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点错兵》 楔子 掩下一个大哈欠,柳慑颀长的身子晃了一下,撞到身边的女士。 “色狼!”女士尖叫,手提包打上柳慑的脸。 柳慑愣住,曾经的刑事组长、罪恶克星被当成色狼? “不是……小姐,你误会了,我没有……啊!”胸口又被砸了一下,他赶紧抓住“凶器”。“小姐,我只是不小心撞到你,没必要这么激动吧?” 他真的很累,任谁飞一趟越南,才下飞机又赶车到嘉义,熬了三十一个小时没睡觉,都会这样恍神的。 女士谨慎地看了眼前粗犷有型的男子一眼,看他剑眉飞扬,很有正义感的样子,的确不像猥琐的色狼,而且眼睛充满血丝,眼眶比熊猫还黑,应该是真的太累了,才会一个没站稳撞到她。 “下次小心点!”女士用力抽回被他抓住的包包,转身离开。 “当然。”马路如虎口,在这里不小心睡着,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能不注意吗? 伸个懒腰,他左右张望一眼,看到一间咖啡屋。“去买杯咖啡提提神吧!” 根据最新消息,他那离家出走已有六年的老婆田甜,最后出现的地点是嘉义。线索真假难辨,但总要找过才知道。 说来他也很佩服自家逃妻,这几年行踪几乎遍及亚洲各国,但每次都是昙花一现,瞬间消失。 想不到田甜这么厉害,总能料到他的行动,先他一步溜走,让他像只无头苍蝇一样,泰国、马来西亚、日本、印尼……到处乱飞。 “难道她在我身边安了线人?”否则哪能这么神,一次又一次躲过他的追查? 柳慑边想着边走进咖啡屋,正想点杯冰咖啡,窗外一缕熟悉的窈窕身影闪过眼角。 “老婆!”不是梦吧? “老婆——”不管是不是看错了,先追上去确定再说。 那位大约三十岁的小姐正穿过马路,走进对面的一家幼稚园。 “老婆!”柳慑急着追上去,却在幼稚园门口被拦下来。 “先生,你是哪位小朋友的家长,我好像没见过你?”治安不好,可不能随便放陌生人进幼稚园。 “我是……”他话才说到一半,一缕倩影恰好走近,圆圆的脸,浓眉大眼,鼻子有点塌,小巧的嘴微勾着笑容,正是他寻觅六年的老婆田甜。 “老婆!”他激动地喊。 但那人没意识到他的呼唤,专心地跟走在身边的小男孩讲话。 六年的时光可以改变很多事,让曾经稚嫩的小婴儿长成活泼乱跳的小男孩,让曾经亲密无间的夫妻变得疏离而陌生。 所以她忘了枕边人的声音也是情有可原的。 更何况过去他对她并不好……柳慑不怨田甜忘了他,只怪自己做不到一百分的丈夫。 “田甜!”这次他改了称呼。 女子终于有了回应,吟吟笑脸转头望向他,霎时僵住。 柳慑看着她,六年了,时光也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一丝淡淡的皱纹划在她眼尾、嘴角,却反而更有一种成熟的韵味。 “小甜……老婆……”他几乎激动得想哭,这条寻妻路太漫长、也太艰辛。 小男孩拉拉田甜的手。“妈咪,他是谁啊?怎么有点像你给我看的爸爸照片,爸爸没有他那么老啊。” “傻瓜,人不是照片,当然会变老。”田甜定定地凝望着比一般人憔悴许多的柳慑,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她含着泪,牵起儿子走向柳慑。 这时,柳慑再也不顾幼稚园老师的阻拦,冲过去拉住田甜另一只空着的手。“六年了,我终于找到你,这次我不会再让你逃跑了。” 田甜怔忡地眨眼,眼眶里的水雾滴下。她有逃过吗?没有啊!当年她只是单纯的不想成为他的包袱,希望他有时间好好调养身体,才带着孩子离家出走,远避嘉义。 可惜成效不彰。六年来,她多次回台北偷偷探望母亲跟他,母亲的身子倒还好,他却日复一日地消瘦,少了她这个大包袱,他的工作量和压力好像也没减到哪里去,老是忙忙忙的不知道在忙什么。 近半年,她已经开始考虑要重新回到他身边,担任他的身体健康顾问,监督他正常饮食与休息了。 至今仍没有动作,是因为儿子跟幼稚园的小朋友相处愉快,有点舍不得分开。她想等儿子幼稚园毕业,再回台北念小学,省去适应的痛苦。却不料老公先找上门了,但是……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妈咪,我们不是一直住在这里,什么时候逃跑了?”小男孩完全听不懂他们讲的话。 柳慑忍不住埋怨。“这几年我几乎跑遍整个亚洲找你,护照都不知道换了几本。” “我不晓得你在找我。”似乎有哪里出错了,田甜一头雾水地搔搔头发,扯乱了垂在脑后的长辫子。“你忘了吗?婚前我是领队,离开家里之后,我又恢复了原来的工作,专门带亚洲团,出国天数比较短,薪水也不错,够我再请一个保母帮忙照顾孩子……你可能误会了,我出国不是为了躲你,我是在工作。” “但你完全没跟娘家联络,难道不是误会我跟小蜜的关系,才故意躲起来让我紧张?”如果她一直在台湾,为什么调阅户政资料时没发现……该死,他想起来了,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只在她刚离家出走时去户政事务所查过消息,却没有持续追踪,压根儿没想到她会去帮儿子报户口这条线索,他简直笨透了。 “我们的事跟小蜜有什么关系?她是我妹妹,有事找你帮忙而已,有什么好误会的,我很信任你,不可能吃这种飞醋。而且谁说我没跟娘家联络?我有去看妈妈,确定她老人家身体很好,我临走前不是也留了纸条给你,叮咛你要好好保重,只要你恢复健康,我自然会回去,你没看到纸条吗?” “原来……”柳慑一时哭笑不得,原来老婆离家的原因那么单纯,是他想得太复杂了。 算了,如今人找到就好,他好高兴,好想抱抱她和孩子……但最后他什么也没做,只是砰一声,倒地睡死了。 原谅他,他已经好久没好好睡顿觉了。 自从二十八岁那年被逼着去相亲、结婚,历经升职、母亲骤逝、老婆怀孕等人生大事,他体认到要珍惜身边的一切,开始了奔波操劳、为别人而活的日子,结果越想把所有事情做好,越发现自己能力不足,从此夜夜难以成眠。 后来田甜留下纸条离家出走,他无法理解,她怎么会觉得自己是他的负担?尤其他们夫妻感情一向和睦。 直到有人告诉他,外界传言他和老婆的妹妹有暧昧,他恍然大悟,气得想打人,认为是这则流言导致田甜误会他。 却想不到,田甜的出发点真的是一心为了他好,只是天知道,她离开之后,他每天忙着在找她,更不可能全心放松好好休息……啊!这事情的真相打击太大,铁汉也受不了,更何况他只是个凡人。 肉体凡胎需要休息,他得睡一下,顺便想清楚,这成堆叠塔的麻烦究竟是怎么开始的…… 第一章 八年前—— “阿慑,你已经二十八岁了,每天就是工作工作工作,也没见你谈个恋爱,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定下来娶老婆生孩子,让老妈享受一下含饴弄孙的滋味?”柳母叨念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 柳慑瞪大一双眼,杀气浓烈得很。明知道他老妈每天都会打电话到警局唠叨他结婚,这班损友不帮他挡就算了,还把电话按成免持听筒,将老妈的催婚令广播得人尽皆知,顿成警局最大笑话。 “阿慑,柳家九代单传,延续香火的责任就全靠你了,偏偏你的工作这么危险,要有个万一,你要我死后怎么下去见柳家的列祖列宗?”唠唠叨叨、唠唠叨叨,仿佛永远也不会有停止的一天。 柳慑额头的青筋已经开始冒出来了。 “阿慑,老妈我最怕白发人送黑发人了,你忍心留我一个孤苦老人,没人陪伴吗?一不小心死了,尸体还要臭七天才会被邻居发现……” “妈!”柳慑终于受不了抓狂。“你今年才四十六岁,别说得自己好像超过一百岁的人瑞,你最少还可以再活个二、三十年。” “可是的你年纪不小了啊!要知道,越老,精子活动力越差,很容易造成不孕……” 哈哈哈,一阵爆笑声在那句“精子活动力越差”后,响彻警局。 “妈!”柳慑怒眼扫过四周幸灾乐祸的同事。“你有什么话不能等我下班回家再说?” “唉呀!我胸口好痛,昨儿个突然梦见你死鬼老爸,不知道是不是要来接我下去享福,阿慑,老妈实在……” “够了够了!”他投降。“你有话直说,不要再拐弯抹角了,我还要工作。” “下午三点,晴天咖啡馆相亲。”赶在儿子发飙前,柳母丢下她筹划已久的阴谋。 “什么?我……老妈,不要挂……”来不及了,电话只剩嘟嘟声。 “喂?有没有搞错?我是警察,要二十四小时待命的!”柳慑暴跳如雷,伸手就要把电话砸了。 “老大,破坏公物要罚款的。”两名同仁眼明手快地制住柳慑,另一个同仁赶紧抱了电话逃走。 “老大,冷静,砸电话是小意思,但要写悔过书就是大问题了,你也不想再被组长叫进去训话吧?”一个同仁好心送上一杯冷水让柳慑降火。 柳慑气呼呼地直喘气,身体用力一挣,挣脱了同事的钳制。“把电话给我。” “老大,组长会很生气的。”他们这一组公物损坏率过高,上头盯很紧。 “我只是要打个电话回家将相亲延期,你们紧张个什么劲?”一群王八蛋,都忘了下午有任务了吗?柳慑动手把电话抢过来,开始拨电话回家。 响一声、两声、三声……响了快五分钟,没人接就是没人接。打死柳慑都不相信他老妈这么快就闪人了,准是摆了儿子一道,怕挨骂,故意不接电话。 眼看柳慑的怒火越烧越烈,一班同事没人敢乱捋虎须。开玩笑,老大参加过世界散打比赛的,那身手就算是整组人都围上去,照样被揍成猪头一堆。 柳慑把电话一丢。“我回家一趟,十一点的行动会议照旧。” “是,老大。”一班子刑警齐声喝道。 柳慑飞一样地闪出警局。 几个刑警开始围一圈打赌。“你们觉得老大还可以坚持单身多久?” “要是我被这么唠叨,一天就挂了。” “以老大的韧性,我赌他还可以撑一个月。” “你没看老大的白头发都被念出来了吗?我赌老大顶多再撑三天。” 开盘口了,大家押注。 只是谁也没想到,柳慑一出警局就被逮个正着。 “嘿,儿子。”瞧,那在门口呵呵笑着的,不正是号称可能活不了多久的柳家老太太? “妈!”一时间柳慑也愣住了。“你不是在家吗?刚才我们才通电话……” 柳母对他晃晃手里的手机。 “我上个月给你买的生日礼物!”柳慑额上的青筋又浮出来了。“之前你还跟我说不会用,要我拿去换现金给你,你现在拿这玩意儿戏弄我?” “怎么能说是戏弄?儿子的一番孝心,做老妈的就算要戴老花眼镜去看使用手册,也不能嫌麻烦啊!” 柳慑深吸口气。“好,你学会了用手机,那可以请你告诉我,有什么大事需要你亲自到警局找我吗?” 柳母笑咪咪的,从别的口袋又掏出另一支手机。“你在外头工作,没手机不方便嘛!通讯行一通知说你的手机修好了,我立刻去帮你付钱取货,还亲自送过来,全是为你着想。” “那真是多谢老妈了。”他的手机本来好好的,昨晚老妈突然说它坏了,还主动替他送修,他就知道有问题,把他骗出警局,后面必然还有诈,得千万小心。“现在没事了吧?我还要工作,你回家自己小心点,过马路要看路。”一边说,一边脚底抹油准备闪人。 “等一下。”柳母快一步拉住他。“老妈顶着大太阳帮你送手机,你就只有一句谢谢?” 唉,这年头孝顺儿子难做啊!算了算了,陪老妈玩玩好了。 柳慑转身,无奈地问︰“老妈还想要什么?” “至少请我喝杯饮料。” “那简单。”他指着对面的便利商店。“老妈想喝果汁、奶茶、咖啡……” “别想用几十块的饮料打发我!”柳母打断他的话,拉着儿子过马路,来到一家咖啡厅门口。“我要喝这里的冰水果茶。” 柳慑斜眼看她。“老妈,别耍花样,我说过不相亲的。”这么明显的陷阱他还看不出来,就枉做刑事小队长多年了。 “只是叫你请客而已,关相亲什么事?是不是连一杯一百五的水果茶都舍不得请?” “单纯喝茶?” “我当然只要一杯冰水果茶。”指天咒誓的。 柳慑想了想。“好吧,就信你一次。” 柳母在心里比个胜利手势,拖着儿子走进咖啡厅,然后——开始演戏。 “唉呀,田太太,好巧,你怎么也在这里,跟女儿一起喝茶啊?” 柳慑当场傻眼,看到打招呼的田太太,当然也瞧见田太太身边两个年轻小姐,清清秀秀的,应该是一对姊妹。 “是柳太太啊!确实巧,你也跟儿子来喝茶?”田太太跟着笑。 演技有够烂。柳慑瞥一眼母亲,柳母缩缩肩膀,他心立刻软了。算了,谁教他是独子,还是母亲守寡养大的呢!他完全生不了妈妈的气。 不过还是要警告母亲,别再有下回。但柳慑还来不及开口,对面两位小姐之一已然呛声。“居然用这么烂的办法骗人来相亲,有没有搞错?” 柳慑顿时对那小姐升起惺惺相惜之情。 “闭嘴,小蜜!”田太太扯了一下小女儿,又不是要她相亲,喳呼个什么劲? 柳慑低头靠近柳母耳畔。“老妈,原来你不止骗我,连别人也骗。” “别乱讲,田小姐是个好女孩,你一定会喜欢的。” “是吗?”田小姐好不好他不知道,但看她刚才呛声的模样,性子肯定辣。柳慑眼里闪着刀一样的利光。“不准再有下次。” 柳母缩了下。“唉呀,儿子,看一下又不会死,而且老妈这么迁就你,知道你工作忙,把人都约到你警局对面了,给个面子嘛!” “我给你面子,你却骗我,在电话里说约下午三点,结果……哼哼!” “我不那么说,你怎么会冲出来?”知子莫若母啊!之前太多的惨败经验,柳母知道事先安排好根本没用,到时儿子一定会想借口推托,不如杀他个措手不及。 “总之下不为例。” “知道知道,现在快去好好相亲。” 柳慑来不及回话,田蜜又插嘴︰“干么缩在一边说悄悄话,心里有鬼啊!”口气像吃了火药那么冲。 柳慑挑眉,这女孩就是他的相亲对象啊?挺坦率的。难怪老妈说这回的对象他一定会喜欢,同是天涯沦落人嘛! 倒是田太太受不了了,低声恐吓田蜜︰“你再多嘴,明天就换你去相亲!” 田蜜缩一下肩膀,对姊姊田甜小声说道:“抱歉,老姊,帮不了你,你自求多福了。” “别紧张,不过相一下亲,又死不了人。”真正的女主角田甜,打从一开始就埋首对付眼前的冰淇淋,不过耳朵却拉得老长,将在场所有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母亲把这个相亲对象夸上了天,真有这么好吗?她倒有兴趣仔细观察一番。 对于相亲结婚,田甜并不排斥。她从事领队工作,见惯各样人、看过各式情,婚前再浓的情爱,到了婚后都只剩现实的生活。 因此对于婚姻,她只有一个看法——找到对的人,签下结婚证书,然后努力经营婚姻生活。至于谈情说爱,有没有,无所谓。 “来来来,大家认识一下。”说着,柳母拉着柳慑走到田太太一家三口身边。“阿慑,我跟你介绍,这位是你田阿姨、她的大女儿田甜……”顿了一下,不太想介绍突然跑来插花,搅乱一场好布局的不速之客,但漏掉人家很失礼,还是介绍了。“这是妹妹田蜜。” 柳慑点头。“田阿姨好,两位田小姐,幸会了。” 田甜含着一口冰淇淋,天真憨然地对他点头微笑。 柳慑突然紧张起来,不知道为什么,田甜的笑容虽然天真无邪,但看他的时候,他却有种正在照x光的错觉,好像整个人变透明了。 至于田蜜,则是朝他吊眉吐舌做了个大鬼脸,田太太随即狠狠掐她手臂一下。 柳慑的紧张感顿时消失无踪,田蜜真是个活泼的女孩。 这时服务生过来帮他们倒水。“请问两位要点些什么?” 柳母当然是点冰水果茶,至于柳慑,还没开口,田蜜就抢先说了:“他喝白开水就行了。” 田太太气得铁青了脸,今天本来没有田蜜的事,哪知道她得知姊姊要相亲的消息,硬是请假跟来,说是要帮姊姊挑男朋友,结果是来搞破坏!最糟糕的是田甜,就顾着吃冰淇淋,一句话也不说! 田太太不停地在桌子底下轻踢田甜的小腿,暗示她主动点,明明长得不丑,却到了二十八岁还乏人问津,没谈过一场恋爱,个性那么沉闷,再不改变,永远也别想嫁出去了。 田甜被踢得痛了,只好对服务生笑了笑。“对不起,刚才我妹妹是开玩笑的,请给伯母一杯冰水果茶,这位先生一客香蕉船。” 柳慑愣住了,他不爱吃甜的啊!尤其是那种冰冰凉凉的点心,他是从来不碰的。 田甜吃掉了面前最后一口冰淇淋,抬头对柳慑笑道:“你如果不喜欢香蕉船,可以给我,我很乐意为你解决麻烦。”测试一下这男人的风度好不好。 原来是打这主意,柳慑不禁好气又好笑,但也不计较,大方同意了。 田甜悄悄地在心里打一个大圈圈,风度好的男人让人激赏。 田蜜刮脸羞他。“活该没得吃,谁叫你逼别人来相亲!”母亲在桌下的脚开始改踢她,但她不在乎。 柳慑正想喊冤,他也是被骗来的好吗?突然,手机响了。 他怔住,是谁这么厉害,他手机才拿到手就知道要打电话给他?他接了电话。“喂?” “老大,谢天谢地,总算找到你了,快回来,任务有变!”那头传来同事的惊叫。 看来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任务有变,他那班损友肯定像无头苍蝇一样地急着找他。 “不好意思,我有紧急事件要处理,先走一步。”柳慑站起来对众人道歉,再跟母亲说︰“妈,我得回警局了,你自己回家小心点。” “等一下!”田蜜跑过来拉住他。“为了赴你这场约,我和姊姊特地跟公司请假,全勤奖金都泡汤了,这不用你赔,但今天这一顿没理由要我们出钱吧?” 柳慑低头看着挂在他臂膀上的玲珑身影,小巧的鹅蛋脸,眉眼分明,带着三分淘气、七分刁钻,嘟起的小嘴红得像樱桃,甚是惹人心动。尤其个性如此直接,更合他脾胃。 “没问题。”他掏出一千块递给田蜜。“就麻烦你帮我付帐了。” 这样一个特立独行的对象,确实让他眼睛一亮。 但以田蜜难缠的性子,肯定很难追;他并没有下定决心展开追求,毕竟现在对他来说还是工作比较重要。 “谢谢你的招待。”这时,一旁的田甜很自动地接过服务生送来的香蕉船,开始埋首奋斗。 “姊,你跟他谢什么?约会本来就应该由男方付费啊!难道还要女生自掏腰包?”田蜜拍拍柳慑的背。“记住啊!下次想相亲,要光明正大地说,再敢用骗的,绝不饶你!” 柳慑只能苦笑,天知道谁才是受害者,不过现在没时间解释,工作要紧;他转身走了出去。 柳母和田太太对视一眼,同时一叹,儿女债啊!不管是儿子或女儿,一样难搞! 更可恶的是……田太太跳起来,一把揪住田蜜的耳朵。“我安排你姊相亲你有什么不满吗?自己跑过来就算了,还故意捣蛋,是要你姊做一辈子老姑婆吗?” “姊姊这么单纯,人家说一,她不敢说二,我不帮忙看着点怎么行?”田蜜说得振振有辞。 可不是吗?田甜就顾着吃冰淇淋,好像天塌下来也跟她无关。田母叹气,这大女儿啊!真的是很乖很乖很乖,长到二十八岁,没违逆过父母半件事,但乖过头就很伤脑筋了,现在她还真希望她能叛逆一点。 柳母叹口气,走到一边拨手机给儿子。“阿慑,那个……对不起,老妈……” 她知道田蜜刁,可田甜性子纯,她很喜欢,才想介绍给儿子,谁知道田蜜会来搞破坏,想必儿子很生气,她也是一肚子苦水。 柳慑这时才刚进警局。“老妈,没事啦!田小姐还满有意思的……噢,我要开会了,有事回家说,再见。” 柳母眼睛一亮,儿子真看中田甜了?!“回家得立刻给祖宗牌位上香……”她喃喃念着。 “柳太太,不好意思啊!”田太太走过来向老朋友道歉。 “没事,阿慑很高兴呢!”柳母恍然回神,笑逐颜开。“田太太,田甜什么时候有假?让阿慑约她出去玩,没问题吧?” “咦?”柳慑没生气,还对今天的相亲很满意?田太太和田蜜都吓了一跳,倒是田甜这个当事人只顾着向冰淇淋进攻,仿佛忘记自己才是真正的主角。 田太太笑得嘴巴都快裂到耳朵边。“什么时候都有空,你只要打一通电话,其他的我来安排。” “妈!”田蜜听得跳脚。“你们怎么这样,也没问一下姊姊的意见?” “我无所谓。”田甜解决香蕉船,一脸满足的甜甜笑容,不止看呆了柳母,也让田母直心疼这个乖到不行的好女儿。 “姊,你怎么这么没主见?”田蜜快气死了,亏她万般维护,就怕姊姊嫁错人,却没人了解。“你以后如果嫁得不开心,看我帮不帮你!”一跺脚,她跑了。 柳母和田太太才不管她,两人迳自安排起约会时间,让年轻人彼此了解深入一些,顺利的话接下来就可以提亲、下聘、结婚……哇,再过一年,她们就是最年轻火辣的奶奶了。 田甜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个长辈讨论得火热,其实她并非妹妹所以为的那么没主见,这场约会下来,她观察到柳慑其实是个很好的对象,而且就算她真的毫无主见,但柳慑可不是这么轻易接受别人安排的人。 他还挺有风度的,田蜜这样为难他,也没见他发火,从头到尾都气定神闲,在电话那头应该也没有批评今天的相亲之约,显然是个外表粗犷、内心温柔的男人。 有能力、长得不错、个性也好,这样的男人,只用一个全勤奖就能认识,她还觉得赚到咧!况且她还吃了两客冰淇淋,她非常乐意再被多骗几次。 但此时的她料想不到,柳慑在阴错阳差的情形下,从头到尾就认错了相亲对象,以为大家口中的田小姐是田蜜…… 柳慑也算佩服母亲了,他前天才相完亲,今天两位家长就帮他们把约会安排好了。 只是田蜜拖着田甜一起赴约就让他有些吃惊了,她不像那种凡事依赖、无法独立的女孩啊!田甜还比较像。 他还搞不清楚状况,田蜜倒是一见到他就开炮。“你这人很差劲耶!相亲用骗的就算了,连约会都要妈妈安排,你就不能自己打电话吗?一点都不懂得尊重别人!” 哦~~田蜜想必是没接到他的电话,就故意拉姊姊当电灯泡气他吧? “不好意思,我今天早上才结束工作回家,连觉都来不及睡就被赶出门约会了。我根本不知道今天的约会是什么时候约的,还有前天的相亲,我也是临时被拉过去,跟你一样,我也是身不由己。” 田蜜不相信地瞪着他冷哼一声。 “他没说谎。”反倒是田甜帮柳慑解了围。“我昨晚看新闻,看到警方破获了一个贩毒集团,其中有个镜头正好扫到他;根据报导,警方布置这场攻坚行动很久了,他是参与办案的人员之一,这段时间肯定很忙,绝对没空到处骗人。” “原来你是警察!”田蜜的眼睛像两只小灯泡一样,啪地亮了起来。“你的工作一定很刺激吧?可不可以说给我听听?” “应该很刺激,电视上说,昨天警方开了一百多枪。”田甜继续扇动妹妹的好奇心,知道小她三岁的妹妹最迷的电影是“终极警探”,生平第一个偶像是布鲁斯威利,尤其崇拜警察,更热爱那些紧张刺激的办案故事。 “哇!一百多枪……”田蜜的小身影已经从田甜的臂弯里挪啊挪的,挪到了柳慑身畔。“那你们有没有在马路上演出警匪追逐战?” “不止。电视报导,其中一个毒贩挟持了一名路人,与警方对峙了六个小时才投降。”田甜不停加柴添火。 柳慑纳闷地看一眼激动得又跳又叫的田蜜,再望一下那不停夸张警方功绩的田甜,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软玉温香抱满怀,他是应该开心啦!但一对上田甜那双“无邪”的眸子,他的心脏就忍不住紧缩,好像……他在她面前是透明的,她完全可以把他耍得团团转。他第一次对一个女人有这种感觉——无措。 田甜从口袋掏出一张纸,趁田蜜不注意时拿给他看,指一下田蜜,又迅速把纸收回去。 柳慑只一眼便望清了纸上的内容:九点上阿里山、十二点去淡水、两点到九份、四点……那一看就是田蜜写的约会行程表,天南地北乱写一通,真照着跑,非累趴不可。 昨天田蜜知道家人帮姊姊定下约会后就闹着要跟,想乘机整死柳慑这个连约会都不敢自己提的胆小鬼。但田甜一看妹妹整人的方法居然是这样,连带她也要全程陪同,不晓得最后累死的是柳慑还是她? 不让田蜜跟嘛!她就一个妹妹,从小就耐不住她撒娇,只好另外想办法转移田蜜的注意力。 “小蜜,你想听更多刺激的故事,不如我们找一家咖啡厅坐下来,让柳先生慢慢讲给你听。”最后,田甜抛下致命诱饵。 柳慑接收到田甜使的眼色,连忙附和:“只要你想听,我当然愿意说,除了一些机密。”要说吊人胃口,他也会。 “什么机密这么了不起?”田蜜年纪小,好奇心又强,最抵挡不了机密这种事了。 柳慑只是笑着摇头。 田甜走到田蜜身边,低声说道:“找个地方坐下来,我们慢慢审他,不信审不出来。” 田蜜眼睛一亮,左右张望一下,路口正好有家麦当劳。 “喂!”她拉一下柳慑的手。“去那里喝点饮料怎么样?” “好啊!”只要能摆脱那张变态行程表,柳慑什么都无所谓。 田蜜迅速拉着柳慑往麦当劳跑去。 柳慑回过头,给田甜一个感激的眼神,多亏有她,否则他今天不知要累死在某处风景区了。 她甜甜一笑,伸手在空中画了一个蛋卷冰淇淋的模样;空虚的感激她没兴趣,她要实质的谢谢。 这么爱吃冰淇淋?他会意地点头,虚空写了个“5”,被她改成“20”。 他张大嘴,一天吃二十个蛋卷冰淇淋,也不怕吃坏肚子? 她拍一下平坦的小腹,对他挑衅地扬眉。 默契这么好,两人不约而同闷笑出来。田甜在经过麦当劳门口的垃圾桶时,将行程表揉成一团,直接丢进去。 三人进了麦当劳,田蜜看到空的座位,立刻拖着柳慑讲故事去了。 田甜去柜台点餐,帮田蜜和柳慑各买了一杯大可乐,她知道田蜜听故事的瘾头有多大,当然要帮柳慑多准备点饮料以补充口水;至于她自己嘛!点的当然就是最爱的冰淇淋喽! 柳慑还是第一次被女孩子这样崇拜,不管他说什么,田蜜都会配上一句:好厉害,你好棒、太神奇了……总之就是夸赞不绝于口。 他的男性自尊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所以虽然说得口干舌燥,还是提起精神不停地说下去。 田甜一点完餐,就回到位子上静静地陪着他们。她太了解妹妹了,好奇心一起,比发春的猫儿还要可怕。 看着柳慑口沫横飞地开讲,她是有点同情,过去那些被田蜜缠上讲故事的人,都是初始兴奋,五、六个小时下来,疲累;超过八小时,精神就呈现崩溃状态了。 但她不打算救柳慑,她可不想实行那张可怕的行程表,既然如此,死道友不死贫道。 柳慑就这么讲了一个上午的故事,中午十二点一到,田甜就去帮大家买餐点。 田蜜听故事的瘾头尚浓,一边嚼着薯条,一边催柳慑继续讲。 田甜……柳慑收回对她的感激,她是救他免于南奔北走累死,却陷他于另一窘境。结果……他付出二十个蛋卷冰淇淋的代价,就是在这里讲故事讲到喉咙冒火。田甜,他的直觉是对的,她外表乖巧,其实很精明。 倒是田蜜,除了坦率外,她还很会撒娇,好几次他想结束故事,又被她缠得不得不继续下去,天啊,这样几时才能讲到尽头? 下午三点,田甜又准时清醒去帮大家补充饮料。 柳慑已经受不了了,跟她使眼色使到眼睛差点抽筋。 田甜只当没看到,试一下这男人耐性怎么样喽! 下午五点,柳慑的声音彻底哑了,不再暗示,改在桌子底下轻踢田甜的脚,要她速速救命来。 “我去一下洗手间。”田甜突然站起来说。 太没义气了,把二十个蛋卷冰淇淋还他!柳慑瞪她。 别紧张。田甜终于给他回应。 柳慑大大地松了口气。 “快去快去,不要妨碍我听故事。”田蜜挥手赶人。 田甜进了洗手间,开始拨柳慑的手机,电话一接通,她就说:“我是田甜,你什么话都不用说,听我讲就对了。你现在跟小蜜说,你有个机密任务出了状况,要立刻赶去处理,保证她放人。” 柳慑看着手机,田甜居然要他骗人,这样不太好吧? 田蜜摇着他的手臂。“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谁打来的电话?唉呀,别管它了,继续讲故事啊!” “讲故事”三个字坚定了柳慑落跑的念头。“是局里的紧急电话,临时有事,我要先走了,下次有空再讲故事给你听。” “临时任务啊!一定很刺激,那你快去吧!下次再跟我说这个紧急任务。”现在换田蜜催他走了。 柳慑额上冒出冷汗,还要再讲啊!他喉咙好痛,可是看着田蜜期盼的表情,实在不忍心拒绝。“好吧,那就下次再说。” “对了对了,先把时间定下来。”田蜜已经抛出记事本准备定下次的约会了。 “那……大后天怎么样?我休假。”他会准备更多润喉的东西再来赴约。 “一言为定。”田蜜对他绽开了一抹春风拂柳般的清新笑容。“大后天九点,还是在这里,不见不散。” 那笑容真清爽,让人看了就从头舒服到脚,以至于柳慑明知讲故事的辛苦,还是慨然允诺。“好,不见不散。”摆摆手,他走了出去。 田甜站在楼梯口对他眨眼,菱角小嘴低声的说:“做英雄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是他自己找死喔!本来她打算下次约会彻底摆脱妹妹的,但他逞强嘛!大家只好继续三人行。 不过今天对他的耐性考验,她很满意,母亲没有介绍错,柳慑是个不错的对象,她决定要以结婚为前提跟他交往。 “你还说,这么晚才救我,我喉咙都哑了。”他学她低声说。 “你喉咙不哑,肯骗人脱身吗?” 呃!这个问题要想一下。似乎田甜是对的,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撒谎的。 “那下次还要不要我救你啊?” 想都不必想,他拚命点头。田蜜这种娇滴滴、让人骂不得、吼不得、又缠人的性子,没田甜帮忙顶着,他可撑不住。 “那就回头见啦!”她对他摆摆手。 “喂!”他很小声地说:“今天还是谢谢你。” 说完,他快步出了麦当劳。 田甜回到座位上,田蜜还没从那一个又一个刺激的故事中回过神。“姊,我突然觉得老妈为你安排这场相亲真是太好了,像柳慑这样的男人,如果可以做我姊夫,我简直幸福死……” “小蜜,我们可还没有要结婚。”世事难料,田甜提醒她,事情未成定局前,别想得太美好。 “你也没反对啊!”田蜜睨她一眼。“从小到大你有哪一次反对过妈妈的安排?从穿衣、打扮、读书、工作……老妈说一,你也没有说二过。” “那是因为老妈的安排正合我意。”就算有一点点出入,她也会自行调整,难道就因为这样,她就要被贴上一个“听话的呆小孩”标签? “信你的是笨蛋。”田蜜撇撇嘴。“要不然来打赌,柳家如果上门提亲,老妈收了聘礼,你一定会乖乖进礼堂。赌一百块就好。” “无聊。”但是嫁给柳慑……能被田蜜缠这么久而不发飙,她一个暗示,他又能马上了解,这样一个男人,她真的有一点动心,再认识深一点,也许她真的会想嫁给他也说不定。 第二章 田甜两指间转着一张红纸,上面写的是柳慑的生辰八字。 实在是太爆笑了,她跟柳慑才认识三天,两位操心儿女婚事的母亲大人已经准备帮他们合八字了。 那是不是就一个月后订婚?三个月后结婚呢? 田家母亲大人是发下重话了,不准她挑三拣四,年纪老大不小了,再挑下去当心变成老姑婆。 她是可以不挑啦,但就算她肯嫁,他也不一定愿意娶啊!结婚又不是她一个人的事,要男女双方都同意才行吧! 想到柳慑今天被缠着说了一天的故事说到喉咙沙哑她就想笑,他的耐性她很欣赏;今天她帮他买了八杯可乐,他全喝光了,但喝太多可乐对身体不好,不如下次冲点菊花蜜给他,既可以补充水分,又健康养生。 “姊!”砰!田甜的房门被田蜜撞开,小丫头像根爆竹一样射上她的床。 “喂,小心点。”田甜赶紧翻身保护手中的红纸,如果弄破了,老妈肯定会把她砍成十八段。 “什么东西?”田蜜探手抢红纸。 嘶!纸张裂成两截。 田甜呆住,手指点着田蜜的鼻子。“你完蛋了!” “不过是一张红纸,有什么了不起?”田蜜毫不在乎地把姊姊手中的半截纸抢过来,拼合一看。“癸末年二月十九日,丑时……这不是生辰八字吗?要干么?打小人?” “这是柳慑的生辰八字。” 田蜜手一松,红纸飘然落地。 “不会吧,老姊,你们这么快就合八字,坐火箭啊?现在是自由恋爱的二十一世纪,你怎么不跟老妈抗议?” “抗议有用吗?”明知结果只是白费工夫,田甜也不想因此跟母亲大吵。 再说柳慑人那么好,她看他也很顺眼,何必为反对而反对。 “不管有没有用,你知不知道,老妈逼你嫁出去之后,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了;你的不反抗等于是推我进火坑。”所以她才会一直捣蛋直到现在。 “但柳慑对我而言不是火坑啊!在听了他一天的故事后,你应该也知道他其实人还不错。” “呃……”田蜜无言了。是啦!今天跟柳慑玩得还满愉快的。“可是你跟柳慑才认识多久就要结婚,不怕婚后因为生活习惯不同、相处不来而闪电离婚?” “相爱容易相处难,但是我不认为这个难题会因为认识时间的长短不同而有所改变,要克服相处的难关,需要的是包容、欣赏夫妻双方的各项优缺点。结论是,婚后的经营比婚前恋爱更重要。” “救命啊!”田蜜瘫在床上。“姊,你好无趣、好沉闷、好八股你知不知道?” “我可以把你的话当成是赞美吗?”田甜平和地把红纸捡起来,又从抽屉里翻出一只红包袋,裁出差不多的大小,照字迹模仿出一份完整的新资料。 造假完毕,她满意地看着两份生辰八字,一模一样。 “姊,你就这么怕老妈,还要特地抄一份骗她?”田蜜不屑地撇嘴。“撕破就撕破啦!叫对方重写一份就是了,有什么了不起?” “说到你懂,我头发都白了。”从小到大,她没有少造假过,读书时不小心考坏了,模仿母亲的笔迹签上一个大名,可以少挨很多骂。至于盖章,那更方便啦,拿个萝卜、地瓜刻一刻,用力一盖,了事。 这是一门技术活,对于人生顺畅、耳根清静有无限助力。 “总之你就是要乖乖听话去嫁人就对了啦!”田蜜常常搞不懂这个姊姊,一个人怎么可以“乖”到这种程度?“我只能告诉你,我反对这种包办婚姻,所以你结婚,我不会给你祝福。”说完,气冲冲准备走人。 田甜叹口气。“唉,小蜜,你又想太多了,我肯嫁,也要对方肯娶啊!柳慑都还没有回应,你操什么心?” “对喔!柳慑不会像你这么没主见,他一定会反抗的。”田蜜又笑着跳回来了,拉住田甜的手。“姊,今天柳慑说了好多有趣的故事,你说那是真的还是假的?他……”叽哩呱啦、叽哩呱啦。 这下子换田甜呆滞了。田蜜的理解能力真是有待加强,她只说柳慑还没有回应,没说他肯定不娶吧? 耳朵听着田蜜复述今天听到的故事,田甜打个哈欠,在心里补充:“你说错了,他是打了三发子弹,不是两发。这里也不对,他最长跟监时数四十五小时,不是四十三小时……” 虽然在麦当劳里,她一直趴在桌上,但柳慑的话她记得比谁都牢,一丝一分的差错都瞒不过她。 柳慑拿起车钥匙正准备出门,柳母叫住他。“阿慑,等一下。” “什么事?”柳慑回头望着母亲。 柳母犹疑半天。“那个……你对田小姐的印象……怎么样?” “不错啊!” “如果……我是说……要不要再给你们安排一次约会?” “不必啦!” “为什么?”柳母哀嚎,她还以为这一次喝定儿媳妇茶了。“你不是觉得田小姐不错,怎么不再跟人家约第二次?” “已经约好了,我现在正要去赴约。” “啊……你们进展……还好喔?” “普通啦!”柳慑想到田蜜,她那崇拜的眼神让他有些飘飘然,可是要一直讲故事有点累。 “那我找个媒人去田家提亲怎么样?” “老妈,我们才认识多久,起码让我们交往三个月到半年,确定彼此个性适合再谈婚论嫁好不好?” “三个月,你自己说的喔!”柳母要求保证。 “那是假设,你不要擅作主张。” “不管,你刚才亲口说了,三个月谈婚论嫁。” “我还有说半年呢!” “我只听到三个月。”柳母跟他耍无赖。 “妈——” “三个月。”一步都不肯退让。 “随便你啦!”反正他答应,田蜜那根小辣椒还不肯咧!他根本不担心,瞄一眼手表,快迟到了。“我要走了,回来再跟你说,拜拜!” 后头柳母正在欢呼。“三个月,我去翻黄历……不对不对,先给死老头上炷香,唉,柳家的九代单传要娶老婆了,天下第一大喜事啊!” 柳慑开着车,飞快到了上回约定的麦当劳,店门口只站了一个人。 他疑惑地将车子开到田甜面前,摇下车窗。“呃,你好……田小姐没来?” 田甜纳闷地指指自己。“田小姐?” 柳慑赶紧摇头,他忘记这一位也姓田了。“另外一位田小姐。” “以后你叫我小甜、叫我妹小蜜好了,才不会分不清楚。”田甜笑着说。 她跟田蜜的气质完全不一样,田蜜如果是热情奔放的太阳花,田甜就是含蓄的海芋,雪白的花朵里还带着一点点神秘。 面对田甜,柳慑总有种手足无措感,好像在那双慵懒的眸子底下,每一个人都是水晶做的,轻易被她一眼看透。 事实也是,上次在麦当劳,虽然都是他和田蜜在谈话,田甜没有搭话,但如今回想起来,约会的节奏一直掌握在她手中。 幸好她很爱笑,又不碎嘴,才没给人太大的压迫感。加上他每次看见她,她差不多都在吃冰淇淋。当她伸出舌头舔舐那半融的冰淇淋时,圆眼儿微微眯着,小猫也似,那模样……出人意料地可爱。 但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这次约会来的人是田甜?他到现在还没发现母亲帮他安排的对象其实是田甜。 可也难怪啦!一直以来,田甜都像个无关的第三者,只顾吃冰淇淋。 他先入为主的认知是很难扭转的。 “你好,小甜,今天小蜜没空吗?”他猜田蜜是临时有事,所以叫姊姊来代打。 “老板临时要她赶一份文件,晚一点才会过来。”田家两姊妹都在旅行社工作,田甜是领队,旺季很忙,淡季就很自由;田蜜是行政,不时需要加班。说着说着,她递给他一只大水壶。 “什么?” “菊花蜜。”她其实也不爱在约会时带妹妹这颗大灯泡,但柳慑事先答应田蜜了,她没辙,只好给他冲点菊花蜜缓解喉咙的压力。“小蜜说,你的那些故事她还没听够,今天一定要把所有的瘾头补足,所以……你保重了。” 柳慑抱着那只大水壶,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佳人对他青睐有加,是喜事,但这么沉重的负担,很辛苦啊! “要不要听一个建议?”田甜说。 他眼睛一亮。“请说。”就知道她有办法,他该封她为女诸葛了。 “你们刑事组应该不止你一个人,请你同事每人讲两个故事录下来,这分量就够满足小蜜的瘾头了。”然后田蜜再也不会来搅和他们的约会,一举两得。 “好办法。”柳慑大喜。“谢啦,小甜,我先去停车,然后请你大吃一顿。”咻,他把车子开去停车场了。 田甜一只举起来的手停在半空中。“你要请客我是很高兴啦!可是我不想再吃麦当劳啊!” 但来不及了,柳慑已经去停车了。 “算了!等一下再请他开回来吧!”她无奈地耸耸肩。 突然—— “把手举起来!”一个突兀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柳慑停好车,再回到麦当劳门口,就看见田甜高举双手,一脸温和的看着眼前一个老人。 “这是在干什么?”他跑到田甜身边,看向老人……似乎不太老耶!虽然头发斑白,脸上也尽是风霜,但根据他做刑警多年的经验,这样的人只是吃多了苦头,才显老态,真实年纪不超过五十。“小甜,你认识这位先生?” “不认识。”柳慑在旁边,她就把手放下来了,一直举着很累的。 “那你干么又举手、又放下的?”眼前的情况让柳慑有些糊涂。 “他叫我举的。”田甜指着对面的男人。 “抢劫?”柳慑的目光变得锐利,直把那男人瞪得脸色发白、全身颤抖。“小甜,你先进麦当劳。”如果他要跟歹徒搏斗,就得先把身边人的安全顾好。 “应该不是抢劫。”田甜说。 不是?柳慑松下一口气。 但田甜却接着说:“虽然他叫我把包包给他。” 柳慑所有的警戒神经又都跳起来了。“他要你的包包还不是抢劫?”这女人脑子有病啊? “可他说了‘请’和‘谢谢’啊!” “不管他说了什么,他要拿不属于他的东西就是抢劫!”柳慑把田甜往旁边一推。“你躲远一点,不要妨碍我捉人。”差点被她气死了。 “等一下。”田甜拉住他,对着男人问:“你是要我的包包,还是只想要钱?” 男人缩了缩脖子,结结巴巴。“我只是……想问你可不可以给我……五十块买便当,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原来只是一个单纯饿疯的流浪汉罢了。 柳慑看看田甜,又瞪一下男人,这简直是莫名其妙。 “下次要钱买便当就直说,不要叫我举手。”尤其是在大太阳底下高举着双手,很累。 “我……前天跟一位小姐讨个便当,她回头就把手上的包包甩过来,里头也不知道是不是装了砖块,打得我头痛了两天,今天才预防一下……不好意思,吓到你了。”这年头乞讨行业也不好干,随时有性命之虞。 田甜能理解,治安不好,女生的警戒心普遍保持在高度范围内,偶尔难免误伤无辜。 但尽管女人的防卫心重,相对地,她们也很有同情心,流浪汉向女人开口讨钱,得手的机率会比向男人开口高。 田甜打开皮包,拿了一个五十元的硬币出来。 “给我。”柳慑从中截走了硬币,男人脸上闪过一阵失落,又要饿一顿了,唉! 可柳慑又把钱交给了男人。“拿去吧!下次小心点,不要动不动就叫人举手,很容易引起误会。” “呃……”男人愣了下,连忙点头道谢。“谢谢、谢谢。”兴高采烈地走了。 柳慑把目标转向田甜。“你也是,人家叫你举手你就举手,没有一点警戒心吗?” 田甜没说话,只是对他张开了一直紧握着的左手,里头一个巴掌大的防狼喷雾器。 “喝!”原来他看走眼了,她是“惦惦吃三碗公半”的人,不可小看。“做得不错,不过再有下次,我叫你跑的时候,你要立刻跑,不要迟疑,ok?” 这是当然,她又不是呆瓜,绝对不爱看警察捉强盗的热闹。“我知道了。刚才我是觉得那个人不像坏人,才会留下来。” “太依赖直觉不是好事。” 她点点头,转开话题。“你很喜欢吃麦当劳吗?” 才怪,他一向不爱速食,只是……“前天我们跟小蜜约好在这里等,万一我们离开,她正巧来了,找不到人怎么办?” “我有带手机,到时候通知她一声就好了。”说到这里,她有些疑惑。“对了,你没有我的电话吗?”她可是连他的生辰八字都有了。 他想了下。“我妈之前有抄一张便条纸给我,好像说是田家的电话,不过……那时我正在忙,随手塞进口袋里,之后要找就不见了。” 她借了他的手机,把自己的电话号码输入进去,想了一下,田蜜的也一起给好了,省得田蜜想找人说官兵捉强盗的故事找不到人,骂她有异性没人性。 柳慑接过手机,呆住了。田甜干么把她的电话一起留下来?她不会……也对他有意思吧? “那个……田小姐……”他不敢再喊“小甜”,怕她误会。 好端端地,他干么又把两人的距离拉远了?她歪着头看他。 他脸颊不自在地闪过一抹烫。真该死,他的对象是田蜜啊!一脚踏两船,小心淹死自己。 不过田甜……啊啊啊,她干么拉他的手?强烈抗议,他不是花心的男人,他很专情的。 “走进来一点。”她使劲拉他,力气大得他险些摔个五体投地。 同一时间,一辆摩托车闪电一样驶过他身旁,他的脚仿佛可以感受到排气管的热度。 他差一点点就被车撞到了。 她疑惑地看他。“你干么一直后退?这样很危险耶!” 他缓过一口气后,忍不住傻笑,难道他是在自作多情?人家根本对他没意思,拉他的手是怕他危险。 “不好意思,我有点失神。”更莫名其妙的是,单独面对田甜,他就手足无措起来,都不知道在紧张什么。 “不止一点,是很严重的失神,昨晚没睡好?” “最近比较忙。”其实是为了排出今天的休假,他熬通宵写上个案子的总结报告。 “要不要喝个咖啡提提神?” “没关系,我们当刑警的,熬惯了,咖啡当开水喝,早就没用了,就算让我灌上一公升的咖啡,想睡的时候照样睡。” “那你回去睡吧!老是睡眠不够对身体不好。” “没关系,都习惯了。而且田小姐还没到,万一……”他说到一半,看她指着自己的鼻子,歪着头,挤眉弄眼的样子,忍不住笑出来。“ok,是小蜜没到,小甜到了,不好意思。” 她耸耸肩,实在看不出他是这么害羞的人,连小名都叫得结结巴巴,难道她也有眼光出错的时候? 算了!再多相处一阵子,她应该能摸清他真正的个性才对。 “有一样东西保证提神醒脑。”她说。 “什么?” “跟我走你就知道啦!” 她领头往路口走去,目标却是——寿司店。 “寿司能提神醒脑?” “加三倍量的芥末去吃,保证一口下去,什么睡意都没有了。” “啊!”那不是呛到眼泪鼻涕齐喷?“这的确……也算是一种提神醒脑啦!”诡异的幽默感,让他也笑了。 “那你吃不吃呢?” “你是不是陪我一起提神?” “舍命陪君子。”她很有义气的。 他一个大男人难道还怕一个小女子,挺起胸膛指向前方。“走!” 他俩携手过马路,到了寿司店门口,她突然停住脚步,喃喃自语:“果然,只给五十块是正确的。” “你在说什么?不会是怕了吧?” 她指着寿司店旁边的乐透彩投注站。“你看那是谁?” 他好奇探头一看。“那不是刚才跟你要钱买便当的流浪汉?这家伙,还说自己两天没吃了,居然把钱拿来买彩券!”赌博就这么吸引人?公益彩券发行至今是造就了一百多个富翁,但是有多少人沉迷此途而家破人亡,没有人统计过,但肯定多于致富者。尤其像这种把仅有的饭钱拿来搏一把的人,真该把他们关进串里,好好打一顿。 “你干什么?”她拉住想要冲进投注站的他。 “我去问他,到底是肚皮重要,还是赌博重要?” 她硬拖着他走进寿司店,坐定后才道:“我记得有一次选美,主持人问了参选小姐一个问题,如果她的父母、伴侣、子女一起落水,她会先救谁?我是觉得不管救谁都没有对跟错,毕竟每个人的人生观、是非观、价值观都不同,不能因为别人跟自己不一样就判断对方是错的。刚才那位先生跟我开口的时候,我就猜他最后可能会把钱拿去买彩券,所以他要五十,我就给五十。如果他不是因为贪心而赌,只是不想再四处流浪,想要搏一搏,你还忍心骂他?” “他有手有脚,可以去工作啊!” “就算他想做,也要有人肯请。柳慑,现在中年失业的人有多少,你应该比我清楚。” 他有点颓丧、无奈。“你好像把什么都看透了。”睿智精明得让他佩服,又有些无措。 其实她是什么样的人根本跟他无关,就算他跟田蜜会有结果,田甜也只是一个亲戚,但情绪就是忍不住会被她牵动。该死,越来越不对劲了。 她不说话,只是笑着凝视他。她从事领队工作,见的人多了,观察力自然强,可惜,她再会看人,还是看不透他。有时候,她觉得他们的距离正在接近,但下一瞬间,他又把距离拉远了。 他对她到底有没有意思?或许她是当局者迷,因为越看不透他,她越想看他,心律稍稍乱了节拍,她紧张地拨一下头发,不知道头发有没有乱掉,她不想被他看到自己不完美的一面。 第三章 当柳慑带着两个比熊猫还黑的眼圈走进警局时,意外的看到了一个人。 “士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郑士衷是柳慑的死党兼搭档,不过两个月前被外派出去了。“研习还好吗?” “有我出马怎么可能不好?你把钱准备好,等我升小队长,给我摆酒庆祝吧!倒是你……”郑士衷啧啧有声地看着柳慑的黑眼圈。“我一回来就听说你在走桃花运,可看你的样子,你确定不是碰上了狐狸精,正撞桃花劫?” “谁这么八卦,我只是有点睡眠不足而已。”当然是田蜜闹的。她爱死了他的刑警经历,只要他一有假,就要约他出来讲故事,平常日子便跟他煲电话粥,没过十二点,绝不放他去睡觉。 刚和田蜜交往的第一个礼拜,他差点没疯掉,多亏田甜帮他出主意,将劳动量平均分配到广大群众头上,让他的同事们录了一堆官兵捉强盗的故事给田蜜听,他才稍微脱离苦海。 他应该谢谢田甜,但他也对田甜次次参加他和田蜜的约会感到纳闷,难道她不觉得当情侣间的大电灯泡很怪? 可是想到孩子气的田蜜,他也能理解她爱黏姊姊的原因,只好……将就了。 “我一早来上班,从扫地的阿伯到李组长都告诉我,小心你逼我加班给你的小爱人录查案的故事,喂!”郑士衷撞一下柳慑的腰。“你那甜心到底几岁,还迷官兵捉贼的游戏,不会是你故意在无知小女孩面前逞英雄,然后叫我们这帮兄弟给你背黑锅吧?” “错,不用我装,在她眼里,我本来就是英雄。”也就因为田蜜老当他是超人那样崇拜,所以他总是拒绝不了她的要求。唉,可怜的男性自尊作祟。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上星期那个银行抢匪在东区出现,李组长要大家埋伏捉人去。”一个同事跑过去,对柳慑和郑士衷吼道:“快点,万一让犯人跑了,李组长肯定剥了我们的皮。” 柳慑和郑士衷对视一眼。“来了。” 两人拔腿就冲,飞车来到目的地,李组长正守在一家早餐店门口,用眼神示意部属们各自找地方埋伏。 今天的行动有点紧急,是管区员警巡逻时,偶然看见疑似抢匪的三人组正走进便利商店。 管区员警不敢打草惊蛇,这三人组不止凶残,火力还十分充足,上回抢银行时被同事们包围,当场开枪打死一个警察,打伤两个,还抢走一把警枪。 管区员警赶紧上报,于是李组长这伙人被派了出来,陆续还会有人来支援。 柳慑和郑士衷一到现场,立刻被李组长招手叫过去,他们是队上枪法和身手最好的,李组长派他们去确认一下便利商店里那三人组是否真为银行抢匪,如果劳师动众最后却发现逮错人,那就糗大了。 柳慑和郑士哀听完李组长的话,同时点头表示了解。 他们走向便利商店,表情很自然,不时还低声说话,但脚步很慎重,右手俏俏地往上移动,一旦情况不对,立刻可以拔枪自卫。 根据警方得到的报告,银行抢匪共有三人,身高都在一百七以上,抢劫时两人持左轮,一人持冲锋枪,后来他们还抢走了一把警枪,火力比他和郑士衷强了起码三倍;绝对不能和他们正面火拼,只能智取。 还有三步就到便利商店了,柳慑极力控制自己的呼吸,越到危急时刻就越要冷静。 “啊!”一个熟悉的叫声突然在左边响起。 柳慑转头,惊讶地发现隔了一个红绿灯,站着田甜和田蜜两姊妹,双方距离大概只有一百公尺。 田蜜看到他,很开心地跑过来。 柳慑感觉自己的心跳在那一刻停住了。 郑士衷的脸色变得比炭还黑,运气真差,居然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遇见熟人,万一抢匪现在跑出来,那女孩喊出他们的身分,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但人往往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叮!便利商店的大门打开,三人组走了出来。 柳慑一眼就认出了这三个人确实是银行抢匪,必须立即动手逮人,但是顾虑到田蜜……他不敢动了,郑士衷也投鼠忌器。 田甜很敏感地察觉气氛不对,她也跑了,而且跑得比田蜜更快。“小蜜快点,限时大特价,快来不及了。”她表现得就像一个正摩拳擦掌要去血拼的疯女孩。 田蜜愣住了,脚步一缓,哪里有限时大特价,她怎么不知道? 田甜冲过来,顺势拉住她的手,拚命往前跑。“快一点,慢吞吞的干什么?只有前一百名才有机会抽lv的包包耶!” 一下子她们就跑过柳慑和郑士衷身边,也跑出了警察的包围圈。 路人听到两个女孩的叫声,或震惊或微笑,这年头疯名牌的女孩真是越来越多了。 一个抢匪撇着嘴说:“lv到底有什么好?弄得这些女人都疯了。” “lv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我晓得越多女孩疯名牌,我们这些买不起名牌的男人就越倒楣。”另一个抢匪接着道。 “那是以前,以我们现在的身价,想买多少……啊!”这个抢匪还没有说完,柳慑和郑士衷已经出手了。 柳慑一记飞踢把一个抢匪直接踹飞到隔壁早餐店,李组长脚旁;李组长反应迅速地制伏对方,逮住一人。 郑士衷的拳头对准另一个抢匪的脸揍过去,马上掠倒一个。 同时,柳慑早搁在枪套边的右手也拔出手枪,顶住最后一个抢匪的脑袋。 一队员警一拥而上,三名抢匪瞬间被制伏。 当三副手铐把抢匪都铐起来的时候,柳慑感觉自己全身都被冷汗浸湿了,他从来没有出过哪一场任务像今天这样紧张的。当田蜜的声音出现在耳旁的刹那,他几乎慌了手脚,但下一刻,田甜的叫声却又把他拉上天堂。 他不知道她们是不是真的要去血拼,但她们确实帮了一个大忙。没有她们引开抢匪的注意力,可能警方要花更大功夫才能逮捕犯人。 等同事们将抢匪押上警车带走,李组长走过来拍拍他们的肩。“干得好。” “谢谢组长。”两个人同时敬了个礼。 李组长走后,郑士衷撞柳慑的臂。“刚才那两个女的是不是认识你,我以为她们要过来找你,想不到……我看错了吗?” “你没看错,那其中一个就是我女朋友。我原先也以为她是在叫我,呵呵呵,吓得汗都飙出来了。”柳慑发现自己的手到现在还在抖。 “你女朋友?哪一个?” “长头发那个。” “你耍我啊!那两个都长头发。” “对喔!”柳慑失笑,真是被吓傻了。“穿白衣服,蓝色窄裙那个。” “你分明欠揍,两个人都穿一样的公司制服,我还看到上头绣着蓝天旅行社。” “呃……”不好意思,刚才太紧张了。“算了,讲不清楚,下回再介绍你们认识吧!” 郑士衷点点头。“喂,你女朋友就这样跑过去,她没看见你……” 柳慑的手机适时响起,打断郑士衷的话。 柳慑接起电话,那头传来田蜜的笑声。“我看到了,好刺激啊!不管,晚上‘七嘴八舌’见,你一定要把今天的故事全部告诉我。”敢情她和田甜并未走远,而是躲在一旁偷看官兵捉强盗了。 然后,田甜的声音加进来。“不好意思,差点破坏了你们的行动,晚上这一摊我请。” “其实是我应该谢谢你才对,你的反应很快。”柳慑想起田甜那歇斯底里喊着要去血拼的样子,唇角忍不住一直往上扬。他已经想明白了,田蜜一开始确实是想跑过来找他,但田甜发现情况不对,才故意演了那场戏,导致抢匪的分心,也方便了警方的行动。 “哪里,我们还要上班,有话晚上聊,拜拜!”田甜说完就挂了电话。 “拜拜。”柳慑收起手机,对郑士衷说:“你不是想认识我女朋友,晚上七嘴八舌见,我介绍你们认识。” “我出差两个月,今天才回来,不用陪女朋友吗?你有没有诚意啊?明天。” “明天我值班,哪有空约会?” “算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郑士衷耸耸肩。“对了,你女朋友有没有说刚才是怎么一回事?” 柳慑点头。“她原本是要来,后来她姊姊发现情况不对,才喊她一起演了那场戏。” “这样看来,她姊姊的脑筋很好喔!” “岂止好,比鬼还精呢!”柳慑把之前田甜看穿流浪汉的事说了一遍。 “她不来当警察太可惜了。” “我倒很庆幸不用和她共事,那压力太大了。”没有谁乐意被一眼看透,田甜聪明过头了,幸好她性子不泼辣,否则他连她的面都不敢见。 现在就有点怕她,单独面对她,他的心跳总会莫名其妙失控,慌张、冒汗、身体发烫,跟感冒症状像极了。 “七嘴八舌”是一间酒吧。 摇滚音乐、炫目的灯光、吵杂的声浪,交织出一片繁华的夜生活景象。 柳慑并不是很喜欢这里,但田蜜很爱这股子热闹劲儿,于是他只好舍命陪佳人。 不过今天……田蜜又迟到了,来的是田甜。 柳慑举起手,招呼田甜到位子上坐。“小蜜呢?” 田甜放下皮包。“她临时加班,让我先来看住你,不准你跑掉。” 她笑得眉儿弯弯、眼睛也弯弯,像个可亲又有点迷糊的邻家大女孩。 但她实在让柳慑吃过太多次惊了,他从而了解到一件事,人的外表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都是不可信的,尤其是女人。 比如田家两姊妹,谁能想到平时喳喳呼呼,遇事定出头的田蜜其实很单纯;反而老默不吭声,什么事都没意见的田甜却有洞察人心的好本事。 “两位喝什么?”服务生来问。 “血腥玛丽。”田甜说。 “龙舌兰。”柳慑道。 “请稍候。”服务生退了下去。 “你要有心理准备了,小蜜第一次亲眼目睹警方出任务,兴奋地在公司里说了一天,待会儿她一定会把你审得体无完肤。”田甜想到就觉得好笑,她跟柳慑在一起,田蜜本来很反对的,却为了柳慑几个刺激的故事变节,现在小妮子居然还说,有这么威风的男人当姊夫,她很满意,催她赶快嫁了吧! “我还想审她呢!早上差点被她吓死,幸好你脑筋转得快。不过你是怎么看出我正在执行任务的?”如果是部署有缺漏,回头要开会检讨。 “你发现我和小蜜的时候,表情都变了,我要还看不出来中间有问题,岂不白干这么多年领队?”田甜拎起皮包。“不好意思,我去一趟洗手间。” 柳慑笑着点头,心里暗赞一声,果然眼利如刀,他的任何心思都瞒不过她。 只是这么厉害的女人,恐怕很多男人会退避三舍吧?他不知道,其他男人根本没机会看到田甜精明的一面。她只在自己放心的人面前展现自我,而柳慑正是这样的人。 柳慑坐在位子上等人,同时,他和田甜点的饮料也送来了。 “谢谢。”柳慑端起龙舌兰,轻啜一口;突然,他瞪大了眼睛。 “王八蛋!”他重重地放下酒怀站起来,跑到对面那张桌子,揪起一个红毛小子。“小流氓,居然在我面前玩起下药的把戏来了。” 染了一头红发的男人似乎被他吓到了,脸色整个苍白。“你你你……你有什么证据?” “我亲眼看见你在这杯饮料里放了药。”这一桌坐的也是一对男女,女人才起身走向洗手间,这流氓就放了一包药粉进女人的饮料里。也算他倒楣,就坐在柳慑对面,一举一动被柳慑尽收眼底。 “你……神经病!”红毛小子一脚踢翻桌子,挣出了柳慑的掌握,跑出酒吧! “你给我站住。”柳慑最是嫉恶如仇了。 这时田甜刚好从洗手间出来,看到柳慑跑出酒吧。“发生什么事了?”她也跟着追上去。 柳慑追着红毛小子才出酒吧,人影就不见了。“可恶,跑哪儿去了?” “怎么了?”田甜来到他身边。 柳慑把刚才看到红毛小子在饮料里下药的事说了一遍。 田甜皱起眉头。“‘七嘴八舌’本来很有情调的,我和小蜜从进公司,只要有聚会,同事们都提议上这儿玩,什么时候起,这里也变得那么乱七八糟?” “不管哪里,总有害虫。”柳慑安慰她。“回去后,我让管区多上这儿临检几次,情况应该会改善。” “但愿啦!”田甜挽着他的手。“你现在有什么打算,继续去抓人?” “人都跑没影了,去哪儿捉?而且他没有得手,我就算抓到他,有人保释,也得立刻放人,只能等机会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也好。”两人转回酒吧里。 这时,那张翻倒的桌子已经被服务生清理完毕。至于被柳慑解救的女孩倒是没再回来,不知是还在洗手间,抑或趁乱走了? 柳慑回到位子上,仍然怒气难平,端起酒杯,一口饮尽。“这些小混混真是,比蟑螂还要难缠。小甜,你也要注意,不要随便跟不熟的人出去,跟陌生人交际,饮食上更要加倍小心。” “我知道。”她笑着点头。“你也别气了,酒喝这么猛,当心头痛。” “我的酒量没这么差。”说着,他招手叫来服务生,又叫了一杯龙舌兰。 “你好像很喜欢龙舌兰?”她记得他们每次上酒吧,他都点同样的东西。 “你不也一样?血腥玛丽这么好喝,你点了一次又一次。” 她纤指在高脚杯上轻弹一下,发出铿地清脆声响。“你不觉得它的颜色非常美?” “饮料是拿来喝的,不是欣赏的。”他笑着扶住那杯被她弹得微微晃动的调酒。 “美食家品尝美食都讲求色香味俱全,调酒当然也是一样,不止要美味,还要好看、芬芳。” “难道血腥玛丽有香味?我倒要闻闻看。”他大笑,端起那杯艳红色的调酒,手却不自觉抖一下,溢出小半杯的酒。 “啊!”她吓一跳,打开皮包,抽了几张面纸给他擦手。“先把酒放下,你是不是喝醉了?” “我只喝了一杯龙舌兰,怎么可能醉?”他任她将血腥玛丽抽走,为他拭干手,擦拭那染着点点红色酒渍的衣袖。 她很专心地为他做着清洁动作,长长的秀发披下,覆着半张脸。 他嗅到一股淡淡的馨香,类似玫瑰的味道,迷人、神秘,又带着一股魅惑气息。 他忍不住低下头,发现香气的来源是她的身体,这是沐浴乳,还是香水的味道?好香,好浓,一直在他的心头搔挠着。 他不自禁凑近她,宜人的香气直冲鼻端,怎么如此好闻,媚到……他头有点发昏。 发觉他的异样,田甜抬头,与他迷离的黑眸对个正着,一瞬间,好像栽落了碧波银河中。 一帘发瀑遮住了她半张脸,其中几缕淘气地贴上了她的唇;黑发映着红唇,说不出的性感。 他陶醉了,轻轻地抬起她的下巴,如鸿羽般吻了一口。 如潮的甜意涌进心坎,他忍不住再把她拉近,双唇用力吻住她。 第一个感觉是柔软,然后似火般炽热,他的舌头撬开她的唇瓣,长驱直入。 “唔!”田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浑身无力,只能软软地发出一记呻吟。 柳慑用力将她从隔壁的位子上抱过来,紧紧地搂在怀中。 她赤裸的臂感觉到他的体温,好热;但另一股更高的温度却来自她的臀部,那里有个坚硬的东西正顶着她。 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她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娇躯被他爱抚得发软,细密的汗珠布满鼻尖。 “……慑……柳慑……唔……”她娇吟着,他的手已经从她的前襟部位探进,摸索到那迷人的胸脯。 柳慑只觉得头晕,整个人的神智都在云端上飘移着。 他更加大力道地吻她,另一只手则沿着她的背部伸入窄裙内,大掌按压着那紧实浑圆的臀部。 “不……那里不行,唔……”她低吟,随着螓首摆动,发散如瀑。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讶异的声音响起。 田甜首先回神。“小蜜!” “姊……你们……也找个隐密的地方嘛!”居然在酒吧里就好起来,虽然这里灯光昏暗,但终究是公众场所啊! “不是你想的那样……唉呀!”田甜抿紧了唇,感觉到柳慑的手照样在她身上不停作怪。“他可能被下药了,小蜜,帮帮我……唔!”该死的柳慑,那可恶的手指,它在压哪里?她全身颤抖着,俏脸红如彩霞。 “帮,这种事怎么帮?”田蜜都不敢看了,柳慑已经快把姊姊的上衣扒下来了。 “打晕他。”田甜说。 “啊?”田蜜愣住了。 “快点!”田甜发现柳慑的手指快要探入她的禁区中,急得低吼。 田蜜下意识地拿起包包在柳慑后脑重重来上一下。 “你……干什么……”他没晕,但停下了妄动的手脚。 “放开我!”田甜挣脱他的怀抱,反手给他一巴掌。“清醒一下,你可能被下药了!” “药?”柳慑用力摇摇头,他还记得刚才那个红毛小子的事,可那药不是放在他的酒里啊,怎么他……不行,他头好晕,没有办法思考。 “现在别说这么多,我们先离开,小蜜,帮我们结帐。”田甜拿起皮包,顺手把柳慑的酒杯一起装进去,半搀半推他出酒吧。 “你们要去哪里?”田蜜一边给钱,一边问道。 “哪里都行,先找个地方给他休息醒酒。”田甜说。 “噢!”田蜜付完帐,再跑出去,帮田甜拉扶柳慑进入最近的一家汽车旅馆里。 第四章 柳慑是被冷水浇醒的。 当他从迷蒙中回过神,人正躺在浴缸里,田甜和田蜜两姊妹,一个拿着莲蓬头、一个手持漱口杯,正对他泼着冷水。 “停……咳咳咳……”他被一口冷水呛到了。 “清醒了?”田蜜手上还端着一杯水,就看他表现如何,如果一有不对劲,立刻赏他一个透心凉。 “醒了。”柳慑摇摇头,虽然还有点晕,但神智确实是回来了。 田甜又对他喷了好一会儿冷水。“还是多浇一点比较保险。”谁叫他刚才吃她那么多豆腐,她总要讨一点利息回来。 “喂……咳——”他又被呛到了。“够啦,我已经湿透了。”而且湿到都滴水了。 “衣服湿了就脱掉喽!”田甜关掉莲蓬头。“这里又不是荒郊野外,还怕穿湿衣服着凉不成?” 她从架上抽出一条大浴巾丢给他,要他擦干净再出来,然后拉着田蜜走出浴室。 柳慑这才发现自己的处境;他在浴室里,屁股下坐着按摩浴缸……但他明明是约了田甜和田蜜在“七嘴八舌”聚会啊! 他还记得田蜜迟到、他在酒吧里跟一个红毛小子发生冲突,然后……玫瑰花香,如蜜般的芳唇,滑腻的,像是要把他的身体和灵魂一起吸进去的柔软娇躯…… “田甜!”上帝啊!他想起来了,他吻了田甜,他们…… “小甜、小蜜。”随便用浴巾将身体一包,他冲出浴室,却看到田家两姊妹正坐在床上转电视遥控器玩。 “你怎么擦都没擦一下就跑出来,看,地毯都湿了。”田蜜对着他皱眉。 “我……”他看着田蜜,眼角余光却控制不住直扫向田甜。 田甜娇颜酡红,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一直看着我姊姊干什么,还不去把身体擦干!”田蜜跳下床,推他进浴室。 柳慑满腹疑惑,难道田甜没把他们之间发生的事跟田蜜说? “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田蜜踢他一脚。“我最讨厌人家不认真听我讲话了。” 相较于姊姊的婉约沉静,田蜜的个性就是这么强势又任性,柳慑才会一直以为他相亲的对象是田蜜。 “好痛。”柳慑抱着脚跳,浴巾也落了地。 田甜噗哧笑了出来。“小蜜,你好凶啊!” 田蜜瞪了柳慑一眼。“姊,明明是他呆头呆脑惹人生气,怎么能怪我?而且,有这么笨的警察吗?被人整了都不晓得,也只有姊你才受得了他。” 田蜜的话让柳慑恍然大悟。“原来在我离开座位的时候,有人在我的酒里下药?” 田甜取出那只从酒吧里拿出来的酒杯。“酒你已经喝完,但杯子我帮你带出来了,里面应该还有些残留,或许你可以找人验出真相。你是警察,这种事你比较会处理,交给你了。” 柳慑用力一拍额头。“亏我还常告诉别人,出外饮食要小心,结果……自己却栽了。” “也难怪,一般都是男人对不懂事的小女孩干这种事,很少有人会对男性下手,你会丧失戒心也很正常。”田甜把酒杯递给他。 当柳慑接过酒杯,手指不小心碰到田甜的纤指时,好像有一股电流从中间窜过,他背脊一麻,差点把手中的酒杯砸了。 田甜心跳得也好快,那手指刚才还在她身上游移着,揉过她的胸脯,探向她的禁区…… 她的身体又开始发热,脑袋糊成一片,每一个呼吸间都是他的气味。 她垂下目光不敢看他。 在柳慑的眼里,这景象熟悉毙了,就像在“七嘴八舌”,她低着头为他拭去手上的酒渍,半帘发瀑掩住俏脸,现在更添上两只通红的耳朵,诉不尽的暧昧与风情。 他用力咽下一口唾沫,喉头干干烫烫的。 “喂,你知不知道是谁这么无聊在你酒里下药?”突然,田蜜一个问题打破沉寂。 柳慑闭眼,深吸口气,他要不要谢一下诸天神佛,在他差点走错一步的时候,拉他一把? 爱情需要的是专一,他既然是在跟田蜜交往,就要一心对她,不能有二意。 “我猜那个红毛小子应该还有同谋,那伙人专门在酒吧里骗小女孩,在她们的酒里下药、迷奸。我破坏了红毛小子的好事,所以他的同谋才对我下药,算是给我一个教训。”问题是,他不晓得红毛小子有多少同谋,又都是些什么人。 “听来像是惯犯。”这时,田甜也恢复了正常。她走到柳慑身边,捡起浴巾,替他披上。“不管怎么说,事情已经发生了,要调查也得等天亮,你还是先把自己弄干,以免着凉。” 柳慑鼻端又嗅到那诱人的玫瑰香味,心微颤,身体热烘烘。 “我……”他看着田甜,良久,用力一摇头。“对不起。”真正的爱情是诚挚,不是分享,他要对田蜜负责,只能跟田甜说抱歉。 田甜抿唇一笑。“不关你的事,你也是受害者嘛!”况且她挺开心的。 很多人说,女人是感性的,但她却一直很理智;她最擅长的就是分析,不论就学、工作,甚至是同意跟柳慑交往,她都缜密地分析过,认为这样做是最好的,所以她才做。 她不知道自己原来也会有被情感控制的一天,刚才在酒吧里,他的热情焚尽了她的理智,若田蜜没有适时出现,也许她和他就在酒吧里上演活春宫了。 现在回头想想,哪怕早知道他被下药,没有外人阻止,她应该也不会拒绝他,因为她心里早对他有了好感。 柳慑咬了咬牙。“这件事我不会轻易放过的。” “对,一定不能放过那些专门骗女孩子的混蛋!”田蜜跳脚骂道:“但你知道是谁下的药吗?” “我如果晓得有人在我酒里下了药,还会把它喝光吗?”柳慑苦笑。 “抓到那个红毛小子,应该就可以找出给你下药的人。”田甜说。 “问题是,人都跑了,上哪儿抓?”田蜜疑惑。 田甜和柳慑相视一笑,她走到妹妹身边,揽住她的肩膀。“明天有没有兴趣到去‘七嘴八舌’喝一杯?” 田蜜晚一步反应过来。“要去埋伏吗?”她点头如捣蒜。“有兴趣,我当然有兴趣。” 她最喜欢读侦探小说,最爱玩官兵捉强盗的游戏,难得有机会亲身参与,希望那个红毛小子能够识相一点,早些现身,让她逮个正着,那就……威风毙了。 又是“七嘴八舌”酒吧。 又是那个染了一头红发的小混混。 但柳慑作梦都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度踏入这间酒吧,见到这个他欲亲手捉之而后快的小流氓。 红毛小子死了。 今天负责开店的服务生一到酒吧,发现大门被打歪,玻璃窗碎得七零八落,进去一看,怵目惊心的一滩血,吓得他差点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跑出去打电话报警。 柳慑和郑士衷赶到现场,那个服务生正缩在墙角发抖。 郑士衷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尸体。“死者死前似乎跟人发生过激烈争执,你看,打斗的痕迹是一路从大门延伸到吧台附近。大门的门轴歪了,看样子是锁上后又硬被打坏的,窗户也碎了,周围的桌椅都被打得稀烂。我推测凶器应该是铁棍、球棒之类的钝器。” 柳慑皱着眉头,如果没见过死者,他会以为这是一场单纯的斗殴致死事件;但这红毛小子似乎还有下药的同伙,这里头牵涉的学问就大了。 “喂,你发什么呆?”郑士衷见柳慑久久不说话,拍一下他的肩。 他们的对话惊醒了正缩在墙角的服务生,他一看到柳慑,突然像吃了兴奋剂一样跳起来。 “是他……昨晚就是他跟小毛吵了一架,把小毛赶走了,小毛的爸妈还打电话到酒吧找人,但没有人知道小毛在哪里,结果……小毛就死了。” 一瞬间,现场每一道视线都对准柳慑。 “不是吧?”郑士衷瞪大眼。“你是最后一个见到死者的人,还跟死者发生过冲突?” 当场,一顶嫌疑犯的帽子就扣在柳慑头上。 柳慑翻个白眼。“我是跟死者发生过冲突,但不是最后见他的人,最后见到死者的应该是凶手才对。” 郑上衷把柳慑拖到一边,细声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柳慑将昨晚发生在酒吧里的事说了一遍。 郑士衷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我觉得事情有点麻烦。”柳慑与红毛小子起冲突的事太多人看见,肯定脱不了嫌疑。 “我身正不怕影斜。”柳慑倒不怕被怀疑,反正他是无辜的,他比较担心的是,这件案子别有内幕,那要捉到凶手就有得耗了。 “有你的。”郑士衷对他竖起一根大拇指。 “不客气。”柳慑拍拍手,让因为这场突发事故而呆滞的员警们继续工作。“好啦!大家四处找找,看能不能发现凶器,左右商店也不要遗漏了,都去问问,看有没有人在夜里听到打斗声,死者的身分也要查清楚……都去工作,还愣着做什么?” 哗地,一下子,十来名员警跑得无影无踪。 “这帮家伙。”柳慑笑骂;这时他还不知道,他的麻烦不仅没有结束,而且正在迅速累积、恶化中。 柳慑从警局走出来,整个人处在失神状态。 他有麻烦了,而且不是普通的麻烦,是比天还要大的麻烦。 原来那个红毛小子是有钱人家的公子,母亲是立委,父亲是大医院的骨科主任。 当红毛小子的父母来认尸时,那场面简直可以用惊天动地来形容。没办法,那是他们的独生子啊! 死者家属坚持认定红毛小子是个品学兼优、努力向上、奉公守法的好国民,怎么可能会在酒吧对女孩子下药,甚至因此跟柳慑发生冲突呢? 最终的结论是,柳慑仗着自己是警察,看不顺眼红毛小子一身名牌、富有多金,于是双方起了口角:红毛小子离开酒吧后,柳慑还不罢休,找到人,一路追杀进酒吧。最后红毛小子不敌暴力,惨死其手下。 柳慑无比佩服那对父母的丰富想像力,这么离谱的剧情亏他们编得出来! 当然,警局的同事并不相信柳慑是杀人凶手,大家合作这么久了,柳慑是个怎样嫉恶如仇的人,大家都清楚。 但是对方有钱有势啊!所以李组长很遗憾地要柳慑先放个三天大假,避避风头再说。 这就是现实。都说司法独立,但在权势面前,司法什么也不是。 柳慑无奈地看着西落的夕阳,真的很不甘心。“有钱人了不起吗?”他仰天怒吼。 局里的同事知道他受了委屈,因此……虽然他的吼声有点吵,还是让他发泄了。 “有钱人当然没什么了不起,如果他们真的这样厉害,他们的独生子现在不会躺在冰柜里。”一个淡淡的声音在柳慑身边响起。 他讶异地转过头。“小甜?”她怎么会来?田蜜呢?他以为她们姊妹像连体婴,分不开呢! 自从他不小心吻了田甜后,就越来越怕见到她。 “我看到新闻快报,‘七嘴八舌’发生命案,死者是个红头发的年轻男人,就猜可能是你昨晚提到的红毛小子,所以请假来看看你。” “小蜜知道吗?” 田甜摇头。“我不敢告诉她,她冲动起来,十头牛都拉不住。”就连她,刚看到新闻的时候也失去了冷静,假单一递,就跑来看他,非得亲眼见到他没事才能心安。 “还是别跟她说了,省得她烦恼。” “你呢?听你吼得这么哀怨,是同事怀疑你,还是上司不信任你?” “都不是。”一想起红毛小子的父母他就生气,好像只有他们是人,剩下的都是奴隶,到了警局颐指气使也就算了,一听说他曾跟他们儿子发生冲突,就直指他是凶手,直嚷嚷要他偿命。 柳慑把红毛小子的恶行说了,那对夫妻也不信,说他诽谤,要告死他。那嚣张的态度啊……要不是看在他们刚死了儿子的分上,柳慑真怀疑自己能忍住不一拳揍过去。 “那就是死者的父母给你气受了?”田甜走过去,挽住他的手臂。“这样的案子……应该会给死者验尸吧?”她不是很清楚警察办案的程序,只是用猜的。 “当然。”他不自在地扭了一下身子,她一靠过来,那魅惑的玫瑰香气就直往他鼻端钻,让他浑身上下又热又难受。 田甜瞥见他微红的俊颜,真想不到他本性这样害羞,有一点点想欺负他,她更加靠近他。 玫瑰香气薰得他头晕,他的目光突然被她红润的唇吸引住,无法离开。 “柳慑——”他怎么呆了?她摇他一下。 “啊!”他恍然回神,吓得跳离她三大步。 “干什么?” “没事……我……”他不止脸红,额头都渗出汗了。 田甜以为他在担心命案的事,不忍再逗他,放开了他的手。“你也别太担心,红毛小子这么喜欢对女孩子下药,可见他对那玩意儿很熟悉。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我就不信他抗拒得了药物的迷惑,只要一验尸,他有没有嗑过药,立刻明朗,到那时候他父母也没有脸为难你了。” “我倒不怕被刁难,清者自清。可是要我休三天假……”他不服啊!“照理说,在这件案子里,我也是间接受害者,那个红毛小子干过什么事,昨晚酒吧里大概有多少客人,哪些可能有问题……如果让我来整理线索,调查真相,我有信心能迅速破案。但现在却……”干警察的,还有什么比掌握了一丝案情,却被勒令不能调查更闷? 看他气得跳脚的样子,哪里还有平时说故事时的豪情与英勇?田甜忍不住暗笑,倘若田蜜见到他现在的模样,肯定要大喊偶像幻灭! “你的行动是被限制了,脑子没有啊!”她笑睇着他。 “什么意思?”一定要声明,他是个很厉害的刑警,二十八岁就当上小队长,三十岁升刑事组长不是问题。会在田甜面前糗态毕露是因为……看到她,他就是会紧张嘛! “你不是间接受害者吗?那就趁放大假这段时间好好想想,昨晚在酒吧里有多少人可能是死者的同伙?谁有机会在你的酒杯里下药又不被人发现?或许你想通这些事的时候,凶手也就浮出台面了。” “嘿!”他两只眼睛像灯泡一样,啪地亮了。“不知道你脑子怎么长的,这么厉害。” “那么你是不是该请客,慰劳我一下?我要求不多,一个十二吋的冰淇淋蛋糕。当然,我还可以再附赠另一项重大线索。” 他两手插在口袋里,眯着眼看她。“让我猜一下你的另一项线索……是不是昨晚我喝酒的那只高脚杯?” “你的脑子也不差嘛!” “一般般啦!”他看着她,她也凝望他,半晌,两人同声大笑。 “验验酒杯上有多少枚指纹,看那个下药的倒楣鬼有没有在酒杯上留下痕迹?”柳慑和田甜不约而同说道。 “这条线索够不够换一个蛋糕?”田甜歪着头看他。 “你说呢?那酒杯还是你机灵,从酒吧里顺手a出来的。不过……你怎么这么爱吃冰淇淋?不怕胖?” “有什么好怕?多做几个仰卧起坐就消耗掉啦!既然你也夸我机灵,那么……”她对他伸出两根手指。“蛋糕分量加倍?” “两个十二吋的冰淇淋蛋糕?你吃得完吗?”他光想就有种恶心欲吐的感觉。“我说……”话到嘴边,手机响起。“不好意思。”他对田甜说,却迟迟没接电话。 “你先听电话。”她读懂了他重视隐私的心情,自动定离他三步远。 柳慑接了电话。“喂,我是柳慑。” “阿慑,是我,老妈啦!你什么时候有假?”柳母在电话里问。 他从明天开始连放三天大假,不过这三天假他会很忙,因为他要搜集那个红毛小子的不法证据,还要逮到那个陷他于不义的杀人凶手,没空陪母亲。 “我最近都很忙,有什么事?”他问。 “你自己说跟田小姐交往三个月就结婚的,现在都两个多月了,我看你们处得不错,每天都有通电话,老妈已经请人帮你看了日子,等你有假的时候一起去提亲。” “妈——”柳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头上还戴着一顶杀人嫌犯的帽子,现在要他结婚,他哪有心情?“这种事你不能等我回家再说吗?” “你每次回家都来去匆匆的,难道要老妈随时在家等你?”她也很忙的,要学土风舞、烹饪、插花,哪有空天天守在家里等儿子?还是电话联络方便。 “那晚些时候再谈吧!”起码等他把这件命案解决再说。 “难道你跟田小姐吵架了?”柳母语气很担心。 “没有,只是……”他不想让母亲操心,一时不知该如何将事情推拖过去。“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赶?我才二十八,再过个一年也不迟啊!” “就是你二十八才赶啊!二十九岁不能结婚,你今年不结,就要等三十了,老妈怕等不及了。” “什么年代了,谁还忌讳这种东西?” “我忌讳。”柳母很直截了当地说:“下个月初八是好日子,赶不及就要等下下个月二十一号了。你自己挑一个吧!” “我拒绝。”二十一世纪了,还有这等逼婚法?他简直要抓狂了。 “可是我已经跟亲家母说好了耶!” 这根本是先斩后奏,柳慑气炸了。“那你自己去结吧!” “我出面是没差啦!可如果婚礼当天你没出现,导致什么不良后果……你可要给人家负全责喔!” 柳慑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念头就是,婚礼现场,田蜜苦等他不到,愤而……把他打成猪头三。田蜜的性子可没田甜这般理智,小爆竹一个,随点随炸,危险得紧。 唉!其实娶田蜜也没什么不好,她虽然依赖心强,但个性坦率,不怕婚后尔虞我诈。而且他们本来就是以结婚为前提在交往,早结晚结都是结,那…… “算了,随便吧!”他认输,挂断电话。 他是个理智型的男人,不曾被感情冲昏头,因此面对田甜感到手足无措时,尚未意识到这即是动心的征兆。对于婚姻,他没有太多的想法,只觉得天时地利人和,一切ok了就结婚吧!他绝对会对家庭负起责任的。 反而田甜自酒吧一吻后,便为他的热情着了迷,对这桩婚事充满期待。 “小甜。”他对她招招手,很欣赏她察言观色的贴心。“走吧!我请你吃大餐,庆祝我即将摆脱单身生活。” “如果是庆祝这件事,我不是也应该回请你一顿?”田甜带笑地低语,结婚的是他们俩,两人都告别单身,理所当然要互相祝贺。 “什么?”他没听清楚。 “没有。”她挽住他的臂。“去吃饭吧!” 这一次他没再拒绝她的靠近,不是不想,是太多事情缠在心头,一时忘了。 第五章 柳慑放完三天大假……见鬼的假,他忙得脚不沾地,每天都是早早出门,过十二点才回家,把“七嘴八舌”附近每一家店都走遍了,询问过起码一百人,一半以上的人认识红毛小子,那家伙是出了名的招摇,成天拿钱砸人,但虽然不讨喜,却也没有跟人结下深仇大恨,对于是谁一路从pub门口追杀他到吧台,几乎没有人能提供有用的讯息。 他没有得到太多的线索,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其他同事身上,谁知局里也对这件命案伤透脑筋。 死者的父母利用身分之便拚命炒新闻,又是示威抗议说警方包庇罪犯,又是召开记者会,倡言警界黑幕重重,刑警自制力差,有暴力倾向……就差没抬棺上警局撒冥纸,直接宣判柳慑是杀人凶手了。 死者家属的大闹带来的是数不尽的狗仔队,天天窝在警局门口,要挖所谓的“黑幕”,已不晓得破坏多少次埋伏跟监行动。 员警还不能赶人,否则就是侵犯了人民知的权利。 “这到底是什么世界啊!”柳慑挣脱了五、六名记者的纠缠,狼狈地冲进警局,看见其他同事也是一个个都很狼狈。“你们也被纠缠了?”他本来是想出去吃饭的,但突围失败,只好再缩回来叫外送,幸好那些疯狂记者还不敢进警局捣乱。 “我们还好,士衷就惨了。”一个同事说。 适时,郑上衷从李组长办公室走出来,一脸愤恨加不满。 柳慑迎上前去。“发生什么事了?” “不小心打坏了一支麦克风。”郑士衷咬牙。“这群王八蛋,七、八个围住我一个人,说什么我们警察是不是常混酒吧?我有没有吸毒的习惯?有没有利用身分欺负过普通百姓……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已经很克制不要动手了,只是在挣扎的时候撞到他们一下,投诉状马上飞一堆进来,现在李组长要我暂时休三天假,避避风头。” “又休假!”柳慑愤愤道。“我们已经有两个同事在摆脱狗仔跟踪时,被投诉使用暴力而休假了。”加上郑士衷正好三个。 “错了,老大,是四个。”一个同事挂断手中的电话,说道:“小班打来的,他在甩开狗仔时,不小心把车子开上安全岛,撞了一下,现在人在医院,医生要他留院观察一天,他也要请假。” “根本已经没有人可以查案了。”柳慑一个头两个大。他本来预估快则一星期、慢则十天,一定可以破案的。 但就因为死者家属的刁难、狗仔的无孔不入,案情没进展就算了,同事一个接一个出事;如今别说捉到凶手,警方就算想查案都很困难。 郑士衷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提不出什么解决之道。 其实别说这一班刑警了,就连李组长也很头痛,查案、捉贼,他们内行,但应付新闻媒体和以口舌锐利着称的立委,他们就是外行了。 “他们到底想怎样?”郑士衷苦恼地大喊。 “想搏版面吧!”柳慑无力地长叹口气。“谁让选举到了呢!”只能说他倒楣,撞到了枪口。 这句话让剩下的每一个同事都叹息,选举期,没新闻的都要制造新闻,像什么非常光碟,更何况这种本身就是新闻的,真的是……不走运。 “对了,伯母打电话给我。”突然,郑士哀拍拍柳慑的肩。“她说你电话关机了。” “那些狗仔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我的手机号码,一直打,说要访问我,吵死了,我就把电话关了。” “我能理解。”郑士衷苦笑。“伯母说,她知道你最近很烦,她能体谅你,所以不打电话到局里烦你,只请我告诉你,你未婚妻那边全体相信你、支持你,要你别泄气,一时的难关很快就会过去。还有,别忘了今天订婚,后天要拍婚纱照。” 柳慑翻了个白眼。“现在这种情况,谁还有心情搞那种东西?之前我妈要找我谈,我就已经跟她说过,案子没破之前,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谈那些事,要她改期。她根本不听,还说我没空也没关系,所有的准备事项她一手包办,到时候我只要人出现就行了,都不知道她在坚持什么!” “伯母就你一个儿子,当然担心啦!”郑士衷劝他。“我也知道你心情不好,眼下的局面确实糟糕,但结婚毕竟是人生大事,不能草率。” 柳慑踮起脚尖,瞄一眼警局外人头揽动的景象。“我就算想出去,也出不去啊!况且……我妈讲的时候,我急着出门查案,也没听清楚她在讲些什么,时间、地点都不知道,我去哪里订婚?” “不会吧你?婚姻大事耶,你这么草率?” “能怪我吗?你试试被人栽赃,一出门就有人指指点点的滋味。我现在只想捉到真凶,证明自己的清白,没有力气再顾及其他的事了。” 也是啦!无端端背上这么重的罪名,抗压性差一点的可能已经自杀了,柳慑还能一心追凶,算不错了。 “那你至少也该打通电话跟伯母解释,因为局里有麻烦,你无法出席订婚仪式,同时向你未婚妻道歉,这个……意外嘛!谁也不想这样,不过她要做刑警的老婆,心里应该有底,我们的工作是没有上下班的,二十四小时待命,对方若能体谅你,我也恭喜你找到一个好伴侣。” 柳慑想了一下。“你说得对。”他打开关了一天的手机,发现里头有三十多通留言,慢慢地一个接一个收听。 其中,狗仔要求访问的最多,一律删除。 柳母的留言居次,无非是要他去试礼服、挑首饰、试喜宴菜色等,也都是一些杂事,无关紧要,照删。 没有田甜的留言,他出事第一天她就亲自跑来看他,还以为她很挂念他说,结果……他心里有些闷,感觉像是被抛弃、受忽略、遭到冷落……反正莫名其妙的想法一大堆。他也不懂,他跟田甜现在是朋友,未来也只是姻亲,有必要这么介意她是否关心他吗? 可能他最近忙坏了,情绪有些失控吧! 最后两则留言,留言者是田蜜,内容一样都是:“我们相信你。” 柳慑不禁疑惑,这没头没尾的留言是什么意思? 这时,李组长突然从办公室走出来,跟他说:“在命案调查结束之前,你还是暂时休假吧!哎……我不是不信任你,不过我快被那些要求访问的电话吵死了。记住,短时间内不要再来警局。”然后,他拍拍柳慑的肩,面色凝重地又进了办公室。 柳慑愣住。“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周遭仅剩的四名同事瞬间跑得没影儿,最后郑士衷做了替死鬼。他从抽屉里取出两本杂志。“你自己看吧!” 这是两本知名的八卦杂志,最新一期的标题十足耸动,一个写着「警官与立委之子争风吃醋,喋血酒吧!”另一个则是“直击警界黑幕!警官与立委之子合谋贩毒,分赃不均起杀机?” “这是什么?小说?”这么离谱的报导是如何通过审查刊出来的?噢!他知道田蜜的留言是什么意思了,想必她也看过杂志,所以留言给他打气。 但田甜呢?没有半通留言,难道她相信八卦杂志说的,而不信任他?不可能,她如果怀疑他,就不会亲自到警局来看他了,可是她为什么不留言呢?柳慑呆呆地看着杂志,僵如木雕。 “不要太在意,八卦杂志本来就都是乱写的。”郑士衷安慰他。 “我才不会在意这种东西……”柳慑想的是,田甜到底相不相信他? 适时,他手机响了起来,他看到来电显示是田甜,先是兴奋了一下,随即又感到郁闷。 田甜该不会是来质问他八卦杂志的报导的吧?他什么事也没做,他是冤枉的。 “喂,电话响了。”郑士衷提醒他。 “我知道。” “那还不接?” 哎,算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田甜那么聪明的人,不可能轻易被八卦杂志骗的。 柳慑安慰自己,接起电话。“喂,我是柳慑。” 电话传来田甜的声音。“柳慑,我是田甜,最近好吗?”这电话有够难打,但好在她耐性够,拨了一天一夜,终于打通。 她没有劈头问他八卦杂志的事,让他大大松了一口气。“不太好,被一大群记者围攻,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会散。” “也就是说你一时没办法离开警局来饭店订婚喽?” 对厚!他光顾着想田甜是否信任他,都忘记订婚这回事了;他是不是太在乎田甜了,有一点超过对亲戚的感觉,这样好吗? “喂,柳慑,你还在吗?” “我、我在……”田甜……不止看到她,他会手足无措,光听她的声音,他的思绪就乱飘了;为什么会这样? “柳慑,既然你无法出席订婚宴,我们就自己举行了,你不反对吧?” 要跟田蜜订婚的事他早已知道,或者说,从在咖啡厅相亲的时候,他就有了步入礼堂的心理准备。不是因为对田蜜一见钟情,他对恋爱没有什么憧憬,结婚成家于他只是年纪到了的人生必经之路。 可是由田甜亲口说出他要跟田蜜订婚的事,他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自在。 “柳慑,你怎么不说话?”电话那头,田甜问道。 “我……”他直觉,自己似乎不该跟田蜜订婚,否则将来一定会后悔。但后悔什么?他也说不出来。 “柳慑,你……不是后悔了吧?” “没有。”一句话冲口而出。“我不反对,只是很抱歉,订婚前闹出这种事,让大家难堪了。” “人生总难免意外,没什么,大家都能体谅。饭店这边我搞定,另外我mail了一份大礼给你,记得去收啊!”说完,她挂了电话。 “小甜……”他想跟她多说几句话都来不及。 怔怔地看着电话,他心里有着莫名的失落,似乎,他错过了生命中某个重要的东西。 “喂!”这时,郑士衷收拾好东西,走了过来。“我们都被迫放假了,要不要一起走?” “等一下,我收封邮件。”柳慑猛然想起田甜提醒他收mail,走向自己的座位,打开电脑。 “什么东西?” “要看了才知道。” 邮件打开,里头是一长串的人名以及基本资料。柳慑愣了一下,灵光一闪,激动得全身发抖。 “这……应该是命案发生当晚,在‘七嘴八舌】里出现过的客人名单!”之前李组长要他休三天假时,他就已经私下调查过了,但他一出现在酒吧就被认出来,吵得他根本无法进行调查,最后只好把目标转向附近的店家,被骚扰的情况才稍微减轻,想不到田甜却替他查出来了。 柳慑颤着手给田甜拨了电话。“小甜,你怎么会有这份名单?” “这家酒吧是老店了,顾客群满固定的,我又是那里的老客人,几个酒保我都认识,请他们吃顿饭,送个礼,拜托他们透露内幕消息,找到一些客人的资料并不难。这份名单不能说百分之百,但七、八成的准确度应该是有的,名单里我重点标示的是当晚有在酒吧出现,还认识红毛小子的,至于这些人中有没有凶手,就要你自己去查了。” “小甜,我……”这从天而降的礼物,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谢谢你。” “也就是说你喜欢这份礼物啦?”不枉她辛苦多日啊! 他仿佛见到她在电话那头眯起眼,笑得人畜无害,但背后却有一根黑色小尾巴拚命摇晃……就像……她在麦当劳敲他二十个蛋卷冰淇淋,还要他给田蜜讲故事讲到喉咙冒火,末了还要对她千恩万谢一样。 这个田甜,最厉害的就是扮猪吃老虎。 “小姐,施恩不望报。” “先生,混江湖的,总有一天要还,不过时间早晚问题。” “那就先记帐吧!等哪一天我想起来再还。” “先生,我利息很高喔!” “能有多高?” “九出十三归。”这意思是借一万,给九千,最后却得还一万三,标准的高利贷算法。 “你怎么不去抢劫?” “我正在抢劫你呢!先生。” “ok,两个十二吋的冰淇淋蛋糕。”柳慑笑了,命案发生到现在近半个月,他第一次笑得这么轻松,打心里感觉到愉悦。 “你太慷慨了,先生,我本来只想要一个的。” “少得了便宜还卖乖,帮我跟小蜜说声对不起,我去做事了。拜拜!”他挂断电话。 郑士衷笑望着他。“看来你跟你未婚妻很合拍嘛!我还以为相亲结婚一般没什么感情的,看来我错了。” “这是我未婚妻的姊姊,等结了婚,我也得喊她一声大姊了。”由小甜变大姊……柳慑胸口又是一闷,怪莫名其妙的。 算了!儿女私情先放一边,查案重要,赶紧把田甜e来的名单印出来,有了它,破案指日可待。 郑士衷搔着头,回想柳慑刚才讲电话的神情,浑身轻松、两眼发光,分明是对着情人的样子,怎会是大姊?是他观察力退步了,还是柳慑对感情太迟钝?不解。 柳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结婚的。 但这绝对不能怪他,婚前筹备期他一直忙着洗刷自己的杀人嫌疑,别说准备结婚用的东西了,他连拍婚纱照的行程都取消,没那个美国时间啊!差不多有一星期,他每天吃睡都在警局。 这还是托田甜的福,他得以避免顶着杀人嫌犯的帽子做新郎;而一干差点被狗仔烦死的警察也顺利逮到杀死红毛小子的凶手,原来就是发现尸体报警处理的酒吧服务生。 命案发生当晚,也是这名服务生在柳慑酒里下药,为的是柳慑破坏了红毛小子的好事。 服务生藉工作之便向客人兜售大麻、摇头丸等软性毒品,红毛小子家境富裕又爱玩,遂成了他的最大客户。 但红毛小子越玩越夸张,本来只是找一些同好开个摇头派对,最后却进展到在酒吧找落单女子下手。 那一晚,柳慑教训了红毛小子一顿,服务生转身也替红毛小子报了仇,事情本来应该就这样过去,但红毛小子不服气,非要再整柳慑一次不可;于是在酒吧打烊后,带了铁棍去找服务生帮忙。 服务生在酒吧里见过柳慑几次,知道他是刑警,偶尔整他一次可以,可要跟警察对干,他可没那胆量,因此苦劝红毛小子罢手。 红毛小子大概是药嗑多了,心情激动,听不进劝不打紧,反怪服务生胳臂往外弯,同样该死,执起铁棍就打。 酒吧的大门和窗户因此被破坏,服务生被逼进酒吧,激烈反抗,两人一阵扭打。 到底打了多久服务生也不记得了,只知道回过神来,红毛小子已经死了。他匆忙逃跑,担惊受怕七、八个小时,才想到不如假装发现者报案,以撇清自己的嫌疑。 恰巧柳慑又奉命去查案,服务生看到他,临时起意将杀人罪栽到他头上,于是柳慑就倒大楣了。 真相至此大白,堵住了立委叫骂不停的嘴,也顺利赶走守在警局外头的媒体记者。所有员警都乐坏了,除去留守人员,一干人等先去吃饭、唱歌、喝酒,疯狂庆祝。 尤其柳慑更是大家恭喜的目标,啤酒、红酒、xo,只要是酒,众人就拚命往柳慑嘴里灌,哪怕他已躺平,还是有人不放过他,一旦他发出些许声响,立刻又被抓起来再灌一杯。 最后是柳母发现吉时将过,儿子还没出现,找上警局询问,才在ktv里找到醉得不醒人事的儿子。她只好花钱请人将儿子抬进车里,匆匆忙忙迎娶新娘去也。 期间,被亲戚架着完成繁复嫁娶仪式的柳慑曾经清醒片刻,但喜宴一开始,损友们一杯又一杯的敬酒又让他的脑袋陷入完全当机状态。事后母亲不停怪他丢脸丢到家,可他也不愿意啊!一切纯属意外。 结果送客的只有新娘一人,因为新郎醉死了。 柳母还是出动了四个邻居才把柳慑抬进新房……她不是没想过弄醒儿子,但浓茶灌了三大杯,人还是不醒,没辙啊! 田甜独自送完客,又给家族长辈敬过茶,然后帮着柳母收拾善后,直忙到快半夜才得以清闲。 柳母很不好意思。“那个……阿慑这混蛋,这么重要的日子还喝得烂醉,回头我一定教训他,你别怪他。”想到被那么多亲戚指指点点,柳母就有股掐死儿子的冲动。 反倒是田甜毫不介意地轻笑。“如果是我能摆脱杀人嫌疑,也会跟他一样兴奋到昏头的。这事不怪他,我家人也都能体谅,没事的。” “你真好,阿慑能娶到你真是他的福气。” 她能嫁柳慑,何尝不是福气?她还没碰过哪一个男人这样令她心动的,光只是接近他,心就怦怦跳。 他被冤枉是杀人凶手的时候,她想也没想就请假去找他,吊着一颗心,一直到在警局门口看见他,才放下来。 随着媒体对他的攻击日盛,她坐立难安,最后采取最笨的方法,每天上酒吧喝酒。跟酒保博感情,又请吃饭又送礼的,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得到那份名单,助他破案。 她摸着手上的订婚戒指,这是婆婆帮她戴的,因为订婚当天,柳慑被狗仔困在警局出下来,一切仪式只好由婆婆代劳。 那时她心里没有埋怨,只是很担心他,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那一波又一波的压力?那些八卦杂志写的报导离谱得上了天,换成她,她也没把握自己挺得过去。 她不停地打电话给他,偏偏他又把手机关了,害她急得差点没发疯。 幸好后来他还是开机了,听到他声音的瞬间,她眼眶彻底红了,老天保佑他没事,隔天她就去还愿。 至于今天的迎娶,他完全呈现醉死状态,但那有什么关系?结婚不过是一天的事,婚后他们有很多时间可以相依偎,最重要的是,他摆脱了麻烦,平安无事。 “妈。”她握住婆婆的手。“结婚只是个仪式,又不是说婚礼隆重,婚姻就一定会幸福,我们要放眼未来。” 柳母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可你们连婚纱照都没拍,婚礼也都是你在筹备,那臭小子,每天就窝在警局里,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他才好,唉!” “幸好不必拍婚纱照,我最讨厌照相了。”她是一面对镜头就浑身不自在的人。“再说婚纱照的钱,妈,你不是都补在这里头了,折算下来,我还赚到了呢!”她转转手上的钻戒,正是柳母为了弥补儿子的失礼而特地挑选的。 柳母也让她逗笑了。“所以说你这孩子就是贴心,我一见你便喜欢,你做我媳妇,我们一定不会有婆媳问题。” “那是当然的,我们情胜母女嘛!”要说哄人、装乖,那是田甜的绝活,就连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都觉得她乖顺得过了头,几乎可以直接跟笨蛋划上等号了。 除了她自己知道自己其实没有那么单纯天真外,天下第二个了解她真实个性的就只有柳慑了。一来,他看人的经验也丰富,要骗他很难。二来,她也不想在他面前伪装自己。 “对对对,媳妇也是女儿。”柳母牵着她的手。“赶快去休息吧!明天归宁,还要忙一天,别累坏了。” “谢谢妈,晚安。” 田甜回到新房,房门一打开,入眼一个大大的喜字贴在墙上,代表从今天起,她不再是单纯的“田甜”,田家的女儿了;她还是柳慑的老婆,柳家的媳妇。 她关上房门,走近铺着新床单的大床,婆婆思想传统,从床单上的鸳鸯戏水图和房内所有镜子都贴上红纸就可以看出来,难怪把婚礼仪式看得如此重要。 “你啊……”她蹲下身子,两手撑着下巴就近观察酒醉中的柳慑,一张脸红通通,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酒气。“不知道你是运气好还是不好,破案是值得庆祝,但你在婚礼上的表现……我会为你祈祷,婆婆不要使出念经大法,念得你耳朵流脓。” “唔!”不知道沉溺在醉乡中的他是否听到她的话,嫌她吵,翻个身,将棉被整个拉起来,盖住头脸,继续睡。 “喝!你跟我耍脾气吗?”她用力把他的棉被拉下来。“人家是好心提醒你耶!不准不领情。” “唔!”显然,他是个很讨厌睡觉时被吵的人,于是拉高棉被,再睡。 “不许不听我说话。”她又把他的棉被拉下来。 “好吵……”他咕哝着,抢不到棉被,他还可以把头钻进枕头底下啊! “哈,你这个人好赖皮。”她把他的枕头抢走,就是要闹他。一个人的婚礼一点都不好玩,虽然她在婆婆面前表现得毫不在意,可私心底还是有几分介意。那怎么办呢?就跟柳慑闹喽! 平常被这样吵,柳慑一定惊醒,刑案可不会定时发生,很多刑警都得二十四小时待命,贪睡误事,在这一行绝对待不久。 但今天柳慑实在太累,他的神经已经绷了快一个月,从被指为杀人疑犯开始,他没有一天睡好过。 好不容易,案子破了,在精神松懈,又灌入大量酒精的情况下,他终于可以安心入眠,又怎肯轻易醒来? 所以他是赖定周公了,哪怕要巴住周公的裤子,他也不愿回到现实。 他居然这么会睡!田甜被他气到,拎着晚礼服的裙摆爬到床上,直接坐在他腰间。“让你睡、让你放我一个人、让你不听我说话……”她每念一句,就捏一下他的鼻子。 霎时,柳慑好像回到了“七嘴八舌”酒吧,他被下药那一瞬间,扑鼻而来的尽是诱人的玫瑰花香。 无与伦比的热从他的小腹蔓延到他全身。 他的手下意识地捉住那股“香气”,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小甜……”他的梦啊! “啊!”田甜被他拉得倒下,惊呼一声。 是的,就是这种感觉。他的手接触到一片熟悉的滑腻,柔软地吸着他的掌心,好像要把他连人带灵魂一起吸进去。 这种激情比之他大学时初尝性事更来得惑人。 他心脏狂跳,毫不犹豫吻上她的唇。 她不知道该生气还是高兴,这家伙,眼睛还闭着,也能这么准确地亲到她,到底是经验太丰富,还是她对他太有吸引力? 他吻得粗暴又狂野,不止吸吮,还啃咬着她的唇。 “唔……”痛,但还有一种奇怪的刺激感在她心头搔挠着。 “玫瑰……我的……”这味道是他作梦都忘不了的,太可口了,让他忘情地攫取再攫取。 感觉他的手正用力撕扯着晚礼服,她吓一跳,拚命挣扎。“不要……小心点,这是租的,要还啊……”但他已忘情,又哪里听得进她的话。 嘶地一声,礼服的拉链被扯坏了。 田甜气得在他胸膛上用力咬了一口。 但这不仅没让柳慑打退堂鼓,反而更激起他的情欲。 又是嘶地一声,她的丝袜破了,然后是底裤。 “你这人……一点都不浪漫……唔!”太过猛烈的情欲让她吃不消。 而他却无比地满足,梦想无数次,这股迷魅的玫瑰花香终于被他彻底拥有。 “轻点、轻点……”她泪盈于睫,嗓音带着一丝诱惑的沙哑。 也许是捉住梦想的满足感令他清醒了,抑或短暂的发泄平抚了他激烈的情欲,他的动作开始放缓,柔柔的,像根小草、又似羽毛,在她的身上来回爱抚。 如果刚才他的粗暴让她疼痛,现今的缓慢则令她焦虑,酥麻窜遍每一条神经,但心底某一处却仍是空虚。 他真是讨厌,总是逗人,就是不给人满足。 她气得又咬他,可他的动作还是一样徐缓,并带着一股挑逗人心的律动。 “气死我了。”指望他,不如她自己来。 她推倒他,翻身压上他;合该醉鬼倒楣,没有反抗余地的任她蹂躏个遍。 她的礼服坏了,他的西装、衬衫、裤子也没逃过一劫;一人一次,非常公平。 第六章 大清早,柳慑在他最迷恋的玫瑰花香中清醒,感觉从窗帘缝中射进来的阳光都特别灿烂,心头似搁着一汪温泉,暖洋洋的,令他身心舒畅。 幸福。这是他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唔!”他伸个懒腰,手指碰到一方滑腻,同时一道电流在背脊闪过。 有人!他身边睡了一个女人!腰部一用力,他从床上弹起来,先是看到床边一件晚礼服,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结婚了……这个婚结得真是有点糊涂,他醉昏了嘛! 不过至少他没忘记这回事,脑子还算管用。 瞄一眼床边的女人,大半个身子都裹在棉被里,只露出一条白皙、粉嫩的藕臂。他的身体还记得那份迷人的诱惑,手指情不自禁触上那手臂。 “嗯!”女人发出一记呻吟,翻过身来。 残妆未卸,但五官却是他极度熟悉的…… “啊啊啊……”他张大嘴,发出成串无声的惊叫。 田甜!怎么会是田甜?他娶的老婆是田甜……但跟他相亲、约会的明明是田蜜啊!这是怎么一回事? 柳慑随手抓条长裤套上,急匆匆地跑出新房,在客厅找到正在打扫的母亲。“妈,我问你,之前你帮我安排的相亲对象……叫什么名字?” “你傻啦?”虽然是独生子,心肝宝贝蛋,但柳慑在这次婚礼中的表现实在让她非常生气,拿着扫帚柄就在他额上敲一记。“都跟人家交往三个月,也娶进门了,睡了一晚,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柳慑摸着额上的红肿,不知该如何向母亲解释,他似乎把相亲对象弄错了。“妈,你直接告诉我,我相亲的对象是田甜还是田蜜?” “关田蜜什么事,你的对象从头到尾就是田甜,慢着,你该不会是对田蜜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柳慑赶紧打断母亲趋向恐怖的臆测。“我……喝太多酒了,脑子有点糊涂,我去洗把脸,清醒一下就好了。今天归宁嘛!我也要好好准备一下,以弥补昨天的失态。” “你知道昨天失礼就好,记得,今天好好表现,别让人家说我们柳家没教养。”柳母果然被顺利转移了注意力。 柳慑暂时松下一口气,正准备回房压压惊时,门铃突然响起。 “这一大早的,是谁啊?”他瞄一眼手表,才六点,哪个访客这么不识相? 他走过去开门,十来个西装笔挺的男子陆续走进来,原来是李组长、郑士衷,和警局一干同事。 “伯母早。”众人跟柳母打招呼。 “你们这群醉猫终于醒啦?”昨天的喜宴,柳母给这些人留了两桌,结果他们醉到连出场都没有,空着两张大桌子,让她想到就恼火。 “对不起啦,伯母。”郑士衷代表众人上前送礼道歉。“我们庆祝会开过头,喝得迷迷糊糊,把这事儿给忘了。但我们一清醒,马上赶来了,瞧,一个不漏,个个高头大马,有什么要抬、要搬、要出力的,伯母尽管吩咐,我们一定办到。” “行啦!知道你们辛苦,我在电视上都看到了。记者实况转播,警方埋伏跟监现场,那些人真是难缠,”柳母摇头叹气。“他们难道就没想过,所谓的埋伏就是要隐密,大批记者张扬出动,闪光灯照得比太阳还亮,哪个白痴会等在那里让你们抓?我说你们应该告他们一个妨碍公务才对。” “我们确实很想那么做。”可惜,那些记者一句“人民有知的权利”就把他们堵死了,再加上死者的立委母亲搅局,把他们气得差点没发疯。“幸好案子总算破了,雨过天晴,老大又娶了老婆,哈,双喜临门!”郑士衷大笑。 “如果能三喜临门我更高兴。”柳母瞥了柳慑一眼,那表情谁都读得明白,老人家想抱孙了。 在这种时候柳慑是很聪明的,绝不会反驳,就杵在那里,当作没听见老妈的话。 柳母不好在人前让儿子没面子,只好对众刑警招呼道:“你们这么早来,还没吃饭吧?来厨房吃点东西,待会儿要卖力时才不会脚软。” “谢谢伯母。”一行人跟着柳母进了厨房。 郑士衷留在最后,直到客厅都没人了,靠近柳慑耳边说:“干么一张苦瓜脸,老婆昨晚给你罪受了?啧啧啧……”他点着柳慑胸前点点红印和肩头一排齿痕。“瞧瞧,多热情,你应该春风一点,要笑,还是你喜欢那种在床上也矜持得像女王的人?” “你神经病啊!”柳慑四下张望,没人,迅速拖着郑士衷进厕所。“喂,我妈应该有发喜帖给你们,带了没?” “你才神经咧!前阵子大家有多忙你又不是不知道,就说上星期好了,庄哥的老婆生孩子,还是头一胎,他都没空去看,一直到案子破了才去医院,更何况一张喜帖,早不知道塞到哪儿去了。”郑上衷翻了个白眼。“告诉你,如果不是伯母给大家留了简讯,要我们一定得来凑热闹,恐怕局里没几个人记得你昨天结婚。” “难怪你们今天一大早就来报到,原来是老妈的杰作。”柳慑垮着肩膀,喃喃自语。 郑士衷实在很好奇,都洗清杀人嫌疑了,又娶了老婆,好事接二连三地来,怎么柳慑一副失魂落魄样? “你到底怎么了?事业有成、老婆也有了……对了,你今天还没跟李组长谈过话所以不知道,李组长快高升了,你是最有希望接组长位置的人,我这个小队长都要嫉妒你了,这样算起来你是三喜临门,还有什么不满的?” “你不懂,我……”柳慑想了半天,才期期艾艾地将自己弄错相亲对象,一早起床,发现身旁睡的老婆不是他所以为的那个人,心里的强烈震撼表达清楚。 “你不会吧?”郑士衷太讶异了。“你的推理能力是局里公认的第一把交椅,怎么会犯这么低能的错误?” “我比你更想知道。”柳慑抓着头发。“相亲那天都是小蜜在说话,第一次约会是老妈帮我约的,她们姊妹一起来,之后的每一次约会也都是三人行,就连打电话也都是由小蜜负责拨,然后小甜再来讲,我……我当然会以为我的对象是小蜜啊 “你难道没有主动打过电话?” “我……”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柳慑反省,他似乎不是个好对象,总是那么忙,杀人嫌疑未洗清前,他可以说自己无心筹备婚礼,但命案破了之后呢?他跟同事去庆功了,丝毫没有想到未婚妻,他真的很过分。 “我服了你了,难怪你搞不清楚自己的老婆是谁。” “我知道自己很差劲,这不是已经在反省了?”如今细想,似乎田甜是他的妻才合乎常理。 她这么在意他,他出事,她第一个出面关心、第一个伸出援手……他真是笨,现在才发觉,在她打电话问他能不能到饭店订婚,他以为是跟田蜜订婚,心头涌现的沉闷感,原来就是他对田甜有情的迹象。 “其实这样也好,你知道吗?我一直就觉得你跟田甜比较合拍。”郑士衷拍着他的肩说。“喏,最先察觉你遇到麻烦的是田甜,能跟上你的脚步的是田甜,在你最困难的时候,辛苦查出客人名单的还是田甜,尤其……”他指着柳慑一身激情残痕。“你们……彼此如果没有感情,不会留下这么深刻的痕迹吧?” 柳慑又想到那如梦似幻的玫瑰花香,诱惑的、迷人的,时不时搔挠得他心痒难耐;他的身体还记得,当他拥住那份香气时,他内心有多么喜悦与满足。 “你说的对,我对小甜一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看到她就紧张。 “那不就好了?”郑士衷击掌恭喜他。“你们是两情相悦、天作之合!” 柳慑却低着头,半晌不发一语。 “又怎么了?” 柳慑想了想,摇头。“没事。” “有问题就说吧!” “我自己的心结……不小心钻进牛角尖里了,不必管我,我自己会处理。” “你都会说自己在钻牛角尖了,做兄弟的还怎么能不管你?说吧!” 柳慑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呐呐开口:“我觉得……不好意思、愧疚。我是抱着跟小蜜交往的心态去对待她们姊妹的,但最后我却喜欢上小甜……这算不算移情别恋?” 郑士衷眨了眨眼,有种想打人的冲动。“你继续钻牛角尖吧!”转身,走人。 “等一下啦!”柳慑急忙拉住他。“这件事不准宣扬出去,知道吗?” “我像白痴吗?”郑士衷头也不回地走了。 柳慑长叹口气。“你不像白痴,我比较像。” 他怎么会犯如此低能的错误?幸亏不是在查案,否则他早被调到偏远山区,永无升职的一天了。 对案件的细节他很敏感,但谈感情…… 想到新房里的田甜,他心里又甜又苦,爱她的每一个眼神,只要跟她目光交会,两颗心自然贴近。偏偏,越爱她,就越有一种愧疚感。 唉,聪明人一旦钻进牛角尖,常常就卡死在里头,无法自拔。原因就是,想太多了。 婚礼过后一个月,有时候柳慑怀疑自己是结了婚,抑或跟以前一样,只是在进行一场三人行的约会? 当他下班回到家,一抹俏生生的人影立刻蹦到他面前。 “姊夫。”田蜜又来作客了,她没有一天不到他家报到。“我来吃晚餐,欢不欢迎?” 她都已经来了,他能说不欢迎吗? “恭迎大驾,我妈和小甜呢?”他边脱鞋边问。 田蜜指向厨房。“在里头研究新菜式,说要做什么……飞燕迎春,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别人家的飞燕迎春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妈的飞燕迎春是烧乳鸽。不过我记得这道菜挺复杂的,只有逢年过节老妈才会动手,今天又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她怎么会做这道菜?” 田蜜蹦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姊夫,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跟我姊姊婚后相处有没有问题?” 柳慑不自在地摆脱她的拉扯,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或许是他观念太保守,不习惯跟老婆以外的女人太过亲密。就好像以前他误会田蜜才是他的对象,哪怕自己心里真正喜欢的是田甜,他也会强力要求自己对田蜜专一。 郑士衷说他对感情有洁癖,老爱钻牛角尖;他自己也承认,但改不了。 他现在看到田蜜会有点不自在,面对田甜时也会有种愧疚戚,虽然很努力在调适自己的心情,可惜还调适不过来。 “我跟小甜很好,没问题。” 田蜜虽然只比田甜小三岁,但个性跟姊姊大不相同,她热情大方,不拘小节,完全没注意到柳慑的不自在,一下子又跳上他的背。 “不是说你跟姊姊,是……婆媳问题。”她附在他耳朵边小声地说。 “下来。”柳慑冷着声说。 田蜜一脸迷糊地爬下他的背。“干么?开个玩笑也不行,噢,你把姊姊娶到手,我这个小姨子就丢过墙啦?” “你胡说什么?” “那你以前这么疼我,比我妈还宠我,现在撒一下娇都不行。” 好吧!是他的错,忘记田蜜是个多么依赖又黏人的女孩。“不好意思,我……腰有点不舒服,你突然跳上来,让我很不舒服。” “受伤了?”田蜜好心伸手要帮他揉腰。“我帮你……” 柳慑赶紧又后退一大步。“一点小事而已,没什么。你刚才说的问题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他快步跑到沙发上坐下,跟田蜜保持距离。 “没事就好。”田蜜一蹦又坐到他身边,小声说道:“我是说,家里有没有婆媳问题?” 柳慑愣了一下。“你连续剧看太多啦?我妈跟你姊感情好到我都要吃醋了。”他不着痕迹地又挪离她远一点。 “那为什么姊姊一下班,你妈就叫她进厨房?”她指着手表。“喂,都两个小时了耶!上班这么累,还要花两个小时煮饭,不是折腾人吗?” 田蜜和田甜在同一家旅行社工作,同进同出习惯了,哪怕田甜已嫁人,田蜜还是喜欢跟姊姊一起上下班。 “可以开饭啦!”这时,田甜正好从厨房走出来,一脸笑意,对着两人说。 看到田甜,柳慑疲累了一天、又被田蜜磨得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满满的喜悦充斥着每一个毛孔。 别怪他现实,婚前还经常加班住在警局里,婚后却想尽办法要回家,实在是老婆的魅力太大。 他欣赏着田甜的盈盈浅笑,所有的疲累和委屈瞬间都消失了。 他走进饭厅,柳母正在为大家添饭,同样笑弯了一双眼儿,显然婆媳俩刚才在厨房里合作愉快,这像是有婆媳问题吗? “来了。”他喊一声,不着痕迹跟田蜜说:“你看我妈和你姊笑得多开心,怎么可能有婆媳问题?” “我姊不管什么时候都笑得很开心。”田蜜给他一个白眼。“姊姊很单纯又天真,你不知道吗?” 单纯的是你吧!柳慑在心里想,田甜不晓得多机智聪明,那脑袋分析起事情,比终极电脑还厉害。 田甜迎上来,先跟田蜜说:“去洗手。” “我又不是小孩子。”田蜜嘟着嘴,还是去洗手了。 田甜朝柳慑露出一抹清新笑容。“今天妈教了我好几道你喜欢的菜,我做得很辛苦,你可得全部吃完喔!而且不准说难吃。” 他的手情不自禁搂住她的腰,嗅闻那迷人的玫瑰香气,致命的魅惑。 “要不然你先泡杯蜜茶给我,甜了我的嘴,自然说不出难听话。”好想吻她,但场合不对,忍一下吧!晚上就可以好好亲个够。 “蜂蜜用完了,泡咖啡的方糖怎么样?” 他做个恶心欲呕的样子。 “怀孕了?”她拍拍他的肚子。“保重,这可是入门喜。” “轻点拍,柳家的第十代单传。”他指着自己的腹部说。 柳母在旁边看着小俩口斗嘴,心里满满的幸福,就知道他们会合拍,不枉她费尽心思凑合他们,儿子的未来有了保障,她要有个万一,也不担心了…… 晚上十点,柳慑洗好澡从浴室走出来,看见田甜还趴在化妆台前抄抄写写。 “忙什么?十点了,你不洗澡睡觉,明天会没精神上班喔!” “写食谱。”她头也不抬地说。“对了,小蜜跟我抱怨,自从我们结婚后,你一直在疏远她,现在都不讲故事给她听了,这是标准的新娘娶进门,媒人丢过墙,太不应该了,她叫你要好好检讨。” “哪……有这种事?”一提到田蜜他就浑身不自在。 田甜好奇地抬起头瞥他一眼。“干么?开个玩笑而已,你反应这么大?” “你神经过敏啦!”不敢看她,他藉着转身取睡袍避开她的视线。 “你先看看你手中的睡袍,再来想是不是我神经过敏。”她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睡袍……呃!”他真的是太紧张了,竟然拿到她的睡袍;赶紧换回自己的。“款式一样,难免拿错嘛!” “虽然样式相同,但一件粉红、一件天蓝,这样也会搞错?”她放下笔,来到他身边。“你,不太对劲喔!” “我好得很。”他打横抱起她,放到床上,低下头,两片唇缓缓地从她的额游移到脸颊、再到那红嫩如樱的唇。“精神好、体力更好,不信你可以试试。” 她笑着说:“这是不是叫做转移注意力?” “胡说。”他吻上她纤细的脖颈,闻到淡淡的玫瑰花香,身体立刻烫得像要冒火。“好香,就好像历史上有名的香妃,身体自然散发香味。” “神经,我长这么大,也没人说过我有体香,是你鼻子有问题吧?” “我真的有闻到。”只要跟她靠近一点,这股香气就直往他骨髓里钻,弄得他心痒难耐。 也许这就是缘分,她的芬芳只有他能采撷与享用。 “你啊……一直转移话题,小蜜有这么恐怖吗?”田甜两手圈着他的腰。“还是你做了亏心事,心里不安?” 他的舌轻叼住她白玉般耳垂,轻咬一下。“我行得正、坐得直,为什么要心虚?” “不知道啊!”她的手移到他的臀部,缓缓画着圈。“你这个人总是想得多,说得少,谁能猜到你的心思?” “小姐,没有证据是无法起诉犯人的。在这种情况下,法官一般会判犯人无罪。”他笑着解她衬衫的扣子。 “好吧!本席宣判你无罪。”她用力拍一下他的臀部。“不过……小蜜还小,所以爱黏人,崇拜英雄,如果她跟你撒娇的时候,别拒绝伸出你的手,ok?” “我从来也没有拒绝她。”顶多就是保持一点男女之防的距离,但这是本来就该有的礼貌吧!完全的亲密应该只保留给自己的亲人。 “我知道,你如果拒绝她,就不会容许她每天在家里赖到八、九点,甚至三不五时的过夜。可这样还不够,请你不要将小蜜当成普通的女人,就当她是你的亲妹妹,妹妹跟哥哥撒娇,很正常吧?” “小甜,亲兄妹间的撒娇我明白,可是……我和小蜜……”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明,问题是,田蜜跟他没有血缘关系,并非他的亲妹妹啊! “我明白你的顾虑,不就是怕日久生情,一失足成千古恨?” 他吓一跳,原来她清楚他的顾虑。 田甜反问:“重点是,你会因此而出轨吗?” 自己选的老公,她是万分信任的,所以才会请他多多包容稚气的妹妹。田蜜是遗腹子,没有享受过父爱,虽然妈妈和姊姊都宠她,但毕竟无法取代父亲的地位,好难得有个姊夫可以让田蜜撒娇,她肯定会加倍依赖的。 田甜了解这一点,现在她也要说服老公体谅妹妹。 “当然不会,婚姻是一生一世的,我既然结了婚,就会对婚姻忠诚,不到万不得已,绝不离婚。” “我相信你。我们很像,都是很理智的人,做任何事都会先在脑子里分析一遍,像我们这种人是不会被激情冲昏头而干出傻事的,反而容易因为想太多而钻进牛角尖。” 汗!她把他看得太清楚,让他瞬间无言。 田甜推开他压在她身上的身子。“既然我们的理智可以控制住情感,那为什么不能抛去一些无谓的框架,对身边的人好一点,也让自己舒坦一些?我想每天拒绝小蜜说故事的要求,你心里也不好受吧?” 又被她说中了。他确实觉得对田蜜有些过于严厉了,心里有着小小的不安。 可又因为他之前弄错过相亲对象,让他现在对田蜜亲近不对、疏远也难,好像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很多事情只在一念之间,你想通了,就解脱了。”她拍拍他的肩。“我会为你祈祷的。”她又走回梳妆台抄写食谱去了。 瀑布汗!她不会知道他弄错相亲对象的事吧?不太可能,这件事只有他和郑士衷知道,他没说,郑士衷又不是大嘴巴,她不可能发现才对,他千万别自己吓自己,自露马脚。 “到底是你想太多,还是我想太多?总觉得你话里有别的意思。” 她笑得很贼,就像只偷着腥的猫儿。“想知道我话里真正的意思吗?” 他心一跳,居然没勇气听真相,四下望了望,视线最后定在梳妆台的食谱上。“这是工作吗?一定要在今晚完成?” 她斜睨他一眼,见他狼狈地低下头,也不逼他,只道:“这是妈给我的家传食谱,都是她做菜的秘诀。” “原来是这种小事。”他啼笑皆非。“我们都结婚了,之后你还有很多时间跟妈学做菜,不急于一时吧?” “我是不急啊!可妈好像很急,每天我一下班就拖着我进厨房,似乎拚了命要教会我所有你喜欢吃的菜。可惜我在厨艺上没天分,一时也做不出妈想要的味道,只能先拿笔记下来,之后再慢慢研究。” 柳慑想起田蜜说的婆媳问题,难道妈是故意的,要趁新媳妇过门,先给个下马威? 但他记忆中的母亲不是这种人啊!她一直很遗憾没生女儿,希望他尽快娶个老婆,让她当女儿疼,没理由会虐待媳妇。 “小甜,你跟我妈相处上没问题吧?” “会有什么问题?”不是她自夸,她的人际关系一向很好,虽然不敢说交友满天下,但绝对不树敌。 “小蜜说,你上了一天班已经够累了,回到家,妈又拖你进厨房,一待就是两个小时,怀疑你们有婆媳问题,要我注意点。” 田甜翻了个白眼。“小蜜就爱胡思乱想,你别跟着她起舞。” “但如果你既要上班又得做家事,真的太累,我可以跟妈说一声,请个佣人回家帮忙,让你们俩轻松一点。” “哪怕你找个五星级饭店的大厨来,妈也不会把家传食谱教给对方的。我总觉得,她是故意、而且很急迫地想把你喜欢吃的菜色都教会我,以便我能把你照顾得更好。” “什么意思?”她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懂,但合起来他就不明白了。 “就是……你有没有发现,妈有点不太对劲,她像被什么东西追赶着,很着急要完成某些事。” 他现在相信田蜜所谓的婆媳问题了。“也就是说,你跟妈在一起,压力很大。” “我是有压力,但重点不在这里。”她敲一下他的头。“你不要被小蜜影响,有先入为主的偏见好吗?我的意思是……举个例子,前些时候你被冤枉杀人,一般人遇到这种事,哪还会有心情筹备婚礼,当时我也跟妈说过,不如等你忙完再结婚,但妈执意如期举行婚礼,她很坚决,态度强硬到让我有点讶异。” “因为我是九代单传嘛!妈紧张我的婚事也很正常。” “真这么简单?” “不然会有多复杂?” “我觉得妈有事瞒着我们。正是这件事让妈急着给你娶老婆,又填鸭似地教我一堆做菜的手法。” “现在是你想太多了,聪明的小姐。”他笑着指指她的头。“刚才是谁叫我别钻牛角尖的,同样的话奉送给你。” “你怎么就不相信……”她话还没说完,他的手机响了。 “不好意思。”他接了手机,脸色顿黯。“有案子了,我要出去,你先睡,不用等我。”遗憾啊!他本来想今晚好好跟她温存一番的,这些该死的罪犯,就不能让他清闲几天?! 她点头,帮他取来外出的衣物。“你忙吧!不过有空时记得跟妈聊一下,我真的觉得她心里有事。” “知道了。”他嘴上这么说,心里没太在意;只记得出门前先狠狠吻她一遍,稍灭一下欲火再说。 只是他忽略了一件事,一个人的精神和体力是有限的,当他全部奉献在工作上时,势必要牺牲其他部分。 第七章 深夜十一点,柳家—— 柳母已经睡了,田甜也在房里会周公,只有可怜的柳慑被田蜜缠着,继续讲他经历过的刑案实录。 每次他讲到紧张处,田蜜都会低声惊呼,不时加一句:哇,姊夫,你好神勇。姊夫,你好厉害。姊夫,你很像超人耶……等等等。 田蜜的赞美辞曾经让柳慑的男性自尊获得极大满足,但再多的骄傲也抵不过极度疲累时的一顿好觉。 柳慑有些后悔为什么要答应田甜,在休假时讲故事给田蜜听。以他当刑警的忙碌,加上那超级负责任的个性,他一个月顶多两天假,遇到大案子,在警局里窝上三、五天也是常有的事。 他应该请同事再录一堆刑案故事让田蜜自己回家听的,何必浪费自己的休假跟她讲故事呢?这样的假期……哎,比他上班时还累。 “小蜜……”他讲得喉咙都哑了。“很晚了,剩下的故事改天再说好不好?我累了。” “不要嘛!”田蜜拉着他的手撒娇。“你起码把这个故事讲完,把人家的好奇心吊在半空中很不道德的。” 柳慑长叹口气。“不过是一些犯罪经历,你去看电视也有一堆啊!何必非要我讲不可。” “电视上演的都嘛是假的,哪比得上你说的紧张刺激?” “小蜜……”他搔搔头。“或许你觉得我说的破案经过很刺激,你听得很过瘾。但我还是要说,每一宗犯罪都是错误而且残忍的,在这里头不存在所谓的英雄,犯罪纯粹是人性黑暗面的呈现,你最好不要太沉迷于这种东西。” 她撇了撇嘴。“我只是喜欢听故事而已,有这么严重吗?” “问题是,它们不是单纯的故事,是现实。里头的每一个人都真实存在,你只想到刑警推理案件、追捕嫌犯时的刺激,有没有想过受害者的恐惧跟他们家属的悲恸?” “可是那些事已经发生了,再害怕、伤心也改变不了事实。警察能做的就是收拾善后,难道你们还能预防犯罪?” “当然不可能。” “那不就得了,与其去追悔已发生的事,不如放眼未来。”她笑着。“你告诉我这些故事,我再去跟其他人说,让大家都知道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就会有更多人明白做事之前要三思而后行。这样也可以降低犯罪率,一举数得,有什么不好?” 他不自在地扭动身子,不管田甜怎么劝他将田蜜当妹妹,安心接受田蜜的撒娇,他就是无法习惯和不是自己亲人的女孩太过亲密。 “你的口才很好。”她实在缠得太紧了,他只好跳到另一张沙发上坐。“我不认同你的想法,可惜我说不出反驳的理由。你想听故事,ok。可也得给我一点休息时间,我从下班就一直给你讲到现在,我……” “阿慑。”田甜打着哈欠走出卧室。“士衷找你。”她把他的手机递给他。 柳慑把手机留在卧室充电了,所以郑士衷打电话过来,直接吵醒了田甜。 柳慑接过手机,听了片刻,脸色一沉。 “小甜,局里有事,我要过去一趟。”说着,他抓起车钥匙就要准备出门。 “喂,你不是在休假吗?”田蜜故事才听一半,很不爽被从中打断。 田甜拍拍妹妹的肩。“小蜜,犯罪发生是不会挑时间的,所以做刑警就得有二十四小时待命的心理准备。” “人又不是机器,哪能这样操?”田蜜不服地辩解。 “没办法,这才是现实。”田甜边打着哈欠,边定进厨房,拿了罐咖啡和一盒三明治给柳慑。“补充点精力,别累坏了。”柳家常备一些即食食品,就是方便柳慑临时有任务时取用。 他心头流过一淌温暖,还是老婆最了解和体谅他。“谢谢。”他给田甜一个用力的拥抱。 “小心开车。”田甜送他出去,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一件事。“阿慑,妈最近胃口很差,脸色也不好,我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又说没有。我很担心,私底下帮她挂号明天去医院做健检,你如果抽得出时间,也去看一下。” “我知道了。拜!”他在她额上一吻。 “拜!”田甜回他一个吻,站在夜风中目送他离去。 柳慑开车上路,车子驶了不到五十公尺,突然又倒车回来,脸红红地给了她两张纸。“小甜,送你的,别让其他人看到,后天……我等你。”说完,踩紧油门,上警局去也。 田甜搔着头发。“什么东西?” 就着路灯瞄一眼,她脸红了;婚前他可是一点浪漫都不懂,婚后倒识得情趣了,买了电影票,要找她约会呢!后天晚上八点,嘻嘻,她要打扮漂亮一点。 “姊,你怎么还不进来?”田蜜在屋里喊。 “来啦!”田甜赶紧把电影票藏好,这婚后的第一次约会可不要再三人行了。 田甜一进屋,田蜜就扑过来。“姊,今晚我跟你一起睡。”没有姊夫撒娇,就赖姊姊喽! “随便。”田甜任她拉着进卧室。“不过先说好,进来就是要睡觉,你别又聊些五四三的,你正在休年假,我可没有,需要睡眠补充精力。” “那只说一句行不行?”田蜜可怜兮兮地赖着姊姊。 田甜最禁不起妹妹的撒娇了。“就一句,不准再多。” “我保证。”她举起右手发誓。“姊,你觉不觉得姊夫对工作太投入了?你们结婚也有半年了,没时间度蜜月就算了,我看他待在家里的时间连三个月都不到,老是留你一个人,不闷吗?” “结婚前我就知道他的工作性质了,难道要婚后才突然挑剔?”田甜钻回被窝里。“小蜜,我很满意我跟阿慑的相处方式,也很喜欢这样的婚姻生活,你不要想太多。” “我才不信,哪对相爱的情人不想朝夕相对,除非你跟姊夫之间根本没有爱。” “别人喜欢吃面,我就得跟对方一样吗?每个人对爱情和婚姻都有不同的期许,我选择我想要的,有什么不对?”田甜拉高棉被,翻个身,困倦地闭上眼。“已经超过一个问题了,你不睡,我要睡了,晚安。” “姊……”田蜜跺着脚。“你啊!我才不信会有人不喜欢跟爱人腻在一起,除非……有婆媳问题、沟通不良、没感情,或者……这根本是一桩没有爱的婚姻……”为了柳慑的工作狂,田蜜烦恼了一夜。 倒是当事者田甜睡得很满足。 谁说每个人的感情生活都要一样?她就是欣赏柳慑的认真,和对感情、工作、家庭的超强责任感,他这种凡事一肩扛的大男人作为,让她很有安全感呢! 别人爱操心,让他们去烦好了,她自己开心就好。 上午九点,柳慑从警局回到家,手中拎着一个蛋糕盒,脸上带着淡淡的疲惫。 他先在家门口张望半晌,还没下定决心进去,大门已经从里头打开,田甜探出头。“既然回来了,站在那里干什么?” “呃……”他歪着头,期期艾艾道:“我是想……那个……你……” “如果你要问的是小蜜,她被朋友叫出去玩了。”田甜看他突然变红的脸,噗哧一声笑出来。“被人当作英雄应该很开心啊!怎么你好像很不乐意?” “因为真正的英雄是从来不会张扬自己的,比如敝人,更喜欢低调行事。”田蜜不在,他就敢大方进家门了。“给你。”把手中的蛋糕盒递给她。 “什么?”她抽抽鼻子,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巧克力冰淇淋!” “上星期你在吃草莓冰淇淋的时候不是说其实你更喜欢巧克力口味,喏,十二吋,够你吃一星期了。”他不是个温柔体贴的老公,也不懂得如何浪漫,结婚至今半年多,他们没有蜜月、没有旅行、没有烛光晚餐、更没有九十九朵玫瑰。 他只记得她酷爱冰淇淋,所以三不五时就买一堆冰淇淋塞满冰箱,让她随时想吃都能满足口腹之欲。 田甜笑嘻嘻地贴近他耳畔。“下星期我要吃芒果口味的。” 田蜜常说柳慑太专注工作了,不是个好丈夫;但好丈夫的定义是什么?在她心里,这个冰淇淋蛋糕就是好丈夫的证明了。 就近闻到她身上魅惑的玫瑰花香,柳慑脑袋晕了一下,心跳瞬间加快,大掌不自禁搂上她的腰。“奇怪,你吃这么多冰淇淋,怎么都没在胖?” “我得天独厚啊!”她得意地哼了声。“对了,你不是有紧急任务,怎么有空回来?” “不是你说妈要做健检,要我抽空回来?”他可是从来都把她的话记得牢牢的。“而且任务已经结束,我不继续休假要干么?” “这么快就把案子解决了?” “不就找一台失车吗,有多难?” 她脚打滑,差点把手中的蛋糕扔出去。“为了一台失车,半夜找你出去?” “如果这台车的主人是我们署长呢?” 她愣了一下,喷笑出声。“我好同情那个小偷。” “你应该同情我们才对,为了一个笨贼,所有同仁的休假都被取消,几百个警察到处找一台车,很辛苦的。” “哪一天我丢了车,你们能全员出动帮我找车,我再来同情你们。” “ok,但前提是,你得有车啊!一个连车都没买的人,谈什么丢车?” “带妈去做完健检,我就去车行看车。”以为她买不起车啊,只是“懒”而已。在台北开车容易,找停车位却千难万难,还不如搭11号公车呢! “说到妈做健检,你们约了几点,是不是该出发了?” 她看一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我先把蛋糕放进冰箱里,再去叫妈。” “我去开车,在门口等你们。”说着,他又要往外走。 田甜看他一脸疲惫,拉住他。“你一晚没睡,要不要休息一下?我跟妈叫计程车好了。” “没事。”他摆摆手。“到医院,你们进去,我在车上眯一会儿就行了。”干刑警多年,他学到最厉害的本事就是抽空睡觉,睡一小时抵得过别人在床上反覆四小时,所以他需要的睡眠时间并不长。 “那好吧!一会儿门口见。”她先去厨房,把蛋糕放进冰箱。 柳慑出门开车,才刚把引擎发动,手机响了起来,是郑士衷打来的。 “柳慑,大案子,富阳集团庄老板的独生子被绑架,勒索三千万。” “我马上过去。”柳慑还来不及挂断电话,就冲着家门口喊:“小甜,局里有事,我得回去了。” “等一下,阿慑!妈有点不太对劲。”田甜花容失色地跑出来,声音大得连电话那头的郑士衷都听得见。 “怎么了,伯母出事啦?”郑士衷问。 “没事,士衷,我一会儿就回警局。”柳慑没看到母亲,还不清楚她有什么事。 “知道了。”郑士衷直接挂了电话。 柳慑紧张的下车。“妈怎么了?” “我叫她半天都没反应,而且她脸色好差。” 柳慑和田甜一前一后跑进柳母房间。 “妈、妈,你醒醒……”柳慑叫了母亲半晌。 床上柳母的眼皮颤抖几下,好像费尽力气才好不容易睁开。 “妈,你怎么样了?”柳慑问。 “看不出来吗?病啦,笨蛋。”柳母翻着白眼。 还会骂人,代表问题不大。柳慑松了一口气。“妈,我局里临时有事,不能带你去医院,让小甜陪你去好吗?” “滚吧滚吧!早知道生儿子没用,还不如媳妇贴心。”虽然有气无力,柳母还是叨念个不停。 柳慑对田甜扬起一抹苦笑。“小甜,妈拜托你了。” 田甜点头,婆婆清醒了,她也安心了。“好,你去忙吧,小心点。” “我知道。妈,我一忙完立刻回来看你。”他靠着柳母的耳畔说,然后直起身子,用力抱一下田甜。“对不起,小甜,老是放你一个人,我会尽快把事情办完回来的。” “傻瓜。”田甜回他一个真心的拥抱。“你又不是去玩,我能体谅的,倒是你,拚命归拚命,别忘了注意身体,抽空就眯一会儿,别累坏了。” “谢谢。”此刻,他真的觉得娶到她是件如此幸运的事。 床上的柳母看着契合的小俩口,唇角费力地扬起一抹既辛苦、又无比幸福的笑容。 人生中最值得追求的是什么?对柳母这样一个传统女性而言,丈夫好、儿子好,有一个和谐美满的家,一生便无遗憾。 富阳集团庄老板的家。 一班警察忙进忙出,四下哄乱成一片。 尤其最让柳慑皱眉的是,媒体为什么会这么快得到消息?一堆记者围在外头,不正好告诉绑匪警察已准备好陷阱等着抓人? “这是怎么回事?”柳慑对郑上衷歪一下嘴巴。 郑上衷悄悄指一下已经哭晕过去两次的庄太太,低声道:“早上她送儿子上学,然后去饭店吃早餐,绑匪打手机给她的时候,她正准备结帐,一接电话,当场就哭叫着晕过去。你知道,公众场所,她又是名人,消息还不迅速传开?” “柳组长,你一定要救我们家宝贝,我只有他一个儿子啊……”庄太太哭着扑上柳慑。 “庄太太,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救回令郎。不过……”柳慑有点疑惑。“庄先生知道这件事吗?我们有些话想问问他。”他得搞清楚这次的绑架是单纯为求财,还是庄家曾跟人结怨,惹来的报复? “我老公去了法国,我已经打电话告诉他了,他说会马上坐飞机赶回来,但那也要两天啊,呜呜呜……”庄太太哭着哭着,又有昏厥过去的迹象。 “庄太太,你振作点。”柳慑赶紧扶着妇人到沙发上坐好。“既然庄先生一时间赶不回来,那庄太太清楚你先生在外头的交友情况吗?过去有没有跟谁结怨?” 柳慑问一句,庄太太就摇一下头,一边不停地哭。 “我根本不知道我老公的事……他们怎么可以绑架宝贝?他那么可爱,呜呜呜……柳组长,你什么时候可以救回我的宝贝?” “我……”遇到这么情绪化的人,实在很难继续交谈下去。“庄太太,我可以跟你保证,我们警方会尽最大力气救人,但你必须冷静跟我们合作,才有更高的机率成功救出令公子。” “这是不是说……你们没有把握一定能救回我的宝贝,哇!”庄太太放声大哭。“宝贝,我的宝贝,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妈也不想活了……” 柳慑浑身一颤,那刺耳魔音刺得他都快爆炸了。“庄太太,你先冷静……”他话还没说完,手机又响起。 他看一眼来电显示,是田甜,眉头不禁一皱,接起电话。 “小甜,我正在忙,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说。”他用左手堵住耳朵,以隔绝庄太太可怕的哭声,说完就挂断电话。 “庄太太……”他需要受害者家属的合作,否则很难破案。 偏偏手机又不识相地响起,他看一下,又是田甜,她是怎么了?明明告诉她正在忙,干么一直打扰他? “小甜,我很忙……”他还没说完。 电话那头传来田甜的哭声。“妈……过世了……” 柳慑张大了嘴,未完的抱怨卡在喉头,手机顺着他僵住的手指往下滑落地面。 妈过世了?怎么可能?几个小时前她还有力气骂人的…… “柳慑,怎么了?”郑士衷发现他的不对劲,走过来替他捡起手机。 “喂喂喂……”电话那头,田甜还在不停地呼唤。 “柳慑。”郑士衷推他一把,示意他听电话。 柳慑却如泥塑木雕,半点反应也没有。 郑士衷没办法,只好替柳慑听电话。“嫂子吗?我是士衷,组长他现在不太方便听电话,有什么事你告诉我,我代你转达。” “……没什么,刚才的话我想他已经听到了……请你叫他尽快回来。”田甜梗着声,快说不出话了。 “好,我会跟他说的。”郑士衷道。 “谢谢。”田甜挂了电话。 郑上衷把手机硬塞到柳慑怀里。“柳慑,你到底怎么了?喂,我们正在办案,你这样子……” 铃—— 庄家的电话响起。 瞬间,客厅里不论是警员、庄太太,还是庄家请的佣人,全都振作起精神看向电话。 “组长。”负责监听的刑警将询问的视线投向柳慑。 郑士衷也拚命摇着柳慑,奈何他像突然失去魂魄,没半点反应。 郑士衷没办法,只好自己走向庄太太。“庄太太,你现在深吸口气,平静心神,去接电话,如果是绑匪打的,尽量拖延时间,让我们的同事可以追踪出他的位置。” “我好紧张。”庄太太全身都在发抖。 “不必怕,这里所有的同事都会帮助你的。”郑士衷给她打气。 庄太太一边掉着泪,一边接起电话。“喂。” “准备三千万。”绑匪劈头说完这句话,就要挂电话。 “等一下……”庄太太焦急地喊一声。“你让我跟宝贝说话,求求你。” 但绑匪没有给她任何拖延的机会,果断地切了电话。 负责监听的同事为难地摇摇头。“时间太短,无法锁定位置。” “放出风声,富阳集团筹措现款三千万。”毫无预警地,呆滞许久的柳慑嗄哑地说出这段话。 “柳慑?”郑土衷跟他最熟,发现他两眼通红,牙齿把嘴唇咬得都流血了。“你还好吧?” 柳慑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指着外头骚动的记者群说:“那群家伙不是爱凑热闹吗?筹钱的事就泄漏给他们知道,我们要表现得好像有钱,却临时筹不出现款,正万分紧张的样子。庄太太,如果你手上有一些珠宝、股票或者债券,想办法抛售一点,尽量把你心焦筹钱的事闹得人尽皆知。” “为什么要这样做?”庄太太挂着泪痕问。 “你照做就是了,还这么多问题!”柳慑突然大吼。 “柳慑!”郑士衷把他推到墙角,然后安抚众人。“组长太心急破案了,大家别在意。把筹钱的事闹大是要安绑匪的心,让绑匪知道庄家有心要付赎款,这样他们比较不会对肉票不利,同时绑匪心情松懈,也有助于我们抓人。明白吗?懂了就去做事。” 他不擅长出谋划策,但有综观全局之能;只要柳慑提个头,他便能完善执行全部的计划。这正是他们搭档能成为“罪犯克星”的关键。 所有人各自行动去了,郑士衷拖着柳慑来到厕所,一把推他撞在墙壁上。“我不知道你出了什么事,但因为私人情绪影响任务是干刑警的一大忌讳,你做刑警几年了,不要告诉我你不懂这一点!” 柳慑通红的眼泛起水光,身体顺着墙壁缓缓坐倒。“我妈……死了……” 为什么刚才他不坚持送母亲去医院?结果,他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啊!”郑士衷惊呼一声。“对不起,我不知道。那……要不要你先回去,这里有同事们顶着?” “我是刑警、我是刑警、我是刑警啊……我一定要逮到那个人渣,呜!”双手抓着头发,他发出哀嚎声。他能抛下任务走人吗?就像郑士衷刚才说的,干刑警的最忌讳因为私人情绪而影响任务执行。 如果他不是现场职位最高的,他还可以向上司请假先走,但问题是,多年的打拚,全心投入工作的结果,现在他已经是这里的头儿,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一定要留下来主持大局。 生平头一回,他怀疑起自己全心工作的意义何在?难道就是为了这种让人心痛一生的遗憾? 但外头庄太太没有断过的哭声又不停椎刺着他的神经,他破案不是想升职,是见不得公理正义遭受诬蠛。他无法置受害者的眼泪于不顾,所以……结论是他太无能、他不够努力,才会让悲剧一件又一件地发生,而现在后悔已经太晚。 第八章 三十六个小时后,柳慑和一班同事顺利救出受害者,捉到了那个绑匪,那不过是个赌输钱,被债务逼得脑袋进水的混蛋。 可正因为这个家伙,让柳慑心里留下了永远无法弥补的伤痕。 当他回到家中,没有母亲熟悉的叫唤,只有白惨惨的灵堂,上头挂着母亲的遗照,笑容仿佛犹在眼前。 但是那张笑脸却永远定住了,锁死在照片中,再也不会对他的叫唤起任何回应。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走进家门,又是如何跪在灵堂前? 悲伤不足以形容他现在的心情,他的脑袋空白一片,不知何时,惨白着俏脸的田甜来到他身边。 “先给妈上炷香……”一语未完,喉咙已哽咽。 柳慑拿香一拜,对着母亲的遗照重重磕三个头,然后脑袋埋在膝盖,良久,嗄哑的嘶吼磨出喉头。 田甜跪在他身边陪着他,从中午一直跪到夕阳西落。 这期间,陆陆续续有几个警局的同事前来吊唁,邻居、亲戚,包括田蜜和岳母都来了。 柳慑没有跟任何人说话,只是呆呆地跪着,一切的招待都由田甜负责。 上完香,人群一一离去,田蜜想留下来帮忙,田甜把她劝走了。婆婆走得太匆促,她和柳慑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舔舐伤口,这时候任何人的存在都是一种妨碍。 时间一点点流逝,夜深了,柳慑僵木的表情缓缓软化,困难地牵动唇角。“为什么?我出门前明明还好好的,妈还骂我……她很有精力的,怎么会……” 做刑警多年,见多了生离死别,是人总有一死,可让他感到遗憾的是,他竟然没有见到母亲最后一面。 他无法原谅自己,明知道母亲情况不对,却没有送母亲就医,反而选择了工作。 虽然他的选择救了一个孩子,但想到母亲……在父亲死后,一个人含辛茹苦将他抚养长大的母亲,临死前儿子无法伴在身侧,她是否感到失望?是否走得安心? 不管母亲是以什么心情步上人生最后一程,他都无法原谅自己身为人子的失职。 “你前脚出门,妈就昏迷了,我叫救护车送她到医院,才知道……”田甜哽咽着。“原来妈一年前就检查出肝癌末期,她没有告诉任何人,也不愿意动手术……她选择安宁疗养。医生说,妈早就签好不插管急救的同意书,她不想活得那么痛苦,也不想拖累亲人,所以她一直撑着,勉强装作自己很健康,呜呜呜……可我应该发觉的,这几个礼拜,她精神很差,胃口也不好,连每天的晨运都不去了,如果不是很痛,她不会这样的,但我完全没有察觉,我居然这么大意……” “一年前……”倘若田甜这个才进家门半年的媳妇没有察觉婆婆的反常是失职,那他身为人子,母亲病了一年,他毫无所感,又算什么? 难怪母亲疯狂地逼他相亲。 难怪他身陷流言,无心结婚时,母亲还是坚持要为他举办婚礼。 难怪母亲这么急着要将她所有私房菜都教给田甜。 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独子,希望在死前看到儿子有一个美满的家庭。 “妈妈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生病了?”母亲为了他做这么多事,而他为母亲做了什么?“是觉得我不可能照顾她,所以干脆不说吗?我……我真的很不孝……” “不是的。”田甜握住他的手。“妈如果怪你,就不会为你着想这么多。她疼你,也支持你的工作,才会在背后默默为你做这么多事。” “可我仍然不孝啊!妈妈这么痛苦,我应该先送她去医院的,你都告诉我了,我却……我有什么脸做人家的儿子?” “你也不想啊!”田甜双手用力地抱住他。“你忙了一晚都没休息,工作一结束就赶回家载妈去看医生,如果不是有案子发生,我们会一起在医院,这是意外,妈明白的,否则她不会在你出门前跟你说那样的话……” “不对,小甜,不对……”他忘不掉母亲的身影,忘不掉自己是如何选择工作而放下母亲,忘不掉踏进灵堂瞬间的冲击感……这是一种永生难忘的遗憾。 “你帮助了很多人,我相信妈如果尚在人世,也会要你去破案,而不是送她走人生的最后一程。”她拉着他的手,两人一起走到灵堂后,透过玻璃凝视母亲的遗容。“你看妈的脸多安详,她一定很庆幸,她能完成所有心愿,了无牵挂地离开。所以阿慑你也要振作,不要让妈死了还为我们牵挂。” 真的,柳慑透过玻璃看着母亲的脸,像是静静地睡着,没有痛苦,确实很安详……这个为家奉献了一生的女人,不曾享过清福,不识人间奢华,却对这忙碌的一生感到无比满足。 “妈——”灵堂后响起哀恸欲绝的声音。 母亲为他做这么多的事,无非是要他无后顾之忧的工作,帮助更多人。他会的。他会维护治安,当一个好警察。而且,他不会再疏忽任何一个家人,从今而后,他会更谨慎、努力地去做每一件事,把家庭、工作都顾好。 办完丧事,从来都是热热闹闹的柳家突然少了一口人,变得冷清许多。 柳慑从警局回来,站在门口,看着两层楼的透天历,二十年的老房子了,记得母亲还在时曾担心他娶妻生子后,孩子超过两个,房间就不够了。 那时他还计划翻新重建老房子,反正他早就觉得旧房子的格局不好,为了预留停车位,一楼只有客厅和厨房,三间卧房都在二楼。母亲年纪越大,爬楼梯越辛苦,重盖的话就可以挖个地下室来停车,一楼给母亲留间房,让老人家不必每天爬上爬下,二楼是小俩口的天地,三楼再让小孩子去折腾。 对于这个家他曾有过很多梦想,可是现在……房子没变,格局一样,他却觉得一眼望去好空旷。 “阿慑。”田甜听到车声,为他打开大门。“怎么站在外头不进来?” “没有,我……”他走到一半,突然一拍额头。“糟糕,我忘记给你带冰淇淋回来了,我现在去买。” “没关系啦,阿慑,明天再买也可以。”她又不是非吃冰淇淋不可。 “不行。”意外随时在发生,所以他要把握每一分钟,做好每一件事。他转身往外跑。“我去一下便利商店,很快就回来。” “阿慑……”这个人怎么越来越固执?田甜先回厨房把瓦斯炉关了,穿上鞋子,跟着跑向街口的便利商店。 “小甜?”他已经拿了两盒冰淇淋在排队等结帐。“你怎么来了?” “还说呢,都跟你说明天再买了,你非要跑一趟。”她嗔他一眼。 “你喜欢吃嘛!”跑点路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能让她开心。有过失去母亲的遗憾已经够了,他不会再犯下疏忽亲人的错误。 “你啊……”她走到货架边,又多拿了一包鱿鱼丝、一包牛肉干、半打啤酒。“既然来了,就把自己喜欢的零食一起买了,别光顾着我。” 他笑着接过那些零食,一起结帐,两夫妻手牵手散步回家。 “小甜,就剩下我们两个了。”星空下,他与她的背影拉得老长,看似贴得很近,却有一种莫名的寂寥。 “嗯?”她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你觉得寂寞?” 好像是,小俩口的日子是甜蜜,但总有一点空虚,她也在考虑要不要生个孩子? “一点点吧!”他怀念母亲在世时家里那种热闹,忍不住用力捉紧她的手。 他的力气太大,她有些痛,但看着他落寞的侧脸,却舍不得甩脱,只是咬牙忍着。 “对了。”他想起什么,惊呼一声。“似乎有一段时间没看到小蜜,她已经不爱听官兵捉强盗的故事了吗?”生活中的牵绊越少,人应该越轻松才对,可相反地,他却觉得害怕,担心身边的人会在他一个没注意下,接二连三地离开…… “小蜜交男朋友了,正忙着谈恋爱,哪还有空来家里听故事?” “真的?我怎么没听说?” “你已经够忙了,何必再为这种小事打扰你?”她踮起脚尖,伸出手在他眉间揉了揉。“你有空就多休息,看你,眼眶黑得像熊猫,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苍蝇。” 她的手指很软,热热的,一路暖进他心坎。 “难道你这样揉,黑眼圈就会变淡?眉间的皱纹便会消失?”他很享受地眯起眼。 “揉一次没用就多揉几次喽!”她说着,娇躯贴着他身体。“阿慑,你想不想要孩子?” “啊?”他想起母亲一直渴望抱孙子,可惜他一直没能完成母亲的期望。“你想生宝宝?” “这个问题是我问你的,应该你先答。” “我……”他沉思片刻。“我怕我不能做一个好父亲,你也知道,我工作很忙,生了宝宝,我如果抽不出空陪他,孩子就太可怜了。”他不想母亲的悲剧重演。 “这样啊……”她有些颓丧,她其实喜欢家里多点人,多些热闹的。 他看出了她的落寞,大掌将她揽进怀里。“小甜,如果你要孩子,就生吧!我会想办法抽出时间帮忙照顾宝宝,也会照顾你。” 闻言,她皱着眉,久久不发一语。 这回换他给她抚平眉间的皱折。“眉头皱得这样深,不怕长皱纹?”他亲她额头一下。“放心吧!小甜,我说过的话一定做到,我会兼顾工作和家庭,不管哪一方,我都不会懈怠。” “可是这样你会太累。”她觉得他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就好像今天买冰淇淋的事,明明没必要这么急,他却非马上再跑一趟不可。长此以往,他会把自己累垮的。 “不怕,我年轻、身体好,再多一倍的工作量也不成问题。”用力抱紧她,他沉着声说:“就生个宝宝吧!家里多个人,也多些人气,就好像……”母亲犹在世时那样,小蜜天天来吵,母亲叨叨念念,开始时觉得烦,现在才发现——“其实我也满喜欢家里热热闹闹的。” 是这样吗?他是个诚实的人,不会说谎。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他很紧绷,心灵很空虚。 他有点不对劲,但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贴得紧密,几不可分;但不管再亲近,那仍旧只是两抹影子,两颗心没有契合地交流。 半夜三更,田甜又被厨房一阵砰咚声吵醒。 “啊!”她哀嚎一声,痛苦地拉高棉被蒙住头,开始在床上滚动。 为什么要跟柳慑讨论生孩子的事呢?明知道老公为了没见到婆婆最后一面的事耿耿于怀,她为何还要增加他的压力……该死,她正是想安慰他,才提出生孩子的建议,希望让家里热闹些,冲淡悲伤气氛嘛! 柳慑也答应了,还拍胸口保证会好好照顾怀孕的她,一肩担负起所有家务,把她当女王一般服侍。 她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孕妇。没错,只要她熬得过丈夫练习家务前期所带来的种种不便。比如柳慑因为上下班时间不固定,所以练习时刻当然也会诡异些,像是三更半夜、一大清早等。 再比如初学家务的人难免打翻东西、砸碎几个花瓶,小意思嘛!丈夫肯做家事,妻子要抱持鼓励的态度。 再再比如,他不分油盐、不辨甜酸,所以煮出来的东西总有怪味;正常正常,谁第一次下厨就能做出美食? 重要的是老公有心又体贴,这比什么都重要。 因此,偶尔被吵醒,吃到恐怖的东西腹泻,那都是小意思,忍忍也就过了。 “我要忍耐、忍耐、忍耐……”她在棉被里给自己催眠。 这时候庆幸极了自己的聪明绝顶;她本来是个专业领队,婚后担心成天飞来飞去会影响家庭,于是转调内勤,只偶尔接些国内团,带一点淡水一日游之类的行程。 做内勤不必在外头跑来跑去,虽然薪水少了点,但偶尔可以偷懒,在办公室小睡片刻,也是一种幸福…… 砰!这记撞击声太大了,硬生生把她吓得跌下床。 搞什么!拆房子吗?披上睡袍,她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进了厨房,瞬间呆滞。 “阿慑!你在干什么?”他把整台瓦斯炉都拆起来了,大半夜的声音这么大,会被邻居抗议吧? “换新瓦斯炉。”他一边说,动作没停。“旧的那个安全设计不良,家里若添了小朋友,危险。从前我每天在外头忙,都没关心家里,这段时间开始做家事才发现,很多电器都旧了,用起来很不方便,以后我会随时注意。”ok,瓦斯炉搞定,接下来是抽油烟机了。 田甜怔忡地看着他转移敲打目标。 随着他把厨房整治一新,她发现第一抹朝阳正从窗户射进来。 但柳慑还没有停手的打算。 “阿慑,你今天休息吗?”她试着问,很想睡,但不好意思抛下为她忙死忙活的老公自己偷懒去。 “没有啊!九点还要到局里开会。”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三天前你不是说正在忙一件大案子,可能得熬上十天半个月,怎么还有空……”她比着差不多翻新一遍的厨房。“做这些事?” “再忙也要顾着家里啊!”母亲的遗憾他绝不想再重蹈覆彻第二次。 “那你是特地溜回来修电器的?” “我是那种没责任心的人吗?”这回他的目标转向了水龙头。“警察不是机器,哪有办法二十四小时不休息,总要轮班回家洗澡、睡觉、换衣服,今天正好轮到我,所以就有空回来一趟。” “你拿休息的时间做这些事?”天啊!都五点了,他九点要到警局开会,只剩四个小时,他还睡什么?“阿慑啊!”她走过去抢下他手中的扳手。“你休息一下吧!看你,眼眶都黑了。” “我不累,先把水龙头弄好再休息。” “不要说谎。”她瞪眼。“你先照照镜子,你的脸像不累的样子?” “我还年轻,可以熬。” “你二十九,不算年轻了。” “也不老啊!”他说。“何况就快弄完了。” “大半夜的,你去哪里买这些东西回家换?”难道现在连电器行都开二十四小时? “有同事家里就开电器行,我回来前去他家载的。”他终于弄好水龙头。 天啊,她绝对要去跟他同事商量,不要再纵容他的任性,三更半夜去载什么电器?弄得他没时间睡觉。 “好了,你自己答应的,水龙头换好就要去休息。现在请把所有的工具都收好,洗澡睡觉去。”她怕他再不休息,就要过劳死了。 “可是橱柜的门……”他今天的工作目标还没达成啊! “那个我来弄,你去睡觉!”她发飙了。一来,她陪了他大半夜,很累。二来,他的不爱惜自己让她非常愤怒。 “小甜……”他讲到一半,手机响起,看一眼来电显示。“是小蜜。” “天啊!”田甜哀嚎。“她不会又跟男朋友吵架了吧?” 半年前,田蜜终于坠入爱河,田母不必再担心小女儿没人要,但这却是田甜和柳慑噩梦的开始。田蜜的男朋友独占欲很强,田蜜依赖心重,两人应该是很速配。 可田蜜小迷糊,一遇到喜欢的东西就迷得忘我,兴致飙到最高点,放男朋友鸽子也是常有的事。两人为了这些生活小事已不知吵过几次,每次一吵架,田蜜就叫柳慑去助阵,毕竟亲戚朋友里就数姊夫这个刑事组长最威风,堪比终极警探里的布鲁斯威利。 田甜跟妹妹说过很多次,柳慑虽然是刑警,也要讲道理,不是他出面,就一定可以压得住对方;但田蜜听不进去,不管时间、无论地点,只要一出问题,一通电话直叩柳慑。 柳慑一开始是很不习惯田蜜的撒娇依赖,但随着相处时日增加,倒真心将田蜜当成妹妹;小妹有难,当然力挺到底。 其实柳慑照顾的还不止田蜜,连岳母大人也完全被他护在羽翼下。老人家年纪一大,各种病痛自然上身,他来不及好好孝顺自己的母亲,从此对于岳母更是加倍照顾;无论工作如何忙,晨昏定省,按期接送上医院,从不松懈。 “小情侣吵嘴很正常,没事的,你别担心。”柳慑一边安抚田甜,同时接起手机。 田甜才不担心田蜜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反正他们每天吵,她担心的是柳慑的身体健康。 他认真、负责、体贴,几乎找不到缺点;但人不是神,哪能要求事事做到完美? “喂,小蜜,你找我?”柳慑对着手机说:“啊!你又跟男朋友吵架……别哭别哭,你在哪里?好,我立刻过去。” 果然又被她猜中了。田甜整张脸是阴雨加打雷。 柳慑万分着急地边说边往外跑。“小甜,小蜜在电话里哭得很惨的样子,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我去看一下,然后直接到警局,你有事就打电话给我,我会随叩随到的。”他亲了老婆一下,跑得无影无踪。 “阿慑——”田甜追到门口,眼看着他瘦了一圈的背影,她想哭、想大叫。 丈夫能兼顾工作与家庭,无比体贴老婆,连老婆的娘家一起照顾进去,哪个女人嫁了这样的老公都是万分的幸福,对不? 可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这样完全燃烧自己,他能撑多久? 吱!突然,煞车声又在门口响起。 “小甜。”柳慑去而复返,手里拎着一个便利商店的袋子。“对不起,我忘了帮你补充冰淇淋,刚刚才想起来,喏!有巧克力、草莓和鲜奶。拜拜!”把东西给了她,他挥挥手,又跑了,像一阵风。 她真的忍不住哭了。为什么他的体贴让人这么心痛?他关心工作、家人……偏偏,没有自己。 “我不需要先进的厨房,也不要冰淇淋,我只希望你好好睡几个小时啊!”原来温柔如此折磨人,她生平第一次体会到。 田甜真的怀孕了。 站在医院门口,她仰望蓝天,心里想着刚才医生的恭喜和叮嘱。 她曾经很期待这个孩子,现在却有点害怕。 柳慑已经快忙坏了,如果再加上一个孩子,他是不是会更压缩自己的休息时间去照顾宝宝? 她就是不懂,很多事情她自己会做,就像买冰淇淋,如果她真嘴馋起来,难道不会自己去买吗? 但他认为丈夫有责任照顾妻子的一切需要,所以不管多累,刮风下雨,只要他发现冰箱里的冰淇淋没有了,就一定要去帮她买。 他温柔得完全没有了自我。 他说做人要有责任心,所以身为刑警要为工作牺牲、做老公的该照顾老婆、当姊夫的要时时接受小姨子的呼救叩应……但他什么时候才会想起自己叫柳慑,他有责任给“柳慑”一个快乐舒适的生活? 她怕他永远不会想到自己。 呜呜呜,救护车从她身边驶过,停在急诊室门口。 她下意识地回头望一眼,看到一个担架被抬出来,然后是……郑士衷!他不是柳慑的同事吗?出了什么事? 她心头怦咚、怦咚乱跳,一股不祥的预感升起。 她转回去,叫道:“士衷!” “嫂子!”看到她,郑士衷惊讶之余,松了口气。“太好了,我正想找你,柳慑昏倒了。” “刚才担架上的是阿慑?”田甜面如纸白。 郑士衷点头。“我们开会开到一半,他突然昏倒了。嫂子,他最近情况不太好啊!我们做刑警的,精神和体力一定要充足,否则很容易出事的,你得多看着他一点。” 仿佛有一桶冰水从头顶浇下来,她最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我知道了。我先进去看他。”她说。 “我也一起去……”郑士衷本来也要跟,但手机响起,是局里找人,只好回警局了,“嫂子,我下了班再来看他,回头见。” “回头见。” 田甜连忙跟入急诊室,医生已经帮柳慑做完检查,她急问:“医生,我老公怎么样?” “没事,过度疲劳,营养不良,打一针,睡一觉就好了。”医生说。 “谢谢医生。”田甜松下一口气的同时,浓浓的愤怒和悲伤又一起涌上心头。 她就知道以柳慑虐待自己身体的程度,这种情况早晚要发生,她劝过他很多次,但他就是不听。 她走到他的病床边坐下,他双目紧闭,眉头依然皱起;她不自禁伸手为他轻轻地揉,但不管怎么揉,那皱折似乎已经定型,再难消失了,就好像他变了形、失了颜色的人生。 她该怎么做才能找回原来的他?她好茫然。 铃~~手机又响起。她一咬牙,突然发现自己很痛恨这便利的通讯工具。 但手机一直响,她只好翻找他的衣服口袋,终于在外套暗袋里找到那吵死人的东西。 她看一眼来电显示,是妹妹田蜜,正准备接起。 “谁啊?”柳慑醒了,手撑着床铺坐起来,身体还在摇晃。 “我。”田甜悄悄地把他的手机关掉,然后塞进自己的包包里,先发制人。“你怎么会把自己搞到昏倒,还叫救护车送急诊?” “我昏倒?”他搔搔头。“我……不对啊!我在开会,什么时候昏倒了?” “你没昏倒?看一看这是哪里!” 他转头四处看了看,自己真的在急诊室里。“我真的昏倒了?” 她双手用力把他压回床上。“你不止昏倒,医生检查说你疲劳过度,营养不良,现在你给我躺着睡觉。” “可是工作……” “你爱不爱我?”她打断他的话。 一般人问这种话会带着甜蜜的表情,但她此时却一脸狰狞,好像要咬他一口的檬子,他忙不迭点头。 “爱我就睡觉,如果你又把自己累倒,我就……”她想了一下。“就离家出走,让你再也找不到我。” “我睡觉。”他迅速地躺下,睡着,真的是太累了。 但她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并非长久之道,她得想个好办法把他这种爱折腾自己的个性改掉才行。 第九章 田甜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告诉柳慑她怀孕的消息。 “我要做……爸爸了……”他开心得眼睛发亮。“小甜,老婆……我要做爸爸了,我……” “你现在不是自己一个人喽!”她搂着他,亲吻他的下巴。“阿慑,我跟宝宝都需要你,所以你一定要为了我们保重身体,别再把自己累倒,好吗?” 这是她想了很久才想到的好办法,得让柳慑知道,他的身体不只是他自己的,不管他做什么都要量力而为,别让家人担忧。 “当然,我会照顾自己,也会照顾你和宝宝。”他搂着老婆,抚摸她仍然平坦的小腹,自母亲去世后,他空虚的生命好像开始又有被充满的感觉。 她一边吻着他,却还是无法完全放心,他承诺照顾自己,表示她的办法奏效了。 但又有些地方不对劲,她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怪。 “小甜,你现在怀孕了,要多休息,以后家务都交给我,你有空呢就四处逛逛,我也会抽空陪你散步,听说孕妇多散步会比较好生。”他规划着美好的未来。 她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阿慑,如果我把所有的家事都交给你,这不等于情况没有改变,你每天忙忙忙,最后再累倒自己?” “不会的,受过一次教训,我还学不乖吗?”他像捧着宝贝一样,扶她坐到沙发上。“以后我做事会量力而为的。” “你保证?”她不太相信,因为他前看后看、上看下看,整个人还很憔悴,精神、体力都很差。 “我保证。”他举起右手发誓。“我给你倒杯鲜奶,孕妇多喝鲜奶好。” “一起去。”她不要被他这么无微不至地照顾,如果可能,她更想好好照顾他,可惜他不接受。 “干么?客厅到厨房不过几步路。” “不然你坐着,我去倒鲜奶,顺便帮你冲杯参茶。” “我不喝那些草根、树皮冲泡的东西。”自从三个月前他疲劳过度昏倒被送进医院,她就卯起来帮他进补,现在他闻到中药味就想吐。 “你说过要为我和宝宝保重自己的。”她的眼睛迅速浮上一层水雾。 “这……好吧!”他无话可说,只能看着她去冲参茶,然后想像那股味儿,继续作呕。 五分钟后,田甜端来了牛奶和参茶。 热参茶冒着烟,散发出淡淡的药香,但钻进柳慑鼻子里,比在刑案现场发现腐尸的味道还要恐怖,他忍不住在想有没有办法逃离参茶的荼毒。 田甜笑着把参茶递到他面前,手机适时响起。 “等一下,我接电话。”他接起手机,下一秒,整张脸都笑开了。“我知道了,小蜜,你在原地等着,不要走,我立刻过去。” 他挂断电话站起来。“小甜,小蜜跟她男朋友吵架了,我过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又吵架?”田甜额头开始爆青筋。 “年轻人,脾气冲嘛!”柳慑笑着往外走。 “那这杯参茶怎么办?你不先喝吗?” 她没开口不打紧,她一提参茶,他瞬间跑得没影儿。 “阿慑!”田甜千呼万唤叫不回。 重新回到客厅,看着那杯热到冒烟的参茶慢慢降温、变冷,她心里一股火窜烧着,并且有越来越烈的趋势。 “这个小蜜,到底在搞什么鬼!”田甜受够了,她想尽办法要让老公好好休息,他本人不合作就算了,还有一堆杂务来干扰,分明是故意跟她作对! 她拨了田蜜的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接通。 “小蜜,你怎么一天到晚跟男朋友吵架,要你姊夫去做和事佬?”她劈头便抱怨。 电话那头,田蜜哭得好大声。“姊,那只猪,他欺负我,你叫姊夫把他抓进牢里关一百年啦!” 田甜严肃地说:“首先,你没有一天不跟男朋友吵架,理由从你约会迟到、他没注意到你换发型,什么芝麻绿豆小事都能吵,你们两个是半斤八两,谁也没比谁好。其次,你姊夫不是法官,没权力判人坐一百年牢。” “我不管,人家终极警探什么事都搞得定,同样是警察,没道理姊夫做不到,你们一定要帮我,不然我……哇哇哇……”田蜜嚎啕大哭。 田甜很后悔,她不该打这通电话的,从小就知道不能跟田蜜讲道理,跟她讲理,还不如去对牛弹琴。 “阿慑已经去帮你了,你不要哭了!” 听到英雄姊夫出面,田蜜果然止住哭声。 田甜乘机开导她。“小蜜,阿慑工作很辛苦,每天忙里忙外,前阵子还疲劳过度昏倒,他需要休息,所以如果不是太严重的事,以后不要一天到晚叫你姊夫帮忙,你是成年人,很多事情得自己拿主意。” 那边田蜜沉默了一会儿。“姊,你是不是跟那只猪一样,吃醋我常找姊夫帮忙,怀疑我跟姊夫乱来?” 轰!田甜火冒九重天。“我是那么无聊的人吗?还有你男朋友,叫他脑袋放干净点,不要尽装一些垃圾!” “我早骂过他了,姊夫就是姊夫,我怎么会跟姊夫乱来?礼义廉耻我还是懂的。” “本来就是……等一下,我要讲的重点不是这个,你……” “啊!姊夫来了!”田蜜突然喊道。“姊,有事下次再说,我要去找姊夫,叫他帮我教训那只猪,拜拜!”她挂断电话。 田甜呆看着手机,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啊!”她突然尖叫,到底是这个世界错乱了,还是她脑神经打结?为什么跟人沟通这么困难?她跟柳慑是这样,跟田蜜也是,气死她了! 柳慑最近很忙,或者该说很倒楣。 局里总有处理不完的案子;老婆肚子越大,脾气越暴躁,成天跟他吵架,他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以前还可以请岳母大人帮忙劝老婆,但最近岳母大人住院,他求助无门;而小姨子和男朋友的口角则从三天一次变成一天三次,忙得他脚不沾地。 男人真命苦。尤其要做一个事业有成、顾家爱老婆又孝顺的男人,那就更辛苦了。 于是,他一天天越来越消瘦,白发更多了不少,终于第四次在工作期间累昏,被送进医院。 他大概睡了三个小时就清醒,可见身体还不是被操得太严重,不过病床边田甜的脸色就青白交错,非常精采了。 “小甜,我……”他一睁眼就想解释,可惜她不想听。 “身体是你自己的,你喜欢糟蹋它,我也管不了。我去一下洗手间。”怀孕近九个月,她有些频尿。 柳慑把求助的视线投向一边的郑士衷。现在局里的人见柳慑晕倒,已经不会叫救护车了,对于这种情况他们见怪不怪,知道他疲劳过度,只要直接送医院打一针睡一觉,第二天又是生龙活虎。 郑士衷就是今天送他到医院的人。 面对柳慑的求援,郑士衷长声一叹。“不是我说你,嫂子也快生了,你该多抽些时间陪她,怎么还把自己弄得这么累,我真怕你等不到孩子出世就过劳死了。” “呸呸呸,乌鸦嘴!”柳慑瞪他一眼。“我可是很努力抽空在陪小甜,从她怀孕开始,哪一次产检我没有全程陪同?家务我一手包,我把她捧在手心上,她还是不时生我的气,我已经没有办法了。” “真做得这么完美,没撒谎?” “我如果撒谎,让我下半辈子做不成男人。”“不举”这个毒誓够重了吧? “那嫂子为什么还生气?” “我如果知道还用问你啊?” 郑士衷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嗯……我最近听到一个谣言,不晓得该不该讲?” “少废话,直说!” “你小姨子不是三天两头打电话找你吗?有人说你们两个……有暧昧,真的假的?” “我是那种人吗?”让他知道是谁散播这种谣言,肯定打得他老妈都不认识他。 “没有最好啦!我刚听到谣言时也吓一跳,以为你一脚踏两船。” “我从来就是一心一意对小甜,你别胡说了。” “我相信你。”郑士衷说着,又是一叹。“不过柳慑,这男人跟女人的关系呢,就像一层纸,一个不小心,纸被捅破,关系就变调了。虽然你跟田蜜是亲戚,但该守的分寸还是要有,省得不知情的人误会。” 柳慑想了想。“你的意思是,小甜也是听到我跟小蜜的谣言,所以才生气?” “我没那么无聊。”冷冷的、淡淡的、极为压抑的声音,是田甜。 “呃,嫂子,我……”郑士衷像被针刺到一样跳起来,从来不知道田甜的眼神这么利,像刀子,让他好想逃。“我局里还有事,先走一步,再见!” 柳慑在心里直骂他这个没义气的家伙,捅了马蜂窝就走,最好等一下走路摔进水沟里。这时柳慑还不知道,他也很有乌鸦嘴的天分,因为郑士衷一出医院,就一脚踩进臭水沟了。 田甜坐在柳慑的病床边看着他,从认识到结婚,两年多了,他的改变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其实她已经发现,柳慑误以为田蜜才是相亲对象,她才是那个不识相的电灯泡。 不过她不在乎这件事,因为经历过酒吧时的那一吻,她已经认定就是这个男人,她想跟他厮守一生。 她想他也是的。因为新婚夜,他喝得醉醺醺,尽管不醒人事,还是记得她的体香,他在激情中拥抱她、呼唤她的名字,这足以证明他对她的心。 婚后,他果然疼她,总是记得她的喜好,尽管工作忙,没有太多时间陪她,但小别胜新婚,偶尔的甜蜜足够她回味良久。 他一直都神采奕奕的,但是自从婆婆过世后,他为了照顾家人而日渐憔悴,一次又一次地累倒在工作场所。 她也试过很多方法要帮他调理身体,不是只有他爱她,想照顾她;她也想的。 她帮他进补、哄他睡觉、求他休息,甚至跟他吵架,命令他作息正常……但是没用,任她使尽手段,这个倔强的人就是要一次又一次地折磨自己,直到倒下。 她已经没有办法了,现在她只知道,他如果再继续透支体力,不用几年一定过劳死。而她不想看到这种结局。 柳慑紧紧抓住田甜的手。“小甜,我跟小蜜真的没什么,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说过了,我相信你。”她叹了一口气,伸手细细地抚过他眉间已定型的皱折。“阿慑,你怎么就是不懂,我们之间的问题是你付出太多了,多到让我愧疚,多到你的身体负荷不了,你明白吗?” 他怎么会明白?每个女人不是都希望老公疼,还会有人嫌老公太体贴?“小甜,是不是我有哪里做得不好,你不必怕我难过,直接说,我一定会改。” “你很好,真的非常好。”但他不懂,他超额燃烧自己,憔悴到不成人形,难道她见了会不心痛吗?她不想见他累到这种程度。“阿慑,你说一个人一年累昏四次,正常吗?” “这……我最近是有点疏忽管理自己的健康,以后我会小心的。” “那等我生了之后,我就去坐月子中心,你有空再去陪我,不要每天忙里忙外的,好不好?” 他又皱眉了。“坐月子中心啊,那里的人毕竟不是你的亲人,会全心全意照顾你吗?还是让我帮你吧!” “但是你工作那么忙,又要帮我坐月子,身体会受不了的。” “没关系,为了你和宝宝,辛苦一点也值得。”他搂住她,无比的深情和温柔。“小甜,我爱你,我们是夫妻,要牵手过一辈子,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会陪着你、呵护你。” 她的脸贴在他胸膛,感觉到凸出的肋骨,这是她的丈夫,用尽全心全意爱她的男人,她曾经多么庆幸自己能够嫁给他,但现在她却不觉得开心,只觉得心痛。 她好像成了他的绊脚石。 如果她不在了呢?少了一份负担,他可以多出很多时间休息,最最起码不会一年昏倒四次。 也许她应该离开他,让他有更多的时间照顾自己…… 这一天,柳慑去市场买鲜鱼和上鸡,准备帮田甜做月子餐。 田甜生了,但她体质偏燥,不能天天吃麻油鸡,否则会肠胃郁结,导致排便不顺。 中医告诉他,这样的产妇需要温和的调理,坐月子不一定非麻油鸡不可,鱼汤也是很好的补身圣品,而且没那么燥,当然除此之外,水果、蔬菜也是必须的。 中医开了一份三十天的药膳食谱给他,他每天练习做,虽然辛苦,但看到老婆气色越来越好,奶水也充足,宝宝健康又可爱,他再累也值得。 何况一个月很快就过了,再两天,田甜的月子期结束,他便能松下一口气。 “现在再累都要撑住。”走到家门口,他累得眼前发黑,身子晃了一下,瞬间又振作起来。 绝对不能在这时候倒下,一定要熬到田甜月子期结束。 他拿钥匙开门,手有点抖,几次插不进钥匙孔,实在是太累了。 终于进到家里,他先到厨房熬汤,再回二楼卧室,准备收拾脏衣服去洗,再帮宝宝换尿片,服侍老婆吃早饭,然后他去上班。 “小甜?”进了卧房,里头空无一人,床上没有田甜,摇篮里也没有宝宝,怎么回事? “小甜,你在浴室吗?”他找到浴室,还是没人。 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开始满屋子找人,一楼、二楼,满屋子都找遍了,还是不见田甜母子。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出门了吗?可坐月子期间,产妇不该乱跑的啊!万一吹到风着凉了怎么办? 他慌张地冲出家门,看到路人就拉住对方问有没有看到他老婆? 人人都当他是神经病,就算是认识田甜的邻居,看见他发疯似的模样,也吓得不敢说话。 柳慑像只无头苍蝇似地在外头转了大半天,最后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 锅里的汤早烧干了,幸亏他换了新瓦斯炉,安全设计良好,锅子烧干会自动断火,才没酿成火灾。 但是田甜到底上哪儿去了?她也像他母亲一样,在他的疏忽下,离开了他的生命吗? 他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想着生命中的得与失,事业上他算成功,但其他的事,他处理得乱七八糟。 他还是忽略了家人,是不? 日升月落,一天过去,他还在发呆。 月升日落,又是一天,他没有吃东西,甚至连坐姿都没变过。 第三天,有人闯了进来,是发现他无故旷职两天的郑士衷,心急如焚地直接上门找人。 他冲进柳家,在客厅看到一个形销骨立的男人,如果不是那五官依旧熟悉,他会以为自己见鬼了。 “柳慑,发生什么事了?”死党的样子让他很担心,连发问都不敢大声。 等了很久,久到他以为柳慑不会回答了,柳慑嗄哑的声音才磨出喉头:“小甜不见了……” “大嫂不是在坐月子吗?怎么会不见?你查看过家里没有,有没有外人入侵的痕迹?”刑警做久了,遇到事情发生,他第一直觉就是确认是不是犯罪案件。 柳慑茫然地摇头。“没有人人侵。” “那会不会是被诱拐外出,遭到什么人挟持?” “我等了两天,没接到威胁电话。” 那就只剩一种可能性了,郑土衷试探地说:“嫂子……离家出走?” “我不知道。”他拒绝去想这个可能性,却不得不承认这是合理的推论。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夫妻做久了,他清楚她的情绪起伏,也发现近来两人之间有裂痕产生,所以他才会想尽办法呵护她、疼宠她,希望弥补两人的关系;但显然他做的还是不够,所以她走了。 “如果嫂子是离家出走,应该会留信给你,要不要四处找一找?”郑士衷建议。 “不要!”柳慑断然拒绝,他不想面对现实,如果证实田甜是自己选择离开他,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被爱人抛弃的悲励? “柳慑,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不顾他的阻拦,郑士衷在屋里翻找起田甜可能留下的只字片语。 田甜的信放在很明显的地方,就在化妆台上,郑士衷一下子就找到它,递给柳慑;他却撇开头,就当自己没看到信。 “你是三岁小孩子吗?还是鸵鸟,以为把头埋进沙坑里,就能眼不见为净?”郑士衷逼他接下信。“快把信拆开来看,也许嫂子留下了出走的线索,只要循线追踪,一定可以把人找回来。” 柳慑勉强接过信,但心里一股直觉告诉他,这里头绝不会留有线索。 果然信一拆开,只有简短几个字: 我爱你,阿慑,所以我不想变成你的负担,请你千万保重,等你恢复了,我就会回来。 从这一天起,柳慑再度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田甜失踪的消息风也似地传开,他为了找老婆,疯狂地透过关系走后门、擅用私权,连住院休养中的岳母大人都惊动了;凡是有可能帮助他找到田甜的办法,他不计一切手段使用,但还是找不到人。 柳慑发疯,他的死党郑士衷也跟着倒楣,数次利用职务之便,请求银行、电信公司等凡是必须记录个人基本资料的单位提供帮忙。 二十一世纪,每一个人的身分资料都记录在电脑里,哪怕只是刷个卡,也有线索可循,绝对下是随随便便就可以销声匿迹的。 但偏偏田甜却像人间蒸发似的音讯全无,这只有一种可能性,就是她离开台湾了。 天下如此之大,只要田甜有心想躲,除非凑巧遇见,否则谁找得到? 郑士衷劝柳慑死心,但他却打定主意不放弃,愈发不眠不休地找人。 在柳慑第n度疲劳过度昏倒送医后,郑士衷找来田蜜帮忙劝他。 但是天真单“蠢”的田蜜却在柳慑清醒过来时,劈头第一句就问:“姊夫,你告诉我,姊姊是不是真的因为误会了我们,所以才离家出走?” 郑士衷闭眼不忍再瞧,万分后悔把田蜜找来,她这话不是故意在刺激柳慑吗? 柳慑还没有完全清醒,下意识地问:“小甜误会我们什么?” “搞外遇啊!” “谁说的?” “姊姊离家出走后,妈、还有我家……那只猪都骂过我,说我太依赖姊夫,也不看时间、地点,想到就打电话找你。而姊姊又是个性柔顺的人,如果不是忍不下去,她不会打电话叫我不要太麻烦你。他们说,那是姊姊在暗示我,我跟姊夫走太近了。可之前我有跟姊姊解释过啊!姊姊还说相信我们……姊夫,姊姊真的是因为这件事离家出走的吗?” 柳慑整个人呆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回神。“你放心,小甜不是那种有疑心病的人,而且她的个性也不柔顺。”拜托,田甜不知道多有个性,最擅长扮猪吃老虎了。 “那就好。”田蜜拍拍胸口,松口大气。“姊姊走之后,我被骂惨了。现在我可以告诉他们,这件事跟我无关,不准再骂我……啊!对了,妈说昨晚有接到姊的电话……” “什么?”柳慑跳起来截断田蜜的话。“小甜有打电话给妈,她说了什么?” 柳慑不是累昏了,怎还有这么大的力气?田蜜吓一跳。“姊、姊只说她很好,要妈别担心。但妈问她在哪里、几时回来、为什么走,她都不说。” “有没有来电显示?”由电话号码也可以追踪到田甜的行踪。 但田蜜一个摇头又打破了柳慑的希望。 “真的没有其他线索了?你再想一想!”他不想这么轻易放弃啊! 田蜜想了好久,还是摇头。“姊夫……这个是我猜的啦!我也不知道对不对,不过我有听说过,女人怀孕生小孩很辛苦,体型整个大改变,情绪也会变得敏感,这时候老公就要加倍关心、爱护老婆,否则女人很容易得忧郁症……” “你是说我忽略了小甜,才让她想离家出走?但是我一直很疼她,还亲自帮她坐月子,难道还不够?” “不是一般的关心啦,是……这段时间,你们性生活和不和谐?” 柳慑差点让口水呛死。“小甜大着肚子,我们还……还能干什么?” “姊夫,你不是这么无知吧?孕妇也是有性需求的,只要小心一点,怀孕期间依然可以有性行为,不信你可以去问妇产科医生。” 被田蜜说无知,柳慑真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小蜜,小甜的事我会再想办法,我相信皇天不负苦心人,我一定可以找到她。至于你,你出来前有没有跟男朋友说一声?他一向最担心你,只要你几个小时没消息,就闹得沸沸扬扬。如果你忘记跟他说,最好快点回去安抚他,否则他又要发飙了。” 田蜜是个小迷糊,偏她男朋友却是大醋桶一只,小俩口吵架十有八九都是田蜜因为工作、逛街或一时贪玩忘了约会时间,于是男方大怒、女方大哭,最终不可收拾。 “糟糕。”田蜜跳起来就往外跑。“姊夫,我要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啊!差点忘了说,妈要我告诉你,姊姊从小到大没说过谎,她说自己很好,就一定很好,你别太担心,可能过些日子她想通了,就自己回来了,你千万要保重身体。妈觉得你比姊姊更让人担心,你最近瘦好多,就这样,拜拜——” 待到田蜜跑得不见人影,柳慑瞪向郑士衷。 “不必瞪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再找她帮忙了。”郑士衷先说先赢。“不过柳慑,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万一哪天我们在追通缉犯的时候,你突然倒下去,会没命的。” “我知道,所以我已经决定辞职了。” “为什么?你岳母都叫你不必担心,过些日子你老婆可能就自己回来了,你何必辞职?” “过些日子是多久?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三年、五年?我等不了那么久。”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柳慑正是如此,以为结婚就是找一个顺眼的人共同生活,可真正结婚后,当田甜每天在他身边笑,叮嘱他出门小心……她已经变成他生命的一部分,失去她,他的生命再也不完整,所以他无论如何都要把灵魂的另一半找回来。 “刑警的工作太忙,我没办法专心找人,一定要辞。我打算开一家征信社,一边接案子,一边找小甜。”柳慑表情坚决,摆明了没人能改变他的想法。 郑士衷知道自己不必多说了,他心意已定。 也就从这一刻起,柳慑走上了他漫长的寻妻之旅。 第十章 六年后—— 柳慑的足迹几乎踏遍亚洲各国;这是因为每回有田甜的消息传出,总是在国外,他忙得团团转,却想不到最后又重回原地,在嘉义找到老婆。 而且她还说自己从来没躲过他,她之所以今天在越南,下个月到泰国,下下个月在印尼……单纯只因为她是领队,带团出游嘛!难怪他总是在不同的国家得到她的消息,一旦赶去,她又消失无踪,这不废话吗?人家总要回国吧! 柳慑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又晕了,其实有一半是睡昏过去。 六年的寻妻之旅实在太折腾人,耗尽了他的精神和体力,所以他一睡就是两天两夜。 当他再度清醒,人在一间和室小套房中,木质地板上铺着榻榻米,他睡一边,田甜和他那方出生一个月就被抱走,现在已经六岁的儿子则卷着棉被睡在另一头。 柳慑着急地想靠近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找到了老婆,却一个错脚,被棉被缠得在榻榻米上滚了两圈。 田甜被吵醒,正好看到他龇牙咧嘴揉着膝盖。 “怎么了?”她揉着迷蒙睡眼起身,走到他身边。 他激动得几乎想哭,多么熟悉又令人怀念的声音啊!还有这魅惑人心的玫瑰花香。他抬眼,迎上一张清丽面容。 这不是梦吧?他有点怕,过去六年也不是没作过找到田甜的美梦。 可惜梦醒之后,枕畔冰冷,家里空荡荡,那种落差足以逼疯一个正常人。 他小心地抬起手,抚向她的脸,温热、细致,仿佛真实。 “小甜?”他试探地叫。 “答对,不过没奖。”看他很不爽,为什么强忍相思离开他?何必千辛万苦独自抚养儿子?不就是怕他负担太重,早晚被压垮。她原以为自己的离去可以减轻他的压力,但看来事与愿违了,他不止没有偷得浮生半日闲,反而更操劳得憔悴疲倦。 “真的是你?”他不在乎被消遗,只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除了我会有谁?” “不是梦?” “要不然你打自己一下,会痛就不是梦。” 啪!他真的赏了自个儿一巴掌,很大力,惊天动地的响亮。 连孩子都被吵醒了,揉着惺忪睡眼问:“什么声音啊?” “你白痴啊!使这么大劲?”田甜没料到他会打这么大力,半边脸都肿起来了,赶紧拿了一条湿毛巾来给他敷脸。 “我找到你了,我真的找到你了……”他失魂落魄地跳起来抱住她,抱得好紧、好紧。 她听见他的心跳声,眼一眨,水雾蒙上眼眶,六年了,不是只有他想念她,她的心也没有变过。她钱包里藏着一张他的照片,一天总要拿出来看个两、三次,好几回,她看着儿子,想到他,眼泪就不停地掉。 无数次,回去团圆的念头在脑海里闪过,又迅速被打消,只能躲在暗处偷看他一眼,祈祷见到精力充沛的他,但得到的总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他为什么就是那么忙?她在的时候,他忙;她离开了,他一样忙,丝毫没有一点放松的迹象。她好伯有一天她偷看到的,是一具过劳死的尸体。 什么时候他才能不忙?有什么办法可以叫他不忙?她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来;她一直以为自己算聪明了,原来她很笨,连老公都照顾不好,只能用离家出走来逃避。 “你找我干什么?”不想看他憔悴的脸,越看越伤心。 “当然是带你回家啊!” “我有说要跟你回家吗?” “为什么不回家?”这个疑问困扰了他六年。“你不爱我了?还是我对你不好?我知道我做刑警很忙,难免忽略了你,但我辞掉刑警的工作啦!现在我跟士衷合开征信社,时间很自由,更可以好好的照顾家庭,你相信我。” 他每问一句,她便摇一下头,最后只剩一个最难堪的理由。“还是……你真的怀疑我跟小蜜有暧昧,所以主动退出想成全我们?小甜,我没有!我知道那些谣言传得很难听,但我发誓我跟小蜜之间清清白白的,没有丝毫越轨,自始至终,我爱的只有你。” “哎呀!谁怀疑你跟小蜜了?我早说过我相信你。” “你不是为了成全我跟小蜜才走的?” 她摇头,对于两人间的沟通障碍实在很无力。 “那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为何片面结束我们的婚姻?” “谁要结束婚姻了?除非你包了二奶,想和我一刀两断?” “我如果有其他女人,就不会费尽心思找你了。” 她放心了,拍拍胸膛,松口气。“走之前我说过很多次了,正因为我爱你,所以必须离开你,否则总有一天,你会为了工作和家庭把自己累死。” 他还是不懂。“难道你走了,我就不用工作、不用做家事了吗?这些事本来就是无可避免的。” “可你把自己累得太夸张了!你每天在警局里加班,难得回家,也不休息一下,就跑去换瓦斯炉、抽油烟机,把自己累得每隔几个月就昏倒进医院。你知不知道看你这样,我是什么心情?” 终于抓到一丝重点了,但却更令他疑惑。“你的意思是……我不该对你太好?” “你!”男人,你的名字叫怪胎。“我当然希望你对我好,尤其你抽空买冰淇淋给我的时候,我很感动。” “也就是说,你其实很喜欢我体贴,但……”这结论太矛盾了,他自己都觉得很莫名其妙。“让你生气,离开我的,也是因为我的体贴?” “不关体贴的事,是你不懂得照顾自己,在你的生命里,有工作、有我、有小蜜、有我妈……就是没有你自己,你最近有没有照过镜子?” 想了一下,摇头。他每天都很忙,没有什么时间照镜子。 “那么请你去照一下镜子,你的黑眼圈简直比熊猫还黑。” “哪这么夸张?” “不信你问儿子。” 已经醒了,正坐在一边看热闹的小男孩拚命挥手。“妈咪,老师说不能说谎,爸……”父子分离太久了,那句“爸爸”实在叫不出来。“我承认他有黑眼圈,可是不可能有人的黑眼圈比熊猫黑啊!” “所以我看起来应该还好嘛,是小甜你太多虑了。”柳慑看着儿子,内心有很多的感慨。 六年前,那个除了哭什么也不会的小婴儿,现在长这么大了,会跑会跳会说话,而他这个当爸爸的却错过了儿子宝贵的成长过程……不,他不想再错过什么了,这次无论如何要把这母子俩带回去,或者他留下来也可以。 “我多虑?”田甜翻了个白眼。“是谁突然来到我面前,讲不到几句话就昏倒?如果我不是这么了解你,知道你是累坏了,我早已经打电话叫救护车,而不是请人将你送回家里,让你好好睡上一觉。”过去多次经验累积下来的结论,与其去吵闹的急诊室只能睡几个小时,不如让他回家好好休息。“还有,这次你一睡就是两天,像你这样如果叫正常,世上就没有不正常的人了。” 她起来换衣服,准备去买早餐,待会儿她要上班,儿子还要上幼稚园呢!没时间跟柳慑争辩。 “小甜,我们的问题还没谈完,你要去哪里?”柳慑以为她又要逃跑,忍不住紧紧抓住她。 “下楼买早餐。” “我去买吧!” “这附近一百公尺内有三家早餐店,你知道哪一家好吃营养又卫生吗?” “你想吃哪一家,告诉我,我一定帮你买来。” “这就是重点了,阿慑,你不必什么事都替我做好,很多事我其实可以自己来。” “可我喜欢照顾你啊!男人呵护自己心爱的女人有什么不对?”说他大男人也好,沙猪也罢,他只想把她捧在手心里呵护珍惜,这难道也错了吗? 她愣住,全身僵硬,只有心脏怦怦乱跳。 二十一世纪,女人要求独立,又要求男人体贴;男人如果什么事都帮女人做好,就显得太小心翼翼,若稍微散漫一些,又被嫌不够细心。 到底恰到好处的分寸在哪里?答案在每个女人的心中。 但每个女人又都是独立不同的个体,所以她们的标准也不一样。 如果田甜是个习惯完全依赖丈夫的女人,事事周到的柳慑会是最完美的对象。 偏偏田甜不是;柳慑想好好照顾她,而她也一样想照顾自己爱的人。 “再给我一次机会,小甜。”以为时间会冲淡相思,结果没有,他到现在仍清楚记得相亲时她吃冰淇淋的可爱模样。“我真的很爱你。” 她咬了咬唇,不回应他的话,只说:“我先去买早餐,你再睡一会儿。” 说完,她就走了。 柳慑闭上限,颓然地坐在地上,哪里错了?不明白,真的真的不明白。 耳畔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睁开眼,看见小男孩正好奇地爬过来看他。 这是他的儿子,却与他相对如路人。 “我……”他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问:“你叫什么名字?” “柳丰,丰收的丰。”男孩说。 “我是你……” “爸爸嘛!我知道。妈咪常常拿你的照片给我看,不过……不像耶。” “怎么会不像呢?” 柳丰跑到壁柜前翻了翻,找出一本大相簿给柳慑看,里头有柳慑和妈妈的合照、跟田甜归宁时的相片,以及他们出游踏青、相拥而笑的美好回忆…… 照片从一开始的三人行,到后头,只剩他和田甜,她清丽未改,却对比出他的急速憔悴。 心里闪过一点亮光,他突然抬头说:“儿子,可以给我一面镜子吗?” 柳丰皱皱眉。“妈咪都叫我小丰。”说归说,还是去找了镜子来。 柳慑很少仔细观察自己,他认为男人的长相不重要,内涵和能力才重要;但还是被镜子里映出来的影像大大吓了一跳。 这是他吗?曾几何时,青春少年白了头,浮肿的眼眶,一圈的青黑。 当年他从警大毕业时,他的体能是最好的,六块腹肌垒垒分明,但现在呢?他摸摸自己的胸膛,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肋骨。 他今年三十六,看起来却像四十六岁一样,怎么会那么老? “你像他哥哥。”柳丰指着照片中的“柳慑”,对坐在身边的“柳慑”说。“不像他。” “是啊!”柳慑苦笑着放下镜子,开始回想,他是几时变得这么憔悴的? 似乎……是从母亲的突然离世开始,他打击太大,食不知味、睡不安寝,拚命想抓住身边的每一件人事物,完全不顾自己的体力能否负荷。最后,他一次又一次昏倒,被送进急诊室。 田甜和他的关系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改变的,只要见到他,她第一句话总是要他多休息。 他没听进去,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失去太多,不能再轻忽他所珍爱的人了。 没想到这样反而造成她的误会,将自己当成他的负担,终于两人渐行渐远。 “我真是太笨了。”柳慑倒在榻榻米上,一时间感慨万千。 “喂,你还要再睡吗?”柳丰推推他,心里想叫爸爸,可惜嘴巴不听话。“真好,我等一下就要去上学了。” 柳慑突然坐起来,对眼前的小鬼头很有兴趣。“小丰,爸爸以后也这样叫你好吗?” 柳丰哪有反对的分?只有点头。 “那你以后也要叫我爸爸。” “嗄?”柳丰皱起小小的眉头,虽然也幻想过有一天能跟其他小朋友一样开心地叫爸爸这两个字,但现在突然要他叫,心里就是觉得怪。 “你叫一声爸爸,我就教你不必上学的方法。”柳慑变成诱惑小红帽的大野狼了。 “嗯……爸爸……”柳丰别扭地轻轻喊了一声。 “小丰好乖,等妈妈回来,我带你们去度假,趁你还没上小学,我们就从最近的香港、泰国开始玩,一直玩到你上小学好不好?” 柳丰两眼发亮。“真的可以吗?” “只要告诉妈妈,我需要休息,她一定会答应的。”柳慑有信心。 就在两父子密谋诱拐田甜出游的同时,一阵吵杂声从门口传来。 “厚!”柳丰跳起来。“一定又是隔壁的刘公公在缠着妈咪了!” “刘公公?他为什么缠着妈咪?” “他说妈咪一个人带着我很辛苦,愿意照顾我跟妈咪,我才不要他照顾,我一个人就可以照顾妈咪了!” 有没搞错?敢觊觎他老婆,找死不成?而且儿子还叫他刘公公,肯定是个妄想老牛吃嫩草的大色鬼! “儿子,你留下来,我去看看谁想打小甜的主意!”柳慑走过去打开大门,看见一个头发梳得油光水亮的男人,一身剪裁俐落的休闲装,正抢着要帮田甜提早餐。当然,田甜是拚命拒绝。 这个男人就是“刘公公”?柳慑忍不住怀疑儿子的辨识能力是不是有问题? “小甜,你回来啦?”他用力地把早餐袋从四只手掌中抢过来。“快进来,儿子等得都饿了。”投给“刘公公”一个威胁的眼神——听见没有,里头的是我儿子,眼前人是我老婆,你少打歪主意了! 等田甜一进来,他立刻关门上锁,不给情敌丝毫机会。 “小甜,你怎么没跟我说有人在追你?”语气很哀怨,幸好他及时找来了,否则老婆被抢走都没地方哭。“你不会对他有意思吧?” “你是说刘先生?”田甜大笑。“拜托,他跟我妈一样年纪耶!你不会连这种莫名其妙的醋都吃吧?” “他……五十几岁了?” “你说呢?” 他反省。 田甜没理他,先招呼儿子去刷牙洗脸、吃早餐,然后准备上幼稚园。 柳丰拚命地给爸爸使眼色,不是说可以不去上学吗?怎么说话不算话? 还好柳慑没有反省太久,及时清醒。“小甜,我们去度假好不好?” “啊!”田甜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们之间的分歧尚未解决,几时进展到要一起去度假了? “我照了镜子了。”他笑得很苦。“我们年纪一样,但现在站在一起,大家一定会以为我是你哥哥,甚至是爸爸。过去我真的太夸张了,从现在开始,我会严格规定自己八个小时睡觉、八个小时休息、八个小时工作,这样好不好?” 见到鬼了,他们吵了半天没有结论,她不过是去买个早餐,他就换了个样子。“你没发烧吧?” “当然没有。”他拉住她的手。“那个被儿子叫‘刘公公’的人,看起来居然跟我差不多年纪,所以……”他受到打击了。“我知道你的感觉了,我想要顾好一切,不再留下遗憾,结果……对不起,我好像什么都没做好。” 压抑了很久的泪珠开始往下掉,她走到他面前,抚上他的颊,那么瘦,瘦得让她心痛。 “阿慑,你知道吗?你不是做得不够好,而是做得太好,好到我看着你一天天憔悴下去,我好难过,觉得都是我不好,才会把你累成这样。所以才想,也许我离开一阵子,你就可以好好休息了,这些年来,我也有偷偷上台北去看你,每一次去都祈祷可以看到你精神饱满的样子,那我就能回家了,可……你还是很忙,我不敢再给你添麻烦,只好……其实我好想你……” “小甜!”拉住她的手,他把她揽进怀里。“是我不好,让你这么担心,对不起。” “我也不对,我应该留在你身边,继续跟你沟通,而不是一走了之。”她下去买早餐时,一直想着他说的话:男人呵护自己心爱的女人有什么不对? 她懂了,就像她舍不得他受苦一样,他也只是笨拙地爱着她,他们谁也没对,谁也没错,只是用错了沟通方法。 “没关系,只要我们的感情不变,就可以重新开始。” “阿慑……” “小甜……” 这边,小俩口甜甜蜜蜜、恩恩爱爱、卿卿我我…… 那边,柳丰烦恼地抓着头发,爸爸跟妈妈和好是好事啦,但谁来告诉他,他今天到底要不要上学啊? 峇里岛—— 柳慑履行了诺言,暂时放下工作和各式各样的包袱,带着田甜和儿子四处旅行。 他们一路玩遍香港、泰国、马来西亚……今天则来到了印尼峇里岛。 田甜和儿子都玩得非常开心,这些地方她虽然常常带团造访,各处景点早逛腻了,但跟当领队、要照顾一团旅客相比,和丈夫、儿子出游却别有一番滋味,相同的风景看在眼里,也有了不同的样貌。 不过—— “爸爸呢?”田甜从浴室出来,问已经穿好衣服急着想出去玩的儿子。 柳丰指着大床上那团凸起。“又钻回去睡了。” 好像要把过去几年没睡足的觉补回来似的,柳慑最近越来越爱赖床,有时候明明已经把他叫起来了,但转个身,他又爬回床上睡了。 “我不是叫你看着爸爸,别让他再睡着吗?” “妈咪真的觉得我能管得住爸爸吗?”拜托,他才六岁耶!只能眼睁睁看着爸爸摆烂。 “厚,又要再叫一次!”田甜嘀嘀咕咕。“一个人的习惯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他以前一点风吹草动就会醒的,现在……一睡就像猪!” “阿慑,起床了!”她走过去,拉起他的棉被大喊。“起床了,太阳晒屁股,起床了……” 柳慑一点反应都没有。 “阿慑!”田甜用力摇他。 柳慑照睡。 柳丰在旁边无聊地扳着手指玩,每天都要搞一次这种飞机,好烦啊! “阿慑!”田甜使出杀手锏,飞身扑上他。 “噢——”骤受撞击,柳慑疼得直哼哼。 “起床、起床、起床!”田甜坐在他身上,拉着他的衣服使劲儿地摇。 然后该玩亲亲了。柳丰都看腻了,觉得自己真是世上最可怜的小孩,每天早上都要看父母上演一场亲密大战。 果然,柳慑一痛醒,双手把老婆从身上抱下来,压倒在床上。“小甜,你不能温柔一点吗?” “我很温柔地叫了好几百声,你都不醒,哼!”她本性是很温柔的,还不是被他磨的,现在只剩粗鲁。“你活该!” “明明是你叫我多休息的,听你的话也不对吗?”一部分的原因是听话啦!另一部分的原因是,他自己也觉得自己这些年老太多了,想多睡一点美容觉看能不能补回来。 “我叫你多休息,没叫你变成猪。” “敢说老公是猪,请家法!”俯下身子,用力吻住她。每天一吻,强身健体、幸福又美满。这是柳慑找回妻子后的一大发现。 “唔……”甜腻的呻吟逸出鼻端,她双臂勾住他的脖子。 四唇紧贴、两舌交缠,热情像火焰一样在客房里燃烧。 柳丰坐在床前踢腿打拍子,数满一百声,悄悄撇过头瞄一下大床,还在亲。他赶快再转回头,重数一百声。 然后,一百、两百、三百、四百…… 厚,爸爸跟妈妈到底还要亲多久?他还想去参观木雕厂耶! ◆编注:有关郑士衷的爱情故事,请看花蝶1065《一起躲猫猫》。 后记 我写过很多女人真命苦的故事,还没写过男人命苦的。 我承认,因为痛恨重男轻女的观念,所以骨子里有些重女轻男。 也因为本身是女人吧!比较能体会女人的辛苦,对于男人……其实反省一下,我好像也很喜欢强人所难的。 喜欢他工作有成就,认真的男人最英俊;喜欢他温柔体贴,把我摆在第一位;喜欢他主动帮我做家事,让我永远可以做大小姐;喜欢他重视我家人,如同重视他家人一样。 这样的要求多不多? 我自己在工作的时候,绝对不许别人吵,谁敢吵,打他。 但是我常常在对方工作时吵他。 要对方以我为主的同时,却忘了在他以我为主后,也渐渐失去了认真专注工作的那份魅力。 我抱怨无法同时顾到他家、我家、我们的家、还有工作。我是人,不是神,无法蜡烛四头烧。 每次想到要顾及这么多,恨不能把自己切四块,于是我说,我绝不结婚,除非我脑子进水,才会自找罪受。但是我会希望他能顾及这么多。 这样想想他很可怜,对不?他也不是神啊!而我也不能把他切四块,他家丢一块,我家丢一块,工作场合丢一块,我身边再丢一块。 他抱怨,于是我反省,然后这个故事生出来了。 我有一点想把书名取做“男人真命苦”。不过我把男人跟女人所需付出的人生成本、社会成本算一算,决定还是女人比较辛苦,因此,它叫:《爱情点错兵》。 光每个月一次的mc就教我想杀人了,让男人也每个月受一次罪,我就承认他们辛苦,至于其他的事,大家半斤八两,你抱怨,我会想,继续地过着自我的生活,我只说我会想,没说我会改……最多就收敛一点喽! 先声明,我未婚。和他是因为相亲而交往的,但是我不想结婚。 我叫自己相亲专业户,咱嘉义的乡亲就是热情,哪家的女儿年过二十五未嫁(我当然不止二十五),诸亲好友就会卯起来牵红线。 我相过同学的哥哥,然后在相亲会场上跟失联许久的同学共温小学情谊,至于她哥哥,对不起,忘了。 我相过朋友的二伯,然后第二天去跟朋友吃饭,朋友说她单身许久的二伯终于找到春天,两个人叽哩呱啦、叽哩呱啦……结果发现原来那个春天是我。 也曾到过相亲会场却满心纳闷,这个人不是上星期才相过,干么再相一次?抱歉,我错了,他今天是陪他弟弟来相的,主角是隔壁那位,我认错人,尴尬。 我曾在三年前相过一个,三年后对方要求再相一次,原来他寻寻觅觅,发现第一个相的比较好,想再看一次。我觉得自己真像肉摊上的猪肉。 我曾经相过一个,一星期后打电话来问,我们订婚好不好?因为这样要出游、干什么都比较方便,我跑得比飞还快。对方跑去骂介绍人,说女方根本没结婚意愿,否则干么不先订婚,又没有强迫结婚,只是让关系确定而已,他们家老大、老二、老三都是这样相亲、订婚、一个月后结婚的。我受教了。 我相过对方直接告诉我,基于优生学,他希望老婆最少一六五,我太矮,所以谢谢,不必再联络。 我曾经差点跟同一个人相三次,分别是阿姨、邻居和我的保险经纪人介绍……至今依然不解,三个生活圈子截然不同的人,怎么会认识同一个人,还不约而同要介绍给我?嘉义太小?有可能。可是人家在台中上班啊!这是个神圣的谜。 我相过……七牵八拐,原来对方是我表哥。这不是相亲大会,是认亲大会。 我相过……太多太多,有趣的、难堪的、好玩的、尴尬的,自己都数不清。最后我投降,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再稀奇的都能遇到。然后小小悲伤自己写的故事居然不能比现实生活更离奇,我去墙角反省。 我的相亲经验以前也写过,不过那时的经验尚无现在多,这种东西果然需要靠累积。但我累积它干么?继续在墙角画圈圈。 有人问,我为什么不自己去交男朋友,非要人家介绍?其实无关内向、外向问题,也不是成天待在家里的宅女,纯粹是懒,没有人在后面推,我直接变猪。 有朋友问我,小说写久了会不会太梦幻,连现实生活都像在梦中,盼望着多金总裁、白马王子,拥有权势、名利、地位,一跃成为社交界新星,从此步入名媛贵妇之流。 拜托喔!就因为小说写久了,梦幻都用在故事里了,现实生活中,我们比谁都看得清楚,起码我认识的几位同行都是如此。 我们理智地编着梦,自娱而娱人。但不会白痴地以为王子与公主一定会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没有付出,不会有幸福。 而且我超讨厌豪门夜宴那种表面上笑着、私底下斗心机、大家比名牌、比金钱……那种只有外表奢华美丽的东西。 我以前当领队时服侍过太多这种有钱人了,进入免税商店,好像所有东西都不用钱,刷卡不眨眼,随便一买就是几十万。 一团二十个人,甲跟乙的房间绝对要安排在不同楼层,丙跟丁一路冷嘲热讽,戊和巳总要抢同一种东西,如果只是百货公司的商品,那还ok,偏偏他们连去按摩都非指定同一个师傅不可……整团人从头比到尾,我是一路擦着冷汗回国的。 之后他们说这一趟玩得很高兴,开party庆祝,请我去,我死都不去。你们斗得很快乐,我可一点都不开心(个人经验而已,我想好的也是有,不过我恰巧遇到麻烦的,于是留下先入为主的观念,觉得有钱人就是难侍候,坚持不作麻雀变凤凰的美梦)。 后来我老板跟我说,我没去太可惜了,他认识了很多民代、总经理、董事长什么的,又接了一大笔生意。不过他有包红包给我,算是奖励我帮公司赚了钱。 但是他问我要不要带接下来的团时,我跟他说谢谢,请给我老人会的团。我喜欢阿公跟阿嬷。 最后,我没有带到任何一团,因为一星期后的某天,我下班回家看新闻,发现我老板被警察抓了,说是涉嫌诈欺;而且他已经被通缉很久了,连身分证都是假的,还用这个假身分去申请营利事业登记证,足见假证件制作之精良。 那一个月我白做工了,没领到一块钱薪水,我老爸还问我,今年尾牙要吃自己喔? 呜,这是在伤口上撒盐,我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