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霸王》 第一章 凌晨十二点,自己不睡觉也就算了,还要连累别人,可恶至极……可惜这种话,只能暗自怒骂在心里,毕竟现在是踩在“别人”的地盘上。 海皇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脚步虽然迈得极大,但速度却非常缓慢,态度似乎也过于悠哉。 不过海皇虽然看似闲散,但气由心生,明明姿态慵懒,身形却益发挺拔,那是蕴藏在血脉中的天赋神能,浑然天成的强大气场。 四大家族之一——海家的继承人,这个堪称太和国最强的男人,肆意随性是众所皆知,行踪成谜也不足为奇,但三更半夜出现在太和国宫? 海皇瞄了一眼身边的人,他老爹,海家的大家长,也是国家总务大臣的海啸,身高足足矮了他半截,一脸笑眯眯的样子。 海家人似乎天生个性爽快开朗,就连身担国家重任、事务繁忙的海啸,也镇日精神抖擞、精力充沛。 只不过,精神好也用不著拉著他一起受罪啊! 海皇伸出修长的五指,随意耙了耙头发,面露不悦。 他棕色的外套下,是包裹著修长双腿的休闲紧身长裤,勾勒出有著黄金比例的身材。 鲜明的深蓝色短发,额前还有几缕稍长的发丝垂在眼角,在暗夜的微风中倔强地轻微摇摆。 他深刻的五官犹如雕刻,一笔一画深深地嵌入肌理,眼眸深处那黑晶体般深幽坚定的瞳,绝非常人所有。 不笑时抿著唇,让人不敢直视他宛如神一般威严的面容;笑时,也还是别看得好,因为他的笑容太过张扬耀眼,会让人不自觉沉溺。 只是,不驯的海皇大人,如此强霸的人,脚上踩的却是一双随性得有点过分的海滩拖…… 他可是将来代表海家参与和国议事,继承总务大臣一职,带领众人协助国主领导太和国的男人啊,这点小事,算了算了。 “新国主难道有非同常人的癖好?半夜不睡觉把我们召进来干什么?”海皇随意地开口问道,声音听起来有些不悦。 “人家也才刚上任一年,你就多担待一下嘛!”海啸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说别人有非同常人的癖好,他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啊。 海皇的个性看似张狂、容易捉摸,实际上却没有人能洞悉他的心思,他的想法复杂敏锐,不能用一般的思维估量他。 “刚上任?”海皇的语调扬高了几分,呼吸却趋于平缓,他伸出手,玩闹地用大掌凌空一劈,无形无色的空气仿佛变成一道实体的墙,让人感到从中裂开。 “那个人有本事坐上国主的位置吗?”他才不想扶持白痴国主。 “人家有资格!臭小子,说的是什么话,难不成你想造反?”海啸一边说一边拉开自己和儿子的距离。谁知道他又会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 “不是我要造反,新国主打什么主意老爹你不会不清楚,海家掌握著太和国一半的势力,我的存在,对于只掌管军事和人事的国主来说,是必要也是威胁,他这么晚把我们召进来,难保不是想斩草除根。” 海皇悠闲惬意的戏语,仿佛在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但他话中的含意,似真似假,似乎早已将一切看得透彻明晰。 他是太和国最强的男人,有著过人的家世背景,这个理由已经足够让那个还摸不清底细的新国主操心了。 重权分立,是为了防止一方独断专权,同时,当然也会有谋权篡位的隐忧。 “你不是对这种事情没兴趣吗?”海啸疑惑地瞥了儿子一眼。 他老人家膝下一儿一女,儿子肆意成性,女儿懒散不才,两个都不体谅他,年纪一大把了还得为国事奔波。 海啸忍不住想为自己掬一把同情泪。 “兴趣?”海皇再次不满地耙了耙头发。“兴趣的确没有,不过如果这是推不掉的责任,我也不会逃避。” 海皇说话的同时,似乎也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问道:“新国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啊……”海啸笑得有些狡猾,丢给儿子一个暧昧的眼神。“等一下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这时候,一直走在前方的内务官忽然停下脚步,有些尴尬地回头看向一直把他当隐形人的海家父子。 “总务大臣大人,国主在里面等你们,请进去吧。”内务官不禁汗颜,海家的人,未免也太不拘小节了。 “到了?好,走吧。”海啸爽快地呵呵笑著。 “海皇大人……”内务官再次小声地开口,海家父子俩的目光立刻齐放在他身上。 “刚刚那些话,大人以后要说得小声一点才好。”这里毕竟是太和国宫啊,当著国主的内务官说那种话,也太不给国主面子了吧。 “内务官,你的耳朵还真灵啊!我们说得这么小声你都能听见,不错不错!”海啸抢在海皇开口前说道,让内务官更加无地自容。 他们明明就毫无顾忌、说得很大声……内务官委屈地想著。 “走吧。”忽然,海啸正了正神色,随意唤了一声,率先走在前头。 海皇看著他老爹的背影,微微扯动唇角。 该正经的时候,总务大臣可是比谁都精明。 *** 议事厅中,冷烟凉严阵以待地站在一旁,静默不语。 她不知道国主为什么这么晚还要召见海家父子,但国主的心思,她一向猜不透也摸不著,更没有资格管。 善变而诡异的心思……冷烟凉手持战将神杖,立于国主身后,视线垂下,神情淡然。 “烟凉,你知不知道我让你守在这里的用意?”坐在厅堂正中间、偌大的铁椅中,国主忽然逸出轻柔却又带有几分暗沉的嗓音。 国主的声音听起来非男非女,慵懒中似乎又藏著一丝戏谑,雌雄难辨。 冷烟凉凝神,立刻答道:“不知道。” “猜不到吗?这么简单的事。”声音的主人似乎听到了好笑的事,语调轻扬。 “我会将战将神杖亲颁于你,是肯定你的能力。” “烟凉明白。”冷烟凉看不见铁椅中那个人的表情,也不敢多加打探,只能凭直觉回应。 “让你待在我身边这么久了,你多少应该明白我的心思。” “烟凉愚钝。” “立于后,表示护主,忠心不二是你应尽的义务。” “谨记国主的教诲。”冷烟凉战战兢兢地回道。 “太和国内,你只需听命、也只能效忠于一人,就是我。”始终看不见样子的国主眷,说到这里好像找到了乐子一般,兀自笑了起来。 “所以,今晚若是有什么出乎意料的事,烟凉要小心处理。” “难道海家的人……”冷烟凉抬眼,提出疑问,但话却只说了一半。 “怎么?我知道啊,不同凡响的强嘛,所以我才会在这个时候召他们进来,这样一来,就算发生什么事,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 冷烟凉不卑不亢,心里却分不清国主究竟是在说笑还是认真的。 “来了。” 国主的声音突然窜进耳中,还在沉思的冷烟凉,反射性地挺直背脊。 国主的声音虽然轻缓到几不可闻,但她已然熟悉这样的频率,也不枉费她跟在国主身边这么久。 只见海家父子坦荡荡地走进来,海啸她自然认得,而海家的继承人,相传太和国最强的海皇,却是初次见面。 忽然,冷烟凉发现原本窝在铁椅中的国主,缓慢而有些懒散地坐正上身,搭在扶手上的细长五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著。 国主又在打什么主意? 海皇一走进议事厅,还没抬眼便感觉到一股异样的视线,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地扬高眉,眼神便毫不客气地直射向厅堂正中央。 偌大的铁椅中坐著一个翘著二郎腿的人,一手扶著下巴,好整以暇地打量他,另一手搭在扶手上,就像个吊儿郎当的纨裤子弟。 或许是因为铁椅太过厚重,使得他看起来,异常瘦弱娇小。 两人的视线,在微凉的夜,宿命般地碰撞在一起,首场的较量,在静谧的空间里猛然开打。 海皇的眼中倏地晃过一道精湛的光芒,方才眼神接触的那一瞬间,他从这个人的眼里,捕捉到一抹噬人的神采,那种光采,是看到渴望已久的猎物时的兴奋。 他是他的猎物?这个想法让海皇差点哼笑出声,再次扬著眉仔细打量时,他已恢复轻松惬意的姿态。 但更令人惊奇的是,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但他对这个新国主,竟有一种陌生的熟悉感。 不过……海皇不满地撇了撇嘴,转移视线。 这就是将来他要效命的对象?老国主的基因没这么不好吧,太和国宫的伙食没这么差吧,不然怎么会养出个光看就觉得营养不良的后代? “总务大臣,随意找个地方坐啊。” 国主不轻不重、不够尊敬但也无不妥的口气,使得海皇眉心一拧,目光再次投射在他身上。 国主狭长的丹凤眼闪著似笑非笑、扑朔迷离的眸光,和他对视时,显得居高临下,端坐得更正的身躯,让海皇得以更加清楚地打量他。 海皇的结论是:国主是个不合格的男人! 他的体格瘦弱、声音不够低沉,头发快长及肩,五官线条不够深刻,一双丹凤眼也不够阳刚。 再加上他行为乖张、气质阴冷,看起来就不坦荡磊落。唯一像男人的,恐怕就只有和他对视时也丝毫不闪躲的目光。 海皇双手交抱在胸前,踩著海滩拖的脚轻缓地打著节拍,眼睛微眯不知在考量什么,打量国主的眼神也渐渐趋于和缓,眸色中似乎还带著一些兴趣和戏谑。 当他是耍著好玩的小孩吗?国主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想法,眼中快速地闪过一抹怒意。 “不知道国主这么晚找我们来,有什么紧急的事?”海啸似乎丝毫没察觉到两人之间的眸光汹涌,依旧笑呵呵地问道。 “紧急的事?没啊,不过就是请总务大臣来聊聊天。”国主眷好笑地瞥了海啸一眼。 “日子过得有些无聊嘛!”国主这个职位,真的很无趣啊! “我也有同感。”海啸像找到知音一般,两掌一拍。“难得国主如此深明大义,是应该办些什么活动。” “总务大臣有什么好建议?”国主眷感兴趣地睁亮了双眼,兴致勃勃。 “想要热闹一下的话,不如举行园游会?” “劳民伤财。”国主不苟同地挥了挥手。 “郊外赛马如何?”海啸心想这够刺激了吧!岂料国主还是不赞同。 “我倒是有个主意。”国主突然主动提议,笑容也变得有点诡异。“这个游戏应该很好玩。” “喔?是什么游戏?”海啸像个老顽童似的,跟著国主一搭一唱。 海皇冷眼看著两个各怀鬼胎的人,一副事不关己地在一旁纳凉。 老爹虽然爱玩,但绝不是容易摆平的角色,他皮笑肉不笑、故弄玄虚的把戏,早就练得炉火纯青。 国主将目光重新移到海皇身上,看似微笑的面容,隐隐浮动著诡谲的神色。 “很遗憾,这个游戏不适合总务大臣玩。”国主不疾不徐地总结道。 海啸一双老眼,精光一闪,顷刻又恢复嬉笑的姿态。 “喔,搞了老半天,没有我老头子的份?算了算了,那我也不要惹人嫌。”说完,海啸便起身准备离开。 此时,国主眷也吩咐道:“烟凉,送总务大臣去休息。” 两人的步调异常合拍,像早就串通好的一样,如此诡异的举动,让海皇不禁挑高浓眉,狐疑地瞥著眼前的两个人。 他家老爹该不会和这个国主狼狈为奸,把他给卖了吧?! 海啸走过他眼前时朝他暧昧的一笑,下一秒便兴高采烈地跟著冷烟凉离开,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儿子的安危。 自得其乐,自顾自嘛。 等他们离去后,议事厅只剩下一站一坐的两个人,气氛也变得有点僵硬。 海皇像座雕像般伫立著,文风不动、冷静自持,他倒要看看这个国主有什么能耐,在这种静谧密闭的空间里,两个人持续沉默对峙著。 仿佛察觉到他的想法,国主的眉心不经意一拧,随后便舒展开来。这个人的气势令人感到压迫,他想逼自己先低头吗? 国主突然心思一转,藏起眼角的狡黠,他忽然站起身,随性地轻拍衣角,悠闲地缓步至海皇面前。 海皇眼角余光轻慢而又肆意地瞥著国主的举动,不发一语,见他在离自己一段距离的地方站定。 两人就这么专注地互相对望,仿佛都想用最不在乎的眸光,看透对方最深刻的心思。 近距离的观察下,海皇才发现这个国主果然非常营养不良。 身穿国主专用的“工作服”,他就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两只手在宽大的袖口轻晃著。 海皇的目光慢慢地移至国主的眉眼,令人看不顺眼的狭长眼眸,闪著让人不悦的谲光,然后……异样的熟悉感…… 这双眼,怎么会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国主的五官不够深刻,氤氲著如云似棉的柔软,暗藏著海皇不太了解的某种特质。 这种感觉,与他原本认定的某个结论相冲突,矛盾使他不由得凝神,更加仔细地打量国主。 当海皇的眼神落至国主的耳垂时,他的心中突然划出一道闪电,击碎他原有的认知。“女人?” 突如其来的答案,占据他所有思绪,心中泛起强烈的异样感,使得他的嗓音,听起来轻微却又暗带不悦。 “我从没说过自己不是女人啊!”国主眯著眼调侃道,神色自若。 “前国主生出一个像我这样不男不女的孩子,让海皇大人你心生不悦,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此时,海皇才稍微挪动了身躯,用大掌捏住国主的下巴,高深莫测的眸光直瞅著她。 如果不仔细看,便会忽略掉她女人的气息,她的五官、姿态和声音,既不柔美也不细腻,更没有善良与平和。 最重要的是,她的心思太过复杂,他才会先入为主将她误认为是男性。 海皇不说话时,就算只是被他盯著看,也会让人全身发抖,而是否能承受住他可穿透一切的火热眸光,更是项艰钜的考验。 国主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她早就告诉自己并做好心理准备,要想达成自己的目的,就算头皮再麻,也得毫不躲闪地撑下去。 “自我介绍一下吧。”国主忽然转身,朝厅堂中央的位置走去。 “听闻海皇大人向来行踪成谜、艺高人胆大,我这个上任不过一年的国主,以后还要请你多多担待。”国主坐定、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后,海皇带给她的压迫感,才稍稍减弱了一些。 只不过,她的话听起来不仅没有诚意,似乎还带点讽刺。 海皇踱步到另一边坐下,想看看这个国主究竟还要耍什么花样。 “皇甫是国姓,名为眷恋,你可以称呼我国主眷。”她漫不经心地说著。 “皇甫眷恋?”似乎开始对她感到有兴趣,海皇的语调不禁提高几分。“名字还不错!” 真是个不知好歹的男人!国主眷心里一紧,眼中浮现暗沉的眸光。没关系!现在还不到跟他计较的时候。 “留我下来有什么事?”海皇直截了当地问道,随即发现她本来有些不悦的神色,一眨眼又被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所取代。 这个善变的女人,那副心机重重的样子,真让人看不顺眼! “不是说了有个好玩的游戏吗?”国主眷抚著侧脸,饶富兴味地看向他,徐徐地说道:“长久以来四大家族对立不和,其中又以海家和宫家为首,如果我记得没错,不久后,太和国庆典日,也就是你跟宫少卿对决的日子。” 她的语音刚落,海皇的双目猛地一睁,直直地射向她。 但国主眷却讪讪地摆摆手,安抚道:“这是众所皆知的事,你不要瞪我,传闻你并不想跟宫少卿对决?” “你到底想玩什么把戏?”海皇不答反问,张狂而直接地点出她拐弯抹角的目的。 “问得好!”国主眷两手一拍满是赞赏。海皇大人果然不好对付,丝毫不留给人喘息的空间。 “坦白说,四大家族闹分裂,最惨的人是我,一上任就要面临这种局面,真让人无力,我需要没有二心的辅佐人,而你既然也有同样的心思,我们不如合作一次。” 海皇精湛的眸光如雷电袭向她,想探出她心里到底暗藏什么阴谋。 他灼热而让人畏惧的视线,使她心里百般纠结,但……她绝不能退缩。 “是什么原因让你‘误会’我跟你有同样的心思?”片刻,海皇敛起几道锋芒,放松姿态,肆意地反问。 国主眷的眉心不自觉聚拢,垂在身侧的手,在听到他的话之后,五指收紧。 她自然是调查得清清楚楚,才敢这样有恃无恐地跟他谈,他现在这么说,又是什么意思? “四大家族一向吵吵闹闹,你觉得麻烦是你的事,我为什么要跟你合作?”海皇发出低沉的哼笑声。 因为我是国主,你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 国主眷心里直觉反应出这句话,一把火在暗烧,但她仍旧不动声色,狭长的双眼投射出犀利的眸光,直瞅著他。 她早就调查清楚他的个性,正是因为他的脾性特别,自己才会如此步步为营地隐忍著情绪,小心谨慎地藏著不可告人的心思。 “至少你不想跟宫少卿对决是真的。”她不相信自己竟会完全失算。 海皇瞥向她,不知道在想什么,看她的眼神变幻莫测,似在探询、思索,又像在回忆……数秒后他才开口。 “你想怎么样?”她说得没错,他的确不愿跟宫少卿对决,且四大家族对峙的局面,他也早就觉得烦了。 “我知道你有一个妹妹,是个很特别的人。” “没想到国主对我们海家竟然这么了解?!”海皇淡讽道,连他家那个不事生产、懒惰成性的小妞也查得这么清楚。 “了解重臣家族,本来就是我的职责。”国主眷不著痕迹地接招。 “关她什么事?”以言悦天塌下来也有别人顶著、事不关己的个性,会听她的指使?! “我说了她是个特别的人,也是改变这种状况的契机。” 海皇有些疑惑,眼一眯等待她的解释。 “海言悦和你一样是天赋神能者,她的性情奇特有趣,说不定会跟‘某人’擦出火花,进而改变局面。” “你说的是宫少?”搞怪的言悦跟严谨的冰山?海皇不禁皱起浓眉。“你想让言悦进太学府跟宫少碰面?” 四大家族的继承人都必须经过在太和国第一学府的磨练,才能正式参与和国议事和继承家族。 “不可能!”海皇很不给面子地硬声否决。 虽然早就想将言悦那只无敌大米虫踢进太学府改造,但是……只能说小妞的惰性实在太坚强,除非她自愿,不然没人动得了她。 “有什么不可能?把你扣留在这儿不就行了。”国主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引来他的瞪视。 “扣留在这里?”海皇的语气虽轻,但不悦的情绪却很明显。 国主眷笑了笑,笑容的弧度,拿捏得相当谨慎。 “海皇,我说的游戏,即是以国主的名义将你秘密扣留在国宫,条件是海言悦必须去太学府帮我办一件事,才能放你走。” “你以为这种理由就能说动她?”海皇冷著声音放话。 “这种理由?”国主眷轻哼了一声。“这理由不轻啊,谋权篡位,攸关海家的命运呢。” 闻言,海皇倏地一惊,气息紧绷,低吼道:“说清楚。” “简单来说,就是我以‘谋权篡位之嫌’的罪名私下扣押你,放人的条件是,海言悦得表现忠心,以示海家的清白。” 谋权篡位……海皇的神色一凝,打量她的眼神添了几分诡异。 原来如此!还真是命中了他来之前说的话,绕了这么多圈,她到底还是居心叵测。 海皇的眸光暗沉、眼神深邃,心中已有想法。 想要缓和四大家族的矛盾?甚至连言悦也被拖下水,她的理由究竟是真的,还是只是为了掩饰什么的借口,只有她自己清楚。 海皇迟迟没有开口,几乎让皇甫眷恋怀疑他是不是要以沉默来对抗,忽然,她感觉到他投射过来的目光。 这一次,皇甫眷恋敏锐地感觉到不同。他的眼神不若先前那么张狂,也没有压迫感,似乎只是在审视和评估,但又仿佛暗藏了什么她看不出来的含意。 直到海皇再度开口,她才松了一口气。 “你就以这种游戏的态度治理国家?” “没关系吧。”皇甫眷恋笑了笑。他这算是答应了吗?“国事,本来就是一场对弈游戏,是不了解的人让它变得难解。那么,海皇大人是答应了?” 海皇没有回答,也没有反对。 他并不是好心想答应她什么,只是突然觉得有趣,想看看这个女人,究竟可以玩到什么程度,她又会为她心中的目的,做到什么地步。 “尽管如此,言悦也不一定会听你的。” “你放心,这个我自有办法。” 语落,两人互看了一眼,隔著距离分坐一边,像各自占地为王。或许是意识到这样诚意不足,皇甫眷恋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大方地伸出手。 “那么,我们合作愉快。” 海皇轻瞥了她一眼,沉吟片刻,才缓缓地伸手,随意轻碰了一下她的掌心。 “是勾结。”若是被言悦知道,一定会劈了他。 皇甫眷恋忍不住心思翻腾。她好歹也是国主,但他却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就跟以前一样! 如今,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看他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那你在太学府……” “常搞失踪的人,他们不会在意的。” “好。”皇甫眷恋答得过于雀跃,令海皇的眼神因而暗沉下来,见她笑得有些狡猾,好似在酝酿什么诡计。 “你又想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多加几个人,让游戏更好玩一点。” 这就是现任国主!海皇站起来准备离开,而她也没有再留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计画中,似乎很得意,脸上露出愉悦的笑。 海皇盯著她的脸看了几秒,这笑容,看起来倒还挺真切的,但却是在想诡计的时候…… 第二章 这个富饶且平和的国家,是由国主、总理大臣宫神风及仅次宫家的内阁部长风善存、总务大臣海啸和仅次海家的双部长大人京督统,多方监督、协助组成。 四大家族之宫、海、京、风,在太和国的地位和势力可见一斑,是万万不可动摇,不可分离的主体。 因为,四大家族分崩之日,就是太和国破灭之时,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使得有人即使不甘愿,也要尽力维护平衡局面。 此时,国主眷双手交抱,掩在长袍袖里,悠哉地朝她的内宫前进。内宫里可没有三千男佳丽候著,之所以称为“内”,仅是从地理位置而言。 在太和国宫向内延伸的通道上,位置偏僻,藏一个人易如反掌。 皇甫眷恋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透著愉悦的眸光。 “国主,就这样把海皇大人留在国宫内,恐怕不太好吧。”跟在侧后方的内务官,忧心忡忡地开口说道。 “不是留,内务官你说错了,是扣押!”留的是客、押的是犯,区别可是很大的呢! 一想到这,皇甫眷恋就不禁得意起来。不管怎么说,一切都照著她的计画走。 昨晚总务大臣已经回海家去了,海皇怎么跟他父亲说,她管不著,她只在乎他的人要留在这里,在她的视线底下。 “是,可是……这件事不便让外人知道,要是传出去……”岂不是会大乱? 内务官瞟了国主眷一眼。皇甫眷恋是他看著长大的,多少能猜到她的心思,也知晓她跟海皇大人有所协议,才有此举。 但是海皇的身分不一样,而且以这样的理由暗自把人扣押下来…… “所以我才要把他安置在这个外人进不来、内人出不去的内宫。”皇甫眷恋轻松自在地回答,同时瞥了内务官一眼。 “内务官,你担心什么,我不会吃了他。” “是,国主有国主的主张。” 皇甫眷恋敛下眼,看了看前方不远处的建筑,微偏头吩咐道:“就到这里吧,我一个人过去。” “是。”内务官静静地站定,而后退下。 皇甫眷恋将视线放在前方有些古老的建筑上,唇边不由得扬起一抹冷笑。 真难得,在这么美好的早晨跟海皇大人见面,不知道他昨天晚上睡得可好?会不会想反悔? 他可知道,她想他想得连心都在痛,海皇大人在她心里可是占有一席之地呢。 一想到这,她便加快脚步,三两步就冲到大门前,二话不说一把推开门,没看到人影,便直接走向内室。 金黄色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铺洒在窗棂上,皇甫眷恋推开卧室的门,霎时间映入眼帘的,是恍若金光普照中的神。 那一刻,她真的误以为自己看见了神。 海皇坐在床边,衬衫只扣了下摆的一颗扣子,松散地挂在身上,锁骨显而易见,而那修长精瘦的身形……美得足以让人失魂。 他将双手平放在膝盖上,即使是闭目养神仍旧气势勃发,阳光正好笼罩著他,一头深蓝色的发,也被渲染成漂亮的金黄。 皇甫眷恋有一秒的闪神,如果他肯使出美男计,说不定自己就会中招。 “没人告诉过你要敲门?”海皇突然睁开双眼,目光直直地向她射去。 皇甫眷恋几乎在同一时间,收敛起对他的欣赏,恣意悠哉地走进去。 “还真没人告诉过我。”这里可是她的地盘,敲什么门? 海皇轻哼了一声,站起来将衬衫的扣子多扣上几颗。 看看又不会少块肉!皇甫眷恋拧著眉紧盯,忽然想起什么,狡猾地笑了笑。 “真不好意思,撞见海皇大人衣衫不整的样子。”她调笑的话语,伴随著轻佻的姿态。 闻言,海皇浓眉一挑,斜眼睨著她,冷冽的眼神,让她心里发毛。 “我以为你只是长得不像女人,但该有的矜持还是有。”海皇终于开口,但他的话却让皇甫眷恋的脸色暗沉几分。 “看来,是我太看得起你了。” 皇甫眷恋的眼眯了起来,隔了许久,似乎平复心绪后,才又不甚在意地回道:“抱歉,如果你对我的长相这么有意见的话,何不向仙逝的前国主抱怨?!” 她爹把她生得不像个女人,她有什么办法?性情阴阳怪气又一天到晚被人嫌,可惜啊,她偏偏是国主,想不从都不行! “你还是像五年前一样,让人不爽。”海皇随意丢下一句话,瞄了她一眼又开口说道:“一如既往。” 这句话让皇甫眷恋心里著实一惊。 海皇对她的反应感到好笑,走到她面前仔细地打量著。 皇甫眷恋隐约还可以听见他发出啧啧的调笑声。 “怎么?想不起来?我还没把你忘记,你就不记得我了?还是你故意不说?国、主、眷!” 海皇想了一晚,终于在大脑的某个角落找到属于她的印记,他不曾留心过,便一直埋葬在记忆深处,没想到突然记起,却发现关于她的影像,依旧鲜明。 真是有缘啊,两人就算再见面,场面还是这么不愉快。 皇甫眷恋在他“炯炯有神”的注视下,微垂著眼睫,缓慢地往后退,身上宽大的衣袍随著她的动作左右摆荡,看得他不禁眉头紧锁。 她能不能不要穿这种不合身的“工作服”来荼毒他的眼睛?!就算是被变相地软禁在这里,他也还有选择权吧。 “海皇大人,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海皇不羁地挑起一边浓眉,但很快又平顺下来,唇角不禁上扬,看起来心情似乎很好。 “国主大概是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不记得了,不过我倒是不介意替你温习一下。” “海皇大人都开金口了,我当然会洗耳恭听。”皇甫眷恋慵懒地靠在窗台上,动也不想动。 “五年前你可不像现在这么有礼貌。”海皇双手交抱于胸前,他上前两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前国主怎么会生了一个这么奇怪的孩子,皇甫眷恋,无论作为女人还是男人,都一样不合格。 此时皇甫眷恋看向窗外,不用正眼看他,如果捕捉不到这个女人的眼神,他还真的无法确切知道她在想什么。 “海皇大人,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我正等著你说呢。” 又是这种低缓调侃、不正经的语调……海皇的眼中晃过一抹深思,这个女人,惯用让人以为可以松懈的方式,来瓦解对方的戒心。 “冷纪河为什么不在你身边?”海皇突然问出一个风马牛不相干的问题。 闻言,皇甫眷恋忽地转过头,脸上闪过一抹怪异的神情,双眸瞪大直盯著他。 “你的反应好像在说,我问了不该问的事。”海皇不放过她每一个细微表情。 “冷纪河?”皇甫眷恋的嗓音变得更加阴沉。 “五年前在太和国宫,你的贴身护卫,不就是大司法冷纪河?他还嚣张地跟我挑衅,这么有趣的事,你不可能忘了吧?!” 五年前他跟老爹第一次到太和国宫,无端受到眼前这个看不出是男是女的人挑衅,而那时,她身后紧跟著的,便是太和国举世闻名的大司法——冷纪河。 虽然已经事隔多年,但他没有忘记,当时皇甫眷恋与冷纪河之间那种强烈的信任和羁绊,已经到了隔绝其他人的地步。 “大司法是前国主的人,在国家极富盛名,我根本支配不了,又怎么会知道他人在哪里?”皇甫眷恋恢复常态,懒散地回应。 “更何况,冷氏一族一直都是为了国家而存在的影子家族,时常都有人莫名消失。” “是吗?”海皇摆明不相信她的话。“我怎么记得前国主说过,你跟大司法形影不离,像他这么重要的人,消失了也没关系吗?” “海皇大人,就算我和冷纪河关系很好,也都是过去的事了,而现在,大司法不存在,消失无踪也是大家都知道的。” “如果我没记错,现在你身边仍然留有一个冷家的人。”就是已经被派往太学府搅局的冷烟凉。 “没想到海皇大人这么八卦!”皇甫眷恋瞥了他一眼。“难道你还在记恨当初我自不量力挑衅你的事?” 听到她的话,海皇的眼尾上扬。有意思了,这女人明显在转移话题。 “海皇大人就当我年少无知,千万不要耿耿于怀,我还期待将来跟大人携手合作呢。” “这件事,我早就不记得了。”海皇很不给面子地回道。 如果不是又遇见她,他大概不会再想起这件事,从上主预言他将成为太和国最强的人开始,挑衅这种事就不曾间断过。 “不记得?果然是贵人多忘事。”她可是记得挺清楚的。 皇甫眷恋虽然语气调侃,但她的表情若有所思,他全看在眼里,眸光一闪,有一种想要击碎她面具的冲动。 “国主的心思,未免过于复杂。”海皇决定丢下诱饵。 “我心如明镜呢,是海皇大人想太多。”他在暗讽她城府深、为人虚伪?皇甫眷恋挺起上身,转身走出内室。 “那也是因为国主迫使我不得不这么想,‘谋权篡位’的罪名,就算是假的,听起来也很令人恐慌。”海皇悠闲地跟在她身后。 “如果你不做什么坏事,无论什么罪名都应该无所谓,况且,以海皇大人的性情和智慧,这只是件小事。” 皇甫眷恋偏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脸和颜悦色,不由得心生警惕。他跟她应该没好到微笑以对吧?! “小事?若真是小事的话,你这样大费周章地把我困在太和国宫,又是为什么?” 她的脚步突地定住,丹凤眼闪著危险的眸光,阴凉的视线缓缓射向他。 “什么意思?” “说出来怕会让国主你尴尬。” 海皇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让她的心里烧起一把无名火。 这个人,她怎么能不防?都已经在她的地盘上了,他对她还是没有丝毫的尊敬! “海皇,你这样的态度,我有权利办你。” 听到她撂下狠话,海皇的身躯倏地紧绷,缓缓看向她,比她高出许多的身材,顿时居高临下地昂扬著。 他一瞬不瞬地瞥视著她,一如既往,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张狂,皇甫眷恋也没有丝毫退缩,依旧保持镇定。 两种完全不同的性情和脾气,如此面对面较量下,彼此间竟燃起明显的火花,没有一方妥协。 海皇的浓眉一扬,眸中快速闪过一道诧异的精光。她不怕他?这个想法使他的神色微沉,看她的眼神也有些不一样。 “你搞错了一点。”海皇压低嗓音说道。“我不愿,这个国家就没有可以拿下我的人。所以,现在我站在这里,不是你有本事。” 才过了一个晚上,他就要摊牌?接下来是不是要兵刃相接?皇甫眷恋的表情突然一变,脸上再度浮现出令人熟悉、诡谲的笑容。 海皇浓眉微锁。这个女人又想到什么? “既然你这么聪明猜到我的想法,又肯留下来,难道不是表示海皇大人多少也认同了?” “我认不认同是我的事,若不留下,枉费你大费周章布置这一局,连言悦都拖下水,你这么用心良苦,我多少该让你得到一点安慰。” “想缓和四大家族的矛盾,确实也是我的愿望啊。”皇甫眷恋不著痕迹地撇开视线,随意找了一处坐下。 “你不是想软禁我?”海皇开门见山地把话说明,敏锐地察觉到她裹在宽大衣袍里的娇小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 海皇靠近她,俯下身,俊脸凑到她的眼前,让她想逃都逃不开。 “‘谋权篡位’的假罪名,难道不是你对海家的隐忧,和对我真实的想法吗?皇甫眷恋,我不是傻子。” 皇甫眷恋的黑瞳,在他的注视下缓缓放大,像一朵在泼墨中盛开的花。海皇饶富兴味地看著她的反应,很好,这样才有较量的乐趣。 “你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对待国事像在玩游戏,但其实你内心却沉迷于这份权力,你很想要吧。” 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著,迷惑人心的气息喷吐在她的脸上,皇甫眷恋只能屏住呼吸,不吭一声。 “一个女人痴迷权力到这种地步,你自己都不觉得可怕吗?” “我不是女人。”随即,她态度坚决而轻微地吐出这句话,离她的脸不到五公分距离的海皇,饶富兴味地扬高嘴角。 皇甫眷恋定定地凝视著他,眼波没有一丝流动,异常死寂。 “我不是女人,我是国主。”所以她的权力、她的天下,她要,是最理所当然的事。 她的理直气壮,让海皇突然失去了原本逗弄她的兴趣。他真的不明白她在想什么,居然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皇甫眷恋的脸上漫开一丝夹杂著得意和不明喻意的微笑,原本的怔愣在揣摩出他的心思后,早已烟消云散。 “你说得没错,势力强大的海家,以及具有威胁性的你,难道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国主不该担心? 太和国一向由四大家族和国主共同治理,国主的职责也只有在军事防卫和人事方面,这不是摆明为难我吗?”皇甫眷恋自嘲地哼了一声。 军事?她懂什么?有什么力量可以操控?没有!但是她眼前这个男人,却是最大的威胁! “所以,你把我软禁在这里是想监视我?” “别这么说呀,不是说好是为了四大家族的和平而合作吗?”皇甫眷恋决定不再掩饰,满心城府全写在脸上。 “我对海皇大人,可是寄予了某种期望呢。” 海皇不答腔,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你请放宽心,不妨当作是在国宫度假,我还有事要处理,海皇大人请自便吧。”话一说完,她便挺直腰杆,看也不看他一眼,潇洒地甩著衣袖离开。 从刚刚开始她就一个人在自言自语。海皇撇撇嘴,看著她离开的背影。自便?他有这个自由吗? 不过,不把自己当女人的女人,除了他家小妹外,她是第二个,言悦是惰性使然,但是她…… 如果他没有看错,她在说这句话的那一瞬间,眼中暗藏著深不可测的情绪,似乎有著不甘愿和不为人知的痛苦…… 皇甫眷恋,让他感到不悦却又挑起他探究兴趣的人。 *** 皇甫眷恋几乎是用跑的逃回自己的处所。 她没想到自己在他面前,竟会有说不出话的时候,没关系,只要结果是她期望的就可以了,她这个人,一向很“宽宏大量”、不计较。 皇甫眷恋懒散地瘫坐在椅子上,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掉一样。 他说得没错,她不仅记得他,而且从第一次见面后,他的身影便深深地刻在她的心版上,不可能忘记。 海皇大人该为此感到荣幸才对。皇甫眷恋自嘲地笑了笑。 她从那一刻便明白,这个人如果成不了她的忠臣,便会是她最大的敌人。 在那场由她故意挑起,旁人看来以为是年轻人的玩笑,冷纪河跟他的比试中,他那气吞山河、深不可测,又不可估量的莫名力量,震撼了所有人的心,五年前,仅仅是五年前! 她以为得到战将神杖的冷纪河,已经是尚武中最强的人,于是初遇海皇时,便莽撞地挑衅他,仗著冷纪河在自己身边,有恃无恐。 这个小插曲,恐怕已经没有人记得,说不定连海皇都快忘记了,但却成就冷纪河和她两人之间的重大转变。 他的力量让她害怕,她虽然是国主,但除去这层身分,她便一无是处,纵使她坐拥至高权力,但因为没办法完全控制,便更害怕别人来抢。 渐渐的,她想将他收归己有、好好利用,因为有个秘密藏在心里,有个不得不利用他才能制伏的人。 这件事,在还没有结果之前,不可能让他知道她的目的,就让他以为自己是为了防备进而监视他,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皇甫眷恋暗自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瞄了身上的衣袍一眼。像什么?像什么都好,就是不像女人。 她从来不当自己是女人,也没有人当她是。 *** 那天起,皇甫眷恋整整两周没有出现在海皇面前,他在这个别人进不来的内宫里,每天无所事事倒也逍遥自在。 中午时分,内务官为他安排好午膳,却没有像以往一样安静退下,而是若有其事地站在一旁。 “你不走?”海皇才吃到一半,筷子仍举在半空中,但实在是被内务官怪异的笑眼看得浑身不舒服,于是开口问道。 “海皇大人,膳食还合您的口味吧?”内务官笑眯眯地问道。 “你在我旁边站了这么久,就只是为了问我这个问题?”国主眷身边的人,怎么也跟她一样,没一个正常的。 “这是大问题啊,身为内务官的我,负责您的膳食,自然要关心……” “行了,还过得去,操心就免了。”海皇直接挥手打断他。 他放下筷子,表情严整地转向内务官,看得内务官好不容易酝酿的勇气,顿时像漏气的皮球一般,一点一点地消气,后背也跟著冷汗直冒。 “内务官不守在国主身边,难道你也被她派来监视我?” “海皇大人,不是这样……” “那是怎样?”海皇干脆转过身,气势逼人地直盯著内务官。 “海皇大人,下官只是希望,大人可以对国主的作为,多一些包容和体谅。”内务官微叹了一口气,笑看著他。 海皇对他的话略感疑惑,神情有些微变化。内务官算得上最亲近国主的人,但他可不认为那个女人会特别信任谁,对谁推心置腹。 眼前这个有点年纪的内务官,似乎不只是负责照顾、伺候国主。 “包容和体谅?”海皇清晰而沉著地重复这两个词,疑惑地挑高了眉。 “既然如此,想必内务官也很清楚国主眷把我扣留在国宫的目的。” “海皇大人,您别动怒,国主有国主的想法,下官没有权利干涉,但是国主刚上任不久,将来会有很多事,需要海皇大人的协助和提点,国主若有冒犯,还请大人多多包容。” 内务官一边说著,一边努力使自己的笑脸看起来自然。“四大家族协助国主共同治理太和国,毕竟是长久以来的共存方式。” “这句话听起来像在警告我。”海皇直截了当地丢下话。 内务官因为海皇的敏锐和不留情面而暗自心惊。 “而且你的意思,好像就是在说,刚上任的新兵,就算犯错也情有可原?”海皇冷冷地瞥了内务官一眼,让他感到无比寒凉。 “请大人多多担待。” “不见得吧。”海皇不耐烦地起身,随意地耙了耙头发。 “国主不像内务官说得那样没大脑,我看她很聪明嘛,早就算计好,也安排得妥妥当当。” 内务官微垂下头,不便再多说什么。 “想要我担待体谅,就说实话来说服我,少跟我来这套。”海皇突然厉声地撂下话。 内务官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意吓得颤抖了一下。想要拜托海皇的决定,他是不是错了?他心里虽然挣扎,但他不认为自己会看错人。 “海皇大人,真实的情况,下官又怎么会知道呢?就算我看著国主长大,有时也摸不准国主的想法啊。”内务官有些颓然地垂下肩。 “你到底想说什么?”海皇扬起浓眉,口气虽然不太友善,但他其实很想听听这个内务官会说出些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下官只是想把国主不可能告诉海皇大人的事情,说出来让大人参考,想必大人也看得出来,国主的性情和一般人不太一样。” “你说得太委婉,岂止是不太一样!”简直是阴阳怪气。 内务官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十分汗颜地干笑了一声。 “国主这样的性情,也是后天所致,一直生活在太和国宫里,没有朋友和玩伴,自然过得不快乐,再加上……” 内务官很懂得掌握节奏,适时停顿下来吊人胃口,甚至还故意瞄了海皇一眼。 “老国主生前特别喜欢像海皇大人这样的孩子,虽然国主是老国主唯一的小孩,也享有父亲的关怀,但是……”内务官皱眉,不知该不该继续。 非议前国主已是不敬,现在还多嘴将新国主也拖下水,他是在自找死路。 海皇不发一语,伸手抵著下巴,若有所思地等待内务官把话说完。 “老国主不是很看重身为女性的国主。” 说得这么含蓄,是想表达前国主重男轻女吧? “不是传统的重男轻女,而是,在某些重要的事情上,前国主不允许国主眷参与。” “某些重要的事,是指什么?”海皇紧咬著问题的关键,直追问道。 “比如,和国主成长有关的、重要的决策、国家相关的事情,等等之类的。” 闻言,海皇眼中闪过一道幽深的精光,顷刻,他全身紧绷。 内务官话中的意思,是在暗示前国主对她,只是表面的慈爱,其实内心从未重视过? 而她,早就察觉到这一点了? 第三章 海皇面色凝重、不发一语,让内务官一时之间摸不透他的心思,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好半晌,海皇才又轻声说道:“你继续说。” “是,虽然父女俩之间并没有明显的隔阂,但感觉不是很亲近,在这样的情况下,国主似乎从不把自己当成女孩子,长时间下来,便养成了她现在的个性。” 海皇无法想像,一个连自己的性别都否定的人,她是在自我厌弃?还是别有用意?抑或她就是天生反骨? “所以,还请海皇大人能够体谅。”内务官依旧不忘初衷。 “你认为我该怎么体谅?”海皇收敛原本嚣张的气焰,平静地看向内务官,先前咄咄逼人的态势,也跟著消失。 “体谅她对海家和我的胡乱揣测?哼……”海皇不屑地轻哼一声,低笑道:“就算我能体谅她,她也不见得就能放心。” “海皇大人……” “内务官,我可以很明白的告诉你,对于国家,如果是上主安排好要我承担,我也不会推辞,这既称不上是野心,也构不上那个心机深沉的国主所想的‘谋权篡位’,对我来说,这只是种责任,无论是家族、国家,还是将来要辅佐她的事。” 海皇异常严肃的一席话,撼动著内务官,他没想到海皇会这么坦荡荡地将事情说明白。 海皇的脸上出现这段时间待在太和国宫以来,最心平气和、沉著大气的表情。如果说清楚会比较好,他不介意结束这种扑朔迷离的猜测游戏,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她,让她放心,也少找他麻烦。 “再说,我也没有那种闲情逸致跟她抢东西,海家身为百年的重臣家族,更不会这么做,但是,如果她这个国主不好好当,那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海皇大人!”内务官有些激动地喊著。“您心中有一把衡量万物的尺,是大智慧的人,国主要走的路还很长,需要海家和您的协助。” “这个道理你去跟她说,你们国主现在对我可是充满戒心和防备。” “海皇大人……”内务官突然像为女儿找到好婆家,笑得可欣慰了。 “国主的心思,就拜托大人揣摩了,请大人有耐心、细心一点,国主很多时候会把心藏起来,但是,她一定还是有脆弱的一面。” 内务官笑眯眯地说完,便自顾自地退下,也不跟海皇示意。 耐心、细心?海皇不由自主地扬起浓眉。凭什么要他这样对她? *** 凭什么?就凭对她的那一点点兴趣吗?内务官还真是好笑,把他当成她的监护人了吗?海皇的眉头不自觉地紧锁。 不一会儿,他深刻的五官线条渐渐放松,表情变得柔和惬意。 如果他不愿意留下,谁有办法阻止他,行踪成谜自然是需要本事的,在这个小小的太和国宫来去自如,对他来说,更是易如反掌。 不过,更简单的事也有,比如……像现在这样,神不知鬼不觉、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卧室里。 礼尚往来啊,她可以光天化日之下闯入内室,他当然也可以在夜深人静时,探查她的地盘。 海皇拉来一张大椅子,长腿一跨,面对椅背坐下,手腕慵懒地搁在下颌,上身微微前弓,好整以暇地注视著已然入睡的她。 说是好整以暇也不完全正确,他的目光中,隐约可窥见丝丝审视的光芒。 这个女人的长相,难道也会跟著她的想法而有所变化吗? 五官清秀、皮肤白皙,平板而瘦小的身材,就像未成年、雌雄难辨的男孩。 连她自己都否认自己的性别,难怪性情也阴阳怪气的。 海皇看见她睡觉时,终于不再穿著那件宽大的“工作服”,但白得有点刺眼的睡袍,在一片纯黑的被褥中,益发可怕。 落差太强烈,她仿佛被淹没了一样。 偌大的床上,深邃的黑配上亮眼的白,和她虚实难测的诡异行为如出一辙。但,皇甫眷恋用棉被将自己裹得死紧,她应该是很没有安全感吧。 就怕她的心里,这种感觉是无限扩张的。 海皇目光如炬地端详著她的脸,一瞬也不瞬,忽地,她的眉心微蹙,仿佛作了什么可怕的梦,连嘴唇也微微张启,似乎想要呼唤什么。 她究竟梦到什么,这么害怕?该不会是……梦见他了吧。一想到这,海皇浓眉一挑,脸上露出戏谑的微笑,渐渐扩大。 真的不是他太自负,而是此时能让她心心念念的人,不就只有他了?!该让她知道的话,他已经说给内务官听,接下来…… 皇甫眷恋,最好是有让他惊艳的表现,不然,就白费他甘愿留在这里。 海皇从容而慵懒地从椅子上起来,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他走近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著她。 他就这么盯著她的睡颜,过了好久好久,他才伸出一根手指头,隔空描绘著她小巧的五官。 忽然,他的食指向下,似乎是想偷点她的鼻尖,但又在快要碰触到的那一瞬间停止,下一秒立刻收回手,他的唇也因此扬起愉悦的弧度。 海皇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开,经过椅子时,掌心翻转,以指带气使其回归原位。 他挺拔的身形消失在昏暗的夜里,气流中没有一丝紊乱的浮动,连一点属于他的气息都没有留下,仿佛,根本没有人来过…… *** “他真的这么说?”议事厅中,国主眷歪著身体坐在中央,听著内务官的“转述”。 “是的,海皇大人确实是这样跟下官说的。” 倒是挺高姿态的嘛,还不忘展现一下他海皇大人的大家风范。 不过,与其盲目揣测,她倒宁愿他把话说明白,虽然他只说中了一半的事实。 海皇大人的用处可大著呢,大到她从一开始就很想将他收归己有,只不过,他的个性为什么那么张扬狂妄呢?软弱听话一点不就好了。 皇甫眷恋兀自笑了起来,想像他奉承听话的样子,唯唯诺诺地待在她身边,守护著她,绝对不会像现在这么嚣张地跟她呛声。 她是国主啊,不就该高高在上的吗?可是,如果海皇真的变得那么软弱,她大概也不会想要他了。 内务官有些呆愣地看著她丰富的表情。国主竟然笑了?!而且还笑得很开心。 “内务官……”愉悦的嗓音从她口中逸出。“麻烦你操心了。” “这是下官应该做的。” “不过……”皇甫眷恋突如其来转换语气,再度让内务官心里顿时紧张起来。“这种自作主张的事,不是内务官的职责范围,希望不会有下一次。” “是,是下官逾矩。”他怎么疏忽了,国主的心思是捉摸不定的啊。 “国主也不是怪你,只是海皇不好应付,能说出这番话作为交换的筹码,你大概也有透露什么事吧!”皇甫眷恋仿佛闲聊般地说著。 闻言,内务官再次渗出一身冷汗,掩不住心里的惊慌,他多少了解,国主眷把话说得越轻、越看似无害,反而越让人心慌。他缄口不语,俯首认罪。 “下不为例,没事了,麻烦请他过来吧,好几个星期不见,不知道我们海皇大人好不好。”她只要一想到海皇,精神都来了。 “是。”内务官偷瞄了国主一眼。这么有精神,但还是一样难伺候。 转眼间,海皇已来到议事厅,动作快得让她不禁怀疑,他是不是从刚才就潜伏在某个角落,偷听她和内务官的对话。 皇甫眷恋一看见他依旧穿扮随性、踩著海滩拖,挺拔地站在她面前,她就不禁眉飞色舞起来。 “海皇大人,这么多天不见,你想不想我这个国主啊?”皇甫眷恋不正经地调侃著,戏谑的本性不改。 海皇随意找了一处坐下,见到她既不行礼也不打声招呼,著实让皇甫眷恋愉悦的心情添上一抹不开心。 她等了一会儿,又见他仿佛考虑了一下,然后说出一个让她惊讶的答案。 “有。”海皇瞅了她一眼,半认真半敷衍地吐出一个字。 皇甫眷恋不禁愣住了,没想到他真的会回答,虽然她立刻就反应过来,但刚才真的被他吓了一跳。 “我在想,你要把我晾在一边多久。” “没想到你这么积极呀,真是怠慢了。” 海皇冷眼睨著她,不发一语。她让他在一旁凉快了这么久,难道还希望他给她好脸色看吗? “海皇大人,我真想问问你,难道太和国的国主不值得你尊敬吗?你的姿态未免也太高傲了吧!”她的声音听起来平淡且不带任何感情。 “我一向如此,况且,也要看是谁当国主。” 他的意思是她不够格啰?皇甫眷恋的唇角一弯,看起来心情不错。 “你是在暗示我这个国主很不尽职吗?”她笑得有点奸诈。“不瞒您说,这份‘工作’确实很无趣。”所以她只好自己找乐子,国家是她的,权力她一定要,至于工作嘛,那就难讲了。 “你把我叫来有什么事?”海皇盯著她双眼微眯、一脸奸诈的模样,倒是越看越有趣。 “有事跟海皇大人讨教啊。” 海皇扬高了浓眉,满心疑惑。她是在说笑?还是真有什么事情? 只见皇甫眷恋扫去几分戏谑,嬉笑的表情也略微收敛,她正经的时候,看起来倒还有几分国主的威严。 她毕竟从小在太和国宫长大,生活习惯和见闻也和一般人不同,当然也有其雍容尊贵的一面。 她若是平常也能正经一点,说不定就会有不同凡响的气势,好比说现在,她只是稍微严肃一点,便立刻显现出国主该有的架势,但她偏偏就爱仗著自己几分的聪慧狡黠,老是调笑、不认真。 “事情的经过我就不赘述了,结论就是,东南陵的第一夫人,一个月后将访问我国。”皇甫眷恋抚著额头,深思道。“一来就派了个第一夫人,东南陵很给我们面子嘛。” 太和国地处中,东南陵,西北奕,百年前两国是虎视眈眈,经过时代的推进,如今还算平和,只在边界少有纷争。西北奕长年征战,举国落败萧条,早已不堪入目,但国泰民安的东南陵,却有著和太和国同样的昌盛繁荣。 “邻国来访是很正常的国际交流。”海皇不明白她那种怪声怪调,究竟想透露些什么? “是吗?”皇甫眷恋语调微扬。“友好访问我自然是举双手欢迎,不过……如果不是呢?” “你想说什么?”随著她的话语,海皇不禁坐正了身体,直直看向她。 “东南陵既不是省油的灯,更没有仁慈的主事者,别忘了西北奕会这么快被消灭,东南陵也插了一脚。” “你的意思是,第一夫人的来访居心叵测?”海皇不禁浓眉深锁。 “现在还没有定论。”皇甫眷恋挥了挥手,脸上已经没有调笑的表情,俨然正经肃穆。“防人之心不可无,况且太和国和东南陵一向素无往来、互不侵犯,他们突然这么积极,难保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谋画。” “就算真如你所料,我们未必要怕他。”太和国的国力和战斗力就是最好的保护网,况且还有尚武家族和天赋神能顶著。 “真枪实弹打当然不足为惧,怕只怕暗箭难防。” 听到她这么一提醒,海皇的表情倏地一整,眸光流转,心思却转为深沉。她说得没错,东南陵的贸然来访确实很诡异。 皇甫眷恋也不打扰他,饶富兴味地看著他沉思的样子。片刻后,才见他抬眼看向自己。 “难得国主你考虑得这么严谨缜密,你想怎么安排?” “我还想听听海皇大人的意见呢。”皇甫眷恋再度恢复调笑的表情,续道:“连第一夫人都派出来了,我当然不能不给人家面子,拒绝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这件事,你打算交给谁负责?”负责的这个人,很关键。 “当然是四大家族的其中一家……海皇大人猜猜看,我挑的是哪一家?”皇甫眷恋促狭地笑问。 “我为什么要猜?你要说就说。”海皇倨傲地扬起眉。 “太不给面子了。”皇甫眷恋略微不满地嘟起双唇。“我中意的是风家。” “风家的继承人风武白?” “我们太和国的大将军呢,第一夫人该知足了吧。” 海皇不屑地轻哼了一声,却引来她的侧目。他那是什么态度? “风武白善战勇猛,个性直爽不拘小节,根本不适合处理外交事宜,你看中的,恐怕是风家的次子风镜环吧。” 若是直接任命还身处太学府的风镜环,恐不妥当,但交给风武白,这个善战的大哥,必定会去求助那个心思细密的弟弟,好一个借人用人,算计得很周全嘛。 听完他的话,皇甫眷恋著实一愣,下意识地追寻他的视线,两人的目光顿时相接,激起看不见的火花。 这就是默契吗?皇甫眷恋不著痕迹地移开目光,神情微显异样。 “心有灵犀不点都通,海皇大人。” 海皇没有接话,只是略垂下头,隐约还可瞥见他唇角浮现一抹笑意。 “嗯……风家次子是个深藏不露的人。” “那么海皇,如果真有什么事发生,你是不是可以答应,成为我们的靠山?” 海皇有些诧异地抬起头,这是她第一次认真而严肃地叫他的名字,而且……还是用这种拜托的口气。成为他们的靠山?还是她的靠山? “是不是靠山我不知道,但是,我是太和国的人。”他一字一句说得很坚定。 “因为你是最强的啊,有你这颗定心丸在,大家都会比较安心。”皇甫眷恋噙著一抹微笑,难得露出这么轻缓柔和的表情。 她虽然主管军事策略,但却对此一窍不通,所以,她可要好好笼络他。 “言悦跟宫少的事,烟凉一介入便有很大的进展,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届时你跟宫少的对决,也希望能出现契机。” 语毕,她忽然直直地看向他,表情静谧平稳,没有一丝调笑,氤氲了某种认真和谨慎。“海皇,你是否诚心辅佐我?” 她终于开诚布公地说出真心话了?在他对她的内务官表明态度后,她对他寄予怎样的谋算和期望,终于肯当面说出来了? 海皇望著她没有表情的面容,连眼神都变得强硬坚决,一瞬不瞬,他越看越有想笑的冲动,因为……很难得看见她这个样子。 “要看你值不值得。”海皇邪佞地看了她一眼。 “嗯?”皇甫眷恋一愣。他那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决定护谁,便是不可更改的事,而你值不值得我做出这样的决定,我还不确定。” “要怎么样你才能确定?”皇甫眷恋迫不及待地立刻追问。 海皇瞥了她一眼,皇甫眷恋心里一惊,自己竟不自觉泄露了情绪。 对他的态度,她一直拿捏得很好,不曾让他看出自己对他的企图,怎么会一听到他也许会答应她,就把持不住了? “我会看。”他平静地说。 皇甫眷恋不禁紧蹙著眉。这是什么答案? “所以,皇甫眷恋,你最好有很好的表现。” “我不明白。”很好的表现,是指什么? 海皇站起来,走到离她非常近的距离,足足盯著她看了三十秒才开口,只不过他的话,害她差点跌到地上。 “你爱我也防我。” “你说什么?!”她不可置信的疑问,倒是可以听出女性特有的高分贝。 海皇被她明显吓到的表情弄得禁不住哈哈大笑。这个样子,才是真正的她。 “不承认?你对于我的存在和能力,难道不是又爱又恨吗?” “以后说话请说完整!”皇甫眷恋反常地情绪激动,好似真的被他的话给刺激到。 “我说得很完整了,好吧,再明白一点,就是你希望我用什么样的态度对你,你就该先如何对待我。” 皇甫眷恋的小脸微微抽动,他说的明明就是国语,但为什么她还是听不懂? “想要我忠诚,就得先让我感觉到你的诚意,要我死心塌地……”他的话,一字一句揪著她的神经,让她禁不住凝神倾听。 “你也要付出同样的东西。”对于她这个自我意识极高的人来说,这比登天还难吧。 但若不这么要求,他要怎么体现他的重要性、忠诚和力量,这可是世间绝无仅有的东西,同样价值连城。 *** 她虽然不是很明白海皇的意思,但她倒是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如同渴望一件稀世珍宝一般,她想要得到他,越防他,就越想得到,确实是爱恨交织啊。 “国主!”内务官的叫唤打断她的思绪。“总理大臣在等您的回覆呢。” 等她的回覆?喔!不得了,忘了现在不能分心,在议事厅里等待的,可是四大家族的大老呢…… 皇甫眷恋看向眼前一字排开的四个人,全都上了年纪,太和国德高望重的重臣家族的家长,对她来说,更像随时会让她窒息的网。 别怪她总把别人想得很坏,她手无寸铁,说穿了,她根本毫无建树,国主的位置都还没坐热,只能靠耍点小心机来保住她的江山。 四大家族的权力,大到能够制约她的一举一动。 “总理大臣说什么了?”皇甫眷恋似笑非笑地看向宫神风那张一丝不苟、异常严肃的脸。 她嬉皮笑脸的态度让总理大臣狠狠地皱紧眉头。 “说到国主要代表太和国出访!”总务大臣海啸立刻接口。 “出访?”皇甫眷恋拧起眉头。 “对外,国主代表太和国的形象,出访本来就是身为国主的职责。”宫神风极力耐著性子解释道。为老不尊、嬉皮笑脸的海啸他一向看不顺眼,现在还出个玩世不恭、敷衍嬉闹的国主眷,更让他无法忍受。 “我的形象不太好吧,出访会丢国家的脸。”皇甫眷恋眯著眼,似笑非笑地说著。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国主太过谦虚了,您自有您的特质。”内阁长官风善存慈眉善目地接话。四大家族的家长里,他算是最和气的一位。 “是吗?”皇甫眷恋不晓得,原来内阁长官这么会安慰人。 “就当是外出游玩嘛。”海啸挤眉弄眼地建议道,顺便还朝站在一旁的双部长大人京督统使眼色。 京督统在海啸的暗示下帮腔道:“出访的事宜自会有专人安排,国主不用太操心,只要维持身分,稳当自持就好。” “按照你们四位的说法,似乎不是什么难事,而且,我好像也推脱不了。”她敛起笑容,瞥了四大家长一眼。“出访哪里?” “西北奕。”宫神风随即应道。 “西北奕不是早就灭了吗?”皇甫眷恋眉眼一挑,细长的丹凤眼闪烁著幽幽不明的光芒。 “国主,西北奕没有灭国,只是衰败、不及从前,而且由国主说出这样的话,似乎不妥,以后还请三思。”宫神风几乎是绷著一张脸在说话。 “在我的认知中,它就是灭了,出访一个没有利益关系的国家,你们是想让我表现太和国的大慈大悲吗?” 皇甫眷恋的话,没有人敢回应,她犀利的眸光缓缓扫去,片刻后才开口,嗓音沉稳而清朗地说道:“还是想藉此机会一探虚实,将西北奕收归囊中?” 她的话让德高望重的四人不禁暗自惊讶,没想到她能参透这一层,这位国主,心思似乎超乎想像地敏锐。 “这件事,你们四个人倒是很一致嘛。”她顿了顿,再度开口。“不过,以后有什么想法,还希望四位大人让我知晓,别让我猜,我也不喜欢被蒙在鼓里,任人摆布的感觉不太好,四位应该可以体谅吧。” 宫神风、海啸、风善存和京督统,此时心里皆掀起不小的浪潮,四大家族和新国主尚处于磨合期,而这位国主眷,似乎也有出乎意料的表现。 “可以带人随行吗?”皇甫眷恋不管四大家长的反应,突然问道。 “此次是国事,除了必要的工作人员和内务官,闲杂人等不便同行。”宫神风答道。 呵,伟大的海皇大人竟然成了闲杂人等……皇甫眷恋忍不住笑开,难不成,真要把他软禁在太和国宫里? “好,动身时再通知我,其余的事,劳烦四位安排。”她理所当然地吩咐道。 宫神风等人不禁汗颜,这位国主眷,还真懂得如何利用国主的身分。 *** 海皇正准备出去,一开门竟迎面撞上皇甫眷恋,诧异之余,才刚想质问,她便抢先开口。 “正好,省得我多费唇舌,既然你都准备好了,就跟我走吧。” “什么?”海皇不知道她莫名其妙在说什么鬼话! “海皇大人,今天我是一定要出宫的,目前找不到能当玩伴又可以保护我的人,您大人大量,劳烦跟我走一趟吧。”她嬉闹著随口胡诌。 海皇瞥了她一眼,料定她是在玩闹,轻哼一声不打算搭理她,迳自绕过她,准备离开。 忽地,他的衬衫下摆被拽住,他不悦地回头,却意外瞧见她一脸正经。 “我即将出访西北奕,虽然很想带你一起去,免得你在这儿太招摇导致行迹曝光,到时麻烦的会是我,可惜没有办法,那么今日,你就陪我看看这个国家吧。”她平静地把话说完,便松开拉住他的手。 海皇眼眸一睁,神情浮动,仔细打量了她好久,才缓和脸色,问道:“要去哪里?” 第四章 要出国宫并不难,只是皇甫眷恋身分特殊,多少有些不便,而且身边再多个海皇,两人的组合更是怪异到极点。 想神不知鬼不觉?单靠她不容易办到,好在身边有个伟大的海皇大人啊…… “从父亲那一辈开始,太和国便一直和平繁荣,无法想像战争是什么样子,如此完美的政绩,若是毁在我手上,我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皇甫眷恋与海皇走在市中心的闹区,路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但井然有序并不拥挤,霓虹缤纷、绚烂漂亮,这便是她的国家。 海皇双手环抱,跟在她的身后,两人之间仅半步的距离,她悠闲自在、好整以暇地漫步,他则看似慵懒却亦步亦趋,不敢分神。 海滩拖摩擦地面所发出的特别声响,始终有节奏地在她耳边回荡,海皇大人真的是一个值得依靠信任的人。 “说起来,这个国家长什么样,我也从来没有好好看过。”忽地,皇甫眷恋有点感叹惋惜地说道。 闻言,海皇浓眉一扬,视线垂放在前面比他矮许多的黑色头颅上,这时候来忧国忧民,她还真是好兴致。 “海皇,你说说,老头子们要我出访西北奕的目的,是不是和东南陵第一夫人的来访,有异曲同工之妙?” “就算是,也没有不妥。”海皇不时留意著周围的动静。 “其实就在自己的窝里安居乐业不就好了嘛,我这个人其实野心不大的。” “弱肉强食、物竞天择,是生存的自然法则,况且以西北奕目前的状况,能有个稳定的依靠,未尝不是件好事。” 两个人随著路线转了个弯,人潮逐渐变多,但皇甫眷恋依旧维持自己的步调,缓慢地前进。 “这样啊……”她的话才说了一半,突然眼前一花,只觉人影晃动,不知是谁绊了她一脚,此时她的脚步已变得不稳。 就在她快倒向地面时,她右边的肩头,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被一只大掌牢牢握住,强而有力地将她扶正。 皇甫眷恋此时笑灿如花,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的身手这么敏捷了。 只见海皇大步一跨,改与她并肩行走,握住她肩头的大掌却始终没有松开,直到把她安全地带离人群,才抽回手。 谁知,才刚一松手,她便又悠哉地自顾自往前迈步,海皇的眉心顿时一紧,目光凝结,下一秒又眼疾手快地将她整个人抓回自己身边。 与此同时,一辆跑车从她身边呼啸而过,她的耳边还有劲风拂过的声响…… 海皇将她牢牢地揽在身前,双手紧抓住她纤瘦的肩膀,他发觉这个女人怎会如此单薄,眉心不由得锁得更紧。 她的头顶也不过才到他的胸口,难道是因为整天想些有的没的,所以连饭都忘记吃了? 皇甫眷恋一瞬不瞬地盯著眼前这片宽阔而强健的胸膛,两人如此贴近,使得身旁原本嘈杂的喧闹声,也变得微弱了。 只要专心聆听,便能感受到胸膛主人浩瀚博大的气度,以及按在她肩上那双手所暗含的力量。 “看路!”海皇忍不住厉声责备她。 皇甫眷恋听出他口气不悦,抬起头瞄了他一眼,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似乎没察觉刚刚有什么危险。“我常年深居简出,难免反应迟钝,海皇大人要多体谅我啊。”她嬉皮笑脸地开口说道,眼角余光不著痕迹地瞟过将她揽住……他的手。 不得不承认,有他在身边,即使不用刻意做些什么,也能让人很有安全感,仿佛天大的危险,只要有他在,就能应付。 可以心安理得、无所顾忌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全仗著海皇在身边啊! 海皇没有放开她,大概是觉得如果放任她“反应迟钝”,累的人会是他吧! 忽地,皇甫眷恋听见头顶上方传来一阵轻笑,正感疑惑之余,便听到他带点戏谑的声音。 “皇甫小姐,你难道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别人看你的眼神有点奇怪吗?” “奇怪?哪里奇怪?”皇甫眷恋很认真地问。 她明知故问!如果是为了避免身分曝光作一定的掩饰,适宜的装扮自然可以理解,但是她的…… “请问你这身不男不女的装扮是什么意思?” 她穿著唱大戏般不合身的长袍,把自己从头裹到脚,甚至还将两手习惯性地掩在袖子里,看起来像缺了四肢一样,她的奇装异服非但没有伪装成功,反而引来更多侧目。 “你不觉得很符合我的形象吗?”谁教她本来就长得不男不女。 “很碍眼。”海皇忽然将她转过身,推著她直往前走。 “碍谁的眼了?”皇甫眷恋不明白,究竟是谁这么不识货? “我的。”海皇冷冷地丢给她两个字,便不再多说,强行将她带走。 他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十分钟后,某间服饰精品店,在快要打烊时,迎进两位奇怪的客人。 一个气势不凡、高俊有型的帅男人,拎著一个……搞不清楚性别的瘦小矮人进来。 从店员到老板,一干女性皆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怪异的组合,直到海皇坐进沙发里,翘起长腿,将原本掌控在手里的小人往前一推,冷静而不容反抗地开口命令道:“所有女装,全部拿给她试穿。” 这时所有人才反应过来,马上开始动作。 老板娘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尤其是一双看多了有钱人的利眸,一见到海皇的架势,就知道他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先生,你有没有特别中意的款式呢?”年约四十,却依然风姿绰约的老板娘亲自上前接待。 海皇看也不看她一眼,长手一挥,指了指皇甫眷恋,说道:“让她试出合适的为止。” “海皇大人,你好大方、好有钱啊!谁攀上你真是幸福死了!”皇甫眷恋故意夸张地大呼小叫起来,眼中不时闪耀著狡黠的眸光。“不过,你不要后悔,带我来这种地方,只会自找苦吃。” 她说这句话时,海皇还无法认同,但半个小时之后,他终于了解了。 原来真的有女人不适合穿女装,无论哪一种款式都不行,她穿女装实在是——惨不忍睹。 她姿势不正,坐著的时候歪歪扭扭,站著的时候更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穿上裙子,感觉比大袍更加怪异。 更别说她身材瘦小平板,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女性的柔和特质,善变的个性,连带让她的表情也更显诡异,总的来说,她就是完全没气质。 “我已经提醒过你了,来这里迟早会让你后悔自己的决定。” 海皇丢开随手拿起来翻阅的型录,站起来迳自走到她面前,原本在一旁协助她试穿的女店员,此时看起来十分挫败。 他打量她的眼神很诡异,好像不愿就此放弃,抚著下巴,端详了数分钟后,开口说道:“去男装部。” 皇甫眷恋头一次傻眼,这个男人疯了! “男装部?”她怪声怪调地重复问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出了国宫,你不得不听我的。”海皇好整以暇地回道。 皇甫眷恋顿时向他投以讶异的目光。他居然明目张胆地威胁她?! “我不去。”撇开脸,她有些不悦。 海皇眼中晃过一抹趣意,正要开口时,耳边传来店员微弱的声音。 “先生,我们还有一件新款,款式较为中性,可能比较适合这位小、小姐,要不要试试看?” 店员不禁在心里暗忖:这两个人真是奇怪的组合,看起来既不像朋友,也不像情侣,却又有旁人参透不了的牵扯,而且这位……是小姐吧? 海皇不答腔,挑眉瞅著皇甫眷恋,看她要怎么反应。不试就去男装部,他的眼神这样告诉她。 皇甫眷恋的丹凤眼毫不掩饰地眯了起来,冷冷的目光直朝他射去,坦白而强烈地表现她的不满。 最后再加重力道瞪了他一眼,发现他丝毫不妥协,她才憋著一口怒气,同店员离开。 海皇再度坐回沙发上,随手拿起丢在一旁的型录,眼神定格在广告页上,但心思却飘向别处。 他也有毛病吧,没事带她来买什么衣服?她堂堂一个国主,会没有衣服穿?需要他来操心? 最奇怪的是,这种鸡毛蒜皮的生活琐事,为什么他要多管闲事? 半晌,直到感觉有片阴影落在眼前,海皇才抬起头,她的身影随即映入眼帘,他的眼中快速地闪过一抹灿亮的光。 意料之外的惊讶和愉悦,毫无预警地撞击著他的神经。 海皇将型录丢下,缓缓站起身,仔细打量著皇甫眷恋。 她穿著一件宽松的七分牛仔吊带裤,增添了中性的帅气感,再配上一件色彩明亮且款式简单的衬衫,若是平常人穿起来,就是普通。 但她带著慵懒又有点不正经的个性,反而诠释出不一样的味道,她双手插在裤袋里,要长不长、要短不短的头发,非常抢眼。 她虽然称不上漂亮,但却有恰如其分的率性。率性吗?最不可能出现在她身上的东西。 “这是最后一次。”皇甫眷恋开口,看他的眼神也闪著异样的眸光。 她走出来之前,有先照过镜子,坦白说,她对于衣装,一直都不是很在意。但镜中的人看起来顺眼得不太像她,她的心思也因此变得有些矛盾,不希望他开口评论,却又期待他说点什么。 “就这样。”海皇满意地点了点头。她看起来总算比较像样了。 “试了这么久,不容易呢,海皇大人多赞美两句啊。”皇甫眷恋似笑非笑地调侃著。 她以为他会懒得理她,却没想到他投射过来的眼神专注而明亮,顿时让她有些错愕,不知该如何反应,下意识地移开目光。 等他随著店员小姐离开,她才看向他的背影,原本嬉笑的表情褪去,让人看不出心思。 她竟然会顺从他的话,她怎么会做这种事? *** 陪著这位“体察民情”的国主一路吃吃喝喝,她好像真的从来没看过自己的国家一样,一整天都兴致高昂。 出了太和国宫,她似乎也没有那么居心叵测了。 “这就是太和国的海域?” 皇甫眷恋望著黑暗中一片广阔无垠的大海,阵阵呼啸和无尽的空旷,其实有些可怕,但身边这个男人,海风吹起他的衬衫,吹动他一根根竖立的短发,却吹不动他挺拔的伟岸身躯。 似乎世上所有的力量都可以被他使用,天下没有能为难他的事。 感觉到她过于专注的凝视,海皇偏头看向她,两人的视线在黑暗中相撞。 皇甫眷恋愣了一秒,却立刻移开视线说道:“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到西北奕。” “凭什么要我跟著一起去?” “保护我的安危,不是海皇大人的责任吗?!”她说过,一定要将他据为己有。 海皇轻哼了一声,神情严肃。“是不是要保护你,我还没有决定。” “我明白,要你对我忠心耿耿,我必须付出同等的诚意。”她的表情也一样慎重。 “一开始,我对你跟海家的怀疑,我承认是我小人之心,事到如今也不妨坦白告诉你,对于你的能力,我欣羡不已,与其说防备你,不如说更希望得到你的辅佐。” “你终于肯承认自己不怀好意了?” “你的力量强到整个太和国都在盛传,而我这个新上任的国主却无能为力,会对你有所顾忌也是人之常情。” “强?天赋神能,不是你们能了解的,也并非完美无缺。” “怎么可能?”她的脸上明显表现出惊讶。 “怎么不可能?世上没有完美的东西,力量越强,缺陷就越大。” “尽管如此,你也还是那个太和国最强的海皇。”不知何时,她的目光又不自觉地流连在他身上,想移都移不开。 五年了,之间发生过太多事,完全不在意她的父亲过世,曾与她形影不离的冷纪河消失,她这个没有一丝权力的人坐上国主的位置。 为了这个位置,她背弃道义、失去良心,五年来埋在最深处永不见天日的诚惶诚恐,其实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纠结著她的心绪。 她无时无刻都心惊胆颤地面对一切,更担心眼前这个男人,他只需要一根手指头,就能让她从天堂掉进地狱。 她绞尽脑汁才想出这样一个好主意,无论如何她都要得到他。 自此,她的心思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这个男人,她对他观察人微,将他放在心上时时惦记著,从什么时候开始,海皇竟然占据了她思绪的绝大部分? 可惜算计了千万种,也不及他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带给她的兴奋感。 “你盯著我看的眼神,好像要把我吃了一样。” 突然听到他略带调侃的语气,她的双肩一紧,猛地收回思绪,却来不及掩饰自己的表情,备感狼狈。 再见他一副似笑非笑、好整以暇的模样,皇甫眷恋的心莫名地纠结起来,紧皱著眉头,别开脸不再看他。 “我没说不让你看,皱什么眉?”海皇不客气地欺近她,长手一伸,大掌罩上她的脸,迳自动手揉散她眉心的抑郁。 皇甫眷恋被他放肆的行为震得一反平日的机灵,愣愣地盯著他,说不出话来,隔了好久,她才极力稳住情绪,勉强镇定地开口说道:“从西北奕回来,就是太和国庆典日,也就是你跟宫少对决的时候,这件事结束后,你是不是可以承诺我你的忠诚?” “想要我的忠诚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我认为自己已经表现出诚意了。” “你认为?”海皇哼笑了一声,瞥了她一眼,说出一句让她心惊的话。 “或许我要的不仅仅是你认为的那些。”海皇的视线突然认真地凝聚在她身上。“皇甫眷恋,我给你一次机会,你老老实实的说,你究竟想怎么对待我?” 海皇的手环著她的肩头,给了她无比坚定的安全感,但看著她的眼神,却高深莫测得让人慌乱。 “怎么对待你?”皇甫眷恋疑惑地轻声问道。 “你想要怎么对待我,决定你是不是可以得到我的忠诚,这是唯一一次机会,你不坦白诚恳,以后就再也不可能得到我的忠心和信任。” 这是最后的底线?他要跟她明明白白地说清楚? 皇甫眷恋微垂下视线,眼睛微眯,她的神情凝滞。她的确需要好好地思考这个问题。 如果可以,她并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太多的想法,那样她会像解剖自己一样,将真实的一面呈现出来,这样做,实在太危险。 可惜,海皇明显要她用某些东西交换他的忠诚,她可以给吗?如果是他的话,应该值得吧? 海皇看她习惯性地眯起眼深思,仿佛陷入了某种困境,可是他自己,也没有那么轻松。 换作别人,他断然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因为还没有人值得他开出这样的条件。 可是他唯独给了她半个承诺,为什么偏偏就是她?这个诡谲善变的女人,当初还对他不怀好意。 再有探究的兴趣也不该让自己身陷囹圄,他似乎太在乎她了。 忽然,她扬起头,唇边挂著一抹狡黠的笑,但注视著他的双眸,却是异常的镇定和认真。 “我想把你牢牢地拴在身边,想要得到你,无论是你这个人,还是你的力量,全部都要属于我。” 皇甫眷恋一字一句缓慢地说著,仿佛故意要他听得清清楚楚。 “对你,我就是这样的想法。” 海皇先是不爽地皱起眉心、扬高眉梢,凌厉的眸光不客气地直射在她身上,直到她没有一丝一毫的躲闪,他才若有所思地平复表情。 接著,他戏谑而肆意地笑开,揽著她肩膀的手更加重了力道。 “这次,你还真的很坦白。” *** 皇甫眷恋之后的出访行程几乎是马不停蹄,让她没有时间好好思考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说过什么话。 她在西北奕只停留了三日,打探清楚对方的虚实,礼节上该有的嘘寒问暖也完备妥当,她便返回太和国。 一回到太和国,她立刻被四个老头压著准备即将来临的举国盛事——太和国庆典日,尤其是宫神风,为了尽早让天赋神能的海家和尚武家族的宫家分出历史性的胜负,他一个劲儿催著她干活。 这个老头,就这么想让自己的儿子和海皇对决吗? 忙到人仰马翻,她好不容易可以抽空去看看海皇,却被内务官告知,他现在人不在太和国宫。 皇甫眷恋沉著脸坐在“窝藏”他的房间里,一句话也没有说,她身边的冷烟凉和内务官皆不敢贸然开口。 内务官向冷烟凉使了个眼色,她瞅了国主一眼,沉思数秒后才开口。“国主,言悦与宫少的事已见明朗,海皇大人回去太学府,是为了最后的收尾工作……” 国主眷懒散地缩在椅子上,瞟了她的肩膀一眼。“你受伤了?” “嗯,不敌宫少,受了一点小伤。”尚武之首的宫少,她本就没有胜算。 “辛苦你了。”国主眷勉强坐直了上身。 “也就是说,言悦跟宫少确定在一起了?” 海言悦,当初不过是为了将海皇困在国宫的一个借口,如今竟自成棋局,也好,美事一桩,况且,她确实也是化解海、宫两家恩怨的关键。 “是的。”冷烟凉颔首。 “那海皇去干什么?” “大概是为了提点言悦吧,虽然她跟宫少在一起,但对于身为契机的事,言悦似乎还不是很明白。” “这样……”国主眷抚著下巴、眯著眼思索起来。不一会儿…… “内务官,整理一下,我要出国宫。” 什么契机什么提点,这种事她不感兴趣,也轮不到她操心,她只是想听听海皇大人有没有什么话要说,毕竟她前脚一走、他后脚就溜,很嚣张嘛! “国主……”内务官有些为难。 “怎么?不行吗?” “庆典日就要到了,出国宫怕……” “可不就是为了庆典日的事才要出去吗?”海、宫两家这么热闹的事,少了她怎么行?“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促成言悦和宫少的其中一人,去关心关心也是应该的吧。” 内务官与冷烟凉无奈地对视了一眼。国主心里,真的是想去关心,而不是去搅局的吗? 太学府的中枢太和院内,海皇正与宫少卿、京维瑟,以及太和院的主事风镜环讨论著,忽地,门便被大剌剌地推开。 一个身材瘦小,全身罩著大袍的人顺势走进来,一进门便无视众人惊诧的目光,神情惬意地调笑道:“好热闹呀。” 海皇的表情有一秒的怔愣,很快便反应过来,接著浓眉扬得老高。 “国主?!”众人惊呼。 “别这么大惊小怪,这样好像我突然出现吓人一样。” 她悠哉地晃到房间中央,终于,她目光直射向那个有著一头深蓝色短发,张狂不羁又刚毅挺拔的男人。 “你来这里做什么?”海皇一开口,立刻引来其他三人怀疑的目光。 他什么时候跟国主这么熟了? “我来做什么?”皇甫眷恋的目光似轻还重、蜻蜓点水般瞥著他。 “怎么说这事儿也是我先挑起的,我来关心一下难道不行吗?” “我看你是来看戏的。” 他略微嘲笑的口气,使得她原本慵懒的眼神倏地一变,敏锐地射向他,明白地暗示著:她是来抓人的! 她的眼神让海皇兀自大笑起来,其他几个人则感到莫名其妙,搞不清楚他跟国主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事。 双手插在裤袋里,海皇踱步到她跟前,微弯下腰,端详了她好半晌,才伸出大掌掐住她的后颈。“走了,别在这里骚扰别人。” 皇甫眷恋瘦小的身躯,就这样被他给“拎”了出去。 一直跟在后面没有吭声的冷烟凉,面无表情地看了室内发愣的人,也无声无息地跟著离开。 善变的国主已经很难应付了,现在还多了个肆意狂霸的海皇大人。 真难为了他们这些人。 第五章 皇甫眷恋几乎是被他半腾空地拎到一楼,紧接一声巨响,门板便死命地合上。 “海皇大人,天气热,火气别那么大啊。” “你来这里干什么?” 海皇瞥了她好几眼,一看见她那双笑得不怀好意的丹凤眼,真的很想把她揪起来拴在腰间,不让她这个“妖魔”为非作歹。 恶狠狠的想法才刚在脑中一闪而过,身体便如闪电般一震,他惊讶自己竟想对她实施这种不“人道”的行为! 更重要的是,这个想法背后,似乎暗藏著「独占”的意味。独占什么?她吗? 海皇兀自愣了一下,身体仿佛打了一个冷颤,好可怕的想法…… “干什么?”皇甫眷恋双脚落地后,习惯性地将双手掩在袖袍中,悠哉地走到室内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坐下,而且还坐得很用力。 “难道太学府我不能来吗?况且我是来抓人回去的。” 她一边说话,一边翘著二郎腿的样子,让海皇非常不顺眼。 “我一不在国宫你就开溜,怎么说你也该乖乖等我回来才对。” “你还真当自己是女王。”海皇很不给面子地哼了一声,视线在她身上来回梭巡。 “难道我不是?!”阴凉的嗓音从她口中逸出,听起来怪里怪气的,连表情也益发诡谲。 “我出访别国,就算不能照顾你,你也该留在太和国宫,这是约定好的事。”皇甫眷恋有些不满。想走就走,这怎么成? “你当我是你的‘入幕之宾’吗?!”还乖乖地等她回来勒?! “入幕之宾”四个字一出口,顿时就有一种莫名的气氛在蔓延,听起来似乎有点暧昧不明。 “听你这么说,好像也不错。”她忽然收敛了表情,好似真的在认真思考。 海皇大人要真是她的入幕之宾……似乎是非常不错的主意,既能时时看守著他,也能好好培养他对她效忠的感情。 光是用想的,她已经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兴奋之情在升腾。 “停止你那种无边际的幻想。”她的耳边忽然传来重而温的鼻息,她一惊,声音怎么这么近。 一回神便撞上他炯炯有神的目光,他半弯下腰,上身欺近她眼前,一字一字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还有,这个位置是我的。” 皇甫眷恋略微失神,很快又笑开,悠哉地起身。“还给你,这么小气,好歹你在国宫时我也有好好款待你,但你却趁我不在时开溜。” “难道这件事不是你闹出来的?请你搞清楚,我是在帮你善后。” “海皇大人,这件事我们是互惠互利呀,你不想跟宫少决斗,我也不过是想化解你们两家的恩怨嘛。”皇甫眷恋背对著他,语气轻浮调侃,不知道是真是假。 “说是我闹出来的有失公正……啊?”皇甫眷恋的话还没有说完,后颈便被温热的大掌握住,轻轻松松地将她拎回去。 她的眼中快速闪过一道怨愤不满的暗光。好样的,海皇,越来越嚣张肆意,完全没把她这个国主放在眼里。 “你这个女人,不逼就不会说真心话,永远不老实。”当初她为什么将他押在国宫,什么目的,她心里清楚。 海皇的表情一敛,目光凝聚成一道光束,有些凝重地审视她。 她这个人,他从一开始就看不顺眼,但却让他记忆深刻。 想他海皇,无论相貌美丑,从没哪个女人让他挂心过。 对于另一半的要求,他也未曾考虑过,这种风花雪月的事,他还以为要许久之后才会发生。 上主是觉得他日子过得太轻松了,认为该给他吃点苦头,所以就给他这么一个行为恶劣、性情诡异、不坦诚、不善良且居心叵测,还不承认自己是女人的女人! 他竟然看上她了?厌恶她个性的同时,却又给她希望的承诺,难道他潜意识里是个变态吗? 海皇目光如炬且灼热,死命地瞪著皇甫眷恋,瞪得她全身汗毛都竖起来。 他那是什么眼神,凶恶之中又夹杂著不甘愿,像要把她生吞入腹了一样。 “我跟宫少对决的日子快到了。”她刚想要开口,便被他打断,同时松开抓住她的手。 皇甫眷恋无法掩饰自己的诧异。他故意在逃避什么? “你想得到我这个人,不就是看中了我的天赋神能吗?” 他突然将没有被揭穿的事实说白,使得她脸色一变,有些防备地盯著他。突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如果不是我,而是别人拥有这种力量,你会怎么样?”他突然问道。 怎么样?她怔愣住,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不是他还能是谁?她惦念著他这么多年,留心他的一举一动,除了他还能有谁? 如果不是他,换成别人,她还会像对待他这样,也对另一个人,寄予如此迫切的渴望吗?皇甫眷恋难掩不悦地紧抿著唇。这是什么烂问题?她盯的人就是他,哪来这么多假设! 海皇将她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他的面容看起来深沉而难解。 “天赋神能是种缺陷。” “嗯?”似乎还在思考他的上一个问题,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你以为越强就会越无惧吗?这个世界是公平的,力量越强,越需要相应的因素来维护。 天赋神能的最高层,一旦开启,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与之抗衡,无论是对手还是自己,都会被吞噬。” 闻言,皇甫眷恋的丹凤眼倏地睁大,竟然……有这个秘密?! “我之所以不想跟宫少动手,是因为以宫少尚武之首的实力,可能会让我不自觉动用‘合’系力量,如果他没办法抵抗,无论是他还是我,就只能等死。” “你们之间不过是一般切磋,有必要搞得这么轰轰烈烈吗?”她有些急促地扬声反问。 “在战斗的状态之中,一切都是变数,况且以他的个性,不可能敷衍了事。”海皇瞟了她一眼,她这么激动干什么?“不过或许言悦真的是契机。” 皇甫眷恋撇开脸,神情暗沉,已经没有心情再听他说下去。 天赋神能这种东西,她不懂,只知道很强,强到可以助她完成某些事情。但她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缺陷,对手的力量越强,就越容易引发危机?如果是这样,她该不该利用他做那件事? 那次让她记忆深刻的挑衅,让她跟冷纪河的关系从此断裂的导火线,她为达目的不敢松懈,如今时机渐渐成熟,但她该不该利用他? 那时冷纪河虽然输了,但同海皇一样,都没有认真对待,大司法的实力……她不就是清楚冷纪河的实力,才会那么想要海皇的吗? 陷入沉思的皇甫眷恋,没发现海皇的目光紧紧地锁在她身上,若有所思。 “又在算计什么?” 皇甫眷恋心里无预警地一慌,下意识抬眼看他,他察觉她的眼神有些飘浮。这个女人在想什么?竟然出现这种从未在他面前坦露过的眼神。 “没啊。”她很快转换眼中的神采,而后浮现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他沉声嘱咐道:“海皇大人,你千万小心,别出什么事。” 或许,不会到那么严重的地步,她想。 *** 太和国庆典日当天,国宫前方欢声笑语,举国上下一片欢腾,热闹非凡;而后方的竞技场,却如雷电交加,风云变幻以至天地同惊,尘埃落定后剩下的,竟是满目疮痍。 虽然海言悦在最后关头心有所悟,和宫少合力抵挡住海皇的力量,有惊无险地化险为夷,事情也如当初期望的那样,言悦这个契机,改变了海宫两家的关系,可是…… 皇甫眷恋连灵魂都被震慑住,她彻彻底底地见识到,也再一次肯定,这世上绝对不可能有某种力量,可以抵抗海皇气盖山河的神能。 最高层的“合”系力量,竟是万物俱寂、寸草不生。 皇甫眷恋闭上眼,懒散地倒卧在议事厅的长椅上,神情静谧。 震撼住她的,仅仅是他的力量吗?如果是这样,过了这么多天早就该平复了,但不停涌上心头的,竟然是不知名的恐慌! 她的脑海里,会不经意地浮现那天的情景,连海皇自己都控制不了的局面,张狂怒吼,被激发内心所有的战斗欲望,势不可挡! 如果没有言悦,会怎么样?轻则是他跟宫少两败俱伤,重则是…… 倏地睁开眼,皇甫眷恋的眸光飘忽不定,她怎么可能会恐慌?!等著见识这一刻已经整整五年了,如今,应该觉得高兴才对。 海皇能帮助她完成那件事!既然坐上了这个位置,就不可能再有放手的念头,更不可能有一丝一毫的破绽和把柄,不能再让任何人威胁到她! 凤眼狠狠地眯成一条线,皇甫眷恋的神色看起来阴沉且无情,仿佛想藉此摆脱心里无端窜起的软弱情绪。怎么可能会有“担心”这种毫无用处的情绪,她不是早就铁石心肠了吗? 从得知自己会被父亲放逐、变成一无所有的废人时,她就逼自己不要再心软。天下竟然会有这样的父亲,太和国的前国主,轻视自己的女儿,并打算只将她抚养到十八岁,就要让她自生自灭。 女儿……什么时候开始她连自己的性别都否认掉,是从父亲正眼都不看她、却说著让她心惊胆颤的话开始吗? 你这样的女孩,根本不可能有所作为! 没作为他就可以无所谓地遗弃吗?没那么容易!她会让他知道,放弃她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她是没有保护国家的力量,也没有精明厉害的本领,但她很懂得利用人,就算被认定不配成为这个国家的领导者,她不也坐上了这个位置,抓住这份权力了吗? 父亲,你该瞑目了吧!皇甫眷恋掩在袖袍中的双手,十指狠狠地紧缩互掐著。 海皇,算她对不起他,事情结束后,她会好好的补偿他,说不定一切顺利,他不会发现什么,那么…… 皇甫眷恋眸中顿时绽放出夺目的光芒,没错,海皇会帮她的,不知不觉就会帮她处理好,然后她跟他之间,将会有无限的可能。 当她这么想的时候,心里似乎松了一口气,但脸上的表情却不见喜悦,反而更显抑郁灰暗。可恶! *** 原本要下个月才会来太和国访问的东南陵第一夫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改变行程,将到访的时间提前到下个星期。 “第一夫人怎么会把重要的国际交流当成自家的私事,随便改变行程呢?”传报消息的内务官也在一旁嘀嘀咕咕。 “说不定是突然开窍了呢,早点来看看到底有没有机会搞破坏。”皇甫眷恋懒洋洋、满不在乎地开口。“这不是很好吗?该来的总是会来。” 她低沉而飘忽的口气,让一旁的海皇不禁皱起眉头。虽然她还是那副吊儿郎当、不正经的样子,但他总感觉到一丝不同,仿佛风平浪静之下,正酝酿著某些不为人知的算计。 “这个消息别急著通知风家,让我们武白先生先放松一下。”她振了振精神,对内务官吩咐道。 哼……放松,她是想看风武白抓狂,然后才好让他那个万事皆能搞定的弟弟来帮忙吧。 “是,国主若没其他的吩咐,下官先告退了。”内务官一边说一边瞄向海皇。还好有海皇大人,不然被国主这样搞,不乱才怪,看样子海皇大人似乎打算长时间守在这儿,一思及此,内务官笑得可开心了。 国主眷无精打采地挥了挥手,示意他随时可以走人。内务官离开后,海皇也没有理睬她,迳自准备离开。 这女人不知道又在想什么诡计,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不过,他也没打算当她倾诉的对象。 “你要到哪里去?”他才走没几步,背后就传来软软的嗓音。 “难道现在我去哪里,还要跟你报备吗?”海皇半回头,抛下话。 眼睛一眯,她向他投去暗含不满的眼神。他这样子哪有对她妥协的意思,他的姿态还不是一如既往的嚣张傲慢,行为就更不用说了。 连那一头深蓝色的短发,都倔强地在跟她示威! “海皇大人,要不得啊,你我朝夕相处才多久,你就嫌弃我啦。”声音由远及近,她起身向他走去。 海皇眉梢一扬,不满地转身,直盯著来人。他厌烦她这种真真假假、敷衍了事的腔调,看来不让她清楚明白他的底限,她是不会学乖的。 皇甫眷恋一走近,便发现他的唇角上扬,浮现一抹不怀好意的邪笑,顿时心生警觉,脚步顿了一下。 仿佛察觉到她的动作,海皇快手快脚地拽住她宽大的袖袍,将她钳制在自己身边。“从现在开始,在我面前你最好收起那些小心机,也别对我摆出这副吊儿郎当的招牌笑脸,我说过的话,你最好用力记住,想要我对你不同,就先让我看到你的不同。” 他不疾不徐地说完后,便松开她的手臂,潇洒地转身离开。 皇甫眷恋足足瞪著他的背影三十秒才反应过来,赶紧疾步追上去。 “海皇大人,我都在你面前泄过好几次底了,你还不满意啊?” “要不是我强逼,你会乖乖说实话?”他不满地轻哼一声。 “您得体谅我啊,我长这么大没跟外人相处过。”她的表情看起不像骗人。 海皇瞄了她一眼,她的话突然使他想起内务官曾经说过的。 “难道前国主还限制你的自由?听说你们父女的关系不是很好?” 皇甫眷恋的视线似乎被什么剌了一下,猛地紧缩,眼睫微敛。 “看来内务官跟你说了不少事。”她冷声道。“下次要记得告诉他,多嘴不会有好下场。” “那就是真的了?据说前国主不是很看重你?”他继续刺探她的反应。 “看不看重很重要吗?现在我是国主,这就是事实。” 她的神情越见阴鸷,海皇越感兴趣。“这么说,你这种怪里怪气的个性,不是天生的,而是因为有阴影?” “我怪里怪气?”皇甫眷恋扬高音调,下意识地抬起头。 同一时间,海皇仿佛早已预料到她的反应,低下头看著她,两人的视线相接,她头一次毫无防备地看进他深邃的双眼,被他仿佛看穿一切的眸光震慑住,莫名一阵恐慌。 他不可能看穿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皇甫眷恋的眉心一蹙,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脱口而出。“我们的关系确实不好,因为我的父亲,从来没有正眼瞧过我。”他不是要她说实话吗?她就告诉他好了。 “他唯一看重的,是像海皇你这样的人。” 海皇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太稳定,表情阴沉,但他什么也没有说,更没有阻止。 “我这种人,在他眼里连次级品都算不上,应该直接被视为废物吧。”语调虽然轻缓,但她的神情却深深地透著怨恨。 “导致如今像海皇大人说的那样怪里怪气,父亲真的要负上一些责任。”她边说边走,忽然发觉身边的人,不知何时停住了脚步。 皇甫眷恋站定,神情冷凝,扫了他一眼。海皇大人干嘛停下来? 海皇突然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她,焦点全都聚集在她身上,肆意地看著。 渐渐的,他火热的眼,仿佛一点一点燃烧掉她的大袍,蚀入她的心,他那种看穿一切的目光,让她非常、非常愤恨! “你在同情我?”她的声音如同鬼魅呻吟。 海皇终于迈开步伐,三两步走到她跟前,不给她反应的机会,电光石火间,双手一伸,将她揽进自己怀里,并重重地把她的脸摁进胸膛。 “我用得著同情你吗?你这个狡猾的女人。”他浑厚有力的嗓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 她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却没有心思反抗他,应该说,她根本就不想推拒,藉肋他的热情、他的力量,本就是渴望已久的事。 原来被拥抱是这种感觉,可怜她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给予过这种抚慰,从来没有!而他,又如何定位她?为何会有这样的举动? “举止行为不男不女,性情诡异乖张,除了爱算计,根本没有什么优点,我若是你父亲,恐怕也不会喜欢这样的女儿。” 海皇一边说著,一边感觉到胸前的瘦小身躯,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不过……”海皇眉梢一扬,似乎有些自我解嘲地轻牵唇角。难道他不是自找罪受? “哼……你就是你,皇甫眷恋就是这样的女人,喜欢你的人,无论如何都会喜欢。”就算知道有多变态还不是一样想探究。 她贴在他胸前,抑郁与浮躁逐渐消散,心胸似乎也开阔了一点,因为他的话,她原本冰凉的心,注入一股暖流。 “我不是女人!”忽地,她大声反驳,好像她就只听进他这一句话,其余的全当耳边风。 海皇真有一股想要掐死她的冲动。 “你不是女人,难道我会去抱男人吗?”他不满地放开她,看也不看她一眼,自顾自地往前走。 皇甫眷恋不禁愣住,隔了好久才回神,低头想笑,却发现当自己真的想真诚地微笑时,脸部肌肉竟然有些僵硬。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笑了? “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前方的男人侧头喊了一句。 闻言,她挤眉弄眼、表情甚是怪异,随即跟了上去。 两人沉默地走了好一会儿,她的声音才又冒出来。 “你知道那时候最得我父亲欢心的人是谁吗?是大司法冷纪河。海皇大人,你可知道大司法是什么样的人?”她恢复惯有的语气说道。 海皇眼中精光一闪,平淡地开口。“太和国众人称誉的大司法?” “举国上下没有人不称赞他,太和国最神圣的大司法,只要稍微靠近他,仿佛都会玷污了他的灵气。”皇甫眷恋陷入回忆,神情渐趋和缓。 海皇突然发现,他不喜欢她这种表情,尤其是想著另一个男人的时候,他倒宁愿她回复调笑的模样。 “冷纪河较我们年长,他成就最盛的时候,你我都还只是个孩子,曾有一度,我真的以为世上不会再有比他更圣洁的人,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 “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他不就贴身跟著你,你们两人的关系很好嘛。”海皇的口气听起来,明显透露著不爽和酸意。 “我跟他是曾经形影不离过。”仿佛没感觉到他的情绪,她抬起头不甚明白地看了他一眼。 “太和国盛传,我和他关系匪浅。” “你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海皇也不掩饰,直截了当地将自己的不爽写在脸上。 “没什么意思呀。”皇甫眷恋调笑地打量他。“随便说说。” “随便说说?听你的口气好像很怀念他。” “怀念他?”她的声音忽然又变得低沉,一扫方才调笑的模样。 这个善变的女人! “是,怀念他。”她的唇边忽然浮出一抹冷漠而诡异的笑。 “那为什么不找他?” “就算找回来,也会是个废人。” 海皇要很用力才听得清楚她在说什么,她的话让他心思一转,或许,他应该亲自调查一些事,听这个女人说话,永远不知道哪句是真的。 “况且,我有海皇大人在身边,还用得著别人吗?”皇甫眷恋戏谑地笑著。 海皇哼笑一声,居高临下地瞥著她。“我在你身边就足够了吗?” “是啊,我可是盼了好久呢。”她立刻回答,快得好像早就预备好答案。 海皇看著眼前这个瘦小的女人,她的表情扑朔迷离,似乎在微笑。 第六章 “站住!” 海皇正欲走出海家大门,身后便传来一道强作“凶神恶煞”的声音,海言悦三两步蹦到她大哥面前。 “上哪儿去?”话音刚落,她的头便挨了一记。 海皇看她那身怪模怪样的打扮,忍不住就想踢飞她,难道宫少都没有“教育”她吗? “我上哪儿去要你管!” 言悦嘿嘿地笑了两声,扶了扶那副黑框大眼镜,镜片后的双眸闪过奸猾的光。“本来我是管不著的……只是大哥的行径诡异,我好奇。” 海皇瞥了她一眼,言悦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兄妹俩在阳光下互瞪,金光洒在他的肩膀上,晃花言悦的眼。 他深蓝色的制服外套内,是笔挺烫金边的浅蓝色衬衫,衣料考究且样式简单,暗金的褶边不时晃动著沉稳的光。 制服外套的长度到腰际,合身笔挺,右边胸口处有一枚金银两种丝线精绣的图腾,那是代表太和国神能之尊的标志。 栩栩如生的龙腾虎啸,契合他的身分气质,散发著独霸天下的浩瀚之气;腰间复古而讲究的宽版皮带下,是紧身平整的白色长裤,裤脚稳妥服贴地收进长靴中,勾勒出修长有力的腿型,和弧线结实的臀部。 言悦看著看著,禁不住想流口水。她家大哥,今天好英挺威武,好帅啊!难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一改往日随性的衬衫拖鞋,竟然穿上太学府的制服?! 四大家族继承人的制服是专门订制的,各有不同,但她家大哥穿的次数少之又少,平常死皮赖脸要他穿来看看,他都不肯,今天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海言悦饶富兴味地弯起唇角。 “你看够了吧。”双手插在长裤口袋中,他的姿态依旧悠闲。 海皇是四个继承人中最高的一位,同时外形也最容易让人留下“刻骨铭心”的印象,标志性的深蓝色短发,和他狂傲的性情互相辉映。 如果说他平时已经够张扬了,那穿上太学府制服的他,就不再是世间人类的范畴,名副其实成了主宰万物的神。 “大哥你好帅啊!”言悦不由分说地上前给他一个熊抱,在他还没动手揪开她之前,赶紧撤退。 “不过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竟然穿得这么正式。” “东南陵的第一夫人到访太和国。”礼节上,四大家族的人要到场表示尊重与欢迎。 “咦?大哥也要去?你不是一向对这种事没兴趣,很不屑地搞失踪吗?”言悦贼笑著。 “我不失踪你好像很失望?”海皇浓眉一挑,居高临下地打量著海言悦矮冬瓜的装扮。 “怎么会?!大哥啊,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自从你跟那个国主眷搅和在一起后,失踪的次数好像变少了。”言悦意有所指。 海皇眸色一闪,迳自离开不再理她。 “过分!竟然不屑我。”言悦撇撇嘴正准备回身,便又听到他调侃的声音。 “海言悦你最近是不是闲得发慌?” “还好吧……”想了想,她好像一直都很闲,就是没发慌。 “你去帮我调查一件事。” “凭什么啊……”她不满地反驳,却被不远处的海皇狠狠瞪了一眼。 “你跟我说凭什么?!”凭他容忍她用这副鬼样子在外晃荡这么久! “是、是,大哥你最大,不过太难、太无聊的事我不干喔。” 海皇给了她一个白眼,顷刻又一脸正经地说道:“太和国曾经盛名一时的大司法冷纪河,失踪已久,你帮我查他的下落。”说完,他便潇洒地离开。 “失踪已久怎么查?”言悦不满地把嘴噘得老高,很快又笑开。 她家大哥难道是为了什么人才追查大司法的下落?冷纪河,冷美人家的人嘛! *** 从他一出现,皇甫眷恋的目光似乎不怎么安分地老是瞟过去,海皇大人果然不鸣则已,一鸣就冲上云霄、惊为天人! 国主眷一边克制自己的视线不要乱瞄,多放些心思在眼前这位雍容严肃的第一夫人身上,一边难平心绪百转千回。 好个海皇,平常和她单独相处,不穿给她看,今天这么多人,他穿成这样平白让别人饱了眼福,算什么? 漫不经心地垂下眼睫,皇甫眷恋的眼尾隐约飘散出几缕微弱暗沉的光,心有不甘。 无与伦比的存在感,吸引所有的目光,四大家族年轻的继承人们,站在一起已经是绝美的画面,而海皇不凡的态势,更不知谋杀了多少只眼睛。 皇甫眷恋忍不住又看向他,没料到他也正好看著自己,两人的目光撞个正著,她立刻偏头收回视线,动作快得彷若作贼心虚。 她怎么会有这种反应?难道身为国主,看他几眼还不行吗? 皇甫眷恋故意不著痕迹地将脸转开,也不急于将焦点落在他身上,她的把戏看在海皇眼中,让他忍不住哼笑了一声。 想看就看,难道她还懂得矜持吗?不过……海皇的笑意加深,眼底闪著幽幽的眸光,她倒是很给第一夫人面子嘛,在他面前从来不给他这样的福利,整天只会穿著那件“工作服”,荼毒他的眼睛。 他还以为她没有别的装扮了,她现在这个样子,才有点太和国年轻领导者的姿态,看得出来用心考量过。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衬衫外搭亚麻色中性小西装,还配上一条窄版的领带,多少改过尺寸的长裤,再加上她男孩似的面容和举止,虽无女性的柔美温和,倒也显出几分年轻的率性和朝气。 今天的她一改先前懒散的态度,看来她还是很看重自己国主的形象。 “国主眷今天的表现很不错喔。”站在他旁边的风镜环突然笑眯眯地开口。 “今天天气好吧。”海皇随口回了一句。 风镜环愣了一下。这跟天气有什么关系? “希望第一夫人在太和国访问期间,也都能像今天的天气一样,风和日丽、一切顺利。” 风家聪明不凡的二子,到底在暗示什么?海皇转眼看向他。 “这次第一夫人的行程,是由你们风家安排。” “没错,所以先调查了一下。”风镜环笑容满面。“也发现了有趣的事情。” “第一夫人来访的目的不单纯?”海皇的脑筋转得飞快,立刻就点出他话中暗藏的意思。 风镜环暗自惊讶。不愧是海皇大人,好强啊! “现在还无法下定论,只能一边进行、一边观察。” 海皇将视线重新落在和第一夫人站在一起的皇甫眷恋身上,眸光幽沉。 *** 东南陵第一夫人在太和国为期七天的访问行程,前六天都风平浪静,没想到最后一天,第一夫人在参观水积岛时,竟出了意外。 虽然立刻送往国家医院,第一夫人也没什么大碍,不过,事情没这么简单,曾为游泳健将的第一夫人竟然会落水等著别人救命?而且还理直气壮地指责有人想陷害她。 国主眷坐在议事厅正中间的大位,下方是四大家族的继承人,只见她双手有一下没一下地互拍,狐狸似的丹凤眼有意无意地瞥视下方的一群人。 早说过别怪她小人之心,这不就证实了?!她早就猜到东南陵没安什么好心。 “这不是摆明想打太和国的主意吗,不过……”她轻声抛下一句话,眉眼随著表情阴沉得眯起来,仿佛陷入自己的思绪当中。 “只是痴心妄想,作白日梦罢了。”反正,她早就在等这一刻,不用她动手,东南陵自己送上门,她还比较省事。 她的话语和神情,让下面的人不禁心生寒意,他们这位新国主,到底是怎样的性情和心思,竟然完全捉摸不透。 海皇神色渐冷,她在算计什么?她的样子摆明了就是在预谋著什么,而且事情的发展正在她意料之中! 海皇突然感到非常烦躁,不喜欢她有所隐瞒,厌烦她的不坦诚。 此时,外面有人匆忙禀告。“禀国主,国宫外自称是东南陵的使节求见!” 东南陵的使节?又不是在古代,两国也还没有开战,派什么亲善大使?皇甫眷恋狠狠地眯著双眼,一瞬不瞬地盯著外面。 会是谁?是她想的那个人吗? 与此同时,海皇凌厉的目光钉在她身上,她却没有察觉到…… 那个缓步走近的人,有著非一般人所能拥有的精瘦身形,留有一头在阳光下会泛出淡紫色光芒的长发。 那头长及足踝的美丽长发,随著从容不追的步伐,轻轻摆荡,到底是为谁留的? 神圣的灵气,一如既往地普照众生,左耳上的银环,闪烁的光泽却刺痛她的眼,让她禁不住睁大双眼,气息紊乱。 没想到,真的相见了!这一刻,她连血液都在兴奋! 冷纪河,太和国富有盛名的大司法,曾跟她关系匪浅、形影不离的男人,此刻,竟然是代表著东南陵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她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自己再见到他时,还是忍不住一股怒气上涌。 皇甫眷恋原本轻搭在扶手上的五指倏地收紧,依稀可见指关节泛白,以及那隐隐约约浮起的青筋。 她狭长的丹凤眼此时眯得更小,射出的眸光却如烈焰般燃烧著不知名的愤怒,仿佛是隐忍许久的火山,蓄势待发。 她每一个表情,尽收海皇凌厉的双眼之中,越是抓住她的心绪转变,他的眉头便皱得越紧,心里有一把无名火在烧。 冷纪河跟她究竟有怎样的瓜葛?她竟然破天荒出现这么强烈的反应! “国主,好久不见了。”冷纪河相貌清俊,连说出口的话,仿佛都带著灵气。 “冷、纪、河!”她的嗓音顿时变得阴沉可怕,更让众人惊诧的是,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她,此时猛然站起来,脸上满是愤恨。 海皇因为她的反应,身体一紧,目光渐冷,不停在两人之间搜寻。她那样的表情,就算是愤怒也太过于强烈,仿佛是因为太在乎眼前这个男人,才会如此激动。 海皇眉心一紧,心中一把火熊熊燃烧,他现在非常不爽,非常! “国主,我是代表东南陵来的。” “你现在是东南陵的人了?消失的时日,你就是在东南陵苟且偷生?” 她狠毒的话让人倒抽一口冷气,奇怪的是,冷纪河毫无反应。 冷纪河目光清冷地注视著她,她回以不甘示弱的眼神,两人交集的眸光中,似乎有著不为人知的秘密、回忆,和某种感情…… “第一夫人是在太和国受到袭击,太和国理应承担责任,给外界一个交代,夫人宅心仁厚,也不打算再追究,只要国主答应,让我带走相关的人。” “你作梦!”她怒不可遏地挥动袖袍,几乎是咆哮著打断他。 “我就要看你有什么本事从我身边把人带走!”她撂下狠话,不等众人反应,便决然离开,完全不顾礼仪。 海皇眸光一沉,立刻起身,走到冷纪河面前,不屑且打量的目光直直地射在他身上。这是他跟他第二次碰面,心境却是天差地别。 第一次,冷纪河还是太和国盛名已久的大司法,他却丝毫不在意,无所谓地过去了。 而此时,海皇突然很想跟这个男人狠狠打一场,想要打倒他,然后要他把跟那个乖张不老实女人之间所有的一切,全都老老实实地说出来! 海皇盯著他的眼神让人心骨寒凉,冷纪河难掩惊诧,他为什么这样盯著自己,好似自己是个罪大恶极的人。 他跟皇甫眷恋,又是什么关系?不给冷纪河思考的时间,海皇便霍然转身朝国主眷离开的方向跟去。 海皇打算插手?!冷纪河心惊。 *** 竟然在她面前大言不惭、明目张胆地说出来意,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为了第一夫人而来,他好大的胆子! 迟早,他会伙同东南陵的人,给她致命的一击! 皇甫眷恋不自觉走到海皇住过的房间,仿佛想从中汲取他的力量…… 突地,门被用力推开,她倏地一惊,随即回神,待发现来人时,不禁愣住。 海皇铁青著一张脸走了进来,沉默不语地坐在一边,她揣测不出他的心思,迟疑著没有开口。 过了许久,受不了两人之间这种低迷的气氛,皇甫眷恋首先打破沉默。 “你为什么跟来?” “冷纪河让你这么挂心吗?”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各自都因对方的问题而怔愣了一秒。 “我为什么不挂心?他现在是东南陵的人,是背叛太和国、背叛我的叛徒,敌人已经走到我面前了,还想带走我的人,难道我能心平气和吗?” 她的回答,让海皇冷笑。 “皇甫眷恋,你想骗谁?我说过,你对我最好坦诚点。” 身体一颤,她移开视线,潜意识想逃避。 “如果换作别人,就算拿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你恐怕也是吊儿郎当、笑著等别人来救,怎么一个冷纪河,就能让你失控?”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坐下,却见他站起来,朝自己逼近,不由感到紧张,她下意识地往后移动。 “什么意思?你刚刚的表现,简直就像要吃了他一样,像是被情人背叛的女人,因为得不到而憎恨。” 海皇欺近她,伟岸的身躯在她身上投下一片阴影,让她感到窒息,而他忽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不让她转移视线。 “是不是?你这个说谎的女人,难道不是因为对他有很深的感情,才会有这种歇斯底里的反应吗?”他的声音冷淡,神情却异常抑郁。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掐死这个可恶的女人! “海皇……你,误会了……”终于明白他在说什么,皇甫眷恋的脸上晃过一抹不可置信的神色。 这样的反应,使他愤怒之余,又觉得有一抹心痛油然而生。 “我误会?”他冷哼,钳制住她下巴的手指倏地收紧。 “你不是神通广大到早就知道他在东南陵,早就清楚他是为了一个女人留在那里,难道你不是因为他为了别的女人离开你,而心生妒恨?” 皇甫眷恋瞠大双眸,神情死寂,双唇嗫嚅了一下,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我说得没错,对不对?”海皇嘲弄地笑了笑。他说过,有些事他会亲自调查,她最好不要骗他。 言悦的情报、风镜环那里的消息,无一不显示冷纪河身处东南陵的事,她从一开始就知情! “形影不离、关系匪浅?全国人民都明白你们的关系,你还诓我?皇甫眷恋,既然这样为什么把我扯进来?你把我放在什么位置?” “海皇,你有点误会……” “你敢跟我说误会?”他深邃的眸中仿佛要喷出火来,见她想要反驳,怒火顿时燎原,仅存的自制力失控,猛然倾身向前,用实际行动封住了她的嘴。 皇甫眷恋被他掐住下巴,动也不能动,只能瞪大双眼,看著他的俊脸靠近,接著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柔软的唇覆上了她的。 海皇在干什么?他的嘴竟然在她的唇上?!海皇吻她?! 等到海皇发泄完怒气,才肯离开她的唇,她手一伸,下意识想掐住他的脖子,却反被他一把擒住。 果然,她连反抗行为都不像个女人。 “不是女人你也亲,竟然敢亲我?!”皇甫眷恋歇斯底里地大吼。 海皇干脆一把将她抱起来,自己反坐进椅子里,再用自己的身体困住她,不让她挣脱。 好,既然到了这一步,大家也不用再惺惺作态,一切挑明了说。 “我是国主,你敢对我有这种行为!” “你是国主,不过也是个女人。” “我不是女人!”她气急败坏地反驳,却被他更加用力地抱住。 “你是不是女人,由我说了算,我看中的,就是女人。”为什么一直要在这个问题上绕圈圈? 皇甫眷恋一愣,喃喃道:“你看中的?” “是,得意吧!我竟然会看中你这个莫名其妙又阴险乖张的女人,这下子你开心了吧,你不是一直想要我忠心的对待吗?” “不过……”他突然目不转睛地盯著她,让她全身发寒。 “我不会要不公平的东西,你最好想清楚,冷纪河跟我之间,你到底要谁?如果你要冷纪河,就永远别想靠近我。”他不可能跟别人分享东西。 皇甫眷恋盯著他好半晌,见他的神色始终未变,她才确定他说的是真的。 意识到这一点,她的眼中再也掩饰不了夺目的光采,仿佛终于抓住自己渴望的东西,欣喜万分。 她因为他的话,脸上洋溢出真切而愉悦的笑容,心里兴奋喜悦,此时此刻,什么计谋、利用,统统想不起来,只有一个念头:他是她的,他喜欢她! 只是单纯因为他对她的感情而高兴,从来没有人,这么嚣张肆意地对她表示过,从来没有。 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被人喜欢,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 “海皇,你搞错了。”她突然开口,声音轻缓。 海皇扬高眉,面色颇为难看,不发一语,也不打算松开她,静静地等她说完。 皇甫眷恋放心地往后一靠,靠在他的胸膛上。这副可靠的胸膛,是她的了。 “我跟冷纪河之间,形影不离、关系匪浅,这些确实是真的,我跟他曾有过某种不可分割的感情,这也是真的。” 她的话,使他心里一阵翻腾,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平息窜起的妒火。 “不过,不是你说的那种。” “什么意思?” “没错,我是从一开始就清楚他在东南陵,也知道他是为了东南陵的某个女人才留在那里,当初他之所以能够平安无事的消失,是得到我父亲的允许。” 她在说谎,但现在不得不这么做,冷纪河能够离开,是因为和她达成了某种协议…… “但这并不是让我激动的原因,我会这么愤怒,是因为他的背叛,父亲同意不代表我同意,背叛我对他的信任、背叛新国主,离开已经是错,现在还代表敌国来跟我示威,岂不是错上加错?” 海皇盯著她,研究著她脸上的表情。 皇甫眷恋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认真谨慎回视他,问道:“你知不知道我跟冷纪河的关系,是怎么建立的?” 海皇不答,察觉她的唇边浮起一抹冷嘲的笑。 “我跟他,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不就是这样吗?众人以为的形影不离,其实牵扯了许多利害关系,而不得不妥协、顺从。 冷纪河,不知道有没有真心诚意地顺从过她,看似平和的相处下,不过是各自为各自的利益谋画。 看似不可侵犯的大司法冷纪河,不过也是个……凡人。 所以,他们才有了今天的一切。 第七章 海皇不由得想起半个小时前,她还对著冷纪河冷嘲热讽,此时竟然如此冷漠地撇清一切。这个女人实在可恶、可恨……又可爱…… “我是父亲唯一的女儿,旁人以为无论如何父亲都会将国主的位置传给我,冷纪河为了在我这一代转换冷家的影子身分,而我是为了获取他的辅佐……” “所以你们两人一拍即合,从此狼狈为奸?”海皇接下她的话,如果仔细听,当他说“狼狈为奸”四个字时,尾音还带著小小的火苗。 他不想用这样的词语来形容太和国盛名一时的大司法,不过按照她的说法,对两人的关系似乎没有比这个更贴切的了。 当然,他绝对不会想再用“形影不离”来形容! 皇甫眷恋不满地瞥了他一眼,接著说道:“冷家影子家族的宿命在父亲手上不可能改变,所以我跟他达成协定,只要他对我忠心耿耿,只要我成为国主,必当还他冷家光明。” 突地,她原本平静的面容开始扭曲,嘲弄地笑了笑。 “这次他以第一夫人的名义要求带走的人,不出所料就是冷烟凉,我把冷家唯一的子嗣放在身边这么久,就是为了等冷纪河回来讨人。” “为什么?既然这样契合,冷纪河为什么会消失?”海皇皱著眉提出疑问。 “可不就是因为海皇大人你嘛!”皇甫眷恋似笑非笑地瞅著他,神情摆明了他才是罪魁祸首。 “原本我们之间的互利关系维持得很好,还以为可以平稳持续到我成为国主的那一天,没想到海皇大人不经意的现身,竟然同时震撼了我和他,也成了我们分道扬镳的导火线。” “在此之前,我只见过你们一次。” “没错,就是那一次。”她挣脱他的钳制,站在他面前,注视他的丹凤眼中,忽然盈满亮灿而火热的光芒,那种想将他占为己有的思绪,已经呼之欲出。 她动情而诱人的眼神,让海皇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情潮,明朗透彻的眸光变得深幽而迷离,忍不住伸手一捞,再一次将她揽进怀中,让她纤瘦的娇小身躯,可以毫无顾忌地嵌进他宽阔安全的胸膛。 皇甫眷恋霎时只觉全身僵硬,无法适应如此热情的拥抱,不自觉地想推开他的手臂,却因为需要和他肢体接触而迟疑了一秒。 除了他,没有人疼过也没有人抱过她,她的一切是她努力争取来的,无论这份努力是为非作歹还是阴谋暗算,她只知道,再崇拜一个人的力量,也不能变成心灵上的依靠。 就算只有一个人,她也硬撑过来了,不是吗?不需要情感上的关怀,不需要在人前敞开心胸,让人分不清真假才能保护自己。 可是海皇却与她完全相反,这个男人要求独占的主控权,要求她最好老实一点,要得到他整个人,就要拿真实的自己来换! 皇甫眷恋心头蒙上一股灰白的情绪,她是什么样的人,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如果,他发现她骗了他,知道她图谋不轨、想要利用……会怎么样?会从此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吗? 一思及此,皇甫眷恋的心忽地紧缩,一丝异样的疼痛从心头钻了出来。 察觉到她突如其来的沉默,海皇不由得收紧双臂。“接著说。” 她呼出一口气,神色趋于平静。 “如果没有见识过你的力量,我不会那么想要得到你,冷纪河就不会察觉我的企图心。他这个人相当敏锐,察觉自己的重要性可能被人取代后,便立刻联想到改变冷家命运这件事似乎无法从我这里实现。” “如果没有互利价值,我又怎么可能会帮他?他大概就是这样认为的。” 只是她跟冷纪河的关系,他想抽身也不是容易的事,就算她不再利用他,也不可能放走手中的棋子。 冷纪河很清楚她的习性,所以才答应协助她完成“那件事”,作为离开的条件和筹码。 “这样看来他消失得很聪明。”海皇随意抛出结论,神色却若有所思。 “哼……还懂得在东南陵从长计议、伺机而动呢。” “你打算怎么处理他的要求?答应还是否决?” 似乎也感觉到亲密的姿势维持太久,不太符合两人的个性,他松开了抱住她的双手,皇甫眷恋立刻弹开,却没有离太远。 “他不是想带走冷烟凉吗?就让他自己去问妹妹的意见好了,如果冷烟凉愿意跟他走,我也可以宽宏大量,让他们一家团聚,甚至还能解决第一夫人的事,一举两得。” “你给冷烟凉下了什么蛊?”海皇绝对不相信她会这么好心,海皇用一种“早知道你是什么人”的眼神斜睨著她。 “你不要一直用这种眼光看我,我偶尔也会大发慈悲的,何况我对烟凉不差,相信她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因为事情的重点根本不在冷烟凉身上,皇甫眷恋的眼中闪过一抹谲光。 “我不认为你会大方到让冷纪河把人带走,如果冷烟凉同意了,难保你不会下手把人软禁在国宫里。”如同当初对他一样! “所以……”皇甫眷恋凝视他的目光,忽然变得热切。 海皇暗自一惊,她的眼中有某种难以抑制的企图,等著破茧而出! 那是对他的渴望,仿佛累积了很久很久,原本压在心里最底层,藉由此次宣泄出来,却又克制住自己,痛苦地挣扎著。 海皇的眉心不由得紧皱,她到底对他寄予了怎样的感情和希望?为什么不明白说出来? “海皇大人,请你帮我一件事。”盯著他的细眸没有闪烁,皇甫眷恋的嗓音很轻却夹杂著无比沉重的思绪。 海皇没有回答,只是以同样凝重的目光回视著她。 “请你废了冷纪河,只要废了他,便什么都不用担心了。”够仁慈了吧!她原本还想杀了他的! 她果真是个坏人,从没有真正取过别人性命,第一次开口,竟然就可以这么轻松而坚决地做出决定,她果然天生冷血又狠毒。 说完,她的目光没有焦距,仿佛血液奔腾到极点而呈现呆滞。 海皇也被她的话惊得神情遽变。“‘废了’,是什么意思?”她这个决定,是早就预媒好的?还是临时起意?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以海皇的实力,大司法就算很强,但要打败他也是易如反掌的事,不是吗?”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计画,要我帮你做这件事?” 海皇冷静的嗓音忽然唤回皇甫眷恋迷离的神志,顿时下意识感到惊慌,他看出来了?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了? “没有……计画,只是这么希望。”她倔强地转开头,敛下眉眼,掩饰自己的心虚。 “你不用惊讶,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背叛者就该给予惩罚!想后半辈子在东南陵过太平日子,没那么轻松!” “你真正的目的,就只是为了这个?”他如果真信了她,就不叫海皇! 皇甫眷恋什么样的心眼,难道他会不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这么了解她?这个认知著实让他痛恨,清楚她别有用心,却又甘愿跳进她的陷阱里。 “不然,你认为还有什么?”微微挑眉,她不经意地问道。 “你最好不要说谎,这件事非同小可,如果你瞒著我……” “会怎么样?”她莽撞地打断他的话,烦躁焦急地追问道。 海皇突地被打断思绪,愣了一下什么也没回答。会怎么样……他会把她怎么样?这个答案,他自己也不清楚。 “那你的回答是?” “我要考虑。” 他斩钉截铁地回答她,立刻见她抖了抖肩膀,却没有反驳什么,仿佛极力隐忍著某种不甘心。 *** 内务官突然被海皇私下传见,心中忐忑不安。海皇大人找他,百分之一千是为了国主的事,而国主早就警告过他,再多嘴的话……呜,他的舌头恐怕不保。 海家别院中,独留海皇一人,破天荒有闲情坐下来喝喝茶。内务官看著眼前“装模作样”的海皇大人,心里更是不安。 “我也不拐弯抹角,国主在大司法消失之前,两人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你统统说清楚。” “海皇大人,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 “不清楚?”海皇挑眉,睨著他。 “身为内务官,连前国主对她不好,她心理有阴影这种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还有什么是你不了解的?” 内务官冷汗直冒。海皇大人说话也太……直接了吧。 “海皇大人,国主的事情下官不敢多嘴,您大人有大量,放下官一马吧。” “因为上次的事她警告过你了?”海皇轻哼一声。“难道你就不怕我?” “海皇大人跟国主都是下官效忠的对象。”你们两人都一样可怕!内务官在心里喃喃自语。 “我是为她好。如果你想在将来看见一个正常的国主,现在就别跟我打太极。”海皇的声音突然变得凌厉而洪亮,震得内务官情不自禁抬头凝视。 海皇大人的表情,肃穆而认真,他是真的在替国主著想吧…… “你应该知道冷纪河回太和国的事,而伟大的国主派给我一个很特别的任务,你知道是什么吗?” 内务官神色一惊,失措的表情被海皇尽收眼底。 “她要我废了冷纪河。” 内务官倒抽一口冷气,神情惊惧。“这不可能……” “这非常有可能。”海皇不顾他满脸焦虑,迳自强行打断。“你心里清楚,她早就有这样的想法。” 皇甫眷恋是不是早就有此计画,他不清楚,不过眼前显然知道内幕的内务官,因他的试探而神色大变,就证明一切不简单。 “国主眷跟大司法,就算不是推心置腹的关系,也不至于……”内务官的话只说了一半便停顿。 “连两人不够‘推心置腹’这种事都知道,看来没有内务官不清楚的。”海皇冷哼了一声,火烫的视线落在内务官的身上。 “说!有什么阴谋诡计?!” “海皇大人……”内务官伸手拭去额际的汗珠。 “下官之前如果在海皇大人面前冒昧说错了什么话,请大人原谅。” 海皇不发一语,让人无法揣测他的心思。 内务官心思辗转,看来今天想轻松地走出海家,似乎是不可能的了。 “今日同海皇大人的谈话,绝非国主的意愿,只是下官看多了而有所体会。” 意思是,他可不是在帮国王说话,仅是发表一下自己的感想啰?这个内务官倒是很机灵嘛。 “下官并不是很清楚国主跟大司法之间发生的事,之前跟海皇大人提过,老国主对国主百般忽视,因为继承的问题,父女之间似乎有很难解的矛盾。” “什么意思?”海皇的神经一紧,敏锐地嗅到问题的关键。 内务官似乎有难言之隐,但很快又像下了某种决心,直直看向海皇。 “下官一直认为大人是顶天立地、值得信任的人,下官所说的话,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罪名,但还是愿意相信,大人有足够的智慧辨别真伪,帮助国主。” 他的话语暗含某种请托!意识到这一点,海皇的神色益发谨慎,面对内务官时,也稍微收敛了盛气凌人的压迫感。 “大司法消失之前,老国主并非将国主之位传给国主眷,更有想将国王眷放逐的传言。” 什么?!海皇眼中闪过惊诧之色,他的目光如炬。就算前国主不看重、不传位于她,但是放逐…… “如果国主之位不是传给她,会怎么样?” “前国主传位是先决条件,如果没有,新任国主将会由四大家族共同选出。” “知道这件事的人还有谁?” “国主和父亲的感情不好,国宫内的人多少都知晓,但这件事,实际情况没有几个人知道。” “冷纪河呢?”海皇直截了当地点明。 “大司法常伴国主眷左右,自然……是清楚的。” “既然如此,两人之间必定有所对策,冷纪河为她谋得了国主之位?” 海皇直言不讳,使内务官倏地一惊,猛然抬头,看著这个高深莫测的男人,他拥有的不仅是不可估量的力量,还有惊人的智慧。 “这个……下官真的不清楚,大司法是在前国主病危后,国主眷继位前消失,中间约莫一年,两人之间是否有所协议,无人得知。” 内务官的话到此为止,海皇陷入沉思,或许他根本无须思考什么,因为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只是他不清楚她到底将他放在什么位置?让他做这件事,是基于怎样的心态?为她谋事的将士?还是有重要到将他放在心里? 他真的不清楚。 *** 冷纪河不能成功带走冷烟凉,是什么原因已经不必追究,事实就是她的估算没有错,那么…… “国主,大司法在外求见。”内务官的声音传进来,她露出诡异的笑容,心想他是该来见她了。 “内务官,他已经不是大司法了。” 突地,内务官被她声音中暗藏的寒意震慑住,他该不该告诉国主眷,此时要见她的,不只冷纪河一个人…… 冷纪河走进来时,周遭的氛围似乎也冷凝了几分,外面明明阳光灿烂,如今内外却有如此大的反差。 “眷。”他用过去惯用的称呼唤她,见她的唇角浮起一个诡谲的弧度,瘦小的身体被包裹在宽大的长袍中,一如既往让人感到心颤。 一如既往……这个心机深沉又善变的孩子,并没有多大改变,内心依旧孤寂、充满惶恐。 其实他对她,并没有太多的感觉,即使曾经互动密切,也未曾亲近到可以了解她的心,即使如今她对他不怀好意,他也没想过要恨她。 “冷纪河,你总算来了,你消失得无影无踪,害我老是惦记著。”惦记著他是不是会有反噬她的一天。 “当初不是眷亲口答应放我走的吗?答应如果我帮你达成那件事,你这位新国主便不会再干涉我的行踪。”这就是他跟她之间的协议。 “我是放你走没错,你倒是一走就走到东南陵去了,我放你走,可也没让你去当叛徒啊。”她沉著声音,讽刺道。 冷纪河神色一凝,正色几分。 “国主一直都知道我在那里不是吗?所以才会硬把烟凉留在身边,等我自投罗网,而从我离开后,你就在等待时机的成熟。” 冷纪河微微一笑,如今时机已经成熟了吗?她既拥有海皇,也等到他自投罗网。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国主也从来没有信任过我。”所以,他必须离开!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况且不会有人在被人握著把柄时,还能安稳地过日子。”她瞥了他一眼,平淡得没有任何表情。 “所以,你还是得到了海皇,这一次便是要了结我的时机?” 他缓缓地说,发现在提及海皇时,她的肩膀似乎震动了一下,撑住脑侧的五指颤了颤,眼中晃过复杂难解的光芒。 冷纪河绽开笑颜,看来也并非完全没有改变,至少从来没有人,能让她有这样的反应。 “如果你不回来,或许我也不会怎么样,既然你回来了……” “国主难道没有想过,或许我从来没有背叛你的心思?” “有。”皇甫眷恋坚定地给出一个字。 “但是很快就没了,冷纪河,你清楚我们是基于互利关系才走在一起,这种关系真的靠得住吗?你也知道我的猜忌心重,这件事非同小可,我不得不防。” “这件事……”冷纪河似乎察觉到什么,若有所思地朝门外瞟了一眼,又展开笑容。 “作为当初在前国主病危、神智不清时,篡改继位遗嘱的共犯,我没有想过离开后再回来反噬你,这次仅是为了带走烟凉,纯粹为了我冷家的命运。” “你有没有想过是你的事!”因他的话而震惊,皇甫眷恋倏地坐直上身,夹杂著惊骇与凌厉的神色。 那件事,他竟然能够说得如此轻松简单,她深埋在心里的秘密,他竟然这样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国主,你紧张,是因为你太看重这个位置,一个女孩子过于爱好权力,不是件好事。” “我不是女孩子!”皇甫眷恋突然失常,凄厉地叫喊著,眼前这个人是最清楚她底细的人,她心生惶恐,就算他不曾想过要害她,更不想反噬她,那又怎样? 这种“不想”,可以维持多少年?十年?二十年?她要的,是千秋万代! 所以,她要巩固自己的势力,废除一切可能危害自己的事物,有什么不对?她能得到的,不过也就是这些,牢牢地抓住有错吗? “你如果连自己的性别都否决掉,不就和你父亲一样,看轻自己吗?” 冷纪河一边说,一边留心注意著门边的动静。 “冷纪河,我不是来听你说教的。”她咬牙切齿地挤出话。 “虽然我不认同前国主对你的态度和想要将你放逐的想法,但是,其实你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深受他的影响。” 仿佛没看见她想要将他凌迟的凶恶眼神,冷纪河笑得云淡风轻。 “想要得到权力,想要这个位置,是因为不知道失去这些后,自己还能怎么办,非常惶恐,极其害怕,希望全天下的人都为你,所以牢牢地抓住这根救命稻草,死也不放。” “就算是这样,大司法,请问有什么错?”她的声音仿佛来自严酷的寒地,冷得让人心颤。 “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和事,达成自己的目的,眷,你这样是永远不可能得到内心的满足的。”冷纪河看著她,目光温和地劝说。 “我以为,有海皇在你身边,你会有所改变。”那个人的热情、可颠覆一切的力量,难道还无法改变皇甫眷恋的内心吗? 她脸上一切愤恨凄厉的表情,眼中刺骨寒心的眸光,因冷纪河的话,不,只是因为听见那个人的名字,想起那个人的样子,而渐渐凝结。 海皇,真的没有改变过她什么吗?他给予她的、对她说过的话,她真的全都不在乎吗?他对她而言,难道只是为了打倒冷纪河的“工具”吗? 不是这样的,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早就不是这样了。 他要求她给他真实的自己,要求她给他同等的感情和信任,他还给她可以依靠的胸膛、安全温暖的拥抱,好多好多…… 即使知道她性情恶劣、心机深沉,再怎么看不顺眼,他也还是留在她身边,他没有说,但她清楚,他在兑现自己的承诺。 海皇,原本自己对他的力量是那样的渴望,如今,已经变质成什么样子了? 想将他牢牢地拴在自己身边,不让他离开,只是她一个人的,这样的感情,到底是基于什么? 皇甫眷恋的心里翻起惊涛骇浪,她不明白这样的儿女私情,以前从来不曾想过。他改变了她什么?在她心里加了什么? 冷纪河看著她瞬息万变的表情,她整个人的心思,似乎已经不在这里,思绪纷飞。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悄悄地退下去。 第八章 冷纪河退出议事厅,温和地偏著头,朝双手插在口袋里,慵懒地倚在门边的男人问道:“如何?” 海皇眉心紧锁,神色不明,眸光浮沉,不知道在考虑什么。 “希望你能够点醒她。”冷纪河说完,便笑著准备离开。 耳环在阳光下闪著斑斓的金光,缠缎的长发如瀑,可是才跨出第一步,突地顿住。风过无声,只有一处动静,颈边略有异样,接著…… 一丝柔软而泛著淡紫色光泽的发丝翩然而落。 冷纪河双目一敛,转瞬回身瞪向海皇,修长的身形呈现出戒备的状态,不知何时,右手心中便多出一根金光灿灿的手杖,辉映著大司法的飘逸身姿。 “哼……动作很快嘛。”海皇轻笑一声,甩了甩手掌悠闲地走近他,在瞄到他手中握有的“战将神杖”时,眉头一抬,张扬地笑道: “尚武家族的冷家就拥有国主亲颁的两根战将神杖,没想到离开太和国的你,竟然还肯使用。” “离开太和国的是人,尚武家族的名誉,冷家从不敢遗弃。” “很好。”海皇气势非凡地回道。“你应该清楚,即使是曾为大司法的你,也无法赢我。” “我知道,五年前就很清楚。”冷纪河冷静地说。 “但是你我之战,势必要有个结果。” “为什么?”冷纪河惊讶,他不愿跟海皇对决,百无一利不说,也不想让曾经的大司法,与神能之尊为莫须有的理由战斗。 “因为,这是国主的命令。”海皇沉重地给出答案,仿佛一颗重石砸下。 冷纪河忽然不明白眼前这个男人的想法,他的决心看起无法动摇,可是海皇怎么可能在得知一切后,还愿意因国主任性的要求跟他打?难道,他真想废了他吗? “想完了,就到竞技场来。”海皇丢下话,转瞬间人影消失。 冷纪河握著战将神杖的五指不由得收紧,眉心忧郁地微蹙,随即朝竞技场的方向奔去。 *** “国主!” 皇甫眷恋一愣,突来的惊呼声将她的思绪从遥远的边际拉回,刚回神的她,脸上还有些微莫名的茫然,看见内务官急忙地跑进来,下意识拢起眉心。 “什么事?”她问得有气无力。冷纪河竟然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溜了! “海皇大人跟大司法,在竞技场对决!”内务官也不拖延,一口气报告完毕。 “什么?!”她大惊,神色仓皇。“怎么可能?” 她是想要他帮她处理掉冷纪河,可是……怎么会这么快?而且还是在太和国宫,此时思绪混乱的她,根本措手不及! “刚才下官就想禀告您,大司法见您的时候,海皇大人正在外等候。” 皇甫眷恋的双眼倏地睁大,晃过难以置信的眸光。他在外面?那么……他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知道了为什么还会跟冶纪河对决?不知道又为什么突然愿意为她办这件事? 事情按照她的计画进行到最后,她终于如愿以偿,应该兴奋狂欢才对!为什么现在却没有一点激动的情绪?漫上心头的除了不安,喉头甚至还有哽咽的酸涩。 “国主,您是不是也要赶去竞技场?”内务官看著她阴晴不定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道。 皇甫眷恋这才醒悟过来,不发一语便迳自往外走,途中却因为内务官的话,又再次顿住脚步。 “听说上次在庆典日与宫少的对决中,因为启用了最高层的‘合’系力量,实在太过损耗,海皇大人似乎仍未恢复,不知道现在怎么……”内务官的碎念还没结束,便突然被人揪住领口。 皇甫眷恋满脸阴郁,表情恐怖地盯著他,她的身体虽然瘦小,但爆发力却相当惊人。“你从哪里听来的?” “是……不是,是总务大臣不小心透露的……”内务官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见她松手疾步而去,劲风灌进衣袍,吹得圆鼓鼓的。 她并非没有想过,也曾为海皇如果再次动用“合”系力量,会有危险的事担心过,但是,她故意、故意将这些从脑中全部摒弃掉,安慰自己没关系,凭他一定可以赢得很轻松。 她无法想像他会出事,这绝不可能!他在她眼中就是屹立不摇,绝不会失败的神!如果出什么事……皇甫眷恋的表情扭曲又痛苦,扭曲的是她感到微痛的心,痛苦的是自己理解不了难以名状的情绪。 想到这里,她加快步伐,竞技场并不远,可今天走得这样急却还没有走到?彷若宏大的沟壑挡在面前。 到了!稍缓的情绪还没有落下,便又提了起来。她已完全看不清竞技场中,哪里是人影,哪里是光影,哪里有风动,哪里有气流。 宫少卿与他的对决,天地同惊的那一幕,此时漫上她的眼帘,宫少身为尚武之首也没能打败他,冷纪河就更不可能! 可是……那一战确切的说,万静归一后,是两败俱伤。 突然一阵狂风肆卷,带起飞沙走石,席卷的风中夹杂著刺人的沙石,刮痛她的脸,却来不及顾及这些,极力想要看清眼前弥漫出的一片混浊。 皇甫眷恋不禁伸手用衣袍挡面,想要上前,却差点被外扩的气流撂倒!这副无用又弱不禁风的身体,她早就说过受不了自己身为女人! 竞技场中,海皇只攻不守,攻势犀利精准,却与同宫少卿对决时略有不同,那时仅仅是一式回合,便足以令天地变色。 而此时,已攻数次,冷纪河仍有余力回挡,而海皇在多次的攻打中,似乎故意露出破绽让他有机可趁。 冷纪河也不由得怀疑起来,他是故意只攻不守,给他时机瞄准空隙吗?海皇到底是怎么想的? “大司法,看清楚,好好接这一式,说不定以后你都不可能再有机会看到天赋神能的绝妙。”人影疾分,海皇立于一侧,突然说出让冷纪河疑惑的话。 只是冷纪河还来不及细想,便见海皇的十指变幻,周身浮出分不清是虚幻还是真实的景象。 他的身体表面似乎溢出薄薄的一层金光,风声赫赫,光影扎眼,随著身体的变幻,奥意自七出。 “千荷栽,凝力聚,万朝同一;本归土,力从心,破象万生。” 冷纪河虽然没有宫少卿厉害,但他曾为大司法,必有其过人之处。 特有的性情使得他对万物观察入微,从而领悟能将伤害减到最低的可能,而非强碰强的硬拼。 当海皇口中逸出“千荷万象,归”的奥意时,所有的力量积聚在指尖,一触即发! 冷纪河却也瞄准了之前一直留心的情景,在他攻时回击,自己不可能有胜算,而一般人在使出一招后,通常会有瞬间的松懈,他不知道海皇是不是也会这样,但如果能避过这一式,再立刻还击,是否可行? 可不可行都容不得他多考虑,冷纪河只能随机应变。可是……本以为极难避过,却没料到,这一式的威力却远不及之前! 冷纪河察觉出异样,却也来不及收回自己一念之间击出的战将神杖。 他仿佛看见海皇的唇边有一丝诡异的笑,像极了皇甫眷恋的笑容,高深莫测的,让人摸不清的。 他是故意的!冷纪河惊悟到这一点,一贯平和的脸上,也露出惊骇的表情。 海皇怎么可能会被他打倒?就算自己反击成功,战将神杖的威力也不足以击溃他,绝不可能!那竞技场中躺著的这个男人是…… 冷纪河神色复杂,想要走近细看,刚跨出一步,眼前便晃过一抹人影,从他身侧急忙经过,宽大的衣袍打在他的手背上。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皇甫眷恋疾星飞窜的步伐,在快要靠近地上那个躺著不知如何的男人时,突地顿住,不敢置信地瞪著冷纪河。 “这不就是国主眷你希望看到的事吗?只是结果非你所愿罢了。”冷纪河仿佛领悟了什么,突然恢复常态,淡淡地开口。 “你住口。”阴沉的声音沁入人的心骨,她阴鸷的目光直直刺向他,眼中射出无穷无尽的黑暗,满是愤恨。“倒下的人难道不该是你吗?” “有战斗,就有胜败,输赢本就是不可预测的事。” “但是海皇绝不可能输,他绝不可能输!”衣袍下的身体有著些微的抖动,抑制不住般逐渐变得剧烈,她要环抱著自己的双臂,才能稳住。 “你在意的是他会不会赢这件事?还是在意他这个人?”冷纪河问这句话时,目光意有所指地瞄了瞄躺在地上的男人。 皇甫眷恋被他一问,猛然惊愕,回头看了看。在意这件事还是他这个人?他是海皇,不可能是别人,别人也不可能是他!所以这件事只有他才能完成,她在意事也在意人,有什么问题? 她不自觉走到海皇身边,见他躺在地上,双目紧闭,就像睡著了一样。 和宫少对决时也不曾这样,难道是因为上次损耗太大,还没有恢复吗?可是他为什么不说?不,海皇断然不可能跟她说的,这是他的尊严。皇甫眷恋伸出手,碰了碰他的侧脸,却倏地收回手,好凉! “你对他做了什么?!”皇甫眷恋怒不可遏地朝冷纪河大吼。 做了什么?如果他说什么都没做,她大概也不会信,冷纪河笑了笑。 “国主,其实你很在意他是吗?你从来没有信任过什么人,连我也不曾得到你丝毫的信任,没有价值,便可以毫无顾忌的丢弃,但是他呢?就算今天输了,你还是会要他留在你身边,不是吗?” 冷纪河的声音温和,顶上的阳光也无比温暖,但她却感到身体泛出一阵寒冷,一种仿佛被刺穿的狼狈。 “原本只是渴望得到他的力量,而渐渐变成无可救药的依赖和信任,海皇,他具有感染你的能力,能够将你从那个阴暗狭窄的角落拉出来,可以将他身上的光与热,分散给你。” “冷纪河,你真以为自己很了解我吗?”她忽然冷漠地站起身。 “国主,敞开心怀承认自己的内心,不是软弱的行为,也无须害怕,没有人会把它当成你的弱点来攻击你,也不会有人因此来抢夺你的东西。” “冷纪河你住口!”她声色俱厉地警告他,努力想要使自己恢复以往的状态,绝对不是他说的那样,她是国主眷,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 “我在意他,本就是为了利用他来废掉你,从一开始就是这个目的,什么信任什么温暖,根本是无稽之谈,你在胡说些什么?” 时间,就此停住。 “或许,他就是在乱说。” 忽然,沉重而浑厚的男声从下面传来,皇甫眷恋心一颤,缓慢地回头,什么时候,躺著的这个男人已睁开精湛的双眼,夺人心神的目光揪紧她的灵魂,她掩在衣袍下的手心,渗出一片冷汗。 “你没事?” 海皇耙了耙一头深蓝色的短发,双手一撑、坐了起来,冷淡而嘲讽地抬头看了她一眼。“我出事你会很开心吗?” 皇甫眷恋虽是站著俯视他,却感觉不到一点优势,突然觉得自己好渺小,渺小到他一个眼神、一句话,就可以让她呼吸困难。 “皇甫眷恋。”他忽然唤出她的名字,脸上的神情冷淡疏离,仿佛已将她隔绝在心外,这个认知使她的五指狠狠地掐进了掌心。 “你真让人感到心寒。”海皇的语调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没有任何感情波动。“我原本认为你这个人再坏,也不是无可救药,那只是你父亲置于你身上的桎梏,只要你肯,再加上有人拉你一把,你会有所改变。”海皇低下头,不愿再看她。 “为了你那份该死又幽怨的父女情,我像白痴一样心疼你,甚至愿意拿出我的忠诚,来换你诚心的对待。明知你这个女人很难搞,却也义无反顾,可是你,除了欺骗和算计,付出过什么?” 她的脸上瞬间漫过哀凄的神色,但又立刻极力掩藏起来,撇开脸不让任何人看见她的难堪,片刻后才开口。 “如果你对我有这样的感情,为我付出和做事又有什么不可以。” “你先搞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海皇突然一声爆吼,仿佛火山爆发般腾身而起,一掌钳住她的肩膀。 “权力是吧,国主的位置是吧,你爱的就是这些,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早就告诉过你,你最好不要骗我。” “我没有错。”仿佛没看见他的愤怒,她沉静得可怕,只是袖袍下掐进掌心的十指,渐渐有濡湿的感觉。 “失去这些,我就等于失去一切,没有实力还装腔作势的人,想得到更多,除了暗算诡计,还能用什么方法?我没有错。” “好、很好。”海皇猛然松开她的肩膀,后退一步。“皇甫眷恋,你真的很有本事……” 他一边退,一边冷冷地盯著她,数步后决然转身,毫不眷恋地离开。他怕自己真的会忍不住想要掐死她,狠狠地掐住这个该死的女人! 皇甫眷恋的手,反射性地一抬,似乎想唤住他,但抬到一半却又无力地垂下,死气沉沉,握成拳的手掌并没有松开,隐约可见掌纹间隙,有点点班驳、殷红的痕迹。 一旁静默驻足的冷纪河,无力地看了看天空,无言…… *** 冷纪河独自一人回到东南陵,她没有心思去管,甚至,就算他此时揭她的底、围攻她,她说不定也不在乎、不害怕。 这算她的成长吗?在海皇的影响下,她有变强不是吗? 海皇……皇甫眷恋懒散地倚在长椅中,身上仍旧是宽大的衣袍,她伸出五指,目光从指缝间投射出去,景象被拆分错乱。 依稀可见,他好像仍坐在那里,嚣张肆意的姿态,不用正眼看她。 哼……收回手,脸上是奚落的笑,明明就已经不在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和最初一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海皇大人,仿佛根本没有来过这里,没有陪在她身边。 她跟他之间的一切,全都被抹杀干净了。 “国主,这些人事变动……” 冷烟凉在身后提醒,国主眷和以前一样,仍然无法猜到她的心思,现在连四大家族的大家长,也常常会为她突如其来的善变而感到头痛。 她不清楚是否发生过什么事,国主眷看上去并没有太大的不同,虽然有时似乎会失神,不过,对国事的态度倒有些转变,以前一直不想处理这些不擅长的事,最近也渐渐变得认真积极。 就连总理大臣提出的各项策略措施,她也配合和参议,如果说确切要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大概是身为国主的责任感更强烈了吧,因而显得有魄力。 “又有毕业学员要从太学府进入国宫了吗?”皇甫眷恋拈起卷宗细瞧了一眼,接著调侃道:“风家掌管的太学府,为国家培养了不少优秀人才,烟凉,你们家环殿辛苦了。” 冷烟凉面色微赧,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说起来,四大家族的继承人,在太学府的日子也够久了。”皇甫眷恋眸色微幽,她一边翻著卷宗,一边不经意的提及。 “是,过了今年,四大家的继承人就会正式进入国宫,取得相应的职务、参与和国议事。” “要过完今年?” 冷烟凉只觉国主眷的语调忽地抬高,不由心生好奇打量,却惊讶的发现其神情竟是一片恍惚。 “拿回去给总务大臣,让他看哪个顺眼就挑哪个。”皇甫眷恋忽然有些不悦地将卷宗一丢,迳自站起来也不理会冷烟凉,就走了出去。 冷烟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不禁想笑,这才是那个大家熟悉的国主啊,阴晴不定之余还能考虑周详,若是交给总理大臣宫神风,免不了又是一顿责难。 总务大臣海啸,好说话多了,冷烟凉完全没有联想过,或许国主眷是想和海家,或和海家的某个人,有一点牵连什么的。 *** 皇甫眷恋一个人走到国宫后方,袖袍习惯性地掩住双手,她慢吞吞地步入当初“软禁”海皇的屋子。 人去楼空,好一个凄凉的景象。他就这样二话不说离开了吗?不是说过,如果欺骗他,他不会放过她吗?她很想看看他会怎么做,可是他的人呢? 你真让人感到心寒!皇甫眷恋,你先搞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突然一道浑厚沉重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是冷漠与谴责,没有一丝感情的话,一字一句从耳朵溜进心里,她原本平静的面容急剧龟裂,换成不甘心的苦涩。 这句话,仿佛是悬挂在她心上的一把刀,死不了,却不断的凌迟。 走了就走了!她不稀罕!没有他,她仍然可以过得很好,和以前一样的生活,一样稳坐这个位置。 他凭什么在她身上留下挥之不去的痕迹,凭什么对她这样说,让她不经意就会想起,不经意心上就被割了一刀,痛得万劫不复。 她让他感到心寒,所以他走,从此以后都不会回来了是吧?!都不会再想看到她是吧。 她想要什么?难道一定要做一个选择?难道她不可以全部都要吗?皇甫眷恋颓丧地倒卧在他曾经躺过的床上,细长的双手探出,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头。 海皇,撼动了她某些东西,她并不清楚那是什么,没人教过她也没有给过她,她希望他在自己身边,真的很渴望他能守住自己。 他说曾经心疼过自己,心疼……是很幸福的东西吗?亲生父亲都没有给过她,弃她如野草,她也因此不当自己是人了? 原来,痛恨父亲的同时,自己也被纠缠著从没有逃脱困境。 *** “没想到国主眷竟然是女性。”风武白一脸惊慌失措,自从不经意从父亲那里得知国主的性别,他就一直叨念个不停。 “不然呢?哥当她是什么?”风镜环好笑地问道。 “当她是不成熟的男孩啊,所以才一直忍著她。”风武白大剌剌地说,见风镜环笑个不停,纳闷地问道:“难道环早就知道了?” “当然。”风镜环肯定而轻松的回答,让他大哥的表情更显滑稽。“因为有调查相关的事,自然就会清楚,况且,还有烟凉不是吗?” 冷烟凉瞥了他一眼。有时候她也不是很肯定,尽管早就知道国主的性别,但很多时候,国主的行径和性情,会使她忘记她是女人,而且国主的年纪和她差不多。 “宫少也知道吗?” “这种事,我没兴趣打听。”宫少卿冷冷地回答,他只需要知道,她是国主,其余的都不关他的事。 “京少爷呢?”风武白仿佛为了证实不只自己一个人眼拙,接著问道。 “以我对女性这么有敏感度的眼光,也没有注意到,这样说来……国主真的很厉害。”京维瑟捏著下巴状似思索,姿态潇洒地站在门边。 风武白稍微安慰一点,正打算作罢,才突然发现有一个人被他忽视了。 以往,这个人绝对不可能被忽视,就算他什么也不说坐在那里,强烈的存在感也会使人目不转睛地盯著他,而今天…… 风武白的目光转向角落,有个人仰面躺在言悦安排在宫少工作室的躺椅上,双目紧闭,没有丝毫动静,仿佛连气息都隐蔽了。 不仅风武白,宫少卿等人的目光,皆看向那位本是独霸天下的男人,他不寻常的安静,收敛气息,不管旁人怎么吵怎么闹,仿佛都不关他的事,就这么沉浸在一个人的思绪里。 海皇,自从回到太学府,行为一直都很奇怪,常常一个人面无表情的安静的沉思,也不再消失得无影无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九章 床边站著一个人……她知道,感觉得出,却怎么也无法睁开双眼,思绪浑浑噩噩,仿佛是在梦里。 不是,是真实的!皇甫眷恋的眉心紧紧地纠结在一起,睡得极不安稳。 她在海皇睡过的这张床上入睡,以为会平稳,没想到关于他的影像却揪著她的心不放。 手,忽然微微地抬起,似乎想抓住什么,但又无力地垂下,掌心无意识摊开,隐约可见其中几道已经结疤的细痕。 海皇的面色一沉,插在裤袋中的双手紧握成拳,站在床边,面无表情地俯视著她,身体异常僵硬。 不让她醒,自然是不想让她知道他来过,知道了她一定会得意,断然不会再有此时这般痛苦的表情。 她在痛苦什么?她瘦小的身躯蜷缩成一团,她究竟是梦见过去的种种?还是关于他的一切? 见她的表情越来越抑郁,仿佛被人掐住喉咙一般,海皇的表情有了些微浮动。该死的!低咒一声,身子硬挺著坐在床边,抽出手掌,迟疑了一秒,还是探向了她的额头。 当他的掌轻轻地盖在她的额际,似乎被温暖感染,皇甫眷恋扭曲的表情渐渐趋于和缓。她到底梦到了什么?想他能想得这样痛苦吗?海皇深幽精湛的眸光悉数投射在她脸上,脑中一片混乱。 他来这里做什么?她又想要什么?他到底,还对她期望著什么? 这个女人,明明这样恶劣,想丢开抛弃是再痛快不过的事,他还在牵挂什么?就算没有他,她也会再找别人,反正,她就是这样的人。 只想要全天下为她,却不肯把自己给别人,皇甫眷恋,让人心寒。心寒之余,又想起她说的那句话:如果对她有感情,为她付出又有什么不可以? 不是不可以,是她不肯给他想要的东西。她怕什么,仓皇什么,惶恐什么,有什么诡计,有什么目的,他统统清楚。 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女人,产生这样的感情?如果只是可怜她,早就可以放手离开,为什么现在,他还站在这里? 根本不懂得付出,无可救药的女人,他为什么偏偏就……放不下她? 到底还能怎么样?这段无情的情…… *** 一年后 “等等,停!”国主眷忽然叫道。 坐在副驾驶座的内务官回头。“有什么吩咐吗?” “在这里停一下,我要下去看看。”视线瞟过那间眼熟的店,她的眼中升起小小的火光,转向内务官时又恢复平静。 “可是国主,您才刚出访回国,应该早些回国宫休息,而且我们这样的队伍,不太方便停下来。” 内务官为难,后面还跟著警卫队和外访团,突然停在大街上,太招摇了吧。 “就当亲民吧。”她丢下话,迳自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内务官一身冷汗,谁说国主改变了,还是一样我行我素。他立刻紧跟在后。 皇甫眷恋双手环抱,走近几步,饶富兴味地瞄了瞄这家装潢时尚、典雅的店,是这里没错。 内务官见她三两步走上前,推开明亮的玻璃大门,便也亦步亦趋地跟著,但心里却非常纳闷。 国主什么时候对买衣服感兴趣了?每次内侍都要磨好久才能得到她的许可量身,而且这间还是完全不合她口味的纯女性服饰店。 “欢迎光临,很高兴为您服务。”穿著制服的店员看见有客人到,笑容满面的欢迎,同时向同事使了个眼色,让其赶紧去把老板娘请来。 因为眼前这位客人,一看就很不同凡响。 穿著合身得体的小西装和长裤,个子不高,让人无从判别性别。 她们这间是高级女性服饰店,店员都经过专业培训,自然识货,那件看起来简单的小西装,是纯手工缝制,而且是专门量身订作,所以很衬这位客人的身材,下身的长裤也是一样。 不过这位客人也很奇怪,进来也不看衣服也不挑,就环著手有趣地打量四周。 “欢迎光临。”老板娘微笑著走过来,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立刻愣了愣,一下子却又想不透是为什么。 “你记得我?”国主眷透过她的表情,看穿她的心思。 “您是……”老板娘眉毛纠结,细想起来。 这位客人给她似曾相识的感觉,这种特质的人不多,而且她的样子,这样的身材,她记得曾经有一次…… “我想起来了!您是一年前跟男朋友到我们店里买衣服的那位……小姐……”老板娘只差没拍桌子欢呼。 没料到老板娘是这样的回答,皇甫眷恋愣了一下,不仅她,连她身后紧跟著的内务官也暗吃一惊。 什么男朋友?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还带到这里来? “你记错了。”皇甫眷恋很快恢复常态,又说出让人混乱的话。 “不会的,像您这样很有中性特质的女客人不多,而且那晚你的男朋友要我们将这里所有的衣服都拿给你试穿,一直到打烊,才试到最合身的一套,这么特别的事,我不可能会记错的。” 她想说的是像她这么中性的女客人不多吧……皇甫眷恋笑了笑,再次环顾了一下四周,似乎在回忆什么。 “你记错了。”再次肯定的重复,说完她便转身离开,行为突兀怪异得让一干人等干瞪眼。 内务官瞅了众人一眼,也紧跟著走出去。 “老板,这个客人好奇怪。” “我不可能记错,她跟她男朋友两人都很容易给人留下印象,那个男人有型又很帅,我怎么可能会记错。而且……她有点眼熟。” “当然眼熟啦,老板你以前不是见过嘛。”女店员笑道。 “不是,一年前的感觉跟刚才差别还是很大的,她这个样子,我好像才在哪里看过。” 老板娘左思右想,想破头也想不出个答案。眼光不经意瞟到昨天的报纸,看见上面大幅国主在国外的照片,顿时大惊失色,跑过去就抓起报纸猛瞧。 虽然,报纸是黑白的而且只拍到侧面,但是……我的妈呀!国主啊! *** 推开玻璃门,内务官跟著快步走出去,却差点一头撞到她的背。嗯……国主今天的行为不是一般的怪异。 国主不动,他自然也不动。 皇甫眷恋抬头看看天空,阳光无比灿烂,而上次,是凉爽的夜晚,悠闲惬意。 “内务官,你抱我一下。”她突然开口。 “欸?”内务官惊讶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还是我自己来吧。”转过身,双手伸开,象征似地抱了抱已经全身僵化的内务官。 她闭了闭眼,回忆这种感觉,回想那时的情景。那时他抱住她,她在他的胸前,安稳得听不见一点外界的嘈杂,异常温暖,暖到她的心底,那时她根本领悟不到。 “是不一样。”松开手,不顾内务官的反应,她转身向前走。 “走吧,回国宫。” 内务官全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虽然刚刚国主眷并非实在的拥抱,只是轻缓地拢了拢,也没有维持多长的时间,而他更是个四十多岁看著她长大的老男人。 但是,国主的举止实在太反常了!这样的行为,简直让人打从心里害怕! 与此同时,对面的咖啡厅中,落地窗边,两个男人相向而坐。 “国主刚刚在干什么呢?”风镜环笑眯眯地托著腮,看著外面一排车终于浩浩荡荡地开走,好巧,这样也能遇到他们的国主眷。 海皇也看著窗外,眸光深邃沉静,没有回答。 “这一年国主的改变很大呢,听说在总理大臣的磨练下,修身养性,性情平和许多,做起事来也渐有大家风范了。” 风镜环笑容可掬地看向他,自从他想要更深入的研究神能后,便常常跟海皇走在一起,就越加察觉,一些小秘密。 “海皇,还不准备接受职务进入国宫吗?” 他的问题,使得对面的男人眉心微蹙、若有所思。是时候了吗? *** 原本以为,打死也见不到了。 他将进入国宫的时间一延再延、一推再推,不就是不想见到她吗?再也不屑为她效力,想到国主是她,他就会感到厌烦吧。 皇甫眷恋端坐在上位,双手互叠放在身前,脊背挺直、姿态肃穆,看著步入国宫正殿的一行人,她的视线只停在一人身上。 海皇大人似乎也不再那样恣意放肆了,看上去是很稳重的成熟男人呢,严整而依旧让人感到惊艳的装扮,配上的却是波澜不兴的面容。 他的轻狂、霸气,全都收敛起来了吗?因为即将与她共事,与其费神不如当作不认识。 一年没有面对面的见过,一年。 一年会有什么变化?她是越来越有担当,性情也逐渐稳定的国主,偶有善变乖僻时,也能听进重臣家族的谏言。 他是不再莫名失踪、沉著稳重,担起家族重任,被寄予厚望的海皇大人,却始终不肯进入国宫。 现在,该如何面对?皇甫眷恋看著他的目光不热烈也不轻慢,就是始终没有移开视线。 而下方的海皇,神色自若好似置身于独自的氛围,不在意身周的一切,面容平静,走来的姿态也稳重从容。 目不斜视始终将焦点放在一处,不关心谁,也不在意谁。 “国主,小儿海皇,即日便会进入国宫,随我一起参与和国众外务议事。”海啸意思意思地报告了一声。 “很好啊。”她的唇边浮起一抹微笑,语调平和。 海皇仍旧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和动作。她饶富兴味地打量著,他旁若无人的挺直站立,一时间,整个国宫正殿安静得掉一根针都听得见。 众人心中暗自诧异,这是什么情景? 皇甫眷恋身边的内务官一看情形不对,心中暗自叫苦,这两人表现得太过于正常,反而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海皇仿佛也意识到什么,神色一凝,目光幽幽地转向她,不愠不火,视线落在她脸上时,也没有一丝异样。 两人相接的视线平静而温吞,激不起任何火花,仿佛都已心平气和,流淌在彼此间的,只剩下淡漠。 非常好!皇甫眷恋微垂眼睫,静默了一阵,才又泰然自若地抬起脸。 “诸位,今日有何议事呢?” 好,很好!没有比他那种万物皆空更好的眼神了! *** 她看起来过得很好嘛,好得远远超出以前那个不男不女的样子,看见他也能以镇定从容的姿态面对,非常好! 海皇一把扯掉束缚的领扣,衣袖也卷到了臂弯,露出结实有力的小手臂,外套的钮扣几乎被解了大半,双手插在裤袋里,走出议事厅。 那就一直这样下去好了!浓眉一皱,伸出手用力耙了耙头发,没有变的,大概就只有这头深蓝色的短发。 倏地,他的脚步突然一顿,目光凝结在前面转角。倚著墙站著一个人,不知道在等什么。 海皇眉眼一掠,身体下意识地放松下来,若无其事地重新迈开步伐,信步过去。 经过那人时,既没有多看一眼,也没有无礼地迳自走掉,只是不著痕迹、蜻蜒点水地点了点头,便朝前走开。 “海皇大人,好久不见了。”身后那人,忽然发出和缓的声音,使得他再次停步。 转身,回头,面对面打量,不见一点烟硝。 “是,国主有什么事?”他异常平静地问。 皇甫眷恋稍稍打量了下他已然变装的样子,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想跟你打声招呼,毕竟今后同为国家共事,还需要海皇大人的辅佐。” “国主太谦虚了,没有我,您也处理得很好。”他应对得宜。 “哪里,海皇大人智慧过人,我要仰仗你才是。”她说得得体谦虚。 海皇瞟了她一眼,还没等她来得及捕捉,便又迅速移开视线,没有再答。 “那么,期待将来的合作了。”她笑了笑,转身离开。 海皇盯著她的背影,渐渐的身体内仿佛升起一把无名火,烧得他想掐住什么人的脖颈,却又不得不死命地压抑住。 他忽地一下转回身,快步地离开。 而皇甫眷恋,他的气息一消失,她的脚跟仿佛就钉在了地上,动也无法动一下,垂在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再看她的面容…… 哪里还有先前的从容镇定,气得整张脸仿佛都要鼓起来!一刹那,使劲的跺著脚离开,用力的程度仿佛想将地板踩出个大洞。 两人朝著各自的方向,反向而行。 “爹啊,你不觉得,国主跟我们家海皇大人,有点那个吗?”另一边,角落里冒出一道清脆的女声。 这太和国宫真是太好了,建筑多、房子多,藏个人易如反掌! “有点哪个?”总务大臣老顽童的声音冒出来。 “就是那个嘛。” “喔,好像是有点那个。” “我们要不要给他们那个一下?” “海言悦,你想死喔,你哥你也想玩?”总务大臣怕怕。 “没事,他杀过来我有冰山挡驾,而且,我是为他好。”黑框眼镜反射出不安分的诡异之光,她是为了普渡众生。 *** 早上的议事一结束,海皇便发现大家看他的眼神很诡异,而且全都朝他笑得很灿烂,让人心里发毛。 搞什么鬼?没事欢天喜地个什么劲儿? 皇甫眷恋也察觉到异样了,只是不便多问,心里又有些不甘,出了正殿便面色不悦地回到议事厅。 坐下来还不到两分钟,便见向来没什么表情的冷烟凉,也不禁带著一脸惊讶和莫名其妙的高兴走进来。 很讨厌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皇甫眷恋平缓的面容出现一丝龟裂。 “烟凉,你跟环殿的好事近了吗?” 冷烟凉还在若有所思,突然听见这一句轻飘飘的话,顿时吓了一跳!糟糕!近来国主表现得平易近人,连她都开始松懈。 “没有,国主怎么会这样说?” “没有吗?”她的口气阴凉、摸不著底,让冷烟凉心里升起恐怖的熟悉感。 果然是不能稍有松懈的! “没有你怎么笑得这么开心,我还以为好事将近,准备想想送份什么大礼给你呢。”眼眸轻转,皇甫眷恋瞥了她一眼,那种若有似无的眸光,好眼熟…… “不是的,国主,是海皇。”冷烟凉神经紧绷,不卑不亢。 “海皇?又怎么了?”声音明明听起来就是阴阳怪气。 “听说……”冷烟凉犹豫了一下,悄悄看了她一眼,见她面色虽平静,但表情已有些轻慢调笑的乖张在浮动。 “听说海皇大人,要订婚了。”冷烟凉说完,急忙去打探国主眷的表情,见她似乎狠狠地怔愣了一下,下一秒—— 无穷无尽的黑暗情绪破土而出了啊……冷烟凉突然觉得这里的气温好低。 “订婚?”阴沉如鬼魅的声音环绕四周,突然她笑起来,只是那笑容看起来好阴森。 “订婚是什么玩意儿?” 这个问题,倒是让冷烟凉愣了一下,摸不清楚国主眷的心思,到底是真的在问她?还是在讽刺什么?“就是,男人和女人,为了即将携手共进的将来,预先给予承诺。”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皇甫眷恋的表情更加恐怖了,时而扭曲、时而放松,仿佛不明白什么事,又领悟什么事,于是,愤恨起什么事。 “谁说的?” “呃……言悦跟总务大臣。”主谋是言悦,总务大臣是帮凶。 倏地,她站起来,双手习惯性的互抱想掩在衣袍下,才发现自己早就不是那样方便的装扮。 她眉心紧皱,不再维持那该死、总理大臣千叮咛万嘱咐要修身养性的面容,任由自己放肆。 “国主……”冷烟凉见她面色不善地往外走,忍不住唤道。 “干嘛?”她头也不回,轻飘飘反问一句,冷烟凉垂首不再说什么。 她们伟大、熟悉、善变且诡异的国主眷,再度重返人间。 *** “有什么事这么好笑,一早上笑个不停!”海皇同大家一起离开,见京维瑟还在看著他笑,火大地问。 “恭喜你啊。”京维瑟拍了拍他的肩膀。 海皇正准备反问,突然见这一伙人神情丕变,笑容全收起来看著他身后,尤其是海言悦,紧抓住宫少卿就想溜。 他正想问个究竟,身后便传来颇大的动静,手臂上立刻传来痛感。 搞什么鬼!回头一瞪,眼中闪过惊愕之色,看著皇甫眷恋一脸阴沉不定地紧抓住他,五指毫不客气地掐进他的手臂里。 这个一点也不懂得心疼别人的女人! “海皇大人,恭喜你了。”她也没有拖泥带水,一出口,整个语调就是夹杂著枪棍的暗讽。 “什么意思?”海皇也不掰开她掐著自己的五指,任由她抓著,眼角余光瞄到正想偷溜的海言悦。 “你不是订婚吗?这些人今天笑了你一早上,难道你还没感觉到啊?”皇甫眷恋一眼横扫在场的众人,众人不约而同地抖了一下。 国主的目光好有杀伤力!而且好英勇好有型,完全不在乎他们这么多人在旁边看著。 “订婚?”海皇低声重复,却听得出暗含的惊讶,忽然,凌厉的目光直杀向海言悦。 言悦哪里还等他杀过来,拽著宫少卿随即飞奔而去。 “我们也先走了。”京维瑟见风转舵,溜得也很快。 顿时,原本还很热闹的一行人呈鸟兽散。 国王眷思绪转得极快,从海皇的反应立刻察觉到不对劲,尤其是看见海言悦的行径,心里突然明白。 太冲动!她瞬间松开他的手,转身就快步离开,却不料后脖颈一下子被大掌握住,动弹不得。“掐了我还想走,你跟我来。” *** 可以收藏三千男佳丽的后宫啊,竟只留过他一个人。 “请问国主,你那是什么暴力行为?” 海皇双手环于胸前,睨著她。没想到这女人,仅仅一年的时间,暗地里却从以前只是性情上恶劣,进步到连行为都暴力! “我恭喜海皇大人你订婚啊。”皇甫眷恋不甘示弱地冷讽回去。 “大庭广众之下你对我动手,国主眷,这是你对将来要辅佐你的重臣该有的行为吗?这是你该有的形象吗?” “我的形象?我的形象不就是这样?恶劣、坏心眼、心机重,有什么不该?”难道她还要三思而后行?她想掐他就掐了,为什么要想?! “看来总理大臣要对你极度失望了。”什么修身养性,乱扯! 海皇若有所思地盯著她,渐渐的,两人都不再言语,他注视她的眸光,变得既悠远又深邃,那一点一丝的热度,悄悄释放出来,慢慢形成燎原之势。 皇甫眷恋即使没有正眼跟他接触,也察觉到异样而浮动的气氛,不由感到空气稀薄,呼吸有些急促。 现在,该怎么面对?打破伪装的平静之后。 “就算我要订婚,又关你什么事?”突然,他浑沉的问话刺进她的耳膜。 关她什么事?是啊,他订婚关她什么事,既然打算不再有所牵连,她掐住他干什么? 就算以自己恶劣的性情作为借口,来解释这一切,也是不够的。 她只是……听见就没有多想,下意识那样做了。觉得他跟别人有所承诺,她无法接受,死也无法接受。 皇甫眷恋仿佛做了某种破釜沉舟的决定,眸光流转,丹凤眼直直地盯著他,诡谲的眸光中闪烁著不怀好意,让海皇心生警觉。她又想干什么? “海皇,因为你是我一个人的。”她笑得阴险。“不准给别人。” 海皇眼眸大睁,不可置信的瞪著她,她说的是什么话? “你是我一个人的,就是我的。”皇甫眷恋再次重复,而且很用力,半命令半耍赖。 “我已经决定,管你怎么想,你这个人,言而总之总而言之,全部都是我的,想骂我想恨我,随便你。”她眼中的火苗,腾腾地燃烧著。 海皇的神色忽然一片沉寂,锁住她的眼中有让人看不出心思的深幽,向她步步逼近。 皇甫眷恋的心跳骤然停拍,他每前进一步,她背负在身后的手便紧握一点。突然他一个箭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一把将她揽了过去。 如同狂风卷落叶的气势,却又是清风抚面的温柔,瘦巴巴的身体嵌在这片宽阔的港湾,寻找到熟悉而暖人的回忆。 刻不容缓,他的大掌捧住她的脸,毫无预警地低头吻著她的唇。 这个女人,为什么会是这样子?这一辈子恐怕也无法将她调教得正常一点,如果无法改变什么,而他也放不了手,是不是自己就要选择被征服?来满足她变态的占有欲和企图心? “海皇,我知道你希望我承认错误,但是你也清楚,想要我在短时间内就有所改变,这是不可能的。” “不要离开我身边,对于我来说,你重要到如同我另一半的心脏,那件事是我错,我利用你但同时也离不开你。” 他将她摁在胸前,手掌抚著她的后颈,静静地听她说。 “我们之间无论是什么关系,都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去维系,无论是什么,都是任何人都不可能替代的羁绊。” “一年,一年就已经被对你的想念侵蚀掉,你不过只是在我身边待了短短的日子,我竟然就无法割弃。” 她在他的怀中,感到很安定。如果,这个男人是她绝对要抓住争取到的,那么再难以启齿,她也会说出对他的期盼,留住他。 看吧,她又再谋算了,这怎么可能改得了呢? “一年的深思,如今你又将我放在什么位置?” “什么位置?仅一人之下却万万人之上啊。”她回答得欣喜得意。 这个无药可救的女人……海皇在心里叹了口气,收紧了环住她的手臂。 “虽然没有见面,但又感觉你在身边,海皇大人,你是不是暗中监视我?” 她的话使海皇一惊,难道他时常夜探她的行径,被察觉了?不太可能能吧。 “你怎么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松开她,他表情严肃。 “感觉。”皇甫眷恋偏开脸有些不好意思,难道要告诉他,或许是她太想他而对他产生了幻想? “那么,你的回答是什么?”没有忘记他还欠自己一个承诺,她毅然坚决的正面索讨。 “留待观察。”承诺,他不是早就给过她了。 “海皇大人,你不要太得寸进尺,我已经做出很大的让步了。”一瞬间,她又冷言地警告著,哪还有刚才的温情缱绻! “留待观察!”海皇不爽地放开她,这女人实在太懂得打击人。突然他又回头,加重语气朝她放话。“你现在,最好有很好的表现。” 哼!皇甫眷恋的唇角上扬,冷冷地抖动了一下,他威胁她是吧,又回到最初见面时那样是吧,其实,那时候挺高兴的……无谓的表情撤去,她看著他已走开的背影,脸上浮出很浅很浅的笑。 “你等等。”快步跟出,没走几步发现他并没有离开,在外面等著她呢。 “海皇大人,关于你家言悦散布的谣言,是在报复当初设计她的事吗?” “这件事……”他的语气很诡异。“我们可以再合作一次。” “整她吗?”抬眼,她戏谑笑了笑。“很愿意跟海皇大人再次勾结。” 海皇眉梢一扬,瞥了她一眼,手掌在她头顶上惩罚性地按了一下,却没有再拿开,而他的心,当然也只会是她一个人的…… 【全书完】 编注: 欲知宫少卿与海言悦逗趣的爱情故事,请见花裙子563《王的国度》之一——“驯服少爷”。 欲知风镜环与冷烟凉动人的爱情故事,请见花裙子568《王的国度》之二——“俘虏王子”。 欲知京维瑟与夏植茵深情的爱情故事,请见花裙子573《王的国度》之三——“调教暴君”。 敬请期待连盈最新力作! 结束又开始 连盈 写这本书时,是最忙碌的时期,昏天暗地,连带男女主角也跟著我一起昼夜不分,我不知道写完后,是不是毁了国主眷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大家应该有猜到这两个人是一对吧? 有吗?没有吗?我一直有在暗示啊!(根本没有?!拖下去!) 呃,对不起大家,那么就是这样了,从一开始就打算这样写的。而这一本算是明晰的主线,将前面三本都串联起来。 四个故事其实是发生在同一段时间,只是个人有个人的戏分,彼此又有所牵连。话说回来,连小盈好像还满喜欢写这种在相同大背景下串联的故事。 那么,这一本中有不清楚的地方,请到前面三本去找答案。同理,前面三本中遗留的线索,在这一本也说明清楚了,有任何疑问,请再翻海皇篇…… 关于国主眷,想多说一点。形象的蓝本,是曾经和连小盈同校不同级的某位高中女生,最后一次见她,我无法光凭自己的眼睛,分辨出她的性别,如果不是早就被人告知,恐怕一辈子都在揣测中。 真的有这样的人,如果告诉你他是男孩,你就会想,怎么这样像女孩子……如果告诉你她是女孩,你又会想,怎么这么像男孩……就是这样的感觉。 并非粗鲁莽撞的类型,相反也很文质彬彬,皮肤好也很细致,五官也有优良的基因,只是性情和举止会觉得是青春年少的男孩。 而国主眷的个性,也是取了好几个曾经曾经的某某某人……不敢说,怕被殴飞。(我很无辜,因为你们让我很想写嘛~) 那这个系列结束啰,之前有说过,写这个系列的初衷,是心灵渴望架空一个梦幻国度,不过有一半的人物形象,是从很久前写的两个玄幻篇中抽出来的。 一直以来,都是抱著希望内容可以更丰富的写作态度,虽然连小盈是罗曼史作者,但是我想告诉你的,也不仅仅是风花雪月。 如果说,小说在某种程度上能反映出作者的态度,那么作品中某些细微的地方,或许就是我想投射给大家的价值观。 好了,下个系列!编我可以预告吗?(你明明已经在预告了……) 我要写古代啰!我终于要写古代了! 其实在我心目中,更偏爱现代都市感的故事,因为生于此长于此,熟悉这样的环境,可以捕捉到敏感的、细微的感情。 而迟迟不写古代,也是因为不够了解那个年代的人的想法。读古书、历史,读过去的种种,看了那么那么多的古装电影,但是没有亲身经历过,就很怕抓不住那份基调。 当然小说原本就是虚构的,所以这次连小盈开始挑战自己了!拿出当初挑战武侠的精神(虽然没成功~),没错,就是这样,下个系列是古装的! 不多说不多说,不然编编会说泄露情报。 来说一件趣事。某日,写稿写得昏天暗地的某人,终于良心发现将一堆含有果核、西瓜皮、香蕉皮、甜品盒子……五彩缤纷的垃圾收好,顶著一头蓬乱的头发,穿著卡通便装,打开房门下楼扔垃圾,门一开……ohmygod! 我发誓,从来没有一次我的速度会这么快!垃圾袋一扔,飞快地进屋打理自己,为什么? 因为一开门啊,眼前豁然出现三只高大帅气的外国小伙子,大家请注意,是三只!三只! 原来连小盈家对面搬来三只不知来自哪国的年轻男性……然后,等我以火箭速度整理妥当,再次打开门时,非常好,三只还在。 接著,啊哈哈!请用正常的罗曼史逻辑推论,会发生什么?答案是—— 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们一起进电梯下楼扔垃圾(三只的垃圾也很壮观喔),然后三只在连小盈背后叽叽咕咕地讨论著chinesegirl的种种。 而后飞奔回家,连小盈立刻告诉j同学。从今天开始我要天天去扔垃圾! j同学非常给面子地回道:“有志气!” 哈哈,其实再也没能在丢垃圾时碰上,本想观察一下三只的作息时间,像小说中那样不时来个偶遇,不过连小盈赶稿都来不及了,三只也就渐渐抛到脑后。 后来发生的“借开酒器具”事件,连小盈也傻愣愣地用一句“no”打发别人,导致女朋友吼道:“快!你明天就去买一个给他们送去!” 厚……你真以为在看小说厚。 荷尔蒙上升也就是一刹那的事,大多数时间我们要规规矩矩的做人。 偶在下班时在花园或电梯门前碰到,三只说“你好”的时候,连小盈也会回一声hi,很得体很得体,没丢本族人的脸。 其实,我也是非常,非常的知书达理,懂矜持的!(拉下去,大言不惭者砍了……) 嘻,下个新的开始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