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质男翻身》 序言 【前言 苏霏】 有一个童话……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美丽的公主。 大家都知道,美丽的公主该配英俊的王子。 邻国也确实有位让公主芳心暗许的王子。 然而公主虽然喜欢王子,却很讨厌那个替王子驾车的车夫。 她是高贵又美丽的公主,谁见到她不是百般讨好、争先恐后地博她欢心,就只有这个粗鄙的车夫不仅态度差、嘴巴坏,还一副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模样。 偏偏车夫又是王子罩的人,公主想教训他也没法度。 好,没关系,公主告诉自己,等她嫁给王子之后,一定会叫人把他扁成肉酱,一半洒到花园当肥料,一半扔到护城河里当鱼饲料。 怎奈人算不如天算,英俊的王子没向公主求婚,反而娶了不知道从哪里杀出来的灰姑娘,美丽的公主顿时从主角沦为配角,早早就被踢到一旁吃便当。 公主恋爱碰壁、芳心破碎,周遭的玫瑰花在瞬间枯萎,公主的人生也从彩色变成黑白。 公主的故事从此完全变了样。 唯一不变的是,公主发现,那个车夫,仍然是非常非常之惹人厌。 第一章 咳……这个酒怎么愈喝愈苦涩? 阮潇潇放下手中的威士忌,纤手一扬。“waiter!给我一瓶96年 grande dame rose!” “小姐……”白衣黑裤的年轻服务生面露难色。“很抱歉,本店没有您要的那款粉红香槟,只有96年的dom perignon rose。” 没有?这什么破店? “那就来一瓶dom perignon的粉红香槟!”她没心思计较,宽宏大量地挥挥手。 “好的。”服务生很快送来冰镇的酒和三只郁金香酒杯。 不愧是阮家的公主,连失恋的酒都得是顶级香槟……赵芊芊和徐菲菲不约而同想道。 “可怜的潇潇,为同一个男人失恋两次哪~~”赵芊芊道。 “对啊,我还以为关老板会离婚改娶潇潇勒……”徐菲菲也道。 “你们胡说八道什么?我只是心情闷想出来喝点酒也不行?” “行,当然行。”赵芊芊可半点也不信。还嘴硬?不然向来不泡夜店的潇潇干么突然叫她们陪她出门喝酒? 谁不知道潇潇一心想嫁关氏珠宝的关定涯关大少爷? 上流社会的圈子内本来就没有永远的秘密,即使关定涯向来行事低调,但一段时日之后,仍是传出他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平民女孩奉子之命结婚的消息,前阵子据说女孩流产了,两人因此分居,所有人以为关定涯会很快恢复钻石单身汉的身分,怎料如今又听说他和那女孩已经复合,夫妻之间感情好得很。 这种结果不把堪称青梅竹马,又以为自己稳坐关家少夫人宝座的潇潇气得吐血才怪! “不过是个男人而已,谁稀罕!”阮潇潇干掉整杯香槟,又倒了第二杯。 还在那边死要面子!瞧她那副自以为是女王的模样,实在让人同情不起来。 “是啊,你小姐条件那么好,不是王公贵族还真是配不上你。”赵芊芊忍不住酸水直冒,谁教她过去的好几个男友只要一见到潇潇就像饿狗见到肉骨头狂流口水,但最气人的是,潇潇还真的把那些她看上的男人当狗,完全不屑一顾。 虽然大家都是千金小姐,但排名台湾前十大的阮家“鸿盛”集团硬是胜了别人一大截,那也就罢了,偏偏潇潇还美得没天理,不只脸蛋漂亮得挑不出瑕疵,身材也好得吓吓叫,没一寸经过人工改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谁说要嫁王公贵族了?”阮潇潇心不在焉地甩出一句,继续埋头喝酒。 “唉呦,说这些干么?”徐菲菲见气氛不对,忙改变话题。“芊芊,这地方是你选的,你来过很多次喔?” 赵芊芊耸耸肩。“我也是第一次来,我表姊推荐的,她说这家酒店满高级的,才开一年多,有不少帅哥出没。”说到这,她想起此行的主要目的,电眼立刻四处扫射。“什么嘛,根本没几个能看——” 声音突然消失,赵芊芊的眼睛猛地射出万丈精光,全数集中在刚进门的男子身上。来了!终于有个上等货色出现!“那才是男人……” 徐菲菲沿着她的视线看去,有些迟疑。“那个人是长得不错啦,可是看起来一脸凶相,说不定是混黑道的人,你看他走路那样大摇大摆的,又穿着花衬衫,还把领口开得那么大,有点吓人欸……” “那才叫性格。你看那手臂上的肌肉、黝黑的皮肤、还有那又挺又结实的臀部,一看就知道他在床上绝对是愈战愈勇、所向披靡的那款!” “才一眼你就看出来了喔……” “相信我,传说中的‘金枪不倒’,讲的就是这样的男人。”她赵芊芊阅男无数,也只需要一眼就能将他剥个精光,看穿他的潜能~~ “可是他看起来好危险欸……”徐菲菲害怕的语气中,却又透着隐隐兴奋。 “危险的男人才是上上之选。”赵芊芊本性尽露,眼神好淫荡。 吵——死——了!阮潇潇捏紧酒杯。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就不能让她静静地喝酒吗? “你们够了—— ”语音未落,就听见赵芊芊急抽一声气。 “他看过来了!”赵芊芊陷入警戒状态,努力挺起傲人的人造e罩杯。 徐菲菲也低呼:“他、他、他脸上好像有道疤耶……” 疤阮潇潇本能地抬头一看,却直直地对上了那张男性的脸庞。男子为伤疤截断的眉毛微微一挑,阮潇潇心头蓦地一震,立刻别开头。 “该死!怎么是他” 赵芊芊的雷达无比灵敏,立即凑向她。“你认识他?” “潇潇,你怎么会认识这样的男人?他还在看你欸,那人到底是谁?”徐菲菲也问。 是世界上她最不想见到的人!那家伙又粗鲁又低俗,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分,只要一开口就把她气得半死…… “是不是哪个新进的内衣男模?快介绍一下!”赵芊芊追问。 “还是哪个企业的小开?”徐菲菲猜测。虽然不像,不过潇潇会认识的多半是同一圈子的人。 朋友的浓厚兴趣引来莫名的恼怒,阮潇潇重重地放下酒杯。 “你们有完没完?他是关家的司机,不过是个下人而已!” 徐菲菲一愣。“原来只是个开车的喔……不是说这家店满高级的吗?怎么一个司机也来了?” “有个那样的司机,玩起车震一定很过瘾。” 没理会发春的赵芊芊,阮潇潇抬起头,却发现那人已经头也不回地朝吧台走去,再没向她们这桌多看一眼。 一股说不出的烦躁堵在胸口,她刚刚是不是嗓门太大了?他听见了吗? 可是她又没说错,司机本来就是下人啊,她干么要管他有没有听见! 秀发一甩,阮潇潇再度将香槟凑到嘴边,只觉得心情变得更差了。 相对于心情不好的某位顾客,这边吧台后的调酒员却是眉开眼笑。 “醒哥,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吧台后的小毛迎上前。“想喝什么?” 严醒在高脚椅上坐下。“老样子。” “马上来!”为自己尊敬又崇拜的偶像服务,小毛总是特别有干劲,飞速取来特地冰过的啤酒杯,倒入满满一大杯……鲜牛奶。 “谢了。”严醒掏出香烟,随手抓起酒店供应的火柴,嚓地一声燃火、侧头、眯眼、点烟,然后才喝了一口鲜奶,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缓缓地吞云吐雾。 好man哪……小毛眼中冒出无数崇拜的小星星。看看那又随意又潇洒的动作,连喝牛奶的时候都显得超有男子气概,而那副高大强健的体魄再配上那张带着一道疤的阳刚脸孔,也隐隐散发着一股凌厉狠劲,难怪女人对他又爱又怕,芳心颤抖又向往。 再瞧瞧那件花衬衫,穿在别人身上肯定是说有多台就有多台,但是穿在醒哥身上就不同了,简直是无敌霹雳帅,布莱德·彼特算什么?替醒哥擦鞋都不配! “发什么呆?”低沉的嗓音拉回小毛的魂。“文丽呢?怎么没看到人?”王文丽是酒店的经理,也是严醒的旧识。 “文丽姊今晚有点事,先走了,反正星期一晚上客人不多,我应付得来。” “小毛,再一瓶dom perignon rose,美女那桌要的。”年轻服务生来到吧台前,这时才留意到严醒的存在,并恭敬地道了声:“醒哥。” 严醒微微点头算是回应,服务生取了香槟和冰桶便离去。 “他说的是墙边坐着三位小姐的那桌。”小毛很快地指了指严醒身后,热心解释。“其中一个小姐长得超正,身材又赞,虽然脸有点臭臭的,而且看起来不像有酒量的样子,不过她点的都是店里最贵的酒。” 严醒不必回头就知道小毛指的是谁。“放心,她绝对喝得起。” “醒哥,”小毛两眼一亮,八卦的兴致来了。“你认识她?” 严醒抽着烟,没立刻答话。 不过是个下人而已。 “只是认得。”严醒最后道。他可不敢高攀。“那是‘鸿盛’集团阮家的第三代。” “原来是那么有钱的千金小姐喔。”小毛一脸敬畏,连他都听过那个大财团咧!“我还以为有钱人家的女儿大多是恐龙妹,没想到居然可以长这么漂亮,连年轻时候的萧蔷和现在的林志玲都没她正耶。” 严醒瞟了他一眼,拧熄烟。“小毛,看在你喊我一声大哥的分上,让我教你一个人生的课程。” 小毛竖起耳朵,仔细吸收偶像前辈的智慧。 于是严醒又喝了一口鲜奶,缓缓道:“女人哪,就像衣服……” “我知道!随时可以换对不对?”看吧,他冰雪聪明的哩~~ 啪!一掌招呼了过来。 “我说错了吗?”小毛揉着脑门。大家都这么说啊! “难怪你交不到女朋友。”严醒瞪了他一眼。“我要说的是,男人找女人,就像挑衣服,看得顺眼虽然也是考虑因素,不过最重要的是舒适、实用又耐穿。选女人也是同样的道理,要找韧性强、禁得起操劳、吃得了苦的那种。” “喔……”好像也有道理。 “至于那个阮大小姐呢,”严醒继续道。“就像是昂贵的名牌货,好看是好看,可是难保养,随便洗衣机一绞就坏,不但只能送干洗,还得花大把钞票买其他行头来搭配,你我这种平民老百姓是穿不起的,所以看看就好,懂吗?” 小毛点点头,所以结论就是那位超正的千金小姐是超难伺候、只能干洗的那一款。 不过这个比喻是不是有点怪啊? 夜已深,酒店内不只是顾客,连打工的服务生都已尽数离开,柔黄的灯光下,仅剩趴在小桌上的一名女子,和一高一矮像柱子似站在桌边的两个男人。 “看来女人之间真的没义气可言,这小姐的两个朋友居然就这样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喝酒,也不怕出事。不过这位小姐也真是没戒心,幸好我们是正派、干净的店,换作在其他地方,她可能早就被卖掉了……” 小毛自顾自地碎碎念,严醒则伫立着,双臂盘胸,微微侧着头,嘴里还叼着半截香烟,只是斜睇着完全醉倒在桌上的阮潇潇,刚正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醒哥,现在要怎么办?” “你问我,我问谁。” 嗄?小毛一愣。醒哥向来最重情重义,平时一旦遇上问题只要找他就没错,怎么今天他一副“关我屁事”的模样,那么冷血? “醒哥,你……知道这位小姐住哪里吧?”总觉得他不仅仅只是“认得”她而已。 严醒吸了一口烟,吐出,似乎极不情愿地才应道:“唔。” 小毛精神一振。“那你可不可以送——” “免谈。”这次的回答倒是来得干脆俐落。“我今天才清理过车子。”别开玩笑了! 小毛花了两秒才领悟。对喔,看这位小姐醉成这副模样,八成会在半路上吐得稀哩哗啦,别说醒哥向来宝贝他的车子,就算是计程车司机恐怕也会拒载这种烂醉如泥的客人。 “可是附近又没什么旅馆,放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清洁公司一大早就会来打扫,现在该怎么办?”唉,又回到了老问题。 严醒看看桌上的身影,又看看一脸指望他解决问题的小毛,考虑了半晌,才慢条斯理地捻熄烟蒂。 “真麻烦……”为什么偏偏让他遇上这种倒楣事? “喂!阮大小姐!”一根食指戳上纤薄的背。“起来了!把钱付一付,你可以回家了!别忘了给小费!”又补上两指。 小毛张着嘴。有必要用那么大的手劲吗?这位小姐是得罪过他还是怎样? “醒哥……你会不会戳得太重了一点?”真是怪了,虽然醒哥的形象向来跟温柔沾不上边,不过也没见过他对哪个女人这样粗鲁,何况对方还是个白白嫩嫩、如花似玉的大美女耶,她不疼,他都替她疼了! “再来一瓶……”阮潇潇眼睫半掀,无力地扬起手腕。“我还要再喝……” “店已经打烊了,现在你只需要结帐,然后回家去。” “我不要回家……我有钱……”阮潇潇挣扎着撑起身子,从皮包里挖出皮夹放在桌上。“这家店我包了……” 包你的大头!严醒冷瞥一眼再次趴下的阮潇潇,拿起她的皮夹,抽出一张信用卡递给小毛。“把她的帐算一算。” “喔,好。” 小毛很快地刷了卡,带着帐单回来,只见严醒又问:“你的司机呢?打电话叫他来接你,别待在这里给人添麻烦。” “没司机……退休了……你干么一直戳我?会痛……我要告诉定涯哥……” “会痛?会痛是好事,那表示你的神经还没有完全麻痹。”醉成这样还想告状?果然是被宠坏的死丫头。 “醒哥。”为了解救美女,小毛连忙出声。“这个要请小姐签名。” 严醒接过帐单,看了一眼,又拿起小毛递来的笔,思索着。“服务费要收多少?三十趴够不够?还是收五十趴好了……”他提笔在帐单上填下一个数字。 五十趴小毛骇到。“太多了啦……” 严醒没理会他,把帐单和笔推到阮潇潇面前。“喂,签名。” 后者醉得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任他抓住手,糊里糊涂在帐单上签了字。 “醒哥,服务费填太多了啦……”小毛良心不安,两万多元的小费咧,是不是有点趁人之危? “放心,没坑她,除了小费还包住宿费。” 什么意思?小毛有股不祥的预感。 “你也听到了,她说她不想回家,我也不想载她回她家,可是又不能把她扔在这里妨碍清洁工。”严醒好心解释。“至于我家,那是绝对、绝对不可能的。” 对喔,醒哥家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住,那么他的意思是…… “没错。”严醒咧开嘴,露出两排白牙。“所以,今晚就拜托你了。” 嗄“醒哥……” “反正你就住楼上,只要把她扛上楼就行了,只是今晚要委屈你打地铺。”严醒想了想,又道:“不然让她睡地上也行。”他无所谓。 “不不不,我床让给她睡好了。”他可还知道怜香惜玉怎么写! 事到如今,小毛也只好认命,伸出双臂就要扶起不省人事的小姐。 “等一下!” 呃?小毛冻住,他又做错什么吗?“我只是要扶她起来。”又没要吃她豆腐! 严醒脸上也出现一瞬的困惑。他那么激动干么?那女人被小毛摸几下又不会少块肉,可是尽管知道小毛是好心,想到她被其他人碰就是让他觉得不爽…… “我来就行了,你领路。” 于是在小毛错愕的目光下,严醒把阮潇潇一把扛在肩上。 楼上—— “醒哥,小心门阶。”小毛有些胆颤心惊,他担心的不是看起来轻轻松松的醒哥,而是他肩上那个被当面粉袋扛的大美女。 醒哥今晚的“奇檬子”真的怪怪的,对娇滴滴的大美女超冷血,好像这个小姐哪里惹到他一样。 小毛边想边带着严醒穿过小小的客厅,进入卧房。 咚! 我的妈呀—— “醒哥……小姐的头撞到衣柜了啦!” “歹势,没看到,柜子有没有怎么样?” 什么啦?小毛真的很想跳楼。他担心的又不是衣柜! 现在他真的确定小姐得罪过醒哥。那么大的衣柜会没看到? “谁……打我……”阮潇潇呓语似的声音传来,似是经那一撞之后,清醒了些。 “死不了。” “轻点、轻点,醒哥……”小毛忍不住出声,但仍是太迟。 严醒毫不怜香惜玉地将阮潇潇抛到床上。 “好痛……”娇软的呼声揪紧小毛的心,他想叫醒哥小心一点,可是声音梗在喉咙。 美女的窄裙缩到大腿上头,露出了一大截白嫩嫩的肌肤,小毛的眼睛都瞪直了。不行!他快流鼻血了! 察觉到男孩的异样,严醒绷起脸。 “小毛,出去,我会料理她,你明天不是还要上课?” “上课——啊!死了!明天有考试!”二十一岁还在念高职的小毛骤然惊醒,连滚带爬地冲出门外。这次要是再考个满江红,醒哥不把他皮扒了才怪! 小毛离开后,严醒关上门,回头却见阮潇潇砰地一声跌下床。 “阮大小姐,你要去哪儿?”不费吹灰之力地,他将她拎回单人床上。 “我头晕……床又好硬,不舒服……” “这里不是你家,不要太挑剔,赶快睡觉。”为防止她再度滚落,严醒一屁股坐在床沿。 怎料阮潇潇倏地坐起身。“我不要回家!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我笑话!” “你想太多了,谁有那么闲?” “你懂什么?大家都知道我——”阮潇潇突然打住,拎起严醒的衣领。“这件衬衫怎么那么丑?是versace设计的吗?” 瓦杀扯?那是哪根葱? “等我下次看到瓦杀扯就毙了他。” “gianni versace吗?”阮潇潇秀眉轻拧。“他早就被人枪杀,死翘翘了!” 原来早就有人看那个“瓦杀扯”不爽了……见鬼了!他原本打算将这女人扔到床上就走人,怎么会扯到这里来? 严醒正想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臂被牢牢抓住。 “大家都说娶了我是前辈子修来的福气,为什么定涯哥不要我?”阮潇潇怒视着他。“我哪里不好?为什么我跟定涯哥认识了那么多年,他却宁愿娶一个才遇见没多久的女人?” 严醒的眼角微微抽搐。这要他怎么回答?关定涯不只是他的雇主也是朋友,他比谁都清楚关定涯有多爱他老婆,不过他可没蠢到跟一个发酒疯的女人说这些。 他倒想问,为什么这女人突然那么多话?为什么她的酒品不好一点,乖乖一觉到天亮? 忽地打了声响嗝,阮潇潇继续道:“本来我以为他们没了宝宝,定涯哥就会回到我身边,可是谁知道……谁知道结果会变成这样……” 严醒的神情一冷。“你八成一直期望他老婆流产吧?所以他们一失去孩子,你跟关家老太婆就上门赶人。”他可是记得很清楚那时的事。 “才不是!因为关伯母说那女人是为了关家的钱才嫁给定涯哥,所以我才想叫她离开他,可是我从来就没希望她失去宝宝,毕竟小孩子又没有错,你相信我的话,对不对?” 明媚的大眼企盼地望着他,严醒顿时感到呼吸有些不顺畅。可恶!明明这个千金小姐就很欠打,怎么又会露出这么无辜的眼神?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正在跟一个“下人”倾吐心事? 见他没回应,她垂下头。“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很坏心,可是我从小就喜欢定涯哥,以为将来一定会嫁给他,难道我连为自己争取的权利都没有?他娶了别人,我很难过啊……呜……” 严醒脸色微变。马的,好端端居然哭起来了! “不准哭!”哭得他心烦。 阮潇潇反而哭得更大声。“不要你管……我就想哭……呜……你不要管我……呜……让我好好哭一次……” 那么多的鼻涕眼泪,应该是积压很久了吧…… 严醒愣住,一时竟想不出话来制止噪音,只能瞪着阮潇潇。 原来再怎么美丽的女人哭起来都是一样丑,看看她,眼睛红红、鼻子红红,原本无懈可击的妆也糊成一片,狼狈到了极点,可是不知怎么地,这张哭花了的脸看来却比平时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可爱许多。 好吧,他承认自己因为听到那句“不过是个下人”而相当不爽,原本打算不管她死活,但是,唉,终究还是无法冷血到底…… 严醒在思忖之间,阮潇潇的哭声忽地顿住,纤白的手冷不防揪住他的衣领。“我跟你说的话,不准你传出去,也不准告诉别人我哭过!” 对着那张还挂着两行泪却又故作凶恶的脸庞,严醒差点失笑。发酒疯发到一半还不忘威胁他……这女人还真不是普通的死要面子。 “说出去你能拿我怎样?”他倒是很好奇。 “你敢说出去,我就……我就……”阮潇潇努力思索着,随即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像是想到某种非常邪恶的主意。 “如果你敢泄漏今天的事,我就诅咒你变秃头!而且是最丑的地中海!” 严醒的前额出现一条条的黑线。他真的该走了,再跟她哈啦下去的话,他这个头脑清醒的人都快变不正常了。 “你到底会不会保密?”她不耐地追问。 “为了我的头发着想,当然。” 似是对他的回答很满意,阮潇潇拍拍他的脸颊,微笑。“我就知道你是好人。” 好人?这年头“好人”两字可算不上什么赞美之词。 “你这里有道疤欸……”不安分的手又移到他的眉。“我认识另一个脸上有疤的人,不过那人讨厌得要命,嘴巴又坏,每次都害我气得半死,真不晓得定涯哥干么不管管他的司机……” 严醒的脸又黑了一半。果然,这个酒醉的女人根本不知道她在跟谁说话,真想把她丢到楼下…… “赶快睡觉!”大掌毫不温柔地把她压倒在床上。 怎料阮潇潇又挣扎起身。“我头好晕……好想吐……” 吐“不准吐!” “你干么凶我?快带我去洗手间……我受不了了……呕……” “该死!你干么吐在我身上” “反正那件衬衫那么丑!” “你再说一次试试看!这是我最喜欢的衬衫!” “你的品味好差喔……呕……” 折腾了许久,严醒才终于步出房间。 在客厅里挑灯抱佛脚,却早已开始打瞌睡的小毛顿时惊醒过来。 “醒哥,你的衣服……”他瞪着湿了一大片的花衬衫。“小姐吐啦?” “嗯,不过她现在已经睡了,我回去了。” “醒哥慢走。” 小毛看着匆匆离去的背影,突然想到,对厚,醒哥是有门禁的,今夜好像是他第一次在店里待到这么晚,他回到家之后不会有问题吗? 别看醒哥一副天不怕地不怕、man到无与伦比的模样,回到家之后可是完全——小毛忽地打了个寒颤。 唉呀!他才不要想到那个画面,恶灵速速退散! 还是让醒哥维持他心目中那个金光闪闪的硬汉形象吧!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让这种事发生? 为什么对方偏偏又会是他? 阮潇潇提着纸袋,在关氏总经理的私人停车位附近顿下脚步,看着那正在擦拭轿车的高大身影,犹豫不已。 昨晚在那家夜店里,她在两个朋友离开后继续留下来喝酒,她只记得自己心情差到极点,香槟一杯接一杯,之后的记忆便一片空白,直到今早在那张又窄又硬的陌生床上醒来。 要不是那个刚换好学校制服的年轻男人及时跟她解释事情始末,她恐怕吓都吓死了。 那个看起来有点超龄的高中生说,在她酒醉之后,他的“醒哥”发挥了高尚的骑士精神,费尽千辛万苦地将她抱到楼上,并小心谨慎、温柔无比地照料她入睡……总而言之,那个“醒哥”是英雄,是她的救命恩人。 一问之下,她才知道“醒哥”就是替关定涯开车的“阿醒”。 那个讨厌的家伙会有任何骑士精神可言?她才不信。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今早醒来时,她除了头有些痛之外完好如初,衣服也穿得好好的,只是多了绉痕和一股淡淡的馊味,而她身上甚至盖了一条保暖的毯子。 严格说起来,她欠了他一次。 偏偏是他!想到自己居然欠了他人情,阮潇潇就觉得比生病还难受。 全世界她最不想亏欠的人,就是这个粗鲁的讨厌鬼! 据说她还吐了他一身,谁知道她还做了哪些丢脸的事?她痛恨出丑,尤其是在这个人面前。 所以她想了又想,决定来跟他迅速道声谢,赔他一件上衣,然后叫他忘掉昨晚的一切。 “哟,阮大小姐,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阮潇潇倏地抬头,发现严醒正倚着车身,双手交叉在胸前,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恐怕我家老板目前没时间招待你。”他指了指一旁的关氏大楼。“他在开会。” “我不是要找定涯哥,我……我找的是你。” “我?”严醒抚着心脏,满脸受宠若惊。“天要下红雨了吗?我不过是个开车的,何德何能,居然劳驾阮大小姐特地来找我?” 阮潇潇暗自咬牙。看看他那副虚假的模样,教她怎么和颜悦色地向他道谢?她有她的自尊,才不会被这个坏蛋轻易激怒! 阮潇潇挺直腰杆,扬起下巴。“别误会,我只是来跟你说声谢谢,那个在酒店工作的高中生说昨晚是你在照顾我。” 严醒微微一怔,倒是没想到阮潇潇会特地来跟他道谢,她完全不记得他是怎么“照顾”她的吗?全是听小毛说的?小毛那小鬼对他的盲目崇拜根本没药救,不必想都知道小毛会怎么美化他昨夜的行为。 “还有,”阮潇潇决定一鼓作气把想说的话说完,早死早超生。“不管我昨晚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全都是酒精作祟,我希望你能完完全全忘了这件事。” 严醒饶富兴味地看着她。能在道谢完马上恢复高高在上的命令姿态,恐怕也只有这位小姐办得到。瞧她,傲慢又美丽不可方物,像个女王似的,仿佛全世界都该依她的心意运转,那么地理所当然。 这样一个女人,让他心很痒啊,好想开口刺激刺激她,看看她火冒三丈的样子。 “你的意思是……”他慢条斯理地开口。“要我忘了昨夜你主动对我投怀送抱那件事?” “你乱讲!”阮潇潇冷傲的面具在瞬间粉碎,娇艳的容颜惊疑不定。可能吗?不可能!可是她什么都不记得…… “都忘光啦?我们一进到房间你就巴着我死命不放,两手还拚命扒我的衣服,想霸王硬上弓,要不是我坚决抵抗到底,恐怕昨晚连房门都出不了。” “你骗人!我才不相信你的话!那个高中生根本没说过有这一回事!” “他当然不知道,为了保住他的贞操,我早早就叫他离开房间,免得好好一个国家未来的栋梁受到你的摧残。” “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把他——”见到他唇角泄漏出的邪恶笑意,阮潇潇顿时明白自己被唬哢了。 他、他、他竟然敢编出这种故事,还把她讲得像个女色魔……阮潇潇气得说不出话。她就知道!她就知道!这个男人根本就坏到骨子里,鬼才相信他会有什么骑士精神! 不愿再跟他多说,她转头就走,可是……可恶!该做的还是得做!,她重重地踩着高跟鞋又折回。 “喏!赔你的!”她把纸袋塞到他手中。“我不知道你的尺寸,不合身的话自己拿回店里换!不喜欢就扔了!”丢下话,她便气冲冲地离开。 这什么东西?严醒莫名其妙地瞪着手中的纸袋好半晌,才伸手取出里头的盒子。打开精致的盒盖,他看见一件男用衬衫,花色跟他平常穿的很类似,质料却是出奇得柔软,像是高级丝制品。 赔你的! 难道……是因为她吐在他身上? 这是她特地去挑的吗?就为了那件他可以轻易清洗干净的衬衫? 严醒眼神复杂地瞪着手中的衣料,想起了昨夜那个哭得像孩子似的女人,忽地希望自己能收回刚刚的话。 他说得过分了吧…… 这不是他第一次蓄意激怒她,却是首次,他为自己说的话后悔。 可惜严醒内心的忏悔并未传达到阮潇潇耳中。 臭男人!大坏蛋!粗鲁!低级! 阮潇潇坐在计程车里,不断暗自咒骂。 她真不知道自己干么费事到精品店替那人买上衣,还花了快两个钟头才挑中一件满意的。 根本不值得! 她家有一箩筐的佣人和雇员,哪个对她不是恭恭敬敬、百依百顺?谁敢像那个讨厌鬼一样故意惹她生气? 总有一天,她发誓,总有一天她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尊卑之分,总有一天她会让他明白自己的身分! 第二章 爸爸呢?妈妈呢?怎么都没有人在? 小女孩四处搜寻,可是房子好大、好空旷,仿佛没有尽头。 “小姐,别跑太快,小心跌跤了。” “江妈。”她问从小就识得的管家。“爸爸妈妈呢?” “先生有应酬,太太也有个宴会要出席。” 又不在家……小女孩垂下肩头。 “潇潇。”一个少年出现在楼梯口。“怎么愁眉苦脸的?谁欺负你了?” “定涯哥哥!”她冲向少年。“我爸爸妈妈又出门了,为什么他们老是不在家?他们不喜欢我吗?不然为什么都不留在家陪我玩?” “潇潇乖,你爸爸妈妈怎么会不喜欢你呢,谁都知道你是他们的心肝宝贝,只不过大人有大人的事要忙,我的爸爸妈妈也一样啊。” “这样喔……”少年沉稳的语气令小女孩安下心,随即又拉着他的手问:“定涯哥哥你呢?你喜欢我吗?” “当然,因为潇潇是个可爱的乖女孩。” “那你以后娶我当老婆好不好?”除了爸爸妈妈,她最喜欢的就是他了。 少年张嘴正要回答,俊秀的脸却突然扭曲、变形,转眼间竟变成一个黑黑的、眉上带着疤的男孩。 男孩不怀好意地看着她。“别傻了,阮大小姐,你的定涯哥哥最喜欢的才不是你,他都已经讨了别人当老婆啦,哈哈哈,笨蛋大小姐,哈哈哈哈——” “你乱讲!定涯哥哥最喜欢的是我!你胡说八道!你是大坏蛋!天底下最大最大的坏蛋!大坏蛋——” 吓! 阮潇潇倏地惊醒,吓出一身冷汗。 好可怕的梦…… 她梦到了自己和定涯哥的小时候,场景是那么熟悉,谁知定涯哥的脸居然变成那个讨厌鬼……虽然那个黑皮肤的男孩是张没见过的脸孔,但是那道疤、那副取笑人的邪恶神情,活脱脱就是那个叫阿醒的司机…… 好无耻!他居然入侵她的梦! 阮潇潇摇摇头,甩开诡异的梦境和那个讨厌的家伙,下床梳洗。 今天是她的生日,往年这时候,家里总是正忙着准备她的生日派对,并期待着大量宾客,但今年,派对取消了,因为她没那个心情。 阮潇潇换好衣服,走下楼,楼下的女管家正好关上大门。 “早啊,小姐。” “早,江妈,刚刚谁来了?”阮潇潇随口问道。 “是关先生,他给你送礼物来了。” “喔。”她起得晚,桌上已经摆了好几人送来的礼物,没什么稀奇。 阮潇潇意兴阑珊接过江妈递来的盒子,正要打开,动作却突然顿住。 关先生?会记得她生日的关先生只有一个,是定涯哥! 飞快拆开礼盒,打开绒布盒盖,里面是一条由各种宝石组合而成的美丽手链,阮潇潇心下一喜,立刻冲出门外。他一定还没走远! “小姐!外面凉,你加件外套啊!” 江妈的叮嘱完全被当成耳边风,阮潇潇奔到修剪得美轮美奂的庭院中,高兴得发现关定涯正驻足在轿车旁,似是在跟某人说些什么。 然后阮潇潇看见他交谈的对象,所有的欣喜在瞬间冷却。可恶!她居然忘了那个人也在。 她才刚起床,没化妆,衣服也没仔细搭配过……阮潇潇下意识地往自己身上看,但马上被自己的举动吓到。她在干什么啊?!不过是个开车的粗人,她干么打扮给他看? 这种人最好把他当空气! “定涯哥!” 一声叫唤让两个男人中止了谈话,阮潇潇跑到关定涯面前,刻意对严醒视而不见,而严醒也识趣地闪到一旁,自顾自地点烟抽。 “都没人告诉我你来了。”阮潇潇对关定涯娇嗔道。 “是我要江妈别吵醒你。”西装笔挺的关定涯温和笑笑,看见她握在手中的手炼。“喜欢那条手链吗?” “当然喜欢!好漂亮。”阮潇潇绽开笑容,只要是他送的东西她都喜欢。 “喜欢就好,那是清妍特地为你设计的。”提及爱妻,关定涯的眼神和语气都变温柔,却不知自己的话像桶冰水,立刻浇熄寿星的喜悦。 “我以为是你亲自挑的……”阮潇潇黯然低头。 一声不大不小的嗤笑凭空冒出,阮潇潇立刻转向噪音来源,只见严醒仍看着别处,悠悠哉哉地抽着烟,仿佛刚刚发笑的是某个白天出没的阿飘。 不要理他!不要理那个没水准的家伙!阮潇潇压下怒气,告诫自己。 “定涯哥,这条手链不算,你要另外送个礼物给我,要‘你’送的。”想到手炼是情敌设计的,她就不痛快。 关定涯是能干的大总经理,却丝毫不明白女人的心思,他不解。“我跟清妍是夫妻,她选或我选的礼物不都一样?” 好个不分彼此,阮潇潇听了只觉得更刺耳。 “不管,你一定要另外送我一样东西。”她撒娇地扯着关定涯的手臂,坚持。 “好吧。”关定涯莫可奈何,谁教他向来视潇潇为妹妹,不忍违逆。“你想要什么?” 要什么?她还没想到咧……阮潇潇陷入思考。 这时旁边凉凉飘来一句:“几岁的人了,还在那边撒娇,丢不丢人?” “阿醒。”关定涯投去警告的一眼,严醒只是耸耸肩,不痛不痒。 又是那家伙! 阮潇潇再也忍不住,恶狠狠地瞪向严醒,用目光将他千刀万剐。 她已经很努力忽视他了,可是这人就像一根芒刺,明明无足轻重,却没事爱来扎她一下,害她想忽略都办不到。 定涯哥为什么不管管他的司机?那人真的很需要教训一下,换作是她家的下人,她早就—— 欸?有了!她想到了! “定涯哥,我要——”葱指毫不犹豫地指向严醒。“他!” 此语一出,不仅关定涯错愕,就连严醒也张开嘴,香烟直直地掉落地上。 哼!怕了吧?阮潇潇不禁为自己突然萌生的念头得意起来,定涯哥人太好,所以任由那家伙嚣张,换作她当他的老板,不把他奴役到死才怪,谁教他老是欺负她。 关定涯很快回过神。“阿醒是我的司机,怎么能当礼物?”太胡闹! “我不管,我就要他替我开车,不用太久,三个月就好。”等她腻了就还人。 “不行,只要能力所及,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但是阿醒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为什么不行?我可以付他双倍薪水。” “潇潇,凡事有个限度。”关定涯正色训斥。“阿醒虽然替我工作,可是他随时可以决定自己的去留,别说他是我朋友,就算他只是普通员工,你我也没权利把他当礼物给来给去。你想雇用他,问的应该是他,不是我,你该学着更尊重人一点。” 这是关定涯第一次对她说这么重的话,阮潇潇怔愣,觉得很受伤。 她当然知道人不能当礼物,可是一方面她气不过严醒的态度,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感到不安……她只是……只是想证明她在定涯哥心中仍占有一定分量,他会应允她要求的任何东西。 就像他们小时候。 “好。” 简洁有力的一个字突然插入,阮潇潇一时反应不过来,关定涯则诧异地转头。 出声的人,竟是严醒。 “我拒绝!臭三八!别以为有几个钱就了不起!” “我严醒是什么人?岂是你这个死丫头收买得了的?!” 对啊!他昨天就该这么说才对! 可惜他没有…… 严醒不再瞪着天花板,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下了床。 光着脚、赤裸着上身,他走到窗边打开窗户,从柜子抽屉里的烟盒摸出一根香烟,对着清晨的空气吞云吐雾了起来。 一时冲动啊……一时冲动就把自己给卖了。 本来他觉得那个阮潇潇真的很可笑,明明他老板就不要她,她还在那边自作多情勾勾缠,那也就罢了,她居然蛮横到指定他当礼物,还一副自以为很聪明的样子,用膝盖想也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真的很欠教训! 可是谁知道在她真的挨骂之后,居然露出那种可怜兮兮的表情,害他胸口没来由地一闷,一不小心又想起她酒醉那晚死要面子又脆弱的模样,接着又记起她特地去买来赔他的衬衫…… 总而言之,就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件组合,害他一时脑子不清楚,莫名其妙地就脱口冒出那个“好”字。 罢罢罢,既然话已经出口,他就不会收回来,不过就一个被宠坏的千金小姐,还妄想端出老板架子压榨他,下辈子吧! 他一个堂堂七尺男儿汉,怎么可能让个女人骑到他头上?想他当年凭着一己之力在街头求生存时,她说不定还含着金制的汤匙,烦恼出门该穿哪件名牌—— 叩、叩、叩! 一阵敲门声响起,严醒吓得跳了起来,猛龙瞬间变成毛毛虫。 死了!他火速熄烟扔掉,抓起一本杂志,朝窗外扬扬扬扬……啊,对!空气芳香剂呢?找到!抄起瓶子,努力给他喷喷喷,一手驱逐烟味,一手净化空气,两手并用,手忙脚乱。 但变魔术似的,房门开启时,严醒已经若无其事地伸着懒腰。 “早啊,宝贝,今天怎么起得那么早?” 进来的是个穿着小学制服的小女孩,扎着马尾,手脚细细长长,身形比起同年龄的小孩算是高的,稚气未脱的脸上架着一副椭圆形的小小眼镜,镜片后则是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 她就是严醒的女儿严宝贝,今年小学五年级,连续四年当选模范生,现在在班上当班长,每次考试考第一,智商也许不到一八○,但是绝对比她爸爸高。 “老爸,你又在房间里抽烟对不对?”严宝贝板起小脸。“我闻到臭臭的味道了。” 严醒心下一惊。真要命!他女儿的鼻子怎么比狗还灵! “都跟你说过几次了,抽烟对身体有害,会导致肺癌,你真的该戒掉,我是为了你好,才会要你停掉这个不健康的坏习惯……” “知道了知道了。”严醒陪笑,立刻转移话题。“你肚子饿了吧?等我洗把脸,马上出去做早餐喔,乖。”轻轻一推,把女儿推出门外,松了一口气。 是啦,他严醒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家里这个小管家婆。 开车一定要系安全带,不能超速,晚上在十二点以前一定要回到家,睡前要喝牛奶,不能在房间里抽烟等等等,全都是女儿的规定……唉,有时想想,他这老爸还真是当得颇没尊严。 可是、可是他家宝贝是那么可爱,又是那么孝顺,全都是为了他着想才会定下这一大串规矩,人生得女如此,夫复何求? 思及此,严醒满心感动,迅速地梳洗完毕,走进厨房。 “宝贝,今天吃煎蛋卷好不好?”他问正在看国语日报的女儿。 “好。” “那我马上做。”不是他吹牛,光是煎蛋卷他就知道二十几种作法,样样美味又营养,电视上的名厨都没他厉害…… 别误会,他可不是喜欢下厨,像他这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么可能爱那种女人家的事,他的厨艺精湛完全是情势所逼,不然要怎么养大宝贝女儿? 穿上充满阳刚味的黑色围裙,取出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宝刀,他毫不留情地切切切、剁剁剁。嗯,果然只有德国制的菜刀配得上他这种血性男儿。 不到十分钟,一道蘑菇青椒起司火腿煎蛋卷就上了餐桌,不但色香味俱全,且营养均衡,再加上一杯新鲜牛奶,就是一顿完美的早餐。 然后声称不喜欢做菜的男人又回到厨房,开始准备女儿的爱心便当。 “宝贝,昨天烤的葡萄干小圆饼还有剩,待会儿记得带去学校,下课时可以吃。”严醒边装便当边吩咐。 “好。”正在吃早餐的严宝贝抬头。“对了,爸,我班上的彭芝琳说上次那个花生酱脆饼很好吃,她想跟我们要食谱,回家叫她妈妈做。” 废话!他烤的饼干哪有不好吃——啊!不对! 严醒脸色骤变。“宝贝,你没跟她说饼干是我烤的吧?” “放心,我说是我‘姑姑’烤的。”严宝贝翻了翻眼。受不了,每次遇到这种情形,她都得搬出“隐形的姑姑”。老爸根本没姊妹好不好! “你这样是害我撒谎喔,大人不能这样教小孩子。”严宝贝推了推眼镜,开始训话:“你这样不是很辛苦吗?在家一个样,出了门就开始摆酷,完完全全变了另一个样,这样很不健康欸,根本就像有双重性格……” 不愧是他严醒的女儿啊,小小年纪,连“双重性格”这么深奥的字眼都说得出来,果然,他家宝贝是天才……严醒感到好骄傲,又在便当盒里多添几勺菜。 “老爸,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有啦。”他赶紧回神。“你不懂,爸爸是男人,男人有形象要维持的,有些事情家人知道就好,不必说出去。”要是让人知道他在家净做些女人做的事,他要把脸往哪儿摆? “男生爱做家务有什么不好?要是我同学知道你不只会煮菜、洗衣服,又会烤饼干、蛋糕,连我那些漂亮的手帕和便当袋都是你缝的,一定会羡慕死!” 不好!大大地不好!严醒愈听愈心惊,听起来简直一整个娘娘腔! “宝贝,爸爸是‘会’做家务,不是‘爱’做家务,区别很大的,真正的男人是不会爱做那些女人做的事,懂吗?”他强调。要不是宝贝她妈死得早,他是绝对、绝对、绝对不可能拿锅铲、弄针线的。 “知道了啦!”严宝贝是聪明的小孩,决定不提醒她老爸,其实他每次做家事的神情都认真又愉快,缝缝补补的时候还会哼歌咧。 “知道就好。”严醒很是欣慰地把爱心便当打包好。“吃饱了没?” “吃饱了。” “那过来我帮你重绑过头发,马尾歪了。” “不用了,我自己会弄。” 闻言,严醒像是受到重创。“我就知道你长大了,不需要我了,我就知道你不爱我了……”哀怨的语调指控着。 “好啦好啦。” “我帮你绑公主头好不好?还是你喜欢辫子?我在杂志上学到一个新的编辫子的方式喔,我来给你编那种发型好了,保证全校你最漂亮。” “……”严宝贝的小脸黑了一大半,还说不爱做这些“女人做的事”?听他那种语气,根本就迫不及待想在她头上试验新发型嘛! “好了!”严醒手巧又经验丰富,很快就编好辫子。嗯,果然他家宝贝可爱得天下无敌,举世无双,将来竞选环球小姐稳登后座…… “老爸,我去上学了。” “路上小心。”严醒目送着女儿离去,忽地又伤感起来。 怎么这么快?他辛苦拉拔大的女儿居然长这么大了,记得她小时候很黏他的,现在却连头发也自己绑了…… 唉,真希望当年能多生几个女儿,黏他一辈子也无妨…… 要是他有这样的女儿,早在她出生的时候就被他掐死了! 严醒捧着如山的瞎拼成果,心里赌烂到极点。 先是修手指甲、脚指甲,然后是到spa做全身美容,接着是做头发,现在又是逛精品名店……买东西像不要钱似的,挥霍到人神共愤的地步。 阮潇潇那女人根本不是把他当专业的司机,而是苦力兼跟班嘛! 回去开计程车都比这个工作强! 最教他郁卒的是,他怒在心头还不能发作。 这全都归咎于早上那通电话—— “阿醒,答应我,别欺负潇潇。”关定涯果然是知他甚深,所以特地来电提醒。“潇潇虽然任性了一点,其实本性不坏,她从小就是个寂寞的孩子,需要的只是多点耐心和关怀,你多忍让一点。” 屁啦!这个从小就被父母捧在手心、要什么有什么的娇娇女,会寂寞才有鬼。 怎奈要求他的不是别人,是于他有恩又是朋友的关定涯,他除了应允还能怎么办? “发什么呆?走了,我还跟朋友约了喝茶。”阮潇潇说道。 还喝茶咧~~真鄙视这个一无是处、不事生产的女人! 严醒一肚子鸟气,把所有精品店的纸盒、纸袋塞入后车厢,然后装模作样地拉开车门。 “大小姐,请上车。”瞧那高傲的态度,要不是看在关定涯的面子上,他早就教训得她哭爹喊娘了。 阮潇潇这方面,当然不知严醒给关定涯的允诺,她以为他终于开始了解自己的身分,明白她现在正是他的上司,所以他得听她使唤。 为此,她不由得暗自沾沾自喜。 从后视镜,她可以清楚看见他专注开车的眼睛,以及那两道形状分明的眉毛。 他的眼窝很深,眼形狭长,左眼上的眉毛因那道疤的关系,看起来像被割成两截。 那才叫性格。那晚她朋友赵芊芊在夜店里说的话,不期然地浮现脑际。 那就叫性格吗?阮潇潇并不很明了,她很少去注意关定涯以外的男人长怎样,但是好吧,她承认这个讨厌鬼不难看就是了。 然而她更好奇的是,那道疤是怎么发生的?伤痕很靠近眼睛,即使她没有多少医学知识,也能看出他受伤的位置若是再低一点点,恐怕那只眼睛就会有危险了…… 不知怎地,她很想知道。 “喂,你眉上那道疤是怎么来的?”阮潇潇向来藏不住心思,干脆直接问。 “大小姐,我叫严醒,严肃的严,清醒的醒,你可以连名带姓叫我,也可以叫我阿醒。” 她早就知道他叫“阿醒”,只是那冰冰冷冷的语气让她气不过。 “真奇怪的名字,你干么不干脆叫‘严睡’算了?” “我妈起的,取的就是清醒两字里的醒。” “生下你这样的儿子,你妈一定很后悔。”要是她,早就气死了! 前座静默片刻,传来的声音依旧毫无温度。“也许你说的对,不然我妈不会在我五岁那年就跟人跑了。” 跑了?跑去哪里?阮潇潇愣了好一会儿才会意过来。 他的意思是…… 她错愕莫名,万万没想到自己未加考虑的一句话,竟得来这样的回应。 顿时,她后悔了,只希望自己能收回刚刚的话,她不是有意的。 她无法想像一个五岁的孩子被母亲抛弃,会是多么悲伤的情景……为什么他能用如此平淡无奇的声调说出这种事? 对不起……她想说,可是几个字卡在喉咙,怎么都出不了口。 她从来就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而现在,她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做…… 车内一片令人尴尬的沉默,阮潇潇仍为自己的失言懊恼不已,完全忘了追问那道伤疤的由来。 “大小姐,你原来的司机叫什么名字?” 呃?突如其来的一问,又教阮潇潇一呆。司机就是司机,她哪会想那么多? “不知道?” 带着嘲笑的语气激起了阮潇潇的好胜心,她迅速从记忆里搜寻,然后眼神一亮。“老张……不,老……王,对!就是老王!”哼,想考她?门都没有! “姓老名王?不会吧……”这次是明目张胆地笑。“那真巧,我家楼下卖猪肉的也叫老王,巷口水果摊大婶的老公也叫老王,我记得关家大宅的警卫也叫老王,该不会都是同一个人吧?” 阮潇潇被他笑得心头火起,先前所有的同情心都消逝无踪。这人还是一样恶劣,根本不值得同情! “我干么要知道他的名字?他又不重要!”她冲口道。 她以为严醒还会再说些什么,但他只是摇摇头,从后视镜深长地扫她一眼,不再多说。 不知为何,他的眼神让她浑身难过到极点,仿佛她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孩。 可是她又没错,老王本来就不重要啊! 话虽如此,阮潇潇在接下来与朋友的茶聚中,完全无法集中精神。 一个问题一直盘据着她的脑海…… 那个老王,到底叫什么名字? 第三章 “小姐,你回来啦。” “嗯。”阮潇潇脱下外套,递给管家。“我爸妈不在啊?” “先生到日本去了,后天才回来,太太今晚有个牌局,不回来吃饭了。” 当然是不在的……阮潇潇垂眸。向来都是如此,真不晓得她为什么要问这种多余的问题。 “小姐肚子饿了吗?如果想现在用餐,我马上让人准备。” “不用了,我晚点再吃。”反正只是她一个人吃饭,什么时候都没差。 阮潇潇转身就要上楼,又顿住脚步。“对了,江妈,你知道原本替我开车的那个司机叫什么名字吗?” 江妈怔了怔,旋即将名字告诉她。阮潇潇在心中默念了几次,将名字记住了。 “老王在阮家也有十多年了,我们都挺熟的。”江妈补充道。 “那么久啦……”阮潇潇有些讶异,但仔细回想,那个有点微胖、戴着眼镜的男人好像从她念高中的时候便开始接送她,不过,他似乎不是很老啊…… “他有老到该退休了吗?”她问出心里的疑问。 “老王只比先生长一岁,是因为右眼视力太差才决定提前退休,听说好像是视神经被什么压迫到的关系,虽然动了手术,但是医生建议他最好还是少开车。” 听起来很严重的样子…… “不能开车不是很不方便?要不要替他雇个司机?” 江妈一时无语。一般老百姓出门是不需要司机接送的吧…… “小姐,你有这份心意就够了,老王现在已经让他儿子和媳妇接到南部,我想他们会把他照顾得很好。” “嗯。” “小姐,怎么突然问起老王的事?是不是对新司机的表现不满意?” 何止不满意……“那人根本恶劣到极点。” “可是他原本不是关先生的司机吗?没想到关先生雇用的人这么差……”江妈皱起眉头。“那么我另外帮你找一个司机。” “不用了!”话一出口,阮潇潇自己也愣了愣。她干么那么大声?真是莫名其妙……可是说不上为什么,她就是排斥换司机这个主意。 “其实也没那么糟啦……”她连忙补充。 “好吧,不过如果小姐想换司机,只要跟我说一声,我马上替你雇一个新的。” “好。”看着一脸和蔼的江妈,阮潇潇忽又想到,从她有记忆以来,这个瘦瘦高高、永远站得直挺挺的妇人便料理着她的生活起居和家中大大小小的事务,可是自己对她似乎也一无所知。 “江妈,你的本名叫什么?”突来的问题让女管家又顿了下。 “我叫江黄秋妹。”江妈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小姐,你小时候问过我这个问题,那时你才刚上小学一年级吧,我记得我还跟你解释过为什么我的名字会有四个字。” 是吗?她问过?她不记得了…… 又跟江妈问了好些事,阮潇潇才转身上楼。 回房途中,她想起来了…… 小时候,有段时间她不是紧跟在江妈左右,就是缠着家里的其他佣人陪她玩,她的父母偶然问发现了这种情形,便告诫她—— “潇潇,那些人是家里的下人,是爸爸妈妈雇来做事的,你是我们的掌上明珠,跟他们身分不同,不要跟他们太亲近。” 爸爸妈妈是为她着想,所以她从来不曾质疑他们的话。 自那以后,她便再也没有跟任何佣人一起玩耍,家里的佣人来来去去,她也不再询问他们叫什么名字。 就像她对严醒说的,这些人,并不重要。 然而今日,她不由得注意到一个事实,从小到大,陪伴在她左右的人,似乎总是这些“不重要”的人。 她是不是,至少该知道他们的名字? 这是晴朗无云的一天。 阮潇潇跨出大门时,庭院的车道上,停着一辆闪闪发亮的轿车,轿车旁,则站着一位穿着花衬衫的男人。 男人仍旧叼着烟,伸手拉开车门,做出一个夸张的“请上车”手势。 “大小姐,起得真早,现在还不到中午呢,今天怎么穿这么漂亮?要去喝喜酒啊?” 阮潇潇的确是要代表阮家去参加一场政界大老之子的喜宴,不过她可没心思多解释,只是稍稍拎起礼服裙摆,噔瞪噔地快步来到严醒面前。 “王金发!” 啊……阮潇潇吁出一口气,等了整晚,现在说出来真是感觉通体舒畅,好轻松。 “大小姐,我叫严醒,有那么难记吗?”严醒神情怜悯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智障。 阮潇潇却回了他一个看白痴的眼神。“谁跟你说那个!我说的是前任司机的名字。” 严醒讶然,完全没想到她把前一天的事惦记在心。 “我以前的司机叫王金发,他提早退休是因为有眼疾,我还知道我们家所有佣人的名字。”哼哼,这下子他再怎么问,都绝对考不倒她。 “看来你认真做了功课。”严醒点点头,随即咧开嘴。“不过你跟我说这些干么?我又不认识那些人。” 呃?阮潇潇哑口无言。对喔……他才替她工作多久,自然不认识家里其他佣人。 可是—— “明明是你昨天先问起的!” “原来我这个下人说的话这么有分量,竟然让你记得这么清楚。”严醒凑近她,眉宇间透着一抹邪恶。“大小姐,你这么努力找出老王的名字,难道说是为了给我留下好印象?这样下去,我可能真的会误会你很在乎我的看法喔。” 啥咪?!阮潇潇惊骇莫名,熊熊倒退一大步。 他、他、他……在说哪一国的番话?! 昨天因为他扔出一个问题,所以她满心满脑都是老王到底叫什么名字,压恨儿就没考虑其他,也因此,她今天一见到他就迫不及待地把答案丢回他脸上。 她怎么可能会在乎这个讨厌鬼的看法? 她只是不想让他看扁,只是不想让他以为她笨到连那么简单的事都不知道,只是……只是…… 阮潇潇再也“只是”不出来,急得粉脸胀红。为什么连她都觉得自己不只莫名其妙,好像还有那么一点点……蠢? 她干么要特地跟他说她已经知道老王的名字? 严醒毫不客气地喷笑出来。“大小姐,开个玩笑而已,不用太当真,不过说真的,你的表情跟身上这件漂亮衣服实在搭配不来。”谁教她让他在太阳底下等了两个多钟头才现身。 “你这人——”怒火攻心,阮潇潇气得快内伤。“开车!”说不过他,她恼怒下令。 “今天要去哪里?” “君悦饭店。” “是,大小姐。”严醒扔了烟,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 严醒一边将车子驶出车道,一边玩味着他的新发现。 到今天他才看出来,后座这位看似骄纵、傲慢的阮家大小姐,实际上心无城府,性格也透明到极点,而且还……有点呆。 思及此,严醒的唇角不由得上扬,但这次的笑容没有任何嘲笑、讥讽,只有单纯的愉悦。 阮潇潇可没有严醒的好心情,一路上,她拒绝跟严醒交谈,呕得要死,独自生闷气。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会占到上风,像他取笑她那般笑得他无地自容。 哼,她会耐心地等,等到发现他弱点的那天,再给他致命一击,让他永远都抬不起头来。 就在阮潇潇幻想着复仇大计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谁的?她检查自己的手机,不是她的。 “喂?” 前方的严醒接听,阮潇潇立刻坐直身子。 她可不是要偷听别人讲电话,她才不会那么没水准,但是车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前方的声音要窜入她耳朵,她也没办法,真的。 只听严醒道:“宝贝啊,有什么事?吃过午饭了没有?” 宝贝?多恶心的匿称!这人八成是那种花心到极点,为了避免弄错女人名字而一律喊对方“宝贝”的猪头男,真无耻! “是吗……我知道了。”严醒又说。“你别待太晚,路上小心一点,我等你喔。” 要不是车里除了她之外就只有他,阮潇潇真的会以为说话的是别人。那个声音一点儿都没有平时那种气死人的调调,反而温柔得叫人几乎起鸡皮疙瘩。 是谁打电话给这个讨厌鬼,怎么他听起来差那么多? “好……好……晚上见,等等,还不要挂!来,亲一下……唉,亲一下就好啦……这才是我的乖宝贝。” 讲个电话还这样啵来啵去的,好不要脸! 一等严醒收线,阮潇潇就发作了。 “谁准你在开车时接听手机?你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怎么连一点基本的行车规则都不晓得!” “大小姐,我用的是免持听筒。”严醒倒是气定神闲。“更何况,也许你没注意到,我们现在正在等绿灯,所以严格说起来,我并不算正在开车。” 阮潇潇更加不高兴。瞧他讲电话那股亲热劲,她就是觉得超刺耳、超碍眼就对了。 “不管怎么说,上班期间你就是不该接女朋友的电话!” 严醒明显地愣了下,但最后只道:“那是通很重要的电话。” 鬼才信!明明除了肉麻兮兮之外根本听不出哪里重要,当她白痴吗? 阮潇潇哼了一声。“会在你上班时间打电话来谈情说爱,对方肯定也不是什么正经女人!” 严醒踩下加速器,继续往前行驶。“不好意思,大小姐,刚刚打电话给我的,正好是全世界最漂亮、最可爱的人,一百个你都比不上她的一根小指头。” 经他这么一堵,阮潇潇以为自己会火冒三丈,可是奇怪得很,她竟觉得胸口闷闷的,像是受到重创似的。 真的假的?那女人真有这么好? 还是她在他眼中就那么差劲,一百个都比不上那个女人? 霎时,阮潇潇的战斗力全失,闷闷地靠回椅背,转头看向窗外,不想说话了。 严醒狐疑地瞥了眼后视镜,却看不清阮潇潇的表情。那女人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安静了下来? 八成又在耍大小姐脾气,算了,不管她,这样正好落得耳根清静。 严醒收回视线,继续专注开车。 “……花花世~~界,自由~~恋爱,花言巧语乎伊骗不知,失身了后才知害,谁人替阮来安排,啊~~啊~~薄情郎……迎新弃旧不应该~~” 客厅中,高大男人以与身材极不协调的灵巧动作织着毛衣,嘴里哼哼唱唱,很是自得其乐。 一旁沙发上,本来在看电视的小女孩终于忍受不了魔音穿脑,决定出声提醒。 “爸,你又在唱歌了。” 欸?严醒停下棒针。“有吗?我哪有!” 严宝贝翻眼。唱那么大声,居然连自己都没自觉,真的被他打败。 还唱那种歌词怪怪的歌…… “来来来,宝贝,毛衣打好了,你试穿看看。”严醒很快地收了针,把最新成品亮给女儿看。 “爸,毛衣外面随便都买得到,你干么又自己打?” “外面买的哪比得上我的杰作?这每一针每一线可都有我的爱心在里面,你看,是不是比外面的成衣漂亮多了?快过来穿穿看。” “现在才九月,很热欸~~”抱怨归抱怨,严宝贝还是乖乖套上爱心毛衣。 “手举起来看看……现在转身……真赞,超卡哇伊……”严醒东拉拉西扯扯地调整着毛衣,看起来不亦乐乎,严宝贝只能站着任其摆布。 “老爸,你怎么都不交女朋友?” 严醒一怔。“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跟楼下的郑妈妈聊天的时候,她说你才三十二岁,应该要找个女孩子交往,我也需要一个妈妈,她还说你愿意的话,她可以帮你介绍相亲对象。” “那个郑太太又爱管闲事又长舌,你怎么老爱跑去找她说话?” “我是在敦亲睦邻。”严宝贝板起小脸。“谁教你每次一出门就装得酷酷的,要不是我跟邻居解释过了,他们还以为你是黑社会的人,我是被你绑架的肉票。”从他们去年搬来之后,她是多么努力地跟邻居打好关系,用心良苦哪! 说真的,她老爸那张脸黑黑的、硬邦邦的,眉毛上又有一道疤,不笑的时候还真的有点像坏人。 严醒被女儿训得汗颜,完全无法辩驳。 “老爸,其实我有你就够了,有没有妈妈都没关系,可是我觉得你应该交个女朋友,所以如果你遇到喜欢的女生就去追,不用考虑我。” 严醒几乎热泪盈眶。看看他女儿,多么懂事、多么贴心。感动之余,他将女儿脱下的毛衣细心折叠好,放在一旁。 为了不让宝贝烦恼,他说:“放心,你老爸我这么帅,随便找就有女朋友,根本不用相亲,我只是还没遇到中意的人而已。” “可是你除了上班之外多数时候都在家陪我,怎么有机会遇到女生?你又不是在很多人的大公司工——”严宝贝顿住,忽然想到:“爸,怎么都没听你提过你的新老板,她是什么样子啊?”她只知道老爸换了一个女老板,对方是关叔叔的朋友。 “就是千金大小姐啊。”严醒随口答道,却引来严宝贝更多的好奇心。 “她长得怎么样?漂亮吗?” “很漂亮。”严醒答得客观公正。从四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刚从大学毕业的阮潇潇,就认为她脸蛋美、身材佳,当电影明星绰绰有余,现在的看法仍是一样。 “结婚了没?” “还没。”想嫁的人不想娶她,严醒很不厚道地在心里补充。 严宝贝眼珠子一转。“那她是什么样的人?善不善良?” 这个问题就此较难回答了。 一直以来,阮潇潇给他的印象就是骄纵任性、不可一世,所以他总忍不住出言刺激她,故意气得她跳脚,可最近,他发现她并非他以为的那种坏心女人,虽然小姐脾气仍是很大没错,但她其实性格单纯、非常容易看透。 就拿前两天的老王名字事件来说,她一见到他就露出那股得意劲,就像个平时不读书的小孩子炫耀生平第一张满分成绩单一样,害他想到就想笑。 他对她态度很差,他知道,可是以前欺负她,是出于恶意,只因他看她不顺眼,现在,则是因为好玩。 是的,好玩……她就像个充满气的皮球,随便戳一下就蹦蹦跳。 “爸,你怎么不说话还一直傻笑?” 严醒回神。“我哪有傻笑!” 又否认了……严宝贝对她老爸实在很无力。 “你还没说那个新老板人好不好。” 女儿追问,严醒只好道:“她人还不坏。”仔细想想,应该有比他善良。 “那……你喜不喜欢她?” 这什么鬼问题?! 严醒登时警戒地眯起眼睛,伸手在严宝贝额上惩戒地弹了一下。 “小鬼!跟我来这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好歹你也是我生的!”就说嘛,怎么话题无缘无故扯到阮潇潇那里去! “人家只是想知道你喜不喜欢那个老板阿姨嘛,如果她长得漂亮、人又好,说不定……” “宝贝,别花脑筋想那些不可能的事,你老爸跟那位千金小姐根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什么意思啊?严宝贝开口想发问,严醒却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已经很晚了,去刷牙洗脸上床睡觉,明天还要上课。” 见父亲搬出少见的威严,严宝贝也只好乖乖听话。 严宝贝出了视线范围之后,严醒往后靠向椅背,下意识地伸手抚了抚眉上那道伤疤。 宝贝才十一岁,自然不明白在这世上,人与人之间,是有阶层之分的。有些人生来就是享尽特权、什么也不必做就能得到一切的命,另外有些人则得苦干实干,凭自己努力才能挣得温饱。 他不是个孩子,自然不会像宝贝那么幻想天开,对一个像他这种出身的男人来说,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世家千金属于只可观看不可碰触的娇贵人种。 像阮潇潇那样的女人,他是绝对要不起的。 更何况…… 他根本就没有喜欢她好不好! 真是见鬼了!严醒烦躁地抹了抹脸。 他干么坐在这里,跟个多愁善感的蠢蛋一样想那些有的没的无聊事? 第四章 这天午前,在阮宅—— “真难得,原来你也会在家,怎么?外头的金屋睡腻啦?”讽刺的声音来自一位中年美妇,也就是阮家现今的女主人姜秀桦。 她穿着绣工精致的日风宽袍,款款走向宽长的餐桌,一旁伺候的仆人立刻为她拉开椅子,并摆好餐具。 然而长桌另一端的中年男人只是冷冷地睇着她,面带隐隐嫌恶。 “别五十步笑百步。”阮松城放下手中的报纸。“我倒想问,上一次你在这个家过夜是哪个朝代的事?一天到晚不是派对就是牌局,你有没有一点阮家女主人的自觉?” “要不是为了阮家,我犯得着天天参加那些交际活动吗?” “少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谁不知道你好赌又爱引人注意!没了那些交际活动,恐怕你一天都活不下去。”阮松城冷哼一声。“你爱怎么玩我管不着,不过为了阮家的名声你最好节制点,免得丢人现眼。” 姜秀桦的脸色变了变。“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要是你真的关心阮家的名声,不如少养几个野女人,免得哪天上八卦杂志的头条!” 正当阮松城要再次开口,江妈的声音蓦地扬起。 “小姐,早啊,昨晚睡得好吗?” 阮氏夫妇同时一惊,两人吵得兴起,倒忘了女儿可能听见。 对于自己的独生女,阮松城向来疼爱有加,她要什么就给什么:在姜秀桦这方面,潇潇是她牺牲自己的身材、熬了九个月才生下来的漂亮女儿,她自然也是宠爱的。 为了不让女儿难过,他们在潇潇面前向来尽量表现得相敬如宾。 “爸、妈,你们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不知道。” 阮潇潇走进饭厅,脸露欣喜,显然没听见两人的争吵,夫妻俩也暗松了口气。 “潇潇,过来妈这边坐。”姜秀桦满面笑容。“妈有个礼物要送你。我昨天看见一个fendi限量款的条纹包,很适合你,江妈,帮我把袋子提过来,顺便把那些邀请函拿来。” 阮潇潇接下江妈递来的纸袋,打开礼物。 “谢谢妈,很漂亮。”尽管她已经有一屋子的包包,对母亲送的礼物,阮潇潇仍显得欢喜。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姜秀桦拿起一张邀请函。“潇潇,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明天在101有个dior的贵宾预览会,所有的名媛都被邀请了,你要不要也去看看?我本来是想跟你一块儿去的,可是我明天已经先跟人约了。” “妈,我不喜欢被那些杂志记者围着拍照。” 阮松城这时出声。“既然不喜欢,就别去了。” 姜秀桦暗喑横了丈夫一眼,说:“最近多的是那些什么企业家二代、三代的女孩子在媒体上出风头,我们潇潇比她们都漂亮多了,去露个脸有什么不好?” “我们阮家的女儿身价已经够高,不需要刻意打响知名度。” “我去就是了,反正明天也没什么事。”阮潇潇适时介入,又接着道:“爸、妈,你们晚上会不会在家?我会叫厨子弄些你们喜欢的菜,我们可以好好地一起吃顿饭。” “潇潇,公司还有不少事要处理,今晚我可能不回来了,改天爸爸再补偿你好不好?还是你想出国散心?想到哪儿玩跟爸爸说,我让人给你安排。”阮松城看了看手表。“我还有个会议要开,得走了。” “唉呀,我跟造型师约了时间。”姜秀桦也随着起身,在潇潇颊上迅速亲了一下。“妈晚上也有个非去不可的慈善晚会,不回来吃饭了,你记得明天穿漂亮一点,别让其他人比下去了。” “嗯。” 在她父母离开后,阮潇潇的脸色黯了下去。 爸妈又起争执了。虽然她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但是她的确听见了争吵声。 从几年前开始,她就注意到即使他们在家的时候,也已经分房睡,平时除非一些必须夫妇同时出席的重要场合,他们几乎总是各有各的圈子、各过各的生活。 她知道,他们并不如表面上和睦。 然而她配合着他们,假装毫不知情,也不曾询问,只因为她怕……她怕若真的戳破这种平和的表相,那么她所担心的事便会成真。 不,不会的……阮潇潇强迫自己抛开这些灰暗的想法。 这一切只是一时的龃龉,爸妈迟早一定会和好如初的。 纵然这样说服自己,阮潇潇仍是觉得心沉甸甸的,有些不安。 对了,有个人……一定能使她安下心来。 这女人怎么还不死心? 严醒不甘不愿地开着车,谁教他是拿人薪水的员工,老板要去哪里他能有什么意见? 豪华轿车沿着市郊山区的道路往上行驶。他对这条路熟得很,路的尽头就是关定涯拥有的别墅。 据他所知,关定涯因前阵子工作过度,所以目前正应妻子要求在山上别墅休息,就不知道这个阮大小姐是哪根筋接错,人家夫妻俩肯定正甜甜蜜蜜地在别墅培养感情,她去凑什么热闹? 这女人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做电灯泡吗?还是她又想搞破坏抢人老公? 一股说不出的烦躁堵在胸口,严醒冷着脸,不想去理后面异常安静的阮潇潇。 然而阮潇潇这时却主动打破沉默,开了口。 “严醒,放点音乐来听。” “是,大小姐。”严醒敷衍地应声,伸手按下按键,寻找适当的电台。 有了,这首歌赞! “……困没去又搁吃没落,甘是得到相思病~~叫一声玛莉妹,请你稍等一呢,我只有只有一句话,乎我疼惜你的机会,突然对我笑我一个,害我心丢三下你面红头黎黎,我真是欢喜又歹势~~” 严醒精神一振,手指在方向盘上打起拍子。 可惜不是人人都能欣赏他的好品味,饱含不悦的声音从后座传来。 “换电台!我要听的不是这种没水准的音乐!” 连“猪肉王子”蔡小虎的歌都不懂得欣赏,她才没水准好不好! 严醒撇撇嘴,切换电台。 “就听这个好了。”阮潇潇作了选择。 钢琴曲?严醒想暴走,他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要死不活又落落长的古典音乐! 车子后座没再传来抱怨,严醒的“奇檬子”却越来愈差。 转个大弯之后,他的眼中忽地掠过一抹光。有了,吓吓她好了! 踩下油门,方向盘一转,车子直接滑向路旁的空地,然后急急煞住。 果然,后座传来一声惊叫,然后是怒吼。 “你是怎么开车的?!”阮潇潇抚着心口,虽然车煞得不算猛,但仍是吓了她一大跳。 “抱歉,大小姐,音乐的水准太高,我一不小心就打瞌睡了。”严醒转过头,实在看不出一点歉意。 “你故意的!我一看就知道,你是故意的!” 严醒露出一个“是又怎样”的笑,立刻触发阮潇潇体内的炸弹,她爆发了。 “你被开除了!”这辈子没人这样欺负过她!他怎么敢! 严醒注视她片刻,爽快点头。“好。” 呃?阮潇潇睁大眼睛,看着他下车。“你要去哪里?” “阮小姐,我被开除了,记得吗?” “你不能把我留在这里!” “为什么不行?你又不是我老板。” 阮潇潇被堵得气结,恨恨地别开头,从皮包里搜出手机,怎知车外又传来凉凉的声音—— “真方便,打电话找人哭一哭,马上就会有人来救你。” 很不幸,阮潇潇是禁不起激的,闻言,她立刻把手机扔到一旁,怒气冲冲地下了车。 “我自己也会开车!不需要等人搭救!”她坐进驾驶座,重重地关上门,并关掉电台,听音乐的心情早就没了。 这下换严醒呆住。她会开车?真的假的? 他忍不住敲了敲车窗,待她滑下车窗,就问:“你有驾照吗?” “废话!当然有!”事实是,阮潇潇的驾照是高二暑假去美国度假的时候,一时好玩考到的,早八百年前就过期了,而且,除了当年练习和考试时之外,她的实际驾驶经验几乎等于零。 一方面她向来有司机接送,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没胆子上路。 不过后者,她死也不会让严醒知道。 开车有什么难的!她告诉自己,同时又偷偷庆幸这辆车是自动排档,谢天谢地。 凭着久远的模糊记忆,她踩下油门,上路了。 阮潇潇咬紧牙关,手心冒汗,紧握着方向盘,像全世界最小心谨慎的驾驶般注葸着前后路况。没问题的,一定没问题,她一定会安全抵达关家别墅! “阮小姐,你如果能开到时速五公里以上,应该可以在年底以前到达别墅。”看着比乌龟还慢的轿车,严醒总算开了眼界。他走路都比她快! “你跟着我干么?走开!”阮潇潇骂,目光却片刻也不敢从前方移开。 “马路又不是阮家开的,我散步也不行?”严醒迈着大步跟在车旁,眼睛却不时留意前后路况。 他们距别墅其实只剩两、三公里,这段路不但只有别墅的人会用到,而且几乎是一直线,所以他不特别担心,不过思考模式也是一直线的阮大小姐似乎没想到这些细节。 “阮小姐,如果你希望我载你到别墅,只要说一声就好。”看着慢吞吞爬行的可怜车子,严醒决定展现一点良知。 “不用!我说我会开就会开,不用你假好心!” “随便你。”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他完全可以想像她不肯认输、专注驾车的神情,看来这个阮大小姐不仅呆,还很倔强…… 一抹柔软的笑意自眼中浮现,严醒摇摇头,继续跟在轿车旁边。 阮潇潇历尽千辛万苦、克服无数艰险,终于在二十多分钟以后抵达别墅。 她停住轿车,迫不及待地下了车。 “我做到了!我做到了!”她兴高采烈地冲到严醒面前。“我自己开车开到了别墅!你看到了没有?!” 他看到了……严醒像木头人似地杵着,一动也不动。 “看吧,没骗你,我会开车!”纤指不客气地戳着他的胸膛。“我会开车,只是不想开而已,以后不准你再瞧不起我!听到没有?!” 像是肚子突然挨了一拳,严醒瞪着她,面部表情很是僵硬。 她的双颊染上淡淡的粉红,明媚的眼睛眯得像弯月,粉嫩的嘴唇咧得开开的,笑得好得意、好开怀,仿佛她刚刚完成了登陆月球的创举。 这是她第一次,朝他展现如此纯粹而不加掩饰的笑容,笑颜竟让他的心跳冷不防地漏掉好几拍,最要命的是,他的下腹居然一阵紧缩,起了不该有的冲动,欲望之强烈,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回事?明明随便捡个小学生都可以开车开得比她好,可是他不想开口泼她冷水,满脑子只想将她扑倒在车盖上,将这个娇美可爱的女人据为已有。 冷汗从严醒背上淌了出来。他非常、非常不喜欢她在自己身上引起的反应。 是因为太久未近女色吗?也许他真的应该交个女朋友了…… “你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阮潇潇终于发现他的异样。 就在严醒努力搜索着回应的字句时,另一个声音解救了他。 “阮小姐,您来了,我家少爷和少夫人到后面林子里散步,马上就回来。”别墅的管家在门口迎接,随后又看向严醒。“阿醒,你要不要也进来喝点东西?”关家的人都知道,严醒和关定涯有着朋友的交情。 “不了。”严醒这时已经重拾镇定,摇摇头。“我去找阿财下棋。”与其打扰关定涯夫妇的两人世界,他宁愿找别墅园丁消磨时间。 看着尾随管家步上门阶的窈窕背影,严醒再次提醒自己—— 别忘了,她是上流社会的千金小姐,来自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如果他够聪明,就绝对、绝对不该怀有任何幻想。 阮潇潇再次走下门阶时,先前的笑容已不见踪影。 这是个错误,她不该来的。 她以为,就像过去的每一次,只要她内心有任何旁徨不安,定涯哥就会用他关切的眼神、沈稳的语调使她安心,告诉她一切都没问题。 但是她忘了很重要的一点,定涯哥已经是个有家室的人,不再专属于她。 虽然他对她仍是极好,极为包容,可是她无法不注意到他在不经意间对妻子流露的浓厚情感,真不知道她以前怎会如此盲目,竟没看出他对陆清妍的爱恋。 她不得不承认,定涯哥的感觉并非单方面,他们夫妻之间的恩爱几乎伸手就摸得到,无人可介入,也让她感觉自己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所以有不少次,关于她父母的问题已经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这时,一阵笑声传来,阮潇潇转头,一眼就瞧见不远处凉亭中正在下棋的两个男人。 她走近凉亭,对较年轻的那个男子说:“严醒,走了。” “阮大小姐,我已经——”严醒抬眼,却因那张满是落寞的脸庞而无法说出“被开除了”几个字。 这女人是怎样?明明先前还高高兴兴的,怎么现在又一脸“世界完全失去光明,人生毫无希望”的可怜样? 关定涯夫妇欺负她吗?不可能吧…… 难不成,她终于认清了事实?八成这才是原因…… “走了啦。”阮潇潇郁郁地又说了一次。 唉,严醒暗自叹息,既然她已经忘记开除他这码子事就算了,真拿这女人没办法…… “好。”他站了起来,跟园丁阿财道别之后,便走到阮家的轿车旁,打开后座车门让阮潇潇上车,自己也坐进驾驶座。 “大小姐,现在要去哪里?”驶出别墅车道后,严醒问。 “随便……”后座人懒懒地看着窗外,连声音也没精打采。 他真的很不习惯她那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平时那个颐指气使、盛气凌人的女人到哪里去了? 去了一趟关家别墅就变成这样,关定涯真是害人不——冻欸!他是吃错什么药,居然怨起自己的朋友? 严醒急忙甩开那种毫无道理的想法,敛起心神。 “你想去市区采购,还是回家?”他又问。 “都不要。”她既没心情逛街,也不想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家。 严醒的耐性开始受到考验。“你到底想去哪里?” “随便哪里都可以。” 有气没力的声音让严醒想发作都发作不起来,只能认命地动脑筋思考,自行作下决定。 车子快抵达山脚的时候,他没朝市区驶去,反而弯入通往另一个山头的路,又开始爬坡。 天色渐暗,这一带似乎都是树林,没什么人烟。五分钟后,连路灯都已不再出现,全得靠车灯照明,但是严醒仍旧继续往上开。 直到此时,阮潇潇才留意到他们正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你要载我去哪里?” 换作是平时,严醒可能会恶劣地冒出一句“载你到深山先奸后杀”,但是现在的阮潇潇,让他不忍心欺负。 是的,见鬼了!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这样,但是这女人那副失魂落魄、要死不活的模样,真的让他浑身难过到极点。 “马上就到了。”他最后只道。 原来是个看夜景的地方。 阮潇潇讶异不已,万万没想到在这荒山野岭之上会出现一个围着栏杆的小小平台,平台上有张石头彻成的长椅,而奇迹似的,还有一盏照明的灯。 “好漂亮……”阮潇潇站在平台上,凭栏眺望,从他们的位置几乎可以看见整个台北市。天色已全黑,城市里华灯初上,点点灯火像闪烁的各色宝石,洒满脚下那片土地。 眼前的美景足以让人心胸也开阔起来,阮潇潇深深地吸进夜晚的空气,呼出,感觉低落的情绪被冲淡不少。 严醒掏出烟,点了一根,静静地站在她身后两公尺左右的地方吞云吐雾。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阮潇潇回过头,问他。 “无意间发现的。” 真敷衍的回答……不过此时的阮潇潇不介意,又追问:“你怎么会想到要带我来这里?” 严醒耸耸肩。“我想不出该载你去哪里,干脆来这里吹吹风,换个心情,反正不太远。” 原来是因为他注意到她心情不好…… 阮潇潇不由得有些讶异,她还以为以他的为人,一定会乘机落井下石、在她的伤口上洒盐,说不定她死后都会在她坟上跳舞,完全没想到他居然带她上山透气。 虽然他还是那种满不在乎的语气,可是她仍是感到心窝升起一股暖意。 如果她记得没错,这是他第一次没有用冷嘲热讽的态度对她说话。 也许,他并非她以为的那么讨人厌…… 阮潇潇将视线移回山下的夜景。她看过不少世界各地的美丽景观,却从来没发现自己出生、长大的城市,竟是如此迷人。 “严醒,我一直很好奇,你跟定涯哥是怎么认识的?”她没有回头,仍注视着城市的万家灯火。 似是没料到她会有此一问,严醒顿了顿,才道:“四年多以前,我遇到了一些麻烦,是他替我摆平的,当时他正好也缺个司机,所以就雇用了我。”那并非什么值得夸耀的过去,所以他也说得简洁。 那时他刚带着女儿搬到台北不久,以开计程车维生,没料到他那个酒鬼老爸欠债的高利贷公司,因找不到他父亲,竟找上在大饭店前等客人的他,就在他被几名大汉团团围住时,关定涯出现,询问前因后果之后不仅替他老爸先还了债,还提供一个专属司机的职位,而两人个性上的合拍,也让他们有了朋友的情谊。 “我欠他很多,就这样。”尽管他早已偿清关定涯给他的贷款,甚至还有余力投资一家夜店,但恩义犹存。 “定涯哥本来就是个很好的人。”阮潇潇点点头,倒也没继续追问。 一阵沉默之后,她又问:“严醒,说不定你比我更了解定涯哥,你说,他现在是不是过得很幸福?” “嗯。” “那就好……”阮潇潇顿了顿,低声又附上一句:“我希望他能一直幸福下去。” 没发现身后男人脸上闪过的诧异,阮潇潇只是深思地注视着山下,不再说话。 今天,她看见了定涯哥在他的妻子身边有多么快乐、多么放松,她以为自己会心生妒恨,可是她并没有。连她自己都意外的是,她真心替定涯哥高兴,因为她知道他值得过得幸福。 然而她也同时明白,从今以后,她再也不能像过去一样,一有烦恼就跑去找他倾诉,因为他有他自己的人生,有他自己的家庭。 失去长期以来情感上的依赖对象,才是她真正难过的原因。 她好希望,自己也能找到一个人,像定涯哥爱护他妻子那般爱护她。 一阵夜风吹来,阮潇潇打了个轻颤,下意识地抚着光裸的臂膀,她身上穿的是件无袖上衣,在夜晚的山头上,是单薄了些。 “喏。”严醒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手上是件男用的外套。 他哪里找来的?阮潇潇瞪着那件衣服,很是惊讶。 “不是很漂亮的衣服,不过至少可以挡点风,你将就着用。”在后车厢内放件防水外套以备不时之需是严醒的习惯。 “我又没说它丑……”像是怕他反悔似的,阮潇潇一把抓过衣服,自行披在肩头上。 虽然这件蓝白相间的外套的确不怎么好看,却让她整个人暖到心头里,并生出一股奇妙的感动…… 可惜阮潇潇的感动持续不到两分钟,严醒的手机就响了。 “喂?宝贝啊……”严醒移步到一旁接听,但阮潇潇仍是听得一清二楚。 电话那端说了什么,严醒低头看了看手表。“我没想到已经这么晚了,你再等一会儿,我很快就下班了。” 严醒收线,转向阮潇潇。“大小姐,恐怕我得送你回家了。”现在已过了他的下班时间。 严醒并不是二十四小时待命的司机,在他同意替阮潇潇工作时就已经说清楚,晚上七点半他就下班,若非必要绝不加班,而阮潇潇当时也爽快应允,并不很介意这些细节。 但是她现在介意得要命,想到他肯定是要跟那个“全世界最漂亮、最可爱”的女朋友约会,她就觉得胸口闷闷的,不舒服。 更何况,她还不想离开这个美丽的景点。 “我想再多待一会儿,你晚点再下班好不好?” 也许是她语中泄漏的恳求,严醒看着她,差点就点了头。但他最后还是说:“不行,我今天不能加班。” “我会算你两倍——不,三倍的加班费!” 严醒语气骤冷。“大小姐,不是什么东西都是钱买得到的。”至少他家宝贝的生日就不行。 她又不是那个意思……阮潇潇觉得又冤又恼,好想尖叫。为什么他老是对她那么坏?不过是个女朋友的约会,他干么凶她? 他不知道她从来不曾这样低声下气求过人吗? 她真是笨蛋才会以为他人其实不坏! 就这样,阮潇潇对严醒的一点点好感全被扔到垃圾桶,严醒再度荣登阮大小姐的讨厌鬼名单第一名。 第五章 既然应允了母亲,阮潇潇便盛装打扮,准备出席在101举办的新装预览会。 她穿着dior的粉红无肩带订制礼服,光裸的脖子上则戴着关氏珠宝特别为她打造的钻石项炼——那是她父母送的生日礼物,至于绾起来的头发及无懈可击的彩妆,则是特别到府服务的设计师和化妆师的杰作。 这样的隆重,对她来说也并非常有的事,她其实并不爱出入这种作秀性质居多的社交场合,因为她讨厌伪善的交际,也认为被闪光灯追逐是件很烦人的事,若非必要出席的场合,她的父母也向来由着她,所以比起其他世家名媛,她算是相当低调的了。 今日,她打算在新装预览会上短暂露个脸,然后找机会离开。 在她终于打扮好走出大门时,严醒已经备好车,等在车道上。 他只看了她一眼,便拉开车门。 “大小姐,请上车。” 阮潇潇没应声,只是扬起下巴,抬头挺胸地绕过他,坐进车内。 她不是个会记隔夜仇的人,但是昨晚他为了约会不肯加班的事,就是教她耿耿于怀,心里不痛快。 暂时,她还不想跟他说话。 一路上,阮潇潇在赌气,严醒也没主动开口,只是沉默地开着车,然而他脑中却没有表面上来得平静。 认识这女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以为自己早就习惯她的美貌,但是最近,他发现自己对她的抵抗力愈来愈低,刚刚更是证明了他错得有多离谱。 她看起来就像个美得不可侵犯的公主,可是那魔鬼的身材、娇艳欲滴的脸孔,以及浑身收发的诱人香气,全都让他满脑子只想“侵犯”她。 男人都是野兽,谁知道与她交际的那些富家公子哥会不会都跟他一样想法? 啊——不能再想,再想下去,他都觉得自己快变成色情狂了! 赶紧收回几乎脱控的思潮,他在101大楼的入口处暂时停下,下车开门,准备在阮潇潇下车后再开到停车场。 阮潇潇下了车,说:“我很快就会call——” 一阵突来的铃声打断她的话,是严醒的手机。 “我知道了。”严醒随口应了她一声,弯身钻进车子取出电话接听,却没发现阮潇潇留在原地,耳朵也竖了起来。 “宝贝啊,怎么会这时候打电话来?”严醒觉得奇怪,这时候她应该正要上最后一堂课吧。 “怎么了?”他的声音忽地紧张起来。“你别急,慢慢说……什么?你要回家?等等,到底是怎么——好好好,我不问就是了,你别哭喔……你现在在哪里?说清楚一点……好,我马上去接你,我保证,马上就到了,你就乖乖待在那里等我。” 严醒收线,讶异地发现阮潇潇还站在那里,并未进入大楼。 “你要去哪里?”她不高兴地质问。 严醒急得要命,只迅速道:“我去办点事,很快就回来。” “不准!”阮潇潇几乎气爆。居然为了女友这样明目张胆跷班!她也很快就需要用到车啊! 严醒心焦如焚,火气也上来了。他管她准不准!“我现在非走不可,大不了你开除我,我不在乎!” “你——”阮潇潇万万没想到为了女朋友,他竟可以强硬到这种地步。 她又惊又怒,无法细想,立刻做了一件她一辈子也没想到自己会做的事—— 她不顾形象,一屁股又坐回车里。 “你要走?好!我跟你一起去!”她重重甩上门,豁出去了,去他的新装预览会,反正她本来就不想参加,但是不看看那女人是什么样子她死都不会瞑目! 严醒瞪眼,是不是真的啊……这女人居然“番”到这种程度! “你不是很急吗?还不快走!” 算了!没空跟她争。 “随便你!” 严醒扔下一句,坐回驾驶座上,飞车飙往目的地。 宝贝,撑着啊,老爸马上来救你了! 智善国民小学? 阮潇潇一头雾水。他女朋友在这里?小学老师吗? 在她猜测的同时,严醒将车驶进校门,在警卫室旁停了下来。 “我是学生家长。”严醒对警卫说。 学生家长?阮潇潇的疑问又多了一个。 粗壮黝黑的警卫先生狐疑地打量着严醒,似乎不太相信。 “我女儿在五年三班,她身体不舒服,我来接她。” 女儿?!阮潇潇震惊莫名。讨厌鬼居然有个小学五年级的女儿!说他是变性人恐怕她都不会那么惊讶! 但是阮潇潇也听出严醒声音里的急切,难得机警地,她按下车窗。 “警卫先生,有什么问题吗?”她朝警卫嫣然一笑。 “呃?没、没有……”突然见到一个穿得比电影明星还漂亮的大美女,原本板着脸的警卫顿时连话都说不好。 “请、请留下证件,签个名……车子就停那边。”警卫很快递给严醒一本访客登记,伸手指了指旁边的停车场。 严醒不浪费时间,迅速地交身分证、签名,将车停好,便开始寻找他女儿。 阮潇潇也连忙下车,快步地跟在他后头。她对这一切实在太好奇了。 “你结婚了?” “十多年前结过。”严醒加快脚步,他在运动会时来过这所学校几次,虽然警卫不记得他,但他大致记得这个校园,不至于迷路。 “你老婆呢?”阮潇潇得小跑步才跟得上他,但仍不放弃提问。 “死了。” 在阮潇潇怔仲之间,严醒已经赶到严宝贝跟他说的防空避难室附近。 现在是上课时间,全校师生不是在各栋大楼里,就是在操场,靠近学校围墙的防空避难室一带相当安静。 “宝贝?”严醒喊道。“你在哪里?” “爸?”严宝贝的声音从一旁的树丛后传来。“我在这里。” 严醒立刻绕到树丛后,看见蹲在地上的严宝贝。阮潇潇也跟了过去。 “你怎么躲在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蹲下,很快扫视女儿一遍,还好,没受伤。 严宝贝抬头,看见阮潇潇。“爸,这位阿姨是谁?是不是你老板?” “对,现在先别管那些。”严醒柔声道:“快跟我说你什么地方不舒服。” 严宝贝低下头。“也不是不舒服……只是肚子有一点点痛痛的……” 阮潇潇睁大了眼睛,看看小女孩又看看严醒,后者简直跟平常判若两人。 现在的严醒,不只是声音,连脸上线条都变软了,看起来好温柔,竟教她不想移开目光。 严醒没留意阮潇潇的视线,全部精神都放在女儿身上。“是不是吃坏肚子了?走,我带你去看医生。” “不是啦……” “你不是说肚子痛?”严醒又开始急了,平时能言善道的宝贝怎么忽然吞吞吐吐的? “不是那种肚子痛……”严宝贝迟疑许久,才嗫嚅道:“我的‘那个’好像来了……裤子弄脏了……我不敢回教室上课……好丢脸……” “‘那个’是哪个?”关心则乱,严醒完全没弄懂女儿的话。“裤子脏了有什么关系?体育裤本来就容易脏啊,你站起来我看看。”他先站起来,伸出手,却没料到被拒绝了。 “不要啦!我说的不是那种脏。” 又不是?严醒愈来愈头大,他女儿今天为什么这么难沟通? 严宝贝再怎么聪慧、早熟,毕竟只是个孩子,即使健康教育老师已经教过这种事,但真正发生时,她仍是不知所措,尴尬得无法启齿。 所以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在场同为女性的“大人”。 阮潇潇微微一愣,顿时明白了。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有些不自在。“我想……她指的是月经。” 月经?! 晴天霹雳。严醒呆在原地,完全没了平时的酷样。他女儿还是个小baby啊,怎么会有那种女人才有的东西?!他仿佛昨天才替她换过尿片呢…… 幸好阮潇潇脑子是清醒的,她推了他一下。“严醒,你回车上把我的皮包和披肩拿来。” 严醒不耐地瞥了她一眼。“大小姐,我现在没空伺候你。” 这人怎么突然变笨了?阮潇潇没好气。“我皮包里有你女儿需要的东西,披肩是给她围在腰间用的。” 严醒茅塞顿开。“我马上去拿,宝贝,你等一下,我很快回来。” 严醒一离开,树丛后就剩下阮潇潇和严宝贝两人大眼瞪小眼。 阮潇潇没有多少和小孩子相处的经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严宝贝,此时已经安下心来,恢复了平时的伶俐。 “阿姨,谢谢你,我叫严宝贝,你叫什么名字?” 阮潇潇一愣。“你……真的就叫‘严宝贝’?”她还以为那只是匿称呢。 宝贝……她忽地想通了。 原来,此“宝贝”就是彼“宝贝”,也就是严醒口中那个“全世界最漂亮、最可爱的人”。 顿时,阮潇潇心情大好。 “我的名字很好笑对不对?每个人第一次听到的时候都会笑。” 咦?她在笑吗?阮潇潇赶紧敛容,想了想,安慰道:“其实我觉得‘宝贝’这个名字很可爱啊,总比罔市或春娇好。” “我想我宁愿叫春娇……”严宝贝语带无奈。“名字是我爸取的,他说因为我是他的心肝宝贝。” 果然……阮潇潇并不太讶异,那人看起来就像没读过什么书的样子。 可是不知为何,她却觉得,有他这样的父亲,严宝贝一定是个幸福的孩子。 “你该庆幸他没叫你‘严心肝’。” 严宝贝骇然瞪大眼,然后噗地一声笑出来。“阿姨,你好好笑喔。” 有吗?阮潇潇下意识地摸着脸颊,她是很认真的。 然而看着那张清秀可爱的小脸,阮潇潇不由得跟着笑了。 这是一种崭新的感觉,她从来没想到自己会跟一个小孩子相谈甚欢,她发现自己不但不排斥,反倒觉得很愉快。 老是低着头和严宝贝讲话也挺辛苦,阮潇潇干脆拉起裙摆陪她蹲在地上。 “你的裙子会弄脏喔。”严宝贝推了推眼镜,提醒道。 “没关系,反正已经脏了。”她刚刚就已经拖着长裙跑了好一段时间。 “阿姨,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宇。” 阮潇潇把名字告诉她,忽又想到一件事。“你没回去上课,老师不会觉得奇怪吗?” 严宝贝面露愧色。“我叫我同学跟老师说我肚子痛,去了保健室……我要是回教室,一定会被人笑的,尤其是班上有个常常喜欢捉弄我的男生,超讨厌。” 阮潇潇点点头,再同意也不过。 “对啊,有些男生真的很坏。”就像某个替她开车的家伙。 这时,那个替她开车的坏家伙已经带着皮包和披肩回来。 阮潇潇从严醒手上取来搭配身上礼服的薄纱披肩,很快地围在严宝贝腰间打了结。 “阿姨,这样好吗?”严宝贝迟疑。“这个披肩看起来很贵的样子。” “别担心那个,你回到家之前先这样围着,现在先去洗手间,你会不会用卫——”意识到严醒在场,阮潇潇吞下“生棉”两字,改口道:“我陪你一起去好了,最近的洗手间在哪里?” 严醒呆呆地看着两个女生走开,忽然怀疑阮潇潇是不是在他离开期间被外星人掉了包,不然为什么她会看起来像个温柔的天使? 这就是严醒的家? 好小。 光是她家一楼的大厅恐怕就比这里大。 不过屋内摆设看起来很温暖、舒适,而且不仅干净,所有东西也都有条有理地摆放着,跟她想像中的完全不同,她还以为严醒住的地方应该如他穿衣服的品味——也就是毫无品味。 阮潇潇好奇地四处打量严家父女住的公寓,在跟严宝贝的老师请过假之后,他们便来到这里。 严宝贝这时正在洗澡、换衣服。 自行参观了好一会儿,阮潇潇才注意到一直一语不发坐在沙发上的严醒。 这人是怎么回事?她这才想起,严醒好像从刚刚离开那所小学之后就没说过一句话,在车上的时候也都是她和严宝贝在交谈,现在又是这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太反常了。 “喂,你怎么了?”阮潇潇来到他面前。 “才五年级就有那个了……怎么那么快?她还是个小孩子……”严醒喃喃道,像是根本没听见她的问话。 阮潇潇花了好几秒才听懂他的话。“那有什么好奇怪的?虽然早了一点点,可是以她的年纪来说,也还算正常啊。”像她的初潮就是在小六上学期来的。 严醒闷闷地斜了她一眼,仍努力从打击中恢复过来,不想搭腔。 这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哪会懂得为人父亲的心情? 宝贝的初经来了…… 那就表示她已经进入青春期,不久之后她就会带男孩子回家,然后他就得痛扁一顿那个不知死活的兔崽子。接着她可能会想结婚,所以他又得痛扁一顿那个拐骗她的浑蛋,然后说不定宝贝会怀孕,到时他一样会痛扁一顿那个害她受苦的王八蛋……啊~~他不要呀! 阮潇潇想了想,然后搬出小时候江妈对她说过的话。“那表示宝贝长大了。” “我不想要她那么快长大不行?!”严醒暴躁地回了一句。 阮潇潇不可思议地瞪着他,忍不住噗哧笑出来。 严醒的情绪更差了。“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阮潇潇摇摇头,仍是笑个不停。 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这个平常总是让她觉得自己像白痴的男人,居然有这么幼稚、别扭的一面! 总算让她等到嘲笑他的机会啦! 严宝贝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镜片后圆圆的大眼睛讶异地眨了眨,她了解老爸,他超会装的,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在别人面前露出那种耳根子发红、一点都不酷的表情耶。 她真不懂老爸上次说的那什么不同世界的话,阮阿姨又不是外星人,而且照她现在看来,老爸跟她明明就相处得不错啊。 阮阿姨对她很好,人又漂亮得像公主,如果老爸有阮阿姨当女朋友,她想不只老爸会很开心,她自己也会很高兴。 小小的脑袋瓜飞快运转,严宝贝走进客厅。 “阮阿姨,你等一下有没有事?” 阮潇潇终于止住笑,转向小女孩。 “没有啊,为什么问?”既然错过了新装预览会,她也不想去参加之后的酒会,应该就是回家吧。 “那你要不要在我们家吃晚饭?” 阮潇潇愣住,严醒更是脸色一变。 “宝贝,家里没什么东西可以招待人家的,还是改天吧。” “你昨天早上不是买了很多菜?我上学前看到冰箱还满满的。” 该死!宝贝平时跟他的默契到哪里去了?严醒暗自咬牙切齿,但马上又说:“宝贝,你阮阿姨吃不惯我们家的粗茶淡饭,而且我还没下班呢,说不定你阮阿姨有别的地方想去。” 阮潇潇没那么迟钝,见他根本不想她留下来,让她有种受伤的感觉,难道她真的那么惹人嫌吗? “宝贝,改次好了,下次阿姨请你吃饭。”她对小女孩说。 “阮阿姨,你别听我爸的,我希望你留下来吃饭。”严宝贝拉着阮潇潇的手,转头对她老爸板起脸孔。“爸,你不是教过我做人要知恩图报?阮阿姨今天帮了我,现在又是我们家的客人,留她吃晚餐是一种礼貌。” 就这样,定案。 说了半天,原来严家真正当家的,是小学五年级的严宝贝。 阮潇潇瞪眼看着桌上的菜肴,不敢相信这些竟是出自严醒之手。 那样粗鲁的一个男人,居然会下厨?他看起来还比较像蹲在马路边吃便当的建筑工人呢! 可惜她没看见他做菜的模样,因为他把她和宝贝赶到宝贝的房间,不准她们进厨房。 “阿姨,别客气,尽量吃。” “喔,好。”阮潇潇拿起筷子,试了几口饭菜。 “好吃吗?”严宝贝迫不及待地问。 “好吃。”阮潇潇由衷点头,没注意到对面的男人脸上掠过一抹得色。 这些菜色虽算不上山珍海味,也不及她平时所吃的华丽,却是极为可口,让人想更多尝一些。 最重要的是,有一种易于亲近的平实感,她想,那就是……“家”的味道。 “看吧,我爸真的很会做菜,下次叫他做西餐——” “宝贝,吃饭不要太多话。”严醒突然放了一大坨菜到严宝贝的碗里。“多吃点青菜。” “爸,你怎么挟那么多青椒给我?你明知道我不喜欢吃青椒。” “小孩子不可以偏食,不然会长不大。” “你自己还不是不吃茄子。” “我已经是大人了,不需要再长大。” “每次都嘛这样说……” 阮潇潇看着拌嘴的两个人,心中忽然涌上一阵寂寞。 记忆中,她似乎不曾与父母这样亲密、随兴地用餐,当他们偶尔在家吃饭时,旁边总有一堆仆人伺候着,而在对她例行地嘘寒问暖之后,餐桌上剩下的也只是一些过于客气、生疏的字句交换。 眼前这对父女之间自然而亲密的互动,让她忍不住要羡慕。 “大小姐,不喜欢吃不必勉强。”显然注意到她的沉默,严醒淡漠的声音传来。 “不、不是……”阮潇潇忙回神,却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感受。 “阿姨,你多吃点,不过不要吃太饱,我昨天的生日蛋糕还有一大半,等下可以吃,是超好吃的黑森林,我爸烤的。” 严醒差点被饭菜噎住。“宝贝!” 可惜警告来得太迟,阮潇潇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你……会烤蛋糕?”今天的震惊一个接一个,让她感觉好不真实。 严醒不自然地清了清喉咙。“没时间出去买,随便弄弄。” 骗人!自己动手做远比出门买更花时间—— 阮潇潇这才想起,昨晚他不肯加班急着离开,原来是为了宝贝的生日。 “阿姨,别看我爸长这样,他其实家事一把罩喔,不只会做菜、烤蛋糕,还会烫衣服、织毛衣……” 严醒脸都黑了,这就是为什么他不要阮潇潇留下来吃饭的原因。 “严——宝——贝——你觉悟吧,明天早上自己去育幼院报到,我不要你这个女儿了。”养这女儿有什么用,居然吃里扒外,把他的底都掀了! “有什么关系?阿姨又不是外人,阿姨,等下我给你看他织的毛——” “叫你别说你还说!看我不教训你才怪!”严醒一把将严宝贝抱到腿上,开始整治她。 “啊——阿姨救命!爸!好痒……不要再搔我痒了啦!停下来啦!” 看着边笑边尖叫的严宝贝,阮潇潇不由得莞尔。 然后目光投向神情又好气又好笑的严醒,便再也移不开。 她作梦都想不到,这个对自己总是态度恶劣的粗鲁男人,竟会有这样细腻、充满爱心的一面。 算起来,认识他也有好几年了,可她觉得自己仿佛今天才真正认识他。 似乎意识到她的注视,严醒抬眸,直直对上她的眼睛。 像是做贼被当场逮着似的,阮潇潇狼狈地低下头,以吃饭掩饰自己,但双颊却不由自主地发热。 真奇怪,又不是第一次跟他面对面,她怎么忽然心跳加快、紧张起来了? 这晚,阮潇潇躺在床上,想着白天的每一件事。 这真是个奇特的一天,却也是长久以来她感到最开心的一日。 她真高兴自己不顾形象地坚持跟着严醒,否则她不会知道他嘴里的“宝贝”其实是他女儿,也不会认识那个可爱的小女孩,更不可能发现严醒那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只是…… 阮潇潇抱紧枕头,不自觉地轻叹口气。 她忍不住要想,要是严醒对待她,有像对待宝贝一半好就好了。 第六章 为什么……他好像愈来愈帅了? 阮潇潇从后座瞧着后视镜,虽然从镜子里只能看到他的眉眼,她仍是能毫无困难地勾勒出那有棱有角的轮廓。 忽地,镜中的黑眸与她交会,阮潇潇慌忙撇开头,脸颊又热了起来。 她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光是一个眼神,就让她这样心慌意乱? 别说是其他男人,就算是定涯哥的凝视,也不曾对她造成如此大的影响。 好像自从几天前她看到他的另一面之后,就开始出现这种怪现象。 “大小姐,你再继续偷看我的话,我真的会以为你对我有意思喔。”戏谑的语气从驾驶座上飘来,阮潇潇顿时脸红了。 “乱、乱讲!”她又羞又恼,结结巴巴。“少、少臭美了!” 对他有意思?怎么可能!她才不可能看上这个低俗又粗鲁的家伙! 可是你明知道如果他愿意的话,也可以很温柔的。 他只是不喜欢你罢了。 体内一个小小的声音这么说道。 顿时,阮潇潇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半点劲都提不起来。 严醒也没再逗她,把车子停在一家高级发廊前面。 阮潇潇抬头朝窗外搜寻,她的朋友赵芊芊也正好出现在店门口,显然刚做完头发。 赵芊芊约她喝咖啡,但因为赵芊芊的司机正好请假,便要阮潇潇顺道来接她。 赵芊芊一看到阮家的轿车,便走过来,开门上了车,坐在阮潇潇旁边。 “真讨厌,我那司机不过是感冒而已就请假,害我好不方便。”赵芊芊一上车就抱怨。 “大小姐,现在要去哪里?”严醒的声音插了进来。 阮潇潇报了一个饭店名称,赵芊芊随意往驾驶座一瞥,在短暂的困惑之后,眼睛亮了起来。 “我看过你!在那间酒吧——”不等严醒有所回应,赵芊芊立刻转向阮潇潇。“潇潇,你不是说他是关家的司机,怎么现在变成替你开车?” 阮潇潇迟疑片刻才含糊道:“我的司机退休了,定涯哥就把他让给我……”她这才想起,她一直没向芊芊提起这件事,自己也说不上是什么原因。 “是喔,你运气真好。”赵芦车身子向前倾,兴趣浓厚的双眼直往严醒身上飘,只差没伸出魔掌对他上下其手,但严醒像是没听到,只专注开车。 阮潇潇忽然感到很不舒眼。 芊芊喜欢男人是她早就知道的事,可是见她对严醒露出的那种饥渴眼神,让她觉得难以忍受。 “潇潇,”赵芊芊凑近她,说:“把他让给我怎么样?我用我的司机跟你换。” “不行!”想也没想,两个字冲口而出。 “问问而已,你那么大声干么?”赵芊芊对她的反应有些不高兴。“不过是个司机而已……还是他的‘服务’真的证到你不想让他走?” 看着脸色暧昧的芊芊,阮潇潇花了好几秒才听出她的暗示,双颊在瞬间胀红。 “你讲到哪里去了?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赵芊芊才不信。“不然你干么那么舍不得?” “我……我只是还没腻而已!等我腻了再说!” 她情急之下只想得到这个答案,却没发现驾驶座上的人握紧了方向盘,连指关节都泛白。 赵芊芊一脸悻悻然,却也没再对这事穷追不舍,阮潇潇暗自松了口气。 “菲菲的婚礼快到了,我们决定明天晚上在我家的别墅办个单身女郎派对,你会来吧?” “单身女郎派对是要做什么?”阮潇潇不解,那跟平常的派对有差别吗? “唉,就是派对里都是女孩子,替准新娘庆祝最后的单身生涯,很好玩的,既然大家都是女的,就可以放胆吃喝,又可以讲知心话,反正你来就对了。” 阮潇潇有些心动。她的朋友其实不多,比较常往来的就是赵芊芊和徐菲菲,可是平常除了一起消磨时间之外,也很少真正讲什么知心话,所以虽然她有点讶异没男人会死的芊芊会举办这种派对,但还是没犹豫太久就点丫头。“好啊。” 两人又聊了几句,车子已经抵达目的地。 “大小姐,到了。”严醒替阮潇潇开了门,毫无温度的声音让她看了他一眼。 他在生气吗?虽然那张刚正的脸上读不出任何表情,她仍是觉得他在生气。 然而她没机会问,严醒已经绕到另一边替赵芊芊拉开车门,但赵芊芊下车之后并未移步,一双媚眼在他健硕的体格流连不去,像是看着一块上等猪肉。 “帅哥,哪天你家小姐不想继续雇用你的时候,有没有兴趣来替我做?” 严醒看了她两秒,牵起嘴角。“为美女服务是我的荣幸,我会认真考虑。” 赵芊芊听得心花怒放,阮潇潇却是脸色难看到极点。 只见赵芊芊从皮包里取出一张名片,直接塞入严醒的上衣口袋,手掌很没必要地停留在他的胸膛上。 阮潇潇得咬紧牙根,才能忍住将朋友打成残废的念头。 “别忘了打电话给我,无论是为了工作……还是其他。”赵芊芊不舍地又在严醒身上摸了两下,才扭着腰肢走开。 他就不会反抗吗?阮潇潇有气无处发,瞪了严醒一眼才尾随赵芊芊走进饭店。 那两个女人到底是有什么毛病?有钱就可以不把人当人看吗? 严醒满腔怒火,一停好车,便重重地打了一下方向盘。 其实他气的是阮潇潇,他心里明白。 另外那个大胸脯的浪荡女不管说了什么,他都可以当她放屁,但是阮潇潇的话,却轻易地让他火冒三丈。 我只是还没腻而已!等我腻了再说! 马的,她把他当什么了?玩具还是旧鞋? 他暴躁地拿出烟,下了车。 可是烟还没点着,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抬头,竟是这时应该在喝咖啡的阮潇潇。 “总算找到你了……” “大小姐,有什么吩咐打手机给我就行了,何必特地下来停车场?” 没留意他语调中的冷漠,阮潇潇只劈头问:“你不会真的想替芊芊工作吧?” 替那女人工作?恐怕他得穿上贞操带才行。不过严醒可不打算照实说。 “有人这么赏识我,当然要考虑考虑。” “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严醒直盯着她,心想如果她再冒出那一句“等我腻了再说”,他马上掐死她。 幸好,她没有。“你难道看不出她有别的意图吗?” “说不定我就喜欢她有别的意图。”严醒仍是恶劣不改,不过怒气已经下降一咪咪。 但阮潇潇却激动了起来。“反正不准你替她工作!” “我说大小姐,你这不是断我生路吗?等哪天你对我这个员工腻了,炒了我,难道叫我喝西北风?我可是还有小孩要养。”他当然可以回关氏,不过他很肯定思路一直线的阮大小姐不会想那么多。 果然,阮潇潇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是那种无法把事情藏在心里太久的人,所以进入咖啡馆才坐下,就借口要用洗手间溜到地下停车场来,一心只急着确认严醒不会接受芊芊的提议,可是经严醒这么一说,她又哑口无言了。 难道她该说,没关系,她会供养他们父女吗?这种话连她自己听起来都怪怪的…… 可是她不想要他去替芊芊工作啊! 事实上,她根本就不希望他替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工作。 没察觉阮潇潇的挣扎,严醒只觉得还没玩够,说他爱记恨好了,他的火气可还没全消。 “原来那个小姐叫赵芊芊啊……”他掏出口袋里的名片,神情认真地研究。“就算不替她工作,她应该也不会介意我打电话找她喝个咖啡,说起来她的长相不差,身材也够辣……” 阮潇潇脸色骤变。“不行!我不准,不准你打电话给她!” 严醒几乎笑了出来,这么任性的话也只有这位大小姐说得出来。 “大小姐,我在下班之后的生活你应该管不——”他连话都没说完,阮潇潇就做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伸手抢夺名片,但严醒也不是省油的灯,反应奇快地举高名片,一手并揪住她的手腕。 “啧、啧,脾气真大。乱抢别人的东西,你不觉得很失淑女风范吗?” 阮潇潇双颊染上微红,似乎这时才发现自己的举动有多没形象。 “你放开我啦!” 既然手挣不开,阮潇潇本能地用另一手推着他的胸膛,严醒却因她的举动而僵住。 原来她靠得他那么近……他不确定这是意外,还是自己下意识想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但是他发现自己并不想松开手。 这个骄纵、蛮横的大小姐啊,明明该被抓起来打一顿屁股,为什么他只想吻上那两片诱人的嘴唇,直到她再也说不出惹人生气的话为止? 意识到他的异样,阮潇潇仰起头,却在对上那双黑眸时,忘了挣扎。周遭的空气仿佛在瞬间凝滞,被他那样注视着,她的心跳都停顿了,像是被一张大纲罩住似的,无处可逃。 眼看那张性格的脸庞愈来愈靠近,她却膝盖发软,一动也不能动。 这时,一辆汽车开过,突兀的声响打碎了所有暧昧。 严醒火速松开她的手,阮潇潇则茫茫然地杵着,一时反应不过来。 “放心吧,大小姐,我不会打电话给你那位朋友。”严醒垂眸,撕掉名片,直接扔进附近的圾圾筒。 “喔,好。”阮潇潇呆呆地应声。“那我回楼上喝咖啡。” 一直到进了电梯,她才总算找回自己的神智。 刚刚……他是要吻她吗?可能吗? 可是他的声音和神情那么冷静,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一定是她想像力太丰富了,产生了错觉…… 她差一点……差一点就闭上了眼睛呢! 幸好没有,不然脸就丢大了。 话虽这么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胸口有种像是失望的东西在蔓延。 为了接送雇主参加派对,严醒在第二天加班了。 当他把阮潇潇送到赵家别墅时,别墅外已经停了数辆轿车,显然有些受邀者比他们早到。 在阮潇潇进入别墅之后,严醒则留在庭院中,跟其他司机一样。 “老弟,新手啊?以前没见过你。”一个长得很像艺人澎恰恰的中年男人主动跟他打了招呼。 “对。”严醒没多做解释,主动加入这三个围在一起的司机,顺便递出香烟。 “多谢啦。”说话的是个有着啤酒肚的男人,他接下烟,跟严醒一样开始吞云吐雾。 “你是替阮家小姐开车厚?我认识原来那个老王啦,他退休前还找我喝过酒咧。”啤酒肚男人说道。 “说真的,我看来看去,这么多小姐里面就那个阮家小姐最水,不管是脸蛋还是身材都比那个孙芸芸还赞。” “澎恰恰”评论,顺便拍拍严醒的肩头。“老弟,你运气不错,我家小姐就有点……唉,算了,吃人头路,还是不要讲好了。” 严醒跟其他人一样笑了出来。 “不过这些千金小姐一个比一个有钱,随便讨一个都可以少奋斗二、三十年咧……”发言的年轻司机顶多二十五、六岁,话一出口就被啤酒肚男人在头上巴了一下。 “还随便讨一个咧!麦肖想啦,这些有钱人家的小姐跟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你还想讨人家当老婆,下辈子重新投胎再来啦!” 所有人又笑,但严醒却是笑得极为勉强。 即使这人说的是他完全认同的事实,可不知怎的,听起来就是有点刺耳。 “啊,卡小声点。” “澎恰恰”出声警告,其他人也有默契地止住笑声。 两位衣着入时、刚下轿车的年轻女子正从他们面前走过,显然也是受到邀请。 其中一名女子说:“我们好像迟到了,希望不会错过芊芊安排的特别节目。” “什么节目?”另一个女子不解。 “你不知道喔?芊芊找来一群脱衣舞男,说是要给菲菲一个惊喜。”女子解释,似乎完全没留意不远处的几个司机。 “真的?她从哪里找来的脱衣舞男?”语调有些兴奋。 “我也不清楚,反正芊芊本来管道就多,而且我还听说喔……”女子声音变得神秘兮兮。“她也看不惯那个阮潇潇老是一副自以为冰清玉洁的样子,想要让她出点丑啦!” 交谈声随着两个女子愈来愈远,庭院中再次剩下几个司机。 严醒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别墅大门,脸上的笑容早已消逝无踪。 不过是脱衣舞男而已,据他所知,这些人顶多扭扭屁股把衣服脱光,按理说不至于做出什么过火的举动。 应该不会有事的…… 可是,那女人呆头呆脑的,随便一点激将法就能让她干下蠢事。 更何况,他见过她醉酒的模样,要是她又喝多了,恐怕…… “女人的嫉妒心真可怕。”年轻司机忍不住道。 “那个赵家小姐喔,出了名的不检点,仗着家里有钱老爱搞些花招,玩起来可疯了,听说她不只爱趴踢、爱男人,好像还嗑药咧。”啤酒肚男人提供他听来的八卦。 “现在的年轻人喔……”“澎恰恰”则是又摇头又叹气。 严醒拧熄了烟,视线仍停留在门口。 别墅里传出的音乐变大声了,里头的气氛似乎也愈来愈high…… 这是哪门子的鬼派对?! 阮潇潇瞠眼看着那群光着上身、正随着音乐脱下裤子的肌肉男。 本来派对还算正常,所有人不是吃喝就是聊天,谁知中途芋芊打开一扇房门,五、六个穿着军官制服的壮硕男人就蹦了出来。起先她还奇怪怎么会有军人在场,但是两分钟后,她就发现这些“军官”,并不是真正的军人。 她好后悔,超后悔,她干么答应来这种可怕的派对? 一条裤子飞了过来,幸亏她躲得及时,否则那条裤子就落在她头上了。 伴随着其他女人的兴奋尖叫,音乐也变大了,阮潇潇尽量不引起注意地往角落移动,但是一个壮得像猩猩、身上只剩丁字裤的长头发男人挡住她的去路。 长头发猩猩对她笑,肌肉纠结的庞大身躯不断摇摆,愈来愈逼近。 阮潇潇防卫地往后退,直到身体贴在墙壁上,但更教她花容失色的是,长发猩猩居然把手移到丁字裤的裤腰,拇指伸进松紧带。 “不准脱!”她情急大喊。 “潇潇,别害羞,他喜欢你嘛。”徐菲菲对她说,但注意力立刻又回到在她面前扭动的光头猛男。 穿着暴露的赵芊芊正跟一个平头肌肉男热舞,眼睛却朝潇潇这边瞟了过来。 “潇潇,你干么好像很紧张的样子?既然来了就别再矜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没见过裸男呢。” 她是没见过啊!至少不是在真实生活中,又在这么近的距离之内。 若不是自尊心作祟,不想被他人取笑,她早就夺门逃走了。 这时长发猩猩又伸手搭住她的肩,像是想跟她跳舞,来不及想,阮潇潇一掌就朝他手背打下去,痛得男人立刻缩手。 但是猩猩显然是个非常有职业道德的舞男,虽然邀舞不成,该做的他还是没少做,所以他的手又回到丁字裤上缘…… 全场又是一阵尖叫,阮潇潇脸色发白,紧闭着眼睛,觉得自己快吐了。 天哪,谁来救救她! “先生、先生!你不是客人,不能进去!先生!你等等!” 门口突然起的一阵骚动,破坏了原本狂欢的气氛,阮潇潇也注意到周遭好像安静了许多,所以她忍不住睁开眼—— 那个赵家仆人拦也拦不住的人,是严醒! “严醒!”她从来没像现在那么高兴见到他。 他大步来到阮潇潇面前,二话不说就扯住她的手,将她拉出门外。 也许是因为他的脸色太吓人、杀气太明显,在场那么多人,居然没一个敢出声制止。 “等一下啦,你走太快了!”阮潇潇一路被拖着来到别墅外,忍不住小小抱怨了两句。 哪知她不说话还好,一开口就引发严醒的怒火。 他甩开她的手,转身就吼:“太快?!你还没玩够啊?” 阮潇潇被他的嗓门吓了一大跳。“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是笨蛋还是白痴?交那什么莫名其妙的朋友,又参加那什么莫名其妙的派对!那些光屁股的猩猩有那么好看吗?动物园里不是更多!”想到那个光溜溜的男人几乎贴在她身上,严醒简直气爆了,要是他再晚一点进去,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长这么大从没被人骂过,阮潇潇先是愣住,很快火气也飙了上来。 “你那么凶干么?我哪里知道会是这样子的派对!那些脱光光的男人又不是我找来的,你以为我想看哪!” “不想看就不会走人?你脑袋是长好看的是不是?” 对着口气又差、脸色又凶的严醒,阮潇潇忽然鼻头发酸,觉得自己好委屈。 亏她原本还很高兴他救了她,没想到他现在又对她那么坏。 “你走开!我不要跟你说话!”她气愤地推他一下,绕过他又往前走。 怎料不到两步,一只强劲的手臂又将她扯了回去,接着一片阴影落下,她的脑子也在瞬间化成空白。 灼热的唇瓣覆上她的嘴,也剥夺了她的呼吸,潇潇头晕目眩,浑身虚软,觉得脚下的地面好像突然消失了,若不是他紧紧拥住了她,恐怕她会因此往下坠落。 他的吻,仿佛带着愤怒似的,有种野蛮的霸气,如一场风暴席卷而来,她微微颤抖,有点害怕,却又忍不住为之引诱,想要更多。 但是冷不防地,他分开两人。 若不是他及时扶了她一下,潇潇可能连站都无法站稳。 “上车,我送你回去。”严醒的气息仍有些急促,声音也较平时低哑。 阮潇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呆呆点头。 两人都没发现,原本在附近聊天的几个司机全看直了眼。 他们个个都想知道:为什么这么好康的事,没发生在我身上? 回阮宅的路上,严醒一直保持沉默,粗犷的脸上却时不时流露着一股懊恼。 阮潇潇则因为那一吻,仍处在饱受震撼的状态当中,对周遭变化毫无感觉。 她下意识地触着自己的唇,刚刚发生的事,像作梦,却是一场美好的梦。 差别好大……那些脱光光的肌肉男就连靠近她一点,都让她觉得反感,可是严醒的吻,却让她好喜欢。 她看着前方专注驾车的背影,回想近来所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忍不住问自己,她是不是……有点喜欢上他了? 第七章 阮潇潇因为一个亲吻,整夜失眠,直到清晨才入睡,但这样一来,准时九点上班的严醒,只能在阮家庭院里等待,等到雇主起床为止。 严醒自然不知道阮潇潇失眠,只当她赖床。至于他自己,虽然睡眠未受影响,却也心烦意乱。 他在庭院中走来走去、四处闲晃,最后在一张木制的长椅上坐了下来,烦闷地点了烟。 阮家宽广的庭院经过专人设计,车道的两边除了应季花卉之外,还有数排修剪得极为美观的树木,这张供人休憩的长椅就位于一排常绿灌木丛后方,一公尺半高度的树丛,正好给了严醒思考的隐私。 他大大地吸进一口烟,对自己前一晚的行为很懊悔。 马的,他的自制力跑哪里去了? 他干么吻她? 没错,他气疯了、想杀人,尤其想宰掉那只光溜溜黏在她身上的长毛猩猩,但他把她拉出那个糜烂堕落的鬼派对,狠狠骂一顿就够了,何必吻她? 然而一见她被自己骂得眼眶泛红、满脸委屈,他就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手一伸便将她拉了回来,狠狠地给她亲下去,要不是理智及时回笼,恐怕他想做的还不只那些。 吸了没几口的烟又被他拧熄,他焦躁地抓了抓头发。 严醒啊严醒,你这个大白痴!明明知道她不是你能染指的对象,竟还干出这种蠢事!你这不是替自己挖个坟墓,然后往下跳吗? 可是,吻她的感觉,比他想像中的还美好…… 警觉到自己思考的方向,严醒骇然,正要甩开不该有的思绪,便听见灌木丛后传来的说话声。 听起来是阮家仆人偷闲聊天,两个都是女的。 他对别人的隐私没什么兴趣,本想起身走开,但是他们谈话的内容,又让他坐回椅子上。 “……对了,阿芳,昨天的苹果日报你有没有看到?先生的绯闻被登出来了,这次居然是那个拿过金钟奖的——” “小惠,这种事不要在这里说。”叫阿芳的女子忙截断同事的话。“要是被小姐听到就不好了。” “我就不相信小姐不知道自己的爸爸在外面有女人,一定多少心里有数啦。”小惠似乎颇不以为然。 “反正你小心一点就对了,先生和太太平常就算再怎么吵架,在小姐面前也都装出一副和睦的样子,要是你说了什么被他们知道,肯定叫你走路。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疼小姐的。” “我知道了啦。”小惠顿了顿,又道:“记得我以前刚来的时候还很羡慕小姐咧,觉得她命好,不用工作,要什么有什么,不过现在想想,觉得像她那样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先生女人一个接一个换,太太也几乎都不在家,生在这种家里,还不如我们这种平民老百姓。” “也对啦,看到小姐那样老是一个人吃饭,感觉挺可怜的,连从来不八卦的江管家,有次都听到她感叹说:‘那孩子,从小就没有父母陪在身边,怪孤单的。’。” “是喔……” “好了啦,要是被人发现我们躲到这里偷懒,会挨骂的,而且我还有一堆事情要做。” “啊!江管家叫我给花瓶里的花换水,差点忘了!”两名女佣逐渐走远。 严醒坐在长椅上,许久未移动。 他记得,关定涯也说过,她是个寂寞的孩子。 而他却一直没发现。 不,不要再多想,这些人都说错了一点—— 她已经不再是个孩子,无论她跟她家人之间是什么样的情形,她都得想办法自己面对。 这并非他的问题,她该学着长大。 他唯一该做的,就是跟她保持距离,避免再干下昨晚那样的蠢事。 严醒下定决心,顽强地忽视胸口那股心疼的感觉。 他是喜欢她的吧…… 一定是,不然他怎么会吻她? 可是他为何对那晚的事只字未提? 会不会,他也跟她一样有些难为情? 阮潇潇坐在车后座,第n次冒出这些问题,可惜这两天来,她只敢把话藏在心里,没胆子问出口。 事实上,就恋爱方面来说,也许一个国中女生都比她经验丰富。从小到大,除了关定涯之外,她不曾多看其他男性一眼,现在发现自己居然对关定涯以外的人动了心,倒教她有些彷徨无措,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你喜不喜欢我?”或是“你为什么吻我?”这类的话,就算她再怎么想知道答案,仍是无法坦率问出口。 好讨厌啊……平时她明明不是这样的,为什么现在变成了畏畏缩缩的胆小鬼? “大小姐,你还没说要去哪里?” “呃?”阮潇潇回神,那低沉、好听的嗓音害她心跳又快了一下。“就直接回家吧,今晚我爸妈都在家,我们要一起吃晚餐。”这个解释听起来没什么必要,但是因为难得全家一道用餐,她开心得想昭告全世界。这也是为什么,她会特地出门购买母亲喜爱的甜点和父亲偏好的雪茄。 这时她突然想到,要是她告诉父母亲,她喜欢上自己的司机,不知道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可能不会太高兴吧……答案浮现,因为她很久以前就知道父母亲对家中“下人”的看法。 但阮潇潇并未消沉太久,因为她很快地想到一个解决的办法。 于是她说:“严醒,你……想不想换个工作?长久当司机也不是办法,如果我求我爸让你进他公司,他一定会替你安排一个不错的职位。” 她的想法是,如果严醒替她父亲工作,一定可以成为他的得力下属,然后这样一来,如果他们交往,父母亲也不会有太大意见。 交往……阮潇潇的脸一阵热。唉呀,她想得好远,自己都觉得害臊呢。 可是,他怎么都没讲话? “严醒?”阮潇潇疑惑地看向后视镜,却对上了一双异常冰冷的眼睛。 她心头一震,为什么他是这种眼神? “大小姐,我只是个粗人,连高中都没毕业,对大公司里的事一来完全不懂,二来也没有兴趣,或许你觉得开车不是什么称头的工作,但是对我来说,它是一份正正当当的职业,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毫无温度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利刃似地刺向她,阮潇潇原先的热忱全数消失无踪,只觉得一阵凉意窜过身体。 “我只是想……”她怯怯出声,却无法把话说完。 他的眼神太无情,声音好冷酷,一点都不像那晚激烈吻住她的男人。 这样的反应让她受伤,阮潇潇咬住唇,望向窗外,免得一不小心哭出来。 车内陷入长长的沉默,然后不知道是不是她听错了,前方似乎响起一声轻轻的叹息。 “大小姐,我对自己的工作没什么不满,没有必要换,所以以后你也不用再提这件事。”这一次,严醒的声音缓和了许多。 但尽管如此,阮潇潇仍感到不安。 她惹他讨厌了吗? 也许,他就像她以前猜测的那样根本就不喜欢她…… 那么他又为什么要吻她?说不定那个吻对他一点意义也没有…… 忽地,阮潇潇完全没了自信。 “我要离婚!” “别挑这时候无理取闹,潇潇马上要回来了。”阮松城蹙起眉头。 “我无理取闹?!”姜秀桦气得管不了那么多,把八卦报纸摔到桌上。“你看看这什么?要不是朱太太把报导给我看,我还不知道你惹了那么大的新闻!你行!这次居然还勾搭上一个跟你女儿差不多大的得奖女明星,结果我呢?现在成了大家的笑柄!” “不要夸大其辞,事情没那么严重,这种狗仔记者写的垃圾,几天之后就没人记得了。” 丈夫不以为然的态度只是更加激怒姜秀桦。“你知不知道报纸上写了什么?上面还讲到我!居然拿我跟那个不要脸的小贱人比较,说什么我年华老去又挥霍成性,所以挽回不了丈夫的心,这教我以后在朋友面前怎么抬得起头来!”她冷笑。“你这人哪还有什么心,换女人比换衣服还快,心早就被狗啃了!” “你够了没?”阮松城的嗓门也大了起来。“难道他们有说错?也不想想你这些年来打牌输掉多少钱,信用卡刷爆多少张!不说别的,光是整容的费用就够开一家小公司了!花那么多钱好像也没差,一样面目可憎。” “你——”姜秀桦看起来像快中风。“我不管!我要离婚!你等着好了,我会把你过去所有的情妇名单都公开,到时绝对告得你倾家荡产!” “离就离!要不是为了潇潇,我早八百年前就跟你离了!” “那正好是我想讲的话!” “爸、妈!够了!你们别再吵了!” 阮氏夫妻同时转头,神情闪过惊慌。 “小姐……”江妈急忙从厨房赶出来,但已太迟。 阮潇潇脸色发白,手里提着的纸袋落到地上。 原来她的父母之间的关系,竟已恶劣到这种地步。 原来她迟迟不敢戳破的表象背后,竟是如此不堪。 她还傻傻地告诉自己,他们之间只是暂时的不和,总有一天会言归于好,真是笨到家了。 “潇潇,你……你站在那里多久了?”阮松城不安地问,但马上从女儿的表情得到答案。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妈,你不用再骗我了。”阮潇潇的声音发颤。“我有眼睛,这几年来我都看到了,我只是笨得宁愿跟着你们一起骗自己。” “潇潇,不管怎么样,爸爸妈妈都是爱你的。”姜秀桦急道,全没了稍早的泼妇样。 “你妈说的没错。”阮松城难得同意妻子的话。“不管怎样,潇潇,你都是我们最宝贝的女儿。” “我知道。”阮潇潇深吸了口气,力持镇定。“但是无论你们决定怎么做,请不要拿我当理由。”她不想成为父母在一起的唯一原因,那样的话,这段婚姻将失去意义,她要背负的责任也太沉重。 阮氏夫妇哑然无语,阮潇潇拿起手提包,又说:“我希望你们能平心静气地好好谈谈,就当我这个做女儿的求你们。”然后她转身就要离开。 “小姐,你要去哪里?”江妈急问。 “我到朋友家过夜。”今晚,无论如何她都无法继续待在这里。这个家,太冰冷、太令人心寒。 阮松城骂她老婆。“你看!都是你!要不是你开的头,现在也不会变成这样子!” “我?上报纸头条的可不是我!” 阮潇潇走出门外,将父母的吵架声摒除在身后。 她已经让严醒提前下了班,庭院中只有她父母的座车和司机,她很确定他们目前没空介意她使用任何一辆车。 现在只剩,一个问题。 她能去哪里? 严醒讶异地瞪着不请自来的访客,这不是他不久前才送回家的雇主吗? 不过,更教他错愕的是她开口的第一句话。 “我可以在你家过夜吗?” 不会吧…… 严醒傻了足足五秒,在看清她的神情之后,才会意到她说的“过夜”,并非他想的那一回事,是他自己思想不纯正。 她的神情很平静,太平静了,平静到他直觉地认为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尤其那双失去生气的眼睛,空空茫茫的,像只迷途的小动物。 对了,她本来不是要跟她父母吃饭吗?难道说是他们的问题? 阮潇潇误解了他的沉默,娇艳的脸上掠过黯然。“不行吗?没关系,打扰了,再见。” “等等!”严醒想也没想地拉住她,却又没了下文。 不是才决心和她保持距离吗?为什么现在又抓着她的手不放? 但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让这个模样的她,就这样离开。 对着那张不解的脸庞,他暗自叹了口气。 他一定会后悔让她留下的,他知道。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开了口。 “进来吧。” 严醒的家是三房两厅的公寓,三个房间中,一间属于严醒,一问属于严宝贝,剩下最小的一间,则是极少派上用场的客房。 但这天夜里,严家客房外,聚集了一大一小、交头接耳的两个人影。 “爸,客房里的灯还亮着,阮阿姨进去了那么久,好像还没睡耶。”严宝贝压低了音量,以免被房间内的人听到。 “嗯。”严醒也从门板下泄出的灯光发现了。 “你会不会觉得阮阿姨今天有点怪怪的?”严宝贝说出自己的观察心得。“像我说笑话给她听的时候,她明明有在笑,可是又让人觉得她看起来有点伤心……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就是怪怪的啦。” 严醒看着女儿,不由得讶异于她的敏锐。他以为只有他看出来了。 阮潇潇来的时候,他们父女正在吃饭,自然也替她准备了一副碗筷,席间,她跟上次一样与宝贝说说笑笑,晚饭后又与他们一起看了一会儿电视,才宣称疲累想先歇息,从头到尾看起来都没有什么怪异的地方,只除了她看他们父女的眼神中,不小心泄漏的伤感。 只是他没想到连宝贝也察觉到了。 “爸,你要不要进去看一下?说不定阮阿姨真的有什么心事,现在一个人偷偷难过呢。” 宝贝说的没错,那个死要面子的女人的确有可能躲起来偷哭。 不过—— 目光移向穿着连身睡衣的小女孩。“宝贝,你不是早该上床睡觉了?怎么还在这里晃来晃去?” “老爸,你还不是一样在阮阿姨门外走来走去,你也在担心她厚?” 被说中心事,严醒气恼地瞪她一眼。“小鬼!快去睡觉,当心我打你屁股!” “好啦。” 宝贝回房后,严醒又看着客房的房门好一会儿,才伸手敲了敲。 等了许久,没人应声。 她睡了吗?可是灯还亮着呢…… 严醒拧起眉头,犹豫了好久,才把手放在门把上。 不亲眼确认一下她没事,恐怕他今晚别想睡得安稳。 第八章 严醒一进入房间,就见到床上那只“蛹状”物体。 不仅如此,那只“蛹”还时不时地微微抽动。 原来她不只在偷哭,还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哭,难怪听不见敲门的声音。 他走近床边,迟疑片刻,才轻轻地在她肩上碰了一下。 阮潇潇立刻掀开被子弹坐了起来,显然吓了一大跳。 “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她连忙抹掉脸上的泪水。 严醒看着她可笑、忙乱的举动,却完全笑不出来。 她的眼睛红肿、头发凌乱,原本粉嫩的脸颊也一片通红,也不知是因为哭得太用力还是在被子里闷出来的,整副模样狼狈到极点,也教他胸口发紧。 他得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阻止自己将她拥入怀中。 最后,他决定在床沿坐下。 “想谈谈吗?”他伸手抽了几张面纸,替她擦了擦脸,出乎意料的温柔动作令阮潇潇怔在原地。 但她随即摇摇头。“没什么,只是看清了一些以前没看清的事情,有点难以接受。”家里的丑事,她不想多提。 “你父母的事?” “你怎么知道?”她讶异,但想了想,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看来全世界都知道,只有我一个人拒绝认清事实。” “可惜现实人生就是这样,很多事,不管你愿不愿意接受,会发生的还是会发生。”他不会说好听的话安慰她,那样没有意义。 “我知道。”阮潇潇点头,再次微笑。“我也知道我必须学着长大,只是……心里还是会有点痛。” 对着那张强作坚强的脸庞,严醒几乎伸出手,但最后仍是制止了自己。 他以为,她会叫嚷着「我不准”,然后期望全世界依她的心意运转,若是有什么违背她的心意,就大发脾气,但是她教他意外了。 其实他也认为她该学着长大,不过现在见她这样子,他又忍不住要心疼。 “严醒,对、对不起……”从没道过歉,阮潇潇很是困难地开口。“我、我太厚脸皮了,没经邀请就跑来这里,我只是……只是很喜欢你家里的气氛,看到你和宝贝在一起吃饭的样子,让我觉得很温暖。” 严醒一怔,想起那天在庭院里听到的话,胸口又是一阵紧缩。 小姐老是一个人吃饭……那个女仆这样说。 “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一句话脱口而出,严醒巴不得立刻咬掉自己的舌头。他头壳坏去了吗?干么说这种鬼话! 但是一具柔软的身躯已经投入他怀中,环抱住他。 “谢谢……” 严醒本想推开她,但怀中抽动的肩头和胸前感到的一阵湿热,让他的心不由得软化。 “别哭了……”他抚着她的头发。 “我再哭一下下就好……等一下就不哭了。” 阮潇潇放任自己流泪,一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贪图的不只是严家的温暖,还有严醒的温柔,因此,她才会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绕了又绕之后,来到他的家门口。 这里,有她渴望的人。 她抬头,伸手抚上那张因她而软化的男性脸庞,忍不住将他拉向自己,凑上双唇。 严醒因她的举动僵直了身子,仅仅是嘴唇相碰,便勾起所有他努力想忘掉的记忆,他记得她的唇瓣是多么柔软,味道是多么甜美,丁香小舌是多么诱人,然而他随即也记得她是—— “大小姐……” 他拉开两人的距离,气息已有些急促,但是阮潇潇尚未满足,索性跪起身子让自己与他等高,再次拥住他,献出香唇,略带笨拙地吸吮着他。两人身体如此贴近,严醒清楚地感觉到她的玲珑曲线,并发现她身上穿着他给她当睡衣的宽大t恤,而t恤底下,极可能不存在内衣这种东西……不,由紧贴着自己胸膛的浑圆来看,他很确定没有。 全身的血液霎时直冲脑门,严醒从未感到如此绝望,他拚命抵抗来自她的诱惑,更拚命抵抗自己内心的魔鬼,但他腹背受敌、节节败退。不过他严醒绝非轻易投降的软弱之辈,奇迹似地,他找到一股微小的力量。 他推开她。“大小姐,不可以……” “不要再叫我大小姐,叫我的名字……”阮潇潇搂着他的颈项,似是不想被瞧见她的表情,在他耳畔小小声道:“严醒,我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你。” 那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理智被内心的狂喜完全取代,严醒将阮潇潇带到面前,火热的眸子注视着那张娇羞的美丽脸庞,然后主动吻住她,不似她的生涩、害羞,他吻得狂野而深入。 情欲在小小的房间里像野火般蔓延,不多久,阮潇潇已在严醒身下。 粗糙的大手滑到t恤底下,在光滑的肌肤上来回爱抚,阮潇潇从未让任何人这样亲密地触摸自己,这份美妙的感觉使她不由得轻轻颤抖。 “严醒,我、我不是很确定接下来该怎么做……”娇喘之际,她又觉得有些羞窘。“你教我……” “好。”他的嗓音粗嗄,动作却极为轻柔,除去她的衣服之后,一路吻下美丽的娇躯,用最实际的行动履行诺言。 天已亮,严醒却希望自己永远不必醒来。 他做了什么啊…… 干得好啊严醒,原来你所谓的“保持距离”就是消灭距离,直接把人家压倒在床上! 明明知道不可以,明明知道她不是他能拥有的女人,他还是要了她,这样的行为,跟禽兽有什么差别? 身旁的人动了动,打断了他的自责,严醒偏过头,看着那连沉睡时都漂亮无比的娇颜,忍不住伸手理了一下她落在颊边的长发,目光不由自主地又变柔。 她说喜欢他呢…… 他有什么值得她喜欢的? 像他这种出身的男人,既没学历也没财富,更不用说什么身分地位,像她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女人,跟了他,能有什么幸福可言? 思及此,严醒的眼色黯下,心中微微苦涩。别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了,他告诉自己。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该怎么面对她? 小心翼翼地下了床,他穿起衣服,但身后没多久就传来声音。 “严醒?你要起床啦?” 严醒顿了下,回过头。“嗯,已经快八点了。” 她的声音慵懒、眼眸惺忪,雪白的肩头曝露在空气之中,睡意未消的俏脸挂着一个有点迷糊的微笑,严醒感到一股欲望袭来,几乎想扑回床上,再彻彻底底地爱她几次。 但是他不能这么做,错误一次就够。 而且有件事他非问不可。 “我……昨晚没有采取安全措施,你想你有没有可能中奖?”这是他干的另一件蠢事。 阮潇潇愣了片刻,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我、我的那个才刚结束……应该不会有问题吧。”跟一个大男人讲这种事,怪别扭的。 严醒点点头。“如果有什么状况,要跟我说。”虽然他还没想到若是真的有状况,他会怎么做。 “喔,好。”才刚醒来,阮潇潇也没想太多。 “那我去弄早餐了。” 严醒离开房间后,阮潇潇呆坐在床上,神色透着些许困惑。 他们第一次缠绵之后的早晨,怎么跟想像中的不太一样? 是她多心了吗,为什么她会觉得他好像有些冷淡? 一种似曾相识的不安浮现,阮潇潇赶紧将之驱逐。不会的,昨夜对她那么好、让她感觉自己被爱的男人才不会那样对待她,一定是她想太多了。 一定是。 今天是连续假日的第一天,严宝贝不用上课,至于严醒,由于他的雇主决定赖在他家里,不出门,所以他也放假。 但是早餐过后,他便借口另外有一堆事要办,出门了。 虽然他的确有些像送自用车保养、买灯泡、买卫生纸之类的杂事要做,可是最主要的原因是,他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阮潇潇,所以很懦夫地逃跑了。 阮潇潇尽管仍觉得严醒有些不对劲,但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这种一般的家庭生活所吸引。 跟严宝贝一起在家里弄东弄西,对她来说是件很新鲜的事。 严宝贝在洗碗。 “宝贝,换我洗好不好?”见水槽里一堆泡泡,阮潇潇觉得好像很好玩。 “好啊,那我去吸地板。”严宝贝不把她当外人,答应得很干脆。 结果宝贝吸完地板时,阮潇潇也打破了一个盘子两个碗,宝贝俐落地收拾了碎片,又跑去收衣服。 不出一小时,能干的严宝贝已经成为阮潇潇崇拜的偶像。 看着正在折衣服的小女孩,阮潇潇忍不住说:“宝贝,你好厉害,平常家务都是你做的?”没见过这么勤奋的小孩。 “才没有,都是爸爸做的,我不喜欢做这些事。” “那你为什么要做?” “为了我的新电脑啊,如果我在放假时帮忙做家事,爸爸就会给我换电脑。” “直接叫他买给你就好啦。”阮潇潇很不解。在阮家,只要她开口,任何东西都会在最短时间内送到她面前。 宝贝推推眼镜,小脸认真。“不,努力工作之后得到的收获比较有意义。” 这是一般小孩会说的话吗?阮潇潇嘴巴微张,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一个未来的伟人。“宝贝,你以后想做什么?” 小女孩想了想。“我还在考虑是要当物理学家还是医生,不过也许我会参加国际性的和平组织,世界上有太多战争了。” 好远大的志向……阮潇潇几乎要跪下来膜拜。 “阿姨你呢?我听爸爸说你不需要工作,可是你有没有什么志愿?” 问倒她了,阮潇潇忽地很惭愧,她从来没认真想过。 她陷入思考……她对从商、接掌父亲的事业没兴趣,也没有想过要从事其他行业,反正她从来不需要上班赚钱。 真要找出一个志愿的话,好像也就那么一个。 “我只想当个好太太、好妈妈……”阮潇潇有些不好意思,比起宝贝的目标,她这个大人实在是太不长进了。“我想做的事没你那么伟大。” “不会啊,家庭主妇也是很伟大的工作,我爸常说,做什么事都可以,就是不要做个没用的人,他最看不起的就是一无是处、不事生产的人。” 阮潇潇心头一惊。这……怎么听起来像是在说她? “你爸……真的这样说过?” “对啊。” 阮潇潇肩头一垮,难怪严醒从一开始就对她态度很差…… 仔细想想,虽然他昨晚对她很温柔,可是他从头到尾也没说过一句“喜欢”,万一他真的认为她一无是处怎么办? “阿姨,你怎么了?” 看着眼前一脸关切的小女孩,阮潇潇打起精神,知道救星就在眼前。“宝贝,我想改变你爸对我的看法,你会帮我吗?” “阿姨。”严宝贝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你喜欢我爸对不对?” 小女生问得这么直接,阮潇潇反倒害羞起来。“欸……对啦。” “阿姨,你不会觉得我爸长得有点凶吗?尤其他脸上又有那道疤,板起脸的时候,真的有点吓人,我们楼下的郑妈妈看到他都不太敢跟他打招呼咧。” “不会啊,我从来都不会这样觉得,其实你爸长得……呃,满好看的。”其实她想讲超帅的啦,可是唉呀,她会害羞。 不过经宝贝这么一提,她倒想起一件事。“宝贝,你爸那道疤是怎么来的?” 严宝贝试着回想。“我问过我爸,我记得他说是他小时候太皮,不小心被玻璃割到的,是我出生以前的事了。” “原来如此。”阮潇潇把注意力转回原来的话题。“宝贝,我想让你爸多喜欢我一点,你可不可以帮我?” “没问题!”严宝贝拍拍还在发育的胸脯。“阿姨想怎么做?” “我们来替你爸准备午餐好不好?”好妈妈可能要等一段时间,不过她至少可以朝好太太的方向先努力,从烹饪开始! 严宝贝只会煎荷包蛋,阮潇潇则连电锅怎么用都不知道。 但是她们找到很多很赞的食谱,多亏这些图文并茂的食谱,她们才深切了解,以她们的能力,想在几个钟头内变出好看又好吃的大餐…… 根本不、可、能! 所以她们只好放弃大餐,改挑战家常小菜。 凭着严宝贝的指挥若定、阮潇潇的不屈不挠,两个女生终于在午前做出四菜一汤,至于菜肴名称,也就不必一一提起,因为连她们都不太确定自己做出来的是什么,只记得汤应该是蛋花汤。 “大功告成!”阮潇潇把一盆美美的花摆在桌上,对自己的装饰技巧很满意。“你觉得这些菜怎么样?” “很不错啊。”严宝贝说着善意的谎言。基本上她负责的是帮忙洗菜和看食谱,菜都是阮阿姨做的,成果根本无法和她爸爸平时做的东西相比,但是学校老师教过,心意最重要。 电话响了,小女孩跑去接。 “爸?你现在在哪里?” 是严醒!阮潇潇的耳朵自动竖了起来。 “嗄?可是阮阿姨特地为你做了那么多菜,你怎么可以不回来吃?” 一阵失望袭来,阮潇潇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心血结晶。 电话那边又说了什么,严宝贝答:“对啊,阿姨花了好几个小时,连手都被烫伤好几处……嗯,我有拿药膏给她搽了……” “……真的赶不回来喔?好啦,我知道了。”严宝贝看向阮潇潇,又道:“爸,阿姨就在旁边,你要不要跟她讲话?” 阮潇潇精神一振,正要伸手接过电话,却听见小女孩说:“喔,好吧,你早点回来,掰。” 嗄?电话挂掉了? “阿姨,”小女孩看到阮潇潇的表情,面带歉意。“我爸说他的手机快没电了,所以收线了。” 这样喔……阮潇潇有些沮丧,难道跟她说一、两句话都不行吗? “可是他刚刚知道你的手烫伤的时候,听起来有点紧张喔。”聪明的小女孩赶紧说出自己的看法。“我想我爸一定很关心你。” “真的吗?”阮潇潇的脸又恢复神采,随即又觉得自己的反应太好笑。不过是讲个电话而已嘛,没什么重要的,反正等严醒回来之后,他们爱讲多少话都可以。 这么一想,她的心情就好了不少。 同一时间,电话那端的严醒正握着手机出神。 他原来打电话回家的目的,是要叫宝贝去替她和阮潇潇买便当,却没料到她们已准备好午餐。 他作梦都想不到,像阮潇潇那样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会为了他下厨,说心里不感动是骗人的。下厨这种事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但是他可以想像那个有些笨拙的女人得花多少工夫才能做出一顿饭。 他多么希望自己也在场,可以取笑她,看她气得蹦蹦跳的可爱模样。 但他是个孬种、是浑帐,经过昨夜的事,他只觉得自己卑劣到极点,没脸面对她。 见了她,他该说什么?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快刀斩乱麻,告诉她他不是她该喜欢的对象,然后送她回家,然而情感却不断逼他承认,他其实爱死她待在他家,继续喜欢他,能持续一辈子最好,所以他矛盾得要死,人格快分裂。 马的,他严醒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 “醒哥,”见他脸色不太对劲,手臂缠着厚厚绷带的小毛迟疑出声。“你这么忙又打电话叫你过来,真不好意思。” 严醒在他头上打了一下。“说这什么屁话!跟我客气什么?药拿了没?” “拿了。”然后小毛跟着严醒走出医院。 严醒出门后不久,就接到小毛的电话。他骑机车摔车,伤了手,身上又没什么钱,求助无门之下便打电话给严醒,后者也尽快赶到现场接他去医院。 小毛是他在四年前偶然认识的,当时这个逃家的高中男孩打架、跷课、飙车样样来,后来又被学校退学。小毛只有妈妈,但他妈爱赌博,任儿子自生自灭,是经他狠狠地修理过几次之后,小毛才渐渐收起戾气,重新回到校园,后来他投资朋友的夜店之后,便叫他去那里打工。 会关注这个男孩,是因为他让他想到以前的自己。 小毛跟他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阮家大小姐,则不是。 第九章 阮潇潇和严宝贝只试了一口桌上的饭菜,两人就同时决定生命比较重要,还是吃真正的食物好了。 严宝贝提议吃便当,虽然阮潇潇对便当这种平民餐点也很好奇,但是为了感谢严宝贝提供的协助,她叫了计程车,带宝贝到五星级饭店吃大餐。 两个女生吃得又饱又开心,回程又去买了些阮潇潇需要的衣物,才手拉着手回公寓。 爬楼梯的时候,严宝贝毛病又犯,开始讲训。“阿姨,我觉得你买的东西太贵了,这样不太好,虽然那些衣服你穿了都很漂亮,可是价钱高得不合理。” “会吗?可是那些都是我平常比较喜欢的品牌,别的我穿不习惯。” “我爸常说,买衣服舒适耐穿最重要,不应该只追逐名牌花大钱。他说会乱花钱的人一定是不知道工作赚钱的辛苦,所以他不喜欢这样的人。” “我爸常说”是个魔术字眼,严宝贝此语一出,阮潇潇立即惶恐无比,赶紧在脑子里做笔记。这又是一项她需要改进的地方。 为了心爱的男人,她什么都可以改。 难怪她看了几套漂亮少女装要买给严宝贝,全被她一口拒绝,原来是有家训的。 谈话之间,她们来到严家的楼层,却发现公寓门前站了一个大概六十多岁的年长男人。 男人中等身材,腹部微凸,稀疏的头发有些油腻,身上的衣服有点绉绉的,不算难看的脸上有种不自然的红晕,眼神也有些混浊。 阮潇潇不认识这个人,但是从第一眼,他给她的感觉就不太好。 拉着她的小手突然紧了紧,阮潇潇转向身侧的小女孩,却发现那张总是显得老成、冷静的清秀小脸上,出现了不安。 “宝贝,你认识这位先生吗?” 小女孩没回答,但是男人却走了过来,些许酒味也随着他的接近扑向阮潇潇。 男人露出微笑。“宝贝,这么久没见,忘了爷爷啦?” 阮潇潇极度后悔没阻止眼前的男人进门,但他是严醒的父亲,宝贝也没表示意见,所以男人现在就坐在客厅里,与她面对面。 可是没多久,她就发现宝贝似乎很惧怕这个爷爷。 小女孩从进门之后就紧黏着她,现在也偎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变得异常安静。 “宝贝,长这么大啦,过来给爷爷抱一下,爷爷很想你。” 严宝贝明显地畏缩了一下,阮潇潇赶紧握了握她的手,想让她安心。 “严先生,严醒现在不在家,你找他有什么事?” 严金泉没立刻答话,先是看看那几个印着名牌标志的纸袋,又看向明显一身昂贵的阮潇潇。 阮潇潇被他的目光瞧得极不舒服。 “你是我儿子的马子吧?如果连你这样的马子都养得起,看来他最近应该混得不错。不过我得承认,他的眼光倒是不错,看你脸蛋和身材都这么赞,应该也把他伺候得很舒服吧?” 阮潇潇错愕地瞪大眼,万万没想到如此粗鄙的话会出自一个比她父亲还老的男人。 他让她觉得恶心,也有些害怕。她从来没接触过这样的人。 但是她没有忘记旁边有个比她更害怕的小女孩,所以她必须勇敢一点。 “严先生,”阮潇潇强作镇定。“如果你有什么要紧的事找严醒,我会帮你转达,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就不多留你了。” 严金泉没把她的逐客令放在眼里,反而舒适地靠向椅背。“宝贝,去倒点喝的来,爷爷口渴了。” 宝贝的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你、你想喝什么?” “还用问吗?去倒点酒来!”严金泉已有些不耐。 “家、家里没有酒……爸爸不喝酒……” 听见小女孩的回答,严金泉的情绪突然转坏。“没酒?你老子还是不是男人哪?!” “严先生,请你不要对小孩子说这种话!”阮潇潇搂住严宝贝,尽管她自己也微微发抖。“请你现在马上出去!” “x!你算哪根葱?一个小贱货也敢对我大小——”严金泉的话被一声厉喝打断。 “你来干什么?!” 刚进门的严醒冲了过来,一把将严金泉从沙发拉了起来。 他的脸色铁青,声音冷硬,毫不留情地拖着他父亲走向门口。 “你们两个留在这里,把门关好,不要出来。”扔下给两个女生的命令,严醒把严金泉一推,自己也跟着出去。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一到走廊上,严醒便厉声质问。 为了女儿,他搬了好几次家,就是为了摆脱这个不管当父亲或祖父都不够格的男人。 “你以前的邻居说的……”儿子比他高大,拳头比他硬,严金泉也只好陪着笑。“阿醒,最近我手头有点紧,看在我是你老子的分上借我一点周转吧。” 严醒紧绷着脸,压抑着愤怒。“要我说几次你才懂?我没钱可以给你,别再来找我。”他很久以前就学到教训,把钱给他这个只知喝酒和玩女人的父亲,只会招来下一次的索讨。 “我看你混得不错啊,还有钱养个那么贵的女人,我一看她——”砰!严金泉话未说完,就被严醒推撞到墙上。 怒火在他体内爆发,严醒钳住严金泉的脖子,目露狠意。 “那位小姐,不是你想的那种女人。”他加重手上的力量。“我最后一次警告你,要是你敢再骚扰她和宝贝,我发誓我会宰了你!” 严金泉难以呼吸,看出他不是说笑,终于面露恐慌。“我、我不会……我保证……” “记住你说过的话。”终于,严醒松了手,严金泉边喘边咳,大口大口地吸着气。 “快滚!” 严金泉在威吓之下,狼狈离去。 严醒瞪着已空的楼梯口,胸口剧烈起伏着。 当他进门看见阮潇潇跟宝贝和那个四年多没见到的酒鬼老爸在一起时,吓得血液都凉了。 幸好那人今天还算清醒,不然他真不敢想像会有什么事发生。 他比谁都清楚,那个人在酒醉之后,会有多暴力。 严醒深吸一口气,体内的愤怒火焰总算慢慢平息下来。 “严醒……” 一声轻轻的呼唤,却像响雷似地劈中他。 严醒缓缓转过头,阮潇潇就站在门外。从那苍白无血色的脸,他知道她已看到刚刚的一切。 她被吓到了吧……不只是被他父亲,还有他。 这样也好,他告诉自己。 让她看到他是来自什么样的背景,会让她更容易死心。 这一刻,严醒也从纠缠他一整天的矛盾中,作了选择。 严宝贝受了一点惊吓,所以简单吃过晚餐后,在严醒的安抚之下,提早上床睡觉。 严醒回到客厅时,阮潇潇正托着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美得就像幅画,严醒凝视着她,胸口微微刺痛。 因为他知道,这片风景并不属于这里。 阮潇潇发现他,立刻关切地问:“宝贝睡着了?” “嗯。”严醒也坐下,选的却是离她最远的位置。 “对不起,”阮潇潇面露愧疚。“我不知道她原来那么怕她爷爷,要是早点知道,我一定会阻止他进门。” “不是你的错,上次他来找我要钱的时候,宝贝才七岁,当时他喝得醉醺醺的,差点就打了宝贝,她吓坏了,连续好几天作恶梦,就因为这样,我才决定从台中搬到台北来。” “他……只要一喝醉就打人吗?” 严醒注视她片刻,然后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眉毛。“记不记得你问过我关于这道疤的事?” “宝贝跟我说是被玻璃割伤的。” “是我国一的时候被我爸用酒瓶砸的。” 阮潇潇愕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严醒的表情和声音却很平静,平静到几乎冷漠。 他必须把自己伪装起来,否则接下来要告诉她的话,将难以出口。 他要让她知道,他们之间的差异太大,根本不可能有未来。 “我妈跟人跑了之后,我爸喝酒喝得更凶,一醉就揍我出气。我那时很小,不懂得逃跑或反击,到我大一点的时候就经常逃家,但最后总因为没地方去又回去,然后继续挨揍,直到高二那一年,我把我爸打得半死,然后离家了,之后就在街上混,也没再回学校。” “严醒,我都不知道你的过去是这样的……”阮潇潇眼眶泛红,像是快哭出来。 该死!让她为他难过可不是他的用意。见她那模样,严醒几乎想过去安慰她,但是他不能这么做。 他硬起心肠不去看她,佯装淡漠继续道:“宝贝的妈妈就是我在街头厮混的时候认识的,她是个因为不堪继父骚扰而逃家的女孩子,我们处得不错,后来就在一起了。她是在宝贝三岁那年,被酒醉驾车的卡车司机撞死的。” 严醒暗自吸了口气,问:“大小姐,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跟她相处得不错吗?” 他叫她“大小姐”。 阮潇潇怔怔地看着他,这时才察觉他的态度不对劲。 在他们那么亲密之后,为什么他现在听起来却是那么生疏? 她以为,他们昨晚就跨越“大小姐”那条界线了。 但严醒只是看她一眼,迳自接着道:“因为我跟她,是同一种人,我们来自相似的背景,我跟她理解彼此,所以是合适的伙伴。”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谈话的方向,愈来愈给她一种不好的预感…… 严醒深深地注视着她,眼神忽地又复杂起来。 一阵令人不安的沉默降临,阮潇潇不确定自己是否想听到答案。 就在严醒终于要开口时,门铃响了。 突兀的铃声戳破了沉重的气氛,严醒起身走向门,阮潇潇也暗自松了口气。 门外的访客,出乎两人的意料之外。 “爸、妈?” “潇潇,你果然在这里。”阮松城脸色并不好看。“要不是我的司机告诉我他载你到这里,江妈又说你的司机今天没来上班,我还真找不到这里来。” “潇潇,你怎么不开手机呢?妈还以为你到赵芊芊家过夜,早上就会回来,结果一整天都没等到你,害我担心死了。”姜秀桦拉着女儿的手,接着道:“你哪里不好去,怎么会住到司机的地方来?” “我……”这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的事,阮潇潇也不知从何开始。 阮松城留意到一直沉默着的严醒,走到他面前。 “你就是关家原来的司机?”见严醒点头,阮松城直截了当问:“你对我女儿有什么企图?” “就是啊!”姜秀桦也加入质询阵容。“潇潇不回家,是不是你唆使的?你有什么居心?” 严醒仍是静默不语,阮潇潇赶紧说:“是我自己不请自来,严醒是好心收留我,你们不要错怪他。” 阮松城毕竟是精明的商人,见女儿那么急切替他辩解,立刻疑心四起。“潇潇,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又是一个她答不出的问题。 她希望她能说“情人”,可是严醒从未清楚表示过什么,一切,都是她自己的感觉,可是她的感觉准吗?她也不知道。 阮潇潇企盼地望着严醒,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个答案,然而严醒只是敛着双眸,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她的神情尽数落在阮氏夫妇眼底,两人皆脸色大变,猜出答案。 “潇潇,你怎么跟个下人不清不白?这要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要把我们阮家的脸都丢尽了!”阮松城难得地对女儿大声了起来。 姜秀桦也罕见地跟丈夫连成一气。“潇潇,你爸说的对,你跟他的身分不同,谁知道他是不是不安好心眼,先把你骗上手,然后再图谋我们家的财产?” 严醒握紧了双拳,声音紧绷。“请你们小声点,我女儿在睡觉。” 女儿!姜秀桦大惊失色。“他居然还有个孩子!不行,潇潇,现在就跟我们回家!” 阮潇潇再也无法忍受。“你们够了!我爱他!” 严醒的身躯微微一震,阮氏夫妻安静片刻,马上又激动起来。 “潇潇,马上跟我们回家!”阮松城咆道,又看向严醒。“你!被开除了!” “潇潇,他只是在欺骗你的感情,快跟妈回去!”姜秀桦扯着女儿。 这时,严醒低沉的嗓音响起。 “大小姐,你回去吧。” 阮氏夫妇的千百句催促,都不及严醒的一句话有力。 阮潇潇僵在原地,阮氏夫妇也显得讶异。 看着那张仿佛戴着面具的男性脸庞,阮潇潇脑中闪过的是父母到来之前,他们之间的对话。隐隐约约,她有些明白他稍早想传达的是什么了…… 原来严醒在意的是两人出身背景的差异。 忽地,她冷静了下来,甩开母亲的手,走到严醒面前。 “我只问你一句话,要是撇开我的家世或你的背景不谈,你只是你,我只是我。”她抬头注视着他,眼神认真无比。“你,会不会爱我?” 严醒脸上的肌肉动了动,没有出声。 “请你务必诚实回答我。” 她的逼视,穿透了严醒拚命维持的冷漠面具,最后,他弃械投降。 “大小姐,现实生活没有那么简单,光有爱情是不够的。” 出乎意料地,阮潇潇绽开一抹笑。 “对我来说,够了。” 第十章 阮家的小公主居然爱上身分低下的司机! 这对阶级观念根深柢固的阮氏夫妇来说,简直是天大的打击。 所以将宝贝女儿带回家的这晚,他们一致决定要一改往常放纵、溺爱的态度,对女儿严加监督。 阮潇潇觉得很讽刺,原本吵著要离婚的父母居然在设法阻挠她的爱情时,才能如此团结一致。 不过她没把这个想法说出口,因为她忙著对抗他们。 “看来我们过去太纵容你了,今天才有这种丢人的事情发生。”阮松城在第二天早餐时,首先开炮。“从现在开始,不准你再跟那个司机往来,像那种男人,一看就知道没有什么正当清白的过去。” “潇潇,你想谈恋爱的话,妈会替你介绍门当户对的男孩子,我们可以举办几场宴会,把所有条件好的对象邀到家里来,让你慢慢挑。”姜秀桦采取的是怀柔政策。 “我不要,我只要严醒。” “你说这什么话呀?!”阮松城气得吹胡子瞪眼。“我老早就告诉过你,不要跟这些身分低下的下人走太近,你怎么现在居然和个开车司机搅和在一起?他根本配不上你,要我怎么说你才明白?” “严醒不是下人!家里所有替我们做事的也都不是身分低下的下人!” 话一出口,阮潇潇自己也微微一怔。曾经,她也认同父母的看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心态消失了呢? 此刻,答案并非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她很庆幸自己的观念有所改变。 “爸、妈,你们说的这些下人,正好就是你们不在我身边的时候,陪伴我、照顾我的人。”阮潇潇定定地注视著父母。“而严醒,是我爱的人,不是他配不上我,而是我配不上他。” 姜秀桦简直快晕倒。“我的天,你一定是被那个看起来像帮派份子的男人洗脑了!” “妈,你不知道,他其实是个很温柔的男人,也是一个很棒的父亲,你只要跟他相处几天就会知道,我是真的真的爱他。” 姜秀桦完全听不进去,苦口婆心又劝:“潇潇,你太年轻、太单纯,不知道什么是爱,你对那男人的感觉只是一种迷恋,因为一时新鲜、刺激而已。” 阮潇潇看著自己的母亲,很不愿意这么说,但是她又非说不可。“妈,那你告诉我什么是爱?像你跟爸这种门当户对的结合有爱吗?” 姜秀桦被问得哑口无言。 阮松城恼羞成怒,桌子一拍。“什么爱爱爱的?就你们女人家才会老把这种无聊事成天挂在嘴上!反正你只要是我阮家女儿一天,就不准再跟那个男人见面!看看你,本来乖乖巧巧的又听话,现在居然对生你养你的父母说这种话!” “先生、太太。”江妈出现。“关先生来看小姐了。” 阮潇潇精神一振。有人可以帮她了! 关定涯这时走了进来,仍旧西装笔挺。 关家和阮家向来交好,尽管有段时间因关定涯弃阮潇潇另娶他人的事,让阮氏夫妇有些不悦,但阮氏夫妇基本上对这个行事稳重又有才干的世交之子仍是很看重、欣赏的。 阮潇潇知道这点,所以她决定求助于他。 “定涯哥,你来得正好!” “定涯,你来得正好!”阮氏夫妇几乎与他们的女儿同时出声。 关定涯一愣。他几时变得这么受欢迎啊? 一阵子没过来看潇潇,看来他似乎错过了不少事。 两星期过去,阮潇潇的生活跟犯人没两样,到哪里都有特别雇来的专人“护送”,所以她索性不出门,在家继续她的主妇修业。 只要她的父母不在家,她就跟著江妈和厨子学做家务,而阮氏夫妇见她安安分分地待在屋子里,也以为自己的方法奏效。 即使阮潇潇尽量让自己的日子过得充实而忙碌,但她总是不时想起严醒,想著两人共度的每一分每一秒。 每当思念快满出来的时候,她就会拿起手机,躲到没人看见的地方,拨下那串熟悉的号码,就像现在。 “宝贝,我好想你爸,可是他还是不肯接我电话。” “对不起,阿姨,我知道我爸超顽固,请你耐心点吧。” “宝贝,你说他有没有想我?” “他没说欸……不过从你回去之后,我常常看到他一个人抽烟、发呆,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快乐。” “喔,你叫他少抽点烟。” “我会的。” “跟你说,我现在已经学会洗衣服和煎蛋卷了……” 同一时间,在严家公寓里—— 严宝贝刚切掉手机,一个毛线球就砸到她头上。 “小鬼!愈来愈大胆了厚,居然当著我的面讲我坏话。” 严醒没好气地瞪了女儿一眼。从两个星期前,他就注意到女儿晚上开始偷偷摸摸地跟某人通电话,但是没几天,她就变得没那么小心,现在,更是正大光明地当他的面讲电话。 他当然知道对方是谁,却无法阻止女儿。 也许,他是不想阻止吧…… “老爸,阿姨说她想你,还有她希望你少抽点烟,还有她朝好太太的方向又迈进了一步,不再是一无是处的人了。” “你不必每次讲完电话就跟我报告内容。” 严宝贝耸耸肩。“我只是以为你想知道而已,不想的话,我下次就不说了。” “人小鬼大!”唉,生的小孩太聪明,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 严醒停下手中的棒针,不由得又走了神。 在她父母那么坚决的反对之下,她还是不放弃吗? “阿醒。” “嗯?”严醒瞥了一眼后视镜,他已经在一星期前回到先前的工作岗位,现在车后座坐的是关定涯。 “潇潇最近很努力。”关定涯看著公司档案,若无其事地抛出一句。 握著方向盘的手紧了一下,严醒没做任何表示。 “她跟以前很不一样,成熟、懂事多了,听说她最近还学著做家事,想当一个家庭主妇,为的就是要配上她喜欢的男人,我觉得这种精神很值得嘉奖。” “家里一个……这里又来一个……”严醒忍不住犯嘀咕,那女人到底在他身边安排了多少密探? “我想现在的潇潇,一定是很多男人心目中的理想妻子人选,不过话又说回来,潇潇从以前就很受异性欢迎,据我所知……”关定涯顿了顿,卖足了关子。“阮家过几天会有一场宴会,受邀的人士有很多是上流社交圈的黄金单身汉,阮家打算替潇潇物色一个‘门当户对’的交往对象。” 这个比他家宝贝更高竿,走心理战路线。 但明知如此,他仍是无法不受影响。 严醒再次握紧方向盘,拚命要自己别在意关定涯说的话。 这就是他想要的,不是吗?阮潇潇理应找个与她相配的男人,早早忘了他,这样就皆大欢喜。 可是马的,他就是不爽得要命! 关定涯轻咳了咳,像是强忍什么似的。“对了,我也有受到邀请,阮家父母希望我也能帮著挑选配得上潇潇的人,既然我把她当自己妹妹看,自然也会替她找个条件最好的人。” “你够了喔!”严醒暴躁起来。“这些话的重点是什么,你就直说吧!” “重点?”关定涯的神情显得很无辜。“重点当然就是到时要你载我去晚宴啊,你是我的司机,不是吗?” 宴会当天,阮家大厅里衣香鬓影、冠盖云集,仿佛全台湾所有家世显赫的单身男子都聚集在此地,只为获得阮家公主青睐。 由于车辆众多,大部分应邀者的座车都由专人停到别处,阮家庭院里,只停了七、八辆豪华轿车,由于关定涯表示可能会提早离席,所以关家座车也于庭院里待命。 严醒靠在车旁,未像平时那样找其他司机聊天,只是一个人抽闷烟。 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她该找的是跟她同样出身的富家公子哥。 这几天,他不断地这么催眠自己,但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光是想像她现在可能跟某个不知死活的男人搂在一起跳舞,都会让他想将那人打成残废。 她明明说她爱他,那样她还会从这些男人里挑一个吗?可是万一她抵挡不了父母的逼迫而妥协呢? 你活该!是你自己把她双乎送出去的! 可是,他就是无法忍受她成为别人的女人—— 罢了,如果她真的愿意跟他,那就让她跟吧! 挣扎老半天,严醒扔下烟,打算做出这辈子最不理性的事——闯进上流社会的宴会厅抢女人。 谁想到他一转身,就差点撞上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严醒眨了眨眼,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这个穿得一身华丽,像个公主似的女人,不是晚宴的女主角阮潇潇是谁!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在豪宅大厅里跟那些显贵交际吗? “嘘——小声点,上车说话!”阮潇潇迅速钻进关家轿车后座,把严醒也拉了进去。关上车门,将其他所有无关紧要的人与物阻绝在外,小小世界里,只剩他们两人。 彼此想念了这么久,现在突然见著了,反而一下子都说不出话来。 最后是严醒先伸出手,轻抚著她的脸颊。“我正想进去找你。” “为……什么?”阮潇潇听起来既期待又怕受伤害。 “怕别人把你抢走啊。”他坦白道。 “真的?”阮潇潇心花怒放。“我偷溜出来,也就是想问你要不要带我走,我现在学会煮饭、扫地、洗衣服,还会——唔……”尚未列举完自己学会的新技能,红唇就被侵占了。 在深长的一吻之后,他在她的唇畔轻笑。“呆呆大小姐,我又没有要找台佣,你学那些做什么?” “因为我不想当个一无是处的米虫嘛……” 他又在她嘴上啄了一下。“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就够了,是米虫我也认了,大不了我把宝贝送去工厂当童工,让她赚钱替你买新衣服。” 阮潇潇瞠目,立刻格格笑出声。 “啊!”她忽地止住笑。“我们讲太久了,赶快开车回你家,不然会被发现!” “这不是你的车。”严醒提醒。 “定涯哥说没关系,快走啦,否则我爸妈很快就会找来。” “是,大小姐。”这次这样喊她,是出于宠溺。 严醒很快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并未指出一个很明显的事实—— 就算他们躲到他家,她的父母一样会找来。 不过那又如何呢?严醒的唇角自信地扬起。 既然她都敢为了他逃离父母,他堂堂一个大男人,难道不敢守护自己心爱的女人? 尾声 四次离家出走,三次私奔,一次登报作废。 原本甚少曝光的阮家小公主,在这过去一年当中,摇身变成报章杂志争相报导的人物,也成为上流圈子中,茶余饭后的最佳八卦。 谁也没想到,阮家千金谈起恋爱,竟是如此不顾一切、轰轰烈烈。 即使每回都在几天后就被父母派出的搜索人员逮住,她仍是不屈不挠,逃跑得不亦乐乎。 最后,阮氏夫妇(仍未离婚)一方面身心俱疲,另一方面也敌不过爱女的毅力、严醒的魄力以及严宝贝的魅力,终于低头,同意阮潇潇和严醒在一起。 但他们开出的条件是,严家父女必须搬进阮家大宅,因为阮松城已经相准严宝贝作为他的企业接班人,而姜秀桦看出严宝贝的无限潜能,打算将她培养成未来上流社交圈呼风唤雨的一代女王。 严醒当然不知道两老心中打的主意,他会同意搬家,完全是因为不舍潇潇这般为爱情辛劳、吃苦。 “马的,还是觉得自己像个吃软饭的小白脸……”堂堂一个大男人,住在自己女人的家里,严醒偶尔仍有些心理不平衡。 “不对,你应该算小黑脸。”阮潇潇戏谑地刮了刮他黝黑的面颊,又回头织她的围巾。没错,阮大小姐目前正在学编织。 严醒斜眼瞥著身旁心爱的女人,嘴巴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又忍住。 过了十秒—— “……你那个棒针的拿法不太正确……” 阮潇潇赶紧依指示调整两手。 又过一会儿—— “……你打得有点松。” 再过一会儿—— “那边歪掉了……” 最后—— “这么简单都弄不好?我来打!”终于看不下去,一把夺过棒针和毛线。 “你不是很讨厌这种娘娘腔的事?”阮潇潇好天真地问。 “闭嘴!” 看著身旁满脸别扭却动作灵巧的男人,阮潇潇努力抿著唇,但终究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于是,童话到了最后,公主嫁给车夫,人生恢复彩色,城堡里,总是时不时,传出幸福的笑声。 后记 【最长的购物经验 苏霏】 今年暑假,由于欧吉桑工作的关系,我们在法国待了三个月。 看过过去拙作的朋友们应该知道,我之前跟欧吉桑曾在法国住过两年,就在法国与瑞士边界、靠近日内瓦的村庄。 然而今年夏天,我们住到了一个叫安锡(annecy)的法国小镇,该城镇其实也离日内瓦不远,约五十分钟车程,景色非常美丽,依著安锡湖,傍著阿尔卑斯山,在法国境内算是相当著名的观光景点。 但不同于人种繁杂又国际化、几乎每两人就有一个是外国人的日内瓦,安锡是个道地的法国城镇,虽然也是有不少各国游客,但当地仍是以法国居民为主。 过去住在法国(日内瓦附近)时,我跟欧吉桑的朋友圈几乎都是非瑞、法籍的外国人,大家都用英文交谈,很少真正用到法文。 加上我开始写作之后愈变愈孤僻(各人case不同,至少我就是如此),平日深居简出,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更不可能特地上街找土生土长的法国人哈啦,所以说法文的机会也下多。 我的法文很破,虽然以前在大学修过几门法文,但不爱念书又懒惰的我,只能在上街买东西或进餐厅时勉强应付。 所以能不说,我就尽量避免。(嘲笑我吧,我就是这种懦夫~~) 然而这天在安锡,我决定到租赁的小公寓附近一家酒类专卖店买瓶红酒。平时都跟欧吉桑到大型超市买酒,所以这是第一回。 “bonjour。”进了店里,我向店主道了日安,然后转身选酒。 挑了酒,我准备结帐,离开。 哪知顾店的老伯忽然叽哩呱啦地好快一串。 “对不起,我的法文很差。”我习惯性地说,用的是法文。 “我问你是不是找到自己要的东西,在哪里找到的。”老伯改口用腔调浓重的英文。 真的吗?这么简单的话我居然听不懂!我的法文老师一定会想自杀。 “我从那里拿的酒。”我用英文说,随手指了摆酒的架子,掏出皮夹准备结帐。 “你懂些法文吧?”老伯又用法文问。 “一点点,就一点点。”我伸出手,把拇指和食指压得窄窄的,努力强调。 怎料,老伯的讲训才刚要起头。 “既然懂法文,为什么不讲法文?要知道,你现在人在法国,就应该试著讲法文,为什么要用英文?” 看来老伯完全忽略了我说的“一点点”。 既然他用法文说,我也只好用法文回答:“你们都讲太快了,我听不懂。” “那你就叫他们讲慢一点啊,我们法国人很友善的,尤其是对漂亮女孩。” 听到“漂亮女孩”害我暗爽了一下,不过随即想到对方是老杯杯,而且在法国这种地方亚洲女子可说是“物以稀为贵”,所以喜悦也没有持续太久。 “我去过英国三次,每次虽然只有两个月,可是在那两个月中,我只用英文跟当地人说话,这就是我怎么学英文的。你现在在法国,也应该只用法文,这样才能学得好。”老伯坚持用法文道。 “是,您说的对。”老伯,我知道错了啦,您可不可以赶快替我结帐?我还赶著在面包店打烊之前买面包咧! “你的法文发音很棒啊,所有法国人都会听懂你的话,你只要要求他们讲慢一点。我会说一些义大利文,不过没有你懂的法文多,可是我要是叫他们讲慢一点,我就听得懂……” 巴拉巴拉巴拉,老伯从他学其他语言的经历讲到他老婆跑去白朗峰观光,留下他一个人看店,又讲到现在法国小孩的法文都很差,然后又回到我该怎么学法文的话题。 老伯,我知道一个人顾店很寂寞,但是求你放过我好吗? “你的母语是日文还是中文?”他忽问。 “中文。” “中文跟法文的确有很大不同……”他沉吟。“你知道,法文跟义大利文和西班牙文都属于拉丁语系……”又是巴拉巴拉巴拉。 老伯,这我也知道啊……求求您饶了我吧,我想结帐啦! 我抓著已经绉掉的纸钞,欲哭无泪,又不好意思打断和善又热心的老人家,只有乖乖杵在那里,只是适时应个几句话,谁知他居然提笔在一张纸上写下所有法文的不同人称和动词时势,开始给我上法文课,不但如此,他还让我写下中文的人称和动词…… 我彻底被打败,光是买一瓶酒,已经耗掉足足一个钟头,我还想去买法国面包啦~~ 也许是我的表情太明显,总算,老伯替我结帐。 我爽快地付了钱,以为终于逃过此劫,没想到这时有人推门而入。 “啊,你来得正好,这里有个台湾来的小姐试著讲法文。”老伯对那人说。 我转头一看,啊,帅哥……金发蓝眼的帅哥,还穿著我偏好的黑色衬衫…… “bonjour。”帅哥跟我打招呼,满眼趣意地看著我,好像在说:啊,又是一个被抓著聊天的可怜虫。 老伯跟那人说:“她其实听得懂法文,只是你要说慢一点。”接著老伯又对我说:“去啊,去跟他说话,练习你的法文,他会很乐意陪你聊天。” 我窘得巴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不要哇~~老伯,面对您这么一个六十岁的老人家讲法文都讲得我很辛苦,我的字汇已经用光光了,不要逼我跟帅哥讲话啦!我会紧张! 我满头大汗,扯谎。“呃,我得走了,我先生在等我。” “aurevoir。”老伯对我说再见,又说:“下次再来啊。” “aurevoir。”帅哥也说。 我夺门而出,感觉重见天日。 但是不出所料,面包店已经关门。 以上,就是我在法国一次最——长——的购物经验。 别看这落落长一大段,已经把实际经验缩短太多了,如果看这篇后记的人都觉得很无聊,想像一下当时对我是多大的残酷考验。 最后,就是想说一下,不管你在学什么语言,一定要敢说、敢表达,千万不要像我这么没用啊。 下次再见喽!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