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卿狂》 初遇 【初遇】 腊月之日,银雪漫天。 她第一次看见他。 他样貌俊秀,身穿无法御寒的粗布衣裳,长得十分瘦小,就站在张管事身旁。即便身材单薄,一点都不起眼,他的眼神却十分宁静,好似没有任何事能激起他心底的波澜,表情淡漠得像是什么都不在乎了,甚至是性命。 落寞的一张脸勾住了她的心。 她晓得张管事上了年纪,正在寻觅能取代他的人选,她猜他应该就是张管事中意的人才,府内张管事那么精明,才不可能选了一名笨蛋,因此她相信他将来必定会有一番大成就。 呵,她就跟张管事同样,很会看人呢! 她就站在廊上,双手靠着栏杆,往外头探去。 看得出神时,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股温暖包围住她。 转过头,发现是爹的客人,是今天刚来的那名很高大的男人,他的唇始终弯着幅度,笑意却不达眼底,一点也不真心,她相当不喜欢。张管事就曾说过这种人城府必定深沉,最好离远一些,免得被算计。 而且他那双不管距离多远都会盯着自己看的眼神,有点像是爹曾经带她去看过的大海一般,深不见底、不可探知,她不喜欢。 爹不停说这名客人有多好,她却看了生厌,还不如站在外头看那名男孩子来得感觉舒服。 她喜欢干净简单,不爱太复杂又麻烦的事儿,此时站在她身后的就是个麻烦,还是大麻烦,实在不了解他因何要站在自己身后?披在他身上的那件白色氅衣覆盖住她,令她身上被迫沾染了属于他的气息,这她更不喜欢。 她是独一无二的,谁都不属于,谁都别妄想掌控她。 雪纷飞,落在她颊上,他细长的指尖轻轻取起那片雪瓣 莫名的,这亲密的举动惹恼她,于是她脱离他的怀中,转身跑走,看也不看他。对于不喜欢的人,她连说话都懒。 这日,她刚满十五,遇上了此生最喜爱的人。 第一章 【第一章】 「冯管事,该出发了。」单洪天正准备走入马车里,转过头交代。 每年这时候,他们便会南巡茶地,以确保明年的茶叶产量不会出错。 冯定睿朝他颔首,却不急着步入马车,东西全装妥,都已就绪,只剩下他一人,可他还没打算上车,因为他还在等个人…… 他伫立于门外,望着街道的另一头,每次出门,她都会为他送行,相信这次也不例外,她应该会及时赶到。 过了一会儿,果然有抹纤细的粉色身影朝他奔来,小碎步,不太快,他望之,笑了,上前迎接那个一心为他而奔跑的俏人儿。 「怎么跑得这么急?」 单琵琶上气不接下气,喘了喘,待呼吸平顺之后才解释:「在庙里多耽搁了点工夫嘛!」 「那也别跑这么急,赶不上也无妨。」他温柔地将她的头发拨齐,还轻轻为她拭去额上的汗珠。 「怎么可以!你和爹要出远门,我一定要亲自为你们送行。来,这是我跟菩萨求来的平安符,是要给你保平安的,出门在外,凡事要小心。」她仔细叮咛,「记得别过劳,也别太逼自己,凡事尽力即可。」 「会的。」冯定睿接过平安符,好生端详了一会儿才戴在身上。 「然后这个要给爹的,冯大哥,爹也上了年纪,总有些不方便,就劳烦你多多照顾他。我晓得爹是有些势利,就得请你忍耐了。」自家的爹她熟知性格。 「放心,我会照顾老爷,你也要照顾自己,别跟去年一样,当我回来的时候,你却是拖着重病的身子在外头等我,我会心疼。」他与琵琶相识五年,熟知彼此,在他心底早认定她会是他的妻。 可老爷会答应吗? 对此他仍不确定,却会继续努力,好获得老爷的认同,他甚至不能想像除了琵琶,还有哪位姑娘更适合成为他的妻子。 琵琶是有几分骄纵,可无损她善良天真的本性,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正等着人采撷,而他绝不允许有人碰触他小心呵护的花朵。 「知道了。」低了头,有几分尴尬。她当然会好好照顾身体,只是身子偶尔仍不听她的话嘛! 「冯管事,你是好了没?」坐在马车内的单洪天久等不耐又喊道。 「老爷在催了,你快把这平安符送去给他消气。」 「是,遵命。」单琵琶俏皮地噘噘嘴,走至马车旁,将平安符递了进去。「爹,别嚷了,你是要整个镇上的人都晓得你要出门了吗?这是女儿特地到庙里求来的平安符,当天祈求更灵验,所以才耽搁了点时间回来,是我逼冯大哥非要等我不可,你别怪他喔!」 清楚爹的性格虽然颇重利益,有时又很小气,可他对自己以及死去的娘好得不得了,在她心底,爹已经是全天下最好的爹了。 感受到女儿的贴心,正要发怒的单洪天连忙消了火,笑咪咪地说:「就知道琵琶最体贴。」 「这是当然了,我是爹的女儿嘛!爹,这趟路你虽然走过许多回,还是要小心为上,琵琶知道你经验丰富,不过冯大哥值得依靠,若有必要,可别一味固执己见。」 「是是,爹知道了。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让爹操心,懂吗?」单洪天呵呵笑个不停。 他的疼宠果然没白费,瞧,女儿多关心他,有女万事足,如今就剩找个佳婿帮他照顾女儿;等女儿成婚,为他们单府生下一个继承人,他便能真正心安,毫无牵挂。 「是,爹。」 「好了,冯管事,你也快上车吧,还要赶路。」有女儿在场,他对冯定睿会比较客气,女儿的心情他明白。 「好的,老爷。琵琶,那我们走了,你小心点。」 「对了,琵琶!」突然想到事情,单洪天忙着探出头吩咐:「我已经请凤爷过来照顾你,记着别对凤爷不礼貌,懂吗?」这句话存着几分警告。 有些事能任由女儿乱来,有些事则万万不可。 西门府经营的「凤日钱庄」是他们茶行最大的资金来源,他对西门凤霄自然十分敬畏,也不许女儿对西门凤霄有丝毫不敬。 又是西门凤霄! 听见不喜欢的人,单琵琶原本愉快的表情顿时变了。「爹,琵琶都已经二十,有必要还找个外人来照顾我吗?」 「凤爷对我们家而言也不算是外人,他等于是看着你长大的。」也不晓得何故,女儿对西门凤霄就是没好感。 单琵琶不满地沉下眼,正因为他看着自己长大,对他那双锐利又别有深意的眼一直没有好感,尤其当他旁若无人、目光放肆地在她身上游走,仿佛在欣赏所有物般之时,总令她不禁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那种深沉又不怀好意的男人到底是哪里好,为何爹这么推崇? 就因为他有钱吗?哼!她就讨厌他讨厌得要命。 「好啦。」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 「很好,这才是我的乖女儿。好了,爹真的该出门了。」说毕,单洪天身体缩回马车内。 冯定睿也要上车时,衣袖顿时被抓住一角,他回头,深深注视单琵琶。「怎么了?」 「真的要小心喔!」和西门凤霄那种极富侵略性的恶劣性格相比,她还是比较喜欢温柔的冯大哥,成熟稳健,会包容她的缺失,教导她一切,如此的男人才适合当她的夫。 他是她唯一所爱。 冯定睿轻轻颔首,继而腾出左手在她的右颊上揉抚,之后收回贪恋的视线,上车。 眼看马车愈走愈远,单琵琶的心情也跟着低落沉重。 不知怎地,她总觉得这次将会与冯大哥永远分离…… 唉,怎可能呢?他们又不是一去不回,一个月后便会回来了,必定是她想太多。绝不会有事的。 今年是单琵琶与冯定睿认识的第五年。 五年前,他刚入单府,跟着张管事做事,手脚俐落又十分勤奋,因此在张管事退休后,正式成为他们单府的新管事,非常受到爹的赏识,她也很欣赏他。 他为人正直、稳重、内敛,虽然不常笑,可偶尔她会发现他嘴边释放的淡淡笑痕,很浅,几乎瞧不着,非得要认真看才不会错过。 她是单府的千金小姐,娘死得早,她成了爹最疼爱的人,只要是她想要的,没有一样爹不会拿来放置在她面前。她清楚自己的性格是有些娇纵,不过爹说纵是应该的,冯定睿也说她的娇更显得柔媚,因此她不曾试着改变,反正有人喜欢便好。 在她心底,爹与冯定睿是她最爱的两个男人,她相信他们三人日后也永远不会分开。 只要等他们这趟回来,她便会央求爹答应让冯大哥娶她,他们一家人就能永远在一块了,然后她再为家里添两个孩子,到时候便会有小孩的欢闹声……她的未来构想便是如此,真好不是吗? 单琵琶倚在厅外的长廊上,平日在外头她会展现良好的家教,回到家里她便随性自我,此刻正坐在长廊的栏杆上,柔荑紧抓着一旁的赭色柱子,鹅黄的裙垂在栏杆外,荡啊晃地,模样好不优闲。 第二章 她那双灵动又灿烂的黑眸却牢牢盯着大门口的方向,不管是何人从外头进来都一览无遗。 现在他们是一家三口,将来就不只三口了。 「呵呵。」想得太入迷,她噗哧一笑,声音有掩不住的幸福。 在娘死后,她本以为爹会再娶,爹却说他深爱着娘亲,于是他们父女相依为命,直到五年前多了冯大哥。 他待她极好,温柔又体贴,专情得几乎像是爹的化身,她肯定一旦他们成婚了,冯大哥也绝不会再纳妾,他们一家人绝对会和乐地守在这座宅子里。 在他们离家后的前几天,她总习惯待在这儿,眼儿眨巴眨巴地直瞅着门口,即使明知不可能,仍会有几分希冀,等着她最期盼的人快些回到她身旁,让她心安。 「天冷了,又不披外衣待在这儿,会着凉的。」低沉的嗓音醇厚,宛若一坛酿了十几年以上的酒,令人听了不禁心荡神驰。 这声音她听得不想再听,即使她确定只要是女人,几乎都难逃他的魅力,偏生她就是那个唯一的例外。 只要爹不在,这个碍眼又碍事的男人便会来家里,是答应了爹要照顾她,也十分尽责地天天上门来。 他以为他是谁啊?到处都如鱼得水也未必在她这儿吃得开,她就是不喜欢他,非常非常不喜欢,甚至到了一种一见便厌恶的直觉反应。 五年了,她认识他也五年了,可惜这五年无法让她对他产生好感,就如同老鼠天生厌恶猫的道理,这个西门凤霄就是没她的缘,有他,她便浑身不自在。 西门凤霄将手上的外衣披在她身上。 她才不接受,只要是有关他的一切,她统统不想碰! 肩膀一个闪躲,以为他会接好,回过头才知外衣落在地上。他仍旧一派气定神闲,好似一点也不恼怒她孩子般的任性,迳自拾起外衣,那盈满包容似的笑痕,压根没有打动她的心,反而令她更反感。 「不劳费心。」不喜欢的人无论献多少殷勤,全都不予理会。 「无妨,外衣我放在这儿,冷的话就披上。」 哼!才不理你。 转回头,继续望着大门,可刚刚的愉悦已烟消云散,因为那个该走却不走的人硬生生坏了她的兴致。 「单府还算大,不必非要待在这里不可吧?」言下之意,哪边凉快哪边闪去。 西门凤霄是爹在商场上认识的朋友,小爹八岁,人称「凤爷」。 他是爹的朋友,于情于理她都该喊他一声叔叔,可五年前他就不让她喊,说什么还不想被人叫老。呵,真是厚脸皮,也不想想今年都三十有二,即使外表再如何年轻俊美,依然已经是个几乎要步入中年的男人了,不叫叔叔,莫非要喊哥哥?笑话。 是,她承认西门凤霄确实生得好,外型高大英挺,五官有似女人的柔美,更有似男人的刚冷,两者融合得极为恰当,放眼整个祥龙镇,若他排第二,大概也没人敢争第一。 因为敢抢第一的人不是被他设计就是让他陷害了,在她心底,西门凤霄的评价就是那么低,比街上的乞丐还不如。 她就是不喜欢他,天生的,改不了,也不愿改,她是单府的千金,几乎没什么事儿是需要她改变。 「可这儿的视野最好。」轻柔的嗓音专为她一人。 「好什么?我住在这里二十年,也不觉得哪里视野特好。」四周全是墙壁,除非上了屋顶,要不什么都看不见。 「打从我来了之后,你不待在这里好半晌了吗?」 「干卿底事?」她对待西门凤霄向来直来直往,言语中对他的厌恶之意表露无遗。「这里是单府,是我的家,我想待在哪儿就待在哪儿,你管得着吗?」 当然了,这种对话只有在爹听不见的时候她才敢说,否则定会被骂得狗血淋头,她才不要为了西门凤霄被骂。 西门凤霄淡淡扬笑,气度胸襟之大仿佛一点也不在意她的鲁莽顶撞,甚至似是十分喜欢与她这般交谈。 「是不关我的事,只不过你爹托我照顾你,我理当尽责。」 「那更是笑话了!难道我在自家府内还会出什么事?府内很大,你想去哪就去哪,我不会管你,你也少来管我!别以为你是爹的朋友,我就会对你比较好。」跟前跟后,像甩不掉的麦芽糖,真是讨人厌的家伙。 「我当然清楚小姐本来就不喜欢我,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上回我待在自家府邸,还不是让人给偷袭了?所以说天底下没有一个地方是最安全的。」他仍维持一贯的和煦。 在单琵琶面前,他从不动怒,甚至连声音也不会太大,就怕吓着了她;她之于他,犹如最昂贵稀有的珍珠,让他即使捧在手掌心也怕稍有不慎碰坏了。 「呵!」她挑衅似的一笑,「谁教你人缘差,因此无论到哪儿都有人要取你的命。」 西门凤霄所开设的「凤日钱庄」,向来是以高额的利息着称,简直跟「九输赌坊」有得比,也许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毕竟进了赌坊还有十分之一的机会赢,而欠了「凤日钱庄」的钱,则是必须偿还才行,一点也不体恤那些必须借钱方能活命的可怜人,所以若哪一天西门凤霄在路上被人乱刀砍死、乱剑刺死,她也不意外。 他就是这种冷血无情的男人,死不足惜。 「莫非连小姐也想要在下西门的命?」上扬的弯度仿佛看透她那副有话直说的性格。 勉强睐了他一眼。「你我无冤无仇,我对你的性命一点也不感兴趣,不过其他人可不保证了,凤爷出门的时候最好多加小心。」免得死无葬身之地。 「多谢小姐关心,西门不胜感激。」 她有关心他吗?「凤爷听不出这是讽刺?」 「一句话两种意思,就端看西门欲如何自行解释,不是吗?」眼眸藏笑,沉稳如无法测知深度的潭底,幽黑宁静得不起半点涟漪,甚至是她的言语挑动也不能让他一贯优雅成熟的气质崩毁。 他愈是不生波痕,她就愈恼,愈想激得他变了脸色、气急败坏才甘愿,无奈这五年下来没有一次成功;在他面前,她就犹如三岁孩童。既然不想承认自己是「叔」字辈,行为性格却是百分之百的年长者,这种表里不一的人,她最不喜欢。 是爹的朋友又如何?也别妄想她会去讨好他。 「无论你想怎么解释都随你,只要这刻离开我眼下,成吗?」 「小姐的待客怎么五年来始终如一?可是针对西门?」 幸好还有些自知之明。 单琵琶轻轻一笑,敷衍似的说道:「对不喜欢的人用不着太客气吧?」 「原来小姐这么厌恶西门,可不知究竟在下是何时得罪了你?」他笑笑地化消她莫名的气愤,倚着柱子,双手自然地环胸,位置就在她身后,仅差几寸便可贴着她的背。 鼻间满足一股属于他的气息,是不难闻,可也让她莫名心悸,下意识想避开;哪知起身的时候一脚没踩稳,整个人眼看便要往前栽入草丛内,在惊呼声中,幸好他及时伸手拦住她的纤腰,让她免于一团乱。 第三章 「单儿,小心点!」一使劲便将她往怀里带,两人的身躯密合贴着,他大而有力的手掌勾住她,厚实的胸口顿时成了她的依靠。 鼓动的心跳正在倾诉刚才的危险,卜通卜通地猛跳不停,心口也配合地上下起伏,望着约莫她膝盖长的高度,虽不至于摔死人,但若摔下去也挺难看,她是小姐,怎能跌下去闹笑话?幸好有人救…… 回过神,方察觉还有只手黏住她的腰,而她正靠在西门凤霄的身上,眉头轻皱,头稍偏,不满的目光十分清晰。 「请问可以放开我了吗?」 他的体温令她觉得不舒服,见他不知是慢半拍,抑或是根本不想放,她干脆主动挣脱;可惜他的力气大得很,几番挣扎也难以逃离他的束缚,那种好似会被他牢牢掌握的感觉袭上背脊,教她感觉一阵反胃。 「西门凤霄,你到底放不放开啦?」末了,她动气。 「如果没人教小姐礼貌,那便由在下来教导。」含笑,他仍一派温文。「你可以跟着旁人喊我一声凤爷,刚才我救了你,是不是还欠我什么话?」 可恨,为了顺利离开他,她只有乖乖妥协。「凤爷,谢谢你,能放开我了吗?」刻意维持礼貌的语调,听得出她相当不情愿。 「很好,这才是我的单儿。」岂料他并未如愿放开,反倒抓着栏杆的手也扣住她另一侧腰,轻轻松松将她整个人往里头一提,让她安全地置身于栏杆内,这才放手。 「你……」气恼他的多此一举,更气万一让其他人瞧见,引发不必要的流言可惨了,若是让冯大哥误会,肯定不饶他!可他救了自己是事实,现在也不宜与他起冲突,她才不想被其他人误会她是不知感恩的人。 「我如何?」 他为何老爱笑啊?是是,他笑起来是挺好看的,不过有必要成天都挂着笑容吗? 人家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害她的气不知怎么宣泄。 「谁准你喊我什么‘单儿’?」名不名、姓不姓的,这种事就只有他才做得出来:「你可以跟着旁人喊我一声琵琶小姐?」 其实他并不常喊她单儿,以往听见的时候,多半也是在情急之下,那时她充耳不闻,假装没听见,可最近次数愈来愈多,而他喊她单儿的时候,又会特意延长「单」这个音,不知情的人听来便觉得他俩好似很亲密,着实冒犯了她,这会儿非让他改不可。 「既是如此,那琵儿、琶儿自己挑一个?」 琵儿?琶儿?怎么挑?不管哪一个听起来都怪怪的。 「我就是不喜欢你喊我什么单儿,单是我的姓,不容你这么喊。」若是冯大哥,她便什么都依他。 「若冯定睿这样喊你,可会阻止?」 眉锋轻挑,一抹几不可察的嫉妒显露于外,单琵琶却因他提起了心上人的名,心儿一怔,而没注意到他的变化。 「当然不,冯大哥与我相识已久,他要怎么喊都可以。」就是你不行!看在他刚出手相救的份上,这五个字暂时不奉送。 「真是厚此薄彼哪……」锐利的眸子微眯,教人猜不出他此刻的心思。「假如没记错,你我认识正巧与他同一日,我们理当旗鼓相当才是。」 「什么旗鼓相当?我听不懂你说什么。」既然挡路的人不肯走,单琵琶决定离开,好眼不见为净。 「还想打马虎眼吗?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你喜欢冯定睿这个毫无前途的人。」西门凤霄却存心要她眼底有自己,每字每句皆针对冯定睿。 西门凤霄说什么都不关她的事,她也决定不予理会,然而他却侮辱冯大哥,让她相当不高兴,踏出没几步立刻回头怒瞪。 「冯大哥虽然没有很好的出身背景,可他脚踏实地、勤奋向上,现在已是我们茶行的管事,要不了多久,他便会将‘青苑茶行’扩展至全国,就如同邵公子那样举国知名,才不像你……屈就在这小小的祥龙镇便自得意满。」无知、蠢见。 屈就?也的确是。 五年前,他离开京城,准备到江南游玩,却因路经祥龙镇,为了某个原因才甘愿留在这个小小的镇上,说来确实是龙困浅滩了。不过无妨,只要能得到他想要的,就十分值得,而他想要的……就在这座单府里,这东西只能是他的,谁都不许同他抢。 说他自得意满是吗?如果能得到他想要的,自得意满必是当然。 「原来你喜欢的是邵公子!」 一句话又惹红她的俏颜。「你说什么?我才没有喜欢邵公子,少胡说。」 「喔,那你喜欢的人是谁?」 「是冯……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总之,我喜欢的人绝对不是你。」讨厌的对象倒是能明白指出。 「小姐,你的真性情总是伤到我。」一手抚胸,状似痛苦。 「最好让你万箭穿心。」免得她还要花费力气赶他走。 「果真最毒妇人心,我还是提醒一下贵府的管事,免得他一失足成千古恨。」一副要当好人似的说道。 「西门凤霄,你!」握拳,气极,却碍于自小良好的教养而不会出手。 「单儿,你似乎又忘记该如何称呼我了。」似乎是真要开始调教,他要慢慢改变她的小缺失。 「别喊我单儿!」可恶的男人!「我最讨厌你了。」气无处可发,最后化为攻击的言语,仿佛真要他因她的厌恶而死去。 西门凤霄心中顿时感到一刺,很快又让他抑住那种难受的感觉。「小姐,话别说得太早,往往最讨厌的人说不定将来会成为你的枕边人,你还是开始想想要如何讨好我吧!」 枕边人?!如此轻浮的话他也说得出口,果真是只懂赚钱的粗鄙之人。 「讨好你不如去讨好一只猪。哼,我才不会嫁给你,嫁给猪也不嫁你!」她几乎是口不择言。 终于,西门凤霄神色微敛,看得出不太高兴,细致的五官平时看来是种美,可当下凛冽得使她浑身打战,那是种会令人竖起戒备的恐怖。他锐利的剑眉宛若一把利刃,牢牢抵着她的细颈,教她动弹不得。 她也不敢动,屏着呼吸静静等他下一步的动作。 瞬间察觉自己的怒火似是吓着她,西门凤霄连忙收整情绪,似笑非笑的幅度再度衔在唇边。不过既然已经惊吓到了,要她一时半刻间对他改觐,恐怕也不容易,看来又得重头开始。 反正他永远都是重头开始,因为这丫头打一开始就从没喜欢过他。 「小姐,你这么说……是侮辱了猪。」 心儿还怦怦作响,一下子忘了反击这句话,满眼仍是刚刚那一幕——原来西门凤霄确实会生气,而且还是那种会让人心惊胆跳的惶恐,她暗暗提醒自己,将来万万不可惹到他,免得怎么死的都不晓得。 「怎么不说话了?」他试着挤出温和笑容,让她别拒他于千里之外。 气氛逐渐回暖,单琵琶的心也不再遽跳,又恢复早先的盛气凌人。「我不想跟你说话,你到底还要跟着我多久?」 「小姐,这样说便不对了,在下不过是正巧和小姐欲前往的地方同个方向罢了。」无论是哪个表情都能牵动他的心,真是个美人胚子,不得到手怎么甘愿呢! 第四章 冯定睿不过是小小一名管事,不仅毫无背景,还在单府里头工作,地位不知低了他多少截,想同他争?自不量力。 即使他不出手,冯定睿也甭妄想能赢过他。 「如果我要去解手,你也要跟吗?」为了驱赶他,她提了勇气说。 「小姐与我真是心连心。」 一贯的莞尔,见了便生厌。 这世间怎么会有像他这么厚脸皮的人呢?她好想好想掐坏他的笑容,让他再也笑不出来,至少也别笑得令她浑身不对劲。 西门凤霄根本不必天天上门,说是照顾她,其实是想得到青苑茶行吧! 所有人都清楚青苑茶行小是小,贩售出去的茶晶却是一等一的好,甚至有一年进贡给皇帝的茶类之一便出自他们的茶行,名气跟着水涨船高,可惜资金不足,仅吸引出一堆想并吞他们的不肖商人,也因此不能实现扩展全国的理想。 她深信西门凤霄亦是为了茶行而来。 这个只会贪图利益的男人,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你若再跟着我,休怪我下逐客令!」真是厌恶他到了极点,就连与他呼吸同样的空气也会觉得不自在。 「你爹——」 「别扯上我爹,他托你照顾我是你们的事情,我就是不爱你跟着我,听懂了没?」上哪儿都跟,烦死人了。 「这样啊……那好吧,为免造成小姐的不愉快,我人就在大厅门外,若你有事可以来找我。」他良心发现,决定让她恢复自由。 大厅门外?!这男人根本摸透她的行为,可恶,这下连行动自由也没有。为什么这里明明是她的家,她竟受制于一个外人? 单琵琶斜睨着他,不驯的神情始终没褪过。她对他总是如此,从第一次见面起,未曾给过他好脸色,仿佛视他如瘟疫,避之唯恐不及。 他进,她则退,小心翼翼与他保持距离。他的性格她不了解,可清楚他在外头的名声还不全都用钱堆砌的,一点也不希罕!所有人都妄想巴结他,她偏偏背道而驰,有多远便离多远,压根不想沾染上他。 即使不语,西门凤霄由她燃火的视线便可猜出她的心思。她的内心向来是如同一面镜子,外表何种模样,映照出来的便是那样子,心口一致,好摸透。 最后,单琵琶终于不敌他那张深不可测的笑颜而随便他了,跟这种毫无羞耻心的人说话,简直是自找麻烦,她回房总行了吧? 西门凤霄早清楚她有多不喜欢自己,以前能随便她,如今却不会再放任她。 从今日起,他要开始好好调教她,他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无论是青苑茶行,或是她。 如探囊取物般轻而易举。 即使她有喜爱的人又如何?女人最终是要以夫为天,他必会是她唯一的天。 他,西门凤霄,就是有这本事。 【第二章】 哼!西门凤霄真是有够讨人厌,走到哪跟到哪,甩也甩不掉,麻烦! 怒气冲冲地回房,「砰」一声关了房门,气愤地想摔东西泄愤,可第一个拿得起来的竟是冯大哥送她的陶瓷人偶。 人偶是一对的,男娃在冯大哥那里,她手上的是女娃。 女娃穿着粉色的衣裳,脸上挂着甜蜜的笑容,还有两个小腮红,衣服是讨喜的红,是冯大哥第一次陪同爹去察看茶地带回的礼物,她十分珍惜。不忍让女娃不见天日,因此总摆在桌上以供随时欣赏把玩。 盛怒之余,险险毁了她的宝贝。 都怪西门凤霄!若非他,她也不会差点出错,一切全是他的错,如果能不认识他就好了。 不只一次提醒爹,说西门凤霄不是个好易与之辈,偏生爹不信,说什么西门凤霄是他们家的贵人,得罪不起,才变成如今凡事必须以西门凤霄为主的局面。 他以为他是谁啊?真以为自己能掌握全部的人? 至少她就不可能听他的话,他说东,她偏要往西,他又能如何? 愈想愈不甘心,还是很想摔个东西发泄,她轻轻放下陶瓷人偶,继而环顾房内找寻能让她摔破的物品。 不意,桌上那只青花瓷瓶吸引她的注意,若没记错,这只瓷瓶是西门凤霄送的,因为正巧找不到可装冯大哥送她的花,才勉为其难摆在房间,现在终于能发挥它真正的用处了。就在单琵琶正要把瓷瓶高高举起之时,门外传来叩门的声音。 「小姐,你在房里吗?」是她的贴身婢女小青。「有你最爱吃的香菇人参鸡汤。」 单琵琶身子骨天身单薄,每年入秋后,单洪天都会吩咐厨子准备补品让女儿进补,其中她最喜欢的便是香菇人参鸡汤。可无论她补得再多,身子也没健壮多少,更没长几两肉,不过有补总比没有好,至少她很少生病。 听见有吃的,她连忙暂时放过瓷瓶。「进来吧。」赶紧把瓷瓶放妥,免得她这个爱唠叨的小婢女又得念上个把时辰。 门方启,浓郁的香味扑鼻,味道刺激食欲,单琵琶饥肠辘辘地坐定等着享用。 小青脸上挂着甜甜的笑,手里端着一碗鸡汤走入房里。「小姐,这可是厨子熬了两个时辰才炖出的精华,你一定会喜欢。」 眼巴巴地看着小青打开碗盖,她连忙吸了一口香气,果真是精华。 「好香……」又有些不太一样。 她年年吃厨子煮的香菇人草鸡汤,却有两种不同的味道。 一种是很普通的,虽然可以吃出食材的高档,却少了一点味,而另一种简直是完美了,除了食材是一等一的好之外,另外好似还多了一点味,可惜她说不上来,只觉得那味儿很合她脾胃,她非常喜欢。 曾询问过厨子是怎么回事,厨子说是偶尔神来之笔,不可透露,也不可能长久,因此每回端上桌的鸡汤,她总是多了些许的期待,期待厨子又能有神来之笔。 今日已经够倒楣,厨子的精心杰作正好弥补她的损失。 「小姐啊!」 她忙着喝汤,没空应答。 小青抱着拖盘,小脸歪了歪,一脸很无奈地说:「我觉得小姐还是别对凤爷太坏,无论怎么说,凤爷都是老爷的客人,而且对小姐又很好,每回都会带很多礼物送给小姐……」虽然礼物最后都给了他们这些下人。 提到她最厌恶的人,单琵琶在吞下鸡肉后,忙不迭地抬头说道:「送礼物又如何?难道他送得多,我便要喜欢他?他这种用金钱收买人心的作法,我最瞧不起了!而且他对我好也是有所图,他真正想要的是茶行,爹胡涂了,我才不让他称心如意。有我在,他便休想得到我们的青苑茶行。」 「呃……生意的事情小青不懂,可我瞧凤爷真的对小姐很好啊,老爷每回不在,都是凤爷天天过来照顾小姐,没功劳也有苦劳嘛!」小青天生单纯,看人看表面。 「我又没要他来?是他自己要过来,关我什么事?小青,是你太善良了才瞧不见他的可怕,像他这种会献殷勤、动不动赠送小礼物——」 小礼物?!嗯,一点都不小啊,至少她上回分到的翠玉珍珠就足够她一家人吃穿一年,是小姐不懂惜福。 第五章 「来讨人欢心的举动,就是种厉害的手段,让你拒绝不得,然后愈欠愈多,最后不得不受他控制。只有你才会认为他是好人,在外头也是一堆人巴结他,其实他的名声可差劲透了。」 凤爷有这么糟糕吗?大概吧,反正小姐说了算,她绝对相信小姐。 「小姐真的不喜欢凤爷?」 单琵琶狐疑地睇了她一眼,「如此帮他说好话,怎么,你是他的说客啊?」对西门凤霄,她是深恶痛绝,没一句赞美。 小姐在质疑她的忠诚了,小青连忙摇头否认。「才不是!小姐误会了,小青永远是小姐的婢女,只会效忠小姐,万万不可质疑小青的忠心耿耿。」小手举高,天地可鉴,日月可察,她绝无二心。 单琵琶被她的行为逗笑了。 「小姐没生气了吧?」小青笑笑地问。 面对单纯可爱的小青,又有哪几个人能真正动怒?「没让你笑死就不错了。总之,以后不准你在我面前提起西门凤霄的名字,要提也只能提……」 小青又点头如捣蒜。「这我知道,是冯管事对吧?」身为小姐的贴身婢女,她也不是真傻,小姐喜欢谁,她一眼就看出来。 说真的,若拿冯管事与凤爷来相比,以她的观点来论,在外貌上,她是比较喜欢冯管事的朗朗丰姿,凤爷的阴柔会让身为女人的她汗颜;可若是身家背景的话,冯管事则一点也比不上凤爷了。不过冯管事对小姐确实很好,她也看得出冯管事是喜欢小姐的,可老爷会答应吗? 所有人都相当清楚老爷有多重视利益,小姐真要嫁给冯管事……有点难。 「贫嘴。」她没好气地斥道。 「小姐,你想老爷会答应你嫁给冯管事吗?」 「当然会,爹最疼我了,一定会答应我。而且冯大哥将单府以及茶行都打理得十分出色,最了解这里的人是他,爹没道理不让我嫁给冯大哥,我俩成婚是最好的结果。」盘旋在她脑海中的幸福画面如走马灯,一幕换过一幕,让她嘴儿不自觉弯起。 小青想想也是,大概再也没有人比冯管事更清楚这里的一切,如果他能与小姐成婚,那单府就不会改变了,也挺不错。 「如果小姐真能如愿以偿,那就可喜可贺了。」 「是一定会如愿以偿!」 「是。小姐,鸡汤快凉了,请趁热喝。」对她而言,只要小姐开心便好。 「小青,你去看西门凤霄有没有出去,如果有,赶快回来告诉我。」 西门凤霄偶尔会中途离开一、两个时辰处理他的私事,这段时间便是她最优闲惬意的时光,单府又变成她一个人的,任她走动。其实她非常希望他干跪不要来算了,可惜这种事想想便罢,所以每年的这一个月,她最痛苦也最虽熬。 「是,小姐。」 单琵琶留在房里喝鸡汤等小青的回覆,哪知这一等一刻钟过去了,那个丫头还没回来,等不及的她终于跨出门槛,无奈还没找到人就先让人逮到。 「肯出来了吗?」又是西门凤霄。 此刻他端坐在她门外的凉亭内,视线正好对着她,一副好整以暇地守株待兔。幸好她生肖不属兔,不必遭他捕获,也唾弃成为他的猎物,她可是宁死不屈的。 单琵琶本不想理他迳自离开,可听他的口气,好像知道她原先的盘算,便问:「小青呢?」 「我让她陪着厨子上街去买菜。」这小丫头想什么,他一清二楚。 当他看见小青在大厅门口徘徊之时,立刻要她陪着正要出门的厨子,并吩咐没有一个时辰以上不准回来,这下可终于逮到她了吧! 「小青是我的婢女,你凭什么使唤她?」小青也真是的,遇上这种事怎么不先回来跟她求援?反倒听这个鸠占鹊巢的外人的命令。 「我没使唤,只是看厨子年纪大,请她帮点小忙。」顺道还大方地让他们上「女儿红酒馆」品尝醇酒滋味。 这样还不算使唤?!可恶,这男人真是无法无天了。 「西门凤霄,你究竟是想怎样?」她的口气变冲了。 「单儿,我说了,要喊我凤爷,这是敬语,不可省,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不能再跟小时候那样不懂事。」管教很难,可他一点也不觉得辛苦,一手调教自己的妻子,乐趣更加无穷,他是乐在其中。 「好,我喊你凤爷,你也不许再喊我单儿?」听他喊单儿,她整个人浑身不愉快。 他不置可否,她以为他答应了。 「凤爷,这里是我府邸,你却大剌剌地以为是你的西门府为所欲为,不觉得太过分?」 「放心,我们两家将来关系会十分密切,毋需分你我。」她的身心迟早都会属于他。 「什么叫作关系会十分密切?西门凤霄,你以为你是谁啊?竟然妄想侵占我家的茶行,你真以为我爹会任你为所欲为?别以为能只手遮天!只要有我在,就绝不可能让你得逞。」这个西门凤霄实在太可恶,竟当着她的面承认他对青苑茶行有企图,简直是瞧不起他们! 「呵呵。」西门凤霄眸子轻轻眨了眨,逸出口的竟是足以令人卸下心防的动听笑声。 单琵琶听过男人笑,有夸张的抚掌而笑、斯文的浅笑,也有老谋深算的贼笑,更有如同冯大哥那样不禁让人会心的笑声,其中她最爱冯大哥的笑脸,会让她觉得幸福…… 照理说,她厌恶西门凤霄,从头至脚、由里到外都不喜欢,甚至他身上穿的衣服也讨厌,应该连他的笑容也不喜欢才是,毕竟他的笑容不达眼底,仅牵动唇瓣而已,一点也不真心,然而这次的却很不同……仿佛是真的被她逗笑了。 她有说什么笑话吗?怎么她一点都没有感觉。 「呵呵……哈哈哈……」 他居然夸张的前俯后仰,完全没有他平日优雅的气质……现在是怎么回事?她究竟是说了什么举世震惊的笑话? 「你笑什么啊?」他笑得她浑身不自在,非常不高兴。 在单琵琶的瞪视下,西门凤霄终于收敛连他也意料之外的反应。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开心了,原本还以为再也没有事情能使他开怀,没想到这丫头这般扞卫单府的态度竟挑动他十几年来不曾有过的念头。 瞧她一副以保护单府为己任的模样,其实是让他佩服之余又哭笑不得。 区区的小茶行只要他有心弄垮,保证不出三天,便能让他们的富裕生活顿时愁云惨雾,而她妄想螳臂挡车的愚蠢却蠢得可爱。 还笑不停,真气死人了!「你到底要笑到几时?」 「单儿,你真可爱。」他诚心「赞美」。 一会儿笑,一会儿又说她可爱,而且他刚刚不是答应不再喊她单儿?「西门凤霄,你怎能不遵守约定?你不是答应我不胡乱喊我?」 「有吗?我不过是不出声罢了。倒是你,直接喊我的名只会让人认为你不懂得礼貌,我是为你好。」浅浅一笑,出自真心。 她微愠,恨自己总输他一大截,老是被他耍着玩,加上他从不让她,因此更厌恶他。 第六章 「关你什么事?!」受不了一再届居下风,她终于反击,「即使我遭人唾弃也不关你的事,用不着你假好心,旁人不知你真正的意图,你我心知肚明,别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你的样子令我作恶!」即使惹怒他又如何?也是他自找的。 本以为能再次崩断他的忍耐神经,哪知他文风不动,仅淡淡地问:「喔,这么说来,你知我甚深了,清楚我真正的意图是什么,对吗?」 「不就是为了我家的茶行?」 「是……也不是,你猜错一半。」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作猜错一半?」无聊! 「对于贵府的青苑茶行,我的确势在必得。」单洪天虽然唯利是图,不过眼光精准,他拥有的茶品十分精良,若能好好发展,必能顺利扩展至全国,成为他的生意之一。「不过毋需我费什么力,茶行迟早会是我的。」 单琵琶听了,瞬间变脸。「什么叫作迟早会是你的?」 她那副亟欲弄清楚真相的着急模样使他心痒难耐,很想再多逗逗她,不愿太早公布答案,免得缺少神秘性。「等你爹回来,便明白了。」 「西门凤霄,要说就说,别故弄玄虚!」好气、好气,为何就是拿他没辙? 「耐心是美德。一个月后,你必然会知道。」他也逐渐期待当她得知事情后的反应。 「西门凤霄,你真的很无聊!」 无聊?会吗? 呵,调教自己的妻子,多有趣哪! 真的是气急败坏到很想冲动杀人的地步。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男人?!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幸好他们不用朝夕相处,真同情将来被迫得嫁给西门凤霄的姑娘,跟这种人相处,寿命不短少才怪。 斗了那么久,着实也累了,单琵琶便趴在桌上与陶瓷人偶对望,不时还摸摸人偶,对着它说话。 「唉,冯大哥,真是度日如年呀!你才刚离开半天而已,琵琶就开始想念你了。快点回来吧,免得我被西门凤霄那个混蛋气死。西门凤霄这家伙没有你半样优点,就只会找我麻烦,刚刚居然还说茶行迟早会是他的,根本就是以触怒我为乐,很讨人厌,对吧? 「哼!他以为他很厉害吗?如果他真有这能力,又怎会屈就在小小的祥龙镇里?所以必定是乱说的,我才不信!西门凤霄这种人啊,看了就讨厌!」 爹也答应她,不会有父母之命,只要她喜欢谁,对方身家清白又肯入赘,便会同意她的婚事,因此早在五年前,她便心有所属,此生不改。 冯大哥绝对会好好疼她、宠她,一定。 长长而鬈翘的睫缓缓落下。 一大早便前往半山腰上的寺庙祈求平安符,后来在大厅待了一会儿,接着又与西门凤霄斗嘴,直到这刻,她终于觉得疲倦,可手里仍握着陶瓷人偶。她突然很想睡,很想睡,握着人偶便是希望能梦见喜爱的冯大哥。 小青也曾问过她为何那么喜欢冯大哥,但这要她如何回答? 喜欢便是喜欢了,冯大哥人好、心地善良、诚恳踏实,无论对谁都表里如一,对她又温柔体贴,一想到他,心口再有多大的怒火也会在转瞬消失;只要一想到他,嘴儿也不禁弯起,喜欢是种很难以描述的感觉,真要化为言语,也仅有「喜欢」两字。 而真正动了喜欢念头的则是起源于一件事—— 曾经有一回,她打破了爹最爱的骨董花瓶,知道爹绝对不会责骂她,正巧冯大哥经过,她起了玩心,假装找冯大哥求救,是冯大哥一肩担起,对爹说是他打破的。 那时她只觉得冯大哥能帮她顶罪是再有趣不过了;然而,等到爹勃然大怒,藤条重重落在他的背上后,见冯大哥咬牙忍耐,每一次抽打仿佛也打在她身上,她吓坏了,为怕他真的被打死,便跪在爹面前自首,以求护住冯大哥。 爹当然没打她,即使生气也舍不得打她,可她顿时觉得好惭愧、好难过,她不仅让爹更生气,也害了冯大哥身上多出好几道红色的伤痕,看见血迹透出衣服,她非常惭愧,拼命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她内心慌乱,不知如何是好。 「为何要这么做?」 「我只是觉得好玩罢了,不是真的想害你被打,一个人在家很无趣,也没人陪我……」她一直很寂寞,即使家境富裕又如何?她也找不到伴,而且她又有几分任性,同年龄的姑娘不会与她交好。 把冯大哥害得如此惨,她已有被责骂的心理准备,怎知他非但没骂她,还轻柔地抚着她的发安抚道:「乖,以后不是有我陪小姐了吗?小姐想找人陪伴的话,只要定睿有空,一定会陪在小姐身边的,好吗?」 爹只会宠她,却很少陪在她身旁,而他冯定睿是头一个答应说要陪伴她的人,让她想起了慈祥的娘。 「真的吗?」即使十五了,她依然玩性颇重,半点也没有姑娘家该有的样子。 「当然是真的,只要小姐不嫌弃,定睿会永远陪着小姐,可好?」 好,当然好了。单琵琶猛点头,激动地抱住冯定睿。「你别气我,我下次不会再这么做,你原谅我吧!」 「我相信小姐。」 「你……不要喊我小姐,我没有大哥,不如你当我大哥,我喊你冯大哥,你就叫我……琵琶,好不好?」不只为了赔罪,她是真心喜欢他。 冯定睿淡淡一笑,没有拒绝。 「那琵琶,能不能先让我起身去擦药?」 「我帮你擦。」她自告奋勇。 「男女授受不亲。」他叮咛。 「又没有关系,你是特别的,我说帮你擦就帮你擦,要是谁敢说话,我会负责到底。」她说得信誓旦旦。 他笑了,「什么叫作‘负责到底’?这四个字不该由姑娘说出口。」 「是吗?可你受伤了,我本该负责到你伤口复元为止,难道不对?」约莫了解冯定睿所说的意思,她的双颊有些潮红,羞赧地问。 「这样说会让男人误会的。」他忍痛让她搀扶起身。 「你……会误会吗?」 这问题冯定睿并没有回答,可她相信他也是有点喜欢自己,要不然怎肯为了她背罪?以前只有爹能喊她琵琶,从此冯大哥在她心底的地位也升了一级,对她而言,他已不再是普通的管事,他是只属于她的冯大哥。 属于她一人。 悦耳动人的筝音缭绕整间屋子,徐徐的箫音夜里听来更为优美凄凉,本是不甚搭调的两种乐器,配上好的乐曲竟合而为一,教人感动。 西门凤霄闲适地坐着,头稍稍偏了,手肘撑于桌面,额际抵在手背上,闭着眼,静心倾听音乐的美妙,另一只手则置在腿上,随着音乐敲打拍子。 他喜欢听音乐,认识他的人全知道,因此在这时候不会有人来悦厅打扰,免得坏了他的兴致;偏生有个人即使懂,却又爱犯他的禁忌。 「这曲儿真动听。」 突然介入的赞美断了欣赏者的情绪,奏乐者却没有停下继续弹奏,可西门凤霄的好心情已经坏了,只见他扬手,底下的两名姑娘立刻收拾乐器离开悦厅。 第七章 缓缓睁开眸子,西门凤霄稍微改变姿势,原本看起来毫无气势的模样立刻变得犹如刚睡醒的猛虎,欲一口咬死对方。 「司徒兰生,你为何总那么讨人厌?」唯一敢打扰他聆听音乐的人便是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西门凤霄,你为何总有这般闲情逸致?」司徒兰生一身白衣,双手负在身后,迳自找了个位子坐下,压根不在乎得罪此地的主人。 听司徒兰生的口气,想必是有他想知道的事情,他才敢这般张狂。「说吧。」 勾勾唇,司徒兰生双手交叠在腿上,一双眼若无其事地环视屋内的摆设,犹如没听见他的话。每来一回悦厅,他便会发觉这里又多出一样装饰品。 他觉得西门凤霄实在是个对自己很好的人,用最好的、穿最好的,吃也是吃最好的,他仿佛不是为了磨练而是为了享受人生而来到人世间。 长相俊美无俦,钱是用之不尽,有权又有势,简直让人含恨嫉妒,不过这种事情他做不来,有什么好嫉妒呢? 一点一滴慢慢毁了对方,让对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是比无聊的嫉妒来得更好? 不过,这种事他会视情况而定,比如眼前这位西门凤霄,他不太想惹,除了没必要之外也很棘手,虽说两人不是朋友,也不需要变成敌人,因为西门凤霄绝对是不好对付的人。 只消一眼,西门凤霄便知道他在想什么,随即唤道:「送一壶紫玄香萝进来。」在悦厅,最多只能饮茶,这是他的习惯,无人可破。 紫玄香萝是进贡给皇帝的最上等茶品,制作这种茶晶的茶行绝不外流,西门凤霄却能获得珍贵的茶品,足以想见他的能力不容小觑。 等整间屋子布满香萝的味道后,司徒兰生品尝了一口,才露出微笑。 「现在,可以说了吧?」他的耐性只有一盏茶的时间。 「当然。」再不说,只怕有人会忍不住在茶里下毒。「当年冯富偕同妻子一块自杀的原因,是因为他们的茶地遭人恶意并吞,存心让他们夫妻俩再无翻身之日,才会逼他们走上绝路。 「冯富原本是希望携着全家一块赴黄泉,放火烧屋的那天,儿子在半夜偷偷跑出家里,等他回来之时,才发现家已经烧光了。一夕之间,他的双亲以及妹妹全葬身火海,他的人生骤变,那打击可想而知,真是可怜哪!」 那张面无表情的五官说起「可怜」两字毫无说服力,可这不是他想听的重点,他要知道绝对确切的答案,不能有一分的「可能」存在。 「然后呢?」 司徒兰生再品尝一口绽放浓郁香气的上等紫玄香萝,嘴弯弯地笑着。 「你不是早心知肚明了?」他清楚西门凤霄一直对青苑茶行相当有兴致,倘若他真想得到,大可撒下大把银两,又何需拐弯抹角?实在不清楚他究竟想要什么,莫非是要那名任性的单琵琶?!不会吧,西门凤霄应该不会想自虐才是。 他喜好品茗,因此与单琵琶有过几面之缘。 说起单琵琶,她不是最差,自然也不是最好,唯一的优点大概是承袭她娘亲的美貌,与夏府的两位小姐不相上下,不过性格却差之千里。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便是有回单府的厨子病重在家里养病,这位小姐却执意要吃那位厨子烹煮的食物,无奈厨子根本下不了床,爱女心切的单老爷最后还是以钱逼迫厨子为女儿下厨,弄得厨子身体从此变差,导致约期一满无力再续约,有够愚蠢,是吧! 「司徒兰生,我要你亲口说出。」 「是是是,凤爷。没错,冯定睿确实是冯富的亲生儿子,请问是否满意?」 「十分满意。」这才是他真正要听的答案,其余的全是废话。「带着你的紫玄香萝,可以走了。」 都毫无利用价值了,他当然要走。这位西门凤霄的性格也是一等一的恶劣。 「临走前,不知凤爷是否能满足兰生一点小小的好奇心?究竟你是想将青苑茶行霸为已有,还是另有所图?」说不准西门凤霄与单琵琶还挺合适的呢! 西门凤霄不语,凛冽的眼凝视着司徒兰生那张笑脸。 司徒兰生无畏他如锐利剑锋的注视,继续说道:「倘若凤爷想要的是‘某个人’,兰生非常建议施展你个人的魅力,保证手到擒来。」自从西门凤霄来到祥龙镇,他这个第一美男子的宝座立刻拱手让位。 「司徒兰生,我的事情你少管。」最后,西门凤霄仅淡淡地说。毕竟他在别人的地盘上,不会太嚣张,也绝不允许有人过问他的事情或企图干涉。 「我没管,纯粹建议。」无论西门凤霄对什么有兴趣都不关他的事,他只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罢了!「那……多谢你的紫玄香萝了,告辞。」 能获知这项消息,区区几罐紫玄香萝又怎能比得上?甚至要他一掷千金,眉头也绝不皱一下,他便是如此,为了得到想要的,会不计任何代价。 如今,他最想要的,便是…… 呵,一想到将来,唇微弯,心情不自觉变愉快了。 【第三章】 华灯初上。 西门凤霄每日都会过去一趟单府,日落后便会返回处理事情,甚少留在单府用饭。 这日,他甫抵家门,喝了口热茶,朱衣已伫立在他身边有一会儿,知道她必定是有话要说,便道:「说吧。」 「‘湘春楼’的白姑娘请人送来一封信。」朱衣奉上信,之后静默不语,等着主子的答覆。 拆了信,看完内容,西门凤霄将信交给朱衣。「今晚我过去湘春楼。」 「是,凤爷。」 所有人都清楚西门凤霄中意湘春楼的白水艳,只是不曾指定要霸占她,不过也没人敢同他抢,因此自然而然他就变成了专属于白水艳的入幕之宾,为了补偿她其他的损失,不时会送上昂贵的礼物,在金钱上他向来非常大方。 「凤爷。」就在西门凤霄起身要离开之际,外头的仆人又来报。「外头有名单府的婢女要见您。」 「让她进来。」有关单府的事情,他都感兴趣。 小青随着仆人进入,头始终低低的。 「凤爷。」第一次踏入西门府,她也不禁让这里的冷肃气氛吓得连眼睛也不敢乱瞟。 「有什么事?」 「凤爷,是这样的,因为府邸的长工李大哥家里出了点事,他娘刚刚突然去世,他必须赶着回去处理事情,所以府内如今没有男人,小青怕万一这段时间出了事,对老爷不好交代,不知可否帮个忙,派一名男仆暂时到单府帮忙?」 西门凤霄闻言,眉间露出喜悦,「用不着,我待会儿便过去。」 这……什么?!凤爷要亲自过来?! 小青吓了好大一跳,没想到凤爷连这点小事也要亲身帮忙。「凤爷,不好意思,您实在不必亲自过来。」 「无妨,反正在哪儿睡都一样,没什么不同。朱衣,替我选几样礼物送给白姑娘,就说我另有要事,不刻前往。」 「是,待会儿我会送凤爷的衣服过去单府。」 凤爷真的要随她回府?!她不过是想请个男仆帮忙,这下可糟了。小姐最讨厌凤爷,她却把人请回家,不被骂死才怪。 第八章 「凤……」她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启齿。 「还有事?」 「那个……小姐不知道小青前来西门府,要是小姐因此生气,还请您莫怪。」西门凤霄一直十分客气有礼,可不知为何,她就是会惧怕,每回站在西门凤霄面前,便胆战心惊,生怕做错任何一件事。 「我不会同她计较,放心吧。走了。」 「是,凤爷。」 唉唉唉,这边不计较,不代表小姐不计较哪!她真是麻烦大了。 西门凤霄与小青一同回到单府,她让西门凤霄留在大厅。 「凤爷,您先待在这儿,我去整理房间,用饭的时候我会再来跟您说。」 西门凤霄轻轻颔首,等小青离开,他也步出大厅,直接转往单琵琶的房间。 单府内上下他熟如自家府邸,即使闭着眼,也能准确无误地走到他想去的地方。来到她房外,发现门敞开着,灯光透出,他轻声走近,瞧见有名婢女正在翻找衣橱。 婢女找得心急,加上西门凤霄刻意掩饰声音,因此她也没察觉后头站了个人,依然努力从成堆的衣服找出她要的。 「真是的!小青也不知跑哪去,小姐要穿的衣服是摆在哪儿呢……哎呀,找不到怎么办?」婢女一面嚷一面找,最后终于让她找着了衣服。「就是这件蓝色的,可找到了。」她欣喜地将之摆在一旁,然后准备整理面前的凌乱。「得快点收拾完毕,要不然等小姐洗完澡出来就惨了。」 西门凤霄轻轻拿起一旁的衣服,随即退出房间,笔直朝着澡间而去。 来到外头,敲了几声门,得到里头的回应。 「梅儿,快点拿衣服给我,我冷死了。」小青不见人影,交代悔儿要拿她想穿的衣服,花了大半时间,水温逐渐变冷,再不起来肯定会着凉。 没有应声,倒是听见开门又关门的声音,背对门口的单琵琶认定是梅儿,连忙起身要接衣服。这一转身,声音顿时梗在喉咙处。她震惊地连忙捂住嘴,身体又整个沉入澡桶内,溅出一大片水花,也泼湿了西门凤霄的衣服。 「你?!」她又惊又怒地瞪着西门凤霄。「你怎么会在这里?是谁准你进来的!快给我滚出去!」来不及羞红脸,她满腔的愤怒,只想快将他赶离。 「小姐,刚才是你允许我进来的,忘了吗?」看见了难得的好风景,他愉快地挑高了左眉,果然与他想像中的一样,娇躯粉嫩无瑕,身段玲珑有致,尤其是那对浑圆的酥胸……顿时一股猛烈的欲火由下腹窜上。 单琵琶趴靠在澡桶内,努力压低身体,不让他再看见她赤裸的身子。「你快出去,要不……要不我就要喊人了!」她努力镇定情绪,发颤的肩头仍泄漏她的恐惧。 毕竟她从没有如此毫无防备地跟一个男人这么接近,甚至是冯大哥也未曾,而他……仅离她三步之距…… 太近了,近到即使水温仍有,她的背脊也能感觉一阵寒意,自脚底冷到头顶,这男人带给她的压力无人可比。 「小姐如果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名节的话,尽管喊吧!」他微笑,不甚在意。 是啊,她怎能忘记西门凤霄对他们家有企图,要是真让其他人看见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流言就难以遏止了,说不定正好落入他的圈套中。所以不能喊,不能被其他人发现,更不能被冯大哥知道,否则他势必会误会。 「小姐,小姐!」是梅儿的声音。 他勾了勾唇,作势要开门,单琵琶惊喊:「不要!」 「小姐,你怎么了?」梅儿好生紧张。 西门凤霄正要开门的手这才缓缓收回,无声地问着:「你究竟要我如何?」 她连连摇头,再次对他低了头,以眼神回应。 他没有太刁难,微微一笑,退后几步,才让单琵琶安心不少。 「我没事,你别进来。」 「小姐,对不起!刚才梅儿已经找到你要的衣服,可一回头衣服就不见了,是不是……是不是有人拿过来给小姐了呢?」 都怪她忙着先整理衣物,怎知转过身竟发现衣服不翼而飞,以为是又让自己收进衣橱,结果多花了一倍的时间找寻,确定真的失去那套小姐指定要穿的衣服后,她只好随意找了另一套前来领罪,最好的结果是真的有人替她拿给了小姐,要不,小姐可会骂死她了。 毕竟耶套衣服是冯管事送给小姐的礼物,是小姐最爱的一套。 没错,确实是有人「主动」拿来给她了。 时势比人强,她只得暂时消火,免得又被西门凤霄抓到能威胁的把柄。「我已经拿到衣服了,这里没你的事情,你可以先离开。」 「是,小姐。」躲过一劫,梅儿快步离去。 澡间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水底下的拳头握得死紧,恨不得能在他身上痛打一顿,好泄心头之恨,这男人实在是可恶到了极点。 「看够了没?」 「还不够。」 「要不要站起来转一圈?」 「倘若你愿意,我也不阻止。」 她咬牙切齿。「西门凤霄,我很冷,你到底要不要给我穿衣?」 「单儿,你又忘记应有的礼貌。」 咬了咬牙,环顾四周没有一块足以遮蔽她身躯的布,只好委屈自己了。「凤爷,麻烦你给我衣服好吗?」 「这才乖。」西门凤霄走近,递出衣物。「快穿上吧,免得着凉。」 重咬下唇,瞪他。她会着凉也是他害的! 「别咬,唇都红了,我会心疼。」 抢走他手上的衣服,单琵琶的气势又扬起。「少在那里虚情假意了!我现在要换衣服,你可以出去了。」 「又故态复萌了是吗?」轻轻拉起衣袖,左手缓缓没入澡桶内,他的举动令单琵琶慌得心跳如雷,连忙缩到另一边。 「你……你做什么?」 怕春光外泄,又怕手上的衣服弄湿,她愈来愈紧张,果然还是不该太早放心,毕竟这男人做事向来不按牌理出牌,完全随心所欲,要是他真在这里胡来,也是她咎由自取。 「瞧,你唇色都白了,莫非是怕我对你做出什么事吗?」 「凤爷应该不是这种卑鄙无耻的小人吧?」 「假如……我是呢?」又是卑鄙无耻又是小人,一下子可将他捧得真高,可惜他无心当伟大圣人,只想顺遂了心底的渴望。 光滑、吹弹可破的肌肤就在眼前,她又因为愤怒气得脸色红通通,衬得她肤色更为红嫩,让他真想咬上一口,品尝她的甜蜜。 平时凛冽的眼神这刻却如火焰般地烧烫了她,他欣赏的视线在她身上恣意徘徊,单琵琶吓得紧抓着手上的衣服,仿佛这套衣服能成为她最后的防护。 「西门凤霄,你究竟要看到几时?」这混蛋肯定不懂「非礼勿视」的道理。 「单儿,你真香……」眸光顿时幽黯,闪过一道意图,他的手迅速由她的后脑勺扣住,将她整个人自水中托起,正好封住她的唇。 第九章 舌尖霸道地直闯入她温暖的口腔内,时而辗转缠绵吸吮她小巧的唇瓣,时而又如狂风骤雨般地翻搅她的意志,彻底瓦解她的防备。 她的齿、她的舌,甚至她的身子都沾满了他身上的气息,那是她最不喜欢的味道,是股成熟的男人味,明明平时最厌恶他身上的味道,因何此刻却使她意乱情迷?! 直到怀里的人不再反抗,西门凤霄终于放开被他折磨得红艳艳的唇。 搂着她的温暖骤然消逝,单琵琶的理智才回神,想也不想便扬手赏他一个巴掌,力道之大,让西门凤霄的脸偏了些许。 她浑身发颤,气愤地忍住泪水,西门凤霄见了,从不让人打他的火气顿时消散,随即柔声说道:「一巴掌换一个吻,值得。」 为她,值得。 连晚上也要见到西门凤霄?! 得知这件事,单琵琶果真气到把小青叫来房内责骂。 「屋里没男人又如何?祥龙镇又不曾出过什么大事,几个晚上会出什么事?而且你谁不好拜托,偏偏去找我最讨厌的人,小青,你真的是……真的是……」加上刚才在澡间发生的事情,她已气到千晓得要骂什么才好。 小青很委屈地掉下眼泪。「小姐,小青不是故意的,只是事情太突然,小青也不晓得该找谁帮忙,老爷和凤爷交情最好,每回也是托凤爷照顾小姐,小青就只能去找凤爷帮忙了。小姐、小姐,你不要怪我啦。」说完,哭哭啼啼的噘着嘴。 她也不是故意的,就真的脑子里只有凤爷这个人选。 「唉!」小青都被她骂哭了,单琵琶心头的火一下子也熄灭了,颓丧地落座。「算了,别哭了。」 不喜欢哭的她也最讨厌别人哭,她虽然身为女子,却不爱以眼泪博取同情,她个性执拗得很,即使要哭也会偷偷躲起来一个人哭,绝不哭给旁人看,直到现在,她只哭过一回,就是在娘死去之后。 「小姐,对不起……」 「做都做了,对不起又有什么用?」还亏小青最了解她,怎知……唉!「罢了,去把我的晚饭端进来,我才不要跟他一起用饭,跟他同桌,我会没食欲。」以往有爹在,她不能乱来,现在府邸只有她,当然要按照她的方式。 「是,小姐。」见小姐不生气了,小青破涕为笑,连忙要去把小姐的晚饭端来。 哼!西门凤霄那么爽快答应要来帮忙,肯定是冲着她来,一旦她生气,他看起来就很高兴的样子,真不晓得自己是何时惹到了他,竟让他无时无刻不针对自己。 庆幸的是,刚才的事情仅有他们两人知情,只要西门凤霄别小人到处宣扬,就不会有第三者知情。清楚西门凤霄不是可以受人威胁的性格,她只能祈祷这回他还有一点良知,别毁了她一辈子,她也会努力忘记那个污点。 她只要再多忍他二十一天便可。等爹他们一回来,她就要快点嫁给冯大哥,到时候她便是冯大哥的妻子,冯大哥必定会保护她。 想到不久的甜蜜将来,凄惨的表情终于露出几许喜悦。 「小姐……」 是小青唤她的声音,尾音还拖得特别长,每回要是她做错事,总会这么喊她,莫非又……脑子里刚闪过她有可能又做错事情,方抬头便看见西门凤霄也站在眼前。 看见是西门凤霄,她虎地站起来,气愤地问:「你怎可擅自进入我房里!」 「有人不懂待客礼节,我只好亲自过来教导。你爹难道没告诉过你,府内有客人,身为主人就必须前来迎接?」 单琵琶生气了,才不搭理他的质问。「小青,快把这人赶出去,我不想看见他!」 「小姐……」一方是小姐,一方是老爷重要的客人,两方都很重要不能得罪,她不知如何是好,非常为难。 「小青,你不听我的话了?」居然连小青也一副很怕西门凤霄的样子,气死她了。 「小青,没事的,你先出去。」 「不是小青出去,是你滚出去。西门凤霄,这里是我的闺房,你不能进来!」 「小青!」温和的嗓音听来悦耳舒服,口吻竟万分强硬,西门凤霄流露出来的霸道教小青不敢不从。 小青一张小脸愈来愈苍白。尽管西门凤霄是外人,她就是很自然地会听从他的命令,深深看了单琵琶一眼,小青的表情满是不得不屈服的无奈。 「小姐,小青先出去了。」她对不起小姐,又无能为力,毕竟老爷曾要府内的人万万不可对凤爷不敬,而且她宁愿被小姐骂,也不要得罪凤爷,得罪凤爷会顺便得罪老爷。 「小青!小青!」 西门凤霄身形轻移,挡住单琵琶的去路,再顺手把门带上。「别喊了,现在这里只剩你我,想说什么便直说。」 「滚出去!」她几乎要不顾气质地破口大骂。 「除非你懂得礼貌。」 「我不要你待在我房里!」只要待在同一间屋子里,她便觉得难受,仿佛有人压迫她的胸口,不让她呼吸。 「身为主人,难道不应该到外头陪客人?」她的愤怒、她的反抗都让他无法忘怀,才接二连三地逗弄。 「哼!」她双手抱胸,眼露鄙夷。「我又不是青楼的姑娘,用不着陪‘客人’。」她清楚西门凤霄在湘春楼有一名红粉知己,会上青楼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微笑,「很好,既然你自比是青楼的姑娘,就让我瞧瞧你的待客之道。」 「西门凤霄,你是耳朵聋了没听清楚吗?我说我不是青楼的姑娘,用不着招待你这位‘客人’,如果你需要招待,自己到青楼去!」竟敢将她当成青楼的女子,可恨。 「我现在是在贵府做客,给我收敛你的任性。你的脾气、性格已经不太好了,难道连最基本的礼节也不懂?」他的声音始终平稳,丝毫没有动怒的迹象。 「不太好又如何?只要比你好就好,难道你以为你自己有好到哪去?不过是有几个钱罢了,若你没钱,你看还会不会有前呼后拥这等阵仗?有钱又如何?不懂得当好人,名声那么差劲,不过……我想大概也没人有胆子跟你说,毕竟你这人爱记仇又会报复,谁敢得罪你!」 很好,他要她说,她干脆一次说个够,让他多了解自己一些。 面对她的挑衅,西门凤霄不以为忤,甚更连眉心都没有半点起伏,依然沉稳得如同一池无波的湖水。单琵琶见状,内心的火焰更炽烈。 「单儿,没想到你竟如此了解我。」 「谁了解你了?!我根本不想了解你。」她只想有多远便离他多远。 「不了解我,怎能将我说透三分?」他还保有不可示人的七分,这七分仅有他能清楚,即使与他最亲近的人也不会表露。「单儿,其实你很在意我吧?」 「你!」竟又无法反驳,可恼!「西门凤霄,我不想看见你,不想听你说话,给我滚出去!」紧握着拳头方能压仰不扑上去将他撕碎的愤恨。 西门凤霄双手始终负在身后,一步未动,轻声说道:「你既然要留在这里用饭,身为客人的我只好将就陪着了。小青,将饭桌上的菜全端进来。」 第十章 「你敢?!」 此地的单琵琶就犹如一只已让他挑超怒火的野猫,全身竖起警戒的毛,凶狠的目光紧盯着自己,充满另一种美艳。 他喜欢她这模样,眼底只有他一人。 「有何不敢?」 不消多时,小青乖乖跟另一名婢女把饭菜全端上桌,在外头隐约听见他俩的对话,清楚小姐正在气头上,她低着头不敢看小姐一眼,刚把菜放下要匆匆逃离,竟听见碗盘碎裂的清脆声响,回头,满桌的精致菜肴连同碗盘都成了一地的垃圾。 「小姐……」 盛怒的单琵琶火大地扯下桌巾,连同桌面上的菜也一并拉下,瞬间,盘碗落地的声音让她感到一丝愉快。 她就是偏要与他作对,谁能管得着她? 之后,满室静得可怕,小青与另一名婢女连呼吸也不敢太大声,她们相偕靠在一起,好提供彼此继续站在原地的勇气。 没想到面对外人,小姐性子依然故我,可凤爷又不是老爷,他会不会打小姐啊?不……千万别打小姐,要打也打她。 小青心头才刚闪过这念头,身子便直接挡在小姐身前,一副要扞卫小姐的模样。 霎时,冷硬的氛围骤然因她无心之举而缓了。 「小青,你别站在我面前。」西门凤霄最好动手,她便有机会告状。 「你担心我会打你家小姐吗?放心吧,我从不打女人。」 「你敢打我试试看!」单琵琶仍要在口头上占上风。 「单儿,你这硬脾气再不改改,将来娶你的人会很累。」 「反正不是你娶,关你什么事?」 「世事非绝对,别太早下定论了。」他莞尔,又神色冷冽地说:「这是你弄的,就由你来善后,谁都不许帮!」 「西门凤霄,这里是我家,你不能这样对我!」 「谁说不能?你爹没把你教好,那往后就由我来教。既然你不想吃晚饭,那就别吃了。」说完,他离开屋子。 望着满地的凌乱,单琵琶拳头愈握愈紧,即使肚子饿,也绝不去求他,反正一餐不吃也饿不死她。 「小姐,呜呜呜,对不起……请你原谅我!」小青边哭边收拾地上的东西,她现在终于明白小姐有多不喜欢凤爷了。 「我又没怪你!」 一切全要怪那个罪魁祸首,他以为他是谁啊?凭什么使唤她? 「可是……啊!」一个不小心,小青的手指被碗盘割伤,鲜血直流。 「笨手笨脚的,不要捡了,去一旁给我乖乖坐着。」成事不足,害她还得帮着善后。 「小姐,你不能做这种事啦!」她抢着要取走单琵琶手上的碗盘碎片。 「给我乖乖坐好,还有……别哭了。」哭得她头都痛了。 不过是收拾地面而已,小事一件,她就做给他看。 单琵琶有骨气、有毅力,半夜也不到厨房偷吃,一大早便乖乖坐定在餐桌前。 「早点呢?」她饿了一整晚,早已快体力不支了。 小青同情地望着小姐,面带愁容地解释:「凤爷说要等人全都到齐才能开饭。」 到底谁才是主人?「那他人呢?」肚子处于极度饥饿的状态,再也吵不起来。 「知道饿了吗?」浅笑,温柔的低沉嗓音伴随脚步声出现在饭厅,眼底尽是欣喜。「小青,将早点端上来。」 「是,凤爷。」 在西门凤霄面前,单琵琶从不压抑自己的本性,此刻她正趴在桌上,抱怨低语:「鸠占鹊巢。」 「你说什么?」西门凤霄坐在她对面,将她的娇媚尽收眼底。 「哼,不关你的事。」 「怎么经过一晚仍是口无遮拦呢?冯定睿应该不曾见过你这任性骄纵的模样吧?」 「冯大哥才不认为我骄纵。」 「是敢怒不敢言吧?」 「才不是,冯大哥喜欢我的全部,你少胡说!」每次跟西门凤霄交谈,不过片刻火气就全冲了上来,他有多少本事她不清楚,惹怒她的本事倒是谁也比不上。 唇角衔着淡淡笑痕,这会儿西门凤霄对她的认定不置一辞。 「你笑什么?想说便说!」 「怎么,我连笑的权力也没有?」逗弄小猫儿,让他的心情变得很好。 单琵琶赌气地别过头,不再看他一眼。 直到小青把稀饭以及小菜端上桌,气氛才稍稍和缓。 「凤爷、小姐,请用早点。」说完,她也不敢继续介入他们两人间的斗争,随即离开避风头。 「你真是好样的,连我的婢女也怕你。」 「那是尊敬,不是怕。」他亦半分也不让。 「西门凤霄,你为什么就是要针对我?!」 「倘若你是我的女人,我自然会宠让。」他会将天底下最美好的事物都端至他的女人面前。 「我才不想当你的女人!你以为你是谁,别妄想了!」太可恨,口头上占她便宜就算了,竟还打她的主意,简直是欺人太甚。「我就算会沦落街头行乞,也绝不嫁你!」 「单儿,坐下。」冷冷四字犹如一桶冰水,瞬间浇熄单琵琶的怒火。 他能忍受她耍耍小性子,并不代表能任她为所欲为,到了某个极限,便会喝阻她幼稚的行径,他不会要求妻子必须永远听话乖巧,可仍要以他为尊。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即使他强势,她也不会一直听他的话。 「因为不久的将来,我会是你的丈夫。」 西门凤霄说不久的将来他会是自己的丈夫?这……这怎么可能?! 「不……爹才不会这样对我,绝不可能!」 「等你爹回来,你自己再问他吧!」 「你明知我不爱你,为何要娶我?」每回对上他,总有一股深深的挫败,她就好似被他掌握在手中的玩具,搓圆捏扁任由他。 「你可真老实。」老实的刺伤他也不以为意,毕竟她确实对他没有感情。「爱不爱又如何呢?只要我想要的,谁也不能阻止我得到。为了你好,劝你还是早点忘了冯定睿,你和他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 「你凭什么替我决定?」 「就凭我会是你的丈夫。」他神色冷肃,绝不容许自己的妻子心底有另一个男人,当然了,除了死人例外。 「我绝不嫁你!」 【第四章】 秋瑟萦绕,令人不禁感到莫名的感伤。 唉,等人亦是落寞,如果等不到人,那滋味更添几许倜怅。 转眼也一个月,殷殷期盼的人尚未回归,虽然每年总要分别一个月,可今年特别难熬,喜欢的想念累积、累积,等累积到一定的程度后,自然会再也熬不住。 相思久久,点点入心,似泪似喜。 她真的好想冯大哥。 他们今天便会回来,时刻大抵都在辰时中左右,于是用过早点,单琵琶便待在这儿,要头一个迎接他们平安归来。 自那天早上再也忍受不住后,她就不曾与西门凤霄说过半个字,甚至连眼神也没有任何交集,她努力将他视为无物,不当一回事。 所幸西门凤霄还算有自知之明,没有再继续胁迫她做她不想做的事,要不接下来她的反抗也会更剧烈。纵使他是爹的朋友又如何?即使得罪了他,她相信也会有其他人来协助爹,绝不差西门凤霄这么一个。 他会是她的丈夫?! 第十一章 哼,想都别想!若是嫁给他,她绝对天天食不知味。 不可能!爹绝对不会这样对她,爹已答应要让她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所以不可能把她嫁给西门凤霄。再说,青苑茶行的生意还不错,怎可能有必要走到这地步?一定是西门凤霄存心欺骗她,为了看她痛苦才这么说。 「这种小人!」无妨,爹他们就快回来了,只要爹一回来,她便要嫁给冯大哥,西门凤霄便休想破坏他们。 蓦地,身后传来脚步声,跟着,一件外衣披在她肩上,用不着回头也知道是谁。 单琵琶正在气头上,回头便骂:「西门凤霄,你真的听不懂我说的话吗?就说了我不……」身后哪是西门凤霄,而是小青。「小青,怎么会是你?西门凤霄呢?」 每回总是西门凤霄替她披外衣,也只有他那么无聊,她当然认定这次也是他。 「小姐,凤爷清晨便离开了。」 这么早?「哼,走了最好,省得碍眼。」 「小姐,凤爷又没有惹到你,你真的对凤爷太坏了。」连她也有些看不过去,虽然凤爷看起来不太好相处,不过看得出凤爷对小姐很好。 「小青,不准你帮他说话!」 「是,小姐。」 「这衣服我也不要。」不是她喜欢的款式,一看就知道是谁买的。「你喜欢便拿去。」 「是凤爷送给小姐的。」光是拿在手上便觉得保暖,必定是上等的衣料。 「那就烧了吧!」她就是不想和西门凤霄有任何牵扯。 察觉小姐脸色微变,小青也不好再说什么,免得情况愈弄愈糟。「是,小姐。」 就在小青离开后,单琵琶的视线又落在大门口的方向,专心想着爹、想着冯大哥,然而那天在澡间的事情也盘旋在她脑海里,身子被看了也不能如何,她只能忍耐。 就怕西门凤霄会跟爹以及冯大哥说,要是如此,爹为了保她名节,肯定会逼她嫁给西门凤霄,这才是她不能忍受的事情。 她绝不嫁给西门凤霄。 中断的心念一下子如涌泉,乱了她的思绪,再也不能集中精神想着该想的人,直到这刻,她才愈来愈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万一……万一西门凤霄真的说了,她该怎么办? 咬住下唇,单琵琶陷入深不见底的困境中。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有只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才拉回她的思绪。抬起眸来,终于看见朝思暮想的人,沉重的心情顿时有了宣泄的出口,她灿烂一笑。 「冯大哥!」她真的好高兴见到他,一下子没想太多,双臂便圈住他的腰。「琵琶真的很想你。」 冯定睿揉揉她的脸颊,露出和煦的笑容。「我也是。」 「下次我再也不要与你分开!我一定要随你去。」 「傻丫头,跟着去很累人,你会受不了。」 单琵琶摇了头,坚持地说:「不,再累我也要跟你去。」 只有冯定睿能保护她不受西门凤霄的影响,每回想起他那双似有所图的黑眸,身子便不自觉发冷,西门凤霄绝对不是她能对付的男人,她再也不要与他有所接触。 「明年再说吧。」他怎舍得让她跟着去受苦?「琵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没有,什么事也没有。」说毕,又把脸埋在他胸口里。「爹呢?」 「回来祥龙镇巧遇凤爷,老爷便与凤爷一块走了,是我单独先回来。」 凤爷果然找上爹了……可恨! 「冯大哥,等爹回来,我便嫁给你吧!」 「为……为什么?」 「不要问我为什么,难道……难道你不喜欢我?」 冯定睿摸摸她的头,轻声安抚道:「我当然喜欢你了,只是为何要那么快?我是希望能给你安定的生活再来娶你。」 「唯有娶我才能给我安定的生活,冯大哥,答应我了吧!」她一定要逃开西门凤霄的束缚,逃开他的眸子,她真的不敢想像嫁给西门凤霄会是如何的日子。 「这……」 殊不知两人相拥的这一幕,竟让迟回的单洪天撞见了,注意到身旁的西门凤霄脸色愀变,他连忙大喝:「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成何体统?」 单洪天的声音令他们迅速分开,看见西门凤霄也过来,单琵琶下意识地抓着冯定睿的手,幸好让冯定睿的身体挡住,没被发现。 「老爷!」 「你们两个搂搂抱抱是在做什么?冯管事,琵琶不懂事就算了,你怎么可以随着她胡来?姑娘的名节最重要,你知不知道?」 「是,定睿明白。」冯定睿转过身面对单洪天的同时,也不得不拉开她的手。 「明白的话就快去吩咐厨子,我待会儿要留凤爷用晚饭。」 「不必了。」简短、冷硬的三个字宛若一把刀,在单琵琶身上砍出了伤痕,他的目光牢牢锁住她。 原本的好心情如今全毁了。 「这怎么可以!凤爷,我还没谢谢你这一个月来照顾我家的琵琶呢!」 「单老爷,不必了,你刚回来,想必还有诸多事情必须处理,还是先‘处理’一下吧,过几天后,我再登门打扰。」他意有所指地表示。 单洪天立刻明白,看了他们一眼频频点头。「是是,凤爷请放心,这件事我会立刻‘处理’妥当,那你慢走。」清楚西门凤霄心意已决,他也无法动摇,只好恭送。 临走前,幽黯的眸光再次扫过单琵琶那张盈满惧怕的脸上,一瞬的痛闪过西门凤霄的眸底。 单琵琶随即满脸诧异。 刚刚,她没看错吧?即使非常不喜欢西门凤霄,她的视线始终落在西门凤霄脸上,也瞧见了那抹几不可察的……痛。 不……不可能!绝对是她错看,像西门凤霄这种毫无真心、不懂体贴的人,怎可能明白痛的感受?肯定是她看错。 「琵琶,你先回房去。」单洪天明白有些要对冯定睿说的话不能让女儿听见,否则以女儿的性子,后果定会难以收拾。 「不要!冯大哥刚回来,我要多陪陪他。爹,你要对冯大哥说什么话,现在也能说。」即使不清楚爹和西门凤霄之间有过什么协定,可她相信对他们绝对没好处,她得保护冯大哥。 「不听爹的话了吗?叫你进去就进去。」 「我不——」 「琵琶,先进房吧,别让老爷生气。」冯定睿哄着她。 在他的软声安抚下,单琵琶终于点头答应。「那待会儿你一定要来找我。」 「会的。」 见两人关系如此密切,单洪天摇了摇头。 为了女儿的幸福,他原本也属意冯定睿成为他的女婿,毕竟这五年来,他的表现是可圈可点,为人正直诚实,女儿又心系于他,若他们成婚,肯定是一对佳偶。无奈……比起冯定睿,他更需要西门凤霄的资金相助,如此才可以扩大茶行的生意。 最终,他仍得拿女儿的婚姻去换得青苑茶行的未来。 「老爷,您请说吧。」 「定睿,聪明如你,想必已经晓得我要说什么了。」 冯定睿不语,更不敢猜。 他爱着琵琶,没想过与她分离会是什么日子,因此他害怕猜测。 第十二章 「你是值得栽培的好人才,若无意外,我会答应你与琵琶的婚事,然而……如今事情出了变卦,我不得不做出残酷的决定!凤爷他对琵琶也有意思,我也答应他在琵琶满二十的时候,同意他来迎娶琵琶。」 冯定睿终于忍受不住出声反击,「老爷,凤爷是怎样的人,相信您比我清楚,他的名声不太好,在湘春楼另有一名红粉知己,这事情早不是秘密了,难道您认为琵琶嫁给他真能得到幸福?还是说您觉得茶行的一切更胜过小姐的一辈子?」 「放肆!谁准你顶撞我的?」单洪天心知冯定睿说得没错,他确实是准备将女儿卖了,于是老羞成怒。 「老爷,我不是要顶撞您,而是希望您好好想清楚,茶行的生意固然要延续,可琵琶是您唯一的女儿,若往后她因而过得痛苦万分,尽管茶行的生意蒸蒸日上,您内心真的没有一丝愧疚吗?」 「你这样说我,难道你就能保证给琵琶幸福?」是了,他确实清楚西门凤霄的名声不太好,身旁的女人也没断过,琵琶的性子刚烈,断不可能和其他女人共享丈夫,万一因此出事了,他能保得住她吗? 冯定睿一双眼直视单洪天,毫无畏惧,坦坦荡荡地回答:「当然,我爱琵琶,即使不富贵,也绝不让她吃苦,我喜爱她、想照顾她的心意一点也不输给老爷,我会给她幸福!」 那一瞬间,单洪天差点让冯定睿的坚持击倒。 在他坦率的注视下,他深深发现身为爹的他竟然如此混帐,欲拿女儿的终身幸福来换取利益,然而……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聘金两千两黄金,聘礼是要让青苑茶行成为全国最大的茶行。这两样他早收下了,怎能退?怎可退?即使想退也退不成,西门凤霄不是那种会接受失败的男人,既然已经答应的事情若是出了状况,肯定会惹怒他,因此他已无退路。 「冯管事,尽管你说得头头是道,但我是琵琶的爹,还是相信唯有凤爷才能给琵琶幸福,而你最好趁早断了这念头,否则我只好将你赶出去。」单洪天撂下狠话。 「老爷!」 「够了,我不想再听你说废话,总之,我是不可能答应琵琶嫁给你,如果你还没忘记是谁给你如今的地位,记得打消琵琶非你不嫁的心意。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说完,单洪天头也不回地离开。 冯定睿仍杵在原地。 不仅要他放弃琵琶,更要由他来打消琵琶的心意,这棋走得可真绝。 好半晌后,他才慢步前往单琵琶的房间。 单琵琶早等在屋外的凉亭内,看见冯定睿,欣喜地上前。「冯大哥,没事吧?」 「琵琶……」 这五年来,她的笑颜总是在他最痛苦的时候适时出现,成为他的支柱,让他一步一步坚强走下去。这一生,他只爱她一人,更未曾想过会娶她以外的女子,他要的只有她,无奈……似乎有人不喜欢他们在一起,非要他们分开不可。 「怎么了?」 冯定睿忽然一把搂住她,强大的力道仿佛怕会失去她,再也不放开似的。 「冯大哥,究竟怎么回事?是不是爹对你说了什么?你不要听他胡说,我只想嫁给你,放心好了,我才不会嫁给西门凤霄那个混蛋!」对西门凤霄,她满腹痛恨。 「琵琶,假如我要你同我走,你可愿意?」 单琵琶抬起小脸迎上冯定睿满是忧郁的眸,晓得他是真心之后,她毅然答应。「琵琶愿随冯大哥离开,无论天涯海角。」 「放得下老爷?」 「这……要不等过几年后我们再回来请罪,相信到时候若我们有了孩子,爹也会看在孙子的份上不会再怪我们了。」她已做好最坏的打算。 「你想得可真周到。」 「不好吗?」 「不是不好……」而是怕万一西门凤霄不愿善罢干休,未来的日子将是一场灾难。他一个人苦就算了,绝不让琵琶与他一块受折磨。「让我再想想吧,毕竟私奔是大事,我不希望最后让你跟我受苦。」 「才不会!我相信冯大哥会保护我、照顾我、不让我受苦,反正无论你到哪去,琵琶都跟定你了,你也别想甩开我。」唯有躲在冯定睿的羽翼下,她才能不受西门凤霄的侵扰。 「你真胡来。」 「这不是胡来,是认定你了,我此生只会嫁给你。爹的事情你不必担心,爹最疼我了,相信我去求他,一定会有转圜的余地。」 「琵琶,别去,倘若你去,老爷也会认为是我怂恿,对我印象更差。你先别动作,反正最坏的打算便是我们一同离开。如果可以,我希望这段时间内尚有其他办法可解,别让事情最后走上绝境。」冯定睿比较成熟,想得也多。 「我都听你的,只要能跟你在一块就好。」 她深深期盼上天不要拆散他们两人,要不她该如何活下去? 过了几天平静的日子,这日醒来,单琵琶觉得特别神清气爽。 正巧冯定睿要上街买东西,单琵琶便跟随着他。 「笑得真高兴,怎么了?」 「昨晚作了美梦,梦见我们一起白头偕老啊!」若非冯定睿很介意,即使大庭广众之下又如何,她早靠在他身上了。 「难怪笑得幸福。」他喜欢看她笑,她一笑,他便能感受到她的喜悦。 「不知怎地,最近太平静了,总觉得有些奇怪。」不仅爹不再提起婚事,甚至连西门凤霄也没有上门来制造她的压力,一切的一切都令她深感不解。 「这样不好?」无论他想说什么,老爷都不再听了,他也有些不安,怕说出来让琵琶更担心,只能放在心底。 「好是好……只是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恐惧。」她不由得害怕。 冯定睿主动扣住她的手。「放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保护你。」 有了他的保证,她才没继续说什么。 买完该买的东西,两人又在街上闲逛,途中看见卖糖葫芦的,冯定睿买了一串给她,甜甜的滋味吃在嘴里,融在心底,单琵琶笑得好不开心。 「你对我最好了。」 「不对你好,要对谁好呢?」在他眼中,琵琶只是个喜欢撒娇、偶尔耍耍小任性的小姐,真正的她十分善良。 「谁知道!应该也有很多姑娘喜欢你吧?」 「可我心底只有你一个。」 单琵琶露出害羞的表情。「真的吗?」 「当然是——」 「少爷?!」一名老者激动的呼唤打断了他们的浓情蜜意。老者缓缓走近他们,看得愈久,表情愈喜悦。「少爷,真的是你,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巧遇你啊!」 「少爷?这位伯伯,你大概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少爷。」他尊敬老人家,却不希望再听他胡言乱语,揽着单琵琶的身子转身便要走开。 「定睿少爷,我是忠伯,难道你真的把我忘了?小时候都是我陪着你上学堂,我还有个与你同年龄的女儿,她叫明春,昨天刚嫁来祥龙镇……定睿少爷,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忠伯还跟着他们不肯走。 第十三章 「冯大哥,这位老伯似乎真的认识你呢!」当初带着冯大哥来的人说他是孤儿,只有名字,现在无端冒出一名家仆,假如他真是位少爷,他们的问题说不定就能迎刃而解。 「那我怎可能不认识他?」他对以前的事情丝毫没有任何印象,每回试着回想便头痛,因此再也不愿记起。 「定睿少爷,莫非你连老爷、夫人,以及定柔小姐都忘了?」 蓦地,冯定睿终于停下步伐,可仍然没有转身。 定柔……这名字怎么会这么熟?他记得,他好像记得这名字的主人有张爱笑的脸蛋,记得她的年龄就跟琵琶一样,还记得她总会跟在他身后喊他一声……大哥。 「冯大哥,怎么了?」 「琵琶,我看这名老伯暂时不会死心,还是让我赶紧打发他再说,免得节外生枝,你先回去好了。」 「可是……」 「放心,不会有事的,难道我还会对付不了一位老年人吗?你先回去,我才好专心处理他的事情,好吗?」 「好吧,那冯大哥,你要快点回来。」 等单琵琶离开,冯定睿便带着忠伯到客栈。 「少爷,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对不起,我因为出了点事,所以没有过去的记忆。」五年前,他连自己的名字也不晓得,是旁人告诉他的,不过有关他的过去,他们便一无所知。「如果不麻烦,不知你愿不愿意从头说起?」他温柔地询问。 「唉,你跟老爷长得真像,假如老爷、夫人还在世的话,看见少爷如此出色,必会觉得欣慰;若定柔小姐也还活着,肯定与刚才那名姑娘一样亭亭玉立……」说到一半,察觉自己似乎离题,忠伯尴尬地笑着,「哎呀,人老了就不中用,老是会说些奇怪的话。少爷,既然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让忠伯一件一件告诉你,包括老爷、夫人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 「他们怎么死的?」 「是被人害死的……」 假如冯大哥真是少爷,那该有多好!如此一来,他们的婚事肯定就没有问题。 「笑得这么开心,是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单琵琶经过房外的凉亭,乍见西门凤霄独坐在那里,她的好心情顿时毁了一半。 「你怎么会在这里?」走入凉亭质问,便嗅到酒味,大白天喝酒,真堕落! 「是单老爷邀我过来,你说我能不能来?」语气半是挑衅半是得意。 「来不来随你便,但用不着坐在我房间外头吧?」 「我高兴坐在这儿,不成?」 许是喝了酒的关系,西门凤霄平时寒肃的神情这会儿看起来有几分邪魅,他的眼眸满是一股醺甜的味儿,还有股孩子气,顿时磨去不少令人厌恶的气息,至少这一刻,他看起来不太讨人厌了。 「你是不是醉了?」若是最好,省得她还要花费脑筋与他斗。 「你说呢?」 应是八九不离十。桌面上不过几罐酒瓶而已,还以为他酒量好,看来不过尔尔。 「若醉了,要不要我叫人送你回府休息?」欺负一名喝醉的人,她做不来。 「你送我。」 「少无聊了!要就快滚。」本来还想提醒他别将澡间的事情说出去,看来今天是不可能了。 「单儿,为何你就不能将你对冯定睿的好分给我一点点呢?为何你就这么厌恶找?我可曾得罪过你?」 西门凤霄有没有得罪过自己?实质上并没有,不过不知何故,他就是不得她的缘。 「你有看过哪只猫儿会与鼠快乐玩耍吗?」以此比喻再贴切不过。 「那么……」身形一晃,长臂伸出,立刻把她拥入怀里。「单儿,你是我的小野猫。」 可爱又张牙舞爪的小猫儿,总有一天,他会令她甘愿收起爪子,乖巧温顺地趴在他身上,接受他的宠爱,再也离不开他。 「啊!」她低喊反抗。「你做什么?」 「你迟早会属于我的,忘了那个男人吧,你和他是永远不可能的,只要你姓单,他姓冯,便此生无望。」 最后的话令单琵琶停止挣扎,表情闪着疑惑,「这是什么意思?」他们的姓氏是有什么关连? 西门凤霄不答,反问:「你当真如此在乎他?」 「当然了。我们的姓氏有什么问题?你到底说不说?」 「既然你如此在乎他,那姓氏对你也无关紧要了,是不?」 「你存心吊人胃口吗?可恶,放开我!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满身都是他的气息,她很想快点离开。 单琵琶一直很不喜欢与他靠太近,因为他太深不可测,就怕自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无视于她敲打自己,他仿佛不觉得痛,始终没有放开她,却也没有更进一步的亲近,只是静静端详她细致姣好的容貌。 普天之下,比她更美丽的女人多的是,他也不明白自己因何如此迷恋她?虽美艳,却比不上京城的姑娘,她的娇媚柔情也只献给冯定睿,坦白说,她一点也不足以讨他欢心,可为何深深对她着迷? 莫非是因为得不到,反而激起他更想得到的执着? 是或不是,他不愿再探究,唯一清楚的便是不想放开她。 打到手都无力了,也不见西门凤霄放开自己,这时她才注意到那双黑瞳牢牢地盯着自己,不同于以往充满暧昧、挑逗,而是纯粹的凝视,静静地,毫无其他意念,仿佛看得出神似的。 若是平常的西门凤霄,她肯定能大力反击,可这一瞬的他很不一样……深邃的眸子像是想把她的心看透,让她无所遁形。 「西门凤霄……」她停手,回望。 看了好片刻,他收回贪恋的目光,「这样吧,十天……只要和我在一起十天,若这十天之内你不能对我有一丝动心,我便成全你们,如何?」 要不对他动心太容易了,只是会有这么简单的事吗? 「不是骗我的?」 「我向来言出必行,如何?」 单琵琶思忖了一会儿,衡量优劣之后,她是应该答应。毕竟她有自信不会对他心动,可不知怎地,她竟然有些害怕他,不是怕他伤害自己的那种恐惧,而是怕真的会爱上他……他俩实在不该再有任何交集。 「我为何要答应你?」 「你不是一直担心我将那晚在澡间所发生的事情告诉其他人?如果你答应这条件,那件事我便不会说出去。这对你应是有利的,不是吗?」 听起来是对她有利,毕竟如此才有光明正大的理由能使西门凤霄放弃她也放弃茶行。 「莫非单儿怕了我?」 「我……我才不怕你,少用激将法了。好,我答应你,我也希望你说到做到,如果这十天内我没对你动心,你便要住手!」 「一定。」 「但是……你该如何确定我没对你动心呢?万一我真的没有,而你执意说有,我不就输定了?」 「不错嘛!单儿也开始懂得谈条件,不简单。」 「少讽刺我!」吵着吵着,竟让她忘记自己还被他抱在怀里的事实。 「若动心,你一定比我清楚,不是吗?你欲隐瞒到底,我也无可奈何,对吧?」 这样听来似乎是她赢定了。 第十四章 「这件事是我们的秘密,如果让第三个人知情,就不算数。」 「十天的日子不短,你要如何离开单府?」 「不用烦恼,这事情我自会处理,你只要别忘记承诺便可,就怕你又小人。」 「对于不实的指控,我可不接受,敢问何时我曾小人?」他向来都先君子后小人,甚至连应该说的事情也没说,不只君子,他根本是大好人了。 他这么一问,单琵琶才蹱地陷入思考……是了,她总觉得西门凤霄很小人,那他究竟是何时当过小人?她怎么半点印象也没有? 「说啊,我哪里小人了?」怀里多了个她,鼻间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馨香,使他整个人晕陶陶的,犹如置身在满山的花海中,香味袭来,让他快醉了。 「这……这……」 「怎么,说不出来了?」他调侃地问。 是听过他不少坏事,可能够归属在小人这范畴内的行为……还真没有半件。「对啦对啦,你一点都不小人,可以了吧?」 很好,算是好的开始。「那以后切记别再说我小人了。」 她赌气不答。 西门凤霄倾近,温热的气息轻轻喷在她敏感的颈子上,引发她轻颤,才转头正要骂,便跌入那双黑潭之中。 「你……真香,让我好想一口一口把你吃了……」 一口一口吃了她?!单琵琶又开始要挣脱他。「西门凤霄,你……你放手啦!」 「不放!」好不容易攫获,怎放? 西门凤霄扣住她的后脑,在她唇上偷了个吻,单琵琶也尝到他嘴里的酒味,是「女儿红酒馆」最出名的女儿红,无论怎么喝都不会醉,整个祥龙镇无人不知。 「西门凤霄,你……」这混蛋,居然装醉?! 「小姐,你应该先问我刚喝了什么酒啊!这次刚好提醒你,男人的话有时候信不得,切记!」占了便宜,他心情特好。 她气得抓起桌上的酒壶就要往他扔去,却见他没有闪躲的打算,登时手上握住的酒壶变得有些沉重,丢也丢不出去。 「你……你真的很讨人厌。」最后,酒壶重重放回桌面,她气自己竟然在紧要关头放他一马。 「单儿,你会爱上我的。」 「才不会。」气他气得要命,如何爱? 他不与她争辩了。「不闹你了,我先回去,再等我约你吧!」 等西门凤霄步出视线之外,单琵琶整个人累得坐在椅子上,每次跟他对话,总会花掉她泰半以上的精力。桌上还有他没喝完的女儿红,她倒了点酒,稍微浅尝,继而又一口喝光。 女儿红有点甜、有点酸,更有浓浓的酒香,特别的是喝了却不会醉,是一种奇特的酒,西门凤霄对她而言也很特别,明明对他没有好感,他一接近,她便不喜欢,他们之间的距离却好似慢慢拉近了…… 真怪不是吗? 十天过后他们又会变得如何?她应该能顺利度过吧? 「琵琶?」 抬头看见冯定睿,她起身相迎。「冯大哥!如何,你是不是少爷?」 「不,他认错人了。」冯定睿低着头,意兴阑珊。 「可惜。」她失望。 「为什么?」 「如果你是少爷,爹或许就不会反对我们的婚事了。」她天真的想。 「也许吧……」 「冯大哥,你没事吧?」轻易便察觉他脸上的疲累。 「没事,只是有点累,我先回房休息了。」 目送他的背影,单琵琶眸子添上几许落寞,她实在很想跟他说刚才与西门凤霄谈好的条件,继而又想起必须信守承诺,只得放在心底。 看来,这件事真的必须靠自己。 【第五章】 十天,在西门凤霄的别院一决胜负。 单琵琶已打定主意绝不受他影响,十天后便能彻底摆脱他。 「跟我单独住在一个地方,真不怕?」 「我都答应前来了,还有什么好怕的?」若怕,压根不会来。 虽然总骂他卑鄙无耻,不过事实上他还不曾强逼她什么事,只除了两次的吻之外。 比起那两次的吻,她更在意的是当她今天早上对冯大哥说要暂时住在亲戚家的时候,他竟然不似平常担心她的模样耳提面命,反倒是简单说了一句小心而已。 如此与她保持冷淡的关系已经好几天了,自从西门凤霄在凉亭吻她之后。莫非他不守信用偷偷跟冯大哥说了? 「很好。」和她私下相处,便是要她对自己卸下心防。 「西门凤霄,你没将事情告诉冯大哥吧?」 「单儿,我真伤心,难道我这么不值得你信任?」 她不客气回应:「没错。依你的表现,我实在很难相信你。」 他笑,「看来得顺便让你信任我了。这十天内,不准你提起冯定睿的名字,提起一遍多留一天,如何?」 「若你提起便少一天,如何?!」她绝不吃亏。 「你真懂得谈判,成交。进来吧,这里是我刚买下的别院,你是第一个进来的客人。」他伸手欲迎。 看了他的笑脸一眼,她拒绝握住他的手,诡异的是,她竟又自他眼底看见一抹受伤,是不太担心他会伤害自己,可前车之鉴让她实在很难相信他不会又耍计谋。 西门凤霄不动声色欲收回手,佯装不介意的神情却露出一丝破绽,下一瞬,单琵琶还来不及思索为什么,手已经伸了出去,主动扣住他的大掌。 他神色一惊,注视着她,唇微弯,「跟我来,我带你逛逛。」 朱红大门开启,映入眼帘的是一处又一处精致的庭园造景。屋子并没有特别装饰,重点是摆在外头,小桥底下流水潺潺,鱼儿悠游于水中,自在逍遥;走在由石子铺成的路上,两旁尽是栽种的植物,有的正盛开,有的正等待明年初春绽放美丽。 石子路弯弯曲曲、正好绕过整座别院一周,走了一圈,美景一览无遗。单琵琶十分喜欢这座庭园,其中最满意的是里头竟有种植梅树,所有花卉之中,她最喜欢梅。 「还没开花,因为这儿偏南,相信再一、两个月梅树便会开,到时候若你喜欢,可以再过来欣赏。」 怎么听起来像是他特别为自己栽种的? 「你喜欢梅树?」 「是,我喜欢它的坚忍不拔,小巧的花朵却蕴涵无限的力量,仿佛也在告诫我,不该太早放弃,坚持方能得到我想要的。」最后一句话他是望着她的侧脸说。 单琵琶有所察觉,继而缩回手,更不敢回视。 「坚持是好事,并不代表事事都能如你所愿,有时候放手才是最好的。」她意有所指。 「可若不坚持,又怎知这次不会如我的意呢?」 「总之那是你自己的事情,若你真要坚持到底,谁也挡不了你。」 「单儿……」西门凤霄轻轻将她的脸扳过来,欲看透她的心。 两双眸子难得交缠在一起,应该厌恶的感觉此刻竟找不到半分,就好似她未曾讨厌过他,气氛融洽得好似他们本该如此相依。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莞尔,俊美的脸更添一丝魅力,深深震荡她平静的心湖。 不!她不该受影响。 第十五章 「那个……上回你说我与冯大哥的姓氏是有什么问题?」她杀风景地问。 他神色沉落,「我随口胡诌你也信?」 「你不是那种会胡乱说话的人。」 「这时反倒如此捧高我的人格,太看得起我了。」 「你到底说不说?」终于能把话题转开,她才不轻易罢手。 「那……真的没有什么,我的意思只是想说他只要姓冯,便曾是你们的仆人,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即使你有多喜欢,重视门当户对的单老爷也不会轻易同意。」 「爹不会这么在意的,只要我喜欢,又没人破坏的话……我们成亲不是不可能。」 「多一天。」 「什么多一天?」还没自刚才的问题回神。 「你刚刚提起他的名字了。」 「这是问问题、怎能算?」 「若你不想认帐,我也不能如何。」 说得她一副摆明要耍赖的样子,她才不是这种人。 「多一天就多一天啦!」她十分委屈。 「我带你去看你未来要住的房间。」 逛了圈,没看见里头有半个人,她不免心生疑惑。「除了我们之外怎么没半个人?那谁要负责准备我们的饭?」说到饭,她肚子确实饿了。「该不会要我煮吧?先跟你说,我不懂下厨的,让我去厨房只会一团乱,还是说……是你要下厨?」若真是西门凤霄下厨,可有趣了。 「可惜你没机会尝,因为我只煮给一个人吃。」 是谁那么可怜,得被迫吃他煮的? 「有人走动我不喜欢,所以只命令他们来煮饭、打扫而已,放心,不会让你饿到。」 「谁?」 「什么?」 「你只煮给谁吃?」 「怎么,你很介意?」 「才……才不是!只是好奇罢了,不说也无所谓。」 「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原来是另有其人,她还以为……可恶,她是在胡思乱想什么? 肯定是跟在他一起,才让她连思绪也混乱了。 本以为和西门凤霄待在别院,会见识到他使出什么手段,哪知一晃眼六天过去,他什么都没做,仅是天天陪她逛庭园,每一日都在优闲中度过,也见识到不同一面的他。 除了要求用饭的时间必须看见她以外,其他时候他并不会要自己刻意待在他身旁,不知何故,她反而会站在远处盯着他每一个举动。 西门凤霄不挑食,却对吃也没多大兴趣,好似只要能填饱肚子的都成。不过说实在,他吃的每一道菜都是精致料理,味道很好,要挑也不知如何挑起;他对穿着倒是十分重视讲究,好像非得如此才能彰显他的身分。 其实他的性格挺懒散的,他能整个午后都斜坐在凉亭内喝茶发呆,有时半天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比庭园的假山还要更像一座山。用过晚饭后,两人会闲聊几句,然后各自回房,等亥时一过,他会待在月光下的凉亭内,一手执酒壶、一手执箫,他懂得吹箫,而且吹得十分流畅。 本以为他应是高高在上,在听过他凄凉的箫声后,方察觉他似乎是寂寞的,若不寂寞,箫声便不会反应他的心情。 也许这时她不该介入他,免得愈陷愈深…… 脚步欲往后退,远离他。 「单儿,过来啊。」他早一步发觉她。 他的声音在夜里显得特别沉重,冰凉如水,直透她心坎内,教她不自觉迈步走向他,一步步拉近彼此。 「吵醒了你?」 「不……很好听,只是有点哀伤,不过你吹得很动听,想必学了很久。」 「我娘教我的,这箫……也是她临终前送我的。」 「霄儿,娘此生都不得自由,生前没能好好照顾你,盼你在娘死后能真正展翅高飞,别再受限于此。这里的诡谲一点也不适合你,若你想走,就走得远远的,千万别再回来了!富贵荣华眨眼即逝,得之也不知是不是幸,还是找个能与你厮守的姑娘在一块才能长久。」 这些大概是自他有印象后,娘对他说过最多话的一次了。 「我很喜欢这首曲子。」 旋律忧伤,他亦藉由曲子抒怀,正好让她看透他的心,总以为他冷漠无情,其实也是有心人。 「谢谢。」 「你做的?」 「很奇怪?」 「不,只是没想到你也会有闲情逸致。」还以为他成天想着赚钱。 「我是个人,自然懂得放松。若你喜欢的话,我能教你。」 「还是不了,我虽叫琵琶,却不懂任何乐器,爹为我请过师傅,不过最后都说我难教,需要另请高明。」 「谁替你取这名字?」 「是娘取的,大概是希望我能成为一般的大家闺秀,懂得琴棋书画,可惜她来不及教我便已撒手人寰。」 他拍拍身旁的空位,示意她坐下。 许是夜晚确实令人不想孤独一人,单琵琶乖乖坐在他身旁,只见他手臂轻扬,原本披在他身上的白羽氅也盖住她。 她注意到颈边有着白色羽毛的氅衣是西门凤霄经常穿在身上的那件,如此注重衣着又喜变化的人,不应该会保存一件衣服太久,可这件白色氅衣她年年见他穿,应是对他有特别的意义。 「何时的事?」他问得自然,好似在问今天天气如何,她答得也理所当然,并没有想太多。 「十岁那年仲夏,大家都以为娘只是一般的风寒,结果不到一个月,她就病逝了,快得让我们措手不及。」肩膀无力地垮下,她甚少提及娘的事情,毕竟是伤心的回忆,提了,旁人也只能劝她别太伤心如此而已,这类话听多了总会嫌烦。 「你比我好一些,至少你清楚自己的娘是怎么死的。她死的时候,我完全不知情,以为她只是睡着而已,因为她总说女人多睡一点会变得更美,而且醒来也不知做什么好,所以她最喜欢睡。 「那天我以为她还没醒,去她房里想叫醒她的时候,才发觉她已经死了。她那模样如同睡着一般,外表看不出异状,我喊了许多声,不见她有反应,推了推她……她冰冷的身躯吓到了我……」 之后他静静伫立在床沿,神情未变,过了一会儿又伸手抚摸娘亲,并仔细将娘亲美丽的最后一面映入眼帘,从此不忘。 「西门凤霄、西门凤霄,你怎么了?」他顿时不语的冷漠表情使她有些担心。 目光由遥远的过往缓缓调回,落在身旁的单琵琶脸上,注意到她脸上有抹忧虑,他笑了。「放心,我没事,只是一下子又想到过去的事情。」 西门凤霄的模样有些阴鸷、残冷,她下意识想逃,念头方形成,他仿佛洞悉她的意图,迅速扣住她的肩头。 「别逃。」 「我没要逃。」不愿在他面前认输。 她的逞强模样挺可爱。「单儿,你似乎很怕我?」 「才不怕,少胡说了。西门凤霄,你就不能好好喊我的名字吗?」 第十六章 「我不喜欢跟别人一样。」他要的是独一无二的地位——在她心中。「这样喊可有妨碍到你?」 「是没有……」可听来好似他们有多亲密似的,连冯大哥喊她琵琶的时候,她也没这种感觉;偏偏西门凤霄无论喊她小姐或是单儿,总让她有种酥麻入骨的异样感受,如羽毛一般搔着她的肌肤。 「那还有什么问题?」 经他一说,始终令她困扰的事情顿时没有影响。 「没了,放开我吧,我才不会逃。」 「可惜!还以为能一直搂着呢!」 他的一句话促使她想起一件事。「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会讨厌你了。」 「愿闻其详。」他莞尔聆听。 「你外表看起来似乎真心,其实很假……你只是让旁人看见你想让他们清楚的那个部分,至于不愿示人的,一分也不会泄漏,藏得很好,教人很难分清楚你这一刻究竟是真心或虚情,我最讨厌的就是像你这种表里不一的人。」 西门凤霄错愕一怔,很快又敛住一丝喜悦。「单儿,你真的很了解我。」 「你根本不让我看你的心,这样哪算是了解?」 他勾起她的下颚,含笑。「若想看清楚我,你得靠更近一点,先空出你的心,只能容下我一个,如此,你才能看清楚我是个怎样的人。」 「我……我一点都不想了解你……」他靠她太近,喷出的热气直接侵入她的鼻间,在她的体内流窜。 「真不想?」 他的嗓音怎能如此勾魂,撩得她的心儿怦怦跳。「不想……」 「听起来一点都没有说服力。」 「你……你……别靠我这么近。」 「单儿,我答应你,往后在你面前绝不欺瞒,保证真心以对,如何?」 「用不着对我特别。」他对她太好,令她难以招架。 「我只会对你一个人好。」 「是因为你想要得到青苑茶行是吗?」 西门凤霄眼眸黯下,似乎不太高兴。「在你心底就只有这个答案而已?若是这问题,我不会回答你,想知道自己去找答案。」 「你不是说不欺瞒?」 「不欺瞒并不表示非要实话实说不可,我也能选择不答。」 「小人!」 「太严重的指控。」 「小气!」 他但笑不语,迳自品茗。 这晚,西门凤霄似乎不那么讨人厌了,可也不到心动的地步。或许她能试着将西门凤霄当作一般人,没有特别喜欢或讨厌,这样未尝不可。 是夜,幽暗的星空下,两道相叠的身影散发着淡淡的甜蜜。 尚未察觉之际,他们都已让彼此深植自己的心湖内,一圈又一圈荡漾在湖面上的涟漪柔柔包围了他们。 容不下第三人。 第七天,天气虽冷,暖阳却自云层穿透,泄了一地的金黄,难得的好天气,西门凤霄带单琵琶到湖畔,说是要她体验下厨的乐趣。 「钓鱼?!」她有没有听错?他说要钓鱼当午饭?「饿死应该比较快吧,用不着体验了。」 「偶尔自己动手煮午饭,不是挺有意思?」他兴致勃勃。 一点也不有意思,还挺麻烦。 「敬谢不敏。」她提不起劲。 「这样吧,今天是第七天,还有四天,我们来比赛,如果你多钓赢一条,就可少一天,如果我多钓则不算数,如何?」 存心放水啊?「这么好,有没有使诈?」 「我不是小人。」 听出他故意调侃,她也默默接受,毕竟是她有错在先。「好啊,既然你无所谓,那就来比,你可不能不认帐。」 「单儿,我在你心底的评价真有这么低吗?」 「我是怕你输给我又不认帐。」 「放心,我不是小人。」 「别一直刻意提起‘小人’好吗?我都说不会再胡乱说你是小人了,用不着讽刺我吧?听久了也很……」声音蓦地停住,「烦」这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望着他那张笑脸,她终于明白自己老给西门凤霄冠上莫须有的罪名确实更严重,他都没吭声,她哪有权力嚷嚷? 「也很如何?」 「对……对不起!」她的确欠他一个道歉。 「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图,只是好玩逗逗你罢了!」 「可我终究伤害了你,明明没有的事情,是我一味认定错怪你。」诚心诚意献上她的歉意。 他浅笑,将鱼竿递给她,「让我瞧瞧你有多厉害。」将话题带开。 厉害?一点也不。反正只要他钓的不算数,她就不算输,才不怕。 西门凤霄简单教她钓鱼的方法,她很聪明,没一会儿便学会,还学得有模有样,将鱼竿轻松甩出去。 「别看我好似弱不禁风的模样,小时候我也调皮得很,经常爬树、跳上跳下。」总让娘为她捏了把冷汗。 「小野猫。」 「我才不是!我属虎,假使我没记错,你也是吧?」记得西门凤霄整整大她一轮,对她而言有点老,不过就外表而论,一点也看不出来。 「我晓得我很老,用不着提醒我。」他似有感叹。 单琵琶急忙安慰,「我没有这么说,你看起来也不老,就跟冯大哥差不——」哎呀,糟!她连忙噤声,注视着他,希望他没听见。 西门凤霄也似乎真没听见,专心钓鱼。「钓鱼需要耐性,看我们两人谁的耐性足。」 原来他真的没听见,单琵琶轻吁了一口气,可不知怎地,又觉得有些怪怪的,「冯大哥」三个字说得如此大声,他怎可能没听清楚? 可西门凤霄不愿说的事情,她应该也问不出答案,只得乖乖钓鱼。 就在他的鱼竿才甩出去没多久,有名年轻男子朝他们这儿走来,以为是这儿附近的人,不过看他笔直走向西门凤霄,便知他们应是认识。 「凤爷。」 「我不是说别来吵我?」 「有几位大人急着要见您,属下挡不住。」 「挡不住……便杀了吧。」到哪儿都有麻烦。 杀?!赫然听见这个凶残的字眼,单琵琶吓得差点握不住鱼竿,她非常确定自己没听错,人命能如此轻贱吗? 年轻男子闻言,似是真要去执行命令,转身便走。 单琵琶连忙开口:「不过是见几个人而已,用不着杀吧?你去见见他们,我会在这里等你。」轻易便说杀,西门凤霄以往究竟是过什么日子?眼看年轻男子愈走愈远,她紧张起来。「不要杀人,好不好?」 她满是担忧的小脸使西门凤霄难得软了心。「墨衣,不必了,我去见他们。」 十几步外的墨衣停下,转身。 单琵琶这才放心。「快去吧,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单儿,我很喜欢听你说这句话,倘若能换成更中听的便再好不过了。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将他们打发之后便回来。墨衣,你留在这儿。」 「是,凤爷。」 等一脸不高兴的西门凤霄走远之后,她才有机会打量这名叫作墨衣的年轻男子。主子生得什么样,属下大概也不会差到哪去,墨衣的长相也不错,不过她认识西门凤霄这么久,怎么不曾见过他? 第十七章 「你在西门凤霄身边多久了?」 「十余年。」墨衣清楚单琵琶在主子心中的地位不同,照实答覆。 「我怎么未曾见过你?」 「我只负责保护主子的安危。」 「你主子他……是不是经常要你杀人?」她小心翼翼地问。 墨衣斟酌了这问题的严重性,最后回答:「单小姐,请别当真,主子并非真残忍,那只是玩笑话罢了!」 她听来一点都不有趣,还有种胆战的恐惧。 「你主子以前是做什么的?」 「这……恕墨衣不能代替主子答覆,请单小姐询问主子比较妥当。」他谨守分寸。 「他不会告诉我的。」 「墨衣也无能为力。」 「你有能力的,告诉——」来不及说出口的话全教手中鱼竿的晃动给打断。「有鱼上钩了!怎么办?」 「鱼竿拉起来。」 单琵琶照做,果真拉上一条小鱼,虽小,却已经赢过西门凤霄。「太棒了,我的第一条鱼。」 「单小姐!」单琵琶正在兴头上,他喊了她。「或许你会认为墨衣逾矩了,有些话墨衣仍不得不说,如果你不讨厌主子的话,请你别离开他,主子他不擅表达自己,墨衣看得出主子很喜欢单小姐。」 西门凤霄……喜欢她?! 「你一定是弄错了,西门凤霄不喜欢我,他只是喜欢捉弄我、逗我而已。」更贴切的形容根本是以见她出糗为乐。 「墨衣不曾见过主子在他不喜欢的人面前笑过。这五年来,墨衣只见过主子对单小姐真心露出笑容,仅有你一人而已。」 随着墨衣吐出的事实,单琵琶心头逐渐混乱。 从没想过他俩会有这个可能性,因为西门凤霄对她总是似近似远,又似真似假,她都弄不清楚他在想什么,自然不曾想过他或许喜欢自己,这会儿听墨衣提及,有些事情串连起来才恍然大悟。 他对她确实是好的,有体贴、有温柔,虽然这两者都不多见;难怪她从不认为他会伤害自己,原来是她太迟钝,但这也不能怪她,是他的行为太奇特,毕竟他总是表现出对茶行的兴趣胜过自己…… 就在她陷入一团乱的思绪中,手中的鱼竿再次晃动,是第二条鱼上钩。 她应该高兴的,如此一来,他们只剩下两天的相处时光,望着在桶子里悠游的小鱼儿,她顿时觉得很困惑。 单独相处七天而已,还不够去了解他,对她而言,他仍有太多谜,相信即使他们日夜相处,也不见得能看清。 真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根本是他。 「你在做什么?」 听见西门凤霄的声音,她转过头。「放生。」 「为什么?」 她的战利品是两条小鱼儿,当不了午饭,却能减少两天的相处,她因何要放生? 「只是不喜欢吃活生生的东西。墨衣呢?」怎么转头一会儿就不见他的身影? 「他负责保护我,不负责出现在我面前。」既然她不想正面回答这问题,他也不强逼,反正这情况他也乐见。 「刚刚那些人是谁?」 「不关你的事,问这么多做什么?」 就是这种口气,让她根本不相信他喜欢自己,肯定是墨衣服花看错了。 「不说就算了。」她也不想听。 西门凤霄对她似乎就像是在钓鱼。先用鱼饵引她上钩,等她想吃饵了,他却猛地收回鱼竿,让她望饵兴叹,因为心底有了饵的存在,令她更有吃的欲望,偏偏他就是不肯喂饱她,似是要钓足她的胃口。 如此真是喜欢的表现?看起来一点都不像。 「不是不想说,真的不关你的事,听了又能如何?你既然帮不上我,知道也是个麻烦罢了!」有些事情他并不想牵扯上单纯的她。「既然没有半条鱼,中午你想吃什么?」 「西门凤霄,墨衣说你喜欢我,是真的吗?」 收拾鱼竿的动作稍停,他继而说道:「没错。」 「那为何你总不让我看见你真实的那一面?」 「若让你看见我的真心,你就会爱上我?」他不认为,因此不打算做,见她不语,他神色一敛,「若你喜欢我,便会晓得该如何了解我,而不是要求我必须以真面目示人。单儿,相信我,我最真实的那一面,你此生都不会想看见。」 明明他的神情带有一种震慑人心的肃凛,为何她却看见他眼眸里不意泄漏的悲伤?沉重得解不开,也压迫在她胸口上,眉心轻轻皱起。 她似乎终于踏进了他欲隐瞒的另一个天地之内。 门,就在她面前。 该不该推开?该不该去了解她其实毋需了解的人? 单琵琶首次感到困惑。 【第六章】 翌日早晨,别院没有准备早点。 单琵琶呆坐在大厅,就在她已经放弃有人会呈上热腾腾的食物,准备去厨房找吃的当头,西门凤霄走进来。 「别期待我能煮出什么像样的食物。」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没为食物烦恼过,可也不指望另一个看起来更不可能的西门凤霄,他俩大概半斤八两,不……她应该会稍微好一些,至少她进过厨房。 生平头一遭要为自己的早点努力,她居然不会厌烦,反倒还有种跃跃欲试的新鲜感。 她的一句话令他咽下正要说出的事情。 「你要为我下厨?」惊喜不言可喻。 「还有为我自己。」她也很饿了,现在只要有食物摆在眼前,肯定不挑嘴。 「有谁吃过你煮的菜?」 「你是第一个,感到荣幸吧?」 「的确荣幸。我不期盼有多好吃,可至少要能下肚的,多谢。」 赏他一记白眼,荣幸之后的话统统多此一举,她当然也想煮出能下肚的菜,不过就不晓得自己有无这天分,希望有,要不然可要饿肚子了。 两人相阶来到厨房,里头应有尽有,深谙厨艺的人肯定能发挥所长。 「你想吃什么?」突然间她觉得自己似乎没问题,应该会有一番好成绩。 「只要是能吃的就好。」这时候要挑嘴,难了。 「你真不懂得说话,要是冯大哥铁定会说‘只要是你煮的,我一定会全部吃光’。」察觉自己又说了什么,她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 「他想死,我还不想死。看着我做什么?想料理我?」他若无其事地问。 「际别再装作没听见了,我不是耶种会耍赖的人,愿赌服输。」 「我不是那种爱计较的人。」 她狐疑地瞅着他,俨然不信。 「既然你不相信我,那这两次统统要算。」 她就说嘛!如此精明的他,钓鱼的那天怎可能会漏听? 「不过我也很公平,你既然钓了两条鱼,就与这两次抵销。」 「不太公平吧?因为你后来并没有钓鱼。」她更讲求公平。 「是我主动放弃机会,还是得算数,除非……是你很想和我独处,那么我们可以多待几天,甚至你想陪我长住下来,我也不反对。」 「我才不想跟你住在一起!」懊恼又输给他了。「你别待在这儿烦我,这样我会煮不出来。」 「恕难从命,我必须严守此地,以确保待会儿每一样食物都能吃下肚。」他不吃来路不明的东西。 「干嘛瞧不起我?说不定我有下厨的天分。」 他轻轻点头,不置可否,然而事实胜于雄辩。 第十八章 「可别拿我跟贵府的大厨或是令堂相比,我娘的厨艺就很棒——」 「我娘不曾为我煮过……」他迳自落座,凝视窗外。「她的心全在她的丈夫身上。」 娘重视的只有爹,她的一切全为了爹,在娘的眼中,没有他这个亲生儿子的存在,有的不过是他独一无二的「身分」罢了! 亲子之情……那是什么呢? 「一定是你小时候太调皮了吧。」没忽略他眼底的惆怅,单琵琶故意以轻快的语调试图别让他跌入过往太深。 「或许。」心知她的意图,他微笑以对。「反正呢……只要是能吃的,我不会嫌弃,动手吧,大厨!」 之后,混乱了半个时辰,端上桌的是一锅不知究竟放了什么的热粥,有绿的青菜、红萝卜、黄的蕃薯,颜色一团乱,味道……也一团乱。 尝了一口后,他神色未变。 见他没有抱怨,单琵琶放心了,跟着添了一碗,才刚吃下第一口便差点要全吐了。 这……这是什么味道啊?西门凤霄怎能若无其事地吃下去?! 她一点也不想再吃,他虽不至于吃得津津有味,却也让她看不出半分异状。 或许这正是他不会主动表现的体贴吧! 「别吃了,我再重新去煮。」她有毅力,相信自己绝对会成功。 他放下碗筷,慢条斯理地说:「其实我原本是想带你上街吃东西,不过看你这么有兴致,就不想扫你的兴,如何?午饭要不要一起包办了?」 套一句他刚才说的话——他想死,她还不想。 不想再受自己的荼毒,单琵琶选择同他上街。 一男一女走在一起,自然让人有所联想。 他们刚走出一间饭馆,里头的老板也视他们为一对恩爱的夫妻,这儿没有一个人认识他们,她深信外头那些人看见出双入对的他们,肯定也会猜测是夫妻关系。既是身在外地,她并不介意,解释太多反倒会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老爷、夫人,来看看我卖的东西,绝对物美价廉、物超所值,快来挑挑看。」 单琵琶看了眼,是贩卖女子头上的装饰物,有许多钗,翡翠的、珍珠的,不过看也晓得很廉价,她用的向来是上等的装饰。 她不感兴趣不表示西门凤霄也没意思,只见他的脚步往小贩走去,停在他的摊子前。 「老爷,买支钗送给夫人吧!」小贩注意到单琵琶头上没有几个点缀,更大力劝道:「夫人如此美丽,若添点颜色,将会更美丽。」 她不是没装饰,只是这趟出来,压根不想带太多不需要的物品。 西门凤霄凑近她耳畔,低声说道:「即使你不穿衣,也很美。」 单琵琶微嗔,忍不住朝他手臂上打了一拳。「没正经!」 小贩见状,猜他们感情极好,继续推销,「老爷,这儿的可是我精挑细选的饰品,每一样都独一无二,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支,您挑挑看,送一支给夫人吧!」 单琵琶对眼前便宜的东西丝毫不感兴趣,倒是西门凤霄认真挑选,他不碰,仅用眼睛看,最后拣了一支镶金的钗,上头还有几朵绽放的梅花点缀。 「老爷,您眼光真好!这支‘金梅钗’前些日子也有位客人中意,他在我这摊垃前站了好久才挑中这一支。」 「那金梅钗怎么仍在这里?」他俩眼光一致,同时看上这支金梅钗。 「因为那位客人带了回去,后来又拿来退了,有些东西即使喜欢,也不见得有办法留下。老爷、夫人,我还算好心,半价收回,若那位客人拿去当铺典当,恐怕连两成都拿不回。」这足以证实他是童叟无欺的好老板。 单琵琶不免同情那名客人的妻子。 西门凤霄将金梅钗放下,再也不看一眼,然后又迳自选了一支典雅的木钗,木钗乍看没有价值,上头的雕刻却很细致。 「老爷,您不要金梅钗了吗?」金梅钗比较贵呢! 他不答,亲自替单琵琶插上木钗,然后付帐离去。 单琵琶再次感到不解。 在用午饭之前,他们已经先进入过一间骨董店,里头的物品都有特色,每样都看得出价值不菲,西门凤霄原本挑了一件青花瓶,可惜青花瓶已有一名客人付了订金。她原先认为西门凤霄必会夺人所好,怎料他知道以后,便打消欲买青花瓶的主意,一点也没有要争取的意愿。 「为何不要金梅钗?」 「我并不是非金梅钗不可,何况它曾属于过某个人,也没有我珍藏的价值了。」他并非以夺人所爱为乐,不过他想要的东西绝不让人碰,有人觊觎无妨,毕竟竞争对手愈多愈有趣,然而那样东西就是不能有「属于」过某个人的事实,否则他宁愿舍弃。 「假如是你非常喜欢的,又曾让人碰过呢?」他这点洁癖还挺任性。 「若是我非常想要的……那我绝不让任何人碰,不过我想也没人敢跟我抢。」 「你仍是没回答万一让人碰过,你会如何做?」 「这种事未曾有过,现在回答也不准,将来碰上的话,你便有机会清楚我的作法会如何了。喜欢这支木钗吗?」 「谢谢。」虽然金梅钗不错,木钗也别有风情。 「我过去送你的价值不菲,全是稀有的珍宝,却屡遭你退回,为何这支毫不起眼的木钗你却收下?」 他送她的礼物不下数百件,除了最初几件是看在爹的面子上收下,其余她全数退回,连拆开也不拆。 「因为我喜欢这支木钗。」 为何要收?她只是随口说了一个理由,真正的答案自己也不清楚。 或许……是因为见他挑得如此专心,不想令他失望吧! 绍 夜里,教人快要透不过气的箫声自门缝透进,缭绕于耳畔,牵引着单琵琶,再也入不了梦,满心全是西门凤霄那天所说的话。 他说:「若让你看见我的真心,你就会爱上我?」 看见一个人的真心就会爱上吗?虽然不一定,可她仍想探知他的一切。 他说:「单儿,相信我,我最真实的那一面,你此生都不会想看见。」 过去的他,五年前还不住在祥龙镇的他,究竟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为何让他的脸上藏有如此重的沉痛? 他说:「若你喜欢我,便会晓得该如何了解我,而不是要求我必须以真面目示人。」 为什么他会这么说?她又没喜欢他,只是想了解他这个人罢了,难道不能这样?他们真的不能成为朋友吗? 箫声乍停,心思也骤然收拢。 能吹奏这般悲伤的曲子,他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突然,她很想看看他此刻的神情是如何,于是拎起外衣穿上,开了门,朝着他的房间走去。 月色笼罩的凉亭内,一抹剪影于其中,寂寥的气息盘旋在他周身,犹如一层雾气难以消散,又仿佛是他压根不想解除这股氛围,宁愿孤独。 愈靠近他,她的脚步愈轻,察觉他的脸仰望天际,不知是在看月或是想事情? 第十九章 不可讳言,西门凤霄确实是俊美的,假若没有一开始的不好印象,她亦不敢保证不会喜欢上他,他优雅、睿智、风趣又精明,极富一股令人难以抵挡的魅力,尤其当他特意施展之时,要逃避他的吸引更难。 此时,她就在他面前,而他好似看不见她,直到她出声轻唤—— 「西门……」然后,她错愕他脸上未干的泪痕。 一抹猝不及防的惊愕闪过他眸底,他没有多此一举地别过脸,随即以询问来掩饰掩藏不了的脆弱。「你来做什么?」 由他的表情,她顿时领悟到原来他是个自尊心极强的男人,不容旁人看见他的丝毫缺失或是弱点,在旁人面前,他永远会表现出最至高无上的完美,绝不许有些微的瑕疵。 假使真有人能透彻了解他,若不是他最信任的人,肯定会被他杀了。 「你哭了。」 任何一个正常人大概不会在他最尴尬、觉得最丢脸的时候公然指出显而易见的事实,会这般无知的,不是还没出生就是已经死了,看得出单琵琶是明知如此还为之,是存心挑战他对她的忍耐底线有多深是吗? 不语,忖度她究竟想做什么? 「我想应该是不小心有沙子飞入你眼底对吧?」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答案令他笑了,「我只是想藉此吸引你罢了,别上当,夜深了,快去睡吧!」 「你落泪的样子挺好看的。」 「单儿,你是想惹怒我是吗?」即使是她,也会有不希望让她得知的事情,比如当下,因此才会选择半夜。 她状似无所谓地耸肩,显然确有此意。「如果真的能让你动怒,应该挺有趣的。」 「不怕我了?」他斟满酒递给她,嘉许她的勇气。 迎上他堆满试探的眼神,单琵琶毫不迟疑地喝下那杯酒,酒入喉,顿时暖了身躯。她并非那种轻易就受到激将而随之起舞的轻率性格,只是她就是不喜欢被西门凤霄看轻。 「小姐,这不是女儿红,后劲很强,禁不起你这种喝法。」 「喝一杯还成,我酒量没那么差。」 「小心点,要是我想对你做什么,你逃不了的。」 「倘若让我恨你一辈子也无妨的话,随你了。」 略冰的指尖似刀锋,轻轻在她脸上刮着,单琵琶只除了最初有些怕冷,之后便静静瞅着他,并未阻止他的行为。 一温一冷的眼眸在夜色下纠缠,难分难舍。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不!不要!」她不能,心底已经有了冯大哥,她怎能接受西门凤霄的怀抱? 错愕她忽然反抗,西门凤霄将她抱得更紧,无论如何都不放手。「单儿,别逃避我,其实你早就喜欢上我了,对吧?」 「西门凤霄,住手!住手!」她拼命忍耐,不让泪水淌下。「我喜欢的人不是你!放开我!」 她不晓得自己说了什么,只清楚终于能暂停他侵略的危险行径,逃过一劫。 原本美好的气氛登时无比僵冷,温柔的眸子迸射浓浓的杀意。 「你当真爱冯定睿至深?」他咬牙。 「我爱他。」冷静之后,她明白自己该说什么。 「我哪点比不上他?」 他相当清楚自己有多出色,他的家世、他的容貌,以及他的能力,少有人能让他感到挫败,他欲得到的也未曾失手过,他是天之骄子、高高在上、地位无人可及,然而……眼前的女子——单琵琶,却让他生平头一次感受到最深的刺伤。 即使他是天底下最完美的人,他们之间依然不可能。 「你不是不好,只是我爱的人……」顿了一下,她才又继续说道:「不是你。」 对她来说,她的爱有分先来后到,纵然西门凤霄再出色,她也不会见异思迁。 即使他再好……她也不可能爱他。 答案仅此而已,她却永远不能说,因为以他的个性绝不会轻易认输,她只是单纯希望能与人共度一生,而她的情爱已经先给了另一个人。 她与他,晚了…… 「不是……我?你再说一次!」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毫不迟疑地说:「我绝不可能爱你。」 「很好……很好!」 她的话犹如一把锐利的斧头,彻底将他的心砍成两半,鲜血淋漓……他冷冷地轻笑几声,步伐往后退,终于放开了她,转身离开凉亭。 「西门凤霄、西门凤霄!」 无论她怎么喊,他都不回头,笔直走出别院。 单琵琶拉紧衣襟,欲追上去,追至门口,已失去他的身影。 他将她独自留在别院里,望着外头不见灯火的深夜,她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先将门关上。她跪坐在门前,双手还不停颤抖,为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她依旧手足无措,几乎是差一点便万劫不复了。 纵然对他有些心动,也万万不该。 因为确实……晚了。 步伐匆匆,配合他的急切,衣摆顺风摆荡,上头的皱折仿佛也代表他此刻的痛。 一个皱折,一分痛。 离开别院不知多远,西门凤霄终于停下来,目光所及到处是一片漆黑,他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可回头,却依稀能看见由别院发出的淡淡光芒。 他从未有这般因为得不到而感到心慌意乱的时刻,他向来是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不曾有人胆敢反抗他,直到遇见她,是她使他承受到今生最大的失败。 他几乎是狼狈地逃走,就怕再停留一会儿,会做出伤害她的举动,他怕自己会不顾她的意愿强占了她,因为他不愿意输,不想得不到她。 明明她对他有感觉,为何偏要说出惹他动怒的答案? 明明她能接受他,为何要抗拒这份自然而然的感觉? 再也没有第二个女人能令他喜爱至此,甚至到了愿意娶她的地步,她却不懂得珍惜,真是愚蠢!气恼至极,只手握拳一挥,击中一旁的树干。 即使没有第二个人的呼吸声,他也清楚墨衣就在身旁护着他。 「墨衣,我是不是很悲惨?曾经掌握最高权位的我,几乎是呼风唤雨,所有人皆必须看我的脸色,如今也会有得不到的时候,我真无能,不是吗?」颓丧地再击出一拳,这次竟无力地只能表现他的无奈。 原来,即使是受人尊敬的天子,也会有得不到的时候;就算高高在上又如何?他也控制不了每个人的心。 他,并非无所不能。 墨衣静立一旁,默默无言。 他负责保护主子,不负责担负主子的心情,而且他深信凭主子的聪明,很快便能想通,他只需待在他身旁即可。 「墨衣,你回去。」他担心琵琶会害怕,毕竟别院不小,又已入夜,放她一人他不放心,又不想与她同在一个屋檐下。 「主子,墨衣负责保护你。」 「我命令你回去!」 墨衣跪下。「请恕属下不能遵命。」 「你!」猛地回头,瞪着眼前下跪并自称忠心耿耿的属下,此刻他却不能替他分忧解劳。 「若主子担心单小姐,还请尽早回去。」他如此建议。 闭了闭眼,待缓了胸口的愤怒后,西门凤霄朝着别院的方向而行。纵然不想与她独处,这会儿他也非回去不可了,要不放她一人,他亦难心安。 第二十章 开了别院的门,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在月色下,孤独地坐在大厅前阶梯上的单琵琶,她曲身抱着膝盖,脸蛋埋在膝间,听见他的声音,等他走近后才抬起头。 她不语,他亦无言。 他轻抚她微冰的脸颊,她如同乖巧的猫儿并未反抗,任由他的手摩挲。 深深凝视,她的身影逐渐清晰,他愈是无法甘心放手。 「为何……你不能属于我?」声音冰凉如水,流过她心湖。 「为何你如此执着于我?」 「因为你神似一个人。」一个已经过世却难以忘却的人。 乍见她的那一瞬,他心底便涌现一股熟悉感,本以为早该模糊的一个人,却不曾褪色过,因而对单儿拥有霸占的念头。 他等她整整五年,她应该属于他。 「是吗?」 她是让他思念的替身吗?所以他爱的并非她,而是透过她的五官找寻曾使他心动的身影,是这样吗? 原来啊…… 「单儿,我会比冯定睿更疼你、宠你,你应该要爱我的。」 「我不会辜负冯大哥的情意。」她与他情投意合。 「那我呢?我对你的心意就能视为无物?」她因何不能顺他的心意?一次就好。 她轻轻往后退,离开他厚实的掌心,淡然说道:「你其实并不爱我,只是因为得不到……」只是因为她神似他心底的某个人。「才想霸占找,这并非爱,你只是不希望输而已。可我与冯大哥真心相爱,嫁给他,我才会有幸福。」 嫁他便会不幸吗? 「你以为他会娶你?全天下的人都能娶你,他就是不可能!」 君子?!去他的君子!有些事情还是得做绝了才成。或许以前他的自尊不允许他如此,可他想要的人都快要失去了,保有自尊又有何用处? 他想要的,最终都必须属于他!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能娶你的人唯有我,谁敢觊觎你,我便不会放过,你只能是我的!」 「西门凤霄,你……」未竟的话语因他眼底猖狂的火焰而冻结住,她担心他会做出太疯狂的事情,不仅毁了周遭的人,也毁了他自己。 「单儿,你等着看最后的结果吧!」火一旦燃起,没有烧毁一切,便难以熄灭。 最后的结果?!他究竟要做什么? 【第七章】 十天不到,他们便回到群龙镇,西门凤霄送单琵琶回单府,正好让冯定睿瞧见。 西门凤霄看了一眼,没说什么,迳自与单洪天进入书房。 「琵琶,你不是去亲戚家暂住,怎会和他一同回来?」西门凤霄临走前那一瞥,令冯定睿有不好的预感,他不喜欢他俩走太近。 「冯大哥,你别误会了,我们是在路上巧遇,他正好要来找爹,便与我一同回来。」不希望冯定睿想太多,对于这几天的事情,她绝口不提。 「原来如此。」冯定睿表面相信了,却仍有怀疑,神色严肃地点出他发现的事实。「琵琶,你对他似乎不再如先前那样厌恶了。」注意到她提及西门凤霄之时,不再露出嫌恶的表情。 「这……哪有!冯大哥,你看错了,我还是……还是……很不喜欢他。」低下头,回避冯定睿审视的目光。 对于单琵琶一瞬的迟疑,冯定睿不禁压低眉心。「琵琶,你应该还是喜欢我的吧?」 「当然了,冯大哥,你怎会有此疑问?我对你的心意,难道你不明白?」 「不是我不明白,只是分别这几天,我突然对我们的未来有深深的不确定感……」正巧他也诸事缠身,弄得他筋疲力尽。 「出了什么事吗?」不只自己有些不同,她也感受到冯定睿的不安。 「不,没什么事。」 「冯大哥,若真的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跟我说。」 冯定睿垂下眼睫,叹出一口气,继而睁开,望着她满是忧虑的脸蛋。「琵琶,我……」有些事情他说不出口,也不知怎么说,只能一把抱住她,藉由她的体温来化消他心中的苦。「琵琶,为何我们就不能再单纯一点?为何上苍要给我们这些考验?」 「冯大哥……」依偎在冯大哥怀里,这是她头一次感受到他如此痛苦,好似有什么事正在折磨着他,压得他快喘不过气。「到底出了什么事?告诉我,让我们一块想办法,我一定会帮你的。」 冯定睿放开她,捧着她的脸,露出苦笑,「琵琶,你帮不上的。」他也无法告诉她令他痛不欲生的真相。 这笑容深深感染了她,看得出他的挫折似乎很重。「冯大哥,你别这样,我会担心。」 「琵琶,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永远都别离开我,永远都要相信我,好不好?」 他愈是不肯说,单琵琶心头便愈沉重,她实在无法想像这短短几天到底能发生什么事,令冯定睿这般痛苦,莫非是…… 「是爹吗?是不是爹不答应我们的婚事?他要逼你放弃我是吗?」 他淡淡一笑。 倘若是这件事就好了,至少他还清楚该如何处理,然而发生的是更棘手的事情。他从不单信某方的说辞,因此在听完忠伯的转述后,他也暗中去调查,而他查到的事情远比忠伯告诉他的,还要更令他痛苦几百倍。 忠伯只晓得逼得爹娘走上绝路的是因为茶地的问题,却不知幕后指使者是谁,前天他终于明白害了他们一家人的是谁……原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糟到不能再糟,因为这件事又重重摔落谷底。 他与琵琶的相识,相恋,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何要在爱上她之后,才得知害死他至亲的人竟是单洪天?! 「琵琶,倘若老爷真的反对我们,你真的会跟我走?」 单琵琶一眨眼的沉默在这当下竟显得特别长,连冯定睿也怔住。 「你不愿随我离开?」莫非真是因为西门凤霄的缘故?区区几天的时间便能令她改变? 轻轻闭上眼,将西门凤霄的身影消除,再睁开时,黑色的瞳眸只映着她最初的爱恋。 「不、不是的,冯大哥,我愿意随你走。」 因她的答案,他笑得温柔,眼角余光瞥见了逐渐靠近的身影,继而把单琵琶又搂入怀里,无视于对方散发的愤怒。 单琵琶靠在冯定睿身上,因此没看见西门凤霄就在她身后,两个男人为了同一名女子,视线终于擦出无法再佯装不介意的火光。 战火拉起! 「天涯海角也愿意?」他笑问。 心坎闪过一丝的困惑,她不语,只是双手将冯定睿搂得更紧。 「放开她。」 身后顿时冒出的一句话迅速分开两人,然而冯定睿仍拉住她的手不放。 「凤爷何出此言?难道您不晓得琵琶与我相爱?」 西门凤霄不理会他的挑衅,视线始终锁定不敢看自己一眼的单琵琶。「她即将嫁我为妻,怎可能会与你相恋?在我看来,她似乎正打算离开你,而你……却不放手。」 「是吗?琵琶,你真的想离开我?」这会儿,他更直接揽住她的腰。 「别听他胡说……我没有。」 第二十一章 应该强力反驳的口吻却有些心虚,即使她仍极力掩饰,冯定睿仍是听得出来,因此他沉下脸色,「琵琶,你刚回来必定累了,先回房休息,我还有话要与凤爷说。」 他们甚少有往来,能有什么话说?她想问又不知怎么问,目光始终不敢朝西门凤霄的方向望过去,而冯定睿的笑脸令她开不了口,只好抱持困惑离去。 等到足以缓颊的第三人离开,冯定睿也不再保持应有的客气,率先出声,「凤爷,您是当真要与我抢琵琶了?」 「不需要抢,她早晚会是我的人,反倒是你……冯定睿,你认为自己有能力照顾她?」 「有何不可?若是论背景,确实比不上您的富可敌国,然而我却比凤爷更适合琵琶。我俩相恋,凤爷切莫做个棒打鸳鸯的坏人。」他字字挑衅。 相恋?!冯定睿是存心要惹怒他吧?! 「若我真是棒打鸳鸯的人,定会主动退让,只是……我真的是吗?难道你肯定、她的心仍在你身上?冯定睿,千万别太一厢情愿,那会害了你们两人。」他并无老羞成怒。 「凤爷若不来破坏,我们定会幸福。」他毫不客气地反驳,「我想您应该心知肚明,琵琶对您未曾有好感,您一直执着不放不过是自讨没趣罢了,不是吗?」琵琶是他今生唯一所爱,即使明知胜算不大,也不让。 一针见血,冯定睿准确刺中西门凤霄最介意的一环,让他微微变了脸色。还以为冯定睿不值得担忧;没想到发起狠来,人人都一个模样——狠毒。 要对付敌人,果真不能手软,要不只是浪费时间又拖累自己罢了! 「冯定睿,我清楚你失忆,不记得过去的事了,可难道你对自己的过去真无一点探究的兴趣?」蓦地,他迅速捕捉到冯定睿眼底一闪而逝的锐利,倏地,他明白了,看来不必他说,冯定睿也晓得了某些事。 「过去的已经过去,又何需介怀?我反倒认为做人应该向前看。」冯定睿若无其事地回答,仿佛刚才骤逝的念头根本不存在。 西门凤霄浅笑。冯定睿瞒得过旁人,却瞒不过他,只消一眼,便能看透他的心已萌生复仇的波澜,一波一波拍打着他,难以回头,更不可能停止。 他想,要不了多久,乍看平静的单府便会出事。 「是吗?如果你真有这样的想法确实可敬,毕竟若换作是我,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害了我的人。」他是无论别人想害他几分,都会双倍奉还的性格,绝不宽待。 「您这是什么意思?」西门凤霄话中有话,是知道什么了吗? 「仅是我个人的看法而已,没有特别的意思。」 「凤爷,容我提醒,强求不是好事。」 「我强求的人并非是你,应该与你无关。」 「琵琶并不爱你!」 西门凤霄神色微敛,「对了,差点忘记告诉你,我与琵琶的婚事将在两个月后,记得前来喝杯喜酒。」若非他得上京一趟解决杂事,他是恨不得明日就完婚。 纵使单儿还没真正爱上他又如何? 只要得到了单儿,往后要她的心便不是难事,他想要的,从来不会失手,单儿迟早会是他的人。 一切,尽在他手中。 「要我嫁给西门凤霄?」 心知女儿必定会反对,单洪天说完之后随即转过头。 「不管是哪方面,凤爷都十分出色,能攀上西门府是我们的荣幸。凤爷也说了,这几天你们相处十分融洽,你还是个姑娘家,却与一名男人共处那么久,若事情传了出去,你的名节怎么办?唯今之计,自然是让你嫁给凤爷,免得滋生事端。」单洪天说得头头是道,完全一副为女儿将来着想的态度。 西门凤霄保证不会将澡间的事情说出去,却不代表与他去别院的事情不会说,这可恶又狡诈的男人。「爹,您怎能独断?女儿不是跟您说过,我喜欢的人是冯大哥吗?为何您就是不肯答应我们?」 「他哪一点比得上凤爷?」 「冯大哥一点也不差啊!只要给他时间,假以时日必定也很出色。爹,他俩背景本就不同,怎能如此比较?这样对冯大哥并不公平!」思及冯定睿这些年的努力,她忍不住为他说话。 「总之……你就是得嫁给凤爷,不得有异议。」单洪天一脸严肃,不让女儿有借口。 「爹!」 「琵琶,难道你连爹的话也不听了?爹是为你好,真正适合你的人是凤爷,绝对不是冯管事,你与他是不可能的!」那种毫无背景的人,怎能配得上他的女儿?再说聘金、聘礼已收,他真的不能退。 不可能……单琵琶注意到爹说这三个字似是另有隐情,为何连爹也说她与冯大哥不可能?究竟是怎么回事? 「爹,您是不是有事情瞒着女儿?」 「没有……你想太多了,反正……反正爹说的话你必须听,凤爷后天便要上京处理一些事情,等他回来之后,你们要立刻完婚,听见了吗?」单洪天单方面做出决定,不容更改。「还有,明天你不许出门,凤爷会过来一趟。」 想到西门凤霄的不守信用,以及爹的刻意隐瞒,这些都惹恼了单琵琶。「我为什么要留下来等他?!他以为他是谁?」 「他会是你日后的丈夫。」 原本对西门凤霄的感觉还有些许的转圜,他醇如陈年酒的低嗓、婉转柔语、呵护似的轻吻都撼动她的心,可如今再想起他的一切,觉得好像是他刻意对自己撒下的天罗地网,只为了要捕获她。 他的心机清楚可辨,遭致她反感。 「我不会嫁他!」 「嫁不嫁不是由你决定,父母之命不容你反对,若你真的执意要嫁冯定睿,就当作没有我这个爹好了!」清楚女儿遇强则强的性格,若女儿得知他已收下聘礼,肯定会引起她强烈反弹。 「我并不爱他!」来不及萌芽的感情全让他毁尽。 「我与你娘也是媒妁之言,成亲之前不曾见过彼此,你娘去世后,我仍旧爱她,爹相信你与凤爷也会如此。琵琶,要相信爹,爹完全是为了你的幸福着想,你嫁给凤爷才是对的,冯管事……你永远都别想了。」 「爹,为何您就不能给冯大哥一点时间?您也清楚他是有能力的,假以时日,他必定会成大器。」她实在无法接受爹一再轻视冯大哥。 「别再说了,你只要照爹所说的话去做就是了。」女儿的婚事还是早早了结,省得夜长梦多。 「爹,您是否和西门凤霄有什么协定?」 「没……没有,别问了。好了,你刚回来就好好休息,明天记着别外出。」交代完毕,单洪天转身离开。 单琵琶却不信,这件事必定有内情。 等不及西门凤霄过来,与爹结束交谈,单琵琶随即前往西门府,决心问个清楚。 「协定?!单儿,我不明白你的问题。」西门凤霄挑眉,品着宣香茶,神情好不愉快。「不过……这还是你头一次主动前来我这儿,我真高兴。」 「西门凤霄,你少来了!你真的很可恶,明着说不会将澡间发生的事情说出去,暗地里却告诉爹我和你前往别院的事情,你城府之深,令我不屑。」 「这件事不是我说的。」当单洪天提起这件事时,他才是意外的那一个。 第二十二章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 「信不信随你,总之我说不是我说的就不是。」他绝不担下不属于他的错误。 单琵琶却为他的谎言认定他是言不由衷的小人。「西门凤霄,我总算看清你的为人了!」 看清?「说得会不会太自以为是?你是凭哪点看清我?单儿,我能容忍你偶尔的小任性,并不表示能让你为所欲为,我想你应该听你爹说了,你即将是我的妻子,我不喜欢你对我的态度。」 「我的态度因人而异,你就不值得我尊重。」 「单儿!」冷冷的称谓,显示他此刻有多不满。 单琵琶心头一震,纵然有几分惧意,依然扬高下颚,一点也不服输。「无论你与我爹有什么协议,我也绝对不会嫁给你。我要说的仅此而已,你明天也用不着过来,因为我不会见你。」说完想说的话,她再也不想待在这儿,承受那双凛寒眸子的注视。 「聘金两千两黄金,聘礼是要让青苑茶行成为全国最大的茶行。这两样你爹很早便收下了。近来,你爹非常想扩大茶行的生意,有许多必要的应酬与疏通,我想那两千两黄金应该差不多用尽,等你成为我的妻子之后,茶行便是我的事,我定当尽心协助,你以为这婚事还能退吗?」这当下他就必须强势,让她认清楚局面。 「你很早就布局了?」 「这是当然,我不喜欢输。记得吗?我曾说过,假使是我非常想要的……那我绝不让任何人碰,也不准有人跟我抢,你以为冯定睿能斗得过我吗?单儿,你果真太小看我了,对我而言,要冯定睿死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情。」 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她不禁一颤,立刻退后,拒绝他靠近。 「我不会屈服。」 单琵琶欲走,他拉住她的手,将她擒回怀里。 「放开我!」 「琵琶,只要你承认你喜爱我更胜冯定睿,我与你爹的协定可以取消,我也会等你心甘情愿嫁给我。」他愿为她退让一小步。 「西门凤霄,我真同情你,因为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不想输而已,你最爱的是你自己,不是我。」 她的一席话教西门凤霄不禁松了手,她也乘机挣脱。 「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战利品。」 他对她的感情仍掺杂其他原因,幸好她也没放得太深。 她绝不让任何人来摆布她的人生!绝不! 入冬后,难得遇上好天气,无雪无风,暖洋普照。单琵琶独自坐在凉亭内,神色漠然,缓缓闭上眼,她叹了口气。 回想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她心头满是惆怅,本该无忧的日子却因为西门凤霄的介入,而乱了她早已计划好的未来。 她要成为冯大哥的妻子,他主外、她主内,两人一块努力让青苑茶行的生意愈来愈壮大,甚至扩展至全国——这曾经是她最完美的梦想,如今有些念头竟逐渐淡了,是否因为她的感情生变的缘故? 明知不能爱上,不能和他牵扯过深,加上又得知他做了一些她无法认同的事情,为何心底对他的厌恶却难以回到最初? 那夜险些走火的缠绵,始终盘旋在她脑海中,好似刻入她骨血里,怎么也挥之不去。他果然厉害,彻底扰乱了她的心,令她痛苦万分!痛的是不该记着他这么一个恶劣至极的男人,苦的是想他的时间竟胜过冯大哥些许…… 自西门凤霄离开后,已经半个多月了,他烙印在她内心的影子仍在。同时惦记两名男人,真正不知羞耻的人……其实是她自己。 「琵琶!」 听见温柔的嗓音,她抬起头来。「冯大哥。」 「都入冬了,怎么还不懂得添衣服?要是着凉怎么办?」 「我不觉得冷。冯大哥,你最近总是早出晚归,是在忙什么?是不是茶行出了什么事?」不希望话题在自己身上打转,也顺便藉机会了解他,最近他们犹如相距千里,即使住在同一个地方,要相见也难。 「忙一点私事,不过……也快结束了。」眺望远方,冯定睿若有所思地说,「我们似乎很久没有机会坐在一块闲聊了。」 单琵琶静静的,不如平时那样会陪他多说些话。以前总是她说的多,如今她好似惜字如金,冯定睿轻易便发觉她的异状。 「你话不多。」 「呃……是吗?大概是最近也没什么事,不知说什么好。冯大哥,你是在忙什么私事?」又巧妙地将话题转至他身上。 「琵琶,你是不是……」 「什么?」 「你是不是……喜欢上西门凤霄了?」这阵子单琵琶的反常令他不得不有此联想。 在毫无防备的心理之下,他的问题令她手足无措。「我……我不是,我……」 「无妨,别这么紧张,你老实回答我,别骗我。」 「我……」凝视冯定睿那双看不见丝毫情绪的眼眸,惭愧的她竟不知如何启齿。 真能说实话吗?说她的确对西门凤霄有一些心动,说她无奈又彷徨,不知怎生是好? 她非常清楚自己该做什么决定,只是……她始终犹豫,无法真正下定决心。 果不其然,那天看西门凤霄送她回来,他便有此预感。 「唉……」他叹口气,气恼自己为何没有多加注意。「也许你和凤爷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双,跟着我……你只会吃苦而已。若你要嫁他,我也不会怪你,琵琶,别介意我,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 事已至此,他再也不敢奢求他俩能白头偕老,因为他接下来即将要做的事大概会彻底毁了他们的感情。 「冯大哥,我……我没有这意思……」她怎能对西门凤霄动心?错的人是她。「我与西门凤霄真的没有什么……他不过是为了茶行才特意接近我,我怎可能喜欢上他?不可能的!」每字每句都说得极为用力,犹如想告诫自己不该再继续错下去。 「你心底仍有我?」 也许有些事情即使不说明白,真正想知道的人也能清楚,他便是其中之一。 无论琵琶说得多坚决,她不擅叹瞒的眸底早泄漏她真正的情意……在她心中已多出了个人……只是现在不确定孰轻孰重而已。 「琵琶,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大哥只要你记着一件事,我确实爱着你,一直都爱。」对她,已无法再强求。 「冯大哥……」望着冯定睿脸上刻意压抑的情绪,她总觉得似乎将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喊我的名字好吗?」 她不喜欢看见他露出好似要与自己别离的神情,欲走近时,他往后退了几步。 「定睿,你到底怎么了?」不只爹、冯大哥、西门凤霄,甚至连她也变得不再像自己,全部都不对劲了。 「我……」欲言又止,最后一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因为真正该承受的人不是她。 「小姐,大厅有一名西门府上的姑娘要见你。」小青切入的时间正好让不愿说的冯定睿有机会先离开。 第二十三章 单琵琶只好先来大厅见客。 「单小姐,我是朱衣,是西门府的管事。主子有交代,怕小姐仍在气头上,因此要朱衣在今天将这份礼物送给单小姐,请小姐收下。」 礼物是一个上等檀木制成的匣子,不知里头装的是什么? 欲退,又不想为难不相关的第三者,单琵琶只好暂时先收下,等他回来再奉还。然而礼物都收了,朱衣也没离去的意图,她不解地看着她。 「主子要朱衣等小姐开了礼物才算完成这项任务,还请小姐让朱衣好交代。」 打开匣子应该也还好,为了让她有交代,单琵琶打开匣子,里头不是什么昂贵,或价值不凡的礼物,而是箫,是西门凤霄娘亲的遗物。 她都斩钉截铁回答不可能嫁他了,为何……无比贵重的礼物却要送她?! 她真的不懂……他不是不想输而已吗? 瞬间,匣子的重量似乎更重了。 捧着匣子,她垂下眼睫,泪水不由自主地落下。 这份情……太重了,她承受不起。 【第八章】 凤爷: 单小姐即将与冯管事成亲,请速回。 朱衣 冬至前,单洪天忙着与「饕餮食馆」的傅老板讨论婚宴的事情,单琵琶即将要嫁人的消息都还没让全镇的人知情。 后来,镇民才晓得原来单琵琶将要嫁给单府的管事冯定睿。 冬至过后不久,婚礼的日子也订了,速度之快,让人措手不及,因此有些消息便在坊间流传,在众多流言中,最值得采信的便是单琵琶已怀了冯定睿的孩子。 为何有此一说? 冯定睿无钱无权,不过是一名区区管事,纵然能力不凡,依然成不了气候,然而能让最重视利益的单老爷答应这门亲事,肯定就是因为他最疼爱的女儿怀有身孕,既然都已赔了夫人也只好继续折兵,否则要让女儿与未来的孙子如何是好呢? 所有人都只能想到这理由,其他的再也想不到了。无论如何,理由随他们漫天胡乱猜测,真相只要没有人说,便无人得知,毕竟事关单小姐的名节。 手再三来回抚摸着箫,眼睛也难以移开,目光内全是这支箫,直到门外传来轻敲的声音,才拉回单琵琶的思绪。 她轻轻盖上匣子,「进来。」 「小姐……你怎么还没穿嫁衣?」今天是小姐的大喜之日,小姐一个人躲在房里,本来还以为小姐是要自己穿衣,哪知却什么也没动地坐着。「小姐,你再不快一些,会耽误吉时。」 「我待会儿便穿。小青,这匣子你帮我交至西门府管事的手上,就说……勿强求。」 「说这三个字就好?」 「嗯,对,快去吧!」 西门府啊……小青突然露出一脸忏悔的表情。「小姐,对不起,上回……上回老爷得知小姐与凤爷出去的事倩,是小青说出去的。」 「你怎么会知道?」她以为隐瞒得极好。 「因为小姐不让我一块去,小青怕小姐独自一人会有危险,便在后头偷偷跟着,结果就看见来接小姐的人是凤爷,老爷问了,小青不小心便说出来,小姐,对不起!」 单琵琶笑弯了一双眼。「小青,若想将功赎罪,就快点把这匣子送至西门府,这样我便不会怪你了。」 一脸很难过的小青听见小姐这么说,连忙回答:「是,小姐,小青这就速去速回。」 原来这件事的确不是西门凤霄说的,她错怪了他…… 倚在门边,她整个人颓丧的望着远处,心神不定,这样做……真的好吗? 为了能顺利嫁给定睿,她欺瞒了爹,说她已怀有定睿的孩子。爹又怒又急,最后被迫同意他俩的婚事。为怕事情曝光,婚事才早早定下,一切全是她心甘情愿的,为何当下她觉得似乎做错了? 日落西山,夜逐渐降临,红色的灯笼映入眼帘,府内的奴仆全为她而忙碌。 纵使错了,也无法回头。 「怎么站在这里吹风?」冯定睿对她未穿嫁衣的模样视若无睹。 婚后,他将继续住在单府内,因此省下迎娶这道手续,直接在单府内摆设婚宴。 看见是冯定睿,她不发一语地扑进他怀中,搂紧,仿佛想自他身上得到力量。 「琵琶,若你后悔,事情还能到此为止,我不希望伤害到你。」这件事是他一手策画,赌的是单洪天有多疼爱自己的女儿,以及琵琶对他是否还有心,最后他成功了,然而却没有一丝欣喜,因为她的落寞全看在他眼底。 她在他怀里猛摇头。「我没后悔,只是……只是……万一让爹发现真相,他必定会很生气,我很不安。」在西门凤霄回来之前便完成婚礼,她也怕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不会有万一,只要婚后我们早点有孩子就好了,不会有人知道,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乖,快去换衣服,待会儿便要行礼,好吗?」 在冯定睿的哄劝下,单琵琶终于回房更衣。 婚宴也在酉时中正式举行,行礼之后,单琵琶让小青领回房内,静静等候冯定睿。 一切都很顺利,为何她的心跳依然无法恢复平静?为何她仍感觉到一股浓浓的不安?究竟是要发生什么事呢? 「喀。」 她听见开门声,有人走了进来,应是冯大哥。都这时候了,相信应该不会出事了吧? 双手十指交扣,等着冯大哥为她掀起红帕。 脚步声愈走愈近,她的心跳终于静了下来,然而当红帕掀起的瞬间,发现站在她面前的竟是西门凤霄之后,瞬间,心头的震荡宛若巨大的海浪翻腾。 「怎么是你?!」 西门凤霄轻轻将红帕置于桌上。「没想到会是我吗?也是了,挑着我不在的时候成亲,我理当赶不回也无法阻止,对吗?」 她的目光紧盯着他的每个动作,他脸上的阴寒令她竖起防备。「我已经和定睿完婚,也是他的妻子了。」 不过几个礼节罢了,他怎可能会在乎?他介怀的是外头所传的流言。 「你的身子已给了他?」 「对。我还有了定睿的孩子。」每每对上西门凤霄,总能激起她体内不愿认输的傲骨。 经由她的嘴里说出来的事情如同万箭,穿透他的心。 他执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继而重重摔于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然而却无法压过外头的热闹,也无人发现房内已经出了事。 单琵琶吓了一跳,双手握紧拳头,眸子里盈满害怕。 「取消这场婚宴。」孩子是无辜的,有她一半的骨血,他不会要她拿掉,却绝不容许她嫁给冯定睿。 「不可能!」 「单儿,我视你若珍宝,小心呵护,你却这般回报我?」朱衣的一封信令他马不停蹄地赶回,一回到祥龙镇便听见外头的传闻,再见到她退回的箫,他怒不可遏,嫉妒的火焰烧着他的心骨,似是要粉碎了他。 直到这刻,他才深知自己早在不知不觉中对她放了全部的感情,不让任何人得到她,他要完整无缺的她,可她的背叛却重重给了他一击。 无法回头了! 单琵琶咬咬下唇,反驳:「我没要你呵护。」 第二十四章 他失笑了几声,高大的身影迫近她,指尖轻浮地刮着她的脸蛋。「是啊,你没要我呵护,全都是我一厢情愿!没错,你说得没错,确实是我自讨没趣。」 「西门凤霄,请你自重。」 「自重……」轻鄙的目光打量她全身,犹如在估量她的价码还值不值。「哼,你以为我还会要现在的你吗?既然都让人碰了,已经没了价值,我对你再也没有任何兴趣,你尽管去嫁给冯定睿。」 他喜欢的东西若让人碰,就不值得他珍惜,他便不会再要。 即使是最珍视的人,亦然。 她之于他,再也没有留恋的必要。 他讥讽的语调,痛彻入骨的低嗓,教单琵琶遍体鳞伤,泪水在眼眶内打转,却因自尊心迟迟不肯落下一滴。 「既然如此,那请你出去,别再来打扰我!」 「单琵琶,你等着看,你所希冀的幸福将会崩毁。」他已等着欣赏她的下场。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会让你后悔莫及!」 他的情与爱分明,爱要爱入心,恨要恨入骨。 单琵琶——是他今生唯一恨入骨的女子。 翌日,天空灰蒙蒙,沉重的云好似也叠在单琵琶心上,让她快要喘不过气。 不过一天而已,她却觉得度日如年。 昨晚,定睿喝得颇醉,说是不想影响她的睡眠,便先回他的房里,夫妻俩的第一夜显得有些冷清。 她起身后,迳自更衣、梳洗,询问了小青,晓得爹与定睿在书房,便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只是当她轻声接近书房门外时,竟听见里头传来的争执。 「冯定睿,你究竟安什么心?!我养你、提拔你,甚至也不介意你的出身,让琵琶嫁给你,为什么你要连同外人来骗我?」 今天一早,他才得知不知几时,他经营了大半辈子的青苑茶行居然早已易主,而买下他茶行的人早不在镇上了。 「老爷,骗?!你怎么忘了是你自己与对方签下合约的?从头更尾,我什么都没说。」冯定睿笑得阴冷,神情不复往昔的温和,只为了报复的他,心已让妖魔吃了。「再者,提拔?别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你只是正好缺了个帮你的人。」 「那个胡公子是你介绍给我的,你还说他为人诚实可靠,值得合作,这些……这些不都是你告诉我的吗?」他很相信冯定睿,从来不曾怀疑。 「老爷,你怎么会我说什么便信什么?要是我说你明日就会死,难道你也信?」 「你……为什么?」单洪天不敢置信冯定睿会在今日背叛他,真是错看了。 「单洪天,不晓得你的记忆力好不好?设计害人的事情,你不也曾做过吗?」 「你……你怎么知道?」他今生只做过一件错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的姓氏,你一点印象也没有?」 冯定睿的话好似当头一击,令单洪天脸色惊变。 「你……难道你是冯富的儿子?」 「总算想起来了,现在,你还想追问我为什么吗?」冯定睿神情骤凛,咄咄逼人,「当年你为了贪图我家茶地的利益,害得我爹娘以及小妹全死在火海中,也害我失去记忆,如今我回来取得应得的一切,难道有错?单洪天,你该庆幸我没要你的命,要不然你还有机会在我面前质问吗?」 「你早就计划好这一切了?难道你对琵琶的感情也是假的?」 「没错,要让你女儿对我死心塌地可真容易是不?单洪天,我不要取你这条命,但你最重视的财富以及你最疼爱的女儿,我都要夺走。当年我爹对你如此信任,你却为了一己之私而欺骗他,现在总算轮到你尝尝遭人背叛的痛苦了。」 原来……是这样的吗?一切全是精心设计的陷阱?! 「定睿,你对我真是假的?」单琵琶推开门,神色哀戚,以为自己终于得到幸福,哪知却是不幸的起始。 「错就错在你生在单府,是单洪天的女儿。」他无视于她心碎的表情。 「可若我不是爹的女儿,也不会认识你了不是吗?」她分不清心底究竟痛还是恨,她的真心竟让人糟蹋,弃若敝屣。 「琵琶,是爹对不起你。」连累了女儿,单洪天相当过意不去。 单琵琶看着一下子仿佛老了许多的爹,轻声说道:「我不怪任何人,只怪自己的命运。我代替我爹跟你道歉,是我们对不起你。」 「他不是对不起我,是对不起我爹娘以及那个来不及长大的小妹……就为了成全他的私利!」 单琵琶朝他跪下、低头,她的行为不仅让单洪天心疼,亦让冯定睿错愕。 「冯大哥,琵琶应该还能这样喊你吧?没错,爹确实犯过错,可能不能请你别和我爹犯了同样的错?既然你已重重打击了他,就请放过他好吗?琵琶愿意代爹承受。」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她受爹的照顾那么久,为他做这些事也应该,无怨无悔。 一夕间,天地变色。 她的心并无太大的起伏,好似平静的沙漠,一层一层的沙浪将她最真的感情全部掩埋在深深的黄土之下。 「我要你随我走,永远不许回来见你爹!」 单琵琶转头,单洪天不舍的表情落在她眼底。 「他是我爹,我不能不顾他,我愿为奴为婢,就是不能离开他老人家,请你谅解。」纵使爹做错了,他是她的亲爹,又岂能做绝? 凝视跪在地上的琵琶,冯定睿心中登时感到不舍,「若你随我走,这一切我能还给他。」若为琵琶,他可以不要这些。 她的幸福是建筑在旁人的不幸之上,让她不能安然无忧,再多的财富要之何用?情愿舍弃换来平静无愧。 「冯大哥,我们一夜夫妻也仅能到此为止了,对不起。」 夫妻之路已难走。 「你确定不同我走?」他瞅着她,希望她改变心意。 「我们欠你的,今生还不了,来世再还。」她低下头,没看见他眼中残存的柔情。 「琵琶,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大哥只要你记着一件事,我确实爱着你,一直都爱。」 一直都爱?!呵……感情她再也不想碰,谁也不爱了…… 冯定睿离开祥龙镇后,青苑茶行易主的消息很快便在镇上传开。 先前,单洪天已经用了西门凤霄所给的两千两聘金,在几个地方已经先设置分店,准备在女儿与西门凤霄完婚后进行下一步,然而他没料到竟会有之后的这些变化—— 大喜之日隔天,便得知青苑茶行早在冯定睿的设计下卖给了别人,手头也没有多余的钱来支付所积欠的款项,加上西门凤霄所给的聘金并不够用,他却想着很快就能得到资助而毫无节制地到处应酬,导致现在不仅失去一切,还积欠九百多两。 筹不出钱偿还的他们甚至连主屋也得卖了,仆人走得一个不剩,即使有不愿走的也被赶走。 尽管单洪天对自家人很好,对外却是势利眼的人,根本没人愿意帮助他们,最后对他们伸出援手的竟是毫无关系的司徒兰生。 单琵琶原本不想接受司徒兰生的帮助,在经过这件事的打击后,她见爹一下子老了许多,似乎无法再承受其他的折磨,只好听从安排。 第二十五章 「司徒公子,你我两家素无往来,为何出手相助?」即使与司徒兰生不熟,也听过他的名声,他是一名重利益的商人,从不做亏本生意。 「若说我是难得良心发现,你信不信?」 她浅浅一笑。 「我想你这笑是表示不信了,坦白说连我自己也不信我会是个好人,我确实另有目的,不过你别担心,我不会跟你讨这人情。」之后肯定会有人迫不及待上门来。 一向高高在上的西门凤霄,这会儿非让他低头来相求不可。 「司徒公子,我与爹什么都没了,还有谁能给你这人情?不如请你让我在这工作,我什么都愿意做。」为了活下去,自尊必须舍弃。 「你肯做,会有人舍不得,说不准还会来我这里兴师问罪。单小姐,你就安心住下便是。」相信要不了几天,那个狼狈离开的西门凤霄肯定会再回来。 还会有谁舍不得她?她半天想不到一个人,只除了…… 不,肯定不会是他。 纵使内心困惑,单琵琶依然暂时住在司徒府内,也没忘记赶紧找份工作好偿还债务。只是什么都不会的她,加上过去的性子给人的印象又很娇,根本没人敢用她,还是司徒兰生的牵线,她才能在「竹林小馆」觅得一职。 什么都不会的她得从头学起。 擦桌子、扫地、收拾碗盘、招呼客人,样样都要磨练,每天回到司徒府,她总累得一沾床便睡,无心想到其他事情。 曾几何时,未曾拿过比筷子还重的东西的她也得做跟奴婢相同的事情,若换作以前,她必定做不来,如今为了生活,再辛苦的工作也会做。是很累,却累得充实,让她脑子一片模糊,什么都想不了,连作梦也不要……这样最好。 凝视她憔悴消瘦的脸庞,西门凤霄心疼地握紧拳头,她竟累得连他开门入内也未察觉。在替她盖好被子后,才轻声离开,笔直朝着书房而去。 「砰」的一声,门板的声音惊动了正坐在书房内看书的主人。 「凤爷,来者是客,你还真没礼貌,忘了这是我的住处吗?」 「我要带走她。」 「如今单小姐是我的客人,你说带就能带走吗?也要看看她要不要随你回去。」有了王牌,司徒兰生向来懂得利用。 「你想如何?」生平最不爱受威胁,西门凤霄凛凛地瞪着司徒兰生。 「不是我想如何,是凤爷想如何?毕竟单小姐已家道中落,再也没有你要的茶行,凤爷要她何用?」 「这不关你的事,开出你的条件,然后别插手。」 「凤爷,我不仅收留单小姐,而且还是他们最大债务人……其实这笔数目对凤爷来说肯定是凤毛麟角,不足挂齿——」他真正想要的当然不是这区区小数。 西门凤霄不耐烦地截断他的话。「说!」 「凤爷与朝中几位大臣都有交情,还请凤爷代为引荐,如此一来,我将物归原主,分文不取。」 「司徒兰生,你想把生意做到宫中吗?」真是个不怕死的人。「那好,你想要见谁,我帮你引荐,再另外给你一千两,从此不许你再接近她。」 「成交。」速战速决,干净俐落,这样才是谈生意的方式。「不过……」 「嗯?」 「放心,我并非想得寸进尺,而是如今单小姐连个住所也无,倘若凤爷成了单小姐的债主,不知要如何安置他们?」好歹她是他的员工,关心一下总应该。「若凤爷不觉得麻烦,总该给个名分。」 「她不值得!我肯收留他们就该偷笑了。明日我会派人来接他们。」说罢,西门凤霄匆匆离开。 司徒兰生高深莫测地一笑。 说不值得,一接获他的通知,又连夜赶回处理,真是个矛盾的男人。 「单小姐,请你出来吧!」本有心帮西门凤霄一把,无奈他的自尊却害了他。 经过司徒兰生的安排,单琵琶自屋外步入,刚才他们的交谈,她一字一句全听清楚,却无意评论,她早学会成为浮萍,飘零而生,不再计较。 「若单小姐不愿过去,兰生愿意反悔。」假意刺探地询问,虽然结果定如他所预料。 「这便是司徒公子希望的结果不是吗?琵琶非常感谢司徒公子为我们父女俩所做的安排,只要能生活,无论到哪里,琵琶都不会有怨言。」对于未来,她已有认知,无法再随性。 「单小姐,你改变真多。」与他记忆中的相差千万里。 「过去是琵琶不懂事,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西门凤霄不会让你好过,你真要过去?」 她不值得!由这四个字足以得知他有多气愤自己。 「无妨,我也不会在意。」她已经没有选择的权力了,之后会变得如何,她都无所谓。 「单小姐,别关上了心门,好好去感受周遭,你会活得更快乐。」 她苦笑,没有回答。 心已死,什么都不重要了。 翌日,朱衣前来接人,单琵琶没有二话,随着她回到西门府。 许是她这些日子的转变,其他人见到她,都报以同情的目光,欲伸出援手,却惹不起庞大的西门府,他们全晓得过去西门凤霄对她有多殷勤,如今怕是要报复了吧! 单洪天也不解地问:「既然你不愿接受冯定睿,凤爷也不可能对你多好,你为何要接受他?」 做了错事受到惩罚,他已反省,能留下性命实属万幸,因此当女儿不愿同意冯定睿的条件时,他是支持的。与其失去女儿,他再也不要那些财富,只是他不懂的是,他们都得罪凤爷,当初女儿也最厌恶他,为何如今却愿意接受接下来有可能的报复? 「我欠了他,该还。」纵然他对她不再有情,她也欠他不少恩,今生能还尽的,她会尽一切努力。 「唉!是爹让你受委屈了,都怪爹当初一时贪心,才会铸下大错……」 「爹,琵琶会陪着您一起偿还的。日后我们父女真的要相依为命,您要多忍耐。」 「琵琶,辛苦你了。」 「单小姐……」将他们带回西门府的朱衣转头喊道。 「请别再喊我小姐,直接喊我的名字即可。」 朱衣闻言,仍坚持原先的称呼,「单小姐,这间是令尊的房间,你的房间在另一边。」 单琵琶朝爹点了头,便随着朱衣离开,来到相邻两间房的其中一间。 「单小姐,这里便是你日后的住所,请先休息,用饭的时间朱衣会再来通知。」 「请问……我应该是以婢女的身分进来,住在这儿不合身分。」 「朱衣仅是依照主子的交代办事,至于有关小姐的身分并不清楚,还请单小姐直接问主子。」主子要她做的事情,她负责做好,不会过问。 「那他……凤爷呢?」 「主子外出,过几天才会回来。单小姐,请休息吧,朱衣先离开了。」 若无确切身分,她也不知如何自处,因此白天她照常到竹林小馆做事,回到西门府也会自动找事情做,忙了好些天,这日傍晚,朱衣通知她西门凤霄回来了。 第二十六章 「主子正在沐浴,她要单小姐进去帮他。」 「是,我这会儿便去。」没有二话,单琵琶笔直走向澡间,敲了门并无回应,她于是开门走入。 偌大的澡间内白烟弥漫,中间是一个方形的水池,西门凤霄就坐在水中,靠着一角,即使视线受到影响,他依然准确掌握到单琵琶的身影。 「凤爷,请问琵琶该怎么做?」从没替人服侍洗澡,也不知从何开始。 「过来帮我擦身体。」垂下眸子,再也不看她。 单琵琶走过去,拿起一旁的毛巾,沾着热水帮他擦拭手臂。他动也不动,要抬起他的手臂很费力,就在擦完左臂后,她要换到右臂的位置,脚步一个踉跄,不小心整个人滑落水池内。 幸好水池只到腰身,她很快便站妥,不过全身已湿淋淋。西门凤霄见她狼狈,竟无意出手相助,反倒冷冷注视。 他的眸光似刀,慢慢一刀一刀在她已死的心上毫不留情地割开,他的痛恨,她深刻感受到了。「凤爷,对不起。」 「现在不必我教,终于也懂得这样喊我,是吗?」 她低头不语。 「怎么,想用这种方式自动送上门来?」他勾起她的下颚,强迫她注视自己。「可惜……现在的你,我一点兴致也没有,水都让你糟蹋了,过来帮我穿衣。」放开她,他起身离开水池。 心都死了,为何她仍有痛觉? 「还不快上来!」他催促。 收敛不该有的心思,她连忙拿起一旁干净的衣服走近他,专心帮他穿衣。当她人站至他面前时,正好能将他健硕的身材一览无遗;蓦地想起上回的事情,双颊不争气地泛起红云。 就在她暗自叮咛不可再胡思乱想之时,他的手竟贴上她的衣服,登时,她双手颤抖,不敢再动,任由他一件一件解开…… 直到红色的抹胸露出,他才住手。 「你可知你现在的身分?」 「西门府的婢女。」 他冷冷一笑,「我曾经要让你当尊贵的西门府女主人,是你自己放弃了。」 「琵琶如今也不敢奢求,只盼有容身之所。」 「多卑微的心愿。现在,后悔了吗?」曾经,她是他捧在手心的宝玉,这刻碎裂一地,成了无用的石头。 「不曾后悔。」 她毫不迟疑的回覆再次惹恼了他。 「很好,往后我将是你的天,你最好要记住,别让我生气,要不我能让你们连祥龙镇也待不下去。」 「是,主子。」她低下头。 「可惜了这张姣好的容貌,连替我暖床的资格也没有。」 「是,主子。」他是她的天,他所说的每句话,她都不能反驳。 她的顺从,她的乖巧,明明都是他想得到的,可如今却没有一丝喜悦,因为不见她的真心。她原本是灿亮绚烂的火焰,掳获他的目光,现在却小如火苗,她的心好似死了,是因为冯定睿的关系吗? 即使他是害他们落到这地步的罪魁祸首,她仍然爱他? 她仍爱他…… 呵,没想到他西门凤霄也会落到这悲惨的地步。 爱人便要爱得彻底,恨一个人反倒会令对方恨他入骨,因为对方若不恨他,他的恨也不具有任何意义了。 他以为自己也能对她狠心,无奈始终走不到最绝的一步,对她总是百般留情,而她的服从却每每挑战他忍耐的限度。 她是他心中最灿烂的火焰,却甘愿为旁人耀眼,在他面前始终心如死灰。 悦耳的琴声戛然而止,也不见听琴的人抬起头来,白水艳挫折地浅叹,终于得到注目。 「怎不继续弹奏?」 白水艳人如其名,不仅肌肤似雪,连身上的衣服也白如云缎,更添几许清纯的艳丽。 「若无知心人,水艳亦无心弹奏。」声音轻轻柔柔,她起身走近西门凤霄,柔若无骨地倚靠着他,西门凤霄也没有反对她的亲近。「凤爷,是出了什么事?让水艳为您分忧解劳。」 「没事。」他的烦心无人可解。 白水艳浅浅含笑,凑近他耳畔,低喃:「真的没有?还是凤爷觉得丢脸不肯说?」 「别乱猜了!我今天没有听曲的心情,你回去吧。」 「哎呀,凤爷,难得您也遇上难题,水艳又怎可在此时离去?」聪慧如她,自然能掌握西门凤霄的情绪,知道何时该走、何时该留。「能让我的凤爷如此伤透脑筋的,想必应该是单小姐的事吧?」 有关他收留可怜的单小姐一事,早在镇上沸沸扬扬地传开,不想知道也难。 「别胡来了。」现在最不希望有人搅局。 「水艳哪有胡闹?凤爷待我极好,水艳可是一心为您——」 「主子,琵琶为您送来点心。」 西门凤霄正想说不吃,白水艳却快他一步轻喊:「送进来吧。」 单琵琶甫入内,便看见白水艳大方地依偎着西门凤霄。 「正好,我肚子饿了,还站在那儿做什么?快端上来。」 「是。」单琵琶快步呈上。 白水艳拿起小点心吃了一口,又送至他面前。「凤爷,水艳最喜欢吃府上厨子所制作的点心了,您也尝一口。」 「主子,您慢用,琵琶先下去了。」 「凤爷都没说你能走,你怎可走?凤爷,您府上的婢女怎都这般自作主张呢?」好戏上演,怎可缺少女主角?白水艳可不容许她离开。 西门凤霄没要她离开,无可奈何下,单琵琶只好站在一旁欣赏他们的调情。 「凤爷,吃嘛!吃嘛!水艳特地喂您吃,您不吃便是不给水艳面子了。」 注意到她面无表情,好似没看见眼前所发生的事情,他的心情更糟了,随即扬手,将白水艳手上的点心挥至地上。 单琵琶见状,连忙蹲下去收拾。 「你出去。」 「是。」单琵琶连忙欲走。 「不是你。」 在场的第三人——白水艳立刻会意,委屈地说:「是,水艳这就离开。」 她是青楼的人,从不奢望能离开那儿,也不期待有人爱她,因此她知分寸,这也是西门凤霄会特别喜欢她的缘故,不过想当然耳,她永远也比不上单琵琶。 看来是玩过火了,还是走为上策。 悦厅本是轻松聆听音乐的地方,如今却是满室凛冽,更胜寒冬,两人之间的气氛本就不好,现在似乎是雪上加霜。 「你当真没有一句话对我说?」 自从他收容他们之后,单琵琶并没有逃避他,却也没如同以往正面迎战,她仅是消沉地一日度过一日,对她而言,似乎什么都不重要了;她不会笑,甚至连脾气、爪子也一并隐藏,再也不复过往他所喜欢的模样。 为了那样的男人,她甘愿将自己折磨成如此,就是不肯来求他? 毫无生气的眸子迎上,不见任何喜怒哀乐,平静得如同一池无波的水,却深不见底。 「主子,您要琵琶说什么?」不该有感觉,然而乍见他俩的亲昵,心却无端一痛。 她的无心令他打翻了桌上的盘子,点心落了一地,盘子也碎裂成片。 「无话可说,那就别说了,将这里收拾干净。」 「是,主子。」 第二十七章 【第九章】 她,真是彻底颠覆了他的生活,让西门凤霄这两个月食不知味。 想到她心底依然有那个男人的存在,他始终无法让他俩的关系更进一步。 他介意,恨不得杀了冯定睿。若要杀人,也不是做不到,只是怕最后事情曝光,他俩便真的再无机会挽回。 他真是为了她,连自己也一并赔了。 「主子,是我。」朱衣叩门,得到回应,捧着盒子进入。 「这是什么?」 「是司徒公子托人送来,说是要送给单小姐。」朱衣机灵地先行拿来给他过目。 「打开给我看。」 朱衣掀开盒子,里头是一件用上好丝绸制成的衣服,水蓝的颜色十分美丽,正好衬托她白皙无瑕的肌肤,可以想像穿在她身上是何等美丽。 「好看吗?」他问。 朱衣照实回答:「很适合单小姐。」 「那你拿去。」他怎可能接受别的男人送她礼物?! 「主子,这是司徒公子要送给单小姐的,您要赏给朱衣,总该补偿给单小姐其他礼物吧?」朱衣适时提醒。 西门凤霄思忖了一会儿,交代道:「要‘玉华阁’的老板来见我。」 「是,朱衣这就去办。」 大老板要见他,玉华阁的老板自是迅速前来,半个时辰后咧着笑离去。 之后,西门凤霄则是拿着一个匣子来到单琵琶面前。 「主子?」 「拿去。」 盯着他手中的匣子,她取过打开,里头是一支美丽的玉钗,上头有翠玉的梅花绽放,很美的一支钗,她见了却没有任何表情。 西门凤霄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 「你不喜欢?」他扬眉,神情满是不悦。 「很美。」再美,之于她也没有意义。 「你不要?」醇嗓变了调。 「琵琶要不起,还请主子送给其他适合的姑娘。」钗子虽美,她的身分已经不配了。 「我要你收你也不收?」 她抬头,一双没有任何温度的眸子望着他。「主子若要琵琶收,琵琶会收。」 他拿起她连拿起来看也不愿意的玉钗,轻易便折成两段,扔在地上。 「那就别收了!」 他的情意,只有他自己能毁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再放低视线,折成两断的玉钗霎时一点价值也没有。 她拾起,即使断裂,仍看得出玉钗的精致与贵重,也能感受得到他在挑选的时候有多费心仔细。 只是……只是……她并不值得不是吗?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为何他还要对自己这么好? 真的不明白。 箫声不绝于耳。 缠着她的心,她无法入梦。 推开窗,银月的光落在大地上,反射入眼底的一层雪是今年的第三场雪,第一场落于她的大喜之日,第二场落于前天。 这次不如前两次,雪堆积得并不厚,皑皑白雪点亮了柔美的夜色。 望着皎洁的月,大概刚过了子时,冷风冻骨,箫声断断续续吹了近一个时辰,难道他不冷? 心弦一动,单琵琶循着箫声找到了他,在月色的笼罩下,他竟显得孤独。他的箫声听来令她伤痛,她轻声走近,浓浓的酒气飘来,桌上酒壶凌乱,看得出他喝了不少。 知道她来了,箫声骤停。 「凤爷,外头天冷,进屋入睡吧!」 「别管我。」他把箫胡乱放在桌上,迳自又喝起酒来。 单琵琶不希望他明早痛苦,连忙阻止。「凤爷,您喝太多,别再喝了。」 「放手!别自以为是了。」现在他最厌恶她的恭顺。 「琵琶只是担心您明天会不舒服。」 「担心?!你还会担心我?你还有心吗?」近来,他终于受不了!试着放下自尊去讨好她,却仍不见她有任何回应,她对他就好像陌生人,无关紧要。 她当然有心,若无心,怎活?她只是把心埋得很深、很深罢了! 「主子——」 「够了,别再喊我主子,我不要听你这样喊!住口!住口!」他狂乱地将酒杯扔在地上,一把抓住她,搂着她的腰。 他不想当她的主子,他想要的是她的人,她的心,他要她的全部都属于他,不能爱上任何人。 单琵琶动也不动,轻轻拍着他的背。 「我爱你那么深,为你付出全部,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让我掏心掏肺至此,而你……而你……不仅不曾回应过我,甚至连一眼也不愿施舍,你当真厌我至深……连一丝丝的同情也不给我?单儿,你心里面究竟有没有我?」 他,西门凤霄何其风光,总是呼风唤雨,轻易掌控他人的生死,却无法令他此生最爱的女人爱上自己。 自尊心向来高于峰顶的他从不认输、不主动示好,更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承认自己的脆弱,甚至不许有人发现他的弱点;唯有她……唯有在她面前,他愿意让她看见他的真心,仅有她能贴近他的心,他欲给她所有的一切,她不仅不在乎,还将之践踏,无视于他给她的温柔。 为她,他节节败退,委曲求全,只要她的心,然而她最爱的却永远都不会是他,即使花一辈子的时间,占据她心底的那个人也不可能是他…… 此生,他只对她一人温柔,旁人求都求不到的心意,她竟视若敝屣。 呵……他西门凤霄也会有这地步,真是报应了。 过去得到东西都太容易,现在他最想要的,永远都不会属于他。 他字字倾诉真心,她仍有心,闻之又怎能无动于衷?只是他曾说过的话也缭绕于脑海中—— 「你以为我还会要现在的你吗?既然都让人碰了,已经没了价值,我对你再也没有任何兴趣……」 不是说对她没兴趣了吗?不是说她不值得吗? 直接又伤人的一席话,痛得她忘不了,无奈的是,心底又确实惦记他曾付出过的款款柔情。 一点一点淹没她的心……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他终于得到他的猫儿了。 最爱的猫儿,最不能失去的——他的单儿。 雪融了,朝阳探头,天气好得很。 西门凤霄醒得早,侧身盯着单琵琶熟睡的模样好半响,连眨眼的次数也明显锐减。 他的小猫确实很可爱,昨夜任凭他需索也不讨饶,明明是初夜,她却非常忍耐,足以证明她真的对他用心了。 应该累坏她了吧?! 轻轻在她额上印了一吻,他随即下床步出房内,找到朱衣,交代道:「要厨子挑一只鸡,还有上等人参、香菇备用。」 「朱衣马上去吩咐。」她立刻明白主子欲做什么。 「再挑些姑娘的衣服送到我房里,别吵醒了她。」 「是。」主子的气色很好,看来昨晚应该是有让主子高兴的事情发生。「主子,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吗?」 西门凤霄沉下了眼,「我要冯定睿的行踪。」 「不干脆杀了?」她和主子是同性格,对于会碍事的一律不留情。 「不需要。」 「一有消息,朱衣会随即回报。」轻轻颔首,朱衣马上去处理事情。 第二十八章 西门凤霄抬头眺望穹苍,今年的冬天即将结束,快要早春了。 他露出笑容,想着昨夜的美好,顿时感受到一股暖意充塞胸口,心脏剧烈跳动,这种感觉从未有过,即使曾经得到连皇帝也不曾见过的奇珍异宝,那份满足与幸福也不如此刻。 好想再看看她的模样…… 念头乍起,他已回到房内,伫立在床边,欣赏她趴睡的姿态,白皙裸背上还散乱着黑发,如同一幅波墨山水,完美无瑕。 「单儿、单儿。」从今以后,这名字只有他能喊。 疲惫的她连睁开眼也颇为吃力。「嗯……」 「知道我是谁吗?」他趴在她背上,细细亲吻。 「凤霄,别闹了,我好累,还想睡。」真的是被他折磨到了,全身上下无一处不酸疼,压根下不了床。 「那就多睡一会儿,晚点我再来叫你。」 「凤霄……」 「嗯?」他好喜欢她喊这个名字。 「我其实……很喜欢你。」 她在梦呓,就连梦中也有他。 他现在知道了。 昨日还是婢女,今天却坐着让人伺候,身分犹如云泥之别。 自铜镜望着站在身后帮她梳头的朱衣,单琵琶深深有此感受。 「他一直都是这样恣意妄为吗?」 「单小姐若是在说主子,的确是的,主子理当有随心所欲的权力。」主子心情终于变好了,她为此感到高兴。「单小姐不高兴?」 「也不是,只是觉得他的喜好太分明了,假使哪一天,我不得他的宠爱,说不定下场会更惨。」 朱衣浅笑,「单小姐不必担心,主子不会这么对你。」 「因为我很像某一个人吗?」他说过的话,她都放在心上。 「应该不算吧……主子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人。」 「我像谁?」 衡量了一下说出口的后果,朱衣自觉仍承担得起,便说道:「是主子的娘亲。」 「还没来祥龙镇之前,你们究竟住在哪里?」 「这件事请恕朱衣无法告知,有些事情还是得由主子来说。」 和墨衣同个说法。「墨衣是你的谁?」 「是弟弟。」 「你们长得并不像。」 「是主子收留我们,我年纪长墨衣两岁,自是姊姊。」 原来如此。「对了,你可知我府上的事情?」 「朱衣晓得。」 「那你可知冯大哥的事情是不是他说的?」 「朱衣晓得主子有调查冯管事的过去,不过保证绝对不会是主子说的,主子并不是那种人。」 「为什么他不告诉我冯大哥的事情?若他说了,有些事情便能避开。」 「虽说主子在出手前会想了解对手的一切,可他的自尊不容许是因为贬低了对手而成功,主子的性格是要对方心悦臣服,主动弃械投降。」跟在主子身边已久,她熟知主子的脾气。 「真糟的性格。」生性有洁癖,又有难以妥协的高傲自尊心,可往往这种人一旦受伤,外表看似没有异状,内心其实早伤痕累累。 他的痛,令她内疚。 「是啊。」她非常同意这点。 「朱衣,假若你说的不算,那怎能保证他不会有厌倦的一日?」 「因为朱衣看得出来主子很爱单小姐,有单小姐在,主子完全变了一个人,朱衣喜欢这样的主子。」过去的主子太黑暗,她会怕。「单小姐,请你好好对待主子。」 「呵。」单琵琶不禁一笑,「你说这些话的对象似乎错了,一般不都该叮咛男方吗?」 「主子对单小姐如何,朱衣全看在眼底,然而真正能掌握主子喜怒的唯有单小姐,因此朱衣希望单小姐能好好珍惜主子。」 她缓缓阖上眼睛,唇边含笑,脑子里全是那晚他温柔的呵护。 「你放心,我会好好爱他。」 若再不懂得珍惜,她必定会遭天谴。 午饭时候,两个男人坐在饭厅,单洪天因为饿了,所以先吃。 自从来到西门府后,他本以为凤爷定不会放过他,毕竟他先违背约定,然而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继续过日子,凤爷完全不理会他,让他有吃有住,还不必劳累自己,他十分满足现在的生活。 不过今天……凤爷怎么让他来到饭厅用饭? 平日的时候都是仆人端至他房里给他,今天却和凤爷同桌,难道终于要处置他了吗?那至少也先让他填饱肚子再说。 酒足饭饱之后,再受折磨也不迟。 「单老爷吃慢点,没人跟你抢,你吃这么快会噎着。」 西门凤霄好意提醒,单洪天反倒真的噎到了,连忙拿起一旁的茶猛喝。 「咳咳……凤爷,您要怎么处置我,请直说吧!」别让他继续七上八下了,他年纪已大,承受不住太刺激的事情。 西门凤霄扬了眉,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单老爷,我怎会想处置您?别忘了,您将是我未来的岳父。」 「你要娶琵琶?!」单洪天显得很惊诧。 「这件事我之前便已说过了,不是吗?」 太意外西门凤霄还想娶琵琶,单洪天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可……可是……」 「单老爷,慢点说,我在听。」 「可琵琶她……她曾经嫁给别人了,你是真心想娶她吗?还是另有目的?」他现在绝对会不顾一切保护女儿的幸福。 「我的目的从没变过。」 「这……这不能只问我,只要琵琶答应,我便同意。」 「那好,婚期我会尽快决定。」 「爹。」 单琵琶穿着西门凤霄为她准备好的衣服,走进饭厅,她美丽的模样让单洪天首次感觉到「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悦。 「你一定饿了,先来吃饭吧。」西门凤霄起身相迎。「我请厨子准备你爱吃的菜,还有你最爱的香菇人参鸡汤,你都瘦了,多喝一点补身。」 西门凤霄的温柔体贴令单洪天瞠目结舌,这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冷漠无情的凤爷吗?他是清楚凤爷很喜欢琵琶没错,可不曾见过他俩相处的情况,平常都是如此吗?太不可置信了。 「你不跟我们一起吃?」 「我另有要事处理,鸡汤多喝点,晚点我回来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秘密。」他要给她一个惊喜。 盯着两人亲密的互动,与昨日大相迳庭,单洪天一头雾水。 「琵琶,你真的要接受凤爷?」 「是啊。」她喝了口鸡汤,感觉味道有点熟悉,莫非西门凤霄雇用了单府的厨子? 「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我们的将来,难道爹没看出他有多喜欢我?若是对他好一些,便能换取我们日后过好日子,何尝不可?」她冷静地说,完全不像刚才还与凤爷十分亲昵的态度。 诧异女儿说出口的话,单洪天简直不敢相信。「琵琶,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爹是这样教你的吗?凤爷对我们有恩,你怎能如此对他?」 「呵呵!」单琵琶噗哧一笑,安抚爹的愤怒。「爹,没想到你这么不相信我,女儿会是这种人吗?」 说得也是,他怎能不相信女儿?这种事只有他才做得出来,依女儿的个性根本做不出这种事情,也就是说…… 「你对凤爷是真心的?」 「我喜欢他。」直到此时,她才能坦承。 第二十九章 「何时的事情,爹怎么不知情?」 「大概……是听见他的箫声之后吧……」旋律固然忧伤,却仍有一丝的温柔,最先打动她的,或许就是这个。 「是吗?如果你真的喜欢凤爷,爹会祝福你,只是你要有心理准备,你曾嫁给冯定睿,就不知凤爷婚后会不会介意了。」 单琵琶笑着挽着爹的手开朗地笑,「无妨啊,即便如此,我依然是西门府的女主人,至少我们还有栖身之所,不是吗?」 「琵琶,你终于笑了。」以为女儿还沉浸在伤痛中,此时见她笑得开心,他这个做爹的才能稍稍放心。 「爹,事情总会过去。」 若没有西门凤霄,她会过之前过的日子,不爱人、不胡思乱想,每天努力专心工作就好。可因为舍不得他痛苦,她便决定要将自己的一切全部送给他,未来的每一日,她希望能日日看见他的笑容。 单洪天十分后悔过去的所作所为,可惜为时已晚。「唉,是爹一时财迷心窍才走错了,是爹对不起他们,爹也连累了你,对不起。」 「您没欠女儿,只是我们欠冯大哥的,恐怕得来生才能还尽,女儿会陪着您一块还。」 「是爹犯的错,怎能要你跟着受苦?你娘去世得早,你又没有姊妹跟你提醒,只好由爹跟你说。往后成为凤爷的妻子可得尽心照顾他,成为他背后最得力的依靠,无论如何都不能背叛他。」说实话,凤爷当他的女婿,压力还真大。 「就如同娘对您那样吗?」 提起去世的妻子,单洪天笑得温柔。「你娘是个好女人。」 「那我呢?」 「你是爹的乖女儿!」 傍晚,用过晚饭,领着单琵琶上马车,当车子抵达目的地,西门凤霄又取来一块黑布蒙住她的双眼,牵着她走。 「你究竟要带我去哪里?」 「猜猜看。」 「猜……猜不出来。」 西门凤霄解开黑布,她缓缓打开眼睛,看见的是再熟悉不过的单府。 「这里不是已经卖了?」 「我买回来了,所有的家具一件不少。还记得吗?这里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我就是在这儿看见你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露出笑容望着天上。」他指着凉亭,重温五年前连一刻钟都不到的情景。 那时,单琵琶似乎不喜欢有人打扰,看见他,不甚高兴地说了几句话后便离开,当年的她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孩子,他却因为她的笑容驻足,之后只看得见她一人。 她,让他等得最久,足足等了她五年。 「这是我要娶你的聘礼。」 环顾已住了二十年的屋子,怎可能没有感情?只是这里的一切早已不属于她。 见她摇头,西门凤霄不解。 「你不想嫁给我?」 「不是,即使你没有聘礼,我仍会嫁你,纵使你身无分文,我也嫁你,只是这间屋子……对我已不具任何意义,因为往后的日子,你上哪儿,我便跟到哪儿,除了你之外,我只剩下爹这么一个亲人,也不希望与他分开。我们一起住好吗?」 西门凤霄张臂用白羽氅将她裹在怀里,以行动代替回答。 「单儿,我是个容易得寸进尺的人,我会跟你愈讨愈多。」 「只要我给得起,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不会吝啬。」 「爱我一个人就好,并永远留在我身边。」 「往后我只会爱你一人。」 这男人给她的爱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多到她甘愿为他而死也不后悔。 两人紧紧相依偎,她感到万分幸福。 「那这间屋子,你打算如何处置?」 「我记得镇上的学堂已经老旧了,不如就捐出来当作学堂?」 「好,就依你。」 披在他身上的白羽氅突然飘落一根羽毛,她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压制不住内心的好奇,问道:「你好像很喜欢这件氅衣?」 「因为这是你送的。」 「我送的?」她曾送过他这件白羽氅?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你爹说这原本是你打算送给冯定睿的礼物,后来我稍微提了一下,说我也挺喜欢的,隔天,你爹便以你的名义将这件白羽氅送给我。即便不是你亲自送的,我也很珍惜。」他温柔浅笑,眸底的深情化为春日的阳光落入她心怀。 往后若再有人说他冷漠不懂温柔,她定会为他抱不平。 「凤霄,你喜欢什么?」 「你。」 「除了我以外呢?」 「我娘。」 「我和你娘有多像?」 「你生气的时候、笑的时候都和她很像……不过她很少笑,只记得每回爹来看她的时候,她笑得最美。」 她打趣地问:「你希望我像你娘一样爱你吗?」 「当然不,你是我的女人。」 「凤霄,」她捧着他的脸主动亲吻他的唇。「我知道你有些事情还没对我说,如果你不想说,我不会逼你,可我希望你千万别欺瞒我,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情,只要有关于你,无论好坏,我都要是第一个知道的人,就算……你另有喜欢的人也同样。」 「相信我,绝对不会有这种事发生,有些事我也不想瞒你……只是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说的。」 「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第十章】 婚期订了,就在下个月初。 他们一致决定让爹来张罗,毕竟上回的婚礼太仓卒,这回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应该足够让爹去发挥了。 单洪天已经愿意走出西门府,失去所有的他也已放下身段,甚至还自愿去管理学堂,因此镇民对他逐渐改观,最近经常会看见他与其他人在客栈里有说有笑了。 单琵琶很庆幸冯大哥并没有让爹所做的坏事在祥龙镇传开,要不他们父女俩大概也无法在这里立足。 想到冯大哥……不知他过得可好? 她希望他能过得很好,如此她方可安心。 「单小姐,一共十文钱。」卖菜的小贩说道。 朱衣立刻掏钱付帐,并接过单琵琶买的菜。 「朱衣,我来就好,你手上已经拿了不少。」晓得朱衣认真的性格,单琵琶也不与她客气,说拿就拿。「对了,你知道凤霄喜欢吃什么吗?」 即将成婚,这次她必定要当一个称职的妻子。 「主子不挑嘴,他什么都吃,没有特别喜欢的。」 「可我看他好像比较喜欢吃菜。」 「那是单小姐喜欢。」 单琵琶默默垂下眸子。 西门凤霄总是对她那么好,她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能赶上他的付出? 「不过主子很不喜欢吃苦。」她盯着单琵琶手上的苦瓜说。 「他不吃苦瓜,可是……」 以前他来单府做客,只要他有留下来用饭,厨子有煮苦瓜的菜,他也照吃不误,所以她便认为他喜欢吃,这大概又是为了她。 真是何德何能,让西门凤霄对自己如此死心塌地。 第三十章 「姑娘,你吃饭不给钱,还亏你穿得如此华丽,行为却跟偷儿没什么两样。」 「我就说了,是我没有习惯带钱出门,我这会儿便回去拿钱给你。」 「哼!要我怎么相信你呢?要是你一去不回,我不是亏大了?你吃的可是本食馆最好的菜色,一共要五两银子,不给就见官府!」 咄咄逼人的口吻,单琵琶听了相当不喜欢。 她与朱衣走近一看,发现女子生得极为美丽,一股天生的尊贵之气不言可喻。 「我就说了要回去拿钱,并没有说不给,更没要一去不回,别含血喷人!」即使无人出手相助,女子亦不退让。 单琵琶总觉得她那股气势和西门凤霄有点像……与生俱来的贵气,纵使穿上粗布衣也掩饰不住。 「好,别说我不相信你,告诉我你住哪里,我派人过去拿,等拿到钱,你才能走。」 女子皱眉摇头。「不能,我是寄住,不想给对方添麻烦,你要就信任我,一刻钟后我便会回来。」即便落于下风,气势就是不肯输人。 「哈,你这摆明要白吃白喝了是吧?来人,给我抓去送官府。」 「你敢!」 单琵琶眨眨眼,该怎么说呢……真的太像了。 「朱衣,拿出五两银子。」 「是,单小姐。」朱衣掏出五两银子上前交给那个男人。「别把事情闹大了,对贵店的生意也不太好,是吧?」 男人看见是朱衣,收了钱,立刻改了脸色。「是是,当然不闹大。」开什么玩笑,出面的是西门府的管事,若他再不识相,就等着关门大吉吧!「原来姑娘是西门府的人,失敬失敬,在下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虚伪!」女子骂道,走出食馆,朝单琵琶答谢。「多谢姑娘帮忙,你府上哪里?我待会儿便差人送钱过去。」 「好,那就请姑娘直接送到西门府即可。」面对自尊心强的人,最好别违抗,这是她与西门凤霄认识后学到的。 「我记住了,西门小姐,再见。」 「我姓单,西门是我未婚夫的姓氏。」 女子也不知有无专心听,随口应了一声后,转身便要走。 单琵琶见她落寞的身影,顿时心生同情,便问:「姑娘,若你不想一个人,不知要不要到西门府做客?」 女子本欲拒绝,然而单琵琶笑得温柔又亲切,让她不自觉答应了。 走在她们之后的朱衣神情漠然。 「原来李姑娘是邵府的客人,刚刚怎么不说?」 「我算是邵府的姻亲,与他们并不熟识,因此不愿添麻烦,真的谢谢单姑娘的帮忙。」她淡淡地说,看得出确实不愿造成旁人的困扰。 「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倒是李姑娘看起来颇落寞,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 「也没什么,只是看见曾经喜欢过的男人另有所爱,心头难受而已。」 「李姑娘,不知你是否相信缘分?」 「当然相信,就是因为缘分才让我与他认识。」 「既是如此,那你更该相信上苍定有安排,有时人与人有缘无分才会错过,可是上苍不会因此遗忘你,必定会给你最适合的人。我就是因为这样才遇上我的丈夫凤霄,一开始我不喜欢他,可缘分就是很奇妙,等我察觉的时候,已经爱上了他。」她确实喜欢过冯大哥,可将来能让她愈爱愈深的,只有凤霄一人。 「凤霄?!」听见熟悉的名字,她神情微变。「西门……凤霄?」 「李姑娘认识我未婚夫?」 「不……只是名字很熟,我哥哥也叫凤霄,不过他姓李。」 「单小姐,不知可否请你过来一趟,有些事情急需你做决定。」朱衣走近禀告,始终低着头。 「李姑娘,不好意思,我去处理一下事情,待会儿就回来。」 「你忙,别招呼我了。」她多看了朱衣一眼,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 「朱衣,走吧。」 等单琵琶离开,她便听见另一头的脚步声,转身,竟看见一个不应该站在她面前的男人,说不应该是因为他本该死了。 「三……哥?!」见到故人,她震惊不已。 「许久不见了,无双,我听说你即将要嫁给宰相,可惜三哥不能回京为你祝贺,在此先恭喜你了。」 一场宫廷斗争,让曾经最亲密的兄妹,最后落得分离的下场,该怪谁呢?只能怪人心贪婪,永不止息。 「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 「要我死,少说得再拉几个人陪葬,你说是吗?」 为了争夺皇位,即使要杀害自己的亲手足也在所不惜,他曾经也是身陷囹圄的其中一人,后来终于看破,诈死离开那座丑陋不堪的京城,甚至连他的姓氏也舍弃,用了娘的姓,彻底远离。 即使诈死,他仍有办法再与高官攀交情,这便是他手腕厉害之处,也才有办法为司徒兰生引荐。 「三哥,若你还留在那里,现在即位的人就不会是七哥了。」在她心中,三哥与七哥不分轩轾,可惜先退出的人就注定是输家。 「即位,然后继续每天战战兢兢过日子?无双,你应该了解三哥并不是那种会为天下而奔波的可怜人,我还是习惯逍遥。」 想起他的恣意妄为,李无双轻轻一笑,「也是,若让三哥掌管天下,无双可得头疼了。三哥在此过得还好吗?」 「绝对胜过京城的那种鬼日子。」 「祥龙镇确实是个适合居住的地方,可惜不适合我……」 两兄妹五年不见,不知是否因为时间的关系,他们竟无话可说。 「无双,有什么话尽管说、尽管问。」 「三哥……你恨我吗?」为了让自己的兄长继任皇位,她也曾用尽心机对待手足,才会连自己喜欢的人也失去。 「为何要恨?生在那个地方,即使是圣人迟早也会让妖魔吞噬,我并不怪你,毕竟残留在我手上的鲜血也不比你少。」如今,他已能笑谈五年前的种种。 「你……很喜欢单姑娘?」 「我爱她。」笑容极尽温柔。 李无双一怔,微笑,「那妹子祝福你们白头偕老。」看得出仍缅怀在过往的只剩下自己,那就别说太多,免得勾起众人不愉快的记忆。「三哥,我另有要事,不便打扰了,也许日后我们再无相见的机会,倘若你需要无双的帮助,记得一定要来找我,至少无双还能为你做点事……」 「无双,你很不快乐是吗?」她曾是他最疼爱的妹妹,要视若无睹,很难。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毕竟我没有三哥愿意舍弃一切离开的勇气,我生在皇宫,已经离不开了。」对于命运,她已经没有力气抗衡,只能随波逐流。 「你爱长孙东凌吗?」 「爱不爱很重要?」她露出苦涩的笑容,犹如对未来已经心死。「他要的是头衔,所以我只是个陪嫁品而已,有没有爱都无所谓,我已经不想去爱任何人了。」 「如果真的不想待在那里,可以来找三哥。」离开京城,他们才有可能继续成为兄妹。「我想你应该晓得他也住在这里,见过了吗?」无双唯一爱过的人就在祥龙镇上。 「还没……」她还没累积足够的勇气去见他。「多谢三哥愿意收留无双……我先走了。」 第三十一章 转了头,李无双的泪水才终于忍不住淌下。 角落旁,朱衣拦不住单琵琶,让她听见他们部分的交谈,没能将主子交代的事情办好,她相当自责。 「朱衣,放心,如果凤霄不愿跟我说,我一辈子都不会提起。」 某日午后,官府派人来抓走西门凤霄,阵仗大得似乎是在抓什么朝廷要犯,单琵琶心慌意乱,却仍稳住。 「大人,请问为何要抓凤霄?」 「单小姐,这事我也不清楚,是上头的交代,我只能照办,若有什么消息,我会尽速通知你。」他只是个小官,上面的交代只得照办。 「单儿,别担心,我不会有事,朱衣,好好照顾她,要墨衣不可擅自行动。」 「是,主子。」朱衣也心急如焚,却只能照着主子的话做。 「好了,把人带回去!」 一行人来去迅速,单琵琶却无能为力。「朱衣,该怎么办才好?」 「单小姐,你必须前往邵府一趟,拜托无双公主才行。」朱衣当机立断做出决定。 阴暗的牢房,不见天日。 西门凤霄被关在此处已经三天了,谁也不能见,更不晓得被关的理由,他只能听天由命。这日,他听见由上而下的脚步声朝着他的牢房而来,果断俐落的步伐在他的印象中仅有一人。 「长孙东凌,好久不见了。」 「三皇子依然如此敏锐。」长孙东凌停在牢房前,双手负于身后,如今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大人,自然流露出意气风发。「就算关在牢房里,三皇子的气势还是如同以往,高傲凌人,这才是我认识的凤霄皇子。」 「擅长以无害的外表引人上当,最后又变得无辜,这才是我认识的长孙东凌。」 「哎呀,原来我在凤霄皇子的心中评价如此低,看来我得再加把劲了。」 「少说废话了,直说来意。」 「凤霄皇子,当年你差点得胜,着实也让我捏了把冷汗,如今的皇上对你仍心有余悸,本来以为你死,众人都能安心了,可如今你还活着,威胁依然存在,身为宰相的我自然得替皇上分忧解劳,你说对吗?」 「我已经不会回去了。」 「凤霄皇子,你太小看自己了,你本身的存在对皇上就是一种隐忧,哪知未来你不会再兴起回京城的念头?我当然不得不做好防范。」长孙东凌淡淡地笑,中性的容貌多出几分阴狠。 「我差点忘了你的手段也是宁可错杀一百。要杀便杀,但西门府内的人你最好别动。」 「请皇子放心,我不杀无辜的外人,庆幸的是,单小姐尚未嫁给你,否则……我恐怕得连她一并杀了。」斩草除根是身在皇宫内自保的第一件事。 「长孙东凌,你就是事情总做绝了,无双才无法爱你。」 「我们是同一种人。」西门凤霄刺中了他的痛脚,长孙东凌脸色愀然,「反正皇上已经答应将她嫁给我。」 「用逼迫的方式让一个不爱你的女人嫁给你,长孙东凌,原来你的能耐也不过如此。」 「你的气焰也撑不了多久,我不会跟你计较。来人,给我看住他,若他不见了,就拿你们的项上人头来交换。」他转头吩咐了一声后,又多看了西门凤霄一眼便离开。 等牢房内只剩下自己,西门凤霄才终于露出无奈。 墨衣要救他出去轻而易举,可他无法保证不会连累到单儿,他了解长孙东凌,因此绝不能涉险。 「单儿,原谅我不能再陪着你了……」 长孙东凌神情冷肃地回到邵府。 「表哥,单小姐在偏厅等你很久了。」邵玲珑看见他,立刻转述。 「无双呢?」 「无双姑娘一早便出去了,还没回来。我要去找傅彧,你快去见单小姐吧,我看她很着急的模样,别让她等太久。」 「看见无双,要她马上回来。」 「我不一定会遇见无双姑娘。」表哥的肯定口吻令她不解。 「你一定会遇上她。」她会去见谁,他非常清楚。 「好吧,如果我真的有看见无双姑娘会跟她说的。表哥,我先出门了。」 稍微整了情绪,长孙东凌这才前往偏厅。 「长孙公子。」 「单小姐,我心知你的来意,不过恕我不能答应。既然你会来就表示来龙去脉都已清楚,那你就该体会我的难处,我的主子不容许他的存在,身为下属,理当为主子解决麻烦,敬请见谅。请回吧!」 「你要杀的是我最爱的人,要我如何见谅?!倘若今天有人要杀你所爱的人,你还会如同现在这般无所谓吗?」 「这是他的命。」 「他已经改了姓氏,不回去的意图十分明显,他与你主子既是手足,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正因为是手足才不得不杀。单小姐,你所爱的男人并不是什么高尚的人,他也曾害死自己的弟弟,手上早已沾满鲜血,我尚不足他五分的冷酷无情。真正赶尽杀绝的人是他,若现在不斩草除根,只怕最后是我们得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不得不为之。」 「一定有转圜。长孙公子,若你愿意放过他,我保证他永远不会回到京城,琵琶求求你了。」 「不可能!」好不容易得知李凤霄还活着,岂能轻易放过? 「既然会来这里,我便有所觉悟,只要能换回他的命,我什么都愿意做。」下跪、磕头,为了保庄凤霄,她已经豁出去。 「喔……若我要你的命来交换他的,你可愿意?」 「琵琶没有第二句话。」 错愕于她的笃定,长孙东凌无话可说。 「长孙公子,请你务必言出必行,成全琵琶的心愿。」 「就算你再如何爱他,他仍是个外人,为他而死,当真值得?」他能爱人,却不可能像她做到不顾一切的地步,他要的是有等值回报的感情。 「倘若长孙公子真心爱上一个人,便能明白我的心意了。」 是说他没有用真心去爱人吗?哼! 「你回去吧!」 「长孙公子?」 「我要杀的人是李凤霄,不是你。」 又过了三天,官府依然毫无消息传来,单琵琶茶饭不思,晚上也睡不好,整个人憔悴不少。 「琵琶,多少吃一点吧,要不然你的身体怎能撑下去?」 单琵琶神色痛苦地摇头,拒绝进食。「爹,女儿一想到凤霄还在牢房不知生死,我怎么吃得下?万一他……万一他真的活不了,女儿也活不下去的……」明知不该在爹的面前如此不孝,可她真的是走投无路。 「琵琶,别这么说,凤霄他一定会平安回来的,要有信心。」 泪水不停滚落,她的心宛若有几千根针在扎,疼得刺骨。 「我也想有信心,可事实摆在眼前,我却无能为力,我居然救不了他,我救不了他……爹,我不能没有凤霄,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她捂着脸痛哭失声,连日来的折磨终于快让她崩溃。 「放心,爹相信凤霄不会有事,琵琶,你一定要振作,爹也不能没有你。」 「爹,对不起,是女儿不孝。」 「小姐、小姐,主子回来了。」朱衣兴奋地赶回先行通报。 第三十二章 「琵琶,听见了吗?凤霄回来了,他回来了!」单洪天心底的担忧终于放下。 真是凤霄?!真的是他吗? 顾不得身子不适,单琵琶下床朝门口的方向飞奔,此刻胸口满是期待,从来……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她如此期盼见到。 她想见他,现在就要看见他! 「凤霄、凤霄!」 由墨衣陪同刚抵达西门府的西门凤霄听见她的呼唤,上前牢牢抱住她。 「单儿,我回来了。」他亲吻她的唇、她的脸,以及她的泪水,在她的耳边低诉,双手圈着她,再也不愿放开。 「我好担心,真的好担心!」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答应我,再也别让我为你操心,要不然我一定会死去。」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保证。」 两人紧紧拥抱,相爱的心无人可摧。 后来,他们才晓得他能平安无事,是因为李无双和长孙东凌谈妥了条件。 至于他们谈了什么条件,无人可知。 过没多久,李无双便随着长孙东凌离开了祥龙镇。 这日,单琵琶特地前来竹林小馆,答谢易璇玑收留她的恩情,顺便送上喜帖,却不意遇见了本以为不会再相见的人。 「琵琶。」 「冯大哥?」 难得再见,单琵琶便与冯定睿在小馆里闲聊,她注意到他瘦了不少。 「没想到我们还能有坐在一起聊天的机会。」 「短短两个多月却过得漫长……你过得好吗?」 「还不错。你最近去了哪里?」 「回故乡一趟,然后我找到了妹妹定柔。」 「真的?」 「众人都以为她也死在那场大火中,可我爹娘在放火之前,已经让一名女婢带着定柔去投靠其他亲戚,我一获知消息便前往,确定她真的还活着。」他淡淡陈述。 「冯大哥,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单琵琶为此感到欣喜。 「我听说你要嫁给西门凤霄,是你愿意的吗?」 「是我愿意的。」 冯定睿叹了一口气。「果然如我所料,你真的爱上他了。」当初,在他做绝了之后,愿意用全部来换取琵琶的真心,然而他却错估了她的感情,他算尽一切,也已经失去毕生的最爱。 他很后悔,但为时已晚。 「冯大哥,那时我选择的是你。」 「那现在呢?假如我对你的心意仍然不变,你可愿意选择我?」 「冯大哥,有些事情错过了,便再也无法回头。我曾心系于你,心头只容得下你,最后却是你放弃了我,我心也死了,然而凤霄他……慢慢占据我的心坎,他对我的好,让我再也无法视若无睹。」若再辜负他的情意,她便枉为人。 「你同情他?」 「同情并不能让我爱上一个人,现在我爱的人是他。」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冯定睿的神情添了几分落寞。「是吗?那……我祝福你。」 「冯大哥,对不起,是我们害了你,如果有我能为你做到的事情,请你务必要告诉我。」她还是很想为他做点事情。 「不必了,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他最想要的是她,可来不及了,只能将她娇美的容颜深深刻在心版上,因为他们此生再无缘分。「若真要做……为我幸福吧,因为那是我曾经最想给你的。」以后却再也给不了。 「我会的,谢谢你,冯大哥。那你呢?往后你又将上哪儿去?」 「我跟了一位主子,往后他要上哪,我就得跟到哪。」 「为什么?你现在还需要这么做吗?」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讽刺,她赶紧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说你好不容易找到妹妹,不是应该和她在一起吗?」 「琵琶,我虽有能力,却不是无所不能,这次拿走你爹的茶行,靠的就是我主子的帮助,我欠了他一份恩情,必须偿还。」 「何时能还尽?」 「一年吧。一年之后,我就会去找定柔。」 「我们还能再相见吗?」 「应该……不会了。」来见一个不可能属于他的人,他的度量并没有这么大。 「你要保重。」 「琵琶,茶行还是还给你们,毕竟我要了也没用。」当初他只是想报复单洪天罢了。「我无法参加你的婚礼,这就当作我送给你们的贺礼,祝你们……永浴爱河。」 不得不说、不得不放、不得不遗忘,他与琵琶真的结束了。 「冯大哥,谢谢你。」清楚他心意已决,她只得收下。 「我走之前,能不能最后再喊一遍我的名字?」 「定睿,谢谢你陪了我这五年。」 「也因为有你,这五年我才不孤独。」即使这刻放不下,将来也能遗忘。 琵琶,我永远只爱你一人。 送冯大哥离开,单琵琶回到西门府时已过了晚饭时间,经由朱衣的转述,她得知晚饭时候,西门凤霄并没有出现在饭厅,于是她来到他房里。 「凤霄,朱衣说你没吃晚饭,怎么了?」 坐在窗棂边的西门凤霄望着外头的月亮,听见声音,缓缓注视她,凝重的神情霎时放松。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这里是我的家,我当然会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看见你和他在竹林小馆。」他原本是要去接她一块回来,后来看见他们坐在一起之后,他转身便走。 「冯大哥是特地回来将茶行还给爹的,然后我们闲聊了几句。」 「他没说什么吗?」 注意到西门凤霄神情阴沉,她竟不害怕的故意捋虎须。「有啊,冯大哥还说,他只爱我一个,他希望我跟他走——」 话未竟,大掌已将她纳入怀里。 「你要跟他走??」他绝不容许有这种情况发生。 「冯大哥对我很好——」 「我不准!我不许你跟他走,要是你跟他走,我会杀了他。」 失去她,他定会疯狂。 「即使我不爱你,也要强留下我?」她问。 西门凤霄惊愕得说不出半个字。 瞥见他受伤的表情,单琵琶的眸光顿时变软,觉得自己过于狠心地轻声说道:「我愿意留在你身边,不过……我能再多爱一个人吗?」 「你……你想爱谁?」心,揪疼得厉害。 她浅浅而笑,「爱我们将来的儿子或女儿。」 「你有身孕了?!」手掌自然地贴上她尚未隆起的肚子。 她的身体里头已经有个小生命,他开始有了期待。 「是啊,除非你不喜欢,要不明年这儿会多出孩子的哭笑声。」 「我喜欢都来不及,怎可能不喜欢?单儿,以后别再吓我了,只要事关于你,我承受不起这折磨。」刚刚他真的差点以为会失去她。 「谁教你以前最爱逗我,吓你一回也不为过啊,你说对吗?」她甜甜地笑。 「你这只调皮的小猫。」捏捏她的鼻子。 「我属虎。」 老说她是猫,她是属虎的好不好? 「那么,我的小老虎,想不想听我的事情?」 「想。」非常、非常好奇。 「那我就告诉你吧。我娘姓西门,那年甫入宫,便让皇帝喜欢上了……」 那么好奇还说不是猫,他真爱惨了她这只顽皮的小猫。 番外篇 【补遗一:初遇】 隆冬日,西门凤霄来到祥龙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 在街上结识单洪天,他喜欢喝茶,也不急着走,便随着单洪天回到单府接受招待。 后来,单洪天临时有事情要处理,便将他一人留在偏厅。 他走出偏厅,在外头遇上一名小姑娘,大概十来岁吧,不甚端庄地坐在凉亭的栏杆上,仰头望着天际,不时露出无忧的笑容。他好奇地跟着往天上瞧,可什么也没看见,只有一堆白云。 之后,他的目光专注在她的表情上,过没多久,她似是察觉,转过头来瞪着他。 即使被抓到了,他也不觉得有何不对,反倒更恣意地欣赏她清丽的脸蛋。 她压低了眉心,怒问:「看什么看?没人告诉你随意看人是很没礼貌的事情吗?」 「没礼貌吗?」在宫中,确实没人这样告诉过他,所有人都恨不得能获得他的注意,不是希望求得一官半职,便是想飞上枝头。 「当然没礼貌,我又不认识你,凭什么这样打量我?」他的目光掺有一股贪婪,看得她脾气很快就冲上来。 「在下姓西门,名凤霄。小姑娘是?」 「哼,不关你的事。」她跳下凉亭,姿势很美。「你究竟是谁?」 「在下是单老爷的朋友。」 「原来是爹的朋友,嗯,看起来不太像。」她的目光恣意地打量他。 「怎么不像?」 「我爹的朋友看起来都很老,你多大了?」 「二十七。」 「差我十二岁,真老。」 「与你相比,确实有点年纪。你不喜欢?」 「你多大关我什么事?少无聊了。我爹呢?」 「单老爷去处理事情。」 「我要回房了,你慢慢等我爹吧!」 「小姐,你的待客之道有待加强。」 「你又不是我的朋友。」说毕,单琵琶随即离开。 过没多久,一名女婢却拿来一件氅衣。 「小姐说天冷,怕西门公子着凉,特意命小青送来御寒衣物。」当然了,她有稍微修饰一下小姐说的话。 「请代我跟小姐说声谢谢。对了,你家小姐今年多大年纪?」 「回西门公子,小姐刚满十五。」 真是一名很可爱的姑娘。 他愿意等她五年,相信五年之后的她必有另一番风情。 她,值得他等候。 【补遗二:无价】 清早,西门凤霄命厨子准备了一只鸡以及上等人参、香菇,之后便开始在厨房里忙着熬煮香菇人参鸡汤。 他专心注意火候的变化,视线不敢离开炉火上的锅子。 在得知单儿喜欢喝香菇人参鸡汤后,他暗中找了「饕餮食馆」的老板私下教导他,为了能熬出这锅汤,他足足花了半年的时间才学成;在食材上更是马虎不得,晓得单儿喜欢人参的香气,因此挑选的是最昂贵的东北人参,香菇饱满、鸡肉鲜美,所熬成的这锅汤味道自然不同。 还有他的情意。 每年冬天,他都会特地带着煮好的汤送去单府,并命令他们的厨子不许说出去。 他不喜欢有人不停道谢,因此不会主动说出口,他在意的是单儿究竟喜不喜欢喝,若她喜欢,一切便值得。 他正忙着,忘了注意外头的动静。 殊不知他忙碌的背影全落在她眼底。 她一直很好奇西门府的厨子怎么煮得出同样味道的鸡汤?昨天她突然说想喝鸡汤,今天凤霄便要她出门,她是乖乖出门了,后来又偷偷跑回来才看见这一幕。 她看得好不感动,抱着怀里的白色羽氅,连忙轻声躲到一旁,泪水如同雨水,再也止不住了。 唉,她不由得一叹! 她想无论往后自己多努力追赶,也不如凤霄对她的百分之一吧!不过她仍会继续为他付出,就好比手上这件她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白羽氅,上头所点缀的羽毛都是她的心意。 待会儿她定会告诉凤霄,她有多爱他、有多喜欢他穿着这件白羽氅的俊俏模样。 抹去泪水,她绽放笑容。 若世上真有无价之宝,必是凤霄对她的付出。 无价。 后记 【一个完全走偏的故事 楚月】 大家好,我是楚月。感谢在豆豆小说网阅读我的作品。 《为卿狂》依然是老梗剧情,大意如下…… 其实也没什么大意,剧情不变,然后请自行将「西门凤霄」这号人物删除,这就是原本的故事大纲。 是不是有人想问那西门凤霄是何时安排进来的呢? 嗯,这问题非常好,答案就在楔子部分。前头写得好好的,然后不晓得为什么,不知不觉就写出一段西门凤霄为女主角披氅衣的那一段,或许是因为楚月偏爱白色的缘故,再加上有羽毛,大雪,所以呢,男主角立刻换人做做看。 可怜的定睿随即由第一男主角的宝座变成第一男配角,楚月真的很对不起他,难得想出一个如此老梗的剧情,结果又走偏了,还一发不可收拾,就变成这个故事了。 坦白说,虽是意料中的意外,却挺喜欢这故事走向,因为西门凤霄的角色刚好对了楚月的味,太正直的男人反而一点特色也没有。 (上官鸣玉:「正直难道是罪过?」) 那种亦正亦邪、又带点魔魅的男人最令人无法抵挡,果真男人不坏,女人难爱。 总之呢,写西门凤霄的时候,楚月是很开心的,非常、非常开心自己创造了这样的男主角,好想将他扑倒,不过能扑倒他又不会被他痛殴的人,唯有琵琶。 琵琶,一个怪名字。 挑了「璀璨」跟「琵琶」给母亲大人选,她便钦点了琵琶,结果琵琶很难叫,反倒璀璨还可以叫灿儿,听,多亲切,琵儿?琶儿?真的很难叫。 然后,谈到本书的书名,原名《陪嫁品》(已经决定给别人用了)。 自《情独钟》开始,每冠上这个书名就注定会换。 《情独钟》写到最后完全偏离书名,换。 《女儿红》故事偏了,换。 甚至到这一本《为卿狂》,照样偏得更严重,也脱离不了淘汰的命运,原本很切题,只要没有西门凤霄这号人物的话,会非常切题。 难得想了一个自己觉得还挺有趣的书名,可惜暂时没有出现的可能,也许下下下一本吧。 关于《为卿狂》,有两个地方楚月不太着墨。 一个是男主角和水艳的关系究竟如何?究竟有没有身体上的牵连?就随读者自己去想吧!毕竟若真的写出他俩是盖棉被纯聊天的关系,以男主角的性格来论,不太可能,他不太重情欲却也不会亏待自己,他就是这种男人,所以楚月才不写。 另一处是当男女主角相拥的那一晚过后,男主角对于女主角仍是处子之身的事情并不问也不提及,若是以前,楚月肯定会巨细靡遗交代出来,好让读者看个明白,可现在却不会再这么做了,有些时候留些想像空间是挺好的。 再者,这也是以男主角的性格来考量,他会介意女主角的身子先给了谁,但若真的爱上之后,还需要在意吗?而且事实都摆在眼前,还有什么好问的?因此楚月也决定不写。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祥龙镇之嫁之一《相思醉》; 02、祥龙镇之嫁之二《情独钟》; 03、祥龙镇之嫁之三《女儿红》; 04、祥龙镇之嫁之四《为卿狂》; 05、祥龙镇之嫁之五《驯夫记》; 06、祥龙镇之嫁之六《不二嫁》; 07、祥龙镇之嫁之七《下堂夫》。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