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淑女》 楔子 曼哈顿的夜晚总是繁华如织,布鲁克林大桥上排列的汽车好似闪光长龙,远处帝国大厦高耸入云,近处街灯闪烁,车行川流,就仿佛穿梭于璀璨的银河之间。 四季酒店位于纽约曼哈顿区的中心地带,名流云集,更深受华尔街的精英们青睐,成为约会的首选场所。 深夜,四季酒店的客房区显得安宁静谧,走廊里偶尔有回房间的客人,他们的脚步声也会被地上的灰色地毯所吞噬。 所以,当阵阵枪声响起之时,立即惊动了酒店里的许多住客。 一时间,原本的宁静被尖叫声和喧哗声取代,有人选择打开房门高声呼叫,也有人选择躲在房间里避不露面。可以想像,当枪声响起时,大部分人的心跳一定会超越平时的界限,恐惧瞬时涌现。 “外面情况怎么样?”同一时间,在酒店里的另一间套房里,一个身着条纹衬衫的年轻男子关上房门,询问着走进来的另一位黑衣男子。 “已经和fbi打过招呼,事件会顺利解决,至于死者的身分——”他抿紧嘴唇摇了摇头。“和过去一样,是失踪名单上的美国人。” “又是这样!”年轻男子眯起他那双略为狭长的眼眸,语气并不愤怒,反而带着几分调侃。“看起来你真的被人盯上了,雪。” 男子回过头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优雅女子。 “从雅典、巴黎,再到纽约,他们还真是神通广大,而且毅力可嘉。”身穿一袭红色礼服的女子站起身,娉婷的身姿,冷冷的眼神,还有嘴边的嘲讽笑容,微挑的柳眉……她是一个美丽机智,同时也冰冷异常的女人,可只要她愿意,绝对能让任何见到她的人都为她倾倒。 “身为被人狙击的对象,你似乎不该这么镇定吧!这次的对手可不容小觑。”黑衣男子微笑着走向她,他有着俊秀的眉眼和性感的嘴唇,笑起来时,有着勾魂夺魄的魅力,算得上是个少见的美男子。 “树,你是想看到我害怕得躲起来吗?”雪冷静的看着黑衣男子。“这不是我的风格,而且躲避也于事无补。” “你跟风在一起的时间久了,越来越喜欢冒险。”代号“树”的男子,回头看了眼身着条纹衬衫的同伴。“风,你联系上零了吗?” “刚和他通过话,他会尽全力追查,但是也不太乐观。”风迈开长腿,大步走到吧台的位置,替他们各倒了一杯白葡萄酒。 “有五名杀手,而且都能查到雪的行踪,这是我们不曾遇过的状况。更何况雪有着五个不同的名字与身分。” “这一次我们一起出动,还设下圈套想引诱对方上钩,却还是没有任何线索,就算死再多的杀手,对方都应该不会收手。”树接过风递过来的酒杯。 “这些杀手出手狠辣,被发现后不是自杀,就是直接被我们击毙,身分成谜,害得我们无处着手调查。”风浅啜一口葡萄酒。“这一次选择美国是想看看对方到底有多么神通广大,结果居然连fbi也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真没想到世界上还有我们和fbi联手,都查不到的神秘人物或是组织。”雪接过酒杯轻饮一口。 “听起来你似乎还满佩服对方的,他们可是要杀你的人。”风戏谑地笑看她。 “我们是猎手,被人追杀也算家常便饭,只是这一次比较刺激罢了。”她冰霜般的眼更加清澈,似乎在盘算着什么事。 “雪,我想你暂时不要再接任务,回总部待命。对方再厉害,也不可能在总部对你下手。”树微微地皱起眉头。“他们在暗,我们在明。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调查出他们为什么能够掌握到你的行踪!” “要我躲在总部?不可能!”雪昂起头,白皙的脸庞有着傲然神色。“对手越强大,我就越要打倒他们。你们如果真的关心我,就不要让我当缩头乌龟。” 风和树交换了一下眼神。 “那你有什么计画?”树目光柔和的看着她。 他的外表向来予人温柔和煦的感觉,但谁也无法探入他的内心。 “我们会全力配合。”风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这才像你们说的话。”雪淡淡地笑了起来。“我是有一个想法,也许有点冒险,不到最后关头,我也不想走到这一步。现在看来,该是时候了。”她嘴边的笑容突地变得诡谲。 “什么想法?”看到她的表情,风似乎也有了点兴趣。 “让我先打个电话。”她拿出手机,轻松的拨着电话,一点也不像正被追杀的人。 “喂,我是姐姐。上次你提过的那件事,我同意了。我们明天碰个面,详细计画一下……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会处理妥当。”说完,雪优雅的放下电话。 “到底是什么计画?你为什么要打电话给你妹妹?”树的眼里有抹警戒。“我记得她下个星期就要和未婚夫结婚了……你是准备和准妹夫见面吗?” “我的计画的确和我妹妹有点关系,不过也能立刻解决我们现在的处境。你们听我说吧!”雪唇边的笑容更加高深莫测。 几分钟后,当她说出自己的计画时,风和树全部愕然的瞪着她。 雪的神情满是自信,她那双美眸里流转着坚定,还有抹一意孤行的坚决。 不论如何,她都要实行这个计画,要亲手揪出那个想要杀她的人……或组织! 第一章 石曜穿越过长长的走廊,停在尽头处的一间病房前。 彷如大理石雕像般的侧面,棱角分明,薄唇紧抿着,眼神透着坚毅的光芒。 他伸出右手,扭转把手,将门轻轻推开。 病床上,躺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子,在听到开门声后,她睁大憔悴的双眸,没有出声,也没有眨眼。 石曜踏着稳定的步伐走进病房,瞬间将病房的布置尽收眼底。 洁白的墙壁,干净的陈设,百合花的香味……以及那个半靠在病床上,穿着绿色病人服、张着双眸看着自己的女子。 “护士告诉我,我的未婚夫今天会来,就是你吗?”当他走到房间中央时,病床上的女子出声询问。 石曜听到这熟悉悦耳的声音时,全身微微一震,他镇定心神,缓缓点了点头。“在你眼里,我现在是个陌生人,希望我的到来可以帮助你尽快恢复记忆。” 女子有着一双灵活的大眼,此刻骨碌碌的转动着。“你不先自我介绍吗?” 石曜走到她身边,唇边勾出一抹笑容。“还好你的个性没什么变化。” “我是什么个性?”她微微抬起身子,一副急切想要知道的样子。 “一时间也说不清楚……你好,我是石曜,你的未婚夫。”他朝她伸出手。 她的目光有着谨慎和戒备,梭巡过他的脸后,才伸出右手和他相握。“你好,医生们告诉我,我的名字是季默羽。” “是,你是季默羽。”他笑起来显得温柔又亲切,眼神却坚定沉稳。“你今年二十五岁,在台湾出生。一年前我们订婚,原本决定上个星期举行婚礼。” “那我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不适合结婚呢?”季默羽将手抽回,闪烁的眼里有丝不安。 “你放心,在你恢复记忆前,我不会要求你和我举行婚礼。”拉过一张椅子,石曜在她身边坐下。 她动了动身体,歪着头仿佛在思考什么。“可是……我没有记忆,什么也想不起来……我本来以为看到你会有什么不一样……”她突然敲了下自己的脑袋。“但还是什么也没有!” 她的表情楚楚可怜,惊慌无助的眼神让她看起来更加娇弱无依。 石曜的肩膀微微一震,身体有些僵硬。 她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他!以前那个开朗爱撒娇,甚至有些任性的季默羽,绝对不会流露出这种脆弱的表情。 如果他们在婚礼前一天没有争吵,如果他没有甩手离开,如果她不是为了找他而开车出门……那这次车祸根本不会发生! 更教他愧疚的是,她住院这几天,他还以为她在耍脾气而搞失踪,早晚会自己回来,没想到昨天他才接到医院的电话…… 虽然她身体上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却失去了记忆!而这全是他的错! “……医生说我只有一些外伤,马上就可以回家了,可是家到底在哪里?我想不起来,头脑里一片空白……”她闭上眼睛,脸色如灰。 “等你一出院,我们马上离开美国回台湾,在熟悉的环境下,才有助于恢复记忆,也能帮助你找回自我。”他轻柔但有力的拉开她敲打自己脑子的手,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柔荑。“我会帮你,尽我所有的能力。” 季默羽睁开眼,一双湿润如海般的眼眸定定的望着他。“我可以信任你吗?我们真的是未婚夫妻吗?我们真的相爱吗?我不想失去记忆了还被人欺骗,我对什么事都无法肯定……” “你当然可以信任我。”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些东西放在她的手中,笑容将他冷硬的面容柔化。“这些是你的身分证明,护照、驾照,另外,还有我们先前拍好的婚纱照。” “身分证明?”她的眼眶倏地红了。“我终于有了身分。”看着手里的东西,她的泪水仍是掉了下来。 石曜的心脏再度抽紧,眼前这个脆弱的她,牵动了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让他刹那间忘记过去和她所有的争吵与不快。 “我们等一下就办出院,你没必要留在这个冰冷的地方。”他站起身,很高兴她被安排在单人病房,但这里对她而言,还是太简陋了。 “要离开吗?”她没有雀跃的表情,反而有些为难。“我不知道我能不能面对出院后的生活,我记得什么、不记得什么也搞不清楚。” “没关系,有我在。”他微笑的看着她,他的笑容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关于过去,我会慢慢的告诉你,我是你选择的未婚夫,你要相信自己的眼光。” 季默羽有些害羞的低下头去,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 “反正我谁也不认识,只能依靠你了。”她的声音单薄且寂寥,原本无助的眼神,疾掠过一丝松口气的光芒。 石曜的目光无法从她脸上移开,穿着绿色病人服的她,看起来如此瘦弱无助。 失去记忆的她对他来说,也仿佛像个陌生人。 以前的默羽不会和他这样说话,更不会流露出这种悲伤落寞的神情。 “我打电话让人送几套衣服过来,你挑一套喜欢的换上,然后我们回家。”他将心里异样的疼痛压下,语气坚定的说。 季默羽没有抬头,如羽翼般浓密的睫毛挡住她的眼神,也让人无法窥视到她此刻的真实想法和表情。 一路上,季默羽几乎都在沉默中度过。 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对她有着纯粹的新鲜感,因为她身世的某些原因,原来她一直和未婚夫一家人住在一起。 这里是离台北市区不远的近郊,春天时应是绿树环绕、鲜花盛开的景况,只是现在是冬天,沿途只看到枯枝与泥土。 “有没有觉得离市区较远?”石曜一直在引导她说话,车子转过最后一道弯,开上了私人车道,浓密的冬青夹道欢迎。 “还好。”她依旧惜字如金,眼神仍带着渴盼的光芒,四周张望。 石曜微微沉默,他能够明白她现在的感受,原本应该熟悉的风景,她却记不起来,只能从看到的东西里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她那茫然梭巡的目光,让他的心不断下沉,如果有方法能让她恢复往日笑容,不论刀山火海,他也一定会去闯。 镂花铁门在他的车开到之前就已经敞开,守门人站在一旁对着他们微笑。 季默羽疑惑的看着憨厚的中年男子,听着对方恭敬的说:“先生、小姐,欢迎回来。” 石曜微点头,并没有停车,继续沿着宽敞的车道穿过花园和草地,朝着三层楼的维多利亚式的白色建筑驶去。 当车停下时,她望着这一座巍峨、优美的建筑,久久不能言语。 “欢迎回家。”他站在她身边,声音温柔。 “这里就是……”季默羽的情绪起伏剧烈,声音微颤。“我不知道它看起来这么漂亮,我们一直都住在这里吗?” 石曜的嘴刹那间紧抿了一下,然后又松开。“你出生在这里,也一直生活在这里,直到后来被迫离开。几年前我买下这里后,我们才又搬回来。” 季默羽看着他线条分明的侧脸,情绪更加激动,甚至眼眶浮起水花,仿佛要落泪。许久以后,她稍稍平复自己的情绪才道:“我什么也想不起来,我竟然会忘记如此美丽的家!” “默羽……”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伸出手搂住她的肩膀,感觉到她身子顿时一僵。“暂时想不起来没有关系,记得医生怎么说的吗?你越放松,越容易复原。不能给自己太多压力,不要逼迫自己。”他微微用力,将她拉靠在自己身边。 “是的。”她深呼吸,用力压抑下激动的情绪,回头对他微笑。“我没事,你不要替我担心。” 石曜谨慎关切的目光在她脸上逗留了一秒后,才带她走上台阶,走向那些迎接他们的佣仆。 事实上,他心里并不如外表镇定,失去记忆的她和过去有着许多不同,时常让他有瞬间的恍惚,仿佛她变成另外一个人…… 不!这只是他的错觉,失去记忆让她变得不够自信、没有自我,所以他才会觉得她不一样。 石曜镇定的为她介绍家里的佣仆,并吩咐他们准备她最喜欢吃的食物。 季默羽只是沉默的倾听着,看似想从这些人中寻找到一丝熟悉的痕迹吗? 只是,在她灿然的眼里,始终挂着一抹疑惑、戒慎的目光,微皱的眉头,没有任何舒展的迹象。 “石曜,你能告诉我这幢房子的事吗?还有……我父母的事,我有没有兄弟姐妹?我们又是怎么认识的?” 石曜一走出书房,就看到站在门口等着他的未婚妻。 “我知道我的问题多了一些,可是我真的很迫切想知道所有的事。我平时的性格如何?我有什么特殊的习惯和喜好?我……”季默羽已经换上一件白底紫花的家居服,长发松松的挽起,望着他的眉目,流转荡漾着无限水波。 “这些事本来就应该告诉你,但我想让你好好休息,毕竟坐了那么久的飞机,又有时差,你应该先上楼去睡觉。”她的房间也已经打扫干净。 “我不累。”她用力摇头。“脑子里总是有好多疑惑,又怎么可能睡得着?”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表情仍旧严谨。“你不让脑子休息,它怎么会按照你的意志运转呢?听话,上楼去睡觉,明天我一定把所有的故事全部告诉你。” 她微微昂起头,原本还显得脆弱的眼神,此刻却掠过一丝倔强。“你为什么老是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和我说话?我们过去也是这样相处的吗?” 此刻的她有了点过去的影子,石曜露出无奈的笑容。“我们过去从不是这样相处。”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希望任何事能和过去一样,这样才有助我恢复记忆。而且,你那种态度反而时时提醒我,我失去记忆,所以和其他人不一样。”她的眼里突然射出冷冽的光芒。 石曜挺直脊背,盯着她看的眼眸,浮起几许探究的光芒。“我没有想到你会这么想,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状况,不希望你再继续消瘦和忧郁下去。”他的声音非常平静,低缓的语调让人感受到他的关心。 她微微一愣,然后敛下眼睑道:“对不起,我太烦躁了。” “如果——”他将剑眉聚拢。“你真的不想睡,我们可以去三楼的花园里小坐片刻。” “三楼花园?”季默羽轻轻颔首,眼里有着疑惑。 “你去了就知道。”石曜习惯性的想要拉她的手,但在中途还是放弃了。 他有种感觉,默羽并不习惯他身体上的碰触,也有意避免。 她并没有把他当成亲人看待,她仍是不信任他。 这个认知,他很清楚。 三楼的室外平台上,建了座小型花园,几乎占据了三楼三分之一的空间。 地面上铺的是人工草地,草地上错落有致地种着一些四季常绿植物,花园的中间搭着藤架,藤架下放了一组藤制桌椅。 “我知道这种人工草地的种植十分困难,要做到一年常青,还必须要让地下的温度保持恒温,以及完美的排水系统。更不要说还种上了植物……必须专人管理,不止花费巨大,也不是人人都能建造得起来的。” 季默羽愣愣的站在花园中央,正值冬天,这里却绿草悠悠,这份代价一定会让人惊愕。 “可是我不懂,为什么一定要建造这种华而不实的花园?楼下的天然花园已经够漂亮了,这里实在是太奢侈了。”而且神奇的是,这里的外墙很高,轻易的就挡住了凛冽的北风。在四面墙壁的保护下,站在这里,根本不会感觉到外界的寒冷。 石曜听着她的话,嘴角勾起轻嘲的笑痕。 “以前这里是你最喜欢的地方,我还因为可以替你完成这个梦想,而沾沾自喜好一阵子。”只是没有想到,失去记忆的她竟然会说出这种排斥的话,原本希望她多少会记得这座他用心为她建造的花园,但看来是白费工夫。 季默羽的背变得僵直,脸色有些许苍白和不自然。“我不知道……” 尴尬的气氛在他们之间悄悄地蔓延。 “到这里坐,你不是想要听故事吗?”最后,还是他用宽容的笑容打破沉默。“我会连同这个花园的故事一起告诉你——只要你没有睡着。” “睡着?我现在精神这么好,怎么可能睡着。”她也难得用充满元气的声音回答。 他们围着藤桌在藤椅上坐定,石曜让人送来各色零嘴蜜饯,还有热可可。 “没有咖啡?”她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杯子,皱起眉。 “没有。” “好吧,你就是想要赶我去睡觉。”她一副了然的表情,夸张的叹口气。“反正你也要陪着我喝热可可,男人喝这个比女人更奇怪。” 他只是笑了笑,很自然的拿起陶瓷杯。“你想先听什么?” “就先说这个花园吧!”季默羽浅啜了一口本来应该受她鄙弃的饮品,却意外的发现可可香浓可口。 “其实你刚才说的那些话让我有些惊讶,以前我以为你并不关心怎么建造、花费多少这种问题。” 她的手意外的颤抖了一下,显得有些紧张,但立刻又抓稳杯子的把手。“看起来我们也不是那么互相了解,你也有不知道的事。” “是的,所以这一次也给了我重新认识你的机会。”他的身体微微前倾。“你瞧,你的失忆也并不完全是坏事,也会有好事发生。” 她扬起眉,迎向他那双在黑夜里依然明亮如星辰的眼眸,嘴角的笑容有一丝淡淡的鄙夷,但瞬间就回复平静。“是吗?原来也能这样解释。” 她再喝了口热可可,觉得全身都温暖了。 “要说这座花园,就不得不先说一下这栋房子。”石曜靠向椅背,声音听来很郑重。“你准备好要听了吗?” 她点了点头,眸中有些氤氲的雾气。“不管故事是好是坏,只要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我都想要知道。” “这里的主人曾经是你的父母。”他微微顿了一下。 季默羽的肩膀微微一动,又喝了一口饮品。“他们……我的父母是不是已经不在世上了?打从你出现后,就没有提起过他们。” 石曜的黑眸锁住了她哀伤的眼。“我说的故事的确并不美好,却是你亲身经历过的事。” “难怪你之前不想向我提起……怕我无法承受吗?”她垂下眼,望着杯子里的褐色液体,接着闭起双眸。再度张开后,她黑白分明的大眼里只剩下平静。 石曜感到惊讶,她竟可以如此坚强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好了,你说吧!”季默羽的声音也完全的冷静。 “你父亲过去一直在经营着旅行社,公司的规模很大,生意也很好。他和你的母亲结婚,并且在婚后一年就生下了你。”他的双眸紧紧注视着她。“后来你父亲在经营上遇到问题,被迫卖掉房子来还清债务,离开的那一天,他开着车,而你的母亲抱着你坐在后座……”石曜的声音倏地紧绷。 季默羽将可可放到桌子上,她的手不断颤抖,脸色变得雪白,似乎早就知道他接下来说的话将会很残酷。 石曜担心地审视她的脸,最终还是继续说下去。“他们发生车祸,一辆卡车驾驶酒后开车,又闯红灯……” 她的身体掠过阵阵战栗,仿佛有冷风自外吹进她的心头,冷得她无法承受。 “你母亲用身体保护你,而你父亲则将车头转向让你们母女更安全的方向。”他克制着内心的起伏,尽量冷静的叙述。“你父亲当场死亡,母亲重伤住院,最后也不治身亡。” 季默羽倏地咬住手背,将她嘴中的一声悲鸣封堵住。 眼泪扑簌簌地从她美丽的眼里落下,身体不停的抖着。 石曜起身走到她身边,无声的蹲下身体,将她紧搂进他宽厚的胸怀里。 她没有挣扎、没有抗拒,但咬着手背的牙齿却不肯松开。 “哭出声音,你会比较好受。”看到她那副隐忍的样子,石曜的心也好像被人撕裂。他伸出手,拉住她咬着的手。 季默羽抬起泪眼,茫然、疑惑、痛苦、哀伤交织在她的眼中。她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默羽,你并不是一个人,我在这里。”他深邃的眼中,似有一道光照进她的内心。 她松开了咬着的手,眼神充满迷惘的痛楚。“我不记得他们的模样,怎么努力想也想不起来……我竟然不记得他们的模样……”她哽咽着,痛哭出声。 一种锐利的刺痛蔓延过全身,她情绪崩溃的模样带给石曜巨大的震撼。除了抱紧她外,还是只能抱紧她。 让她再一次经历这些痛苦,并不是他所想要的。 他只想好好的保护她,让她永远都露出开朗的笑容。在许多年前,他就在心里下定了誓言。 然而,现在却变成这样。他不但没能保护她,反而让她如此痛彻心扉。 季默羽今天的哭泣,比过去任何一次都更深刻的烙印进石曜的心底。 她如此真实的悲痛与哀戚,让他感同身受。 第二章 大年初一,应该是最欢欣喜庆的日子。 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感受到新年的气氛,热烈、祥和、温暖、喜气……而在这栋充满春节装饰的大宅里,却丝毫没有过年的感觉。 石曜推开卧室的窗户,冬天寒冷的风立刻窜进屋里。站在风口处的他,却好像比那寒风更加冷厉几分。 是什么让他看起来如此心事重重? 季默羽回台湾已经有两个星期了,他聘请了全台最好的脑科医师帮她治疗,可是她的失忆症状却毫无进展。 但这并不是他最担心的问题,他最担心是她的精神状态。 现在的她和过去极为不同,除了一样的眉眼外,几乎就像另外一个人。没有明朗的表情,缺少了撒娇的举动,丧失了气呼呼嘟嘴的模样……她变得安静,变得沉默。 她的心就好像突然间竖起了高高的围墙,任何人都无法突破,同时也把她自己隔绝在那道围墙里。 她对人有了深深的戒心,将她自己保护了起来。 失去记忆,会让人有如此巨大的变化吗? 他找了好几个心理专家咨询,他们都很肯定地告诉他,当记忆受损以后,人类的确会变得加强自我保护。 而他必须改变这种状况,不然也会影响她恢复记忆的进展。 “哎哟!”就在他沉思时,隔壁房间传来一声轻呼。 他飞快地跑出卧室,脚步不停的冲进隔壁书房——只见季默羽跌坐在一堆书籍中间。 石曜走过去将她扶了起来,目光上下小心的梭巡她。“怎么样?有没有被书砸到?” “没有。”季默羽面露尴尬。“我想拿一些书看,谁知道看到书架最上面那一层的相册,就想去拿,结果手太短,一踮脚,也不知怎么就摔了下来……”说着她就低下头,好像做错事的小孩似的。 “你没有受伤就好。”一整排书都倒了下来,她没有被砸到已经是万幸,几乎就是奇迹,他又怎会责备她呢? “你放着,让我来整理。”石曜放开她,将掉在地上的相册捡了起来。“你拿去旁边看吧!我早就应该拿给你。”最近他是不是也有些糊涂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居然一直不曾想起。 “我一个人看可能不明白。”季默羽慎重地将相册抱在怀里,眼里有着期待,也有些紧张。“相本中都有些什么人?” 他的心微微一沉,他知道她想看到谁,但又怕勾起她的伤痛。 “你的相册很多,这是我们订婚时拍的,其他的都收在储藏室,等过完年我会让仆人全部拿过来。”石曜和她一起走出书房。 “我擅自跑进你的书房,你不生气?”她抬起眼望着他。 “这里是你的家,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他皱了下眉头。“你怎么会觉得我会生气呢?” 季默羽好半晌没有说话,等他们走下楼来到小客厅时,才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石曜,我有上网查过一些关于你的新闻,才知道原来你是这么厉害的人物,而且网路上的那些报导,和你给我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石曜又感觉到她眼里异常凛冽的光芒,即使她有意收敛,但他还是无意地发现过许多次。 “你想说什么?”他嘴角依然噙着笑,语气却有了些疏离感。 “没什么,只是觉得外人可能根本就不了解你,就像你说的,人要多接触才能互相了解。”她对他嫣然一笑。 石曜带着深思的表情点了点头,现在的她,就连思考方式似乎也和过去不太一样,这也是人类自我保护本能的表现吗? “我们来看相册。”她迳自坐到沙发上,表情刹那间变得很温柔。 那抹温柔吸引了他的目光,在她翻阅相册的时候,他只是静静的凝视着她。 这本相册从来没有被她翻阅过——这也是之前他会遗忘掉的原因,而此刻她却看得津津有味。 “这两位是你的父母吗?”她抬起头,嘴角扬着淡淡的笑容。“他们看起来很慈祥。” 石曜坐到她身边,视线落在相册上他们和父母的合照。 “他们真是个好人,其实他们根本没有义务将我带离孤儿院,还让我过着优渥的生活,更当我是亲生女儿般抚养。”她重复着他曾告诉过她的故事。“现在已经很少有这么善良的人了,何况我父亲只是你父亲欣赏的学弟而已。” “你觉得他们根本没有义务?”石曜的身体再度紧绷,她的话让他不得不感到诧异,这和她过去的想法又有那么一点出入。 “怎么?难道你觉得他们有义务……就因为我父亲当年曾经借给你父亲十万元?不过,他后来不也连本带利都还给了我父亲吗?”她放下相册,嘴边噙着淡淡的轻蔑。“只因为这个原因,他们就应该抚养无依无靠、被送进孤儿院的我吗?” “我并不觉得这是他们的义务,可是他们一直那么想。”石曜假装没有看到她轻蔑的表情。脑海里闪过他们最后一次争吵时她说过的话,他觉得混乱与疑惑。 “其实我应该去看他们……”季默羽的表情笼罩上一层后悔。“他们移民澳洲后的农历新年,我们都不在一起过,还是……因为我的事,你特意让他们回避?”没有发现石曜脸上异样的表情,她直接问道。 “往年我们都会飞去澳洲探望他们。”他的眼神充满探究。“我爸因为心脏病的关系必须提早退休,我妈为了让他远离一切繁琐的事务,勒令他去澳洲定居。不过我爸是闲不住的人,他在那里也经营农场。” “澳洲的确是个适合休息养老的国度,碧草蓝天,空气清新,人们极为悠闲,又有阳光海滩……如果我老了,应该也会选择这样的地方定居。”她随口说着。 石曜的目光诧异地立刻从相册移到她的脸,看到她嘴边那抹恬淡的笑容时,顿时他竟无言以对。眼前这个思路清晰、善解人意的女子到底是谁? “为什么不说话?”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季默羽向他投以疑惑的目光。“怕我多想?今年你不带我去澳洲是正确的决定,我现在连自己的过去都不知道,去了也只是给两位老人家增添麻烦。” 石曜依旧沉默,他审视她的眼神里更增添了一丝严肃。 季默羽说完话,就将注意力移到相册上,她认真的翻看着一张又一张的相片,眼里扬着难测的光芒,似乎在寻找什么,也似在确认什么。 “订婚典礼看起来很棒,我脸上的笑容也很灿烂。我们是因为爱而结合的吧?毕竟从离开孤儿院以后,我就一直和你们住在一起。”翻完相册,她才又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神里有股奇特的锐利。 石曜深思的目光不可避免的与她询问的眼神撞个正着,他的眼眸也在刹那间变得深邃。 “是的,我们一直都在一起。”说完后,他就移开了目光。 “你今天好奇怪。”季默羽冷漠的凝视他。“有什么话就直说。” “我只是在想,不管有没有记忆,一个人都应该不会真的迷失自己。”他的视线重回她的脸上,变得益发沉稳。“你知道吗?你比过去有主见,也比过去坦率。以前我不知道你很多的想法,现在你都给了我答案。” 她挺直脊背。“我刚才说的话里,有什么不对吗?”她也比过去更加敏锐。 “你失忆前和我说过你讨厌澳洲,觉得那里没有活力、太过沉闷。现在我想那只是你和我吵架时的气话,以及许多事……我一直对你有误会。”石曜垂下眼睑,那一刻,他有些疲惫。“也许我太忙于工作,而一直忽视了你的感受。” 季默羽黑色的眼眸变得愈加犀利。“那么……你是觉得我刚才说的话,不像是‘我’说的,起码不像你记忆里的我?” “是有那么些不一样。”他抬起头。 “像突然变了一个人吗?”她的目光很冷静,声音也透着冷意。“你告诉我实话,今天是大年初一,不要有隐瞒好吗?这样对我的记忆也会有所帮助。” “你有时的确会给我这种感觉。”他扬唇,带着镇定的笑容。 “你说得具体一点,过去的我和现在有什么区别?你眼里的我到底如何?这些你都没有告诉过我。”她的语气多了几分急促。 石曜一瞬也不瞬地望着她。“有很多事,你的意见和过去完全相反,像对事物关心的方向、理解力都有不同……默羽,你失忆前我们大吵过。”抿了下嘴角,他的表情有些僵硬。“这些事我想不应该再隐瞒你,那才是对你最好的办法。” 她转动着眼珠,表情深思里带抹严厉,甚至冰冷,却没有说话。 “订婚以后的这一年,我们聚少离多,我一直忙于拓展欧洲的事业,把你一个人留在台北,所以我们就开始常常争吵。我觉得你太孩子气,思想不成熟。”他的思绪沉浸至过去的世界。 她的眼里掠过深思的光芒。“你应该早一点告诉我。” 他慎重地点头,眼里掠过一抹自嘲。“我原本觉得不告诉你才不会给你压力,让你尽量的放松心情,同时也是怕再度和你争吵。” “现在你选择告诉我,是因为觉得我不会再孩子气的和你争吵?你觉得我的思考方式比过去更成熟?”季默羽的声音出奇地平静。 “现在的你……”石曜皱了下浓眉。“明明还是你,却可以如此冷静的和我讨论,我的确有些不习惯,却又感到松了口气。有些话可以像这样理智的讨论真是太好了,我从来都不想和你争吵。” “爱人之间相处,如果有问题,也不会只是单方的错。”她的声音渐渐冰冷。 眼前的她给他新奇的感觉,却也让他觉得轻松。 这段日子,石曜也感到疲惫和力不从心,心里的压力无处发泄,而一再累积再累积。像现在这般的交谈,反而有说不出的舒坦。 虽然他是坚强又拥有强大能力的人,但如果可以把这些感觉和她分享的话,他也会非常乐意。因为她是他的未婚妻,是除了父母以外,他在世界上最亲的人。 石曜第一次觉得她失去记忆也许真的是件好事,在现在的她面前,他不需要掩饰,也不能掩饰,她的感觉太过敏锐,判断也太正确。 “你说得没错,我也有责任,我竟是如此不了解你……”这一点,仍是让他有些沮丧。 “石曜,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季默羽从沙发上站起身,她的目光带着鄙视和轻蔑,宛若一枝箭刺进他的身体。“我因为没有记忆而痛苦不堪,你却在心里想着这是个好机会能让我改变,甚至庆幸现在的我不会再继续和你争吵。” 她的话好像锋利的匕首般插进了他的胸口,让他愕然地猛抬头凝视她。 “因为没有记忆,我想不起任何的事,这个世界上只能相信你说的话,而你告诉我,过去的我幼稚不成熟,光会和你吵架。你觉得现在的我仿佛变了个人,你明显的更欣赏现在的我!”她的表情怒不可遏,失忆至今,她今天的反应最激烈。 “你现在是想要对过去待我的态度忏悔和反省,然后希望我能像现在冷静理智的接受你的话?如果是的话,那过去的我在你心里到底又算什么?我要找回的过去,对你来说根本是一文不值吧!”她眼神悲愤的狠狠瞪他一眼后,表情鄙夷的立刻转身。 季默羽因为愤怒而全身发抖,今天他说的话才是他的真实想法,之前的温柔表现竟只是表象,他是个虚伪到极点的男人! 他对过去的“季默羽”那样的不满,为什么又要选择她做结婚对象? 他以为“季默羽”选择嫁给他以后,就必须按照他的想法去生存吗? 表面上他努力想帮助她恢复记忆,却没想到其实他的内心里藏着那种卑劣的想法。所以,他那些体贴、那些关心,其实也只是伪装的吧! 当季默羽愤怒的离开后,石曜全身僵直的留在原地,耳边反覆的响起她刚才的话。 人总是只考虑自己的立场,而想不到对方的立场。 人总是只看到自己受到的伤害,而无法察觉对方也同样受到了伤害。 她的话,震醒了他。 农历新年,石家所有的雇佣都放假,每天只是请了钟点女佣来打扫。 新年毕竟是新年,饮食当然占很重要的地位。石曜当然也聘请了专门的厨师替他们烹饪一流的料理,而且每样都是季默羽喜欢的食物。 可是初一晚上的饭桌旁,却只坐着他一个人,餐桌上摆放着各式美食,此刻却在沉默里渐渐冷却,失去它们应有的美味。 他放下餐巾,再度起身走上楼梯。 “默羽,你先开一下门,我们必须谈一谈。”这是他今天第三次敲她的房门。 “你要谈什么就这样说,这里没有别人,你不用怕被人听到。”门扉里,她的声音极为冷漠。 石曜的脸上笼罩着深沉的晦光。“我要和你谈关于我们的事。” 门里一片沉默。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虚伪?” 她没有回答,依旧沉默。 “是的,我的确很虚伪,明明我们之间的感情出现了问题,我却利用你的失忆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我不和你谈及感情,自以为是为你好,不想吓到你,不想让你为难。可是另一方面,却也想着这次或许也是个机会,可以修补我们过去的裂痕,让失去记忆的你依靠我,并且重新爱上我……” 石曜嘴边的纹路变得严厉,眼神也更加深沉。 “你现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她的声音从门里传来,显得空洞而不真实。 他的身体蓦地僵硬。“我想向你坦白。” 门里传出犹疑不定的脚步声,走了几步又停下,又走几步,又停下。 “就算你坦白,我也不知道真假。”她的声音同样犹疑。 石曜脸上的线条紧绷。“你的未婚夫即使有私心会隐瞒,但他也绝对不会对自己的未婚妻撒谎。” 房间里,季默羽用力的握紧双拳,然后又放松。 她可以相信他的话吗? “而且除了我,没有人能告诉你关于我们之间的事。”他坚定有力的声音,穿过房门传入她的耳中。 闻言,她抿了抿唇。 “如果你不开门,我就站在这里说。” 她的心在挣扎,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很真诚。他似乎总有种魅力,能让人愿意去相信他的话。 从她在医院里看到他的第一眼起,这种感觉就一直萦绕在她心头。季默羽眼里闪过深深的疑惑,明白自己应该听他继续说下去。 “你三岁那年,我父母才找到被送进孤儿院的你,然后他们把你接回家。我刚见到你的时候,你是个怯懦、沉默又瘦弱的小女生。我父亲告诉我,以后你就住在我们家,要我好好的照顾你,把你当成比我生命更重要的人。” 他的声音有种忍耐的紧绷,清晰地透过门扉,传入她的耳中。 季默羽走到门边,轻轻的打开房门。她的脸色苍白,表情神圣,清亮的眼神定定的望着他。 “对我来说,你是个特别的人。我保护你,看着你成长,并且宠爱你。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性格,只要你是季默羽,你就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 石曜冷静的语气,仿佛狂风般在她心湖掀起涟漪。他看着她的眸子闪烁着淡淡的光芒,并不逼人,却深映在她眼底,让她无法移开视线。 季默羽静静地听着石曜述说着关于他和她之间的点点滴滴,对她而言,仿佛是完全陌生的故事。 “……你下午的话震醒了我,我为什么要在意你想法上的改变、在意你失忆后和原来有多少不同?你就是你,过去也好,未来也好,都是季默羽。”站在窗前的他,背影竟有些寂寥。 “你真的这么想?不再觉得现在的我比过去更好?”她平心静气的问。 他回身看她,有些尴尬的笑。“被人看穿想法的感觉很微妙,我不想否认,我真的觉得和现在的你相处起来比较没有压力,可是以你的立场来说,你的确应该指责我。” 她轻蔑的撇起嘴角。“你怎么可以……” “但你不能否决掉我们的过去,一起生活多少都会有些不满和失望,即使是相爱的人,你对我一定也有埋怨和失望,我并没有因为欣赏现在的你,就否定过去的你。” 她敛起指责的眼神,但眼中却升起戒备和研判的光芒。 “我不想否认,过去一年我觉得很疲惫、很烦躁,甚至觉得沉重。现在的你把我当成陌生人,现在的你也不爱我——即便我不想承认,事实也是如此。你对我没有要求,没有期待,所以我也不需要去考虑那些问题。”他的眼神写满诚实。 “可是……”他抿了下唇,眼里刹那闪过激情的光芒。“要我选择的话,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失去记忆,如此一来,你就能记得所有发生在我们之间的事,哪怕是那些争吵。” 她朝他走近一步,感觉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寂寞与紧绷。 “你的过去,对我绝对不是一文不值,甚至无比珍贵,那些记录着我们之间的全部回忆。”石曜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 季默羽的脸上有抹木然的悲伤。“可是我没有办法回应你,在我脑海里没有那些画面,我……” “没有关系。”他突然抬起手,打断她的话。 “没有关系?”她的眼里有着疑惑。“可你刚才还说那很重要。” 石曜淡定的笑了。“失去的记忆总是会回来,所以你不要给自己任何压力。反正只要你是季默羽,其他的都不重要。” 听到这话,她有些愕然。 他踏前一步,握住她的手。“我已经想通了,与其天天期待你恢复记忆,不如想想怎么样才能让我们过得更好。你也是因为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所以才会闷闷不乐,那些记忆即使你忘记了,还是你的东西,别人想抢也抢不走。” 突然间,她的手指抖了一下,脸色微微发白。 “是吗?”他的话让她颇为震动。 “是的。”他一贯沉稳的笑容里突然揉入一丝张扬的霸气。“就当是上天厚待你,一般人只能有一次的人生,祂却给了你特别的礼物,让你重新再来一次。不过到最后,一定会回到原来的轨道上。” 季默羽的心脏怦怦乱跳,眼前这个看似亲切,实则霸道的石曜,才是真正的石曜吧! 这个男人现下会对未婚妻温柔体贴,可该冰冷的时候,也会变得非常残忍吧! “你就享受这份礼物吧!可能会有特别的收获呢!”他有一双可以看透人心的眼睛,为什么现在她才发现呢?虽然那双眼总是显得冷静温柔、沉稳内敛,却也蕴藏丰富的情绪。 “如果不是下午你把我骂醒,我也不会有这样的想法。”石曜微笑,眼角因为笑容而扬起细细的笑纹,增添了几分沧桑的味道。 “看起来还都是我的功劳。”她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的笑容,竟会让她的心跳紊乱,一种悸动不受控制的在扩散。 “那么,季小姐,今天好歹是农历新年,我们不应该饿肚子吧!”他握紧她的手,自然的拉着她朝餐厅走去。 季默羽的眼神复杂,他的那些话的确让她觉得惊讶,但却很有说服力。 望向拉着她的那只手,她觉得他的手厚实而温暖,但会不会在某一时刻,突然间又变得具有摧毁性呢? 多想无益,与其胡思乱想,不如过好当下。 她的眼神恢复了平静,甚至还有面对挑战时的跃跃欲试。 好吧!就暂时像他说的那样,享受这份礼物。 这个叫石曜的男人,她愿意花更多的时间去了解。就从现在起,用她的眼睛和心去了解这个男人。 第三章 “以后除非我叫你,否则你不必来整理我的房间,我自己会整理。”季默羽对上来打扫的女佣林茵说道。 “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小姐,如果是那样,请你直接告诉我,我立刻改。”林茵惊恐的张大眼睛。 “不,不是……”季默羽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个一见到她就好像老鼠看到猫般的林茵,已经让季默羽忍耐很久了。刚开始她以为是自己失去记忆的缘故,才会让家里的佣仆都对她避而远之。 可是自从新年假期以后,她已经尽量表现亲切了,他们却还是诚惶诚恐。 “你做得很好。”她沉思的看着林茵,突然指着房间里的椅子。“你先坐下,我有话问你。” “不,我不用坐了。”林茵为难的看着她,似乎很想要逃走。“小姐,你有什么吩咐请直接说。” 季默羽双手抱胸,目光直视着眼前局促不安的女佣,自有一股说不出的威严与冷冽。“坐不坐随便你,但我问的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回答。” 女佣点了点头,表情更加忐忑。 “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主人?是受大家爱戴和喜欢呢?还是你们对我觉得敬畏和害怕?”她的语气非常低沉。 林茵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支支吾吾的说:“小姐,你、你……当然是受我们爱戴……同时也敬畏的……”她抬眼看到季默羽的表情后,瞬间白了脸色。 “我平时是不是对你们很严厉?甚至让你们觉得是无故刁难,还有觉得要让我满意是很困难的事,你们行事都要小心翼翼的。”她依然面无表情。 “我们当然要小心翼翼,做好自己的工作也是本分。”林茵头低得不能再低。 “所以,你很怕我。” “没、没有,我怎么敢!” 季默羽静静的审视了她半晌,倏地严厉的说:“你以为我失去记忆,就可以随便欺骗我了。” “小姐……”小女佣被吓得全身颤抖,不敢说话。 “如果我真像你说的那种主人,那我要你不必来打扫我的房间,你为什么就偏偏不肯听话呢?”她杏眼冷瞪。 “我听话。”林茵马上回答。 “好,以后要洗的衣服我会自己拿去洗衣房,洗完后你放在我床上就可以,我自己会整理。” 对方点头如捣蒜。 “如果需要你整理房间时,我会告诉你,其他时候你就去忙其他的事。” “是。” 季默羽抿了下嘴角,眼里渐渐有了几分笑意。“你和其他人也不用怕我,只要你们把分内的工作做好,我不会刁难你们的。我因为一些状况记不得过去的事,你们都是认识我的人,我希望可以得到你们的帮助。” “帮助不敢当,小姐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小女佣依旧诚惶诚恐。 “你可以告诉我,我过去喜欢什么样式的衣服、喜欢怎样的打扮、喜欢什么样的饰品配件、保养和彩妆品牌……你应该知道吧!”季默羽走近她,脸上的严厉之色也已经全部消失。 “我知道。”林茵怯生生的抬起头。 “那你先去做其他的事,下午我会叫你。”季默羽看着她急步冲出房间后,用力的皱起眉头。看起来,她在这个家里的人缘不好,下人们都不喜欢她。 石曜走出书房的时候,看到林茵脸色苍白的跑出未婚妻的房间,迟疑了一下,他还是走向季默羽的房间。敲了下房门,他站在门口看着她。“有什么事吗?” 季默羽撇了下嘴角,眼神有些无奈。“他们看来都不喜欢我,你没有告诉我,我是个严厉的主人。” “我也是个严厉的主人,要解雇谁、雇用谁都是我决定的。”他走进房间,目光细细一扫。“要不要换一下装潢?家俱有些老旧,壁纸也不够好看。” “不用……”她的声音倏地停止。“我不想添麻烦。”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微微提高自己的音量。 石曜看似无意的瞥她一眼,微笑着摇头。“怎么会麻烦?我先让人画一份设计图,浴室和阳台也全部重新装潢,如果你觉得房间太小,可以将隔壁那间起居室一起打通,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告诉我。” 她的嘴角泛起一抹冷笑。“要嫁给有钱人的感觉真好,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他没有说话,眼神再度看着房间四周。“装修时,你就先搬去台北的酒店住。新年过后,这里会有许多社交活动。” 季默羽垂下眼睑,依旧挂着笑容的脸上,总有种让人无法摸清她想法的感觉。 “台北的酒店?你没有告诉过我。” “下楼去吃早饭,我再告诉你。”他瞥了眼手表。 “如果你急着去公司,晚上告诉我也可以。”敏锐的她自然不会忽视他这样的小动作。 “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的眼睛。”石曜再一次惊叹她自从失忆后的感觉的灵敏度,这在过去是不可想像的。 “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当然要敏感一些,这也是人类自我保护的本能。”在他尚未提出疑问前,她轻易的做出解释。 一抹欣赏的光芒闪过他深邃的眼里,面对现在的她,他有一种说不出的乐趣,就好像他正和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在进行交谈。无时无刻都有惊喜,也有危机,却非常的刺激。 “又觉得我和过去不一样?”季默羽走到他身边,试探般的将头靠近他。 她澄净的眼里带着调皮的光芒,那眼神立刻吸引住他的注意力。她有一双透明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眸,纯净又深沉,有种难以捉摸、无法窥探的感觉。 石曜直视她的眸,笑意在他烁亮的眼里扩散。“如果你这样想,我也一样。” “外交辞令。”她伸直身体,仰起头望着他。第一次发现他是这样的高大,足足比她高一个头,而且身材匀称,穿着浅紫色西装也不会给人娘娘腔的感觉,反而有种成熟优雅的气息。 “好了,你去上班吧!我继续一个人无聊的留在这里。”她别开脸,不明白自己突然间心跳加速是为了什么。 “很无聊吗?”他突然想到新年已经过了两个星期了。这两个星期他因为一个新的开发案而日以继夜的工作,虽然每天都有回家,可是却很少陪伴她。 “没有朋友,没有工作,怎么可能不无聊。”她的声音里有着轻嘲。“不过这也没什么,反正大部分的人也都是在无聊与寂寞中度过。” 石曜的心微微动摇,今天上午他有一个必须要出席的会议,而且不能迟到。 “我真的没时间,抱歉,你只能一个人吃早餐了。”最后,他只能轻柔说道。 季默羽扬起脸,眼神里有着淡淡的责备。“请你赶快离开吧!赚钱很重要,不然怎么养得起我。”她的声音有些任性,表情跋扈。 石曜看到了他所熟悉的那个季默羽,嘴角扬起包容的笑容,然后转身离开。 季默羽站在原地,美丽的脸上笼罩着冷漠的寒霜。 这就是男人,花言巧语的时候就把你说成是比生命还重要的人,可是一旦遇到事业或者其他想要东西,你就不再是第一位了。 看来,她的未婚夫也不例外。未婚妻的寂寞在他眼里比不上工作重要。 她没有跟着下楼,只是带着冷若冰霜的表情走到窗边,静静的眺望着远方。她眼里的冷冽,媲美万年寒冰,可以冻死任何在此刻靠近她的人。 就在这一刻,房间里响起了奇怪的手机铃声,石曜给她的手机放在桌子,沉默着,那铃响也并不是室内电话的声音,这个铃声到底来自哪里? 突然间,她由皮包中拿出另一支手机。“喂,是我。” 满室,只剩下她低沉的说话声。 “把这些衣服都丢了,以后我全用不着了。”午饭以后,季默羽就叫林茵和她一起整理更衣室。她有一个巨大的更衣室,衣服整齐的排列放着。在她看到这个更衣室时,她也着实被眼前的过度奢华给吓一跳。 不止衣服,还有上百双鞋子,以及各式配件、帽子、丝巾,一整柜的内衣、几抽屉的袜子……据她所知,她所拥有的衣饰远远不止这些,还有两个储藏室来存放她的东西。 石曜和他的父母对她的疼爱绝对无可挑剔,光是这些衣服的花费就够普通人过上好几辈子。可是当她看到这些名家设计和名牌的衣饰时,并不感到开心,甚至觉得刺眼。 “小姐,这里的全部都要丢吗?”林茵吓破了胆。 “你一个人也处理不完……把家里所有的人都叫过来,喜欢什么就拿什么,每个人可以拿几件,让许管家登记一下,其他的都送给慈善机构。”她眼神凛冽的扫过那些艳丽奢华的衣服,眸中的温度更低了几度。 “是……”还是无法理解她的意图,林茵显得非常惶恐。她挣扎了一下,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说:“那么小姐,你是想再买新的吗?这里基本上都是你前年和去年采购回来的,有的还没有穿过……”她的声音渐渐转小。 季默羽猛然回头,目光锐利得让人胆寒。 “对不起,我多嘴了。”林茵吓得赶紧低头。 “我要穿的都已经拿回我的房间,暂时不用采购新衣。”她不满的扫过那一排排媲美服装店的衣服,似乎对拥有这么多衣服一点也不高兴,反而有些生气。“这里有没有先生,或者先生的父母送给我的东西?” “几乎一半以上都是先生送给你的。”林茵表情疑惑。“小姐每次看到杂志上的新款,或通讯目录上的介绍,以及看完服装发表会后,就会直接和先生说你想要哪一件,先生就会帮你订购回来。” 季默羽微微的眯起双眸,神情难测,声音平静的说:“我还以为我很喜欢自己逛街血拚。” “不,你不喜欢逛街,你常说逛街很辛苦,讨厌一家家店的选购,又说会逛花眼,所以,你每次逛街不是买回同一款不同颜色的衣服或鞋子,否则就是什么也不买。” 季默羽眼神厌恶地从衣服上移开。“好了,按照我的吩咐整理吧!”说完,她立刻转身,脚步不停的离开。 心情糟糕到了极点,那些不愿想起的服装却老是在她眼前浮现。 此时,手机响了,石曜送给她后从来没有响过,她甚至忘记自己还带在身上的东西,竟在她心情最烦躁的时候来打扰她。 愤怒的拿出手机,她正想关掉时,却发现萤幕上闪烁着石曜的名字。 走进自己的卧室,关上门后,她面无表情的接通电话。“喂。” “我十分钟后到家,你想一下想去什么地方,然后换衣服等我。不管你今天要去哪里,我都奉陪。”石曜精神饱满的声音传进她耳里。 季默羽冷漠的表情倏地崩溃,不禁愕然的问:“现在才一点,你就回来?” “你说过最近很寂寞。” 她挑下眉毛。“但是你还是去公司了。” “上午有个必需出席的会议,身为总裁,我有我要担负的责任。”他解释,平静的声音里透着一贯的沉稳。 季默羽沉默着,闪烁的眼神里有抹复杂的光芒。最后,她的眼里闪过笑意,嘴角也有了笑容。“下午的工作就不需要你担负责任了吗?” “那些可以延后处理,因为有更重要的事。” “……” “怎么不说话?” “早上的时候,我以为你不在乎我的感觉。”在沉默过后,她选择据实以告。 石曜默然了一秒钟。“现在你又是怎么想的?” “想到你说过的话,相处才能互相了解。”她的神情变得柔和。“随便臆测并不明智。” “这可以理解为你已经谅解了我早上离开的行为,是不是?”他低沉的声音透着安抚人心的温柔。 “还很难说,要看你之后的表现。”她朝着窗户的方向走去,神情难得轻松。“是不是我想要去哪里都可以?”她推开窗户,看到他的车正缓缓开到门前。 “是的,随你想去逛百货公司,还是去美容沙龙?地点任你选。” 他走下汽车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她目不转睛的凝视着。“那些都是我过去常去的地方,是吗?”她握了下手机,眼神倏地阴沉。 他突然抬起头,仿佛感觉到她注视的目光,自然的望向她窗户的位置。 他点了点头。 “我已经想到要去哪里了,等一下告诉你。”她神情沉静地说着,视线与他相遇,而后变得深邃。 “好,先挂电话吧!”石曜一瞬不瞬的望着她。 他们挂上电话,相视的目光奇妙的胶着,谁都没有说话,没有动作,就只是这样对望着。 那时,他们彼此都没有想过去、未来、记忆、感情……只是带着平和的表情,在蓝天白云下,静静的凝视着对方。 石曜没有想到她会提要去那个地方,却也能理解她迫切的心情。 所以,他什么也没有问,立刻就开车带她前往。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不孝?”季默羽站在山岗上,戴着太阳眼镜的她让人看不清表情。“居然拖了这么久才想起来。” 他站在她身边,并没有回答她。 “我过去是不是经常来看他们?有没有在每年忌日时来上炷香?”她的声音低柔得如吹过的微风,静静的飘向远方。 “有,当然有。”他低沉的说。 季默羽缓缓的蹲下身,她伸出手想抚摸父母的相片,却颤抖得无法碰触。 “你……能不能让我和他们单独待一会儿?”她语音颤抖的说。 石曜眉紧锁,嘴唇紧抿出严厉的线条。“好,我在那边的台阶等你。”他的目光移向墓碑,肃穆的说着誓言。“爸、妈,我先告辞了,请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照顾默羽,不会让她再受到任何伤害。” 季默羽的身体僵直了一下,她呆呆的不动,等待他转身离开。 时间静静的流逝,她的手终于落在父母相片的脸上。 “爸、妈,我来了……”泪水奔涌而出,沿着她惨白的脸颊滚落地面。 她的声音哽咽,一直压抑的感情一泄而出,无声的哭泣着。 站在远处的石曜用关切的目光望着她,将她的举动尽收眼底。 季默羽颤抖的站了起来,凝视着墓碑上她毫无印象、却长相和善温柔的亲人,嘴里无声的呢喃着。她有许多的话要告诉他们,那些没有办法告诉任何人的心事、她现在遇到的处境、她心里的挣扎与矛盾…… 那些无处倾诉的话,在此刻她默默的告诉父母,内心的感觉也变得软弱。 从她嘴唇张合的速度来看,她说了许多。最后,季默羽挺直了肩膀,收起了泪水。倾诉可以调整一个人的心情,却不是为了让自己的软弱表现出来,而是要变得坚强。 “我现在这样做对吗?爸、妈,你们可以告诉我吗?”她扬起头,擦干泪痕的同时,终于说出了声音。可是墓碑不会回答她,她那死去的双亲也不会回答她。 只有风在耳边吹过,只有树叶的沙沙声在身后响起。 她又站了一会儿,才静静的转身。一抬头,站在台阶上的石曜立刻跃入眼帘,他英俊的面容静肃,专注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季默羽朝他走近,而且嘴角向上扬起——让石曜感到惊讶的是,她竟然对着自己微笑。 他本来准备好要安慰她,想安抚她的悲痛。但她却如此坚强,竟然还能绽放出浅浅的笑容。 “我们走吧。”季默羽的声音有些沙哑,却毫不脆弱与哀伤。 石曜的眼睛梭巡过她的脸,她那双隐在墨镜后面的眼眸,他无法窥探,这让他的表情不禁有些严峻。 “放心,我没事。”她再度坚定的勾出笑靥,低下头向着山下走去。 他怎么可能放心?石曜的眼里带着深沉的无奈,她的心事还是不愿与他分享,她心里仍旧对他筑起着一堵墙。 他快步走下台阶,冷静的说:“我们不要马上回家,我带你去兜风。” 季默羽的脚步微顿,然后微微点头。 “想不想开车?”走到车边时,石曜提了一个让季默羽惊讶的建议。 “我可以吗?”她看起来左右为难。“我的技术怎么样?” “你不要问我,自己感觉一下,你有驾照的。” 从石曜沉敛的眼里她看不出他的答案,而他直视她的目光里有抹挑战的意味。 季默羽抿起嘴角,接受了他的挑战,用力点点头。“我应该会开车,我要尝试一下。” 他不置可否的替她打开驾驶座的车门。“请。” “如果你不怕死,就坐我旁边,我不知道能想起来多少,失忆真的很奇怪,生活技能和常识大都不会忘记。”她用墨镜遮住眼,脸上露出讥讽的表情。 “我当然不怕。”他大方的坐进车里。 季默羽最后抬头看了一眼刚才走过的路,在心里向父母告别。 石曜看着她沉静的侧面,耐心等待。 一分钟后,她成功的发动汽车,稳稳的驶上公路。 “石曜,看来我的开车技术还不错嘛,而且我对车子一点也不陌生,还有种兴奋的感觉。”季默羽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眼前的事物吸引。 他微微一笑。“看来我可以把你的车交还给你了,只要你熟悉了道路,以后想要去哪里都可以自己上路。” 季默羽一边注意路况,一边侧首瞥他一眼。“是这辆车?”红色的保时捷也适合女生来驾驶。 “是。” 她嘴角扬起的弧度说明她此刻兴奋的心情。“你来指路,我们现在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 “随便。”她尝试着加快速度,血液也随着车速而沸腾。“不管去哪里都行,只要不会堵车的地方,可以让我好好的开一会。”不想掩饰自己的兴奋之情,她深吸口气,将胸口里的压抑往外吐。 “那我们去淡水吧,可以吃海鲜、看黄昏。”看到她高昂的兴致,他的笑容多了几分阳光。 “好,你帮我指路。”她犹豫了一下,打开音响,cd里的重金属摇滚乐立刻震耳欲聋地充斥车内。 季默羽赶紧关掉。“你喜欢听这样的音乐?”她的惊讶写在眼里,虽然他看不到,但可以感觉到她语气里的怪异。 石曜疑惑的望着她。“如果你觉得太吵,我们可以听电台节目。”他停顿了一下才回答。 “这个音乐和你的性格完全不合,你看起来不像那么奔放的人,我还以为你应该喜欢古典乐之类的。” “你觉得我古板?” “那倒也不是……”她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只是觉得你的性格沉稳又内敛,所以比较适合更温和又大器的音乐。” “前面右转。”石曜指点道路,他眼眸深处的那抹疑惑渐渐的消失。“你说得没错,这并不是我喜欢的音乐。” “那为什么会放在里面……这是我喜欢的?”她的手微微一滑。 “小心!”石曜迅速伸出手帮她将方向盘转回。 季默羽赶紧踩下刹车,将车停在路边。 “开车必须要专心,如果你做不到就最好不要开。”他的口气异常严厉。 “我只是手滑了一下,不必你帮忙也能自己搞定,反而是你突然伸手把我吓了一跳!”听到他的斥责声,季默羽也毫不示弱的反驳回去。 “很多时候意外就是在不注意的刹那间发生,我希望你不要大意。” “你在提醒我什么?我父母的车祸吗?”季默羽咬了下嘴唇,突然,她用力打开车门,跑下车去。 “默羽!”石曜有些懊恼的皱起眉,打开车门下车,朝她的方向追了过去。 “你知道我没有那个意思。”追上她后,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臂。 “那你为什么要那么凶?”季默羽拿下墨镜,凌厉的瞪着他。 石曜看到她那双哭肿的眼睛后,目光变得深沉。“因为害怕你再度出事,害怕你又突然消失。”他握紧她的手臂,声音低沉而认真。 她的身体因为他这句话而颤栗了一下,怒气也在瞬间平息下来。“石曜,你一直很爱我的,是不是?”一反刚才凌厉的气势,她提问的语气显得脆弱不少。 他的身体倏地僵硬,她问句里的慎重震撼了他。在她谨慎的眼神中,他却感觉到了迟疑。 “就因为你无法确认我的感情,所以才会对我封闭起你的心,将你所有的感受隐藏起来?让我不管怎么努力,都还是无法取得你的信任。” “你回答我,石曜。”她没有回答,只是执意的追问他的答案。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答案应该存在你的心里。不然不管我怎么说,你都可以选择不信任。” 他倏地放开她的手,看着她无法肯定自己的感情,心里有股怒火上升,对她,也是对自己。 是不是只要不恢复记忆,现在的他就永远无法进入她的心里? 是不是只要不恢复记忆,她就永远对他像对待陌生人一样的戒备? 两个月的时间,他却好像在原地打转,不曾前进过一步。 季默羽的眼神变得茫然,她静静的看着他,久久没有开口。 石曜的内心感到失望,压抑下所有的负面情绪,他明白,即使对她发怒,也不可能会有什么进展和结果。 “接下来由我来开车。”他用冷漠掩饰他的沮丧,一转身,大步走离。 望着他孤独的背影,她的眼神里有着挣扎与痛苦的痕迹。 季默羽,你到底在做什么?那个答案又有什么重要呢?即使你知道了,又能如何?只不过是增添烦恼,只会扰乱你的内心,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罢了…… 她的目光追随着他,看着他打开车门,然后回过头,同样的看着她。 可是那个答案,明明她已经知道,并且深信不疑了。 突然,她用力咬住嘴唇,朝着他的方向跑了过去。 石曜的眼里有着惊异与不解,却站在原地等着她的接近。 “石曜,那个答案我知道,我也相信。”她气喘吁吁的站在他眼前,翦水双眸里映着盈盈的水光,还有期待。 他挺直背,突地用清晰坚定的声音说:“我爱你,默……” 她扑进他的怀里,紧紧的将他搂住。 石曜的声音顿住,她如此激烈的行为让他感到愕然。 她却一动不动,双手用力将他抱紧。 他僵硬的脸上掠过心痛与宠爱的神情,缓缓地放松紧绷的神经。 伸出手,石曜轻柔的抚摸着她的发丝。 她同样紧张得颤抖,他的轻抚安抚了她的情绪,让她不再忐忑。 夕阳西下,在满天红霞的掩映下,他们被一层金色光芒所笼罩。同时,也将他们拥抱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第四章 季默羽不安的踱着步,她的脑海里充斥着许多愤怒的想法,有对自己的,也有对石曜的。石曜让她太失望,而她同样也对自己感到失望。 事情不应该这样发展,完全的脱离了轨道,而且看来就要失去控制…… “你准备好了吗?”门上传来轻敲声,以及石曜开朗的声音。 “等一下。”她跑到梳妆台前补了点口红,瞥见镜子里那个双颊嫣红的女子,突然一愣。 镜子里那个眉目含情,一副娇俏模样的女子到底是谁?是她吗?那种仿佛沉浸在爱河中的女子吓坏了季默羽,她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不…… “小姐,如果你再不快点,电影就要结束了。” “来了!”她一把抓起手提包,抛开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冲了出去。 石曜欣赏的看着她,他那张向来坚毅的面庞,此刻显得非常的柔和。 她不自觉的对他微笑,一看到他那种溺爱的眼神,她就无法认真思考了。 他伸出手握住她,与她一起下楼。 “我们今天去看什么电影?”今天是周末,他说过以后的周末会尽量不工作,要留下时间陪她。 “看恐怖片如何?” “好啊,哪一部?”她露出兴奋的表情。 石曜表情微有惊异。“我只是开玩笑的,不用真的去看恐怖片。” “我知道自己应该不喜欢看恐怖片,但我想要尝试一些新的东西。是你告诉我的,上天给了我第二次的人生,我就该好好享受。既然这样,就应该做一些和过去不一样的事。”季默羽的水眸注视着他,明亮的眼里闪着智慧的光芒。 石曜被眼前的她深深吸引,她又有过去那种阳光的表情,但又似乎多了几分成熟与睿智,有种相似又不同的感觉。 “是不是有一点佩服我?”她的笑容多了几分俏皮。 “是。”他肯定的点头。“比起我整天陷在比较过去和现在的你来说,我真的要向你学习。”石曜难得顽皮的对她举手敬了个礼。 “本来就不应该比较,我也不喜欢比较。”她的眼神黯沉了一秒,转瞬间又恢复晶亮。 “我刚才的话是认真的,以后不会再比较了。”他回复一贯的沉稳。 “我知道了啦……你今天穿的是什么呀?”季默羽的目光扫过他的穿着,忍不住提高声音表示不满。 “怎么了?”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黑色西装,没有问题吧! “石曜,你知道吗,以前我都以为你是年龄超过三十五岁的大叔,可是你明明才只有二十九岁耶!”她拍了下他的胸口。“你整天西装笔挺,上班的时候还好,但休闲的时候再这样穿,难怪会给人老气横秋的感觉。” “超过三十五岁的大叔?”石曜后退半步,表情似笑非笑。“这就是现在你对我的印象。” “有一点啦……也不全是。”季默羽语气充满诚恳。 “但我的确也不年轻。”他皱起眉头。“你觉得我的穿着很落伍、不够流行?但是每一年我都在法国名品店买最新的服饰和配件……” “我不是在质疑你的品味,特别是看了我的服装仓库以后。”她抿了下嘴角。 “现在我发现只要你一抿嘴,就表示你有不满。”石曜双手抱胸,藉由窗外的阳光,带着闲适的表情凝视她。“我听打扫的女佣说,你把大半的服装都整理出来捐给了慈善机构,而且也送了几件给她们,她们都很感激。” “我一个人也穿不完那么多的衣服,而且许多平常也不适合穿。”她盯着他。 “我以为你很喜欢,所以买了不少。”他淡淡的表情,看不出他此刻的喜怒。 季默羽耸了耸肩。“我是不知道我过去的想法,但现在只觉得那些衣服好看奢华,但不太实用,而且浪费。大概过去我是不好意思拒绝你的好意,才会收下吧!我看许多衣服根本连一次都没有穿过。”她非常坦白,明亮的眸光落在他眼底。 “原来如此。”他的表情是否有一些落寞? “我原本想瞒着你处理掉那些衣服,但又觉得还是告诉你比较好。” “要猜测人的心思是件困难的事,可以这样沟通,我很高兴。”他再度拉起她的手。“我听到这些话虽然会有一些落寞,因为那些都是我用心挑选的。不过,我更加感到高兴,因为你愿意告诉我真实的想法。” “那我现在也要告诉你我的想法。”她睁着无辜的大眼。“我不喜欢你穿的好像要去跟客户开会一样,我们是要去看电影耶!” “那么,请问我有主见又有想法的未婚妻,你觉得我应该穿什么?”他的眼里有着笑意。 “如果我说要你穿牛仔裤,可以吗?”过去这些日子来,她还没有见他穿过牛仔布料的衣服。 石曜犹豫了。“我是很想满足你的要求,可是我好像没有牛仔裤。”他表情遗憾的摇了摇头。 “我可以上楼看看你的衣橱——不对,你应该也有自己的储藏室吧?我可以去看一下吗?” “你这样看着我,我怎么会拒绝。”他夸张的皱起眉头,叹口气。“看来是赶不及看第一场的电影了。” “看电影什么时候都可以。”她反手拉住他,将他拉上楼。 看到她神采飞扬的快乐模样,石曜那颗紧绷了许久的心也渐渐放宽。只要她的眼里充满阳光,那么恢不恢复记忆,也就变得不再那样重要。 他不想给她任何压力,过去两个月来她的忧郁与寂寞,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也不想再次看到。 跟着她上楼时,他暗暗的欣赏着她今天的清新装扮。白色的雪纺纱蕾丝衬衫搭配上米色绣花七分裤,外面套了一件淡粉红的短款小外套,淑女中带着一抹俏皮。 这并不像她过去的穿衣风格,但却意外的和她相衬。也许因为现在的她少了过去的浮躁与单纯,增添了一丝沉稳与锐利,简洁和妩媚才能在她身上达到完美的协调。 当她检查他的更衣室,发出阵阵惊叹声时,他则是一直微笑地观察她。 “石曜,你的东西是很精致,也很符合你房地产钜子的身分,但是却缺少了几分悠闲与舒适,如果你整天都穿着那种硬邦邦的服装,即使在假日,也不会得到真正的休息。”季默羽振振有辞。 现在的她有自己的独立见解,并且个性坚持,深具说服力。 这让石曜感到惊奇,他一直保护着的小未婚妻什么时候已经长大了?是不是因为他过去的过度保护,才会让她隐藏起这一面呢? 正如她刚刚所说的,她以前的感觉未必和现在不一样,可能只是不愿意表达出来而已。 “怎么不说话?”她转了一圈后,跃跃欲试的表情写在她光洁的脸上。 “我无话可说,任凭你差遣。”他的笑容显得高深莫测。 “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油嘴滑舌。” “一改你觉得我是大叔的印象?” “你这个人还很喜欢记仇,刚才说是你大叔,你心里不服气?”她拿起一件深色西装放在他眼前。 “你说呢?”他的眼睛炯炯发亮。“任谁被自己的未婚妻说像大叔,都不会服气的。” “我指的是穿着,不是长相,而且你的性格的确很沉稳……”她转过身去将西装挂好。 他的手突然温柔地环上她的纤腰,用低沉而性感的声音说:“那是我的优点,可以信赖,值得依靠。” 季默羽屏住了呼吸,感受到自己脉搏的激烈跳动,丝毫不敢乱动。 “你觉得大叔会这样做吗?”他俯下头,温热的呼吸吹在她的耳际,也吹皱了她内心的一池春水。 “你当然不是真的大叔……”她想要挣脱,却浑身无法使力,他的声音和他的手仿佛带有魔咒,深深的将她俘虏。 “那就好。”他将她更紧地拉向他的怀抱里,两人的身体完全密合贴在一起。 许久,他们都不曾说话,只是这样静静的倚偎着。 季默羽终于放松了心情,闭上双眸,享受这难得的亲匿时分。 “不过,你还是要接受我的建议,等一下我们就去买一些适合你休闲时穿的衣服。”她轻柔的声音融在甜蜜的气氛中。 “好。”他搂住她的腰,轻轻的将她的身体转了过来。 他们四目相交,彼此微笑着。 “那我们走吧。”虽然她这样说着,但还是一动不动的看着他。“我也想去买一些更适合我的衣服,你会陪我逛街吗?” 他点了点头,眼神专注地与她的视线胶着。 “那你怎么不走?”仰着头,季默羽的声音娇俏里带着不自觉的妩媚。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低沉的声音仿佛黑丝绒般轻柔且充满磁性。 季默羽疑惑。“为什么……” “因为我要吻你。” 在他霸气的宣言过后,她的头脑瞬间变成空白。 四唇相触,一股甜蜜的压力从她身体里爆发出来,抽走她所有的呼吸与思想。 那是热恋男女的吻,充满了热情与狂浪。他们彷若身处云端,忘却了所有的烦恼与困扰。 石曜正埋首俯案,看起来非常专心的投身于工作中。 他书房的门敞开着——他在家的时候都会打开门。平时只要他在书房,就不会有人去打搅,可是今天,这情况似乎有些不一样。 在他书房那敞开的门前,有个人影不停的走来走去,并且不时的探进头去查看他的情况。 石曜继续无动于衷的查看电脑和报表,仿佛没有注意到那个在门前探头的人。 季默羽在门口咳嗽了一下,又清了下喉咙。 石曜终于将手里的笔停下,也关上电脑。“为什么站在外面不进来?”他朝着门口喊了一声。 “说好今天不打扰你工作的,我只是在等你做完,做完了吗?”她站在门口。 “是,做完了。”他站了起来,目光戏谑的望向门口的人儿。 “那我进来了。”她看似小心翼翼的跨进门,双手放在身后微笑着。 “看来今后我要训练自己的速度,绝对不把工作带回家来。”他无奈的回头看了一眼书案,当她在门口不停的踱步时,天知道他究竟完成了多少。 “我打扰你了吗?”她一副明知故问的表情。“说好要让你好好工作,我没有违反我们谈好的条件吧?” “你没有。”石曜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是我自己心猿意马。” “就是,我也这么觉得。我可没有走进这里一步喔。” “好了。”搂住她的肩膀,石曜放松僵硬的肩膀。“我也不用努力坐在那里,却十分钟只看一个字了,难得这么无法集中精力啊!” “你的效率真低,十分钟只看一个字。”季默羽得意的抬起头,眼波流转。 “都是因为你。”他带着她走出书房,苦笑着摇头。“总之,以后就算再重要的事,我也会在公司完成。” 她赞同的点头,心里却觉得甜滋滋的,笑容更娇俏。 “我也觉得你要好好放松。” “是的,遵命。”石曜和她一起走进空中花园,微风徐徐,阳光暖洋洋。 他们一起坐在藤蔓下面,享受周日下午的宁静与安逸。 季默羽的内心感到很平静,这一次和他回来后,她的心就不断的受到压力的煎熬。然而,当她放弃所有的思考和挣扎,只是任由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行动时,却没想到会有如此的满足和安定感。她很满足了,就像现在这样靠在他身边,微微闭上眼,什么也不去想,不想未来、过去……而只想抓住现在。 他们没有说话,石曜的右手轻轻地握住她的左手,就这样相握着。 “下个星期我要离开台湾一阵子。”石曜的话打破沉默,他一直在选择适合的时机告诉她,现在,似乎就是适合的时机。 “多久回来?”季默羽的心情有瞬间的低落,她睁开眼,却立刻恢复笑容。 “大概去五天。”他握住她的手没有松开。“想要什么礼物?” 她眼神明亮的看着他。“每天至少一通电话。” “当然。”他的手指微微的捏了一下她的拇指,不经意间安抚着她。“没有我五天的打扰,你也可以清静一些,没有人会整天提醒你那些过去的事。” “这倒也是。”感觉到他的温柔,她也放松了。她知道他不想渲染出离愁,所以才以这样不经意的方式提出。“反正只有五天,很快就过去。” 石曜轻笑的眼里有着研究的目光,这次出国的计画他一延再延,而过去这一个月让他终于下定决心。现在的她不再忧心忡忡,不再充满怀疑和戒备,也不再对于失忆的事过度关心。 她的状态让他逐渐安心,同时,他现在离开也有另外的目的,只为让她有时间好好的整理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 “不管我身在哪里,都是你的未婚夫。”石曜轻柔的说着。“不管离开多久,也还是会回到你身边,这就是我现在对你的承诺。” 感觉到他专注的眼神,她迎眸凝视他。他的话中有话,像是在提醒她,他是她的未婚夫。 季默羽平静的心还是有了波澜,未婚夫——这个字眼总是会刺痛她。 “而我爱你,爱现在的你。”他抬起她的手,虔诚的吻上她的手背。 她的手忍不住的僵了一下,因为他嘴唇的温度。 他希望她也能对他说爱——是的,他希望在他回来以后能听到她的回应。 “过去的我和现在的我,你……更爱哪一个?”季默羽的眼眸变得迷离。 石曜怔忡了半晌,淡淡的笑了。“因为两个都是你,我无法回答。” “是吗?”她勾起嘴角微笑,笑容很阳光、很开朗,但眼眸却依然迷离。“总之你是爱我的,那就够了,石曜。”她伸出手,习惯性的搂住他的腰。 她喜欢他身上的气味,淡淡的木质调的香水味;也喜欢他身上的温度,总是可以温暖着她;她更喜欢他稳定的心跳声,能带给她安心的感觉。 “石曜,台北房地产界最大财团的继承人兼现任总裁,外人眼里的他是雷厉风行、令行禁止,说一不二的。可是他却是个疼爱未婚妻的男人,更任她为所欲为。温柔、体贴、充满柔情蜜意,坚定而且好欺负。”季默羽扬起嘴角,轻柔一笑。 “你觉得这样的男人如何?”石曜搂住她,对于她这种类似依赖的举动感到窝心。 “我觉得很不错。”她扬起头,眼神明媚。 “那么在我离开的这几天里,你要好好吃饭,不要挑食,不要胡思乱想,安心等我回来。”他挑了下眉,口气宠溺里带着命令。 “我又不是小孩子。”她皱了下鼻子,再度紧靠向他的胸膛。 她知道他要她在这五天里好好的思考,想要她一个答案。然而,她可以给他吗?季默羽是迷惘的,但她却不想在现在思考。 他离开的五天,她的确会认真的去想出内心的答案,也要开始好好的整理思绪。但不是现在,现在她只想要依靠着他,汲取他身上的温暖,让一种类似幸福的东西在心里慢慢膨胀。 “我想你才是那个应该好好吃饭、不要挑食、不要胡思乱想,然后乖乖回来的人。”她调皮的重复着他的话。 “你会等我吗?”石曜眸光深沉,充满了期待。 季默羽温柔的点头,笑容甜美和煦。 石曜伸手将她紧紧抱紧,抬眼看着湛蓝天空。他会耐心等待,等她的一句话,他要她全然的信任,想要她将他当成男人和未婚夫看待,依赖他,爱他。 虽然他们之间过去的关系随着她的记忆被斩断,消失的还有她心里的他。 现在那个在她心里消失的自己是否复活了,是否可以回到过去?要得到比过去更牢固的关系,就必须要靠他们的努力与付出。 而他对未来,依旧充满信心。 “石曜,你要记得想我,每天都要想我。” “嗯,一定。” 天空里飘过朵朵白云,阳光明亮却不刺眼。在这个温柔又温暖的惬意午后,适合恋人,适合拥抱,更适合两颗心紧紧依靠。 第五章 石曜想要给季默羽一个惊喜,所以他在离开台湾后的第四天,就从伦敦飞回台北。忍耐住想要给未婚妻打电话的冲动,他坐上黑色的轿车后,就开始翻阅文件。这次伦敦之行意外的顺利,不止可以提前一天结束,同时也给了他时间挑选礼物。 现在礼物应该正在去家里的路上,当默羽收到礼物时,会是怎样的表情?是否和过去一样,还是有所不同?他理智的觉得应该是后者。 现在的她像个宝藏,需要他去挖掘。 “总裁,下个星期小姐卧室的改建工程要不要开始?”他的私人助理林俊俐落的提醒。 “不出意外的话,就从下个星期开始。”石曜满意的点头。“你先回公司,我还要……”他的声音倏地停顿,目光停留在窗外。 是他眼花吗?他好像看到默羽的红色保时捷从对面车道驶过。 那辆车也是他送给她的礼物之一,他对它很熟悉。 “总裁?”助理的声音将他的思绪唤回。“你是要我一个人先回公司,你直接回家是吗?” “是的。”他整了下脸色,从怀里拿出手机,思索半晌,又放了回去。 即使是默羽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他一直很鼓励她开车出去散心,只要注意安全就行。而且默羽当年为了学开车克服了很大的心理障碍,所以一直都很小心。 助理下车后,他吩咐司机回家,就在此刻,他胸口中的手机响了起来。 拿起手机,没有来电号码,石曜微感惊讶,但还是接听了。 “是石曜先生吗?”那是个陌生的声音,低沉且男女难辨。 “我是,你是谁?”石曜的回答有力,同时也按下了手机上的录音键。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我只是一个讯息提供者。” 石曜沉默着。 “关于你的未婚妻季默羽,你难道没有发现她的奇怪之处吗?你知道她瞒着你的哪些事,以及她现在在干什么吗?” “说下去。”他的表情依旧镇定,收到匿名电话早就不是第一次,他不会因为对方的话而先做出任何判断。 “现在如果你到我说的地址,你会看到她就在那里。至于她去那里做什么,和什么人在一起,我想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自己去发现——绝对会让你非常的惊讶。当然,如果你认为我是那种无聊人士,也可以完全不用理会我的话。” 石曜默默的听着对方念完地址,接着,对方即挂断电话。 他薄唇紧抿,脸上的线条变得严厉。他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再次打开手机——手机萤幕上是一张对着他微笑的季默羽,调皮中有着温柔的表情。 这张待机画面,是他临上飞机时,她传到他手机上的照片。 皱紧眉头,他果断的拨了通电话给朋友。“许航,你帮我查一下一分钟前打进我手机的电话是从哪里拨出的……对,很重要。还有,你再帮我查一下这个地址,什么人住在那里、屋主是谁……一有结果,立刻打给我。” 石曜做出了决定,他不会依言去那个地方,可是他要调查清楚对方的身分。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有目的,这个打电话来的人,也必然有他的目的。 如果是想伤害他和他的家人,那么他绝对不会轻饶。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通电话并不简单,也不是什么单纯的恶作剧。 当石曜回到家时,季默羽果然不在家。 石曜相信自己在路上看到的就是她的保时捷,她出门去了——至于去了哪里,他不想随意猜测,更不想被刚才那通电话影响了自己的判断。 他关上书房的门,并且上了锁。“许航,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电话来源查不到?那间房子的资料也被标上机密?”石曜压低声音,惊讶里透着严厉。 “石曜,我不知道你接到的那通电话说了什么,但这件事你最好要重视。这事处处都透着诡谲,你应该知道我的职位,如果是对我也要保密的话,那就绝对不是件简单的事。还有,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就尽管说。” “我的确需要你的帮忙,也许对方还会再打电话来,有没有办法可以立刻查到对方的行踪?” “可以,把你的手机给我,我会替你安装一个追踪器。” “好。” 他们又继续交谈了一会儿,石曜的神色越来越严峻,眼神也越来越冷漠。 “这事请替我保密。”最后,石曜挂上电话。 微微眯起双眸,他坐回办公椅上。看起来,他平静的生活也许就要被打破,即使无法确知对方的动机,他也能感到山雨欲来的沉重。 现在,他首要之务是保护默羽的安全,还有必须搞清楚她到底有没有去过那个地方。如果有,她又是去做什么…… “石曜,是你回来了吗?”就在他沉思的时候,季默羽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石曜立刻收起眼里的锐利,大步走向门口打开门。 “咦,你干嘛把门锁上?”季默羽讶异的看着他。 他满眼笑意。“在外面关门关习惯了。” “可是现在你回到家了。”季默羽微抿唇,一丝不满浮上她慧黠的大眼。 “我会反省。” “而且你提早回来也不告诉我。” 石曜歪了下头,微微有些羞涩的笑了下。“想给你惊喜。” “可是你没想到我却出门了,对不对?”看到他坦白的表情,季默羽本来想质问的坚持顿时软化了。 “是我的失策,你去了哪里?”他搂住她,将她带进自己怀里,也技巧的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我去重庆南路逛了一下,买了几本书,也想报几个网路课程学习一下……我不能整天无所事事啊!”她回答时的表情很真挚。 石曜立刻相信她说的话。“其实有许多事可以做,你也有不少朋友……” “在恢复记忆前我不想见他们。”她的眼里有执着。“不但要解释,还要面对所有人奇怪的眼神、搞清楚和每个人过去的关系……一想到就麻烦。” “那就暂时不要联络他们。”这一点上他赞同她的意见。“那么,你现在想做什么?不管什么我都支持——对了,去医院复检过了吗?” “吴医师觉得我毫无进展。”她抿了抿嘴角。“如果我永远都想不起来该怎么办?”她看着他,眸中飘着一抹难以捉摸的光芒。 “没关系,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他认真地望进她的眼里。“不管有没有那些记忆,你还是你。” “你真的这样觉得?”她反手握住他的手,眼里有一丝急切。 石曜肯定的点头。 “即使现在的我和过去有所不同?” 他眼神深邃的说:“你忘了我走时和你说过的话吗?不要怀疑,我不会对你撒谎。” “石曜,我……”她的声音莫名的哽咽。“其实我……” “先生,从英国运来的东西到了。”季默羽的话被管家打断。 “等一下。”石曜示意管家先下楼去处理,他继续看着她。“默羽,你想对我说什么?” “没、没什么。”季默羽的脸色微微苍白。“其实我这几天很想你,虽然每天都在电话里说不想你,但那是谎言。”她的神色渐渐稳定。 石曜大度的笑了笑。“我知道,你这个言不由衷的丫头。”他宠爱的碰了一下她的鼻尖。“现在我们下楼去看看我送你的礼物,应该可以弥补我提前回来让你受到的惊吓。” “我哪有受到惊吓,我其实很开心。”她挽住他的手臂,低头的刹那,眼神有些仓促与慌张。 刚才她到底想要对石曜说什么?绝非她后来出口的那句话。可是……那些是不能告诉石曜的话,即使在冲动之下,她也不应该考虑把那些话说出口。 季默羽强自平静下心情,跟着他一起下楼。 “是什么礼物?”再抬起头时,她的眼里只剩下单纯的好奇。 “你看到就知道了。” 他们走到前门时,正好看到那件庞然大物被运送进来。季默羽看着那个正方形的大箱子,满脸疑惑。“这到底是什么?你不要卖关子了。” “先等一下,等他们放好,你就知道。”石曜神秘的眨了下眼。 “我发现你也是爱故作神秘的坏蛋。”她撇撇嘴。“反正不管是什么,总之都是送给我的。” 石曜笑看着她那副骄横的表情,他喜欢她这种阳光的样子,在他面前,她本来就可以肆意任性。 季默羽发现了他的目光,笑得更加灿烂。她知道自己喜欢他宠爱的眼神,眼中仿佛只有她一个人,让她明白自己在他心里有多么的重要…… 倏地,她的心里有个软弱的地方微微的刺痛起来,笑容里也飘过不易察觉的乌云。他的宠爱会是永久的吗?如果他知道她所隐瞒的那些事,还会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吗? 过去几天,她不断的问着自己,却也让她的心一再的走进死胡同,钻不出来。 “走吧。”他拉着她走向客厅。 季默羽将紊乱如麻的思绪暂时抛向脑后,眼中充满期待。 “一台钢琴?”当她看清那个放在客厅角落的东西时,微露诧异。 “这不是普通的钢琴,而是一台中古的手制钢琴。”石曜拉着她走近那台黑色钢琴。 “这口钢琴一定很贵。”她的声音流露出些许的失望,她知道自己不会弹琴,那么,这个贵重的礼物对她而言,也只是在金钱上有意义。 “我好不容易才让珍藏的店主愿意割爱呢!”石曜的手轻抚上被擦得纤尘不染的琴面。 “谢谢你。”即使并不真的喜欢,她还是说出感谢的话。 他还是不够了解她,对她,那些奢侈品并没有那么重要,不过,只要是他亲自选的礼物,她都会欣然接受。她在意的是那份心意,而不是昂贵的价值。 “这是你母亲生前最喜欢的钢琴,后来也随着这间房子一起卖掉了。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它的下落,却毫无消息。后来猜想它可能会卖回欧洲,所以我派人在欧洲各地寻访。”石曜打开琴盖,轻轻的弹奏着简单的音符。“好清澈的声音,干净又没有杂质……难怪那位老季小姐坚持不肯出售。” 闻言,季默羽全身不断的颤栗,身子不由得泛起一股凉气。 “你说……这是我母亲最喜欢的钢琴?”她全身神经紧绷,无法遏止心口上的抽痛。 “是的。”石曜的眼里映着窗外的阳光,温柔的看着她。“这次我去英国原来也不抱希望,却没想到我去拜访那位老季小姐,将你的事告诉她以后,她立刻就答应出让这台钢琴。” 季默羽双眸圆睁,瞬也不瞬的看着他,晶莹的泪珠陡然滚落。 石曜伸出手,为她擦去眼泪。“多亏了那位善良的老季小姐,我才能把这份礼物带回来给你,她还要我转告你,要健康、快乐的活着,这是所有父母对子女最大的心愿。”他低沉的声音轻柔又充满感情。 她缓缓的摇了摇头,又摇落成串的泪珠。季默羽发现自己无法出声,这实在是太震撼,太出人意料了。就因为没有想到,才会让她如此失去了控制。 她只是张着雾气弥漫的大眼,直勾勾的凝视着她,被泪水清洗得愈加清澈的眼眸里,承载着感激与辛酸,还有深切的感情。 “你想弹一下吗?”他拉过她,轻轻的将她按坐在琴凳上。 她颤抖的伸出手指,蜻蜓点水般的触碰了一下琴键,又倏地缩回。 “你的母亲弹得一手好琴,我听我妈说过,她弹的琴音,会让所有听到的人如痴如醉。”他在她身边坐下,凝望着她的泪眼道。 季默羽无声的泪珠掉落在键盘上,激起小小的水花。“可是……我不会弹钢琴,我没有学过,我不知道她弹得那么好……”她缩起肩,回头求助的看向他。 “没有关系,你可以这样弹。”石曜抓起她的右手,一个键、一个键的按过。音符清脆的传来,声声都震进她心灵最深处。 那声音穿透了她竖起的保护墙,打破了她所有的犹豫,震撼住她一直压抑的感情,更穿透了她的心。 “我好想亲耳听她弹奏一曲……石曜,谢谢你。谢谢你带给我这么好的礼物,它对我意义非凡。”她嗓音微颤,泪如雨下。 “它本来就是你的,是你母亲留给你的。虽然她和你父亲现在不在你身边,但是你可以在这个房子的每个角落里感受到他们,他们必然非常的爱你,想要给你一切最好的东西。”他温柔的将她揽进自己的怀抱,她轻颤的身子让他心痛不已。 “他们用生命换回了我的生命……石曜,你觉得那值得吗?我好希望他们还活着,能对我笑、对我说话……我爱他们,我好爱他们……” “我知道,我都知道。”她声声发自内心的呐喊都让他感同身受。“以后,我会代替他们对你笑、对你说话、对你好,我和他们一样,都希望你能健康快乐,同时也想要带给你幸福。”他想抚平她的悲哀,在她心里——即使是现在的她,他也能感觉到,她父母的死一直是她挥不去的阴影。 现在的她是那么脆弱,总是故作坚强的她,其实内心一直有着许多无法愈合的伤口,即便她掩饰得再好,他还是依然可以感觉到。 而那一点,让他焦虑、让他心碎、让他心疼,也更让他想要好好的爱她。 季默羽眨动着蒙眬泪眼,凝望着他那张棱角分明又温柔无比的脸庞,望进他那双深邃似海的眼眸,看着他…… “石曜,我该用什么来回报你……你对我这么好……好得让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她声音凝噎,却满是深沉的悲哀。 “你不需要回报我,只要让我好好的爱你、好好的宠你,一辈子这样陪在你身边就好。”他的笑容彷若可以照亮黑暗的光明,耀眼得让她睁不开眼睛。 她的心在颤抖、不受控制的狂跳。有些话她知道自己不能说、不该说,可是,此刻奔腾的感情早就如脱缰野马,再也无法控制,她也不想去控制。 季默羽的泪眼里浮上一抹坚毅的光芒,一道义无反顾、豁出一切的光芒。 “我爱你,石曜。我爱你!”她搂住他的脖子,用沙哑、甚至是颤抖的声音说出这句话。 石曜的心被狠狠的击中,他并不是第一次听到她说这句话,可是这一次遭受的冲击力量,却让他的心猛地一缩,欣喜得几乎要晕噘。 紧抱住她抖动如柳絮的身体,他自己的身体也在颤抖。他终于等到她这句话,在她失去记忆以后,终究还是让她爱上了他。他应该高兴、应该松了一口气,而不该像现在激动得无以复加,感动得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我也爱你,我爱你!”当他炽热的唇找到她的唇时,他低喃着诉说他的爱。 石曜没有喊出她的名字,那一刻,那似乎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不管她叫什么名字,不管她是谁,他爱的都是眼前这个她。 所以,就算她忘记了过去,他也会一如既往的爱着她! 自从季默羽对他告白以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有了明显的不同。过去一个月,他们就像热恋中的情人一样,确认彼此的感情,并深深的明白对方在自己的心中是如此的重要。 她知道自己爱他,那份爱真实而热烈,她根本无从抗拒,也不想去抗拒。 只是,她真的可以吗? 就算她爱他,又如何?她可以不在意过去,完全抛弃过去吗?坐立难安下,季默羽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为什么明知道是不能做的事,她却还是不顾一切的想要去尝试,而不愿后退呢? 即使知道结果是粉身碎骨,却还是心甘情愿的往下坠落…… 她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季默羽微微一震,那个音乐铃声提醒她这是个非常重要的电话,她不得不接。 “喂,是我。”霎时间,她的表情变得阴郁,声音倏地低沉冷冽。 季默羽仿佛在瞬间变了一个人。 在她接听电话的时候,石曜正站在她的房门口,手里拿着她忘在客厅、他送给她的手机。她用的并不是家里的电话,因为家中的电话都会由总管先接,但此刻她在使用的手机又是哪里来的? “这些我都知道,你不必再提醒,我当然会做到……好,再说一次,不是很重要的事,不要打电话找我。” 石曜低头看着手里的手机,脸上的线条紧绷,薄唇紧抿。 房间里,季默羽挂上电话,面容凝重。 石曜悄悄地离开了她的房门口,缓缓走回自己的书房,再一次将门锁上。 在他走向窗边时,他等的电话如期而来。 “石先生,是不是如我所说的,季小姐还有另一支你并不知道的手机?这就代表她隐藏着不能透露的秘密,而且那个电话号码显然不能让你知道。” 石曜沉默着。 “我也知道你在调查我,不过只要我不想露面,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是谁。”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石曜冰冷的嗓音仿佛来自地狱。 “因为我也被人骗过,深切的了解被人欺骗的滋味并不好受,所以不想你被蒙在骨子里,在你的身边正在进行着一个巨大的阴谋……”对方低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听不出是男是女。 “如果是这样,你就应该把话挑明了说,到底是什么阴谋?”石曜尽量的拖延时间,希望装在他手机里的追踪器可以查出对方的位置。 “你不亲自调查真相不是太无趣了吗?我不是慈善家,并没有义务告诉你,这一切都要你自己去发现。” 石曜阴鸷的眼里射出暴怒的光芒,他的声音却益发的沉稳平静。“如果你只是打电话来说一些意味不明的话,不也一样无趣。” “看来你有点相信我的话了。那好,我给你一个线索,明天季小姐会去上一次我告诉你的地方去见一些人。只要你弄清楚她去做什么、见的又是些什么人,自然会发现事实的真相了。” 电话很快的被切断,石曜立刻打给许航。 那一晚,他没有回房间,通宵都在书房里忙着。同样的,季默羽坐在漆黑的房间里,也是一夜未眠。 石曜没有来追问她没有下楼吃饭的原因,虽让她很感激。但他没有来,又让她感到遗憾和失落…… 她这种矛盾的心情,如此优柔寡断的自己,连她自己都讨厌极了。 什么叫作茧自缚,她终于有了刻骨的体会。 这一切,必须有个了断。握紧的双拳,一直都没有松开。 她看着天空慢慢放亮,知道又是新的一天开始,而自己,也要做出决断了。 天空灰蒙蒙的,看来应该会下雨。 “雪”用冷漠的表情望着天空,似乎对天气的变化无动于衷。 她正在开车,如往常般的小心。一路上,她不止注意着前方,也提高警觉观察后面有没有人跟踪。 来到台湾的这些日子,的确是没有再发现那一群追杀她的神秘人物。看来他们这次的计画很成功,不假时日,也许就能查出对方的目的和幕后主使者。 她并不太喜欢台湾的天气,太潮湿了,和她生长的美国完全不同。她喜欢拉斯维加斯火热的阳光,还有那里充满着不可知的机运与变化。 她将车停在一处铁门前,立刻,铁门无声的向两侧滑开,她将车子驶入,铁门又再度关上。 “雪”俐落的走进位于半山坡的度假别墅,直接走到客厅。 “最好还是赶紧离开,不要引起台湾警方的注意……”她无声走入客厅时,听到“树”冷静的声音。 “怎么了?被人发现了什么?”雪停下脚步,目光扫过在座的两个人。 “雪,你怎么会来?!”风从沙发上起身,眼里有着惊讶。 “你们不知道我会来?可是昨天我接到小羽的电话……”雪如凝脂般的脸上掠过惊异。“她没有告诉你们?” “你这个妹妹做事实在是太大胆,她居然敢和你联系!”风洒脱的脸上带着淡淡的讥讽。 “她说你们有麻烦,并且转达你们今天要和我见面的讯息。”雪坐在靠墙的沙发上。“我也不喜欢接到她的电话,因为太危险。” “我们的卫星电话虽然在理论上不会被监听,但是这世界没有百分百的事。”树抿了下嘴角。 “你们刚才在说要离开的事?难道有人发现你们的身分了?”雪可以感觉到他们对她妹妹的不满,可是她已经不想再和他们争论这些——从她提出计画后,他们就没有表示过赞同。 “我发现有一些便衣员警经常在我们周围徘徊。”风的表情难得的严肃。 “也许并不是调查我们,我们在台湾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而且也没有任何值得被调查的事,除非是追杀我的那批人。可是他们并没有出现,不是吗?”雪的眼神冷冽而锐利的扫过他们。 “别看我,我是来准备婚礼的,我要娶小颜了。”风咧嘴一笑。“婚后我们会回巴黎,她未来的工作会在总部。” 雪挑了下细长的柳眉,转向另一个人。“那么,树你呢?” “我有其他任务,并不是专门来保护你的。一来,你根本不需要我们保护,二来,我们虽然不赞同你的做法,但也说过不会干涉,这毕竟是你的私事。”树俊美的脸上,表情仍旧严厉。 “我倒是比较在意你妹妹为什么要对你撒谎,我和树从来没有要求见你。我们来台湾甚至不想和你见面,如果不是她向零要求见你的话,上一次我们也不会和你联系。”风站了起来,他那双狭长凛冽的眼里,有着疑问。 “你们没有要求和我见面?”雪皱起眉。“这根本说不通,小羽没有向我撒谎的必要,她如果想像上次一样和我视讯通话的话,只要拜托你们就行……”她的心脏倏地惊跳起来。 上一次,她会来这里和小羽进行视讯对话,那是因为小羽无法联络上她,也没有她的联络方式。可是,上一次她已经把她卫星电话的号码告诉了小羽。 “她现在没有必要拜托我们让她和你见面了,她自己就能联系上你。所以,她让你来,必然是有其他的目的,也许就跟外面这些天一直晃荡的员警有关。”风冷静的声音在这间完全密闭的客厅里回荡着。 第六章 石曜坐在车里,他的身边坐着大学时代去登山时认识的生死之交--许航。 许航的父亲是市议会的议长,而许航本身则是警局里的高阶警官,同时是未来局长的候选人之一。 “进出那间别墅里的人我已经调查清楚。”许航的年纪比石曜略大,黝黑的面容上,神情严肃。“全部记录良好,履历非常的漂亮完美。”他将资料递给石曜。 “谢谢。”石曜飞快的阅读,舒展的眉头渐渐的聚拢起来。“这些人不可能认识默羽,而且我也从没有听默羽提起过。” “打给你的那通电话,我们无法追踪到来源,线路被卫星转接了好几次,受到严重干扰。”许航的表情并不乐观。“还有这间别墅本身的拥有者无法追查,这一点很让我在意,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有什么想法吗?” 石曜薄唇紧抿。“这种无法追踪的电话,并不是普通人可以拿到的吧?” “当然,世界上只有少部分人才会用到,比如各国的特工、国际刑警,或各国的政要首脑。” “我一开始认为是商业上的竞争,有人想要用默羽来威胁我。”石曜面色铁青的说。 “是有可能……但也有可能是诈骗,有一些国际诈骗集团喜欢接近有钱人家的小姐和太太,让她们落入金钱的陷阱,最后只得求助家人替她们解决麻烦。”许航看起来有些犹豫。“从昨天那通电话想暗示季小姐有一些秘密来看,的确符合这样的情况。” 石曜眼里闪过一抹精光。“如果只是金钱上的麻烦,我反而比较安心。”但他知道并不是如此,他悄悄的握紧双拳,全身的肌肉绷紧。 也许过去的默羽会落入这样的欺骗陷阱中,但是现在的默羽不会。她对所有人都有戒备之心,根本就不会相信任何人,更何况她头脑聪慧,又有清晰的分析能力,绝不会落入这种欺诈陷阱。 “刚才你也看到了,季小姐的确开车驶进了这间别墅。”他们通过安装在道路上的监视器看到了季默羽的车子。“证明他们之间的确有所联系。” “许航,一间被标记为机密的别墅,一般是用来做什么的?”石曜表情严肃。 许航面有难色的道:“不是我不告诉你,这一次我帮你调查已经到极限了,我不能越过纪律那条防线。” “我只问你,单纯的欺诈犯可能用到标记为机密的住宅吗?”石曜冷酷的问。 许航无言以对。 “那么就不会是欺诈。”石曜心里的不安不断高涨,默羽是通过什么途径认识这些人的?她为什么还拥有一个他并不知道号码的电话?和她通话的人是谁?又是什么身分? “我看,你不如直接询问季小姐,打电话给你的神秘人必然有所图谋,所以我觉得……石曜,你要做什么?!”许航惊讶的发现石曜发动了汽车。 “许航,很感谢你的帮助。”石曜目光锐利,语气却很沉稳。“之后的事就让我自己来处理,我会找出事实的真相。” “你要做什么?!”多年的好友,许航明白他勇于冒险的个性,一旦下了决定的事,就算有再大的风险,他也会坚持执行。 “我要去接未婚妻回家。”石曜冷酷的语气,让人不寒而栗。 “石曜,你先不要冲动,如果你只身前往,说不定会遇到什么危险……”许航紧张的连忙阻止。 “默羽已经在那里,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危险?”石曜冷静的看了他一眼。“你先下车在外面等我,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也知道将什么人绳之以法。” “不,我不会允许你这么做!” “我已经决定了。”石曜凛冽的声音如利刃划过四周的空气。“如果那里很危险,默羽现在就在那里,我不可能不采取任何行动;如果那里不危险,那谁也不会有事,不管是什么圈套,我都要直接去面对。” “你不要急,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或者等季小姐出来……” “许航,你还不明白吗?我要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今天我不去,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事实的真相。”石曜眼眸微眯,薄唇紧抿。 是的,他必须现在就去,不想再继续猜忌和调查,他要直接面对默羽,问出自己的疑惑。 如果那里很危险,他要亲自去把未婚妻带回。如果那里不危险,他的出现应该不会给任何人带来困扰。 若是在默羽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他也希望能从她的嘴里听到真相。所以要知道真相,他就必须亲自前往,这是最快的方法,也是最有效的方式。 不管是不是阴谋,无论有没有危险,或是否是陷阱,他都要直接面对,这是唯一的方式。 雪带着不安的情绪,看着风用电脑联络上远在巴黎的“零”。 画面里的“零”,一如往常的戴着那张掩盖了一切表情和感情的白色面具。 “雪,你不应该在这里。”零的语气冰冷。 “关于追杀我的那些人有消息了吗?”雪的表情也很冷漠。“还有,我妹妹好吗?而我会在这里,也是我要联络你的原因之一。” “这几个月的时间让一些人感到不安,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们过去可以追踪到你,现在却完全失去你的踪影,早晚都会按捺不住,而我们的人也已经发现了蛛丝马迹。” “所以你必须保护好我妹妹的安全,不能让她离开总部。”雪严厉的盯着萤幕上的零。 “她没有踏出过总部一步,你可以放心。”零微微点头。“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那里?我们说好在你解决私事、在我们查到追杀你的幕后主使者是谁之前,除了每月一次的固定联络外,你绝不能主动联络我们。上次我破例找你,这次却是你主动找上我。”零冷酷的质问。 “我要谢谢你,头儿。”雪冷若冰霜的眼里闪过一丝温情。“谢谢你答应我这个任性的要求,替我照顾妹妹。这一次,我好像又替大家惹上了麻烦。昨天我接到我妹妹的电话,她要我来找风和树,而且最近这里被警方监视着。” “你们分析后的结论?”零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起伏。 雪一贯冰冷的面容浮现一丝悲伤,她的嘴角扬起一抹飘渺的笑容。“我和妹妹说好每个月一号会和她联络,让她可以知道我这里的进展。几个月过去了,她开始变得焦虑,因为我没有给她她要的答案。”她微微深呼吸,要在同伴们面前说这些话,即使是杀人不眨眼的“雪”,也会感到难以启齿。 风和树站在她的身后,一言不发地静静看着画面里的零,而零同样在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一个月前,她要求和我用电脑对谈,可是每次不到十分钟的时间,让她觉得根本不够,所以我来这里,和她像这样用视讯交谈了一次。”雪的声音再度停顿。 风和树交换了担忧的眼神,画面中的零则点了点头。 “我们那次谈得不是很愉快,彼此都说了很多重话,她要求我加速进行计画,我也答应了她--可是,事实是又一个月过去,我还是按兵不动。” 她的神色凝重,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波澜。“昨天并不是我和她约定的联络日,她却主动打电话给我,要我来这里。我想她应该猜到了我的真实想法,所以觉得愤怒,她一定知道我根本就不想要按照计画实施……” “所以我们分析后的结论是她采取了一些行动,虽然我们还不知道她具体的行动是什么,但当她明白雪的心思后,她的确采取了动作。”树突然接过话头。 雪感激的看着树,此刻她的内心澎湃起伏,根本无法冷静的把话说完。 “她所采取的行动应该不致于会将雪置于危险之中,不然我们身边出现的就不会是员警,而应该是杀手了。可是她到底做了什么,我们实在是想不明白,所以,零,你最好亲自去问她。”风挑高眉。“不过应该不是什么高明的行动,可能只是想逼雪遵守和她的约定,实施她们的计画,所以……” 风的话被突然打断,乍起的门铃声震撼了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人,包括在萤幕另一头的零。在这间隐蔽的别墅里,根本不应该出现的声音。 树迅速行动,走到监视器前,眼里立刻浮现出惊疑之色。 “是谁?”雪锐声问着,她的心跳不自觉的加快,今天发生的事情透着一股让她全身发凉的诡怪。 她有种强烈又痛苦的直觉,知道该是她付出代价的时候了,背叛自己的妹妹,违背自己的誓言,这样的她,绝对不会被轻饶。 “石曜。” 当树说出这两个字,好像一把利剑刺入她的胸口,将她的心切成两半,也带走她所有的呼吸。 瞬间,天旋地转、地动山摇,雪的世界,在刹那毁灭。 石曜眼前的铁门自动滑开,他清楚看到门里的车道,以及不远处那座被绿树环绕的灰色别墅。 他站在门前,刚毅的五官上镌刻着决心,锐利的双眸闪烁着精光。而他头顶上的天空已被阴郁乌云笼罩,狂风也开始呼啸,吹乱了他柔软的黑发。 他迈开步伐,坚定而沉着的走了进去。 别墅里,树正用低沉的声音对雪说:“看来,这就是你妹妹的目的。” “零,你是要离开,还是继续留下?”他们和零的通话并没有中断。 “让零留下,也许他会想要见我妹妹。”站在监视器前的雪,看到石曜已经走进大门,她的声音颤抖得几不可闻。 “雪,你没事吧?如果你不想见他,这里有秘道可以离开。”树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不由得抿紧唇。“他就让我们来应付。” “不用,给我一杯白兰地就好。”雪抬起惨白的脸,眼神空洞。 “好。”树立即倒了一杯白兰地给她。 雪一饮而尽,握着酒杯的手终于停止了颤抖。 “我没事。”她看着监视器,石曜已经走到台阶前。“该是结束这一切的时候了。” 雪用手轻触身边的按钮,瞬间,一道白色的墙由上滑下,将一整面墙的监视器,包含别墅每个角落画面的监视系统遮掩住,变成纯粹平凡的一道墙。 石曜走上门阶,眼前是敞开的大门,没有人出来阻拦或迎接。 他继续向前行,走过门厅,走进客厅。他的未婚妻季默羽就站在屋子中央,黑白分明的眼睛,苍白的脸蛋,浑身散发出一种沉沉暮气,好似木偶般毫无生气。 石曜迳自走到她面前,一股挥之不去的沉重感,紧压在他的心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低哑的问。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她悠然开口,声调毫无起伏。 “在我从伦敦回来的那天,曾经接到过一通匿名电话。”石曜深邃的眼眸瞬也不瞬的看着她。“我担心,所以做了些调查,却什么也查不到。” 她浓密的睫毛微微的颤了下,眼神更加透明。 “之后又接到过几次匿名电话,对方告诉我,你的身上藏着许多秘密,并且一直在欺骗我。”之前他还希望那些电话只是无聊人士的恶作剧或恶意中伤,可是此刻,当他看到她那种无尽悲伤的眼神后,他就已经有所觉悟。 “我不想再猜疑,也不想再担心,所以选择来这里见你,如果什么事都没有,我们现在立刻就回家,就算你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也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 是的,这就是他要对她说的话,即使她欺骗他,他也要听她解释,并且两人一同来面对。石曜伸手握住她苍白小巧的手--她的手心一片冰冷。 “我们是未婚夫妻,没有什么事不能解决。”石曜这才用凛冽的眼神扫过她身后的两个男人。“现在你能告诉我他们是谁,你在这里又是为什么吗?不管你的答案是什么,我都不会背弃我们的誓言。” “他们是谁我不能说,而且也和我们之间的事毫无关系。” 季默羽的手指不自主的痉挛,虽然他的手很温暖、很坚定,充满了让人留恋的触感,但她却不能再握住这双本就不属于她的手,不能再贪恋任何不属于自己的温度,还有……爱情。 “风,请你告诉零,让他把我妹妹带过来,我有话要对她说。”她轻柔的说,视线却一直凝视着石曜,只是她的目光空洞,仿佛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 石曜眉宇微蹙,握着她的手更加用力。 “我的确一直在欺骗你,从我们在纽约见面的第一天起,我就一直在骗你。所以,你不应该对我说刚才那些话,也不应该再继续握着我的手……”她空洞的目光往下移,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请你放手。” 石曜捏紧她的手,眼里精光暴射。“你不把话说清楚,我不会放手!” 季默羽沉默的低着头,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眸里,渐渐的弥漫着水气。 “你这个人太固执了,为什么要这么有责任心?为什么就不能稍微自私一点?我骗了你,你还不明白吗?从头到尾就没有什么失去记忆的事,我根本没有失去记忆……” “石曜,石曜!是你在那里吗?我听到你的声音了……石曜!” 季默羽的话还没说完,石曜耳边却又响起了另一个“季默羽”的声音,那般熟悉的语气和语调! 他茫然的回头,但右手还是紧紧握住雪的左手。 “她根本就不是季默羽,我才是季默羽!石曜,你听到了吗?她根本不是我,她是我的孪生姐姐,她把我囚禁起来,想要假扮我占据我的身分!石曜,救救我,你一定要救我出去啊!” 他看到墙上那一个大型萤幕上,正在说话的人--默羽?! 雪抬起眼,看着画面里的妹妹,面如死灰。 是的,她并不是季默羽,而是代号“雪”的女子。 “姐姐,你怎么可以如此对待我?你怎么能不顾我们的姐妹情而想取代我,用我的身分活在这个世界上呢?”季默羽有着一张和雪一模一样的容颜,连嗓音都相似得几乎无二。 “季默羽”的表情哀戚,声音悲愤,声声指责着「雪”。 雪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而一直握着她的手,也在刹那间松开了。 这就是她要付出的代价,背叛妹妹和诺言的代价! 一直以来,她就明白自己要付出代价,霸占着不属于自己的爱情和未婚夫,她从来不认为自己可以全身而退。可是,这代价还是让她肝瞻欲裂,神魂俱碎。 “默羽?”石曜看着画面上那个泪流满面的季默羽,看着她嘟着嘴的委屈表情,还有眼里的倔强与愤怒--那的确是他熟悉的未婚妻。 “对!我才是默羽!你还说什么会永远对我好,可是你居然连是不是我都分不出来!竟然会没有发现她是假的!你也是个骗子,和她一样是个骗子!”季默羽狠狠的跺了下脚。 “雪,还要让你妹妹继续表演下去吗?”树冷冷的开口。 雪轻轻摇头。“让她说下去,本来就准备好要让他们见面。”她的声音飘渺而虚无,却意外的镇定。 当心魂都不再属于自己时,她也变得一个无心无感的人了。这就是此刻的雪,她的眼泪已经干涸,心已经枯槁,任何的感觉全部离她而去。 她望着萤幕中那张和自己相同的脸,冷静的开口。“我的确是个骗子,欺骗就是我的工作之一,默羽,这些我从来没有隐瞒过你。” “可我以为你会对我不一样,你和我说好的……”季默羽的声音倏地停止。“现在说那些还有什么意思,石曜在这里,你再也不能骗他了,所以放我回去,我要做回我自己!” “如果这是你的要求的话。”雪很果决的答应。 “我可以相信你吗?”季默羽擦去眼泪,咬着唇追问。 “明天你就会回到这里,而我会消失。” 季默羽充满怨恨的睨着她,又将目光转向石曜。 “我会回去,但不会再回到你身边。虽然我和她有着相同的容貌,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身为我的未婚夫,你却什么也没有发现……你难道感觉不出她是不同的人吗?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不会嫁给你,永远不会……” 石曜,那个如雕像般静默的男人,依旧用着没有表情的脸看着画面中的女子。 他全身早就僵硬如石,血液似乎已结冻,所有的神经都停止工作。可是,眼前发生的事实,他还是无意识的将之深印在他的心头。 “我不会原谅你们的,永远不!”说下狠戾的台词,季默羽突然转身走出了镜头,也走出了画面。 雪再度颤抖,这间屋子冰冷得好似南极,冻结住她所有的感情和生命力。 “事情真相就是这样,石曜。”她转过身,用冷酷的眼神看他。 此刻,她恢复自己本来的身分--“狩猎集团”里的猎手。 石曜缓缓回头,他的双眸燃烧着残忍与黑暗的烈焰。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你还想知道什么?我的身分?我为什么要这么做的理由?”明明没有心了,为什么还会因为他眼里的仇视和陌生而痛楚。 干涸的眼涨痛着,她的身体变得虚弱,好像随时都会倒下。雪走向沙发,看似镇定的坐了下去。“请坐吧,我会把该告诉你的都告诉你,我的同伴也会帮我补充说明。”她双手悄悄捏成拳头,用以支撑自己不要晕倒。 “雪,你确定要告诉他?”风一脸戒备,满眼锐利的瞪着石曜。 “我确定。”雪表情僵硬。“我能保证,他不会透露我们的秘密。” 树走到风的身边,对风微微的摇了摇头。 风的眼里掠过一丝愤怒和暴戾,半晌他摊了下手,表示这些事他不再干预。 “石先生,如果你能继续保持冷静……这种时候更需要冷静,不是吗?我会告诉你我们的身分,如果你想妄动,我可以向你保证,后果并不是你所能承担的。”树瞥了石曜一眼,眼神充满了威胁意味。 “我洗耳恭听。”出人意料的,石曜举步走到雪对面的座位坐下。“我现在很镇定。”他面无表情,一双眼深不见底、无法捉摸,而薄唇微抿。 树不知道如果是自己遇到和他一样的遭遇时,是否还能保持冷静。这男人的神情,实在让人无法猜测他的下一步行动究竟会是什么。 风也眯起双眸,双手抱胸,站到雪的身后,静静的审视着坐在对面、神态坚毅的男人。 “我们三个人是受雇于国际刑警组织的特别行动小组,专门帮国际刑警组织处理一些棘手或不能见光的事务。我们游走于世界各地,变换不同的身分,和一些犯罪份子、各国员警,甚至是特工打交道。为了完成任务,我们什么激烈的手段都做得出来,欺骗、诱拐、绑架,甚至杀人……” 雪平静地叙述着自己的故事,可机械般的声音,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毫无温度,毫无感情,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第七章 表面上“狩猎集团”是一个大型的保全公司,可是私底下却是国际刑警组织中一个不公开的部门,主要收集情报和解决一些官方不方便出面的棘手案件,绝大多数是跨国间的犯罪事件。 他们不归属于任何政府,和国际刑警组织也不算是完全的上下属关系,而且国际刑警组织必须支付他们高额的报酬。 相对的,他们的身分也永远不会被官方正式承认,由他们解决的案件将会被标上“机密”字样,永远放进档案的最深处。 “我们被分成多个特别行动小组,我和他们一起受训,被分在同一个小组里担任位阶仅次于组长的猎手职务,我们有严密的组织纪律,分工严格。” 在完全封闭的客厅里,雪用冰冷的口气缓缓叙述着。而坐在她对面的石曜,依旧面无表情,不管听到什么,他连眉毛都不曾动一下。 “身为猎手,我们接受最危险刺激的任务,有时甚至关乎到一国存亡或是世界经济……相对的,我们的报酬非常丰厚。因为知道许多机密,只要善加利用,我们也有机会在未来进入政界,甚至掌握大权。”雪苍白透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一种充满嘲讽和冷酷的笑容。 “关于我们的身分只能说到这里,其他的你无权知道。”她的睫毛微微扇动,雪掩饰般的低了下头,制止自己的颤抖。 “默羽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就在此刻,一直沉默的石曜突然开口。 他那沉稳又带着审问的声音穿透她的耳膜,雪一动也不动的看着他。 “没错,默羽说的都是真的。” “为什么?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的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直直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为了新接受的任务?那和她还有我有什么关系呢?” “没有关系。” 雪感到极度的疲惫,他直击重点的问题,让她感到难以招架。可是她必须挺过去,用她这些年来学到的所有技巧,伪装好自己。 她仰起头,回视着他鹰般的利眸。 “最近我被人追杀,而且无法查出那些人的来历,我不管变换什么身分,依旧会被发现。所以,我必须变成另一个人,一个有着过去、完全可信,并且真实存在过的人。” “我明白了。”石曜站了起来。他的表情仍是一贯的沉稳内敛,却为她带来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为了完成任务,不论采取什么手段你都在所不惜,如此说来我就明白了。” 雪坚强的扬起脸,目光清幽的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是的。” “明天我可以见到我的未婚妻吗?”他冰冷的回视她。 “可以,我保证。” “以后我们还会被牵扯进去吗?” “不会,所以今天你听到的事,也请你完全保密。” 他们互相用着冰冷的语调说着话,谁能相信,昨天他们还是那么亲密的恋人;此刻,他们用漠然的表情看着对方,谁能相信,昨天在他们的眼神里,还充满了柔情蜜意。 石曜转身离开,没有怒火,没有质问,他一直维持冷静自持。他也没有回头,没有停留,像来时般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开。 雪站起身,她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离开的身影。 直到看不见了,直到眼前变成一片模糊。 泪水终究还是流了下来,冰冷的泪珠流过她麻木的脸,淌入她胸口泛疼的心。 那颗还在淌着血,伤痕累累,而且永远无法愈合的心。 “你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他?为什么不揭穿你妹妹的谎言?”风愤怒的声音在静寂的客厅里突然响起。 窗外已是入夜时分,距离石曜离开也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而雪就一直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目光呆滞。 终于,风再也看不下去,他一把将她从沙发上拽了起来。 “现在就去告诉石曜,是你妹妹自己想要离开他,却没有勇气提出,所以就让你伪装成她去和他摊牌!”风的眼里燃烧着冰冷的怒火。“不,还是明天等你妹妹到了,你们三个人可以一起对质!” 雪无神的眼眸终于微微的转动。“是我先背弃了和她的约定,没有遵守与她的承诺。”她飘渺的声音满是疲惫。“所以我什么也不能向石曜解释。” “那石曜呢?”风放开她的手,眼神依旧锐利。“他才是被欺骗的那一个,你现在不告诉他真相,同样是在欺骗他。明天你妹妹还会指责他,并且顺利的和他解除婚约,像他那种责任心强的男人,一定会同意她的任何要求。” 雪的肩膀微微的颤抖,她低下头,浓密的睫毛无力的扇动着。 “告诉他又能怎么样?难道他就不会受到伤害了吗?即使解释了,结局也是一样,对于他来说,没有更好的答案了,那么,就让现在的答案变成真相吧!” “你保护他,却伤害了你自己,让他以为你是那种坏女人,难道他就会比较好受吗?”树表情凛然的看着她。 雪深吸一口气,淡淡地摇头。“有些话我永远说不出口,他……是我妹妹的未婚夫……当我伪装成季默羽时我可以说的话,现在却不能说。因为是你们,我才不怕被你们知道,而且我能为他做什么呢?我的工作、我的任务、我的未来……何况在他心里的人是季默羽,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会是……”她轻声说着。 “我不知道如果我是他,会愿意得到什么样的答案,但真相应该更为重要。”风握紧了双拳。 “也许吧!可是我很疲惫,也不想再去思考这些问题,反正,结束了就好。”雪眨了下布满红丝的眼,一抹不在意的笑容浮上她的脸。“我知道你们替我不平,可是站在默羽的立场上,她也只是因为被我背叛而要报复罢了。” “你可真想得开。”树的语气冰冷。“不过话也没错,她的行为不值得赞美,但不可讳言的,很成功。” “不愧是雪的妹妹,很难想像她以前居然会那么懦弱,不但不敢拒绝石曜,甚至答应和他结婚。”风似乎话中有话。 “无论如何,她是我妹妹。”雪轻扬睫羽,盯着风。“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不想再提。”她轻柔的声音里有着冰冷的固执。 “看来她是振作起来了,树,我们不用再多管闲事。”风露出微笑。 树微微点头。“我们从不干涉彼此的私事,所以不会再主动提起这件事,除非你愿意找我们商量。” “谢谢你们。”雪明白他们的苦心,知道他们关心她,可是现在的她其实什么也不想去想,什么也不想去管,只想好好的休息一下。“我会振作起来的,就算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总之我会做回我自己。” 风和树依旧担忧的对望一眼,但他们心里也知道,雪虽然表面上冷若冰霜,但那只是她的伪装和掩饰,只为掩饰她那颗火热的心,掩饰她的热情、她的善感,和她的正义感。 但是身为同伴,他们不能去干涉她的私事,只能在一边默默支持。 “明天见。”她面无表情的说完后,孤独的转身上楼。 现在,她要去好好的睡上一觉,忘掉脑子里所有厘不清的思绪,然后明天起,她要做回自己,变回“雪”。 她有她的责任和义务,她有要去完成的事。 她必须忘记温暖,忘记感情,忘记那段做为“季默羽”的日子,忘记快乐,忘记悲伤,忘记他的声音、他的笑容、他望着「季默羽”的眼神…… 明天起,她就是崭新的自己,崭新的“雪”。 岁月如梭,时光总是流逝得那般迅速。 一年零三个月,石曜从来没有对时间有这么深刻的概念。 可是过去那一年零三个月,他却将每一天深深的印在心底。 那让他的人生有了巨大变化的日子里,他和未婚妻季默羽解除婚约,和那个他几乎认识了一辈子、并从小就发誓要保护一生的女子说了再见。 而现在,他走在纽约的街头,看着曼哈顿区的繁华、身边的美国辣妹、橱窗里精致的商品……却都无法在他心中泛起波澜。 他走进身边一家富丽堂皇的百货公司,在百货公司的顶楼咖啡馆里,他今天要约见一位华尔街着名的金融投资人。 “石先生,你很准时。”一口流利的中文,理查?陈是位四十岁左右的华裔经纪商,西装革履,目光犀利。 “陈先生,你好。”他和理查在瑞士的一个大型商业会议上曾有过一些接触,理查对石曜的一个融资案很感兴趣,所以他们约定了在纽约见面。 “容我向你介绍我的女伴,伊崎和绪小姐。她虽然是日本人,但中文相当的流利。” 理查的身边坐着一位艳若桃李、笑容迷人的年轻女子,但一双清澈的美丽眼眸却似乎有些冰冷。 “石先生,你好。”美丽女子向他伸出手。 石曜礼貌性的与她握手后,很自然的放开。“理查,有如此的美女相伴,想必今天你不太想谈公事。” “哈哈哈!”理查爽朗的大笑。“伊崎小姐才是我们的福星,她是伊崎集团的千金,对我们在日本的投资案会有很大的帮助。” “伊崎小姐也对我们的计画感兴趣?”石曜带着淡淡的笑容看向对方。 “我对生意没有兴趣,只是父亲希望我可以到处走走看看,学习一下。”她举止优雅的喝了口咖啡。“你们谈,我旁听就好。” 石曜以一贯沉稳的表情颔首,而理查也开始说起他在亚洲遇到的一些趣事。石曜很少搭话,伊崎和绪也只是偶尔说上几句,多数时候都是健谈的理查主导话题。 他们谈了一些生意上的细节,还有目前遇到的问题,不过整体的气氛却是轻松与闲适的。 突地,理查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手机,随即神情严肃的站了起来。“对不起两位,我去接个电话。”看来是通重要的电话,理查立即走出咖啡馆。 石曜微带笑意的目光落在伊崎的身上,他抬了下眉毛。“我们还要继续装做互不相识吗?” 伊崎和绪笑意盈盈的表情,在刹那间变得冷漠和疏远,她坐直身体。“那样的确比较好。” 石曜难解的眼神里闪过锐利的光亮。“你也不想知道我和默羽的现况,还是你已经全都知道了?” 她不置可否的看着他,保持沉默。 “我和她在一年前正式分手,她没有接受我要补偿她的东西,包括那栋房子。之后,她就离开台湾,不曾再出现在我的面前。”石曜兀自平静的说着。 “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什么?”她挑高细长的眉毛,显得锐气逼人。“我们之间的恩怨在一年多前就已经做了了结。” “真的了结了吗?”他的眼里暴射出她无法理解的精光,仿佛一盏探照灯般,直照进她的内心。“在我心里,却还没有了结。” “那你想怎么样?向我报复?”伊崎和绪粉嫩的嘴唇撇出讥刺的弧度。“想向我复仇的人很多,但至今还没有人成功过。” “你希望他们成功吗?”他的话锋突然变得犀利。 伊崎和绪面容冷淡的说:“我不想回答你的问题。”她的目光略过他,落在他身后的位置。 石曜拿起咖啡杯,目光透过杯沿冷冷的射向她,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用那种会让人全身发寒的冷冽眼神凝视着她。 “告诉理查我有些不舒服,先走了。”她拿起身边的皮包,用同样漠然冰冷的眼神回视他。 “你可以亲口告诉他,他就在餐厅外面。”石曜浅啜一口已经冷却的咖啡,苦涩入喉,他的表情依旧毫无变化。 伊崎和绪优雅的转身,踩着婀娜的步伐离开。 他的眼神带着深思的凛冽,一刻不离的落在她的背影上。 他既然找到她了,就应该让他们的过去做个了结。 石曜轮廓分明、阴鸷紧绷的脸上有着坚定的决心。 雪无法遏抑住自己狂野的心跳,也无法平息急促的呼吸。 她几乎是用跑的离开百货公司,立刻跳上一辆计程车,在关门的刹那,她的手心里竟然渗出了冷汗。 可是在计程车启动的刹那,她又有一种想要跳下车的冲动,目光也不自觉的飘向她离开的方向…… 怎么会遇见他? 怎么在见到他的刹那就失去了方寸? 她的心跳怎会如此急剧? 为什么会和他有了那场僵冷的对话? 雪微闭上眼,一年零三个月,每一天都在她的记忆里留下痕迹。 以为可以轻松忘记的人,却总在梦里来骚扰她的理智,激发她深埋的感情。 然而,以为永远不会再相见的人,今日却重逢了。只是一个照面,就在她心里掀起巨大涟漪,让她本已平静如死水的心又剧烈起伏。 他的容貌还是没变,棱角分明的五官,却带着柔和的表情,举手投足间气度非凡,沉稳内敛却隐约显现出犀利与锐利的光芒。但也有了一些不同,他整个人像是被黑暗笼罩,失去了过去的阳光。 看着他阴鸷的眼神,她就忍不住心痛如绞。这都是因为她,因为她所犯下的罪行,她这辈子都无法弥补的罪过。 计程车很快地停在她住的酒店前,雪微微稳定心神后,带着仓皇的心情快步走下车。 她这一次来纽约并不是休闲度假,而是身怀任务而来。原本,她距离任务只有一步之遥,只要再进一步,她就能取得理查?陈的信任。 但现在她这样逃走,可能会对任务造成了无法弥补的后果。可是她别无他法,再待下去,她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就会崩溃。 手机响起,她低头看着号码,神情有刹那的慌张。 “喂!理查……没有,没有什么不开心……石曜先生很健谈……我只是觉得不舒服,纽约的天气太热了,空调又那么冷,我可能有点感冒,所以头疼……不用,我小睡一会就好……”挂上电话,她希望对方不要听出她声音的颤抖。 在搭电梯的时候,一个念头突然闪过她的脑海,石曜会不会知道她来纽约的目的,而刻意找上理查?陈的? 仿佛有一阵冷风吹来,让她打了个冷颤。 他的出现,是想报复她?! 可是这太危险了,她不能让他牵涉在内,她必须保护他的安全。 石曜,我不要你有事,绝不! 在那一刻,雪在心里做出了决定。 穿着白色缀上亮色珠片的小礼服,画上浓艳得宜的小眼熏妆,雪——现在的名字是伊崎和绪——即将出门参加理查?陈夫妻举办的宴会。 宴会的举办地点正好在她居住的酒店里,所以她在宴会开始前十分钟才走出房间,站在电梯前。 电梯门打开,她优雅抬步……但手里的珍珠手袋倏地掉在地上,她蹲下身捡拾时,脸色却异常的苍白。 “你看到我会这么惊讶,还真让我感到意外。” 电梯里只有一个身穿黑色燕尾服的男子,他抢先一步替她捡起手袋,手横在电梯门上,阻止门板合上,目光阴冷的瞅着她。 雪的心剧烈狂跳,她明明已经确认他昨天回台北了啊!为什么今天还会出现在纽约? 她为了让他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动用了很多关系,才让他在台南开发的新建设案发生问题,逼得他不得不亲回台北解决。 “我放弃了那个建设案,我会留在纽约,留在有你的地方。”他轻轻地说,眼神冷漠的看着她。“不进电梯吗?我已经等了很久。” 似乎听出他话里有话,她微吸一口气,昂起头,神态恢复如常。 “谢谢。” 接过手袋,雪走进电梯,语气疏远而高傲。 “你原名叫季默涵,是季默羽的孪生姐姐。你小时候在孤儿院里长大,那并不是一个待人和蔼、让人感觉温暖的地方,所以你三次逃出孤儿院,每次还是都被抓了回去。”随着电梯的启动,石曜冰冷的声音犹如地狱的回声,提醒她过去的黑暗岁月。 “十岁那一年,你第四次想要逃走,却被来台观光的一对日本夫妇发现,他们被你倔强的性格所吸引,所以决定收养你。从此以后,你就改名为伊崎和绪,成为伊崎集团家的小姐。但其实伊崎夫妇收养你,也有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石曜的声音继续在狭窄的电梯里回荡,明明应该很快到达宴会场所的电梯,今天却像是老牛拖车,久得让人以为永远不会到达。 她一瞥,才发现他按下暂停键,电梯才会不动。 她靠向身后冰冷的金属内壁,一股寒气从脚下直冲向脑门。 “他们本来想将你嫁给他们的独生子伊崎直人,因为他有智力障碍,而且还有残疾,你的养父母希望你能为他们伊崎家生下继承人,所以你又再度逃走……” “……我在法国遇到零,是他把我带入组织,将我训练成一个冷血的猎手。他教会我许多东西,也让我具有生存的能力,表面上我还是伊崎集团家的养女,但其实他们和我早就没有关系。”雪用颤抖的声音接下他的话。 石曜眼神深不可测的凝视着她的脸。 “你和默羽虽然是同胞姐妹,然而境遇却完全不同。” “那又如何?”她苍白的脸上浮现愤怒的红晕,冷静在瞬间被抽离她的身体,她咬着牙,声音凄厉。“所以你是想说我很令人同情,还是想说我是因为这些经历才会性格扭曲?” 她无法不愤怒,因为她不想要他的怜悯和同情,她根本不想要他知道她的那些过去! “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是属于哪一种人?”他的声音低哑,语气带着深刻的探索,闇黑的眼神沉默地梭巡她的脸。 她到底是哪一种人?她怎么会知道? 雪的嘴角浮现一丝冷笑,她的表情却显得凄凉无奈。“哪一种人?我连自己的名字都无法确定,又怎么能回答你这么深奥的问题呢?” 石曜凝视着她落寞的笑容,深邃的目光也变得更加深沉。 第八章 “你是季默涵,季默羽的孪生姐姐,我父母好友的女儿。”石曜向她走近,在狭窄的电梯空间里,他的声音有力的回荡着。 “是吗?”雪的目光有刹那的涣散,但立刻又变得锐利。“所以我才能冒充她去欺骗你,你现在在这里到底想做什么?报复我吗?” 石曜出乎她意料的摇头。“我不想报复你,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的事还没有完结,你还欠我许多解释。” 她愣了一下,神色有一些仓皇。 他这句话里的含意到底是什么? “我的父母竟然会不知道你们是双胞胎,如果他们也能把你找到,也许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他的声音依旧沉稳镇定。“如果我可以早一点发现,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可是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如果’,只有已发生的事实。我并不能说自己毫无错误,所以报复你,毫无意义。” “不,这不关你父母、也不关你的事。他们没有义务抚养我们姐妹,更没有义务一定要找到我。发生车祸的时候,我母亲为了保护我和妹妹而牺牲,之后因为操作上的问题,我和她被送进了不同的孤儿院。” 雪打断他的话,用淡淡的笑容掩饰她眼中的悲哀。“你的父母能把默羽带离孤儿院,我就很感激他们了,大概因为我是个冷漠的人,所以特别羡慕这些有爱心的人。” 石曜定定地望着她,眼神迷离而不可测。 “而且在冒充默羽的这件事上,应该承担责任的人是我,你没有发现问题,都是因为我演技太好,不过这也是我必须做到的,扮演不同的角色是我的职业!” “你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也在替我找借口,这是为什么?”他的语气变得强烈。 “不为什么,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我有什么道理推卸责任。”她不敢正视他咄咄逼人的眼神,故作轻佻的挑了下眉,接着垂下眼。“我只是说出事实,你不是也说这个世界没有‘如果’,只有事实吗?” “不过,我还是想和你说一些‘如果’的事。”他的目光愈加犀利、强烈。 “什么?我看你还是赶快让电梯恢复运转,不然早晚会有人发现我们。”她看着自己的脚下,还是没有抬头。 “如果那一天我没有看到默羽,事情没有被揭穿,你会怎么做?一直就那样假扮成你的妹妹,以季默羽的身分过一辈子?” 他并不高亢的声音却震撼着她的心灵,让她强装的镇定处于崩溃的边缘。 “如果我没有发现你的秘密,你就会永远的欺骗我?甚至以季默羽的身分嫁给我,就这样过一辈子吗?”石曜没有催促她回答,但他清晰有力的声音却撞进她的心里。 “没有这样的‘如果’……而且也不可能……”她说得含糊。“我不可能永远假扮她,那不可能……” 石曜按了一下电梯的按钮,电梯再度启动。 “原来如此,按照你那天的说法,你只是装成默羽度过危机,至于以后的事,你丝毫也没有考虑过,是不是?” “是,反正我本来就是个自私的人,当然只想到自己。至于你和默羽,从来就不是我关心的对象。”她深吸口气。 他平缓的声音听在她耳里却异常的冷厉。 石曜冷冷的凝视着她低垂的脸。“所以,所有的责任都在你一个人身上。” “没错。”她爽快的回答,随着电梯门开启,她立刻冲了出去。 石曜缓步走出电梯,他眼中的光芒如冰般酷寒,可眼色却复杂莫名。 到手了。 雪吁了一口气,她终于趁着今天晚上的宴会,从理查?陈的口里套出有用的情报,并且成功的窃取到她所需要的档案。 宴会还没有结束,只要她现在立刻回到会场,这一切就会随之结束。 她走出理查?陈的总统套房,迅速的从逃生楼梯离开。 一分钟后,她就出现在宴会厅的角落,气定神闲的微笑着。 然而她的内心丝毫不平静,远远的,她看着石曜。 她还是无法明白他出现的理由,他说她欠他解释,可是先前在电梯里他却说了许多让她感到困惑的话。 他到底要做什么? 等一下她就会离开纽约,到一个石曜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去。所以,不管他要做什么,都和她无关。 她不想知道,也不想见到他——不,后一句话是谎言。 她明明那么思念他,一直想再见到他英俊坚定的面庞,只要看到他,她就会觉得温暖和安心…… 石曜转过身,他也看到了她,并且大踏步朝她走来。 雪的心跳又变得紊乱,他应该不会在宴会上对她怎么样,所以她要保持镇定,维持微笑,用她完美的演技欺骗他就行了。 “小心!卧倒!”石曜突地冲着她大声一句。 同一时刻,她也发现了那把枪——一名侍者突然出现,并且用枪指向她。 她一定能够躲得开……如果是平日,可是,今天她居然有刹那的心慌,动作也在眨眼间变得迟缓。 子弹已经划破空气,以惊人的速度朝她飞来。 她的眼前倏地一黑,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将她撞倒在地,鲜血开始染红地板,她的身边开始充斥着尖叫声和脚步声。 受到良好训练的身体终于展开直觉反应,她迅速的从手袋里掏出袖珍手枪,在枪手第二次用枪指着她时,几乎没有瞄准的就扣动扳机。 灭音手枪的声音很小,在混乱嘈杂的现场里根本听不出来,然而枪手已经应声倒地,身上流淌着汨汨的鲜血。 雪的脑海里轰然一声巨响,她并不是庆幸自己还活着,而是那突然袭来的寒意让她不自禁的颤抖。 “石曜!你怎么了!”惊恐尖锐却充满感情的声音从她嘴里喊了出来。 她不管还有没有其他敌人,更无视她的理性告诉她,她应该以最迅速的方式离开现场——她扑向了石曜,那个用身体替她挡住子弹的男人! “不!不要……”她像个无助的小女孩哭泣着,因为她看到他一动也不动,紧闭双眸的躺在那里。 “谁来帮帮我!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她大声的喊着,扑倒在他的身边。 她不敢去触碰他的身体,因为不知道他伤在哪里,她只能颤抖地看着他,紧接着,她看到了伤口! 在他心脏上方的位置,那件黑色礼服上渗出大滩的红色血迹。 她的心倏地一缩,所有的呼吸、所有的神经,所有的感官,都在那一瞬间停止了活动。 她如同一尊雕像,呆呆的坐他的身边,脸色死灰,形如枯稿。 除了泪水不断的落下之外,雪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如果石曜死了,她还活着干什么呢? 雪一个人坐在手术室门外的长椅上,虽然手术已经结束了几个小时,她却还是那样一动也不动的坐着。 “和绪,石曜没事了吧?”有人走到她的身边,轻拍她的肩膀。 她抬起头,看到是树,正在加拿大出任务的树闻讯赶了过来。 “清煜。”她的眼神虽然恍惚,但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身分。 而“树”的真名叫卓清煜,在公开场合时,他们绝不会互称代号。 “只是子弹擦过肩膀,所以没什么问题。”她抬起的脸又垂了下去。 “那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树俊美的脸上笼罩着几许担忧。 “我以为他死了,鲜血染湿了他的外套,我还以为他已经死了……”她用平静到不能再平静的声音说着。“他是为了救我才会受伤。” 树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那么对他来说,现在的你毫发无伤,才是最重要的。你不去看看他吗?麻醉药效过后,他应该就会醒过来。” “我受过专业训练,应该是我保护他,而不是让他来保护我。”雪的声音仿佛漂浮在空气中,毫无生气。“可我居然会闪神、迟钝,就那么一秒钟,可能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是人就有失误,风不是经常这么说吗?就连零都有失误的时候。” “但……怎么能在那样的时刻?”雪专注的看着地板。“我不敢去见他,我对他做了那么多错事,他却还要救我。” 树想要说些什么,但又沉默了下来。 “你不用管我,如果你真的想帮我,就替我去看看他。医生已经通知了他的家人,不过他们都在澳洲,没有这么快赶来。”她平静的看了他一眼。 树若有所思的站了起来,看着她平静到近乎飘渺的神色,他的嘴角倏地紧抿。 “你想继续坐在这里?” “是的。”她没有再抬起头,只是那样坐着。 树转身离开,走到走廊尽头时,他回头瞥了她一眼。 雪还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擦得雪亮的地板上,倒映着她孤独的影子。 “你应该还记得我吧!石曜。”树带着轻快的笑容站在石曜的病床边,看着比起一年多前更加沉稳的男子。 “她呢?”石曜的表情并不友好,带着冷冷的气息。 “在自责。”树挑了下浓眉。“她把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石曜的眼眸掠过一抹苦涩。“她似乎总喜欢这样。” “那你怎么想呢?还在为了一年前那件事责怪她吗?”树认真的审视着石曜。 石曜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如果我还在责怪她,就不会在这里。” 树紧抿嘴唇,下巴紧绷。 “你有话不妨直说。”石曜扬起头,淡淡的说。 “你真的完全相信季默羽的话,觉得过错都在雪的身上吗?你真的觉得所有的事都是雪的阴谋,你和季默羽都是受害者吗?”树眼神锐利的看着他。 石曜坚毅的脸上掠过了然之色。“过去这一年,我不断的在寻找她。你应该明白,要找到她并不容易,可是我却坚持一定要找到她。” “寻找她的理由是?”树的眼神更加冷漠。 “想要知道真相,还要问她几个问题。”石曜镇静的回答。“过去一年我做了许多调查,不止关于她,也包括默羽。” 树沉默了半晌,而石曜也没有说话。 最后,树挑眉问道:“我可以相信你不会伤害她吗?” “你很关心她。”石曜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目光深沉的盯着树。 “因为我们是同伴,也因为我了解她。” “我也希望更了解她,所以我不会伤害她。” 两个男人谨慎的互视着,从交谈里找到了他们各自需要的答案。 “请你告诉她,我想见她。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见到她。”石曜带着淡淡的笑意,透露出低调的自信。 “没问题。”树爽快的答应,立刻步出病房。 斜靠在床头的男子,嘴角边的笑容并未消失,只是深邃的眼里露出几分慎重的神色。 在他几近昏迷时,他听到了她那撕心裂肺的呼喊。 虽然这个意外出人意料,却让他更加确定了内心的想法。 原本他并不想这么快与她摊牌,对她,他需要更谨慎的循序渐进。 可是这个意外打乱了他所有的计画,让他必须抓紧时间行动。 雪的手握紧门把,又再度松开。 她从小到大都倔强顽固,从来没有害怕恐惧过什么。可是现在,她却变得这么懦弱,连开门走进去的勇气都没有。 她的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包括第一次在病房里与他面对面时的情景。 那时,她伪造了一起交通事故,让自己受了点轻伤,并且谎称头部受到撞击而失去记忆。当他走进来时,她必须装成虚弱又可怜的模样。 第一眼看见他时,他就和她想像中有些不一样,她听默羽叙述时,还以为他是个冷酷无情的大男人主义者。然而,他却那么温柔,眼里带着宠溺的光芒…… 雪深深吸一口气,心脏持续的紧缩,她的身体也不断的颤抖。 她放开了门把,还是不敢走进去。 如果再让自己看到他,她一定会崩溃,什么伪装、理智,都会从她的脑子里飞走。 现在的她无比的脆弱和胆小,她再也承受不起任何的打击了。 “为什么不进来?” 眼前紧闭的门倏地自动打开,她想见又不敢见的人,居然就活生生的站在她的面前。 雪的身体蓦地僵直,她只能呆呆的看着他,无法说话,无法思考。 石曜望着她的眼神,就好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般怜惜又显得沉重,同时又闪烁着坚毅、疼爱的光芒。 “看到我这么惊讶?我只是肩膀受伤,又不是腿不方便。” 他的脸色苍白,面容也有些憔悴,可是他微笑的表情却让人觉得温暖。 “你……你怎么起来了?赶快去躺着,你流了那么多血……” 一想到当时的画面,她就浑身打颤。 “那你要进来吗?”他含笑的凝视她。 雪只能点头,明白自己现在别无选择。她的眼神不自觉地扫过他缠满绷带的肩膀,应该干涸的泪水瞬间又盈满了眼眶。 石曜瞥了一眼她含泪的眸子,转身走进病房。 无奈之下,雪只能跟随着他。 “我想和你谈一谈,但是如果你打算逃走的话,我看我还是站着比较好。”石曜嘴边依旧有着淡淡的笑容,他用着疲惫的眼神望着她。 “我不会逃走,你快去躺下。” 她的眼扫过点滴瓶,天哪!他还在打点滴,他怎么能擅自拔掉输液管? 石曜孩子气似的紧紧盯着她。“真的吗?” “我去叫护士,你这样不行!”焦急让她变得主动,她走到他身边,不顾一切的抓起他未手伤的手,想要拉他回到床上。 可是当她的手才碰触到他的手时,他就微微用力,将她整个人都带进了他的怀里。雪完全惊呆,胸口处空了很久的地方,因为他突来的拥抱而被填满,开始疼痛起来。 闭上眼,她觉得天旋地转。 这么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感觉,她听着能让她全身细胞都安心的心跳声…… “你的伤口……石曜!”她猛然拉开两人的距离,发现自己正靠在他受伤的肩膀上。 雪又急又气,泪水又扑簌蔽的落下。“你看清楚,我不是季默羽,你爱着的那个人是她,而不是我,你刚才那样算是什么?”她气急败坏的大声吼着。 “因为我也需要确定,确定你没有受伤,确定你完好无事。昨天晚上的枪声,在我心里还没有过去,除非我看到你,并且亲手感觉到你。”石曜低哑的声音,透露出他的关切和恐惧。 泪水凝滞在眼眶里,雪浑身发抖。 他到底在说什么? 他知道她不是季默羽,为什么还要说这样的话? “你快躺下休息!”感觉到他身体的虚弱,她赶紧扶着他走向病床。 她现在什么也不要想,只想他赶紧躺下,并旦让她去把医师找来。 “你哭了。”石曜的双眸紧盯着她的眼。“不要哭,我没事。” 她只是摇着头:心思乱成一团,教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 这一切是不是她的幻觉?为什么他会对她如此温柔?像记忆中那让她一再心碎的温柔。 “我去找医师。”她擦干眼泪,准备转身。 他突地抓住她的手。“这里有铃,按一下他们就会来。” “那你赶快按呀!”雪不敢再动,生怕他会继续妄动。 按铃后不久,医师偕同护士来了,不但检查他的伤口,又重新为他注射点滴,在叮嘱了她几句后,随即离开。 雪满眼忧虑和心痛,当她看到了他的伤口,身体不由自主的又颤抖起来。 “你好好休息,不要再乱动了!医生说伤口可能会再度裂开,你不知道吗?”雪坐在他身边,他没受伤的手依旧紧握住她的手腕不放。 “我本来想要和你好好谈一谈的,可是现在真的有些头晕眼花,只能等我醒了再和你谈。你会留在这里吗?”石曜眼神疲惫的望着她。 “只要你能好起来,不管你要和我谈多少次我都愿意。” 她朝他倾下身,泪水再度盈眶,眼前只剩他那张憔悴的脸。 “那我就相信你不会离开。”他带着安心的笑容紧紧瞅着她。 她心里一阵酸涩。“可是……你知道我到底是谁吗?我不是……”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季默羽,你是季默涵,是伊崎和绪,是‘雪’,你一直都不是季默羽。”石曜深情款款的凝视着她。 雪的胸口又疼了起来,他知道,他知道她是谁! 那他为什么还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我……” “留在这里,等我醒来。” 石曜根本不想睡,但他觉得无比疲倦,这股倦意教他无法抗拒,所以他只能握紧她的手。 “知道了,我在这里,哪里也不会去。” 不管到底发生什么事,现在的她会坚定的留下来。也不管他清醒之后,她要面对怎样的他,她都不会离开了。 他带着微笑点头。“如果你也累了,也好好休息一下,什么都不要多想。” “我知道,你快睡吧!”又是一片酸楚将她淹没,他在替她担心,他知道她是谁,却还在为她担心。 石曜沉沉睡去,而雪的眼泪却不曾停下过。 这团混乱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擦去泪水,想要看清他的脸,却看到一片灰色的面容,泪水再度滑落。 握紧他的手,她决定什么也不管了,现在的他因为她而受伤,她还在这边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她只要听他的话就好,不论他有任何要求,她都会满足他。 她要看着他好起来,看着他变得健康,恢复生气。 对于她来说,在这个时刻,全世界最重要的,只有他。 第九章 石曜康复的很快,不久就不需要再吊点滴,而且可以随意走动,再等几天就能拆掉绷带,离开医院。 一直留在他身边的雪,一颗吊高的心也缓缓放了下来,但却有另一种紧张在她心头徘徊久久不去。 他没有再提起要和她长谈的事,只是每天对她温柔和善、笑意盈盈。 她陪在他身边,他也毫无异议,而她也不敢再提任何关于她要离开的事。 “爸、妈,你们真的不用过来,我现在生龙活虎……是,我知道,我会去澳洲看你们的……好了,爸,你帮我劝一下妈,请她不要再担心了。”石曜正在用笔记型电脑和父母进行视讯对话。 雪倒了一杯牛奶站在他的对面,她不时瞥向他容光焕发的脸。 只是这样看着他,她的心里就会感觉暖暖的,好满足。 如果时光可以停止该有多好,就让她这样默默的陪伴在他身边…… “我和默涵在一起,我会带她一起回来见你们。” 石曜的一句话惊醒了她,将她带回现实世界。 他在说什么? 雪的脸色惨白,手里的牛奶差一点泼出来。 “不行,你们现在不能见她……是,我不想吓到她……好了,就这样。看到我你们也应该安心了,我的脸色很好……”石曜带着耳麦,声音愉悦而充满活力。 雪的内心更加忐忑不安,看到他关上电脑,她才走到他身边。 现在的他让她无法了解,他明明没有改变——笑容、声调、眼神……可是又让她难以捉摸。 偶尔他会流露出霸气,甚至蛮横的感觉;有时候又觉得他有些孩子气,仿佛在向她撒娇…… 但一转身,他又变成她所认识的那个成熟稳重、果断有担当的石曜。 然而,更多时候,他都让她无所适从,不知道如何面对现在的他。 “又是牛奶加蜂蜜?”石曜很认真的皱起眉头。“你昨天不是说那是最后一杯吗?” “就算你再怎么讨厌蜂蜜的味道,也要喝下去。”她站在他身边,一脸的不肯妥协。 “如果我喝的话,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要求?”他咧嘴笑了起来。 雪瞧见他的笑容,变得谨慎。“什么要求?” 看着眼前对着自己微笑的男人,她真的无法猜透他的心思。 “你不要整天愁眉苦脸、心事重重的样子。”他接过杯子。 她微微一愣。“我……哪有?” 石曜眼神温暖的看着她,微微摇了摇头笑道:“你就什么也不要想,就这样待在我身边,不行吗?” 雪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悲伤,但眨眼即逝,她笑道:“好,我听你的。” 她怎么可以就这样待在他身边? 他们之间有过太多的纠葛,而且她也无法掌握自己的心。 “你会陪我出院吗?”如果没有意外,他明天就能出院回家。 她点了点头,他出院应该会回他在纽约的公寓吧! “那我让助理订两张回台湾的机票——你的任务完成了吗?还有那个袭击你的人,身分也调查出来了吗?” 雪张大惊异的眼,她不能和他一起回台湾! 绝对不行! “一年前你受到狙击的事也解决了吗?”石曜没有发现她的异样,迳自问着。 “这是我们的机密,不方便告诉你,至于这次事件,因为你算是当事人之一,我才能告诉你事情已经顺利解决。” 其实这一次的狙击者是理查?陈雇用的,她拿到了他一些违规操作金融和贿赂高官的证据,而理查?陈察觉了她的身分,恰好在那一天雇了杀手来对付她。 石曜没有仔细追问,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皱着眉头,将牛奶一饮而尽。 雪不由得松了口气,如果他要继续追问,会让她感到困扰的。 “我喝完了,所以你也算答应我的要求了哟!笑一下嘛!”他举起喝得一滴不剩的空杯子,朝她温柔的笑着。 即便心里千头万绪,而且他刚才的话又提醒她还有一些没有解决的问题,但看着眼前的笑容,她无法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你笑得还不够开朗,希望台北的阳光可以让你变得更快乐。”石曜闭上眼,嘴角带着霸气的笑痕。 他就这么有自信她一定会和他回台湾? 可是她没有理由回去,也不能跟他回去。她知道自己必须拒绝他,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罢了…… “石曜,我们现在到底要去哪里?”今天是石曜出院的日子,雪自然陪着他。 然而当他的助理把车开过来后,她却犹豫着该不该上车。 “你放心,不是去机场。”石曜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吃多了医院里的食物,我想找一间餐厅好好的大快朵颐一番,你不会不想去吧?” 雪还是颇为犹豫的看着他。“你说要和我谈的那些事……” 石曜嘴角微撇,笑容神秘的说:“先去餐厅,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才能好好谈一谈。” 纵使不知道他想和自己谈什么,她还是打开门上车。只要能赶快解决现在这种暧昧不明,让她心焦的状态,不管他想要和她说什么,她都会毅然接受。 雪的眼里又泄露出淡淡的哀愁。 他救了她,而她欠他的情,是不是这一生都还不清了? “嗯哼,昨天你答应过我什么?”坐在身边的石曜突然清了下嗓子。 她赶忙挤出微笑,驱散她眼中的悲伤。“我没有愁眉苦脸呀。” “我并没有失去记忆,自然记得你真的开心时的笑容是什么样子。” 雪的脸色倏地苍白。 “我……对不起,以前欺骗了你,而你还救我……” “我不是在提醒你过去的事。”石曜突然紧抿嘴唇。“不过我们迟早要谈,等吃完饭就谈。” “不能现在谈吗?”雪的视线落在他略显清瘦的面庞上。“过去的一个星期让我很困惑,你知道我是谁,为什么还会对我和颜悦色?还有你来纽约的目的,我也依旧不明白。” 石曜的眉峰微微聚拢。 “你不明白吗?我来纽约是为了确认一件事,只有确认了,才能解释我内心的所有疑惑。” “什么疑惑?”雪的心脏倏地揪紧,手心开始冒出冷汗。 “一年前在那间屋子里,我说过我要知道的是真相,可是你还是欺骗了我,难道我没有权利知道事实真相吗?”他本想让她更为放松了以后,再和她谈的。 他的目的并不是想让她紧张,而且希望她能相信他的话。可是,她却一天比一天更紧张、更忧虑、更焦急。 既然她那么想谈,他决定现在就把所有事都摊开来说个清楚。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果不其然,她的眼神立刻变得闪烁,神情愈加惊慌。 “你懂的。”他示意司机停车,看着车外的餐馆。“这家粤菜馆的菜很正宗,味道也清淡,我们边吃边谈。”他深邃的眸光里有着不容她反对的坚定。 雪沉默着,跟着他一起走进餐馆。 她感觉到两人之间紧绷的气氛,也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他在暗示什么?她不愿猜测,只想听他自己说明。 他要了二楼的一间包厢,大大的圆桌只坐着他们两个人,点完了菜,一时间两人竟都沉默不语。 雪决定自己先开口,她暗暗的吸了一口气,调整自己的呼吸后,就以平静的语调问:“你说的真正的真相,究竟是指什么?” “不急,先喝茶。”他拿起茶杯,他们点了一壶碧螺春。 “石曜!”她忍不住抱怨了一声。“你是存心折磨我吗?” 他眼角的笑容很淡。 “现在才有了些谈话的气氛,你在我的面前不需要压抑自己,有话直说,有问题直接问。” 她眉头微皱。“我真的不了解你……” “你心里有许多疑问,可是这些天你都选择沉默不语,你抱着负罪的心,在我面前小心翼翼,但我一直在告诉你,你根本不必如此。”石曜的语气坚定,目露霸气。 她垂下睫毛,眼里掠过已成习惯的悲伤。 “你应该知道我这样的理由,我在你面前怎么可能像个没事人般,那根本不可能。” 石曜的双唇抿成坚毅的直线,他略微沉默后说:“在我没有说之前,你愿意告诉我,你假扮成默羽的真正原因到底是什么吗?” 他质问的语气直冲她的心房,引起她内心不安的颤栗。 雪咬了下嘴唇,抬起头却有些心虚的说:“该告诉你的,我早就告诉你了。” “什么叫该,什么叫不该?”他的声音咄咄逼人。 “你到底想问什么?我不想和你玩文字游戏,更不想再兜圈子。”她开始惊慌起来。 他知道了什么?他又想表达什么? 她的心跳如擂鼓,太阳穴阵阵刺痛着。 “我希望听到你的坦白。”石曜双目炯炯的盯着她。“希望你能把真相亲口告诉我。” “没有什么真相。”她一把抓起自己的手提袋。“不要以为你救了我就有什么了不起,我也有不想说的话,也有自己的坚持和自尊。石曜,我没有义务坐在这里听你胡说八道。” 石曜的眼神变得深晦,只是沉默不语的瞅着她。 压迫在她心里的紧张和恐惧终于爆发出来,她迅速的站起身,怒气腾腾的瞪着他。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不要什么话都不说,我快受不了了!你到底要我做什么?我已经向你道过歉了,而且事情已经发生,我根本无法控制……” “我和她原本决定在纽约举行婚礼,但其实默羽开始害怕,她并不是真的想嫁给我。那时候你们姐妹重逢,于是她就向你求救,请你假扮成她,做一些她不敢做的事。而你为了怕我看出破绽,所以假装失忆,然后代替她成为我的未婚妻。”石曜冷静的开口。 雪的身子倏地一震,跌坐到椅子上,压根无法掩饰住自己的惊异。 “事实并不是你囚禁她,而是她心甘情愿躲起来。那天她和我吵架也是你们的计画之一。我离开之后,她就去找你,然后你们设计了那场车祸,用以完成这个偷天换日的计谋。”石曜的语气沉稳而肯定。 雪的脸色随着他的话,越来越惨白。 “当时的你的确需要转换身分,但那并不是这件事的唯一目的。我来纽约,只是想要搞清楚,为什么默羽会撒谎说你主导了一切,为什么她要你做的事你却迟迟没有下手。”他的表情冷硬如石,身体挺直。 她的眼神闪烁,身体颤抖。 怎么办?她要如何回答?要反驳否认吗? 不,如果不是非常有把握,石曜不会说出这些话。 “你想知道我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的吗?当我和默羽分手时,她的眼里总闪着一种逃避的不安,那不是因为对我失望而想跟我分手的表现。我虽然不太了解她——我自以为很了解她,但显然不是。”他微微停顿。 雪只觉得身子忽冷忽热,他的话带来的冲击超过她能承受的范围,教她脑子瞬间空白。 “可是即使不算了解她,我还是可以从她的眼神里察觉出她的心虚和惊慌。她急切的和我分手,可眼里又有着莫名的愧疚感,她坚持不要我给她任何东西,甚至是歇斯底里的拒绝,我想补偿她,她却觉得她没有理由接受。”石曜的神情冷静平和,那些回忆在他心里仿佛没有掀起任何的涟漪。 她拿起茶杯,想要掩饰内心的激荡,可是她的手却在颤抖——向来拿枪都不会颤抖的手,此刻却难以控制的剧烈抖着。 “她离开台湾以前,我和她有了一次深谈。她很紧张也很脆弱,几乎是崩溃的告诉了我许多话……关于她和你如何计画让你代替她来向我提出分手,如何才能让她摆脱我,以及后来她见你迟迟不肯行动,寝食难安得甚至鬼迷心窍的想到用诬陷你的方式,以此为借口向我提出分手。” 石曜的语调还是如风般淡漠,眼神却有股深沉的坚毅。 雪放下茶杯,她觉得浑身无力,心不断的抽痛。 他知道了,他终究还是知道了! 她原本以为可以永远保守的秘密,却还是让心细如发又聪明的他洞悉了一切! “石曜,我……” “你先听我说完。”他打断她的开口,望着她的眼眸深不见底。“之后我做了很多的调查,一直想要找到你,但那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你的组织非常优秀,我动用了所有的关系,还是花了一年的时间才探询到你的行踪。” 他在找她?! 原来过去这一年他都在找她?! “你找我……是想从我这里得到确认的答案吗?” 她胸口的疼痛变得更加激烈。 “其实知道真相又能怎么样,只会带来更多的伤害。总之是我对不起你、欺骗了你,至于默羽……她也有她的痛苦和无奈,请你原谅她吧!” “我已经原谅了她。”石曜深邃的黑眸掠过一道激光。“不可否认,一开始我的确难以接受,毕竟我和她认识二十几年,而她竟然连对我坦白的勇气都没有。可是我也有错,从一开始我和她之间……其实就有许多问题。 或者我和她都不了解爱情的真正意义,我把娶她当成我的责任,她则因为没有安全感,而害怕如果不嫁给我就会失去一切。我们彼此都不了解对方,我又硬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到她的身上。”石曜再度停顿,要把心里深处的感觉变成语言,还是有一些困难。 “但这些都已经过去了,我和她分手了,许多事早就无法挽回……更重要的则是现在和未来。” 这些话他过去说过,现在再度听到,又在雪的心里激起一波巨浪。 他是如此沉稳可靠的男人,他坚持自己的信仰和原则,他才是生活中的强者,才是值得女人依靠的男人。 “默涵……我想要这样叫你,可以吗?”石曜深呼吸之后,用他那双可以洞悉一切的锐眸紧紧盯着她。 “你当然可以这么叫,这本来就是我父母替我取的名字,只是我不知道怎么去当季默涵,她对我很陌生……”雪的喉口有些紧 窒。 “默涵,我有很多疑惑,希望你能替我解惑。我来纽约看到你以后,必须先确认一些事才能和你深谈,我并不是想报复你,或是把责任都推到你的身上。” 听着他平静的语气,她却感到一阵阵的心酸。 是不是她的出现打乱了这个男人原本幸福安静的生活呢? 如果她没有答应默羽的要求,那该有多好…… “本来就是我的错,我不应该答应她的,还答应她以后又把事情搞得更糟糕。我可以轻易完成危险的任务,却搞砸了最重要的事。”她用力忍住夺眶的泪水,觉得自己没有哭泣的理由。 “其实听完默羽的话以后,许多我原本不明白的地方都了解了。例如一开始的时候你对我很排斥,觉得我欺负了你妹妹。还有当我告诉你父母的事情时,你那种超乎我想像的悲伤……你的思维方式和默羽回然不同,你太有主见……即使失去记忆,也不应该让一个人发生那么大的改变。” 他的话让她不安,她一点也不想去回忆那段生活,那会让她更有罪恶感。 “而我来纽约,不是想要向你确认你和她之间的计画,这一方面我已经完全相信她的话,我只是有另外的疑惑没有答案。”他眼神如炬地凝视着她,嗓音更加低哑。“你告诉我,为何你迟迟不肯执行你们的计画,为什么不向我提出解除婚约的要求?” 雪屏息凝神,心跳在瞬间停止。 怎么办?她最害怕、也最恐惧的时刻猝然到来,她却没有准备好答案,她不能回答,无法回答。 石曜眼里的光芒更加深沉。 “默羽告诉我,按照你们原来的剧本,你应该和我争吵不断,并且渐渐假装恢复记忆,将她不敢告诉我的那些话透过你的口告诉我,让你提出分手,最后达成目标。”他审视着她的脸,表情严肃。 任何角色都扮演得游刃有余的她,此刻,只是白着一张脸,表情无所适从。 “因为从小是孤儿,所以默羽有着很深的危机感,但是我的父母和我却没有察觉她心中的这种害怕。她表面看起来任性开朗,有时会耍大小姐脾气,那都是她在测试我们到底有多么爱她,是不是永远不会遗弃她。”石曜也没有逼迫她回答,反而开始说起自己和季默羽之间的事。 “她说她胆小懦弱,所以只能虚张声势,不论是对家里的佣人、学校里的同学都如此,她害怕有一天我们都会离开她,让她变得孤零零。她会答应我的求婚,并不是因为爱我,而是因为嫁我她才能永久的留在那个家里。”石曜的眼神突地有丝迷惘,嘴边扬起一抹自嘲的笑。 雪的心脏再度揪紧,一想到他听见这些话时的心情,她就心痛得无以复加。 “她自己早有喜欢的人,只是那个人不是我。订婚以后她感到压抑和苦恼,她一直把我当成哥哥,根本没办法把我视为未婚夫……我自以为了解她,却其实什么也不知道。 她不喜欢我送的礼物,却从来不敢表达,她对生活没有安全感,我也无法给她需要的安全感。”石曜嘴角边的自嘲笑容渐渐扩大,嗓音流露一丝苦涩。“所以这一切并不是你的错,当然也不是她的错,感情本来就没有对与错,你不要自责了。” 他嘴角的笑容让她感到刺眼,自己的未婚妻急于逃离自己的身边,他的心情该是多么的痛苦?她只想好好的安慰他。 “一开始的时候,默羽对我说你是个有控制欲的人,她不敢忤逆你,所以活得很压抑。我把她当时的慌乱解释成对你的害怕,现在想想,那个时候她不过是因为撒谎而紧张。” 石曜靠向椅背,闇黑的眼眸平静而无波,专注的听她说话。 “其实我也明白妹妹和我说的话未必就是真相,但人总有私心,总会美化自己的行为,更会相信自己的亲人。而且我希望她幸福,毕竟我选择了那种职业,已经离幸福很遥远了……”她的眼神瞬间迷蒙,又在刹那变得清澈。“石曜,我觉得她是爱你的,以妹妹爱哥哥的感情爱着你,她无法嫁给你和你一起生活,所以她焦虑不安、暴躁易感,这些都是后来我感觉到的。” 雪的眼里透着焦虑,一股急于安抚他的焦虑,希望他能赶快振作起来。 “为什么说你自己离幸福很遥远呢?你的职业让人尊重,你是个坚强有主见又善良的女子,你这样的人不得到幸福,还有谁能得到幸福呢?”石曜犀利地说。 “现在不是谈论我的时候……”她的心又是一阵紧缩。“我只是希望你能原谅默羽,她没有坏心眼,她什么也不要,一个人选择过清贫的生活,就是在为自己的行为赎罪。” “我早就原谅她了——应该说我没有责备过她,又何来原谅一说呢?”石曜的语气十分冷静。“而且我为什么不该谈论你?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谈你的事。” 雪的身体倏地一僵,她知道自己闪避不了他的问题。 他总是这样的固执,执着地要知道全部的真相。 “你觉得我和她口中的我,有什么不同?你觉得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石曜直视她的眼神极具穿透力。 “我说过了,你是个坚强而有责任感的男人,你或许很强势,但你不会强迫别人做不愿意的事,你当然不是默羽说的那种人,其实她也不是那样想的……” “那么你没有执行计画,是因为觉得我可怜,还是有别的理由?我希望你把你的理由告诉我。”他闪动决心的眼眸,伴随着低沉坚定的嗓音投向她。 雪知道自己无路可走、无处可逃了。如果她再次对他撒谎,就太对不起他、对不起自己的感情了。 “我的理由就是,我爱上了你,爱上了我自己妹妹的未婚夫。”她咬着唇,心一横,将这句深埋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她迷惘的眼神里也透露着坚毅和决绝,但说出口的话,她也不会后悔! “那时你对我说你爱我,并不是在撒谎啰?”他的眼神暴射出一抹激光。 “是的。” “我明白了。”石曜似乎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也在刹那舒松下来。 即便早就料到她的答案,但在她说出口前,他还是心跳不安,紧张不已。 她疑惑的梭巡着他温柔的脸,谈话这样就结束了吗? “饿了吗?我们吃饭吧!”他叫来服务生开始上菜。 雪的心里有着长长的失落,这就是他的回答吗?他没有其他的话要告诉她? 呵!她需要他说些什么呢? 他本来就是为了寻找答案而来,现在他得到了,那么也就结束了。 毕竟他全心全意爱着的人一直是默羽,从来就不是她。而且,她也不应该有什么奢望,早知道她与他是不可能的事,为何还会有那种不切实际的期待呢? 低下头去,她的眼泪却无声落了下来。 因为还是担心他肩上的伤势,雪将石曜送回他在纽约的公寓,同时帮他打点生活起居。 虽然心口处有着无比的空虚和隐隐作痛的感觉,但她尽量用微笑来面对他。 他们之间的所有心结都已经解开,看到他未深陷在和默羽解除婚约的真相里,还是让她觉得欣慰与安心。 所以石曜已经没事了,像他这么坚强又极富魅力的男人,一定会遇到另一段爱情,只有放下过去,他才能再度寻找到幸福。 “你又在皱眉头。”当她在厨房里熬汤的时候,他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边。 “石曜,大骨汤马上就熬好了,你饿的时候自己弄热来吃。”雪将高压锅的插头拔掉,飞快地脱下围裙。“时间不早,我也应该走了。” 这一走,她想他们一定相见无期了。 “如果我不想让你走呢?”石曜拦在她的面前。“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不能让你就这样离开。” “你已经得到你要的答案,我留下来做什么?”她不敢直视他那双清澈又锐利的眼眸,生怕动摇了自己离开的决心。 他伸出手握住她的肩膀。“因为我要你留下,留在我身边,哪里也不要去。” 雪的神情变得慌张。 “我要得到答案,并不是要放你走,而是要把你留下。”他坚定的说。“刚才在外面,我不想吓到你,才没有这样做,其实我早就想这样了……” 他将她拉进他的怀里,眼神认真、坚定又温柔的瞅着她。 雪僵直着身体,想到他在病房前也曾这样拥抱她,想到他当时说的那些话……难道在他的心里,她并不是没有地位的,他对她也一样…… “我还想这样……”他那富有磁性的声音,恍若叹息般在她耳边吹拂着热气。 她茫然抬头的瞬间,随即被他虏获她颤抖的红唇。 他深深的吻着她,热烈霸道的气息,卷走了她所有的思想和意志。 她知道自己走不掉了。 不论天涯海角,她的归宿,只能在他的怀抱里。 第十章 东方刚露鱼肚白,微弱的光线照进宁静的卧室里。 雪睁开双眸,悄悄的看着身边睡得正甜的男人。 石曜,她唯一的男人,也是唯一的爱人。 她的眼眷恋的扫过他紧合的眼眸、挺直的鼻梁、柔软的薄唇…… 一抹杏红染上她饱满的脸颊,水灵灵的眼眸闪过甜蜜的光彩。 她会永远记得昨天晚上,她享受到女人最大的幸福。 和心爱的人依偎在一起,什么也不用思考,只是深刻的感受着彼此。 她的嘴角带着笑容,轻轻地掀开被子走下床。雪迅速的穿上衣服,多年来的训练让她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她爱恋的目光依旧缠绵在他的脸上,他的眉宇舒展,酣甜的睡颜让他看起来有些孩子气,和他平常的稳重有着些许不同。 石曜翻了个身,将手搭在她离开的床位。 雪屏住了呼吸,生怕他就此醒来。不过他依然睡得很沉。 她审视的眼又滑过他受伤的肩膀,昨夜,在那样狂乱的夜里,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他的伤口。 她的眼里流露出深深的爱意,这一生,她从来没有享受过太多的温暖和柔情,没有人特别爱她和需要她,她也从未爱上过谁、依靠过谁。 直到遇到他——她妹妹的男人。 他用款语温言、理智沉稳的心思将她完全的俘虏。 如果她就此留下,会怎么样呢? 雪的目光最后一次饱含着深情,恋恋不舍地梭巡过他俊朗的轮廓,将他的容颜深刻在心底。 可是她如何能够留下?以妹妹的替代品存在吗? 他用对待情人般的方式亲吻她,将她呵护在手心里,霸道的不让她离开——这一切都让她心动不已,她也愿意毫无保留的回应。 然而她的理智明白,她不是他真正深爱的女人。 也许他对她的行为觉得感动,也许他受到伤害后更想从她这里得到慰藉,也许因为她的容貌让他产生了爱她的幻觉……但是她不能真的就此留下,她可以寻求一夜的温存,却无法永久的欺骗自己。 雪无声的打开房门,她不敢再回头,生怕自己看到他又会突然心软。 就让她这样离开,把这一夜当成最美好的回忆,永远保存…… 站在甘乃迪国际机场的候机大厅里,雪接到零打来的重要电话。 “雪,今天有一份重要的文件刚送到我的办公桌上,我觉得应该第一时间通知你。” “什么事?” 她找了个空椅子坐下,目光扫过身边的人,应该没有人注意到她。 “你的一级戒备状态已经解除,攻击你的幕后主使者抓到了。”零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快乐,反而有种冷漠的紧绷。 “怎么会呢?不是说没有消息,对方也似乎放弃了对我的狙击吗?”这件事一直成谜,她回到巴黎以后,也不曾再被人狙击过。 虽然零建议她不要立刻投入工作中,但当时的她却坚持要回组织。 那个时候,生死对她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她只想藉由工作来让自己遗忘。 “最近国际刑警在追查一起贩毒案时无意中查到的,你绝不会想到对方竟然是a国的流亡王子,他认为是你破坏了他继位的阴谋,所以就雇了杀手。” “仅仅是我的私人恩怨?”虽然他们经常会因为接手的任务而遭到报复,但可以持续追查到他们身分的人毕竟不多。 “当然,我还是觉得有一些问题,他对于如何可以密切掌握到你行踪的管道守口如瓶,这些要经过审问之后才会真相大白。”零冰冷的声音有种杀气。 “我想要现自审问,可以吗?” “除非你现在就回来,明天他就要被转送回a国。” “我在机场,马上就回巴黎。” 这个“好消息”竟无法在她心里掀起一丝喜悦,她的语气也只是公事公办。 “这么快?我以为你要多待上几天。” “任务已经完成,我为什么还要待在这里?”她有些心不在焉,耳边听着广播里的航班号码。 “树告诉我你有一些私事要办。” “零,既然是私事,你就不该问。按你一贯的原则,你应该保持沉默才对。” “是我没有看好季默羽,才会让她有办法和外界联络,也是我让照顾她的人教了她一些我们平时行动时耍的小花招,才教她有机会用卫星电话联络上石曜,暗中警告他你有问题,所以我难辞其咎。”零向来冷酷的声音里,可听不出任何自责的味道。 雪淡淡的笑了起来。“头儿,你最近越来越像我们的保母了。这没什么,我已经完全释怀了,而且现在的我……觉得很平静。” 是的,当她决定离开时,她就已经放开了所有。 现在起,她要做一个快乐的人,就让她把对石曜的爱深藏在心底,把昨夜的回忆也深埋在心底。 “石曜是我都会佩服的男人,他可以查到你的下落,甚至保护你的安全。”零说话的语气难得有了些起伏。 “他也是我见过最好的男人。”雪露出苍白而飘渺的笑容。“其实我很高兴可以认识他,他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爱情,还有被人宠爱的感觉。” “雪,我有些事要飞去夏威夷,我看了一下纽约的班机——不如你和我在夏威夷碰面如何?我可能也需要你一些帮助。”由零那儿传来传真机的声响,应该是有了新的任务。 “可以,只要有报酬就行。” “很好,我替你修改行程,你半个小时后登机。” 记下零所说的航班号码后,她挂断了电话,有些怅然的看着透明玻璃窗外的停机坪。 又有新工作了,这样也好,她可以撇开一切杂念,不再胡思乱想。 起身后,她的目光不自觉地看向入口的地方,微微的叹了口气。 虽然很想让自己豁达,毕竟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却为什么还是会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期待看到他的身影出现在机场呢? 难道她以为他会追过来吗? 不,她留下那样一张便条,他应该不会追来了,绝对不会追来了。 不再有希望,她露出恬淡的笑容。 看来这就是她所希望的结局,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 不对劲! 当飞机起飞后,雪看着空荡荡的机舱,她的手不自觉的放在自己的皮包上——这才发现因为安检的关系,她的手抢和匕首都没有带上飞机。 她皱了下眉头,解开安全带。 空姐告诉她,她是最后一位上机的客人,当时她就觉得奇怪,她明明按时间登机,但在她之前和之后却没有发现有其他人。 但就在她疑惑之际,又接到了零的电话,她赶紧趁着飞机还没起飞前接听。 零和她约定了见面地点,当她关机时,飞机竟然就已经起飞了。 她没有听到空姐的广播,也没有听到机长的声音。 她所在的头等舱里没有其他客人,身后的经济舱是一片怪异的死寂。 即使在起飞时,也总会有一些声音,以她的听力绝对不可能什么也听不到! 雪起身走向后头的经济舱,惊讶的发现这是一架除了她以外,没有其他客人的空机! 她再度回头,也不见空姐。 冷静!当遇到不可思议的事件时,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冷静! 飞快地,雪朝着驾驶舱的方向走去。 就在她打算敲门时,驾驶舱的门却从里面突然打开,一个穿着副机长服装的男子站在她的面前,对她微笑着。 雪倒抽一口冷气,完全的愣在当场。 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别人,竟然就是石曜。 坐在头等舱里,石曜将一杯红酒放在她的面前,另一杯则握在自己手心里。 雪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嘴角微微嘟起,专心的看着窗外的云海。 “听我解释了这么多,还是不想理睬我吗?”石曜颇有耐心的望着她。“除了这个方式,我觉得你不会同意和我坐在一起几个小时,认真的听我把话说完。” 雪依旧红唇紧抿。 “我一大早起来就发现你失踪了,然后在楼下只看到你留下的这张便条。”他从口袋里掏出便条,放在她面前。“你想不想知道我当时的心情?” “不想知道。”她依然固执的望着云海。 “我在想,到底该怎么样才能让你明白,我没有把你当成默羽的替代品呢?该怎么样才能让你明白我要的人是季默涵,我爱上的人也是季默涵呢?”石曜的声音里透着沉痛。“我并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才会让你误会。” 雪的脸上笼罩着一丝苍白和悲伤,眼眸也变得黯淡。 “我曾经想了许多种方法,想向你解释我对默羽的感情,想告诉你我爱上你的过程,可是最后我决定放弃。”他刚毅的脸上有着果决。“因为那不是我的方式,我不是个会解释的人,要你相信我,我就要用自己的方式。” 雪感觉到飞机正在缓缓下降,他们现在是在太平洋上,但却不是靠近夏威夷的方向。 “我们要去哪里?你包下这架飞机?!”他能在短短时间里就包下这架飞机,让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石曜在美国有这么大的势力吗? “等一下你就会知道。”他越过她,视线同样投向窗外。“默涵,我现在只把我的结论告诉你,至于你是否选择相信我,由你自己决定。” 她的身体震动了一下,咬紧的嘴唇渐渐泛白。 “我爱的人是你,你是我唯一深爱的女人。你占据了我所有的爱情和心,我想要给你幸福,想给你一个家庭,想和你白头偕老。”石曜握住她的手,坚定又充满烈火的目光燃烧着她。 “昨天我把你留下,并不是把你当成谁的替代品,我知道你们即使有着一样的容颜,也是不同的个体。你和默羽并不相同,就算现在你们一起站在我面前,我也能将你们清楚的分辨出来。” 她不敢抬头,不敢移动。心脏的跳动超过了负荷,脉搏的窜动也超过了极限。他的话,一声声、一句句都刻进她的心里,清楚的在她心里扬起回声。 石曜的视线带着烧炽的力量,滚烫的落在她脸上,瞬也不瞬的盯着她。 “我还想告诉你一句话,同时等待你的答案。”他继续用那种热力十足的眼神望着她。“是的,就是你现在看到的那句话。” 雪的耳边响起他的话时,她的眼前也看到了一副不可思议的画面。 在她视线中,在海面一个美丽的小岛上,摆放着成千上万、数都数不清的红色瑰花。而那些红玫瑰花正清晰的排出这样一句话—— marry me 飞机继续沿着海岸线低空飞行着,并缓缓的绕着那座小岛飞行。 她可以更加看清红玫瑰花所组合成的英文字母——鲜红的玫瑰、青翠的小岛,还有她眼眶渐渐湿润的泪珠,连接成她此刻的心情。 “嫁给我好吗?默涵,让我用心和时间来证明我对你的爱,让我一天天的向你展示我的真心。”一颗闪着璀璨光芒的钻石进入她迷蒙的眼前,而小岛上红玫瑰排出的字体益发清晰。 她能拒绝吗? 雪扬起颤抖的纤长睫毛,不敢相信这种浪漫的情节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眼前的他,有着温柔和煦的笑容;眼前的他,眼里溢满着对她的深情;眼前的他,眼里倒映的是她的容颜;眼前的他,就是她热切挚爱的男人。 “你应该知道我在害怕什么,知道我在犹豫什么,你也明白我并没有让你可以爱我的自信,你……确定要娶我吗?”她的眼里泛出晶莹的泪光,感伤的眸中毫无遮掩的显露深深的脆弱。 石曜早就知道在她坚强的外表下有一颗易戚脆弱的心,而那颗芳心正是他想要好好呵护与珍惜的。 “你可以相信我,我认识的是完整的你,那个你深深吸引了我,而且打动了我的心。”他将戒指放在她眼前,表情真诚而深情。 “可是默羽,你……曾经是她的未婚夫,你曾经很爱她……我不是要你不再爱她,可是如果你心里还有她,我也无法接受……我好混乱,我也搞不清楚自己真实的想法。我觉得自己好自私,但是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她的眼神焦躁不安,却也有着浓浓的软弱。 “我对默羽不是没有感情,但她和我之间并不存在爱情,想娶她是因为这是我的责任,长久以来,宠爱她是我的责任,现在她有心爱的人,而我也在努力追寻自己的幸福。而且我想亲吻、拥抱的人也不是她。” 他将她从座位上拉了起来,眼神与她紧紧胶着。 “我和她之间从来不存在爱情,解除婚约是最正确的选择,而想娶你,是因为我爱你。我再说一遍,你不是她的替代品,你就是你,是我石曜渴望共度一生的女人,是我不论何时都牵挂的女人,是无时无刻都在我心头的女人。” 他语气霸道,言词却极具说服力,还用炙热的眼光凝视着她的眼。 “但……默羽会怎么想?我答应她的事根本就没有完成,却还爱上了你……”她的唇颤抖着,胸口的感情澎湃得想要突破阻碍和藩篱,想要朝他奔去。 “你不要想她,只要告诉我,你怎么想?”他轻捧着她的脸,低嗄的问道。 “我想答应你……想要嫁给你。可是我好胆小,又好懦弱,我不知道有没有勇气去证明你的爱,如果事实不是我所期望的那样,我会心碎而死的。” 她的身体轻颤着,终于将她的脆弱完全展露在这个男人面前。 石曜吐出一口长气,她总是把自己伪装得刀枪不入,其实内心里承担着很大的压力。看到她愿意在他的面前完全坦白,他既心痛又心安。 “我绝不会让你心碎而死,因为在那之前,我一定会先心痛和自责而死。”他将戒指坚定快速的戴进她的中指。“现在你什么也不要想,只要把你自己交给我,信任我,这样就好了。” 雪的眼泪如珍珠般一颗颗坠落,她看向手里那枚发光的戒指,心酸的同时,心里那扇感情的闸门也完全的被打开了。 她扑进他的怀里,在他坚硬的胸膛前放声大哭。 “石曜,这是真的吗?我一直都不敢相信,我一直有罪恶感和介意的事。毕竟你之前要娶的人是默羽,她还是我的妹妹……”她将心里所有的压抑喊了出来。“可是我不管了,我再也不要考虑那么多了!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我爱你……” “傻瓜,你和我都是自由之身,我们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就连默羽也会祝福我们的,我知道这么说也没有用,只能让时间去证明。 我一定要医好你这个喜欢胡思乱想的坏毛病,而且不准动不动就想着离开我,你知道我有多着急吗?”他紧紧的将她锁在怀里,深邃的眼里流露出欣喜。 “谁知道你有多着急,我在便条上写着如果你确定你爱的人是季默涵,而不是季默羽的话,就打电话给我,可是你却没有打来,也没有出现在机场……”她语带怨恨的说。 “你以为包下飞机、准备玫瑰文字来求婚不需要时间吗?” “对了,这些你是怎么办到的?”她安心的靠着他的肩膀,一种轻飘飘的感觉让她全身飞扬。 “我知道要让你完全相信我没有那么容易,我在追求女生方面没有那么多的经验,所以就打电话给你的同伴‘树’,他给我电话时,大概就知道你有多么固执。后来你的老板‘零’又打电话给我,他告诉我他能助我一臂之力。”他稳重的脸上闪过一抹狡黠的笑容,眼眸熠熠生辉。 “你们两个坏蛋居然联合起来对付我!难怪他骗我上了这架奇怪的飞机,你们真是……” 她抗议的话被他的唇所吞噬,让她立刻变得温驯起来。 石曜终于发现了可以留住她的法宝,那就是他的吻。 只要他施展魅力,她就会乖乖的安静下来。以后他可要好好的利用这个法宝,将她牢牢的栓在身边,再也不让她逃走了。 他全心全意的爱着这个女人。 所以,未来他要做的就是把这份爱情传递给她,让她明白,她并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在他心里,她现在是唯一,未来也会是唯一。 编注: 欲知康少勋与童小颜的爱情故事,请见爱表现036——叛情记之一《枕边恶狼》! 敬请期待棠芯最新力作。 后记 【留住美丽 棠芯 】 似乎最近后记的内容都是比较沉重的,好久都没有谈一些快乐的事了。其实夏天到了,棠芯就像在过去告诉大家的一样,真的就蹲在家里,不出门,写写小说,看看电视,听听音乐,读读书……日子也过得很清闲。 但是清闲归清闲,写作的过程中也需要一点新鲜的刺激。因此,最近我就迷上了看一些美容、美发的书籍。也大概是年纪略长,所以更加注重保养了。 因此,就和女性朋友,还有邻居及家人,三五成群的一起研究什么保养品比较好,甚至diy一些面膜来敷脸。当然,网购就成为了我最好的朋友,不出门也能买到所有想要的东西,网购真是太棒了! 一写这个话题,脑中就闪过许多的辞汇:瘦身、日妆、瑜伽、保养、彩妆、发型、生机食品……心跳都变得有些激烈。 女人果然就是对一些东西无法抗拒,而且乐此不疲。 我想这大概是因为每个女人都会想要留住自己的青春,希望将最美丽的状态长久的保留下来。拥有柔滑的肌肤,尽量做到没有皱纹,并且有弹力不松弛;拥有苗条的身材,杜绝赘肉和byebye肉,平坦的小腹、纤细的长腿…… 这是不是每个女人的梦想?而且棠芯相信:世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棠芯一直以来都很喜欢日本的美容大师佐伯老师,会阅读她写的书籍,还有翻阅一些日本杂志。 我一向认为,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主见,所以并不完全听信所谓“权威”和“名人”的话,但反过来,我也喜欢吸收各种不同的讯息,并且从中选择自己认为有用的。 所以每当听到一个新的护肤理念,我都会亲自去尝试,不然的话就不会知道是否真的有效。但是经过自己的亲自体验以后,真的觉得佐伯老师教导的一些观念都是正确的,可以得到我的共鸣,并且能让我看到肌肤的变化。 比如她倡导每天的肌肤护理比起每个月去美容沙龙要来得重要百倍;保养品不是涂上去就会产生效果,重要的是使用方式;不要去虐待你的肌肤……等等理论,都让我有茅塞顿开的感觉。 当然这些东西并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的,而且需要自己不断的去实验,找到最适合自己的产品,并且坚持下去。 “坚持”是比什么都重要的概念,不要以为每天懒一下没关系,反正今天不涂的话,还有明天。这样的想法其实是最要不得的。记得有一段时间,棠芯就是比较“懒”,结果皮肤马上就变得暗沉无光,甚至毛孔也有点粗大。 那个时候我真的感觉到了危机,采取一些急救的措施后,当肌肤状态稳定,我也就不敢再有任何的怠慢。 “耐心”也是很重要的心态,不要想在瞬间就能看到完美的效果,很多时候日积月累,才会让肌肤达到一个让人欣喜的状态。 有了以上这些心得以后,现在的我也在保养方面得到了许多乐趣。看到水水的脸颊,有光泽的肌肤,谁会觉得不开心呢?而且坚持不用贵的保养品,只用对的保养品。 因为我也曾经有过这样的迷思,认为只要是贵的就会有效,开架式的可能就没什么效果之类不正确的想法。好在我的朋友里有个美容达人,她推荐我一些好用又不贵的产品,让我开始纠正自己的想法。 其实说了那么多,只想告诉我亲爱的读者,不管你现在几岁,都可以开始接触一些保养方面的知识。保养不分年龄,现在状态好的可以保持,状态已经变差的可以想办法改善。 女人要爱护自己,并且留住我们的美丽,对抗衰老问题——怎么觉得好像广告词的感觉,有些肉麻了吧? 好了,女性话题就写到这里,回到我这个系列的问题上。我有些战战兢兢,不知道大家是不是喜欢看这种一开始就埋下伏笔和人物比较众多,以及内容复杂的故事? 因为这次主角们的职业有些特殊,发生的事也希望可以越来越“劲爆”,如果有一些情节上没有照顾到的地方,就请大家多多关照,并且多多包容了。 在盛夏的阳光下,棠芯要继续努力!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