着她。 「我没事,我只是……」婉约摇头,忽然想到,她和唐谨思或许都没有做错,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像个莽撞的孩子,不顾一切。 可是,他们又能莽撞多久? 有些事总要学着放弃的,譬如现下,她就要放弃他了……然而,一想起她根本不了解唐谨思,她就感到万分的不甘愿! 事到如今,她还是无法平静……无法彻底的把他从心里抹去! 此时,一阵纷沓的脚步声打破春风楼的安宁,也打断了婉约的哀思。 「外面不知在吵什么?」听到喧闹声的姑母首先反应过来,恐惧的看着婉约,「不会是妳相公来砸场吧?」 婉约愣了愣,「应该没那么快。」 「我出去看看。」越来越嘈杂的声音,吸引了姑母的注意,她交代婉约,「如果是妳相公,我派人来请妳出面。」 婉约点头,「我明白。」 「妳一定不能让妳相公把我的楼拆了呀!婉约。」 这时,有人跑到门外,焦急的拍打房门── 「怎么办,那些人又来了!」属于少年的惊声呼唤。 姑母一震,神色凝重的交代婉约,「这事大概与妳相公无关,我去解决,妳不要出来露面。」 第九章 婉约听到姑母离开时的轻声咒骂,预料到春风楼可能有不小的麻烦…… 过了许久,室外的喧闹声只增不减,争吵不休,偶尔还有摔东西的声响,令人惊慌不安。 婉约烦乱的想着,自己是不是又来错了地方? 冷不防的,门被打开。 「谁?」婉约吓了一跳。 一位美貌少年闯进房里,见到她也吃了一惊。 「别、别声张。」对方示意婉约安静。 紧接着,只见美貌少年飞快的躲到床底下,藏起身。 婉约怔了怔,不久一阵阵仓促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 「公子,紫纱不在这,你们不要到处搜索,影响别人休息,请回吧!」姑母的声音饱含焦虑。 婉约听了,有所警觉的走到房门口,脚步声离她的房间越来越近了。 这时,有人应道:「也许我们会找到他!」 「拜托各位公子了,再闹下去我们还怎么做生意?」 「既然想做生意,我们身为客人来光顾,妳应该感激欢迎才对!话说回来,妳也真有本事,原本紫纱要在牢里关半年的,妳居然不到半个月就把他弄出来了,怎么,在官府有人脉吗?」 「各位公子,你们对紫纱的惩治也足够了,他本就是卖艺不卖身的,他会动手伤你们也是不得已……」 「那就让他再动手和我们打一场吧!」 随着一声傲慢的叫嚣,婉约的寝室房门被人野蛮的踢开了! 「出去!」婉约冷静的站在房中央,不悦的看着几位人模人样的年轻公子。 首当其冲的人见到婉约,面露惊讶,回头问道:「你们这里也有女人陪客吗?」 婉约的姑母赶紧从后面冲出来,挡在婉约身前,怒视那群不速之客,「少胡说八道!请你们离开这间房!春风楼今夜不开张!」 那几人交换目光,放声嘲笑。 「事情可不是妳这个老鸨决定得了的,快将紫纱交出来,好好向我们赔罪,要不然春风楼不只今夜,以后的每一夜都别想做生意了!」 ***bbs.***bbs.***bbs.*** 华灯初上。 唐谨思带着一队人马再次来到青楼林立的花街。他温和的容颜平静无波,让人分辨不出他是否恢复了理智? 当大队人马在春风楼大门前停下,唐谨思命令仆人们抬上装满黄金的箱子,随他一起进入青砖黄瓦筑成的男娼馆。 他不会再做出任何伤害到婉约重视之人的事,唐谨思目色深沉,泄漏出他尚未恢复理性的事实。虽已决定不拆春风楼,但他脑中充斥着更加狂乱的念头。 他将与婉约纠缠到底,把她的每一个落脚处都买下来,收入囊中,让她无法脱离他的掌控! 尽管他清楚不该如此冲动,不该陪她一起任性,但他满脑子都是她的怒容,焚烧了他的理智,在见到她的笑容之前,他无法平静! 「你们不要碰她!」 一道惊呼声从二楼角落传了出来,是婉约的姑母。 唐谨思闻声,抬头一看,竟见婉约被人推到二楼的围栏。 一群年轻男子正包围着她,像在逼迫她做什么,而她的姑母想帮她却始终接近不了她。 唐谨思惊愕的仰望上方,那群陌生男子不怀好意的靠近婉约,对她动手动脚的,令唐谨思万分不快。 「住手,你们别碰她!」他急忙踏着阶梯上楼。 在他到达二楼的瞬间,一道熟悉的身影倏地从他视线里闪过。 唐谨思震愕,转眼看去── 只见婉约娇弱的身躯从二楼的围栏处掉下,摔落到一楼铺满石砖的地上。 霎时,骨头与砖头的碰撞声使人毛骨悚然。 「婉约?」唐谨思愣在原地,无法相信他看到的事。 耳边响起了姑母的尖叫,和那群年轻男子的嬉笑。他握了握僵硬的拳,跃下楼,走到婉约身边。 她双眼紧闭着,无论他怎么呼唤都没睁开。 他想抱起她离开,但目光在瞥见她额头不断流出的鲜血时,他的身体像冻结了一般,难以动弹。 「婉约……」一股尖锐的剧痛在他体内滋生。唐谨思呆住了,这种痛楚太陌生,却强烈得让他无法承受。 无由的,他回想起婉约曾责备过他的话语。如果他在乎她,怎么会舍得让她目睹他受伤? 忽然间,他能够明白她的感受了。 「快去找人来医治这个女人吧!」 那群年轻男子迈步而来,走到婉约和唐谨思附近,漠不关心的丢下几张银票,毫无悔意的撂了句话。 「如果摔死就可惜了,我们还没玩过脾气这么硬的女人。」 唐谨思霍然抬头,巡视面前的每一个人,柔声问:「为什么推她下楼?」 「无意的啊!谁教她出手打人,我们当然得反击,总不能让我们白白挨她打吧?」 唐谨思微微一笑,慢慢起身。「她是我妻子。」 下一瞬,他袖中寒光闪现,尖利的匕首呈现在他掌心。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在无尽的痛楚中,婉约逐渐清醒,手掌泛着热汗,不知被什么东西包裹着。 她顺势一看,意外的发现,自己的手正被人握住。 「……谨思?」婉约定睛端详。唐谨思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妳醒了?」听到她的呼唤,他惊醒般张开眸子,盯着她认真审视一番才起身,「我去叫大夫。」 「慢着!」婉约的视线仍停留在他的脸上,她忍住伤痛,诧异的问:「你的脸怎么了?」 唐谨思不自在的抚了抚脸上明显的伤口,敷衍道:「碰到几个麻烦。」说着,他走出门去唤人来照顾婉约。 婉约困惑的蹙眉。她记得……她被几个年轻男子轻薄,她出手反抗,而后被推下楼。 婉约调匀气息,那些人走了吗? 她想检查自己的身体,却感觉有一只手动不了,不晓得自己受了什么伤,婉约有些沮丧……心里又偷偷的庆幸着唐谨思在身旁。 他几时赶来的?她望着门口,好想再多看他几眼。如今才知道这世上有更多比他还可恶的男人,而她除了唐谨思,没办法忍受别的男子! 那些人的触碰、接近,都令她厌恶……婉约挫败的皱紧眉,很确定自己不可能再去喜欢唐谨思以外的男人。 「婉约,妳醒了!真是太好了。」姑母急急忙忙跑进房,站到她身旁,小心翼翼的观察她。 「我还在这?我相公怎么也在呢?」婉约迷迷糊糊的问,想起身又被姑母紧张的按回床上。 「妳别起来,妳肩膀落地,脱臼了,不要乱动。」 「难怪我觉得手臂疼。」 「先等大夫来为妳检查。妳已经昏睡两天了。」 「那些人离开了吗?」婉约心有余悸的问。 「那些该死的家伙统统被抓进牢里了,别怕,妳安心的在这待着,所有的事,妳丈夫都处理好了!」 「谨思?他怎么了?他似乎受了伤?」这次应该不是假的吧? 「妳相公把那些欺负妳的人打伤了,他们都是京城里的世家子弟,一向嚣张跋扈,不过遇到妳相公就没辙了。」 婉约惊疑不定。「是我相公救了我?」 「他也帮了我。」姑母将她昏迷后的事情告诉她。「他摆平那群人以后,叫官府来把他们抓进牢里去,让他们的家族也保不了他们。」 「那些人不会再来找妳的麻烦了?」 「是的,婉约,这真得感谢妳家相公。」 「他之前不是威胁妳要来拆了春风楼?」婉约摇头苦笑。 「说说气话吧?妳不知道他有多么担心妳,见妳受伤,我看他整个人都快疯了,那些家伙也被他伤得很凄惨呢!」 婉约垂头,咬着嘴巴,不知该说什么,目光一转,又看向门口,唐谨思的身影不在附近。 他还关心着她?还对她放不下吗?就算她当着他的面走进青楼,与他断绝,他也不计较?婉约十分迷惘,唐谨思真有那么在乎她? 她可以再给唐谨思一次机会吗? 「唐夫人……」一道畏怯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婉约望去,一位美貌少年慢慢走来,她认出对方,「你是那个……躲在床底下的孩子。」 少年点头,正是因为他到处躲避,最后跑到婉约的房里藏身,拖累婉约代替他面对那群蓄意闹事的年轻男子。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连累了妳。」少年愧疚的道歉。 「……算了,那些人实在恶劣至极,如果你被他们找到,恐怕会让他们折磨的。」婉约面向少年,微微一笑。 这时,大夫在唐谨思的带领下走进门,唐谨思视线一扫,便见到她宁静而宽容的笑靥。 他身躯轻震,这样的笑容,他有多久没见到了? 他盯着她许久才回过神,眼底浮现出深刻的觉悟。也许他还对娉婷感到心动,也许婉约的脾气还会引发新的争执,但这些他都不在乎了。 这一生,他从没像此刻这样在乎过一个人。婉约的笑容把他的魂魄都夺走了,他只知道,他会用将来的所有时间去守护她的笑脸。 她,是他愿意倾尽一切去珍惜的人。 「谨思,你的伤不要紧吗?」婉约发问。 「我没事。」唐谨思摇头,轻抚她的眉头。「倒是妳,伤得很重。」 婉约用心留意他的神色,清楚的发现他对她的牵挂与在意。 当大夫检查过后,确认婉约暂时无恙,唐谨思终于露出安心的表情。 他真的在乎她,这种神态做不了假。 婉约不由得再次幻想着,她是否能继续期待……期待他终有一天会全心全意的爱她。 她可以吗? ***bbs.***bbs.***bbs.*** 婉约清醒的当天中午,唐谨思便带她回到唐家大宅。 这次的离家出走又宣告失败,婉约被唐谨思抱进家门时,无奈的苦笑,看来她并不擅长离家出走。 「笑什么?」一直抱着婉约的唐谨思发觉她的神色有点古怪。 「上一次回家是你受伤,这次换成我,娘不知道会怎么想?」一路回到寝室都没见到婆婆,她心里有点忐忑。 「上次是假的……我多希望这次也是假的。」走到房里,唐谨思遣开下人,将婉约放到床上。 她有点不适应他的关爱与重视,被他当成珍宝似的呵护着,她有些难为情。 唐谨思没注意到她苍白的脸颊染上淡淡的红晕,兀自为她脱去鞋子。 「你又请假了,不忙公务?」承受着他灼热的视线,婉约不自在的问。 「直到妳康复之前,我都休假。」唐谨思抬起手,温柔的拭去她额角的汗滴,指尖恋恋不舍的来到她额头贴着纱布的伤口边,「妳额角摔破了一道口子,痛吗?」 婉约摇摇头,「手……更疼。」 「因为妳的手不仅摔脱臼,还割伤了,流了许多血。」 她听到他低沉的语调隐含深厚的恨意,不由得心慌,「谨思?」 他忽然抱住她,双手轻轻环绕住她的腰,头倚着她没受伤的肩膀,气息不稳的说:「婉约,我真的很抱歉,如果我知道看见心爱的人受伤会那么痛苦,当初我一定不会欺骗妳。」 她哑然,一阵鼻酸,想回抱他,然而手却不能动。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找回声音,开口问:「你明白了?」 「我明白,都明白了。」他垂头凝视她。「对不起,能不能原谅我那一次?我保证今后不会再对妳做那种事。」 婉约迷茫的别开目光。 「我不知道。」她已经不太敢相信他了。 「婉约……」唐谨思幽幽的叹,因她坦露出的脆弱茫然而心酸。 假如有机会重来,他希望从成亲那一天起,重新开始;专心一致的爱护她,让彼此毫无芥蒂,想起对方就觉得快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知如何继续,想到对方只觉得心酸。 他真的后悔当初没对她真诚一些。 「我真的可以再待在你身边?」 耳边柔软迷惑的询问震惊了唐谨思,他盯着发问的婉约,不假思索的点头。 她似有负担,眼神飘忽,沉寂中,他听见她的心跳声逐渐加速。 「你……」婉约欲言又止,勇气不足。 「说出来,婉约。」 四目相对的两人,看着彼此眼中的自己,彷佛也看到对方的真心。 婉约抑制着羞耻的感觉,鼓起勇气问:「你能够……只喜欢我一个吗?」 「当然。」 「真的?」她的眼眶慢慢湿润,充满水气。 「当然,当然!」 她分不出他的话可不可信,但她被打动了,想为他冒险。 「我曾经好想……变成娉婷。」婉约忍不住哭了,以往不敢说的话,不由自己的都向他吐露。 她曾经害怕示弱,然而现在,她想让他知道她有多么喜爱他,喜爱到宁可变得像妹妹一样。 「如果我变成娉婷那样,你是否会更喜欢我?」 「不,妳不用像她。」他温柔的吻掉她的眼泪,不停的道歉,焦急的神态失去以往的稳重冷静。「对不起,婉约。」 手忙脚乱的安抚妻子,唐谨思前所未有的慌乱,心疼的感觉直到她不再哭泣才一点点的消减。 「为什么道歉?」婉约抽抽噎噎。 「因为我是妳的丈夫……」 「为什么道歉?」她重复的问。 「我应该让妳笑的,却……总是让妳哭。」他自责的轻吻她的眼角,尝到咸涩的味道。 婉约抬起下巴,望着他的脸,不是温文儒雅,也不是阴险狡诈,此时的他像沐浴在阳光下,整个人散发着柔暖人心的光芒,那是以往她不曾见过的神采…… 「我保证不会再让妳哭泣了。」他轻声承诺,柔情似水。 四周围都炽热了起来,两人的理智昏茫了。 「你好像变得……更好看了?」婉约受到迷惑一般,闭上眼。 唐谨思受到邀请一样,吻上她的唇。「我脸上有挨过打的伤痕。」 「可是……你整个人……看起来……和以前不太一样。」婉约的嘴被他堵住,出口的话凌乱破碎。 「希望妳不讨厌。」 婉约沉醉的迎合他,怎么会讨厌?她想告诉他,她喜欢他现在的样子,柔情满溢,每一个表情都带着诱人的暖意,彷佛……他正深爱着她。 「你们总算回来了!」突如其来的喊声从门口传入。 唐谨思被迫放婉约自由。 婉约随他望向门口,见唐老夫人立在门边,婉约难为情的出声,「娘,我……回家了。」 「今天不离家了吧?」唐老夫人审视他们手指交缠,相互依偎的姿态。 婉约脸红的低下头。 唐谨思正经道:「婉约受伤了,哪也不去。」 「什么?」唐老夫人惊慌的上前,打量婉约的情况,接着瞪向儿子,「谨思,是不是你下的毒手?」 「娘,妳当我是什么人!」唐谨思大叫。 婉约忍住笑意,脸贴着丈夫的胸口,在他前襟摩挲擦去未干的泪水,故意不为丈夫澄清。 「婉约,妳也说说话。」唐谨思轻拍她。 婉约打了个呵欠,「嗯,睡觉。」 「婉约!」 她赖在他怀里不动。他的怀抱还是那么温暖,她不想离开。 或许她可以再相信他一次。破碎了的心,似乎正一点一滴的重新拼凑起来。 「相公。」她突然出声。 「怎么了?」唐谨思和母亲都安静下来。 「我决定……暂时不休掉你了。」 唐谨思与母亲面面相觑,半晌,无声一笑。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冬风吹过,落叶无数。 娉婷带着礼品前往唐家,进门后,与正要出门的唐谨思相遇,匆匆交谈了几句,娉婷就发现姊夫变了。看她的眼神变得平淡,对她的态度像个长辈,然而,他的神采比以前更加柔暖。 娉婷不由得猜想,是不是姊姊做了什么事改变了姊夫? 「娉婷,妳一个人吗?」坐在软榻上看书的婉约见妹妹来访,不安的望着门口。 娉婷会意,笑道:「爹娘没来,还在生妳的气,听说妳去找姑母,他们差点跑去姑母的酒楼大闹。」 「过几天我再回娘家向爹娘赔礼吧!」婉约苦叹。「和姑母无关的,妳若回去,千万劝着他们别找姑母的麻烦。」 「他们知道妳受伤了,也很担心,不过,就怕一见面忍不住责骂妳,所以才没来探望妳。姊姊,姊夫会安抚好爹娘的,妳就安心养伤吧!」 「谨思……」与妹妹说起丈夫,婉约仍有些别扭。 娉婷明白她的感受,开朗道:「姊,有人家向我提亲了,虽然家世不算太好,可是……据说人品不错,模样也漂亮,我打算让爹娘安排我和对方见上一面。」 婉约有些犹疑,娉婷准备出嫁了,放弃她的丈夫了? 「姊夫早就和我商量过了,我与他……当初的婚事不算数了。他告诉妳了吗?」 婉约摇头。「你们……几时商量的?」 娉婷说了一个日子,婉约迷惑的脸色忽然变得深沉。 「那时候他就决定取消婚事了?」 「对。」娉婷想了想,禁不住出卖唐谨思,告诉婉约,「姊夫有特别叮咛我,别太早把消息说给妳知道。」 「……」婉约皮笑肉不笑。 娉婷心里发毛,思虑片刻说:「姊,我看姊夫似乎不像表面上那样温文儒雅,完美无缺。」 婉约无声赞同。唐谨思其实是个口蜜腹剑、阴险狡诈的小人。 可是,这个不温文不完美的丈夫,对她的关爱与珍视日益加深。婉约抗拒不了为他沉沦的心。 「只能认命了,谁教当初嫁的人是我呢!」婉约笑着回答妹妹,目光越过身边的窗口,落到院子里一口结冰的小池塘上。「娉婷,妳看那池水,夏天热如温泉,冬天就结冰不动了,但是,终究是水。」 娉婷困惑的眨眨眼。 婉约把手上的书阖起来,「不管妳姊夫如何变化,都是我的丈夫,我会适应的,也不会把他让给任何人。」 因为她能确定,她的丈夫心里,有她。这份认知给予她力量。 婉约微微一笑,像是在赞许娉婷退出得早。 「姊,妳也变了。」变得比以前坚强,娉婷有些羡慕又有些感慨。 「将来我们还会改变,为了自己重视的人,有些以前不容更改的念头也可以轻易放弃。妹妹,我真希望妳也遇到一个能为了妳而改变的人。」 娉婷张开双手,撒娇似的抱住婉约,感受到姊姊的关怀之情。 姊妹二人的心结终于解开了。 「姊姊,我也希望妳和姊夫能心心相印,终生相守。」 「会的……我不会让他去害其他良家妇女的。」 「啊?」什么呀? 「呵呵!没什么,我知道就好。」那个男人的好、那个男人的坏,她一个人知道就够了,死也不和别的女人分享。 「小姐,小姐!」此时,宝儿大为惊奇的跑了进来。 「怎么慌慌张张的?」婉约柔声问。 「姑爷向我道歉了!」宝儿一口气说完才发觉房里有人,不由得端正言行,规规矩矩的向娉婷行礼,「二小姐,您来了。」 「道什么歉啊?」娉婷好奇的问宝儿。 宝儿腼觍的看着婉约。 婉约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笑出声,好像得到什么宝贝一样开心。 「究竟是怎么回事?姊夫为什么要向宝儿道歉?」娉婷不甘受冷落,揪着婉约的衣袖追问。 婉约与宝儿相视一笑,道:「让宝儿告诉妳吧!」 语毕,她闭上水盈盈的双眼,脑中浮现唐谨思的容颜,霎时,她的身子像是融化了一般,软绵绵。 她的丈夫学会了重视她所重视的人,替她着想,为她妥协……她高兴得有些鼻酸,又想哭了,然而这次不是伤心,而是欢喜。 她的心已不再荒芜,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满足。 这一刻,婉约终于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想要的只是一个把她放在心上的伴,然后,携手一生,不离不弃。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