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地型男》 序言 哈啾──(揉鼻子、擦鼻涕中。) 嘿嘿,不好意思,因应气候变化,绿风筝的鼻子总是会不受控制的表现惊人。没关系,先让我擦点香港来的活络油,活络一下我的鼻子,待会保证万事亨通啦! 我擦、我擦、我擦擦擦…… 好,鼻子危机解除,咱们来聊聊近况。 话说最近的绿风筝……运气简直好到要破表!(有没有看到,是要破表喔,可见我有多lucky。) 柯罗莎台风来袭,绿风筝本来打算跟阿姊安度一个被美丽睡眠填满的周末,谁知道……将将,绿风筝睡著、睡著,管他屋外是不是飞花落叶即可伤人也不关我的事。哪知,悄悄的,屋里的水位就从无到有,以一种诡谲多变的速度不断的往上攀升,突然阿姊惊叫一声,绿风筝已经被包围在一片汪洋之中。 “啊──”我凄厉的哀嚎,只能接过阿姊扔来的划桨……嗯,演太过了,其实是抹布啦!绿风筝拿著抹布,含泪擦著地板,以防止我的小床漂呀漂的,漂到大海去。 过完台风,就该迎接双十国庆了。某日,绿风筝我正睡得跟死猪一样──阿姊都说我睡觉的模样很像死猪,虽然我老是忍不住强辩自己是睡美人,但是,猪就猪啦,谁怕谁。 好,离题了,回到绿风筝睡得跟死猪一样,突然天空响起一阵隆隆声,我吓得跳起来大嚷,“救命啊,空袭!是空袭!中共打过来了──防空洞呢?我要去躲起来,快!” 阿姊臭著脸,狠狠的瞪著我,“白痴,是伟大国军的飞机啦!人家赶著去总统府排练天降神兵,谁要空袭你这个笨蛋!” 哇咧,又被阿姊臭骂一顿了。但是,绿风筝的好运可不只这些喔! 有感于近日佛泽稍弱,阿姊拉著绿风筝去参拜、参拜,多多吸取一下众家神明的恩泽,好让绿风筝可以文思泉涌,过程一切都很顺利,绿风筝还不忘拿了一包结缘米,想跟伟大的神明结善缘、讨平安,回程阿姊喂养我一顿丰盛的午餐后,我们欢人喜地的回家。 绿风筝难得善心大发的帮阿姊找停车位,结果,出师未捷身先死── “救人喔,阿姊,我踩到嗯嗯了啦!”绿风筝不计形象的大嚷,果然赚到同情的眼光。 我恨狗大便!毁了绿风筝的可爱小鞋鞋,案发至今,绿风筝死都不愿意靠近那双鞋子一步,弃在门外任由风吹雨打。 掰掰了,鞋鞋~ 看在我好运连连的份上,拜请诸位大德多多捧场绿风筝的新书──《草地型男》,我一定会替诸位大德多祈求一些好运的,我保证! 第一章 你知道什么是“默.写字楼”吗? 写字,顾名思义指的就是以文字维生的一种工作型态。 当现代所有职业都渐趋仰仗人力派遣公司的新兴工作模式:又字工作也需要专属的派遣组织来统合,“默.写字楼”就是肩负着这样别具意义的存在性。 汇聚庞大的作者族群,掌握文字业界绝大多数的工作量,“默.写字楼”就是串联起作者与业主之间完美合作的伟大桥梁。 这个世界对于单打独斗的战士通常是观望多于扶持的,少了桥梁,两造之间只能做困兽之斗,就像妓女和嫖客少了中间拉线的三七仔,专业的性工作模式就会大打折扣,所以,你也可以说,“默.写字楼”就是文字工作界的皮条客。 噗哧,皮条客……“默.写字楼”是皮条客的仲介大本营,哈哈!哈哈哈!那阿默岂不就是皮条客之王? 哈!哈哈!哈哈哈……光束下的蒙永丽优雅尽失的仰天长笑。 “张默是皮条客,人神共愤的投机份子……” 伏趴在桌面上的脸正为了梦里的得意而咕哝窃笑着,大大勾起的嘴角流淌着口水,仿佛随时就要在这桌面汇聚成潭。 简直可媲美包公的黑脸居高临下的瞅了这不知死活的笨蛋一眼── 翻掌引来凌厉掌风疾速扫去,猛烈击上兀自陶醉梦乡人儿的后脑勺,犹在梦里窃笑的人儿猝不及防,额头重重撞上桌面── 砰!梦,终于歇止。 嘶──那无疑是一记椎心刺骨的痛! 睁开惺忪睡眼,蒙永丽愤怒的找着罪魁祸首,“谁?是哪个王八混蛋偷袭我?是好汉就给我滚出来,不要当缩头缩脑的乌龟。” 瞧,蒙永丽那龇牙咧嘴的模样,简直就像是追不到自己尾巴而发狂的笨狗。 似笑非笑的冷脸陡的闯进蒙永丽的视线范围,默.写字楼的大头目──张默用两只手指狠狠的顶住她的额头,目光温柔得叫人直打哆嗦── “好,说我是皮条客,蒙永丽,你真了不起,敢跑来这里给我开冷气、睡大觉,你他妈的再不快去给我采访、交稿子,我保证下一秒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把你挫骨扬灰,看你还要怎么用那张刁钻的嘴巴喊我皮条客。”不疾不徐的口吻,连恫吓都要维持他一贯的文人优雅。 即便张默浑身上下不见火爆因子,可蒙永丽还是被他吓得一阵瑟缩心慌。 完了!她什么时候把心里的话给嚷出来了? 偷偷觑向张默阴晴不定的冷脸,心里嘀咕着,看,这个皮条客又要逼良为娼了,三天三夜没睡,铁打的身体也吃不消,况且她可是写字楼的大红牌,偷偷补一下眠也不行,这世界还有没有天理啊? “看什么,怀疑吗?”投去阴恻的一眼,“再赖着偷懒,每一页扣你个五百块钱!”他笑着,轻轻的。 啧,瞧他说话的模样,仿佛是在说鸡蛋一斤二十一块。 对照他的云淡风轻,蒙永丽可是瞠瞪着牛铃般的大眼,愤恨难平。 “啥,每一页要扣五百块钱?” 张默十分笃定的点点头。 这家伙是吸血的水蛭啊,怎么会这么残忍,根本是存心往她痛处踩。 想她蒙永丽什么不爱就是爱钱,而且还爱到天荒地老、刻骨铭心,她人生第一目标就是要在有生之年嚣张的住进信义豪宅,就算三餐只能吃御饭团,她也要优雅的喝着顶级干邑白兰地,远眺台北一○一大楼的绚烂美景,彻底享受成功的快感。 偏偏张默这个臭家伙竟然妄想要阻碍她迈向成功的“钱”进之道! 好,给她好好的等着,她可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蒙永丽啊,谁都休想要阻挠她的成功。 眼神充满杀气的蒙永丽豪迈的抹去嘴边的口水,一手操起塞满东西的包包,一手抓住笔电,旋即像是屁股着火的母鸡咻的冲出默.写字楼。 “逼良为娼啊,张默又在逼良为娼了!”不忘一路嚷嚷着离开。 张默冷瞅着远去的身影,翻开工作明细── 很好,抢钱女王上工了,代表他这个文字皮条客又有收入即将入袋。他微笑的想像拆帐时的快感。 目光不经意的瞅见注载着各个作者工作明细的本子── 受访人:孙嘉尧 执行者:蒙永丽 地点:农业改良场 截稿日期:采访结束当日午夜十二点整 唷唷,这不是目前放眼台湾,结合传统与新兴农业最不遗余力,声名大噪、人气响当当的帅气农家青年吗? “肥缺呀肥缺,蒙永丽,我真是待你不薄啊!”张默的嘴边掠过玩味的笑。 夏天的户外,穿着无袖t恤的健壮身影不畏中台湾的烈日,徒手拨取着面前颜色略深的土壤,手指细腻的揉捏着,继而凑到面前嗅闻,专注的模样就像是名职业品香师。 不过,他并不是在品香,而是在感受土壤的质地。 长期以来从事农业生产,孙嘉尧浑身肌肤莫不散发着如蜂蜜般诱人的光泽,肌理线条也无一不展现出结实的健美姿态,除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栽种与收成,近年来,研究、改良也成了他工作之余的一种趣味。 沉吟一会儿,他挑选了几个区块,分别取了一些土壤放在玻璃皿中,打算带到农业改良场去请专人化验分析土质。 “哥,你在哪里?哥──”妹妹孙嘉蓉的嗓音从大屋里清晰的传来。 孙嘉尧先是顿下手边的动作,别过头张望四周,确认她已经掌握他的踪影,才又低下头来专注的继续他手边的动作。 孙嘉蓉方在他面前站定,话都还来不及说,他已经抢白问:“什么事?” “应也不应一声,活像是个不相干的人,害我差点把整个屋子都跑透了。”她埋怨的瞅他一眼。 孙家,说大不大,但是要彻底的跑透,少说也得花个十来分钟,尤其得在这传统的大宅子里找个懒惰吭声的家伙,难度自然是加倍许多。 “所以我问什么事啊,干么又不说了?”他不当一回事的随兴模样像是存心要激怒妹妹。 “喏,奶奶要我拿给你的。”孙嘉蓉递来一只方方正正的相本。 略显老气的红色封面,显然又是来自镇上那唯一一家百年老相馆的杰作,不用看,光是用脚指头想,孙嘉尧也知道那玩意儿是做什么用的。 孙嘉尧摆明就是不把东西接过手来,只是贼贼的扬扬他沾了土的手,对妹妹露出一脸爱莫能助的模样。 明明看穿哥哥的伎俩,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孙嘉蓉气不过的直跺脚。“快拿去,这是你的!” “我手脏,弄脏了相片可对人家不好意思。”搪塞的借口。 打从大姊震慑于奶奶的淫威,火速把自己的终身大事了结后,她老人家的如意算盘就开始转移目标,打到他这孙家长孙身上。 大姊倒好,还有个旧情人可以嫁,问题是他整天跟果树搅和在一起,难不成要找棵果树共结连理枝? 算了吧,想想办法让树上的果子多长些还比较实际点。 “快点拿去啦!”像是烫手山芋,孙嘉蓉急着摆脱。 “就说我已经看过了,不来电,没感觉。”三言两语就想打发。 转身坐上檐廊下的石阶,孙嘉尧拍拍手上的上,歪头想了想自己的理想伴侣…… 那犹是一个模模糊糊的模样,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对方绝对不能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娇滴滴大小姐,要不,不出三天,铁定阵亡在以农起家的孙家,到时,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孙家以凌虐新妇为乐呢! 至于勤俭持家、逆来顺受、吃苦耐劳……那也甭了,还是少来那套传统妇女美德吧!他吃不消── 见大哥又是那副意兴阑珊的模样,不耐烦的孙嘉蓉手叉起腰,颇有河东狮吼的态势,“听着,孙嘉尧,这个超级烂借口你已经用了三十五回了,奶奶说,再不来电,她就要差人把你绑到外头的大电塔去,好让你全身上下通通来电!”她恶狠狠的说。 “啧,这么穷凶极恶的,当心外人以为是我这哥哥挡了你的姻缘路,所以你大小姐才这么抓狂。快去、快去,跟奶奶讨论黄道吉日,有人要娶你就快嫁,别顾忌我了,我会比照大姊的等级,分个一甲地给你当嫁妆。”他一副揶揄的模样。 事实归事实,但是被这么挑明的说嘴,孙嘉蓉还是当场恼得大嚷,“谁要你的一甲地。可恶,我不管你了!” 把相本一古脑儿的丢给了孙嘉尧,满脸涨红的她索性转身走人,但走了几步,她又回过头来── “又有什么事了?”斜倚着身子,头也不回的孙嘉尧懒洋洋的问。 “改良场打电话来,提醒你不要忘了今天下午的采访。” 正坐起身,他皱眉,“啧,又是什么了不起的采访?” 打从几年前他异想天开的拿自家果园当白老鼠,基于好玩心态种植出一堆奇奇怪怪的新品种,偷懒之余又把部分果园规划成休闲农场,藉以骗取那些城市乡巴佬口袋里白花花的钱,等他玩够了把戏正想要陪奶奶低调的颐养天年,却在今年初好死不死的获选为十大杰出青年农民,从此,平静的好日子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难道是他身上有感光器吗?那些镁光灯不知道怎么的,纷纷往他身上靠拢,搞得他变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生活在被追逐解剖的恶梦中,偶尔看见他出门逛逛,路人也把他当明星似的追逐尖叫。 拜托,年轻人种水果很离奇吗?非得这样三天两头的大肆报导! 追根究底,他也不过就是个普通少年仔,会跟朋友去唱歌、喝酒,也会跟大家一样风靡wii打打线上游戏什么的,问题是被这些媒体一报导后,他变成奇特人物了,所有的举动都是特别的,好像他孙嘉尧跟水果画上等号似的。 “我哪会知道,总之你快去就是了,别耽误大家时间,这回来采访的人听说是一大早就远从台北赶来,你啊,别怠慢了人家。”孙嘉蓉撂下话。 “我就不能拒绝吗?” “当然不行,谁叫你这场长没事搞一堆名堂,又是改良场又是休闲农场,活该,自己种的果要自己去收拾,掰掰!”她不忘叮嘱,“对了,万一要照相,记得动作、表情不要像白痴一样,知道吗?”幸灾乐祸的转身走人。 哇咧,他又不是职业模特儿,有台机器对着他猛拍,他哪有可能自在得起来,竟然把他贬得跟呆痴没两样。 “妈的,孙嘉蓉,你到底是不是我妹妹啊?” “我真希望我不是啊!有这种任性妄为的哥哥,谁要我送谁,而且还是无条件奉送喔!也不知道你在龟毛什么,结婚有什么了不得的,年纪到了就去法院把印章盖一盖,不要痴心妄想着单身生活的自由逍遥,非得要搞得大家鸡飞狗跳。” “对,我就是存心要挡在你面前,让你嫁不出去,怎样,咬我啊!”孙嘉尧对着妹妹的背影恶意的挑衅。 咚!不知打哪来的荔枝子儿,敲得他额头发疼。 可恶,一定是孙嘉蓉,嘴巴辩不赢人就光会使些小动作,女流之辈喔…… 穿着百洗褪色的无袖t恤、长裤,脚下是纵横果园无数次、荣获坊间农民最爱的万用黄色胶鞋,孙嘉尧骑着充满原始气息的野狼125打档摩托车,所到之处── 俊朗黝黑的阳光脸孔外加健硕挺拔的身形,总是让路人为之疯狂。 没办法,乡下地方什么没有,老弱妇孺最多,偶尔能出现这么个俊俏健壮的男人,铁定成为婆婆妈妈们谈论的对象,毕竟,就算自己老了,也可以帮自家女儿打探、打探吧! 瞧她们各个目光热切的模样,一副要把孙嘉尧生吞活吃似的,彼此之间还不忘暗自较劲,就怕如此优质货色会被人捷足先登。 聊着、聊着,婆婆妈妈们竟然斗起嘴来,谁都嚷着自家女儿最秀外慧中,孙嘉尧配自家女儿最是天赐良缘……嚷得仅仅是路过的孙嘉尧想要不听见都很难。 长得俊俏是他的错吗?早知道就戴面具出门。 要他自毁容貌,很抱歉,那是绝对办不到,戴面具出门是他最后的底限了。 刻意忽视那些欧巴桑们虎视眈眈的眼神,前往改良场的路上,孙嘉尧决定先善待自己的五脏庙一下,没得选择,只能走进街上那一千零一家面摊。 “老板娘,馄饨面来一碗,再切几盘小菜。” 凡夫俗子,肚子饿了就要吃,至少吃饱了,他才有力气在那些指指点点中从容来去,待会也才能跟那个台北来的大记者鬼扯瞎说。 “阿尧,你又上报纸了是不是?上礼拜报纸里有张相片,那人长得跟你超像的。”面摊老板娘送来汤面不忘热情的探问。 说起上个礼拜那个熟女级的八爪章鱼女记者,还真是吓死人了,明明只是个小采访,却逼得他得拿出浑身的气力来跟她纠缠奋战,要不是妹妹及时出现,只怕他已经被那疯狂爱慕着他的女记者强行拖到礼堂举行婚礼去了。 不过,若真发生如此惊悚的事,他宁可当场切腹自杀来告慰孙家祖宗,也不愿自身清白遭到玷污。 孙嘉尧苦笑一抹,“一定是搞错人了,我上礼拜都在果园忙着收成,不可能是我啦!我又不是什么大明星,搞错人了。”含糊的唬弄过去。 “是吗,可是看起来明明是你啊,等等喔,我找找看旧报纸,真的很像你欸……”老板娘半信半疑的撇下手中的锅铲,努力的想要从一旁的报纸堆翻出证据。 孙嘉尧摇摇头,不忍阻止老板娘追根究底的癖好,索性唏哩呼噜的大口吃了起来。 三两下,把桌上的小菜横扫一空,手中的筷子夹起了最后一口面正要往嘴里送,黝黑之中分外明亮的双眸冷不防的被外头马路上那辆龟速行进的红色小车给吸引住── 皱眉思忖,已经是第几趟了? 打从他坐在这个位子面对马路嗑面开始,那辆面生的红色小车就不断的在这附近绕圈圈,就算真的迷路了,难道那伟大的驾驶都没有发现自己始终在这条街道上反覆来去吗? “奇怪了,那辆红色的小车子为什么一直在这里绕啊绕的?”连小有年纪的老板娘都敏锐的发现了异状。 “走错路吧!” “希望是这样,都绕十多圈了,迷路也早该发现了。”老板娘满是防备的说道。 乡下地方淳朴归淳朴,可是治安问题也挺让人头痛,万一发生什么事,常常是几百公尺内都休想找到救星,身为这条路上唯一的一家面摊,老板娘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 红色小车走走停停,速度慢得像乌龟爬行不打紧,问题是出现的次数实在是太频繁了。 摇摇头,真的是看不下去了,路痴也要有个底限! 孙嘉尧吃下最后一口面,掏出百元钞票往桌上一搁,落拓不羁的抹抹嘴,兀自往外走去。 第二章 小车的驾驶座里,蒙永丽茫然的望着前方…… “怎么又回到这里了?”她望着眼前熟得不再熟的大椿树、红绿灯指标,咕哝低语着。 她明明看了仪表板旁的卫星导航系统不下数十次,每一次总再三确认终极目标无误,更甚者,她还翻出了备用的书面大地图,仔仔细细的研究周边道路,可是兜了十来圈,她还是找不到今天要去采访的农业改良场。 眼看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她竟然还在这儿鬼打墙! “我的宝贝啊,你给我争气一点,亏我为了你还不惜砸下两万多元新台币,如果第一天上路就让我找不到目的地,我回台北马上就去退货。”焦急的蒙永丽忙着跟她新安装的卫星导航系统精神喊话。 骑着心爱的野狼125,孙嘉尧用低于时速二十的速度缓缓接近那辆醒目的红色小车,然后像个庞然大物似的停靠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等着车主注意到他的存在。 一秒、两秒、三秒…… 他停在一旁都过了好几分钟了,车里的女驾驶始终没有表现出所谓的危机意识,从头到尾就只是傻愣愣的低头猛翻地图。 向来缺乏耐心的孙嘉尧不得不曲起手指,往驾驶座旁的玻璃敲了敲。 叩叩── 车厢里,蒙永丽转过头来,一双汪汪的大眼睛直愣愣的朝眼前陌生的男人瞧了去。 这男人有双明亮有神的眸子,尤其那活像是涂满蜂蜜似的健康肤色,把他的五宫衬托得分外突出,瞧,浑身纠结的肌肉线条,无一不展现阳刚之美。 只是……他敲她车窗玻璃想做啥? 孙嘉尧伸出手比了个动作,示意她降下车窗。 踌躇了一会儿,蒙永丽只得勉为其难的将车窗降下五公分的细缝,“请问,有什么事?”冷淡疏离的口吻。 “迷路了?” 她机警的马上竖起防备,“谁说的,我只是在学习如何熟悉道路驾驶。” 单身女性出门在外,最重要的就是不可以泄漏出无助的讯息,那只会替自己招来麻烦让有心人士有机可趁,想她蒙永丽可不是天字第一号大呆瓜,当然要在第一时间内强势的表明立场。 “熟悉道路驾驶应该不用埋头猛翻地图吧?”孙嘉尧瞅着她手里的大地图,忍不住戏谑的问。 “不关你的事。”说罢,迳自升起车窗,断绝对话。 喔,原来是个呛辣的时代新女性,就是方向感差了点。他杵在一旁莞尔沉吟,就是没打算离开。 驾驶座上的蒙永丽别过脸,尽管阳光下的阴影不断的提醒她对方存在的事实,她依然故作镇定的选择忽视,仅仅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外头身形健壮粗犷的男人,心里却忐忑不安。 “他到底走不走啊?”嘴里嘀咕着。 过没多久,孙嘉尧又再度敲了敲她的车窗玻璃。 浑身紧绷的蒙永丽心头猛的震了一下,二话不说,她决定虚张声势的给这男人一顿排头,好叫他知难而退。 “先生,你究竟有什么事?我就说我只是在熟悉道路驾驶的方式,如果可以的话,可不可以请你让开!”劈哩啪啦的就呛过去。 哎呀呀,真是好心被雷亲,明明就是迷路了,还不知道对救命恩人客气些,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我当然可以让你慢慢的去熟悉,不过,就怕天黑后,你还在这里熟悉!我是没差,只不过把一个女孩子丢在这种地方,实在有点过意不去,听说这里以前是个小刑场,不知道入夜之后会不会有什么灵异事件发生……”孙嘉尧刻意颤抖尾音留下无限想像,不忘附送给她一个──不信请试试看──的表情。 刑场?!蒙永丽瞠目结舌的望着眼前略显冷清的陌生地方,无法克制的战栗猛的从骨子里窜出,可一看见他嘴边戏谑的勾纹,心里的恐惧顿时被整个熄灭。 可恶,这男人一定是故意吓她的,最好全台湾有那么多古刑场啦! 哼,想使坏,门儿都没有,条条道路通罗马,她就不信她蒙永丽永远找不到改良场,只能被困在这儿。 仰起下颚骄傲的朝那陌生男人冷哼了一记,用力踩下油门,原本车速缓慢的红色小车突然变身成为马力十足的斗士,从他面前张扬的疾驰而去。 孙嘉尧也不恼,把他的野狼125熄火,转而从后方的工作箱里掏出一颗早上刚采收的水梨,靠着车身优哉游哉的啃了起来。 “嗯,果然是鲜甜多汁!”他发现自己简直是个水果天才,竟然能栽种出这么鲜脆多汁的水梨来,了不起,真的很了不起! 他尽情享受着口中充满鲜甜滋味的幸福感,水梨才啃了一半,哈哈,红色小车就像是堕入轮回道里的灵魂,分秒不差的再度出现。 孙嘉尧看着后照镜里不断接近的红色车影,忍住爆笑出来的冲动,跨步向前对着缓缓而来的车子挥手示好。 驾驶座上的蒙永丽紧握着方向盘,愤怒的瞪着挡风玻璃前的那张笑脸。 要不是撞死人得付出代价,她还真想踩紧油门不顾一切的辗毙这男人,包括他那讨厌的笑容。 “笑啊、笑啊,最好是笑死你,看一个外地女孩迷路有什么好笑的?”她在车厢里狠狠的咒骂。 孙嘉尧用他媲美松鼠的大白牙,一派轻松的把手中的水梨嗑得只剩下果核,随手往一旁的稻田扔去,抹抹手,从容的踱步走来。 蒙永丽下车和他对峙着,“你挡在马路上做什么?没听过马路如虎口吗?”忍不住迁怒的抢先责问。 “小姐,请问你要去哪里?”孙嘉尧扮起了绅士。 “不关你的事。”当场给了一记闭门羹。 靠在车门上,他瞥了眼红色小车的内装配备,“就说卫星导航系统不是万灵丹,路还不是靠人口耳相传走出来的。” “但是这玩意儿就是好用又便利,怎样?”她一脸倔傲。 现在的她愤怒得足以媲美一座威力强大的弹药库,只要有人试图引燃,她一定毫不留情的炸得对方粉身碎骨。 “好用还会让你迷路?”他一副不以为然的口吻。 “你说什么,我才没有迷路!”嗓门陡然拔尖。 “好,没有迷路,你只是暂时发生鬼打墙的现象,看来这里以前真的是座刑场。”孙嘉尧不忘假意的打了一下哆嗦,“不过,都说科技始终来自人性,如果人都会迷路,怎么可以要机器不迷路,那岂不是太不人性了。” “你啰哩巴唆些什么!!”蒙永丽清楚的感觉到这男人话里的调侃。 “说吧,你到底要去哪里?这里的马路虽然不是羊肠小径,不过也不是那么好抓方向,外来客会迷路并不意外。” “我哪里是外来客?” “从头到脚都是。这么简单的问题,我用膝盖想也知道。”他率直的说。 她虚情假意的赏了他崇拜的一眼,“唔,原来是用膝盖想的啊,我以为台湾的男人都只会靠腰,原来你也靠膝盖啊!”挑衅的回呛他。 狠角色,竟然敢这么呛人,有趣!他就是喜欢这种调调。 孙嘉尧一度被这颗小辣椒呛得哑口无言,挑了挑眉,见她还满脸防备,忍不住揶揄道:“如果你找路的能耐也像你的嘴巴一样厉害,就不会在这里多兜了十来圈的冤枉路,虽然没花多少时间,偏偏你老爸不是阿拉伯油王,劝你还是省点用吧!”他索性主动把手伸了过去,“喏,还不快拿来。”他讨着她放在副驾驶座写着目的地的记事本。 “做什么?”当他是怪物。 “拿来,那上头应该有地址吧?”他拿出空前的耐心,“油价又涨了,不需要跟自己的荷包过不去,还是你今晚打算在这座古刑场边住下?” 别扭了一下子,蒙永丽才勉为其难的拿了记事本递了过去,涂着粉紫色指甲油的手指悻悻然的朝上头写着农业改良场地址的方格指去。 “你要去农业改良场?”孙嘉尧讶然的朝她瞥了眼。 “嗯。” “去那里做什么?你不是会在那里工作的人。”大剌剌的目光毫不掩饰的朝她瞅去。 瞧那身充满青春气息的漂亮衣服,他怎么也无法想像眼前的她要如何踩着脚下的细跟凉鞋在改良场里工作奔走,画面太怪了。 “我是问路,又不需要对你做口头报告,你只要告诉我怎么走就行了。”其他的就废话少说。 孙嘉尧耸耸肩,“上车,我载你去。” “不用了,我自己有车,你看见了不是吗?”指指她的拉风小红。 “那里的车道只适合摩托车进出,你就别开车去找大家麻烦了。”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多点防备是必要的。 “你当然可以选择不相信,我、不、在、乎,反正这座古刑场应该会很欢迎你这种外来客的大驾光临。” “你──”这男人真是爱抬杠,“你别闹了好不好,不许你再多说一句什么古刑场,因为我快要来不及了啦!”她耐心尽失的大嚷。 “来不及?你要做什么?”他兴致高昂的睁大眼。 “采访!我要去农业改良场采访十大杰出青年农民──孙嘉尧。”蒙永丽忍无可忍的大声说。 不会这么巧吧,她要采访他? 原来嘉蓉口中那个远从台北来的采访记者就是她! 这下孙嘉尧不得不相信,缘分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 阖上记事本,他懒洋洋的把它还给她,“又是要采访孙嘉尧?他有什么了不起,大家干么一窝蜂的要来采访?他只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市井小民,凡夫俗子一枚。”黝黑俊俏的脸庞写满了不以为然。 蒙永丽不甘示弱,“他哪是什么凡夫俗子,他很了不起的,人家可是十大杰出青年农民,而且还自己成立了农业改良场,努力的为台湾的农业改良贡献一份心力,光是这一点就很了不起。”哪像你是个无赖!她在心里嘀咕。 “喔,原来你这么崇拜他。” “当然,比起你这爱抬杠的无赖,孙嘉尧先生自然是比你好上千倍、万倍,他值得我对他尊敬。” “可我听说他是个大烂人,为人懒散又不积极,很没有责任感。” 听见这人如此诋毁她的受访者,蒙永丽整个人像是被惹毛似的,握着拳头凶狠狠的瞪着对方,“欸,先生,请你不要随便这样诋毁一个人的名声,我会当你是嫉妒他的成就。是男人就不要这么小鼻子、小眼睛的,很丑欸。” 斜瞥他一眼。亏他还长得人模人样,品行真糟糕! “这么激烈,说说都不行,好,我叫孙嘉尧颁个奖牌给你,让你当他的头号粉丝,再让大家票选你成为后援会的会长,这样总行吧?”他语带调侃。 “你──没品!”她实在瞧不起这个男人,一点气度都没有。 相较于她的强烈反应,孙嘉尧始终维持着他浪荡不羁的模样。 不过说真的,被一个年轻女孩这么义正辞严的赞扬,男人的虚荣还是忍不住暗爽了起来,他发现自己快要爽到内伤了。 “既然时间紧迫,你就别龟龟毛毛了,快上车吧!”模样镇定的拍拍他的野狼125。 “我要开车去,你骑前面领路,我会好好跟着。”不让对方有机会拒绝,蒙永丽嚏嚏的踩着细跟凉鞋,率先坐回驾驶座。 不知道是因为方才的对话让她情绪一时难以平静,还是她已经被这里的马路指标搞得晕头转向,抑或是第三度空间的神灵作祟,车子重新启动后,她才轻轻踩上油门,整辆车就莫名其妙的失控冲向一旁灌溉用的小沟渠。 “啊──救命啊,救命啊!”她紧抓着方向盘放声尖叫。 直到车子整个卡死在沟渠上,可怕的冲撞力道才获得控制。 虽然只有前轮受困,可是严重倾斜的车身着实把驾驶座上的蒙永丽吓得惊魂未定。 孙嘉尧望着突如其来的惨况,无奈的发出叹息,只得走上前打开车门,“大小姐,还不快把你采访的工具通通带下车来。” 脸色惨白的她沮丧的问:“那、那我的车子呢……” 完了,她可还要仰赖它在结东采访工作后,安全的送她回台北呢! 大略看了看车况,孙嘉尧转身朝一百公尺外面摊的老板娘扯开嗓门大喊,“老板娘,可不可以帮我打电话给修车厂,叫他们把车子弄上来?” 老板娘走出来张望了下情况,二话不说便点头应允。 “这下子你总算可以乖乖上车了吧?” “真的没问题吗?我的车不会被肢解吧?”她心爱的小红可还在缴车贷。 “如果它的价值足以媲美一栋房子,那我就不敢保证它的安全无虞了。”他不忘调侃一句,“上车吧!” 心惊胆跳的蒙永丽忐忑的坐上他的野狼,“喂,我是要去农业改良场喔!”不忘再度提醒。 “是,农业改良场,我知道了,这回我不靠膝盖也不靠腰,保证只靠脑袋把你安全送到,可以吧?” 豪迈的野狼125以着一点都不豪迈的速度缓缓的往改良场前进,始终维持时速二十以下的龟速。 “先生,我赶时间,你可不可以骑快一点?”她都急得要杀人了,怎么他还这么悠哉,又不是在兜风。 “小姐,小心驶得万年船,欲速则不达,刚刚不是才受过教训,还学不乖?” “……”原本还牙尖嘴利的蒙永丽当场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可恶,要不是看在新台币的份上,为了更接近她的成功梦想,谁要千里迢迢跑到这盛产刁民的穷乡僻壤? 她再也管不了什么气质不气质,一张俏脸不断的对着这男人的背影扮鬼脸。 孙嘉尧从后照镜里看见她龇牙咧嘴的模样,当下只觉得好笑。 他,就是喜欢这种调调! 野狼125钻进了一条窄小的产业道路,路口用来指示农业改良场的招牌小得不能再小,能够看见也真是奇人异事了。 “为什么改良场的马路不拓宽?”蒙永丽问。 “为什么要拓宽?让一堆人来把这里搞得不得安宁吗?”孙嘉尧反问,“这是私人的改良场,不是政府开办的,没那么多公帑可以挥霍。” “难道这里的场长没有想要去争取外界奥援吗?” “放心,暂时还倒不了,有企业集团会定时拨出款项赞助。” “看吧,梦想果然还是需要金钱辅助的。”蒙永丽有感而发,心里更加坚定她加入抢钱行列的信念。 “梦想?这跟梦想有什么关系?”孙嘉尧扯开嘴角,笑得洒脱又不羁。 他自认从来不是怀抱大梦想的人,而是一个喜欢在生活中找乐趣的人,说到底,这些农产品改良不改良都只关系到他人生趣味与否,偏偏外人老以为他在研发什么惊天动地的赚钱好产品,媒体只要多关注这个私人农业改良场一点,不时就会有一些欠扁又不入流的小贼来光顾。 摸走了改良后的宝贵成果也就算了,还破坏苦心经营的试验场周边环境,与其三天两头花心思关照那些蠢贼,不如让这儿维持原有的低调跟不便利,至少省事多了。 野狼125缓缓的从杂草丛生的小路拨云见日的闯了出来,蒙永丽想也不想的拿起手中的相机,赶紧把眼前的柳暗花明捕捉住。 喀嚓!喀嚓!连续的几个快门声响,直到孙嘉尧将他的野狼停在一栋建筑物前,猝不及防的蒙永丽整个人重心不稳的撞了上去。 “啊──”她的额头狠狠敲上他的后脑勺,疼得她眼睛几乎要泛出泪水来。 “到了,下车。”相较于她的疼痛,身强体壮的孙嘉尧仿佛没神经似的,浑然没感觉的迳自往前走去。 “这家伙该不会是无敌铁金刚投胎转世的吧,真是痛死我了……”蒙永丽龇牙咧嘴的喊疼。 走进了新式的建筑物,他抛下话,“你先在这里等,待会会有人来跟你接洽。”旋即拎着从家里的苗圃挖来的土壤,迳自往后方走去。 他走后,蒙永丽一个人在原地东张西望。 这个改良场跟她想像的很不一样,光就整个建筑结构看起来,完全不像是记忆中的农村建筑,而是颇有现代化科技的前卫味道,此外,整体建筑又巧妙且自然的汲取光线,少去许许多多的电器化设备,朴实中让人看见这儿不平凡的特别。 蒙永丽忍不住抓起相机多捕捉了几张私人农业改良场的主体建筑。 突然,庞然黑影闯进了她的镜头范围,她赶紧放下相机── “你好,我来跟孙嘉尧先生做个简单采访,敝姓蒙,名永丽,从台北过来的,我之前有跟你们这里的工作人员联系过,很抱歉因为迷路所以耽误些许时间,请问,我方便现在就见孙先生吗?” 有别于稍早前思绪混乱的狼狈,恢复干练的蒙永丽大方的伸出手,毫不扭捏的态度展现她在工作领域的自信。 面前这晒得像黑炭的男子充满善意的对她笑说:“嘉尧在后头跟技术人员讨论一些新品种的虫害问题,如果你想过去看看,不介意的话建议你暂时穿上这个。”大手拎着一双沾了污泥的黄色胶鞋。 蒙永丽看看超大的黄色胶鞋,又低头看看自己的细跟凉鞋,“这是……” “后面都是农地,因为自动洒水灌溉系统的关系,有些泥泞,穿这个会比较方便走路。” 她看了看鞋子,犹豫着要不要接受。“请问,这是谁的鞋?” “嘉尧的,他很习惯在这儿赤脚行走,所以这双鞋先借你穿。” 她推辞不是,收下也不是,为难的看着这双叫人浑身发麻的胶鞋,“……你、你先放着就可以了。” 她需要一点心理建设。 就算她蒙永丽做人再怎么大而化之、不拘小节,对于这种豪迈的将鞋子出借给她的举动,老实说,小有洁癖的她还是觉得怕怕呀! 挣扎了半晌,她不得不对如此坦率的好意慨然拒绝,还是习惯穿着她的细跟小凉鞋冲锋陷阵去。 结果一踏出水泥地的范围,她的鞋跟就深陷在松软的土壤里,她忍着脸上因为心疼而起的抽搐,十分坚毅的不去看脚下的惨况,努力的抬起脚往那一大群人里去找寻她的受访者。 眼前有七八个高头大马的健壮身躯阻挡在娇小的她面前。 “请问……”蒙永丽跳着对这些背影发问。 不知道是她的声音太小,还是大家真的太专心了,那些身影交头接耳的忙着对手中未成熟的果子评头论足,侃侃而谈关于虫害的消灭办法,就是没有人理睬她薄弱的声音。 天啊,谁来告诉她,这些人里到底哪一个是孙嘉尧?太阳那么大,她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要被融化蒸发了。 隐藏在身体里的火爆因子意外被烈阳引燃,她双手叉腰,凝聚丹田之力仰天大吼── “请问,孙嘉尧在哪里?” 终于,原本交头接耳无视于她存在的男人们纷纷停下了对话,转而把目光落向声音来源。 蒙永丽不自在的抹了抹额上的薄汗,咧开笑容强作镇定。 不被理会是一回事,现在一下子同时受到这么多双眼睛关注,她还真有点小小的尴尬。 “我、我是来采访孙先生的,请问他现在人在哪里?”她收敛了方才的河东狮吼,小心翼翼的问。 这群男人不约而同的让出了一条走道,厚实的手有志一同的往蹲在不远处的背影指去── 背对的人影适时回过身来,“唷!”打着赤脚、高卷裤管的孙嘉尧扬手对她打了个招呼。 青天霹雳! 蒙永丽歪着脑袋,瞠目结舌的望着对方久久无法回神,原来……方才在路上同她唇枪舌战大战三百回合的男人竟然就是孙嘉尧! “你不换上鞋子,没关系吗?”他指着她狼狈的脚。 蒙永丽满脸通红的瞅着他,暗暗思忖,都这种时候了,她哪有那个美国时间管她的鞋子? 该死,这里有没有洞啊,一想起方才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她真想把自己彻底掩埋,好来个眼不见为净。 “等你很久了喔,我的后援会会长!”孙嘉尧灿烂的笑容几乎咧到海角天边去。 第三章 “不用这样看着我吧?就算我已经很习惯女人用这种过分直接的目光透露出意图非礼我的讯息,但是,你的眼神可以再含蓄一点,这样比较符合年轻女孩的气质。” 孙嘉尧坐在改良场的场长办公室里,语带调侃的说。 打从知道眼前的男人就是她今天的采访对象──孙嘉尧,蒙永丽的目光就像是被钉死了似的,一路这样灼热的追随着他。 只是……就算他孙嘉尧是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被看久了心里多少也会觉得有那么丁点儿的不自在。 不过,被蒙永丽这样的女孩看,他愿意暂时忍受那种不自在,这样的优惠只有蒙永丽才有喔!谁叫她是他的头号大粉丝,后援会的会长。 “你、你就是孙嘉尧?”她语气颤抖的问。 “关于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我十八回了,喏,这是我的身分证,你可以拿去仔细的确认我的身分,注意喔,虽然我的配偶栏上是空白的,还是烦请你不要偷偷写上自己的名字。”不忘又揶揄了她一回。 这个都市妞儿很有趣,牙尖嘴利的她十足爱面子,可偏偏心思多疑胆子小,光是看着她那吹弹可破的脸庞因为气愤而鼓胀得像只小河豚,他就不知道在心里窃笑了几百回。 喏,模样说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简直比寄接梨穗上绽放的小白花儿还叫人喜爱。 跟那些一看到他就无言傻笑的小姐们相比,眼前的蒙永丽实在是好玩个百来倍,如果奶奶推荐的相亲对象都像她这么有趣,他或许可以勉为其难的考虑、考虑。 蒙永丽微眯起满布杀气的眼睛,小声低咒,“这男人可以再自恋一点!” 紧握拳头,她索性狠狠的闭上眼睛,透过不断的深呼吸,才能平静自己的情绪。 她是来采访的,又不是参加相亲,尤其他那张嘴巴根本是无时无刻都在损人,脑子烧坏了的笨蛋才想要在他空白的配偶栏写上名字! “你真的不仔细确认看看吗?”孙嘉尧拚命的想要把身分证递给她。 许久,被气得浑身微颤的蒙永丽总算睁开眼睛,勉强挤出笑容── “不用了,这个报导不是要登在交友杂志上,所以我不需要确认孙先生你是不是真的单身,我今天来是想访问你关于成立私人农业改良场的几个想法跟观点,不介意的话,我们现在马上开始进行访谈,可、以、吗?”严肃着脸孔,她咬牙切齿的说明来意。 哇,这么正经!看来是没得玩了,又得要办正事了。 孙嘉尧只好收起身分证,两手往身旁一摊,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 架好了相机、录音笔,蒙永丽拿出她初步拟好的几个采访问题,过程中不忘分神的去拍照并和受访者积极互动,能够成为默.写字楼里的大红牌,她对工作的认真态度是有目共睹的,当然,前提是受访者也愿意配合。 “请问,是什么样的动机,你会想要成立私人农业改良场,可不可以概略的说说改良场里主要是在从事哪方面的研发试验?” “我不想说。”孙嘉尧简单扼要的一句。 她瞠大眼,“啥,为什么?!” 该死,什么叫做不想说?如果他从第一个问题就不想说,那这个采访还要不要继续下去? 蒙永丽忍住想冲上前掐死人的冲动,捺着性子意图诱导她的受访者,“孙先生,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想说?”两只眼睛虚伪的笑成了弯月。 她简直像个幼教老师,循循善诱的哄骗着不配合的小娃儿,只是,眼前这娃儿会不会营养太好,长得太高大了点? 蒙永丽一度觉得自己很蠢,不过这种羞辱,相信之后一定会被到手的丰厚稿酬给抚平的。 “我说了你一定不信。”孙嘉尧把玩着方才采下没能成熟的生涩果子,意兴阑珊。 笑容乍隐,她的语气忍不住拔尖。“你不说怎么知道我相不相信?” “那我问你,你为什么工作?” “赚钱。”白痴啊这个家伙,工作首要条件当然就是为了赚钱,如此简单的问题有什么好问的? 如果不努力赚钱,她拿什么鬼东西住进她的信义豪宅?如果她不努力赚钱,她拿什么去喝她的干邑白兰地远眺美丽的101大楼? “如果钱赚够了呢?你还会愿意继续工作吗?你怎么选择?”孙嘉尧澄澈的目光十分专注的盯着她。 或许是他眼里的认真感染了她,蒙永丽稍稍中息怒火,认真的思索了好一会儿。 “那就要有非做不可的乐趣。”她以坚定不移的口吻回答。 现代人为什么不快乐?因为他们找不到有乐趣的工作,因为他们得为了维持生活而工作,不得不做的压力让他们陷入痛苦深渊。 原本瘫在椅子上的孙嘉尧突然一个起身弹指,“没错,就是为了乐趣,方才那个问题你已经帮我回答了,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伟大动机,就只是为了好玩,你真是我的知音啊,不愧是后援会会长的不二人选。欸,要不要来抱一个?”慷慨的张开双臂。 “不需要!”真是够了,蒙永丽感觉脑门上有一群乌鸦飞过。 好个淘气的受访者,把问题又扔回给她,看来,她蒙永丽得拿出毕生的精力来跟这位孙先生大战特战了。 “这里的技术人员大多是怎么样的背景?以一个私人机构要从事研发改良的试验工作有怎样的难处?你都是怎么去解决问题的?” “忘记了。”孙嘉尧手中把玩的东西从方才的果子换成了一只便利商店兑换来的塑胶娃娃,突然倾身向前,“蒙小姐,你未婚吗?” 按着快门的蒙永丽不疑有他,“当然。”下一秒,她愣住了,身子从相机后方采出头来,“孙先生,这不在我们访谈的范围里。” “问问嘛,有问有答不是挺好的。”他一副无辜的表情。 “请回答我,从事这样的工作有什么样的难处?你又是怎么去克服的?”为了不让他敷衍了事,她马上追加但书,“不要跟我说你忘记了。” “就真的忘记了啊,能有什么难处?顶多就是试验失败,可是过程还是保有了原来的乐趣,不是吗?” 好吧,脸部颤抖的蒙永丽勉强接受这种说法。 “除了工作的专业领域,可不可以跟大家说说你的家人?他们对于你这一路上的努力有什么样的看法?” “永丽,你家里有哪些人?兄弟姊妹一共是多少人?你家是传统大家庭还是小家庭?你在家里排行第几?”孙嘉尧对她的好奇也反应在问题上。 “孙先生,今天是我访问你,不是你访问我!”她没好气的说。 “有什么关系,就是大家聊聊嘛!”他又进一步问:“你有男朋友吗?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 “孙先生……”怒火在隐隐燃烧。 “叫我嘉尧就可以了,我都称呼你永丽了,别太见外。” 什么时候他们已经熟得可以直呼对方名字了?这个家伙到底知不知道他们今天是在干什么?她在工作,在做人物采访欸,他以为她在干么?婆婆妈妈之间的闲话家常吗? “说嘛、说嘛,什么样的男孩子才能够赢得你的青睐?如果是我呢?我追求你的话,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什么,嫁给他?! 她只不过是来采访,为什么还要赔上她后半辈子的幸福?这家伙根本是存心来捣蛋的。 啪!一脚踢开面前的阻碍物,顾不得一身优雅的打扮,忍无可忍的蒙永丽把脚豪迈的踩上面前的椅子,毫不犹豫的挺起身子使出河东狮吼的威力── “孙先生,我不是来相亲的。” 响彻云霄的呐喊不但狠狠的震撼了整栋改良场办公大楼,也大大的撼动了意图对她求婚的孙嘉尧。 他没吭声,只是充满玩味的坐回自己的椅子,嘴边不时闪过诡异的笑容,那口白牙闪耀得让蒙永丽几乎要崩溃。 “我投降了!” 这是一场失败的采访。 脱序的行程,脱序的受访对象,脱序的访谈内容……一切都是那么脱序,就连她这个采访执行者,也是一整个脱序。 搅和了大半天,蒙永丽不得不承认自己从孙嘉尧面前彻底败阵下来的事实,然后沮丧的垂着双肩草草收拾东西打包回家,要不,她还真不敢保证改良场办公室里明天会不会多出一具尸体来。 前去修车厂里领回了小红,大体上没问题,只是漂亮的红色外衣冲进去小沟渠的时候受伤了。 也罢,等回台北后再好好的重新进厂板金烤漆,因为她一点也不想连人带车的被扣留在异乡回不了家门。 回到市区在便利商店买了几瓶水,她打开车门坐在椅子上,望着她不得不宣布报废的细跟凉鞋,咳声叹气的用矿泉水慢慢的把脚上的污泥洗干净。 这时包包里的手机响了…… “你在哪里?”写字楼大头目打来的电话。 “死在路边,怎么,你要来帮我收尸吗?”她忍不住把脾气发向张默。 “要入殓之前记得先把稿子寄过来,其他的就祝你一路好死吧!”张默很没人性的说。 “你可以再卑劣一点,满脑子都是稿子,一点都不为我担心,好歹我是写字楼的大红牌。” “担心?我比较担心你会危害路人,狙杀受访者,况且,红牌也会有人老珠黄的一天,以色事人能几时,这话你没听过吗?” 张默果然料中了,她的确很想狙杀今天的受访者。但是,他不需要把她说得好像是个失去宠爱的小老婆,好歹她也是云英未嫁、待字闺中的小姐好吗? “你……好样!” “好说、好说,想要早早领钱就记得快点把稿子寄过来。” 没等蒙永丽回话,张默已经挂上电话。 “稿子、稿子,这种荒唐的采访过程写得出东西来才有鬼!” 可恶,倒了好几瓶的矿泉水,她的指缝里竟然还卡着顽强的污泥,这实在太污辱她身为一个时代女性的美好形象了。 蒙永丽一个气恼,胡乱的把脚下的细跟凉鞋蹬向千里远,像个小女孩似的要起脾气来。 咕噜、咕噜…… 可怜的肚子偏挑在这种时候抗议。 撑了两秒钟,饥肠辘辘的她只得抛下自尊,很没形象的蹬着单脚勾回鞋子,别扭的开车到大街小巷里找食物。 在马路上兜兜绕绕,眼尖的她看见一家卖米糕的店面正大排长龙。 嘿嘿,说起吃,蒙永丽就是爱这种大排长龙的老字号店家,就算得排上一两个小时,她也绝对不愿意错过。 没道理大家都吃过了,她却什么都没尝试,这说出去有辱她蒙永丽的威名。 把小红往停车格里塞去,她拎着手提包强忍着饥饿跟大家排起队来。 天啊……米糕的香气可以再折腾人一点,这么香不拉叽的,要是没有一点决心、毅力,哪抵挡得住这样的非人煎熬。 排队的队伍以着龟速前进,好不容易轮到她,蒙永丽萎靡的双眸马上迸射出无数条光芒,微张的唇还来不及发出声音,男人的嗓门已经从她身后先声夺人的嚷出── “两个米糕,两碗肉羹汤,再来两颗肉粽,切两盘小菜。” 听对方点餐点得如此泰然自若,显然一点都没有插队的羞耻自觉。 可恶,想混水摸鱼来插队,门儿都没有。 杀气腾腾的蒙永丽双手叉腰,回过头去正要发飙,视线不经意的闯进了一张并不陌生的脸孔。 “你、你……” 孙嘉尧端起托盘,“愣着做啥,快付钱啊!” “小姐,一共是两百八十块。”老板已经不耐烦的等着收钱。 一脸错愕的蒙永丽想也不想的赶紧从钱包里掏出钞票。 “走,坐里面那个位子好了,冷气一定很凉。”孙嘉尧一马当先的走了进去。 她就像是被施了法,傻呼呼的跟着他,浑然忘了方才的怒火。 “喏,这里的米糕远近驰名,快吃、快吃。”他推了一碗到她面前。 蒙永丽在扳开筷子开动的前一秒突然醒来── 有没有搞错啊,为什么是她帮他付钱?队伍是她排的,他假同行之便也就算了,竟然还敢指挥她付钱! “拿来──”白嫩嫩的掌心向上,一路凑到他面前去。 “什么东西?”尽管是装迷糊的时候,孙嘉尧却不忘在心里称赞她手挺美的。 “当然是钱!这个米糕,那个肉羹汤,还有肉粽、小菜都是我付钱的,不多不少,你得给我一百四十块钱。”她逐一的点过托盘上的食物。 “哎呀,礼尚往来嘛,谈钱多伤感情,何况我挺中意你的,伟大的后援会会长、我的头号大粉丝。” 够了,别再嚷嚷什么后援会会长、头号大粉丝的,那会让她想要一头撞死。她缩回身子划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顺便把他的中意当做世纪病毒冷处理。 “算了、算了,请你吃就请你,总之你不要再说什么中意不中意的鬼话了。”她真怕了他的中意。 “鬼话?我活得好好的,没事说啥鬼话,我可是很认真的,你没嫁我没娶,而且我们吃东西的选择还一模一样,你不觉得我们两个还挺适合的吗?” 肉麻当有趣,蒙永丽毫不留情的翻了一记白眼,“那你怎么不去中意外头那个排队的大肚腩先生?他跟你的选择也是一模一样啊!” 孙嘉尧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了一眼,差点被那颗浑圆的肚子吓到,猛拍胸口顺气,“如果我想不开要出柜的话,我会勉为其难的考虑、考虑。” “噗哧……”原本还恼火的她被他脸上的惊诧表情给逗笑了。 “不过,说真的,你真的电到我了。”收起揶揄,孙嘉尧十分认真的说。 两颊发热,蒙永丽被他的突然告白惹红了脸,连忙别过视线,避开他那认真又灼热的目光。 “虽然分隔两地的距离恋爱会比较辛苦,不过我愿意尝试看看。” “够了,孙嘉尧,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说下去了。”什么尝试不尝试的,她整个人羞得都要爆炸了,这样下去怎么吃东西啦! 他搁下筷子,从口袋里掏出她给的名片,“对了,打去这里真的可以联络到你吗?” “那是写字楼的电话,如果有事,阿默可以帮你转达。” 孙嘉尧顿时皱起眉,“所以不是能直接联系你本人,还得透过第三者?” “我觉得那样很好。”减少被骚扰的危机。 “你住的地方有没有电话?” “有,但是不会给你。”给了也没用,大多时候它是被停话的,因为总是会忘了缴钱。 好,有个性,但是他孙嘉尧也不是会被轻易打败的。 他思索了一会儿问:“你有没有笔?” 不疑有他,“有,等一下。”蒙永丽从手提包里拿出笔递给他。 孙嘉尧二话不说抓过她的手,翻过她的掌心就着柔软的手写下一串号码。 “你在干什么?”麻麻的笔触引来她的一阵惊呼。 “这是改良场办公室的专线电话。”他顿了一下。“不对,万一我不在那里,你会找不到我。” 嘀咕几句迳自又写了另一串电话。“这是我家的电话……不对,我应该给你我的个人专线……不,还是给你手机好了,这样你才能在第一时间找到我。” 他反覆的写下一串又一串的电话,把她的手心写成一片凌乱的蓝色。 蒙永丽没好气的看着他的杰作,“现在你到底研究好要给我哪一支电话号码了没?手心没位置了,要不要连手背也借你?” 孙嘉尧看着她的手心被写得乱成一片,不禁莞尔。 “手机借我一下。” “干么?”凌虐完她的手心现在又想要欺负她的手机吗? “借我一下,快点啦!”不断的推着她的肩膀。 这男人根本是天生的无赖,拗不过他,蒙永丽只好拿出自己的手机,“先说喔,不准给我打超过一分钟。” 手机接通后对话只要超过一分钟,对她来说就是废话连篇,她禁止自己当废人,也严格拒绝别人拿她的手机说废话。 “好。”孙嘉尧接过她的粉红机,就着按键按出一串号码后,紧接着按下拨出── 跟着,他拿出口袋里正响个不停的手机,满意的笑了笑,“这下我就有你的手机号码了。” “……”失策。这男人实在太狡猾! 接下来两人开始朝面前的美食进攻,嗑了大半的食物后,蒙永丽宣告投降,孙嘉尧二话不说,把她吃不完的接收过来,他那模样仿佛在宣告世人──他俩的关系不寻常哦。 她刻意忽视发烫的两颊,“我、我要回台北了。” “喔,什么时候再来?还是我去台北找你?”孙嘉尧认真的问。 快来人啊,来听听他问话的口气,他不会真的以为他们是男女朋友了吧? “听着,我们今天才认识,我们并不是男女朋友。”蒙永丽再认真不过的对他声明。 “我不介意我们跳过那个阶段直接成为夫妻。” 够了,他的话为什么总是让人头皮发麻?“总之,我不管你说什么中不中意的,再见。” “掰掰,亲爱的,开车小心一点。” 蒙永丽忍住骂人的冲动,把他自以为是的口气从心里彻底抹去,快步的离开。 她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庞大的身躯摇摇晃晃的在孙嘉尧面前坐下,他不是别人,正是刚刚承蒙蒙永丽钦点,把孙嘉尧吓得头皮发麻的大肚腩先生。 “阿尧,刚刚那个是谁啊?”大肚腩好奇的问。 “我女朋友。”他头也不抬的说。 毫不犹豫的,孙嘉尧迳自把她从一个不相干的人拉进了他的世界,因为他深信,她一定会是! “啊,你交女朋友了?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都不知道?那我妹妹怎么办?她很喜欢你,还说今年年底之前一定要挽着你的手步入礼堂,还要跟你生一窝孩子。” 孙嘉尧平静的喝光最后一口肉羹汤,抽过餐巾纸擦了擦嘴边的油腻,忍不住伸手拍拍友人的大肚腩,语重心长的说── “阿宽,你家的伙食办得这么好,就请令妹别委屈自己了,我家只供得起粗茶淡饭,她会饿坏的,而且年底的礼堂会爆满,她挤不进去的。” 至于那一窝孩子……他又不开幼稚园,不需要那么多小孩来折腾他的人生,况且他也养不起! 说完,孙嘉尧起身离开米糕店。 站在马路边掏出手机望着来电号码,他感觉今天的夜晚星空特别美丽。 “好饱!”他满足的拍拍肚子。 第四章 洗去一身狼狈,蒙永丽顶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走出来,顶楼的套房几乎要把单薄的她烤焦,可是为了前进101的梦想,她一定得强忍住身体里那股渴望狂吹冷气的奢侈念头。 盘腿而坐,电风扇的声音嗡嗡不休,房里唯一的小桌上散乱着刚冲洗出来的相片,她一边挑选着相片,一边翻开笔电,打算在期限以前把农业改良场的采访稿子弄出来。 层叠的相片里,有着灿烂笑容的家伙吸引了她的目光,她停下开档的动作,拿起一张相片专注的端详着上头的孙嘉尧…… 是说到了什么?工作的有趣与否吧! 坐在位子上开怀朗笑的他是那么的神采奕奕,他一定没料想到自己如此率真生动的一面会被镜头分秒不差捕捉到,瞧,充满阳光气息的肌肤就像是涂上了一层蜂蜜似的诱人。 这一点都不像是采访相片,反而比较像是两个许久不见的朋友在一场私人聚会的留念。蒙永丽看着看着,嘴边的笑容不自觉的泛开。 说真的,他长得挺不赖的,五官立体有型,眉宇间更是透着勃发的英气,尤其那毫不掩饰的串真态度,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做作虚伪,尽管有些赖皮,说的话又老是让人既好气又好笑,却也让人发现他童心可爱的一面。 她采访过太多名人了,许多西装笔挺的家伙们尽管外表风光亮丽,骨子里却是很贫乏,不管怎么发问,他们的回答永远是千篇一律叫人摸不着边际的官方说法,就连照相都显得拘谨矫情,生怕自己的缺点会被锐利的镜头捕捉到似的。 但是他们万万料想不到,越是刻意隐藏,虚伪就越容易被揭穿。 名人都太过冀望能经由这样的访谈拉进民众跟他们之间的距离,但是结果却总是搞砸,因为刻意的亲切只会让人不舒服,远不如孙嘉尧的真实。 她笑着放下了他的相片,转而打开档案和录音笔,准备开始进行撰稿工作,然而才一分钟不到,她就不得不抓狂宣告弃械投降。 这是哪门子的访谈对话? 不时会有个声音抢白的反问她问题,从她的交友状况到身家背景,详尽啰唆得让人以为她才是那个受访者。 胡乱的搔抓着头发,蒙永丽对着萤幕不知如何下手,偏偏面前的手机又在这时发出吵闹的声音。 她瞅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张默那只水蛭,又来催稿的。 “干么?”她口气很差的接听。 “我还没收到你今天的采访稿!”淡漠的口吻。 “我说张大爷呀,奴家十五分钟前才刚刚回到家,就算我是超人,你也得给我一点时间跑去路口的电话亭变身。” “什么时候可以给我?”张默才不管她是超人还是低人,他的人生就是不断的索稿、拆帐。 “吸血鬼,明天早上给你够义气了吧?” “我以为我是水蛭。” “你都是。” “对了,傍晚有一箱你的货运送到写字楼来,我让他们转送到你家去了。” “多谢。”没心思多跟张默哈拉,蒙永丽顺手将手机暂时关机,绝不再让人打扰她。 视线再转向相片的同时,不经意瞥到她的掌心,蓝色的凌乱号码已经被搓洗淡去,只剩下些许模糊的痕迹,她思索了好一会儿后,在萤幕上打下赤子心三个字,接下来就是一片空白…… 孙嘉尧的脸孔就像只撞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撞进她的思绪里,打乱了她所有的思考。 他说他中意她,他都这么跟前去采访的人轻佻的调笑吗?心口发闷。 他说他被她电到了,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身上也会有电流存在。微微透甜。 他说他愿意尝试远距离恋爱,这是真的吗?迷惘恍惚。 他说他…… 可恶,这男人把她向来引以为豪的理智通通抹去了,搞得她满脑子混乱,她今天一定是身体免疫系统出现破损,才会完全无法抵抗。 突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响,总算将蒙永丽从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里拉回。 “谁?”她抓下头发上的毛巾问。 “蒙小姐,我是房东太太,今天有你的货运喔!” “喔,我马上来。” 她赶紧起身打开铁门,门外,年过半百的房东太太吃力的扛着一箱东西。 “这么大箱!”她惊呼。 “是啊,晚餐的时候货运公司送来的,说里头是水果,不过那时候你还没回来,所以我先生就帮你代收了。” “水果?我没有订购什么水果啊?”蒙永丽连忙接过手来。 查看了上头的单子,农业改良场的地址写得很清楚,而寄件人竟然就是孙嘉尧。 “怎么会……”是他。蒙永丽低喃。 “那我就不打扰了,晚安。”房东太太客气的准备离开。 “等等房东太太,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这么多水果,你趁新鲜拿些回家吃吧!” 也不知道寄来的是什么水果,蒙永丽用力扯开纸箱,没想到竟是一颗颗浑圆饱满的水梨被小心翼翼的包装在纸箱里。 “哇,是水梨欸,品质这么棒,应该不便宜吧?”房东太太不禁赞叹。 蒙永丽用纸袋装了一些送给房东太太,在连番的道谢声中,她恍惚的关上门回到小桌前。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寄的?怎么也没跟她说一声? 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狠狠的撞了一下,看着孙嘉尧的相片,她的心好乱好乱。 发了老半天呆,待她回过神已经是三十分钟过去。 她起身解下水梨上的舒果网,捧着沉甸甸的梨子凑到水龙头下仔细的洗干净,回到电脑面前,她张嘴咬了一口,饱满的汁液充塞她口中,好甜……不单是嘴里,还有心里。 滋味美好得让她感动,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鼓舞,她感觉自己灵光乍现,搁下水梨,双手便在键盘上飞快的撰写着独属于孙嘉尧的专访。 赤子心就赤子心吧!像孙嘉尧那么与众不同的人,就应该要用不一样的方式来写他,八股的写法写下来他骨子里不羁的味道。 蒙永丽开心的吃着水梨,恣意的敲打着键盘,干涸的思绪像是冒出了涌泉,前所未有的顺遂。 心头,一棵以孙嘉尧为名的小苗种被偷偷种下…… 砰!砰!砰! “永丽,我来了,快开门,永丽──”门外,女子声嘶力竭的声音努力的想要穿过重围,唤醒屋里的主人。 “……嗯?”伏趴在笔电旁的脑袋恍惚的发出一个单音,也不晓得是在回应外头的呼喊或只是无意识的梦中呓语。 “蒙永丽,你是睡死了喔,快起来开门,我带食物来了,很丰盛的早午餐喔,快起来帮我开门。”姊妹淘成芸荷拎着大包小包,不断的站在门外大声嘶吼。 砰、砰、砰…… 成芸荷没完没了的拍打着大门,像是吃了坚持十八度西的御饭团那样的坚持,眼见整个屋子被拍得砰砰响,可是阻隔在她面前的那扇门却依然不见丝毫动静。 这下子成芸荷只好手脚并用,让大门发出更加“雄伟”的撞击声响。 蒙永丽的耳膜狠狠的被凌虐了好一会儿后,只见她迷迷糊糊的抬起头,低喃,“地震了喔?”脸颊上满是睡觉压出的红印。 茫然的抹抹脸,顺便拨开纠缠的发丝,扬起手臂胡乱擦着嘴边的口水,傻气的维持原姿势感受惊天动地的震撼,又过了许久,她总算从一串流畅的咒骂声里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恍如当头棒喝,蒙永丽猛然从地板上跳起! “嘶,好麻──”双脚传来刺骨的麻,让她措手不及的发软,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她赶紧拍打腿部试图恢复知觉。 “永丽,已经中午了,你不要再睡了啦,快点开门,我好热也好累。” “好啦,我马上就来。” 双手撑着勉强起身,蒙永丽艰苦的腾出一只手来查看信箱的寄件备份,确认稿子已经在她彻底昏迷前顺利寄出去后,她又因为支撑不住双脚的麻而二度瘫坐回地板。 “蒙永丽,你再不开门就死定了!”成芸荷耐心尽失的大吼。 完了,她再不去开门,非但她的食物会被阻挡在门外,她的小命也即将被门外那个盛怒的女人亲手终结。尤其她现在肚子很饿,尽管她才刚醒来。 蒙永丽努力的掐着双腿,踉跟跄跄的前去开门。门一开,只见俏丽的姊妹淘已经摇身一变成为充满怨气的冤魂。 啧啧,瞧那模样,日本电影里的阿鬼富江都比她亲切些! 顶着满布怨气的黑脸,先是白了蒙永丽一眼,接着鼻腔发出轻蔑的冷哼,成芸荷越过这个嗜睡的糟糕屋主,踩着新败家的高跟鞋嚏嚏的走进屋来。 “昨天晚上又赶稿了?” “嗯,张默一直催我。”她露出忏悔状。 “难怪手机打不通。” 成芸荷习以为常的拣了个中意的位子,把手中那堆食物安顿好,坐在屋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对满头大汗的自己猛摄风。 “今天高温三十几,你竟然可以忍着不开冷气?”当她是怪人的扫去一眼。 “还好啊,还没到巅峰。” “啧,你还想要撑到巅峰,你以为你在挑战极限啊蒙永丽,我看你真的会被101大楼害死,该不会哪天等你热死了,我还得哭哭啼啼的央求雪涅透过家族关系替你找101董座陈敏薰报仇雪恨吧?” “哪这么夸张,我活得好好的,只是没开冷气而已。” “冷气遥控器交出来──”成芸荷强势的说,手指飞快的摆动着。 “哎唷,明明天气很凉爽。”不开不开我不开,冷气绝对不许开。 “凉爽个鬼,你是眼瞎了啊,没看见我整个人活像是在雨林区,我的世界正疯狂的下着闷热的雷雨!” “你汗腺太发达了啦,明明就一点都不热。” 双方眼神厮杀了好一会儿,最后成芸荷豁出去了,“这世界不会因为我今天忍着不吹冷气,明天就让你住进信义豪宅,你不给也没关系,我自己找。” 起身在这几坪大的小套房里走来走去,没多久就在床底下发现了被当做史前遗迹保护着的冷气遥控器。成芸荷不顾蒙永丽哀求的眼光,手指按下遥控器,还连降了八度,这才舒心的回到原座。 “心痛!”蒙永丽抚着胸口,蹒跚的步入浴室,一边刷牙梳洗还不忘对屋外即将暴增的电表度数感到心疼不已。 “你的习惯可不可以改一改啊?” 满嘴牙膏泡沫的她探出头来,“什么习惯?我又没有过得很邋遢,我家可还是整洁明亮呢!” “不是说那个,我是指你手机,不要一赶稿子就关机好不好?张默今天早上快要被你气死了。” “张默?”惊讶的当下传来一阵漱口的水声,下一秒,蒙永丽胡乱的擦净了脸上的水渍,飞也似的奔了出来。 “喏,这是早餐,那是午餐。”成芸荷把食物推到她面前。 “你今天去写字楼了?是去看阿默的ㄏㄡ?”自诏鼻子灵得像狗似的蒙永丽巴着早餐,贼兮兮的瞅着成芸荷,不忘的谑笑问,顺手打开手机开关。 “谁说的,我是去写字楼找你!”她扬高下颚,理直气壮。 “找我?少来了,心知肚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宅女鲜少会去写字楼逛,要找我直接来这里就好了,干么跑去那里?想看张默就说一声,别牵拖到我这儿来。”蒙永丽挑明的说,笑容充满了揶揄,“谁不知道你成大小姐早拜倒在阿默的西装裤下了。”说着还挤眉弄眼的。 成芸荷丽容一冷,“显然今天的早午餐不大合你胃口,我还是把东西都带走算了,省得浪费。”她装腔作势的就要把拎来的食物打包带走。 蒙永丽及时按下她的手,“欸,等等,要不要这么狠啊,好歹我也是你生死与共的好姊妹啊!” “谁叫某人爱碎嘴。” “好,不说就不说,你是去探望我的,跟张默一点关系都没有,这样总行了吧?”吃着双蛋饼,她忍不住又嘀咕,“也不知道你喜欢那只水蛭哪里,我建议等你荣升血牛行列后再考虑要不要喜欢他,要不然你铁定被那个冷血的家伙吸得一滴不剩。” “多事,吃你的早餐啦。”感情不顺的成芸荷睨她一眼,随手抽起桌边的相片,眼睛顿时为之一亮,“咦,这是谁?” “十大杰出青年农民,我的最新受访者。”嘴巴忙着牛饮整袋豆浆。 “哇,长得挺不赖的嘛,一看就觉得很有男子气概,你不说我还真看不出他是个农家子弟,瞧那肤色晒得多匀称健康,我怀疑他根本是个冲浪好手,才不是什么青年农民呢!”一扫感情不顺的阴霾,她对着相片啧啧赞扬。 “哼,冲浪好手,改天有机会我会问问他是不是都在果园里冲浪。” “不要这么不屑好不好,你不觉得他长得很像杂志里走出来的新世代型男,光看那手臂的肌肉线条,哪是那些成天上健身房的白斩鸡可以比的,这种浑然天成的身材才称得上货真价实,也才是型男中的型男。”成芸荷读誉有加。 “型男?你也说过张默是型男啊,怎么我只觉得他跟吸血鬼没两样。” “不要又扯到张默!”她严厉警告。 蒙永丽耸耸肩,赶紧往嘴巴拉上一条隐形拉链,免得把姊妹淘惹毛了。 “啧啧,真是一整个帅,怎么张默每次给你的差事都这么好,不是型男就是凉缺,他结婚没?有没有女朋友了?” “别再啧啧啧了,欸,你要不要吃水梨,冰箱一堆,帮我消耗一点吧!” “水梨──”成芸荷放下相片,用看怪物的眼神死命的盯着蒙永丽。 “又怎么啦?你到底吃不吃?” 锐利的眸子锁定面前的人,狠狠的打量个十来趟,满是怀疑的猛摇头,一怪哉、怪哉,打从我认识你以来,你压根儿不像是会花钱买这种高级水果的人,宁可便秘也不愿意花钱买水果的揠门女才是我认识的蒙永丽。” “够了喔,干么说我宁可便秘?” 成芸荷打开了冰箱,顿时被那满坑满谷的水梨大军给吓住了,“说,哪儿偷抢来的?” “杰出青年给的,犒赏我千里迢迢的去采访他。”可能还包括贴补红色小车车进厂维修的费用,蒙永丽如是猜测。 抓来一颗往身上擦了擦,成芸荷张大嘴巴,毫不客气的咬了一大口,“我的天啊,这种等级的水果,应该只有殷雪涅那种富贵家庭才吃得起吧!超大、超甜的,我喜欢那个青年农民,够慷慨!” 没人格,一颗水梨就被收买了。 “对了,张默找我做啥?他应该知道我在赶稿子的时候最不喜欢被打扰的啊,而且我又不是第一次关机,他干么生气?” “不是张默找你。” “不然是谁?你不是说张默因为我关机,所以快被我气死了?” “有人一整个早上不断的打电话到写字楼吵着说要找你,等我抵达的时候,张默已经因为安宁受到打扰而臭着整张脸了。” “谁?” 她歪头想了想,“叫什么孙嘉尧的。” “啥?!”孙嘉尧的名字就像是魔咒,叫蒙永丽的灵魂与身体瞬间分离,当场被嘴里的豆浆给呛着了,“咳咳咳……” 腾出空闲的手往蒙永丽背上轻拍,成芸荷嚼着水梨,含糊不清的问:“他是谁啊?” 她涨红脸,“贡献水梨的十大杰出青年农民。” 为什么打电话给她?有什么要紧的事吗?想着想着,蒙永丽好像又听见他在她耳边嚷着中意……真叫人害羞。 成芸荷瞥她一眼,“你脸干么那么红?” 她瞪大眼睛,“我哪有──”激动否认。 成芸荷放下嘴边的水梨,古灵精怪的瞅视着蒙永丽脸上的变化,冷不防往脸脸颊掐了一把。 “说,你是不是被水梨给掳获了?该不会煞到人家了吧?”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怎么可能跟受访者……” “产生感情!”成芸荷自鼻孔轻哼,“老套的说辞,跟受访者产生感情有什么不好的,这也算是一种职场恋爱啊,多好!” “你别瞎想了。” “我的第六感很准的,不信,我马上打电话给雪涅跟紧织,叫她们两个来看看。”拿起手机就要跟其他两个姊妹淘告密去。 “住手──”蒙永丽抓住她,试图抢下成芸荷手中的手机,好阻止她的夸张渲染,“我不准你去大嘴巴!” “那你自己说,你有没有心动?” 心动?蒙永丽的心突然失序的跳动,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心动了,可是,不可否认,心口总是会冒出一股微微的酸甜,就像青苹果的滋味。 “快说!有、没、有?” 蒙永丽豁出去了!!“对啦对啦,我心动了,这样你满意了吧?” “既然心动了,那干么还不许我说?”她坚持就是要拨号。 “成芸荷,你给我住手啦!”又是一阵拉扯。 铃……两人不约而同停下动作,用四只眼睛盯着另一个造次的祸首。 “你的手机响了。”成芸荷提醒。 蒙永丽用眼神警告她不许轻举妄动,这才转身接起电话── “喂,哪位?” 遥远的彼端传来了男人的声音,“亲爱的永丽,水梨好吃吗?” 她歪头怔愣了好一会儿,“你是孙嘉尧──”惊愕。 “是他对不对?那个阳光男……”成芸荷兴奋的扑上来。 蒙永丽赶紧用脚阻挡她,还得分神跟电话彼端的男人周旋,“你打电话来做什么?”嗓音不自觉的颤抖着,因为又惊又喜。 “这个周末我会上台北一趟,我们来约会吧!” “啥,约会!”嗓音陡尖。 约会这两个字就像是点燃引线的火苗,瞬间让一旁的成芸荷双眸迸发烟火般的灿烂。 “约会欸,他要找你约会了喔!”成芸荷在一旁兴奋的鬼叫,“答应他,快点答应他,你不是对他也颇心动?” “闭嘴,我哪有?”蒙永丽矢口否认。 为了在场面失控前彻底防堵,她赶紧拉开距离,“抱歉,我、我没空,我这个周末有工作要采访。” 抢在最关键的一秒,她惊慌失措的挂了电话── 心,卜通卜通的跳着……浑身的细胞像是经历过一场毁天灭地的大爆破,她有一种虚脱的感觉。 “可恶,你干么拒绝人家?”成芸荷大为惋惜,“有个帅男人喜欢你干么还拿乔,现在趁着行情看涨不赶快把自己出清,难不成你要等到人老珠黄才贱价兜售自己吗?” 也对,她都几岁了,别人早都不知道谈过几百次恋爱了,偏偏她蒙永丽一次也没经历过,再不好好把握机会,难不成一辈子单身? 茫然的望着恼怒的成芸荷,突地,蒙永丽懊恼的扑向地板,不住的捶胸顿足。“对,我是笨蛋,我竟然拒绝了……” 该死的,她在那一瞬间心动了,她竟然因为孙嘉尧的邀约而动摇了! 可是,她却又愚蠢的拒绝了他,哎呀,她真是个笨蛋! 她现在后悔莫及了…… 第五章 如果没有加入默.写字楼,如果没有走入特约撰稿的工作行列,蒙永丽绝对不会知道这世界上竟然存在着从事各式各样工作的人,他们分布在社会的各个阶层,为了追求属于自己的人生努力去讨生活,就像她一样。 今天凌晨,天色犹未破晓的时刻,她千里迢迢的直奔采访现场,搭着讨河人阿辉伯的舢板船一起出河捕红虫,在凉风徐徐,四溅水花中,亲身体验着渐趋没落的红虫人生。 为了不让自己的存在一无是处,她一边采访一边帮着阿辉伯捕红虫,看着这些在污泥中找寻生活的老渔人,蒙永丽忘了自己睡眠不足的狼狈跟辛苦,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要把这次的访谈做得完美,让世人都能看到不一样的人生。 一整天,她跟着阿辉伯经历着他们习以为常的俭朴生活,用镜头,把每一个淳朴的画面收藏在相机里,直到夕阳余晖染红大地…… 挥别了阿辉伯的红虫人生,她驾着车子缓缓离开河口,没多久,被遗弃在车上一整天的手机就不甘寂寞的响了。 “永丽,你在哪里?采访结束了没?今天是繁织的婚礼,你没忘记吧?你可千万不要赶不及啊!”成芸荷急促的说话声不断传来。 尉繁织,大学时代的好姊妹,今天就要披上婚纱嫁入豪门,或许其夫家海达集团的雄厚背景让不少人对好友投以羡慕,不过真正让她感动的是好友对爱情的真诚执着。 “这么重要的日子我怎么可能会忘,采访刚结束,我现在就要赶过去了,我绝对不会错过繁织的捧花,你等着瞧吧!” 看了看时间,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束,来不及回家梳妆打扮了,反正婚礼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单身女性肯定很多,不差她一个在那儿争奇斗艳抢风采,能顺利接到繁织的捧花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哈哈,我就不信我的马丁鞋会抢输那堆高跟鞋娇娇女。” 踩着油门,蒙永丽一改龟速形象,驾着红色小车发狂的冲向尉繁织的婚礼会场── “杀!亲爱的小红车车,我们去抢捧花吧!今天晚上,就努力找一个能跟我们一同进驻信义豪宅的好男儿吧!”她狂放豪迈的道。 然而她的振奋不过持续短短几分钟,旋即被周六的可怕车潮给困住了。 “可恶,让开、让开,我绝对不许你们阻碍我的捧花之路。” 叭叭──她跟着大伙儿不甘示弱的在车阵里厮杀争道。 好不容易挣脱车潮赶到饭店,喜宴早已经开始了。 蒙永丽一身轻便装束气喘吁吁的赶来,身上还背着好几公斤的专业相机,若不是那身材、模样活脱脱就是个娇俏女孩,众人还以为是哪儿跑来的小捆工呢! “这里、这里!”成芸荷赶紧招手唤她。 蒙永丽松了口气的快步走去,“还没丢捧花吧?” “还没,就为了等你来。”出身世家的殷雪涅穿着礼服,气质可人的笑说。 “你怎么穿这样就跑来?”成芸荷看着蒙永丽脚下的马丁鞋,还有那身轻便t恤,显然一点都不赞同她的打扮。 “来不及回家换衣服,今天的交通奇糟无比,我从河口结束采访赶来已经很辛苦了。况且待会要抢捧花,我才不跟你们这些大小姐耍笨,厮杀的时候就是要穿马丁鞋才是王道!” “哼,我才不会让你呢!就算我穿高跟鞋又怎样?”成芸荷不甘示弱。 一来一往的斗嘴时,新人已经换了礼服再度进场,婚礼上的司仪马上邀请在场的未婚女性起身往舞台集合,因为重头戏来了,新娘要丢捧花喽! 蒙永丽毫不迟疑的拉开椅子,飞快的往舞台前冲去。 杵在一堆花枝招展的未婚女性里,尽管蒙永丽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但是斗志依然很激昂。 “抱歉,请男士朋友不要来抢捧花,这活动只开放给未婚女性。”司仪赶紧提醒。 “喂,怀疑啊,就是在说你呢,没穿裙子的马丁鞋同学。”成芸荷推推她。 可恶,她只不过是把马尾扎在脑袋后面,脚下没穿高跟鞋,没道理这样就误认她是男的吧? 蒙永丽的脸当场黑了大半,“我是女孩子,穿着马丁鞋的未婚女孩子!”她大声抗议,结果现场马上响起一阵轰笑声。 身穿礼服的尉繁织优雅的背对着台下所有的未婚女性,在众所期盼下,手中象征幸福延续的捧花被抛了出来── “我要、我要……” 原本隆重的婚宴会场突然陷入一阵混乱,几秒钟前都还婉约可人的女孩顿时个个变成了凶猛野兽,不顾自身的淑女装扮,只为了争夺一束捧花而陷入疯狂厮杀。 天啊,战争也不过是如此吧?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捧花在诸多玉手中抢来抢去,突然有一只手臂在混乱中异军突起,“我抢到了,耶!我抢到了。”欢天喜地的呼喊。 蒙永丽高高的举着手臂,在这群发了疯的未婚女性里,勇夺捧花大奖。 无视于大伙儿怨怼失望的表情,她开心的抱了抱新娘,给予真诚祝福,旋即踩着凯旋的步伐回到座位。 “抢到了要做什么?你应该去抢信义国宅,而不是来跟我们抢这种小玩意儿。”败阵的成芸荷忍不住埋怨。 “我要豪宅,不是国宅。就说你不懂,抢到了捧花,说不定马上就可以找到一个跟我携手前进信义豪宅的好男儿,那我的梦想岂不是可以加速前进?” “加速?那你怎么不去抢涡轮引擎算了?” 不理会成芸荷的嫉妒,蒙永丽对着捧花沾沾自喜,突然身后有人正以着叫人难以忽视的方式清着喉咙,“咳嗯!”接着用不大不小的音量说── “看你抢捧花抢得这么卖力,好像我不赶快向你求婚,是我不对了。”一副挪揄的口吻。 蒙永丽猛的回过头去,发现隔壁桌上,她想都没想到的人竟然西装笔挺的端坐其中,那口灿烂的笑容,简直闪耀得叫人完全无法忽视。 “吓──”她当场倒抽一口气,瞠目结舌,手中的捧花顿时失手坠落到地面。 孙嘉尧从容的弯低身子,拾起花束递给她,“见到我需要这么惊吓吗?”语气里有着毫不掩饰的宠溺。 她迟迟不敢接过手,刻意压低嗓音,“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周末会上台北来。”见她暂时无意接过,他兀自拨弄着花束上的粉办,还凑上前陶醉的嗅闻着芬芳。 他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亵渎她好不容易抢来的花束! “我是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在这场婚宴上。”她咬牙低问。 他浓眉一挑,“唔,我没跟你说过吗?海达集团就是拨款赞助我们改良场的企业集团,我跟新郎官交情还不错,所以他给了我一张红色炸弹,今天喜宴上不少食材还是出自我们改良场呢,怎么,难道我真的连一个字都没有跟你提过?” 瞧她一脸呆样,叫人真想狠狠的拧拧她的脸颊。 “没有──”蒙永丽微愠。 她也不知道自己干么要不爽,可就是觉得很像什么都失控了。 早知道会见到他,她刚刚接捧花的时候就会含蓄矜持一点,绝对不是像只横冲直撞的犀牛,一点形象都没有。 早知道会见到他,她就算拚老命、冒着会被开满整车厢的违规罚单,也要先杀回去换件像样的衣服,好让自己看起来称头、娇美一点。 早知道……早知道……哎呀,真是千金难买早知道! “刚刚表现得真精采,我以为你就是嘴巴厉害而已,没想到你连抢捧花也这么高竿。”孙嘉尧再次把花送到她面前去,等着她的垂青。 她冷冷的一把将花束抢了过来。可恶,他该不会是想说她那招横扫千军的鬼样很可笑吧? “够了,如果你想长命百岁的话,我建议你最好永远都不要再提起。”她失控的对他低嚷。 蒙永丽的失控引来了关切,“永丽,你朋友?”殷雪涅温柔的问。 一旁的成芸荷闻声扫过视线,马上惊喜的指着孙嘉尧,“是他,型男,那个阳光型男……” “什么阳光型男?”殷雪涅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 “永丽的新男友。”成芸荷迫不及待的宣布,“欸,孙先生,水梨很好吃唷!” 新男友,不错,孙嘉尧喜欢这样的称呼! 如果说成芸荷是国际第一一大嘴巴,蒙永丽敢说绝对不会有人敢自称第一,问题是,成小姐自己显然一点都没有自觉。 看,大嘴巴又在发威了! 为了及时制止她,蒙永丽二话不说马上伸脚在桌下拐了成芸荷一记,脸上顶着三尺寒霜冷冷的说:“千万别听芸荷胡说,一切纯属误会。” 相较于蒙永丽欲盖弥彰的不安,孙嘉尧显得落落大方,正要向她身旁的两位友人致意,蒙永丽已经飞快起身,抢先一步勾住他的手,硬是把他从位子上拉了出去。 两人略显匆促的步出婚宴现场,所幸婚宴的料理实在太过精致美味,以至于宾客们都专注在吃喝之中,对于两人的举措并没有投以过多的关切。 “这么急着想要跟我说悄悄话。”他戏谑她的迫不及待。 她毫不客气的赏他一记白眼。 瞧瞧他这是什么打扮──白得一尘不染的衬衫,黑得深邃沉稳的西装,还有那质感超棒的斜纹领带,皮鞋可不可以不要擦得那么闪亮啊! 看到他用这么帅气挺拔的姿态翩然出现,蒙永丽感觉自己好像被比下去似的,很不是滋味。 “怎么,你好像对我的打扮很有意见。”孙嘉尧察觉到她怨恨的目光。 “……”当然有意见,没道理他穿得无敌帅气,她却像是个刚从船上下来的狼狈小渔女,没意见才有鬼呢! 不过,她真的没想到,原来那个穿着无袖t恤上衣,脚下套着农夫专用黄胶鞋的青年果农,穿上西装竟然也乱帅一把的。成芸荷说的没错,就算是所谓的男模,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望着不发一语却鼓胀着双颊的她,孙嘉尧发现,她脸上留有日晒的微红。 “今天去哪里采访了?晒成这样。”他扬手,带茧的指腹轻轻的滑过她的脸颊。 蒙永丽仓皇闪躲着,不知怎的,她心跳得好快,尤其被他抚过的脸颊,竟然觉得发麻。 “怎么还是不说话?我记得你的话量应该是寻常人的五百倍,我还想说要多训练我的耳朵,免得将来一时无法消化你惊人的话量。”他解开西装的扣子,落拓的将背靠在会场外的扶手栏杆上。 “什么五百倍,我哪有那么多话?”她严正抗议。 蓦然一笑,他的手指随意的在扶手栏杆上敲着节奏。“水梨好吃吗?” 学他走近栏杆,捧着花束的双手轻搁在上头,“嗯,还不错吃。”故意摆出高高在上的模样,连口气都是。 孙嘉尧猛的挑高眉,“只是还不错吗?我以为在我的精心挑选下,那箱水梨的等级绝对足够证明我的诚心诚意,结果竟然只是还不错,看来你还真是个嘴刁、难讨好的女人啊!”说得咬牙切齿。 不知怎的,看他发恼的模样,蒙永丽竟然感到一丝得意,好像自己轻而易举的就可以操控这个男人的情绪那么的满足。 他们一正一反的倚着栏杆,明明里头有山珍海味可以大吃一顿,偏偏两个人却甘心无言的耗在这儿。 许久,他的手掌拍上她的肩膀,“欸,蒙小姐,几天不见了,不抱一下吗?” “为什么要抱一下?”蒙永丽如惊弓之鸟的瞪着他。 “男女朋友多日不见总是要礼貌性的拥抱一下,以示想念吧?” “谁说你是我男朋友?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交往了?”她可还没有应允他。 “不是从那天就开始了吗?我以为我说得够坦白了,你对我发出电击,而我确确实实被你电到了。”手指戏剧性的在他们之间来回比划着。 她强忍着笑意,“确定是我?我怀疑电到你的是台湾电力公司,你要不要向改良场附近的电力公司提出伤害赔偿的申请?” 孙嘉尧瞥向她眼里的戏谑,“不错嘛,顶幽默的。”要不是这儿人来人往,他铁定把她抓起来狠狠吻一场,好叫她乖乖的投降。 “好说、好说喽!别说我只会牙尖嘴利,幽默这学分我也修过。” “那恋爱学分修不修?” 没料到他会问得如此直接,蒙永丽当场语塞,别开脸,佯装没听见。 “又躲进龟壳了?” “什么龟壳,胡说八道。”娇嗔低斥。 他伸手从花束上扯来一片花瓣,把玩着说道:“爱情是一种感觉,跟空间、时间都没有关系,你没听说过吗?爱情很短,遗忘太长,所以实在没多余的时间去浪费。” “口才很好,原来你把妹都这么直接,看来,经验挺丰富的嘛!”蒙永丽口气微酸。 “千万别这么说,从来都是美眉们来把我,当然,免不了还是会有一些熟女、欧巴桑之类的,但是要我亲自出马把妹,这还是第一次,我对女人的喜好可是有选择性的。”孙嘉尧大言不惭的说。 “孙先生,你的脸皮该不会是防弹的吧?打都打不穿。”她反击揶揄。 “嘉尧,我叫孙嘉尧。” “是,孙嘉尧先、生。”存心挑衅。 “过来抱一下。” “不要!”蒙永丽断然拒绝,她在外头忙了一整天,浑身汗臭味不说,为什么他说要抱,她就得给他抱? “咳,真是让我伤心,枉费我千里迢迢的赶来。”他有点失望的说,那模样就像个讨不到糖吃的小孩。 “你是来参加婚礼,不关我的事,我要走了。” “欸,别走──”他拉住她的手,紧扣着不放。 “做什么?” 她没甩开他的手。好现象,至少代表她不是那么排斥他的靠近。 “待会要去哪里约会?”孙嘉尧扯开一抹笑,“这个我可有事先说过吧?” “我要工作。” “没有人三更半夜还要工作的,就算是超人也得有放假时间。” “你可以当我是轮大夜班的女超人,不行吗?” “那我陪你工作。” “不需要──”她甩开了他的手。 工作的时候她需要安静,需要一个人独处,如果身边有个惹眼的家伙,那她铁定一整晚也打不出个鬼文章来。 孙嘉尧又退回了原姿态,背倚着扶手栏杆,“当真不抱一下?”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不。”她坚决回答。 “好吧,既然山不来就我,那么只好我去就山。” 蒙永丽还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旋即有个温热的身体靠近她的背,双手撑抵在栏杆上,根本是把她整个人包围住了。 “孙嘉尧,你在做什么?”她吓到了,可又不知道该怎么挣脱他。 这男人真是孟浪又无赖,万一被人看见了怎么办? “当然是想抱你啊,因为你不愿意抱我,我只好自己来抱你了。”口气挺委屈的。 “你快放开我啦。”她虚弱的喊,感觉一股燥热从身体里冒了出来,她根本连多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你会怕我?” “没有人会像你这样胡乱抱人的。”她心慌的埋怨。 “我说过,我是有选择的,抱人也不例外。” “我才不管什么例不例外,我、我肚子很饿,要回去喜宴上大吃大喝了。”她真的承受不了他给的震撼,只得虚张声势的嚷嚷。 没等他回应什么,蒙永丽仓卒的推开他的手,旋即抓着花束头也不回的跑回了婚宴会场。 “胆小鬼。”他戏谑道。 只是把她圈困在他和栏杆之间,根本还没真正拥抱她,她就已经吓成这样,万一他真的收紧手臂搂住她,她岂不是要尖叫昏厥? 他以为就算自己称不上是超级万人迷,至少是不让人讨厌的,唯独她竟然对他的主动出击如此的抗拒恐慌,这实在让他有点小小的挫折。 凝望落荒而逃的身影,孙嘉尧的目光就像是团火,不愿放弃的热烈燃烧着。 第六章 婚宴过后,蒙永丽和姊妹淘们多逗留了些许时间和新娘子话家常,等到她从停车场开着车子回到饭店门口,人群多早已散去。 “雪涅,我搭永丽的车先走喽,掰掰。” “掰喽,雪涅,改天再见。”蒙永丽从车窗伸出手,一阵猛挥。 “希望接下来会有你的好消息传来,幸运的捧花得主。”殷雪涅拉过身上的蚕丝披肩,微笑道。 告别了彼此,成芸荷打开车门坐上了蒙永丽身边的空位,拉过安全带系上,“他人呢?” “谁?”蒙永丽握着方向盘,正要顺着车道离开。 “还会有谁,当然是那个超级型男孙嘉尧。” “我不知道。”淡然回应。 “不知道──”激动大叫。 耳朵突然遭受噪音攻击,蒙永丽忍不住睨她一眼,“成小姐,我在开车,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吓人?” “他难得来,你怎么不跟他找个地方聚聚?”早知道就叫人把他们绑在一块算了。成芸荷很是扼腕。 “如果我跟他去聚聚,你以为你现在还有便车搭吗?”蒙永丽用她向来自豪的理智轻松的点出事情的重点。 这倒是真的,成芸荷颇为认同的猛点头,“可是,就是觉得有点可惜欸……”忍不住还是要在嘴里咕哝一下。 早习惯了她说风是雨的习性,蒙永丽没把成芸荷的咕哝放在心上,专心的将车子缓缓的驶下饭店前方的回车道。突然,欧式廊柱下闯出个身影,丝毫不打算回避的就这么大剌剌的出现在车子面前。 她想也不想的当场踩住煞车,嘎── “永丽,你在干么,为什么突然踩煞车?!”成芸荷惊声大叫,“我的妈呀,我差点撞上挡风玻璃了。”赶紧摸着脸,确认自己的花容月貌没有丝毫损伤。 蒙永丽无暇安抚成芸荷的惊吓抗议,她惊魂未定的瞪着前方车道上的家伙,当下,真恨不得冲上前去把那个可恶的始作俑者吊起来千刀万剐。 “谁啊,为什么突然跑出来?”成芸荷努力眯起大近视眼张望着车道前的人影。 解开安全带,蒙永丽打开车门气急败坏的跑下去,二话不说就往那家伙的胸膛捶去── “你这个混蛋,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我刚刚差点就撞到你了欸!”连番咒骂。 她吓死了,万一她反应不及,没能及时踩住煞车,这家伙铁定命丧在车轮底下,到时就算他是九命怪猫也只有去跟阎王哭诉的份儿。 一想到这儿,她气得眼眶发红,拳头不够宣泄,连脚都跟着来助阵了。 “冷静下来,听我说,你看清楚,车子跟我还有大段距离呢,而且我的双脚还站在车道边,你冷静下来仔细看看之间的距离。”孙嘉尧指着两者之间的位置跟距离,理智的说。 蒙永丽在他的提醒下回头看了看距离,这才松了一大口气,可她才不承认是自己的反应过当,还是又补了几拳给他。 “可是你吓到我了!万一我错踩了油门冲上来怎么办?”小红爆冲的纪录他又不是没见识过。 他不是想要吓她,只是在这儿等着她,他以为这样的距离够远,没想到他的突然出现会吓到她,这的确是他始料未及的。 孙嘉尧一手拎着西装外套,一手握住她,心疼她吓白了脸的惨样。 “对不起。”他搭着她的肩膀,赶紧将情绪激动的她往怀里拉靠,“没事的,对不起。” “你这笨蛋!” “是,我是笨蛋,你别气了。”他的手横过她的肩膀,勾住她的头颈轻抵前额,不断的安抚激动的她。 呆坐在车厢里的成芸荷拿出眼镜观看着车外的峰回路转,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不该再逗留了,可若是贸然跑出去打扰了人家,好像又有点不道德。 克制着自己尽可能不往那依偎的身影看去,挣扎半晌,她最终还是推开车门,讷讷的说:“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永丽,我看,我还是晚点儿跟雪涅一道走好了,你们慢慢继续,别管我了。”说完,没等蒙永丽应允,她蹬着高跟鞋急忙的跑回饭店去。 “等等,芸荷,你别走啊!芸荷──” 意识到成芸荷是现场唯一目击者,蒙永丽脸颊突然爆红,几度试图要将她唤回,偏偏那滑溜的人影已经跑得不见踪影。 糟了,大嘴巴一定不会放过方才那场好戏的,“她她她……”她想冲上前去拦住成芸荷,可是她的手被紧紧拉住不肯放。 “你还好吧?”孙嘉尧一改平常的率直不羁,低声问。 “……好得不得了,好得想要把某人打得鼻青脸肿。”望着成芸荷消失的方向,她气恼的咕哝。 “好,让你打,随便你打。”他拍拍她的肩膀,让她的情绪得以冷静,半晌才建议,“待会我来开车吧!” 蒙永丽点点头,没有拒绝。 他将手中的外套交给了她,她则把掌握方向盘的权利交给了他,拿着他的外套,安静的坐上副驾驶座。 望着高大的孙嘉尧坐上了驾驶座,原本还觉得无比宽敞的红色小车突然变得拥挤了起来,瞧他勉强把自己塞在窄小空间里的模样,还真是难为他了。 “我以为你早走了,婚宴结束好久了不是吗?” “说要约会的,你忘了?” “我又没答应你什么,而且我还得工作,今天采访的稿子跟相片得尽快整理出来,因为接下来几天还有其他的采访,我得事先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行。” “为什么那么拚命的赚钱?连周末都不肯休息。” “当然是为了我的梦想。” “什么样的梦想让你这么鞠躬尽瘁在所不惜?” “我希望有一天能搬进信义豪宅,喝着法国进口的干邑白兰地,雄心壮志的远眺101大楼,这就是我的梦想。”她要抢钱,把这世上能抢的钱通通抢光光,然后站在高峰看尽美景。 “那我呢?你对我没有任何梦想吗?其他女人可是恨不得把我当成她们唯一的梦想欸。”孙嘉尧故意激起她的争夺欲望。 哼,存心要跟她炫耀他的女人缘,好啊,真那么念念不忘,他就去拥抱那些把他当做梦想的信徒吧!可恶的男人。 蒙永丽发出一记长长的单音,“喔──那就让那些女人去争夺吧!能够成就大家的梦想,也算是功德一件,我替全天下的女性感恩你的奉献。”她双手合十,送给他一记虔诚的参拜。 好样的,这么不当他是一回事,就非要往他的男性尊严多踩几下才甘心。 “你不会是忘记了吧?”他侧过视线对着她问。 “忘记什么?” “美好的爱情很短暂的,如果你不牢牢的抓住,爱情很快就会逃走的。”说话的同时,孙嘉尧的眸子就像两颗汇聚无数能量的发光体,灼灼的望进她心坎里。 蒙永丽胸口一震,“逃走就逃走,一了百了。”她连忙逞强的别开脸去。 吁……干么突然那样瞅着人瞧? 车子在两人各怀鬼胎的心思下前进。 奇怪,怎么搞的,车子没开冷气吗?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觉得整个人热了起来? 会是酒精在作祟吗?整个晚上她也才浅尝了两口红酒,要有感觉早就有了,怎么会现在才发作? 她用手朝发烫的脸庞扇了扇风,却发现温度没有缓解,反而有飙高的趋势,她伸出手想确认冷气的开关,谁知孙嘉尧也把手伸过去── “怎么了?会热?”说话的同时,他的手不经意的握住了她。 天啊,他的手简直就像是烫热的烙铁,吓得蒙永丽赶紧缩回手,“没、没有!” 这不像是她认识的自己,她怎么会这么反常? 不,不是酒精的原因,是这个男人,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如此狭隘的空间里共处,是他的存在引起了她的反常。 她觉得自己变得好奇怪,竟然如此容易就对一个男人感到心动,甚至对他随便的一句话就在意不已,她以为,爱情多少是要一步一步循序渐进的,可是,孙嘉尧给的强烈情感却是跳脱了一切掌控,势如破竹且强悍的要在她的心里占有一席之地。 蒙永丽万分挣扎,可是,心,却不自觉的想要往他身边靠去。 在这当下,她看着他,目光却无法从他的唇离开,如果她伸手抓住了爱情,这唇会带给她什么滋味的吻? 是不是就像那充满了幸福滋味的水梨,甜甜的充塞她的口? 她突然想要知道真正的感觉。 交通号志灯前,车子停止了前进,她低声轻唤── “孙嘉尧……”微弱的,带有点不知名的情愫。 “嗯?”他别过头面对着她,不忘慷慨的奉送一抹勾人心魂的浅笑。 她像着了魔似的凑上前去,在孙嘉尧不明所以的瞬间,飞快的在他嘴角落下一个吻。 她以为她可以全身而退的,她只是想要尝尝看亲吻的滋味,她自信的以为可以顺利掌控一切。 但是,蒙永丽彻底低估了这个男人,孙嘉尧怎么可能容许她用这么简单敷衍的方式对他进行“窃夺”? 不,不能这样,就算是小偷也该有自己的风格,怎么可以容忍闯空门却不带走任何东西的蠢事发生? 抢在她退开的前一秒,孙嘉尧的手迅速托住了她脑后,斩断了她唯一的退路。 他用低哑嗓音发出不满,“那根本不是吻,这个才是!” 话落,他欺身靠近,在她错愕的瞬间,毫不犹豫的进行全面性的彻底封吻。 她,根本无处可逃…… 别人的恋爱是怎么一回事,蒙永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是她很清楚自己的恋爱──就是把原本一个人的生活强行塞进另一个人,让彼此互相牵绊,永远都纠缠不清是谁爱谁多一点。 孙嘉尧占据了她原本单纯的梦想,她会失心疯的想念着他,她会变了个人似的想要为他花枝招展的装扮自己,甚至,她这个世纪厨艺大白痴竟然也开始不自量力的想要为他的温饱着想。 说说看,大家来说说看,她是不是走样到了极点? 为此,她深深自责。 昨天,她为了想给孙嘉尧一个惊喜,竟然破天荒的没有在采访工作结束后乖乖回家整理那几千几万字的稿子,而是跑到书局去翻食谱。 “哇,这么贵,几张图片跟一些文字这样就要四百多块,虽然我对料理不拿手,可不知道这种撰写食谱的稿费好不好赚?改天应该问问阿默。”蒙永丽蹲在地上兀自嘀咕。 为了前进信义豪宅,她早把许多不必要的开销通通自生活预算中砍除,要她额外花四百块买一本食谱,老实说,让人心很痛。 小气?如果她有郭台铭的身价,她会学着大方的。蒙永丽肯定的想。 “好吧,勉强偷记个几道回家练习、练习,应该不为过吧?” 打着如意算盘的蒙永丽畏畏缩缩的躲到角落去,不时张望着书店的工作人员,确认安全无虞后,她从包包里掏出笔记本跟她的采访万用笔,捡选了两、三道看来料理手法简单但口味相当讨喜的家常菜色,打算用人工转载的方式偷将食谱内容渡回家。 就当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抄写着食谱内容时,庞然阴影从上方整个笼罩住她,她还来不及应变,板着臭脸的书店人员已经抢先开口── “小姐,请你不要剽窃我们书本的内容,如果喜爱这本书,欢迎你到前方的柜台付帐购买。” “我、我……”只是想参考菜色。 解释的话说不出来,旁边还有一堆人指指点点,蒙永丽当下真是又窘又糗。 “是,很抱歉,我会把它放回架上的。”最后只得很懦弱的屈服,谁叫她被人赃俱获呢? 偏偏就当她要阖上食谱的时候,那只紧握着犯罪之笔的右手不知道是发生什么事情,竟然一个不小心就往食谱上鲜艳、漂亮的图片划了一道清晰得不能再清晰的黑色笔迹。 青天霹雳── “这……我不是故意的。”她那集惊恐与委屈之大成的脸孔看来叫人印象深刻,但不足以获得同情,至少书店的工作人员不领情。 “小姐,很抱歉,因为书本已经遭到你的污损,我们必须很遗憾的请你出资将它购买回去,我们将会给予九折优惠价格感谢你的配合。”书店工作人员用恭敬但是强势的口吻宣读判决。 闻言,蒙永丽当下真想自杀算了。 早知道事情会这么坎坷,她就别异想天开妄想要朝贤慧路线迈进了,不会料理又怎样?她还不是安安稳稳的活了二十多个年头了。 苦着脸,含恨的从陈年老皮夹里掏出四百块钱,蒙永丽只好把这笔意外损失的帐记在孙嘉尧头上。 “哈哈哈……你真的在书店做出这种蠢事?”成芸荷不可置信的问。 殷雪涅家的豪华欧式厨房里,专属的主厨正在指挥助手为待会的私人烹饪课张罗佐料,至于准备上课的三位学生则边喝着英式花茶,边听深受爱情毒药骚扰的蒙永丽自白她昨日所干下的蠢事。 “对,就是我,喏,这本食谱就是证据。”不爽的从包包里掏出害她破费的美丽食谱。 “不是已经说好,你想学,雪涅家的大厨师叔叔会拨出时间亲自指导你,有了五星级饭店主厨的入门指导,你干么还去书局翻食谱?”成芸荷一点都不同情她。 “人家就是想要看看嘛!”就说爱情会叫人失去理智。 “别沮丧了,为了弥补你昨天的损失,今天大厨师叔叔准备的料理可都是坊间食谱找不到的独门料理,好好学,保证物超所值。”殷雪涅安慰道。 “真的吗?雪涅,你人真是太好了。”蒙永丽感动得想要扑上去拥抱她。 为了让蒙永丽这个料理低能儿摇身一变成为未来潜力大主厨,在殷雪涅的一声令下,相关人员无不是卯足了劲儿的投入准备。 光是这堂烹饪课所需要的多款食材,全是透过海外据点第一时间远从产地空运抵台,再者有多名五星级名师指导,大家拿手项目从前菜到点心一应俱全,外加首席料理助手从旁协助,这堂料理课还真是所费不赀呀! 当当当,上课钟响。 蒙永丽穿上围裙,戒慎恐惧的站在大厨师叔叔身边。 “来,放轻松,首先要把刀子握好,待会切丝的时候要让刀面与食材成十五度斜角,这样切起来的菜丝会很漂亮,而且不卡手……” 蒙永丽小心翼翼的把刀子倾斜十五度,努力的想要跟眼前的昂贵食材打交道,不过,可能是真的不熟,刀子落在砧板上的声音显得“坑坑巴巴”。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锐利的刀子被扔到铺着抛光大理石的地面,发出铿锵声响,吓得一旁的人莫不纷纷走避,只见蒙永丽右手紧抓着左手,被切了一个刀口的手指不断冒出血来。 “啊,流血了……”成芸荷惊声尖叫。 “快,医药箱呢?”殷雪涅赶紧命仆人去拿医药箱来,万一伤口太严重,说不定还得准备请家庭医师来出诊。 七手八脚,总算把那伤口给止了血、上了药。 “呼……没事了,没事了。”蒙永丽松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打算从首席助理手中接回菜刀。 “永丽,你确定你还要继续吗?”成芸荷一脸惊恐。 “放心,难不倒我的,不过是料理嘛,如果我都可以单枪匹马的去贴身采访黑道大哥,做菜又有什么难的?”她对自己心理建设。 老实说,她真的没料想到,拿菜刀比拿笔难多了,但是为了她的爱情,她要努力! 为了不让伤口污染食材,锲而不舍的蒙永丽套上医疗专用手套,继续跟这满桌子的食材抗战。 接下来,豪华的厨房里不时会传出惊天动地的叫喊,搞得整屋子的仆人完全不敢越雷池一步。 几个小时过去了,上桌的不是被混乱腰斩、炸烂的龙虾,就是被煎成黑炭的顶级干贝,还有不堪入口的破碎鹅肝、散乱的鱼子酱前菜、失败的松露牛排……真可谓损失惨重。 蒙永丽沮丧的望着满桌的失败作品,发现,厨房真的不适合每一个女人。 “算了,把大厨师叔叔的成功样本带回去吧,他如果够爱你,不会像一般世俗男人那样要求你一定得厨艺精湛,因为女人并不等于锅铲跟菜刀。”殷雪涅安慰道。 “真的吗?” 殷雪涅就像是个天使似的,温柔的点头,把蒙永丽心里的不安暂时都安抚了。 第七章 果然,孙嘉尧这男人根本不属于一般人! 当他看着蒙永丽从殷雪涅家带回去的豪华大餐,竟然只是意兴阑珊的拿起刀叉拨拨弄弄,却没有大快朵颐的冲动。 “你今天采访的对象是美食专家?”叉子拨开料理,就仅仅是拨开而已。 “当然不是,为了你,我今天把工作都推开了,哪有美国时间去采访?” 为了他,她可是忍痛把最爱的采访工作推在门外,残忍的拒绝新台币靠近她,就为了用这丰盛的一餐欢迎他的到来。 “那这些东西哪来的?买的,还是你做的?”尽管有些怀疑。 “是……也不是……”她吞吞吐吐的。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又不是选择题、申论题,干么吞吞吐吐的?” “正确来说,是我的烹饪老师做的。”不知不觉,大厨师叔叔就变成了她的专属老师了。 “你在上烹饪课?你不是说过,女人不一定要跟煮菜画上等号,干么还去上烹饪课?”孙嘉尧纳闷的扫了她一眼。 “那是……那是……”还不是因为吃错药喜欢上你,才会发疯的去学烹饪。 当然,她没有这么嚷嚷,因为在喜欢的男人面前承认自己不拿手的东西,实在有违她蒙永丽的完人形象。 “那是什么?”他表情冷淡的直瞅着她。 蒙永丽恼羞成怒,“哎呀,你管那么多干么,叫你吃你就吃,问那么多问题做什么?”这男人有时候真的很不解风情。 冷哼一声,孙嘉尧站起身。 美丽的肌肉线条跟着他的动作被牵动,如果不是太关切他起身的动机,她真想把这些画面拍下来,然后帮他寄到各大杂志社去应征模特儿。 抓过外套,孙嘉尧套上鞋子,“要不要一起去?” “你要去哪里?你不吃点东西吗?”这可是名厨的手艺欸。 “出去吃。” 说完,他很性格的推开门走了。 傻眼……他竟然如此冷漠的对待她千辛万苦带回来的豪华美食。 可恶,这些可都是一早搭着专机刚到台湾的,要不是有殷雪涅的情义相挺,凭她一个小小的蒙永丽要去哪里搞出这些名堂来款待他?枉费她用心良苦,他老大却当做没看见似的完全不捧场。 尽管心里颇有怨言,可是望着他一去不回头的背影,她还是用最快的速度把食物塞进冰箱里,然后套上鞋子,急匆匆的追着他去。 骑楼下,等在那儿的他无声递来了安全帽── 新买的,全罩式的装备,是国际上各大知名赛车手指名爱用的安全帽,舒适性不说,安全绝对百分之百。 “特地买给我?”她的眼睛微微湿润。 孙嘉尧没吭声,不过看她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心里不由得一阵得意,嘴角也忍不住勾起一抹弧度。 他可是把她的生命安全看得比啥都重要! “你、你今天是骑摩托车来的?”蒙永丽望着他那洗得发亮的野狼125,满是惊讶的问:“我以为你如果不是开车也应该会是搭其他交通车,反正我这儿小红可以开。” “普天之下的男人都喜欢用自己的车带自己的女人出去,我不认为台北市的街道可以容许我们两个开着货运专用大卡车去飙车兜风,野狼还是比较方便的。” “喔。”她傻呼呼的戴上了安全帽。 双手紧紧圈抱住他的腰,记忆中龟速的野狼突然苏醒了,在夜晚的台北街道飞快的奔驰。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你不是肚子饿了想要去吃点东西吗?”她打开面罩,在疾风中扯开嗓门问。 “嗯。”今天的他化身为惜字如金的性格小生,对于她的发问仅仅回了个单音。 来到车水马龙的夜市前,他的野狼125很豪迈的被扔在路边,他拉着她的手,往人群里冲锋陷阵。 也不等她说些什么,就往面摊坐下。 “两碗面线,大的,一碗记得要加辣椒,小菜顺便切个一盘来。”很识途老马的口吻。 老板回应的吆喝一声,转身张罗去,迅速的先送来小菜。 孙嘉尧扯开筷子的塑胶套,一反方才的意兴阑珊,就着面前的小菜吃了起来。 蒙永丽迟迟没有动手,只是用那不明白的眼神委屈的望着他。 “动作不快点,到时候让你啃盘子。”他不羁的说。 最好是叫她去啃盘子啦── 愤怒的蒙永丽撕开塑胶套,赶紧抢食物,囫囵吞枣的塞了一大口。 “好吃吗?”他问。 “嗯,当然好吃,不然这大排长龙是排假的啊?” 孙嘉尧得意的点点头。 “欸,你不喜欢那些食物喔?”踌躇半晌,她忍不住还是问了,尽管有点担心他的回答会叫人难堪。 大碗面线偏拣在这时候送上桌,他只抛下一句,“先吃。”就什么没再多说。 够了,这男人真是让人摸不清楚心思。 想她可是委曲求全不惜亲自下厨欸,好啦,就算那些不是她亲手做的,可也是她在一旁监视着的爱心成果,连句赞美都没有,竟然宁可来夜市吃面线,早知道她就不多事了,真是的。 曦哩呼噜的,他大口吃着面线,胃口一开,还不忘把桌上的小菜横扫一空,抿抿嘴,乱帅一把的抽出面纸往嘴边一抹,这才有余力把目光瞥向面前那食欲不振的小女人。 “不吃了?”她的面线还足足有半碗呢,实在有违她平日风格。 “……”她情绪低落的不想说话。 二话不说,他端过碗来,毫不犹豫的帮她了结残局,付钱,“走了。” 啥,就这样?他明明看到她情绪低落得就像是从三万英尺高空瞬间坠入马里亚那海沟那么惨,却仅仅是这样的反应? 蒙永丽难过得胸口都要爆炸了。 “孙嘉尧──”她停下脚步怒喊着前方的身影。 “干么,我肚子还很饿欸,里面那家臭豆腐听说很好吃,我想去吃。” 可恶,都什么时候了,这男人的脑袋里还想着吃,既然那么爱吃,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吃她带回去的名厨料理?怕她下毒啊? “你什么意思嘛,我那么想方设法的要给你一个意外惊喜,虽然后来没有一道菜是成功的,可是我还是把主厨叔叔的手艺一道不剩的搬回家了,为的不就是想要当个称职的女朋友,好好的看顾你的肚子,可是你竟然宁可出来吃夜市,就不愿意吃一口我为你张罗的食物!” 她火大了,想她蒙永丽纵横台湾二十来年,从来没有这么放低身段的为了一个男人进厨房,偏偏那个家伙还不领情。 可恨……她委屈的眼泪卡在眼眶,哀怨的瞅着那个口口声声说被她电到的男人。 路人都看着呢,男女朋友吵架简直是街头一场盛况,好事的路人就要看谁能在这场争执角力中赢得胜利。 孙嘉尧隔着些许距离看她,目光高深莫测。 一会儿之后,他走上前,一把扣住拎起她那贴着ok绷的手,无奈说道:“看到你把自己弄成这样,我吃得下去吗?” 平常人了不起也不过就是十根手指头伤了两三根,偏偏这大小姐可以搞得十根手指头无一幸免,把好好的两双手贴得跟破布一样,光是想像,他也知道料理台上的情况有多么血腥惊悚。 “那是不小心的,而且……我又没有污染了那些菜。”她以为他担心那些菜里会有病毒。 孙嘉尧莫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你是什么样的女人我会不知道吗?早在认识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不是当个贤妻良母的料,如果我只是希望有个人乖乖的为我下厨做菜,我干脆就去厨师工会征婚算了,干么还要多事的去喜欢你?你全身上下就那张嘴巴比人厉害,我也就是喜欢你的牙尖嘴利,没事干么去学人家当什么美女大主厨?你要开餐厅啊?丑话先说,你休想强迫我入股。” “……”蒙永丽哑口无言。 “你以前没做菜给我吃,我还不是好好的活到现在,我的人生不缺厨娘,我只要一个我喜欢的女人,而你也只要做好这个角色就好了,称职的女朋友并不意味着 你得要负责喂饱我,截至目前为止,我没打算把事业版图扩展到畜牧业上,所以你不用拿我当试验品,还是说能把我喂成猪,你会很爽?” “我才不要。”没看过猪会有多帅的,她才不要看他变形呢! 他再次瞪向那惨不忍睹的手,“啧啧,也不知道会不会得破伤风,如果把我喜欢的那个女人搞病了,我就一掌劈死你,听到了没?” 喂喂喂,这是哪门子爱的告白?有人这么凶神恶煞的吗? 可是听在蒙永丽耳朵里,却觉得好甜蜜。 “愣着做啥,还不过来抱一下?”孙嘉尧张开手臂。 蒙永丽嘟着嘴踌躇了半晌,这才娇嗔的靠上前去,“真是好心没好报!” “爱哭鬼。”说完,托住她的后脑,想也不想的就亲了上去。 “你干么啦……”她娇嚷着闪躲。 这是在大马路边欸,有那么多人看着,而且……“你刚刚的面线也加太多蒜泥了吧!” 他得意扬扬的看着她羞红脸的样子,“就是要醺死你,待会吃完臭豆腐,我还要狠狠亲一次。” “讨厌鬼,讨厌鬼……” 两个欢喜冤家手拉手嘻笑的离开,看戏的路人也只能羡慕的散去。 蒙永丽总算明白,这辈子,她跟贤妻良母是无缘了,反正,她天生也不是那块料,就维持原来的模样吧! 瞅了身边的男人一眼,她的眉眼不自觉的透出恋爱女孩才有的娇媚,勾住他的手,开心的依偎过去。 “欸,女人,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用那种眼神看我?今晚发生意外我不管喔!”要不是考量场地不适合,孙嘉尧差点就要扑过去。 哼,就是要让你痛苦!蒙永丽得意暗忖。 车子离开改良场后接着驶上高速公路,孙嘉尧拨了通电话给蒙永丽,“你在哪里?”语气里有着欣喜。 不同城市的距离恋爱,除了最终对爱情的信任外,他们能倚靠的就是周末的短暂相聚以及便利的科技产品。 “一个人在路上逛逛,今天手边暂时没有安排工作,待会会去采买一些东西,晚一点我打算去写字楼晃晃,因为那里有免费的冷气。对了,这时候打电话给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告诉我?” “还记得上一次跟你提过的新品种吗?果子今天已经成熟采收了,尝起来的滋味非常特别,我特地留了几个想要给你尝尝。” 因为把她放在心里,所以总想在第一时间和她分享每一次的成功与失败,这就是孙嘉尧的爱情。 “真的吗,太好了,我会很期待的喔!”她已经学会欣然接受他对她的重视。 “那就先这样,我还有事要忙,晚点再跟你联络。” 孙嘉尧不说他正在前往台北的路上,因为他偶尔也想给她一点意外惊喜,看着放在驾驶座旁的空位上的新鲜果子,他觉得这一切实在是太棒了。 结束通话,蒙永丽先是找了家简餐店吃些东西填肚子,又到附近逛逛采买一些东西,看看时间,她一个人不知不觉也晃了快两个小时。 抹抹额上的汗,她放弃继续凌虐自己的脚,转而往写字楼的方向去。 一把推开写字楼的玻璃门,沁凉的温度迎面而来,前一秒还差点被户外的热度烘烤融化的蒙永丽顿时觉得舒爽不已。 “我就知道这里一定会开冷气,真舒服,来小睡片刻的计划果然是正确的。”她如入无人之境的挑了个最舒适的位子坐下,把手里的东西全搁在一旁,嚣张的享受这样的舒适。 张默望着突然出现在写字楼的人,显然一点都不觉得意外,脸上一贯的面无表情,只是眸子曾经短暂的抬起又敛下,因为放眼全写字楼旗下的文字工作者,没有人胆敢这么大面神的想尽各种名目来这儿吹冷气、睡觉,除了蒙永丽之外。 “阿默,你说,如果写字楼能再贴心的提供少许的茶饮跟点心,是不是会更完美?”蒙永丽笑着对他说。 茶饮跟点心?她以为这里是哪里?这里是写字楼,可不是专卖江南料里、点心小吃的点水楼,张默冷冷的从鼻子呼出一声冷哼。 “待会离开前,我会比照五星级汽车旅馆的钟点休息费用结算帐单给你,看在老员工的份上,我可以打个九五折优惠。” “哇咧,有没有必要这么严格?今天的冷气是你主动开的,可不是我动手的,不要妄想我会付钱。”想要她付钱,门儿都没有。 “今天除了来睡觉、吹冷气,该不会是想来要钱的吧?” “我蒙永丽像是那么市侩的人吗?昨天没睡好,趁着约会前的空档时段来补眠兼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不过,如果支票下来了,我不介意顺便拿。”关心老板是每个员工应尽的义务,但是,仅限于顺便。 “也好,省得我日后又要多浪费邮资。”从抽屉里翻出本子,拿着属于蒙永丽的那一份往她面前推去,“喏,这是劳报单,还有这个月的支票。” 老是用那种口气说话,邮资又不是多少钱,这个张默呀真是不讨喜,算了,看在钱的份上,不跟他太计较了。 “感恩。”蒙永丽欢天喜地的接过手来,先是热情亲吻了下支票,接着小心翼翼的收进皮夹。 哈哈,钱真可爱,她一点都不讳言自己是爱钱的,而且爱得很深、很深。 “我以为你忙着谈恋爱就会没心思赚钱,没想到结算稿费下来,你还是战果丰硕、荷包满满。” “快别这么说了,爱情跟我的梦想互不抵触,而且,谁叫我是大红牌,不多努力一点,我怕默.写字楼倒了,可怜的阿默就……”她虚伪的低下头去假泣,不忘偷瞟了这个冷面男人一眼。 “就怎样?流落街头吗?那不正是你最想看到的?”张默素净的脸庞波澜不兴,似是早习惯了蒙永丽的黑心肝。 “喔,我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真是抱歉了。”又是虚情假意的歉意。 铃铃铃…… 没那闲工夫继续跟蒙永丽抬杠,张默起身接过电话。 “喂,写字楼。”总是文人书生样的张默习惯性的说了这么句话后,便用他那叫人啧啧称奇的平静态度专心聆听对方说话。 常常一通电话下来,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根本在神游太虚,不管对方说什么,他始终是面无表情。 不过,显然今天这通电话有些棘手,因为张默那冷面人的脸部线条竟然开始出现不自觉的异常抽搐,就连素来从容的性子也有些焦躁动摇,到后来,他已经放弃伪装,索性直接把两条眉毛纠打成死结。 啧啧,看来大事不妙啊! 一挂上电话,蒙永丽连忙好奇的发问,为的就是想看看谁有这么大的能耐,竟然可以把张默惹乱了分寸。 “怎么啦?表情这么狰狞,有什么棘手的事情吗?快说来听听,我愿意帮你分忧解劳。” “分忧解劳免了,你不要搞鬼作乱我就很欣慰了。阿南在采访的途中出了车祸,现在人被送到医院准备要进手术室了,他要我马上帮他找人接替待会的采访,偏偏时间很紧急,如果不能马上安排人接手采访,我们写字楼就会违约,这将会影响到我们日后在业界的诚信。”张默翻出工作明细,苦思着要怎么安排突然的工作断层。 阿南这人说熟不熟,不过也是写字楼这儿的一员,遇上车祸也真惨了。 “哪家医院?” “三总。” 二话不说,素有抢钱侠女性格的蒙永丽当场指着自己,“我有空啊!我去。本人手边的稿子都已经搞定了,这个采访就让我去吧,反正临时也未必找得到合适的人,这趟差事就由我这写字楼大红牌来帮大家搞定吧!你也知道我看到有钱不抢,实在有违我蒙永丽的威名。” “不行──”张默想也不想的断然拒绝。 “为什么?”蒙永丽觉得莫名。 有没有搞错啊,像这种火烧屁股的时候,如果有她这样的善心人士自愿当救火员,张默应该跪下来磕头谢恩才对,竟然还拿乔拒绝! “今天的采访对象不适合你。” “唷,是哪个了不起的大人物,这么高贵!想我蒙永丽跟多少名人交手过,每一个还不是被我料理得服服帖帖,就算是国家元首的超级大采访,我也绝对可以胜任。而且,我蒙永丽还是第一次听说,做这行工作还有权利在那边拣适合跟不适合的采访对象,真是奇闻一桩。” 张默不吭声,摆明不想答应。 “阿默,这个工作给我啦,你就那么见不得我早日住进信义豪宅?” 充耳不闻,他就是打定主意不跟她对话,好让她彻底死心。 “张默──”可恶的水蛭,最好她蒙永丽会乖乖接受这种安排啦! 写字楼的电话再度响起,蒙永丽见他又忙着接起第二通电话,眼明手快的她倾过身子横过面前的桌子,硬是把那本记载着工作分派的明细本子捞了过来。 记下了采访的时间地点,她马上出发抢钱去。 待张默结束电话转过身,她早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下桌子上那本被翻过的本子。 “这该死的笨蛋!”向来修为颇好的张默突然爆出一句恶言。 第八章 先是飙车到三总拿了阿南寄放在急诊室的采访资料,蒙永丽马上又飞车赶往采访地点。 今天的受访者是一家生物科技公司的主管,由于熟稔的杂志社正在企划一系列的生物科技产业报导,阿南在友人的牵线下找上了这位翁姓高阶主管。 “翁总您好,敝姓蒙,原本跟您约定来做采访的南先生因为发生了一点事故,所以今天临时改由我来采访,请您见谅。”年轻的李秘书一领她进入办公室,蒙永丽马上主动说明,接着送上自己的名片。 坐在高级皮椅上的中年男人顶着肚子上的游泳圈,不断的对她露出微笑,“原来是临时换人了,我还想说我的秘书怎么会这么糊涂,男女都分不清,竟然把一个‘如瓜似玉’的女孩子说成了大男人,真是失礼。”他低头故做认真的端详了名片,“喔,姓蒙啊,真是特别的姓氏。” 蒙永丽不动声色的偷偷挑眉,暗自思忖,什么是如瓜似玉?是伟大的教育部继三只小猪后所推出的新式成语吗?回头得问问阿默才行。 “为了不耽误翁总的宝贵时间,我们马上开始今天的采访吧!” “好,没问题,这是我的荣幸,请蒙小姐移驾到那边的沙发。”撑着肥硕的身子,翁总经理吃力的往沙发移动。 这是一间十分宽敞的办公室,除了红木办公桌以及放满资料的原木书柜,更在一旁摆上了一组真皮沙发,中型的植物盆栽点缀其中,缓解了空间的严肃。 只是,相较于这样的装潢,空调设备就似乎逊色许多。 打从走进这间办公室,蒙永丽就觉得有一股油垢味跟古龙水混杂的怪味扑鼻而来,味道强劲得着实让人受不了,幸好她今天没贪嘴多吃什么垃圾食物,要不然铁定当场“反刍”。 到底这种惊人的味道是哪儿传来的呀? 很快的,这叫人难以启齿的问题在翁总经理坐下后,获得了解答。 我的老天爷啊,有必要这样折磨一个努力工作的勤劳份子吗? 甩甩头,蒙永丽努力的把这股恼人的味道甩开,赶紧把相机、录音笔、记事本这些必备工具张罗好,第一个问题马上扔了出去。 眼前的翁总经理似乎很爱笑,光是回答问题前这抹冲着她而来的微笑,就足足持续了十来分钟,逼得她只得频频低头看表,好暗示他赶快回答。 “是这样的,我想,聪明如你应该也已经注意到,当婴儿出生率降低,而社会结构又渐趋老化,生物科技的重要性也就相对的提高……” 蒙永丽忍着不舒服的呼吸,满脑子都在不断冀求自己可以撑到访谈结束,因为这些气味的干扰,她得多花一倍的精神才能迫使自己专心,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实在不宜拖太长。 为求速战速决,她决定加快访谈的速度,在充分理解对方回答的同时,第二个、第三个问题也紧跟着抛出去。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的,可是当她的大腿上莫名其妙的多出了一只恶心的肥手后,事情马上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啊!”毫无防备的她明显吓了一跳,整个人赶紧往一旁的沙发空位挪去,借以躲开逾矩的手。 “怎么了,我吓到你了?”翁总经理收回手的同时脸上还虚伪的笑着。 废话,突然有一只猪手举到面前来,是人都会吓到好吗?蒙永丽没好气的在心里咒骂。 反覆的深呼吸,她强压下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只得忍住气重新发问,“关于刚刚提及的开发愿景,翁总经理是不是有什么更明确的一个发展主轴?” “蒙小姐,有没有人说你长得非常漂亮?我发现你很有现代女性的味道,让人不自觉的着迷。” “没有,多谢你的赞美。能不能请翁总先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她口气冷漠的说。 见她坚持,翁总经理只得又东南西北的瞎扯了一些空泛的话题,然后又突然把手搭上她的肩膀,暧昧的摩搓着。 “翁先生,请你自重!”蒙永丽当场斥责,狠狠的拨开肩上的咸猪手。 “蒙小姐,你也别反应过度,我只是想要向你表达我的亲切而已……”猥琐的笑容不断的逼近。 实在是忍无可忍,抓狂的她马上挥出手臂,啪!翁总经理的脸上旋即应声出现一个红色手印。 “你这不知好歹的女人!” “你才是色欲薰心的大混蛋──”回以颜色,蒙永丽气得浑身发抖,有生以来,她从没有遇过这么让人无法忍受的事情。 抓起手机,她第一时间就想要报警,偏偏这只色狼飞扑过来时竟然撞掉了她的手机。 “小美人,你乖乖的,我会对你很好的。” “滚开,你这个脑满肠肥的色鬼,滚!” 他们之间一度发生严重的拉扯,蒙永丽满脑子都在锁定机会好攻击他的弱点,见机不可失,她马上往他下体踹去。 “呃嘶……”翁总经理捂着痛处,跪在地上。 短暂挣脱他后,她见情况危急,当下什么东西也不管了,拔腿就往外跑── 拉开办公室的门迈出步伐,头昏眼花的她整个人撞进一堵胸膛,叫她意外的是,那儿竟然有着她熟悉的味道! 她猛然抬头,发现孙嘉尧就站在她面前,她当场委屈哽咽起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孙嘉尧严肃的扶住她的手臂,感觉她浑身都因为恐惧而在发抖。 “有人……乱摸我!” “胡说,我没有,我才没有,是她自己靠上来的。”跟在后头出来的翁总经理替自己喊冤的同时,不忘顺便诬赖。 孙嘉尧狠狠的看了对方一眼,严肃的脸庞陡然扯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他把受到惊吓的蒙永丽交给同行的张默,转过身来,先是慢条斯理的脱下外套,旋即又开始翻折着袖子。 “你、你想要做什么?我叫警卫了喔!”翁总经理害怕的虚张声势。 “太好了,如果你还叫得出来的话,快啊!”孙嘉尧先是冷笑缓语,突然一个变脸狂吼,充分达到恫吓的效果。 “李秘书,快叫警卫,李秘书──”翁总经理赶紧喊人。 谁知,门外的秘书却选择冷眼旁观,全然没有出面护卫上司的意思。 “李秘书,你再不叫警卫,我就开除你。” “那你就开除我好了!”像是积怨许久的怒火一次爆发,李秘书回吼着。 傻眼了,翁总经理还没来得及想出新的应对方式,孙嘉尧的拳头已经直直飞向他的脸。砰── 都还没来得及哀嚎,第二拳、第三拳紧跟着打了过来,又快又狠! “嘉尧……”蒙永丽骇住了,她从没见过如此抓狂的孙嘉尧。 这样的痛打持续了好久,张默怕情况失控,只得上前阻挡,“孙嘉尧,住手,别再打了。”在别人的地盘打人,怎么样都说不过去。 甩开张默,“放开,他有种乱摸人,就要有那个胆子承担!” “救命啊,打死人了……”翁总经理发出凄厉的哀嚎,“蒙小姐,求你叫他住手,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蒙永丽瞪着对方,许久,她上前拉住孙嘉尧柔声说:“别打了,够了。” “走开,干么要对这种人渣心软,他们一辈子都不会改的,你不要被他的可怜状给骗了。” 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这种衣冠禽兽?要不是他刚好在写字楼遇到焦急的张默,要不是他们两个人及时赶到,今天情况可能还会更糟! 一想到这儿,他就无法不光火。 “孙嘉尧,你冷静一点,不要这样!”她死劲的抱住他,声嘶力竭的对他呐喊,却始终压制不住他的怒火。 眼见劝阻无效,她不假思索的出拳打上了孙嘉尧的鼻梁,这才让疯狂的他转移了注意力。 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直到鼻子里传来温热感,孙嘉尧才相信方才的事实。 “你打我?你是神经病啊,干么出拳打我?”抹去鼻血,他气急败坏的瞪着眼前这几乎要让他丧失理智的女人。 “万一你把他的脸打烂了,到时候我拿什么鬼相片去交稿子给杂志社?难不成刚刚真要被他白摸了?” 她蒙永丽才不容许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在她身上发生呢! “你──”这是什么思考逻辑?孙嘉尧为之气结。 “好了,都别争论了,趁他的脸还没有出现严重淤青前,赶快拍照结束采访吧!”张默理智的说,拉起横躺在地上的家伙,迅速的整理他的衣服,“别哀嚎了,给我撑出正常的表情!” “……”翁总经理委屈得说不出话来。挨了一顿揍还得被逼着表现正常模样,这到底还有没有天理呀? 暂时推开孙嘉尧,拿来相机,蒙永丽飞快的朝着翁总经理捕捉了几个较为正常的画面,这才拉着孙嘉尧离开,反正这世界还有修片这种玩意儿存在,就不用太在乎了。 目睹一切的李秘书,忍不住赞许,“太好了,谢谢你们替我们公司所有的女性出了一口气。” 离开生物科技公司后,张默无奈道:“下一次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冲动的来抢钱?那家伙可是声名狼藉的大烂人。” “我怎么知道他会这样……” “你以为我都不过滤工作内容的吗?” “阿默,对不起啦!” 无奈的摇摇头,张默用眼神示意她去安抚那个心情严重受创的男人,跟着识相的先行离开。 蒙永丽望着前方的孙嘉尧,无奈的低叹,完了,他现在一定恨不得杀了她。 乍见他近乎奇迹般出现的刹那,向来自认无所不能的她心里感动得差点哽咽,可最后她竟然挥了他一拳……害他喷鼻血了。 带着忏悔的心情,她走上前去,讨好的拉住他的手,果然,孙嘉尧二话不说马上把她甩开。 可恶,也不想想他是为谁抓狂,竟然反被自己的女人揍了一拳,连鼻血都喷出来了,真闷! “你怎么会突然来了?”她低低的问。 “因为我是白痴。”妈的,出乎还真狠,鼻子爆痛的。 “嘉尧……对不起啦!我不是故意打你的,因为你当时那么失控,我只好……” “只好揍我?”他没好气的吼着。 “很痛是不是?” “废话,我没神经啊!”都喷血了,痛不痛? 蒙永丽一脸歉意的抚上他的鼻子,心疼的望着他,“我知道你心疼我,想为我出气,可是万一你出手太重,把他打死了怎么办?到时候还得挨告,那多不值得。对不起啦……”像个小媳妇似的,她委屈的直往他怀里钻。 实在是气极了,可是看她这么有诚意,孙嘉尧的怒火也慢慢冷却。 他放缓了语气,“瞧你刚刚吓得浑身发抖,那个猪头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他把手放在我腿上,又搭我肩膀。” “可恶,刚刚应该把他的手拧断的!” 她挨着他的胸膛,“嘉尧,谢谢你及时赶来,今天真的是多亏了你。” “是啊,我卖命的揍人,结果什么奖赏也没有,只有拳头一枚。” 她仰起头,水汪汪的眼睛不断的对他投以温柔的关爱,“你不要生气了,我请你吃饭。” “气都气鲍了,还吃什么?”他像个赌气的孩子。 “不要生气啦,我都这么诚意的道歉了。”她不断的软言讨好。 “妈的,真痛,可恶的女人,你不知道我行走江湖就是靠脸吃饭,竟然还往我脸上打,万一到时候行情下跌了,看你拿什么赔我。” “才不会,你永远都好帅,我也会一直都喜欢你。” “少来,想灌我米汤,我就偏不喝ㄌㄟ。”明明脸上就出现叫人难以忽视的得意扬扬,偏偏孙嘉尧还装模作样别扭的迈开步伐。 见状,蒙永丽只好赶紧跟上,把自己的小手强行塞进他的大掌里,“你会喝,而且会很爱!” 远去的身影相互依偎着,突然高个儿侧过身说:“欸,看来你不只嘴巴厉害,连拳头都很猛,以后吵架我可能占不了太大优势,娶你实在太危险了。” 原本还低调撒娇的矮个儿当场翻脸,“好啊,那有种你就不要娶好了,哼!” “喂,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对,本小姐我就是生气了。” “好啦、好啦,虽然我们之间还是冰清玉洁的,不过我承诺将来一定会娶你进门,这样总可以了吧?”孙嘉尧一副打赏的大爷模样。 “哼,我不希罕。”蒙永丽骄傲的率先走在前方。 “欸,蒙永丽,我警告你不要太超过喔!”对着她的背影瞎嚷一番。 终于,孙嘉尧追上前去,一把揽住她的肩膀,二话不说就给了她火辣辣的吻,谅她也不敢不乖乖就范。 红色小车缓缓的驶入停车格,驾驶座里的蒙永丽脸色发白的紧握着方向盘,浑身冷汗直冒,这一路能顺利回来,靠的全是她惊人的意志力。 昨天夜里,她就感觉到肚子不舒服,本以为只是平常的肠胃不舒适,顾虑隔天还有个重要采访,她草车吃了肠胃药后便早早上床休息。 早上醒来,隐隐作痛的感觉没有消失,工作至上的她只得强打精神依约出发去采访一位传统舞蹈家。 尽管她刻意要忽视不舒服的感觉,可是随着采访的时间拉长,她发现疼痛的感觉越来越让她受不了了,好不容易捱到采访结束,她几乎都要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舞蹈馆的,上车后自己又是怎么把车子开回来的,意识到回途的开车过程是一片空白,她的冷汗冒得更凶。 拉起手煞车后,蒙永丽双手发抖的正要推开车门,提包里的手机响了。 一定是孙嘉尧打来的,她毫无疑问的想。 打从交往以来,每天三、四通电话已经成为他们共同的习惯跟共识,问问彼此的去处,关心三餐是否吃了,不能日日陪伴身边,只能用这样的关怀温暖分隔两地的心。 “喂,你在哪里?还在采访现场吗?” 她用手掌紧按着腹部,尽可能维持说话的平稳回答,“喂,嘉尧,我已经结束采访回来了,刚停好车要上楼。” 尽管她是那么努力的想要营造出轻松的口吻,可还是让敏锐的孙嘉尧察觉了异状。 “怎么了?你声音听起来跟平常不一样。”他第一时间问。 “哪、哪有,可能是昨晚准备采访的资料准备得太晚,精神有点不好而已。”她不想让他担心。 平日改良场和休闲农场的工作已经够他忙碌的了,万一遇上了果园的采收期,那更是没日没夜的体能消耗与精神考验,蒙永丽自知是个城市乡巴佬,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她只能要求远在台北的自己可以努力将自己照顾好,不成为孙嘉尧的另一个负担。 呵,说来有趣,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满脑子勇往直前的她开始会缓下脚步替人设想了,不是为了家人,也不是为了知交多年的好友,而是为了这才认识几个月的男人。 若要深究起来,与其说是爱情改变了她,还不如说是孙嘉尧的真诚行动感染了她。 有时候夜里她会突然想,如果在一座天秤上同时把远眺101的豪宅梦想和孙嘉尧各放在两端,究竟会是哪一方胜出? 倘若是以前,毫无疑问的会是远眺101的豪宅梦想,可是现在……天秤的两端开始上上下下的犹豫着,甚至很多时候,属于孙嘉尧的那端开始胜过豪宅梦想。 天啊,她真的爱上这个男人了! 或许他大半的时间总是穿着黄色农作胶鞋在烈日下奔走忙碌,或许他的一生当中穿着衬衫打上领带的次数微乎其微,或许他不是光鲜体面的都市男人,或许他永远不懂什么是年轻女孩梦寐以求的浪漫爱情,或许…… 可是,她就是爱上了那样自然的孙嘉尧。 不在乎一切,只是打从心里单纯的去喜欢一个人。 品尝着他从改良场带来的新品种果子,听他说着改良试验中所遇上的棘手问题,手拉手陪他吃遍路边摊的面食小菜,偶尔和他互相斗嘴揶揄,原来,幸福就是那么的简单浪漫。 “永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声音听起来真的很不对劲。” 她想要用更莞尔的口吻要他宽心,可是强烈的痛楚却猛的袭来,几乎让她昏眩的陷入黑暗漩涡。 “嘉尧……”她声音异常破碎,整个人伏在方向盘前难受的喘息着。 “永丽,怎么了?你说话呀,到底怎么了?”无法亲眼确认的孙嘉尧顿时担心不已。 她紧紧的压着腹部,紧闭的眼睛缓缓流出眼泪,这是极限了,她最后可以忍受的极限,尽管她不愿意让他担心,可是心却开始陷入懦弱。 孙嘉尧的呼喊不断的透过手机传来,她甚至开始奢望,如果能在这个时候躲入他的怀中,一切的痛楚都会获得缓解的。 “嘉尧,我好痛,真的好痛……”她弃守了。 好痛,痛得她神智分离,她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但是满脑子就是想要唤着他的名字。 渐渐的她眼前一片黑暗,唯独嘴里反覆呻吟着他的名字,手机掉落到脚踏垫上,她整个人再也无法支撑的瘫在位子上…… “永丽!永丽──”手机里还不断传出孙嘉尧担忧的呼喊…… 第九章 天是灰的,涨潮的海涛澎湃击打着岸边,卷刮起的风夹杂着细沙,几乎要淹没她。终于,她开始走着,绕着海边的小木屋不断的兜圈子。 半晌,有个人影走近了她,强光笼罩着对方的身影,蒙永丽看不清楚来人。 “你在找什么?”对方问。 “幸福。他们说只要绕着屋子正反各走三十圈,我就可以找到我的幸福。”她依然持续的走着。 “哧──这是哪门子的无稽之谈?幸福不是这样找来的。” “不然幸福是怎么来的?”微愠的嗓音,似是对对方的嘲笑很不以为然。 “其实幸福很简单,只要能够及时紧握住那只伸来的手,幸福就会被你紧紧的握住。” “紧紧握住……” 她茫然的望着,目光试图穿破强光看清楚说话者的脸孔,突然,光束彻底笼罩陌生人的身影,斑白的碎屑不断的从身影上落下,在沙滩上汇聚成沙…… 猛然一阵怪风来袭,吹走了沙,也将蒙永丽整个人吸卷上了天际。 “不──”她惊恐的大喊,那声音被呼啸的风彻底的吞噬,她像是被吸入了宇宙异次元空间的黑洞,旋即展开另一种永无止境的坠落。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坠落…… 她以为她会痛得大叫,却始终等不到预期中四分五裂的剧痛,身子落在软被上,空气里隐约泛着消毒水的味道。 “好渴……”她感觉到唇瓣的干裂。 一会儿后,湿润的棉花拭过她的唇,她贪婪的抿着唇,渴望更多的滋润。 她感觉发冷,血液仿佛从指尖开始冻结,刺骨的冰冷环住她全身上下,真的好冷…… 忽地,有双温暖的大掌握住了她的手,不断的摩挲着,慢慢的让温度沁入她的身子里。 其实幸福很简单,只要能够及时紧握住那只伸来的手,幸福就会被你紧紧的握住…… 她突然想起这么一段话,所以努力的想要抓住这双伸来的手,可是力气却始终传不到指尖,叫她好气馁。 她想要抓住她的幸福,抓住属于她的幸福! 依稀,耳朵听见了开门的声响,她想要起身查看,却浑身动弹不得。她蹙眉,为这陌生的感觉感到不悦。 “情况怎么样了?”有人说话,很像张默的口吻,冷冷淡淡的。 “现在就等她醒来。”嗓音低低的,像一口温润的茶,让人万分渴望。 好熟悉,就像是嘉尧的声音,总是带给她无穷的暖意。 会是他吗?他怎么来了?为什么没跟她说一声? 蒙永丽不断的挣扎着,努力的想要摆脱这种陌生的困境,渴望着能和他说话。 但是她操控不了虚弱的肉体,被困在躯壳里的灵魂开始骚动不安…… 似是明白她的挣扎,温暖的手握住了她,细腻的逐一抚摸过她的指节,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抚摸缓解了她僵硬的挣扎,她感觉一股放松。 门又被推开了,伴着刻意压低的鞋跟声响,“还没醒来吗?” 是女孩子的声音,有点像成芸荷,可却是好压抑的口吻。 “我回去永丽的住处整理了一些东西带来,住院的这几天应该会用到。” “先放在一旁吧!”疑似张默的声音回答。 怎么了,她怎么了?她现在究竟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一连串的问号问得蒙永丽自己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等到她终于能睁开眼睛,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了。 她望着白色天花板上的那盏灯,光模糊的摇摆着她的焦距,她花了一点时间才让四分五裂的影像得以重叠聚焦。 一张脸迫不及待的闯了进来── “醒了?你总算醒了!”成芸荷激动的喊着。 “怎么了……”她问,发现嗓音竟是如此的沙哑。 “还说呢,你这笨蛋给我搞出什么急性阑尾炎,结果延误诊治引发了腹膜炎,幸好我及时出现把你送到医院,要不然你的小命就呜呼哀哉了啦,到时候看你拿什么去住豪宅。”成芸荷松了一口气之余,忍不住对好友叨念起来。 要不是念在她刚动完手术,身子虚弱,成芸荷还真想当场把她抓起来使劲的晃一晃,好抗议她带给她的惊吓。 回忆当时的情况,成芸荷体内的细胞都死了大半。 那时她刚走进巷子,手中拎着蒙永丽指定的排骨便当要往她家里去,眼尖的发现停车格里的红色小车,她蹑手蹑脚的上前,原本想要给蒙永丽一记震撼教育,未料,才走近车子,她就看见车门是开着的,蒙永丽伏在方向盘上满脸惨白,脚踏垫上的手机还不时传来孙嘉尧的呼唤。 天啊,她吓坏了,便当扔到地上,她赶紧央求附近的店家帮忙叫救护车把蒙永丽送进医院。 “嘉尧呢?”她本能的问。 “啥米,我都快要被你吓死了,你醒来竟然就是找孙嘉尧,亏我跟你还是多年姊妹……”成芸荷闪到边边去独饮委屈。 “我在这里。”床边的声音唤过她的目光。 蒙永丽别过头去,发现原来紧握她的手的不是别人,就是孙嘉尧,当下心里一暖,硬是勉强自己挤出一抹虚弱的笑容给他。 思绪一定,她想到一件事,“对了,我的稿子──”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稿子。”孙嘉尧不以为然的说。 “放心,连同你手边的几个采访,都已经安排其他人接手了,你就安分休息吧!别再想什么101了。”张默始终站得远远的,维持着他一贯的疏离。 听到这些话,蒙永丽也只能选择接受,谁叫她竟然被送进医院动了手术。她以为这种病症是属于小朋友的疾病,没想到她生平第一次住院就是为了这个。 感觉肚子传来隐隐约约的痛,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真会有被剖开肚皮的一天。“医生真的在我肚子上切了一刀?” “不然呢?不切你个一刀,难不成医生可以隔空取肠?那可真的可以在医疗史上被记上一笔了。”成芸荷没好气的说。 孙嘉尧也很有幽默感,马上补充说:“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医生说他手艺很好,曾经勇夺台湾刺绣大赛的冠军,保证日后可以让你穿比基尼,风采依旧的站在沙滩上掳获所有男人的眼光。不过,万一你自己将来自暴自弃的爆肥一百公斤,那就不是他的过错了。” 最好台湾的外科医师有那等闲工夫参加什么刺绣大赛,蒙永丽打死也不信。 “是,你怎么不说他是湘绣的第一把交椅?天啊,孙嘉尧,你就非得在这种时候逗我发笑吗?”她忍俊不禁,只得痛苦的请求。 “好了、好了,别笑了,万一真笑破肚皮,那你就是台湾第一奇人了。”孙嘉尧赶忙安抚,“对了,医生特地商请我无论如何都要开放让你在我面前放屁的特权,谨此一次喔,欲放从速。” 因为医师交代得等排气之后,她才可以正常进食。 “是,感谢你的恩典。”尽管体力上还是很虚弱,可是蒙永丽就是忍不住想回嘴。 “你也折腾一天了,刚醒来就好好休息吧!”角落的张默平静的说,接着,他就和成芸荷先行离开。 “你不回去吗?”她望着孙嘉尧问。 “我回去了谁陪你?” 蒙永丽的母亲过世得早,爸爸另娶了继母也陆陆续续生了弟妹,虽然北上求学后还是定期有联系,可是要老爸跟继母来照顾她,说来也挺别扭的,为了让她能安心休养,孙嘉尧把看顾的责任揽下了。 她望着孙嘉尧,发现他脚下还穿着黄色的胶鞋,这才意识到,当时听不见她回应的他会有多惊吓,连鞋子都来不及换就急急忙忙的赶上台北来。 “我吓坏你了吗?” “吓坏?你不需要一醒来就急着污蔑我这男子汉的胆量,不过,细胞被你折腾死了大半倒是真的。” “对不起。”她满怀歉意的说。 “我说,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逞强?能把自己的肚子搞得差点爆炸,可见你痛多久了,为什么要这样不顾一切的拚命?如果说是为了梦想,我不能认同。” 如果非得牺牲自己的身体健康才能成就梦想,那孙嘉尧宁可她一辈子简简单单的生活,别再雄心壮志的想什么梦想。 “我以为自己吃坏肚子,所以想说吃了肠胃药就没事,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她衷心忏悔。 “幸好成芸荷及时赶到,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你临时离开没关系吗?改良场还有休闲农场……” “停,不要担心我的工作,我会把事情都安排调度好的,我就算留在那里也只能眼巴巴的等着果子成熟,又不能帮忙果树开花。” 望着他那么急着要安抚她宽心的傻劲儿,蒙永丽摸着他粗糙的手掌,感觉到一股最细腻的温柔。 “谢谢。” “不用客气,以后照三餐亲我一下或许可以加减补偿我一点。” “大色鬼!”娇斥声透着甜蜜…… 一个礼拜后,蒙永丽顺利出院,但是为了强迫她多休养,大伙儿同声要张默暂时不许给她工作,害得她每日只能眼巴巴的望着新台币从她面前经过,她却伸手抓不住。 无聊至极,只得天天上写字楼来骚扰张默,逼得他也快要濒临崩溃。 “阿默,给我新的工作啦!” “没有了。” “怎么可能没有?大家不是都忙得鸡飞狗跳吗?你只要丢给我几件小差事,不但我开心,大家也轻松,你也可以很爽的等拆帐,这样的人生不是超棒的吗?” “你少打如意算盘,没有就是没有,我已经没有跟你收取冷气费跟茶水费了,如果你还要这么喋喋不休的吵我,我会打电话请环保局的人来开噪音污染罚单。” “喔!你很讨厌欸──”蒙永丽痛苦的坐回椅子上,望着空白一整个月的行事历,心情焦躁万分。 张默也不理会她,一如往常的去做他自己的事,有电话接电话,没电话就不说话,存心要闷死蒙永丽,好让她知难而退乖乖回家休息。 不过,把一个习惯往前冲的人绑在起跑线前,说实在也挺残忍的,连张默也忍不住同情起她来,可真的没办法,谁叫她的爱人跟朋友都这么看重她的健康,他也只好配合。 写字楼的电话声又响起,无聊到极点的蒙永丽冲去当接线生,“喂,写字楼您好,请稍等一下。”一脸希冀的把电话递给张默。 张默摇摇头低叹,接过电话,避开她祈求的眼神,漠然的听着对方的需求,简单的几句对话,他承诺对方找个时间签订合约,旋即挂上了电话。 “要签约,是不是有新的工作进来了?”蒙永丽跳下椅子,追着他不放。 “是。”他没隐瞒,反正聪明如她也不是一般的唬弄可以摆平的,“不过不是给你的工作。” “为什么?”要一个工作狂整整一个月不工作,万一她浑身机能退化了怎么办? “你现在的工作就是休息。” “我不要,我要赚钱啦!” “孙嘉尧会愿意付钱买你下工作的时间。” “可我又不是被人家包养,干么要拿他的钱却不工作。” “这个问题不在我管辖范围,我建议你直接找他洽谈。” “张默!”狼狈为奸的家伙。蒙永丽的眼睛迸出怒火。 再一次败阵下来,她肩膀垂得像是正三角形的两边。 无奈之余,张默只得脱口而出── “有个case……” 她立刻抢白,“我接、我接,不管要我做什么,只要不违背善良风俗,不,只要不夸张违背善良风俗,小小的挑战一下传统的善良风俗我可以接受,我通通愿意接受。”兴奋的脸庞漾满了红彩。 “巴黎驻派记者,为期一年,半个月后出发。” “啥──”蒙永丽当场傻眼。 巴、巴黎驻派记者,时间得一年,而且半个月后就要出发?! “如果我没记错,你会说法文。” “……会,勉强可以哈拉两句。”她傻笑说。 明明在tcf法文检定考试中拿下漂亮的高分成绩,张默不认为那就只是勉强可以哈拉的程度,不过看到她为难的模样,他突然觉得好爽快! “薪资给得很优渥,足足可以帮助你前进信义豪宅好几步。” “……是喔。”蒙永丽傻愣愣的不知道做何反应,只能这样无意义的回应。 如果是以往,她绝对当场欢呼,还会抓着张默嚷说要开香槟庆祝,可是,这一次她却彻底傻住了。 “如果可以的话,回去准备一下,这几天我会联系杂志社讨论该怎么拟定详细的合约,以确保你的权利。法国花都,那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地方。”张默点点头,兀自走了进去。 没有道别,蒙永丽拎起包包,心思纷乱的离开写字楼。 此刻的她突然被另一股不知名的恐惧给包围了,只得失魂落魄的回家去。 法国巴黎,和台湾约莫是直飞十四个半小时的距离,如果是以前她会二话不说的应允,可是现在她却变得犹豫不决。 明明是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她曾经那么渴望可以挟工作之便走入另一个国家的生活文化,可是现在她却三心二意了。 跳上捷运,车窗上映着自己说不出悲喜的木然神色。 手机响了,她茫然的接起电话。 “你在哪里?不会又跑出去了吧?”孙嘉尧莫可奈何的说。 “在捷运上,要回家了。” “嗯,虽然要你每天都关在家里很残忍,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多休息。” “我知道……” 孙嘉尧透过电话说了一些事情,不外乎改良场跟休闲农场发生的趣事。 “嘉尧──”她突然打断他说话的轻唤。 “嗯,什么事?” “你这礼拜会来吗?” “怎么,知道想我了?”孙嘉尧有些得意的揶揄。 “我等你。”她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这样约定了见面。 挂上电话,她的心又同时被巴黎和孙嘉尧拉扯着。 第十章 坐在客厅沙发,目光钉死在电视萤幕上,尽管discovery的精采与深度向来是孙嘉尧的最爱,可他今天却反常的没有嘲笑妹妹挑选的爱情喜剧洋片很蠢,还十分有耐心的坐着一同观看。 只是中途,他忍不住提出问题── “欸,真的只要把女人骗到那种地方,叫她随便给自己挑一个戒指,女人就会感动得泪流满面,然后不断的鬼叫说非你不嫁?” 他忍不住怀疑起女人的眼泪是不是受了什么诅咒,还是珠宝店里头偷偷散发一种会让人疯狂的药剂? “废话,tiffany欸,随随便便一颗戒指就要个把万,更何况在那样充满魔法的店里,还会有钻石克拉数不断的在旁边怂恿你的选择,不管最后挑了哪一个,心里还是会有小小的遗憾产生,这时候女人当然要哭,因为纤细的她可是得面对成千上万的选择,不哭说不过去,况且,男人不就爱看女人感动得喷泪的模样,用这样来满足自己的雄性虚荣。” 雄性虚荣!孙嘉尧可以很明显的感受到妹妹言语里的攻击。 “确定只是因为这样?问题是你上次在夜市,为了两个一百五十块的戒指也在那边差点哭出来,眼看着就要跟摊贩大打出手,最后还是改良场的人把你拉开,你才没抓狂的。” 竟敢把她最不想回忆的蠢事抖出来…… 孙嘉蓉咬牙切齿的,“孙嘉尧,那不一样,我是因为那个晚娘说我手指头粗,会弄坏她的戒指,我气不过才抓狂的,而且,我是眼睛气得喷火,才不是感动得想哭,差很多好吗?” “一定要钻石吗?我分不出那跟玻璃、水晶有什么差别。” “当然不一样,第一,名称不一样,第二,心痛指数不一样,钻石可是会让人倾家荡产的。” “可是女主角最后还不是回到前夫身边。” “因为真爱会超越一切。”孙嘉蓉抓狂的说。 她怀疑她老哥根本是存心来捣蛋的。 “所以没有钻石,求婚也是可以被接受的。” 孙嘉蓉感觉两边太阳穴微微的发痛,忍无可忍,她一不做二不休的嚷,“总之,如果你要求婚,你就要有流血的体认。”关上电视,转而回房去。 临走前,她又回过头,“怎么,你最近有求婚的想法吗?需不需要我帮你想想办法?”她突地又摸回了沙发,眼睛发亮的看着孙嘉尧,希望能从他嘴巴里探出什么口风来。 “我只是纳闷,为什么钻石专卖店会让人感动得大哭,倘若是果园不知道行不行?我考虑是不是要来规划一个求婚特区,好增加我们休闲农场的噱头。” 砰!孙嘉蓉的幻想气球当场破灭,只得悻悻然的离开。 妹妹离开后,孙嘉尧趁着四下无人,偷偷又把影碟重新播放,反反覆覆的看着求婚的段落…… 就连躺在床铺上,他的脑海还不断的重复着那场画面。 他,辗转难眠。 打从蒙永丽被送进医院那一刻起,他就不止一次涌上结婚的念头。 他想要照顾她,想要永远的在她身边守护着她,并希望能在她危难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她身边,给她安全无虞的人生。 孙嘉尧探手从枕头下翻出一只锦盒,里头的白金戒台上静静的镶着一颗光泽温润的珍珠。 那是某次他独自走在台北街头的时候,偶然看见了珠宝店橱窗里的珍珠戒指,他觉得珍珠的典雅跟蒙永丽美丽的手指很相称,当下也没多想的就走进去买下了它,等待着最适当的时机到来,好送到她手中。 现在,他很想要看着她戴上戒指的模样。 也许他这辈子都没办法带着她走入国际珠宝专柜让她随心所欲的挑选,但是,他有自信自己绝对可以倾其所有的去爱这个小女人。 有人说,能让自己最像自己的人,才是最爱你的。 孙嘉尧期许自己能让蒙永丽彻底的像她自己,因为,他喜欢的,就是原本的她。 盖上锦盒,他放入了明天要穿的外套里,有股温暖滑过他的心,叫他不再辗转难眠。 另一头,台北的成芸荷正因为蒙永丽的话而发出惊天动地的惊呼。 “什么?!到法国巴黎担任当地驻派记者一年!” “嗯,而且半个月后就要出发。” “你已经决定要去了?” “我不知道……” “孙嘉尧知道吗?他怎么说?” “我还没有告诉他。” “等等,蒙永丽,你给我冷静的思考一下,你真的想去吗?” “如果是以前,我会毫不犹豫的去,但是现在……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她很是为难。 “当然不该去!因为你有男朋友了,而且还是个万中选一的好男人,如果你不爱他,我会举双手欢送你去,可是如果你喜欢他,我会举双手反对你去。” “为什么?” “你以为遇到一个你喜欢他,他也很喜欢你的男人容易吗?如果你没有把握,这种好货色绝对被会抢走,而且你也没资格要求人家等你一年,不是吗?天晓得一年后你会不会变成某个法国佬的太太,那太不可确定了。” “就是这样我才烦恼。” “不能去,绝对不能去──”成芸荷不断的嚷着。 “万一我真的很想去呢?我知道一段美好的爱情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可是人生的梦想不也是这样吗?” “那你将来就不能后悔。”成芸荷语重心长的说。 对啊,一旦选择了,就没有说后悔的权利,因为人只能勇敢的往前走去,绝对不可以回头眷恋过去的甜蜜,要不然,就只能永远的活在过去,而失去继续前进的动力。 这一晚,蒙永丽的心陷入一场空前挣扎的交战。 西滨公路的无人海边是蒙永丽在一次采访的归途中,偶然发现的。 因为没有游客的入侵,那儿有着最纯净的沙滩,最原始的风貌。远远的,台电的发电风车规律的转动扇叶,成了沙滩上唯一的现代化。 孙嘉尧开着车,在蒙永丽的记忆驱使下,找到了海滩的入口。 即便是夏天,风势依然强大,蒙永丽脱下了鞋子,赤足走在这无人的沙滩上。 孙嘉尧走下车,靠在车门上看着远去独行的身影,他清楚的感觉到女友的欲言又止。 她的个性有着一般女子所没有的呛辣,那是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心里的那个准则要怎么样拿捏,所以可以直来直往的展现,但是,倘若心里的准则也无法清楚的拿捏界线,她就这样静默的叫自己不断的苦思。 他缓缓的走上前去,在靠近她的同时握住了她的手。 蒙永丽回过头来,给了他一抹要他宽慰的浅笑。 两个人就这样并肩走着,沿着无人的沙滩…… “嘉尧。” “嗯?” “如果……我说如果……” “如果怎样?” “如果我们有一整年的时间不能见面,你可以接受吗?”她婉转的问。 敏感的孙嘉尧心头一凛,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尽管蒙永丽没表现出什么,可是他感觉到在她的笑容底下,有件关系到两人的决定正在撕扯着她。 “你要去哪里?”不想迂回,他很明确的问。 “法国巴黎。新的采访工作,对方希望我能长住在巴黎一年。” “你想去吗?” “如果是以前,我毫无疑问的想去,可是现在,我不知道……”她双眉纠结的望着他,眼神透着哀伤。 “什么时候要出发?” “两个礼拜后。” 他一时没有回答,只是把目光从她脸上调向前方的海洋。 “我不知道你还会说法文。” “曾经很努力的学过,当时总以为自己有一天会用到。” 半晌,回头望住她,孙嘉尧十分爽快的说:“那还犹豫什么,就去吧!” “……”蒙永丽有点错愕。 她以为,他至少会发顿脾气的,她以为,他会满脸的不赞同,所以,当他如此肯定的应允她的离去,她却突然感到一阵怅然。 “怎么了,你这是什么表情?”他莞尔的拧拧她惊吓的脸。 “嘉尧,那是整整一年,不是短短的一个月,那儿不是台北,和你的距离不再只是一两个小时的车程,而是约莫十五个小时的飞行时间。” “我知道,但是我想不出理由叫你不要去。” “为什么?” “我爱你,这一点无庸置疑。但是,倘若你不想去,这件事情不会被你搁在心上,你会老早就拒绝了这份工作,倘若我以爱为名强行阻止了你,那只是为你的人生增添一笔遗憾,对我们的感情没有任何的加分。” “可是……我们会分开整整一年。”这是最叫蒙永丽难受的,想到她必须有一整年的时间不能看见他,她就忍不住哭了出来。 说真的,一年的变数好大,她不知道等她回来之后,这儿的一切是不是还是她所熟悉的,她不知道等她回来之后,她爱的男人是不是还属于她,就是这样的不确定,让她好怕、好怕。 “喂喂喂,不是还好好的在说话吗,你突然哭什么?”孙嘉尧赶紧捧住她的脸,抹去她汹涌的泪,“我都不怕你跑了,你干么哭?” “我才不会跑,我不会──”她着急的嚷出对他的坚定不移。 他望着她的泪眼婆娑,许久,给她一句保证,“那我也不会。” 蒙永丽扑进他的胸膛,紧紧的挨靠着他。 “真的可以吗?你真的支持我去?” “为什么不可以?我不知道去了对你的未来是不是会更好,但是,我希望能够成为支持你每个决定的人,而不是变成你前进的绊脚石,如果爱你只是强行把你绑在身边,那样的爱,你不会希罕的,我就算蛮横的挽留了你,总有一天你还是会飞走。” “……嘉尧。”蒙永丽像只无尾熊的挂在他身上,感动的泪水几乎要沾湿了他的衣服。 他真的不是一般的男人! 成芸荷说的没错,像他这种好男人,如果没有紧紧抓住,将来有一天一定会被抢走的。 “嘉尧,我们结婚好不好?”她抹抹眼泪,突然语出惊人的说。 “结婚?”孙嘉尧一脸错愕。 “嗯,因为我知道这辈子,我只打算永远的爱你这个男人。”被泪水洗涤过的眼睛明亮的望着他。 “等等,先听我说,我虽然是个会宠女人的好男人,但是我可不是个太大方的男人,欧洲的男人会很浪漫的,你确定你要放弃艳遇的机会?因为嫁给了我,那可是意味着你在巴黎的一整年别想多看其他帅哥一眼,你要先知道事情严重性才行。” “那你也听我说,”蒙永丽扳正他的脸,逼迫他和她四目交会,“我是一个专情的女人,但我更是一个自私的女人,我不在身边的日子,我同样也不允许我的老公多看其他女人一眼,你答应娶我之前,最好也想想严重性。” 孙嘉尧高高扬起嘴角,落拓不羁的他先是骄傲的朝天空望去,旋即得意的低下头,顺势从她脸上偷了一个吻。 “所以呢?我们要什么时候结婚?两个礼拜的时间,我不知道能不能搞好一场婚礼,毕竟,我没娶过老婆。” 她不想浪费时间搞懂什么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与亲迎,也不想花钱大宴宾客、拍婚纱,她只想要让身边这个男人合法的成为她的老公。 “我们去公证吧!” 孙嘉尧努努嘴,这才得意的说:“虽然我人缘好得不像话,随时都会有异性对我流口水,不过,如果你很担心的话,我不介意你在我身分证上的配偶栏签名。” “废话,这一次我当然签,爱情很短,不紧紧抓牢,爱情就跑了,好男人也很少,不赶紧出手,我怕别的女人会来抢。” “算你识货!”孙嘉尧搂着她,废话不多说,先吻新娘再说。 蒙永丽热情的回应他。 忽的,她发现某样多余的硬物梗在他们之间,她马上推开他,摸进了他的口袋 “这是什么东西?”她纳闷的望着手中的蓝色丝绒锦盒。 “给你的,如果你还不讨厌的话。”孙嘉尧侧过身去,尽管别扭还要佯装潇洒。 她打开锦盒,看见了那枚典雅的珍珠戒指,当场惊喜得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会去买这个?什么时候买的?” “就有一天在橱窗看到,觉得便宜又好看,就买了。” 她睨他一眼,“只是因为便宜又好看?” “不然呢?” “你不知道戒指不可以随便送吗?” “我没有随便送啊!放眼这世界上也只有你拿到我买的戒指。” “所以呢,你不帮我戴上?” 孙嘉尧佯装心不甘情不愿的拿过戒指,抓过她的手指野蛮的套了进去。“得意了?” “好像少了鲜花跟下跪……”她歪着脑袋挑剔。 “可恶,还要我下跪,男儿膝下有黄金,能在一堆女人之中脱颖而出嫁给我,你要偷笑了,休想要我下跪。” “是,我笑,我每天都笑,而且还会哈哈大笑。” 一边斗嘴,还要一边亲吻,没看过这么忙碌的情人。 八个月后,台湾。 推开鼻梁上的太阳眼镜,回到久违的台湾岛国,蒙永丽一时间几乎要被这耀眼的阳光给震慑。 深吸一口气,机场里的空气是属于记忆中的台湾,而不是遥远的法国。 她坐上计程车,“到中部孙家的私人农业改良场。” “私人农业改良场?”计程车司机有些错愕。 “嗯……还是不要好了,直接到这儿去。”蒙永丽撕下记事本上写着住址的纸张,往前递给了司机。 接过住址,司机从后照镜瞥了这年轻时髦的女子一眼,马上将车子驶出机场。 熟悉的高速公路,熟悉的房子,熟悉的稻田……蒙永丽忘了十多个小时的疲累,满心只想要见到那个男人。 车子走了许久之后,她又反悔,“还是不去那儿了,我们直接去改良场吧,我知道怎么走,到中部市区我再帮你指路。” 司机一度怀疑自己遇上了精神有问题的客人,不过看蒙永丽的样子又不像,就暂且压下了怀疑。 在高速公路上开了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计程车进入了中部市区。 “司机,你肚子饿不饿?” 司机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还好。” “喏,前面那儿有家米糕,我请你吃吧!” 顾不得司机应允与否,车子还没停妥,她已经下车奔向排队的队伍。 她点了米糕、肉羹汤、粽子、小菜,自己张口大吃的同时,不忘招呼不知所措的司机,“吃呀,快吃,这里的东西很好吃,我老公也很喜欢喔!” 吃饱喝足了,蒙永丽打包了几份米糕,这才又搭上计程车,缓缓的朝目的地去。 乡间小路,外地来的司机花了一些时间,好不容易问到了方向,赶紧踩下油门急忙驶去,可是不知怎么的,不管他怎么开,车子总是会回到面前有着大榕树、红绿灯指标的路口。 司机急得满头大汗,“小姐,你确定你知道要怎么去改良场吗?” “是啊,我去过的,我老公载我去过,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电到他,他爱上了我,就跟我结婚啦!” “可是我们已经在这里绕了十几趟了。” 她摇下车窗看看外头的稻田,“欸,司机,你知道吗?这儿听说以前是座古刑场,我们该不会是遇上邪门的事情吧?” “小姐,我看你才是邪门的人啦!”司机忍无可忍的大叫。 遇到一个奇怪的客人已经够叫人心惊胆跳的了,偏偏车子老在同一个地方转来转去,要说不邪门,鬼才信! 这时,后方远远来了一辆野狼125,瞧那身朴实打扮下叫人难以忽略的精壮身材,明眼人也知道那绝对是当地的农家青年。 年近半百的司机推开门,赶紧下车拦人求救。 “小老弟,小老弟,请问一下,我车上的客人要去附近的农业改良场,要怎么去?” “农业改良场?你的客人要去那里做什么?” 司机赶紧敲车窗,示意蒙永丽摇下车窗。 “什么事?”她懒得推开鼻梁上的太阳眼镜,语气慵懒的问。 哎呀,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欧洲待太久了,整个人的步调和说话的口吻都渐渐染上欧洲人的慢条斯理。 “这位先生在问你去农业改良场做什么?” “奇怪了,我们只是问路,又不需要对他做口头报告,他只要告诉我们怎么走就行了。”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但是足以让野狼125的骑士听得一清二楚。 “叫她上车,我可以帮忙载你的客人过去。”骑士说。 “小姐,这位先生说……” “跟他说不用了,我们自己有车,他看见了不是吗?”她指着计程车说。 没等司机转述,骑士又说:“跟你的客人说,那里的车道只适合摩托车进出,你们就别开车去找大家麻烦了。” “唷,告诉那位先生,我们怎么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只见这两个家伙一来一往的要人传话,搞得计程车司机差点精神错乱,只得大叫,“好了,不要再叫我传话了,你们有什么话自己讲清楚。” 真是歹年冬,疯子多!司机无奈的闪到一旁去。 突然,骑士顶着一张黝黑俊脸猛低下头来,二话不说就把蒙永丽脸上的太阳眼镜拿了下来。 “孙太太,这个把戏你还想要玩几次?”孙嘉尧没好气的说。 早在一个礼拜前就从张默那儿得知蒙永丽的工作合约提前几个月结束了,这也意味着,他那新婚便离家的老婆应该这几天就会回台湾,偏偏她什么也没跟他说,似乎打算一个人就这么偷偷摸摸的溜回来,幸亏成芸荷中午在机场扑了个空,赶紧打电话来通报,要不,他怎么会刚好在这儿逮到这个淘气的小女人? 蒙永丽见诡计被拆穿,只得噘着嘴悻悻然的说:“真不好玩。”拎着行李慢慢的走下车。 她看看孙嘉尧,“欸,孙先生,愣着做啥,快付钱啊,孙太太我身上连一块钱都没有欸,还有刚刚的米糕、粽子、肉羹汤、小菜全都是司机先生付的钱。” 孙嘉尧一阵无言,只得摇摇头掏出新台币赎回他老婆。 司机收了钱,自认倒楣的上车离开。他发誓,以后再也不胡乱的接这种诡异的客人了。 “站着做什么?还不上车?” 蒙永丽瞥了一眼,这才往野狼的后座坐去,“喂,我不去改良场了,我要去我老公家。” “是,遵命!” 野狼125维持着时速低于二十以下的速度缓慢前进。 打扮时髦的蒙永丽紧紧的搂着孙嘉尧的腰,一路上不断的嚷着,“老公,我好想你唷,说,你有没有多看其他女人一眼,如果有的话,我可是会跟你离婚的喔!” “疯婆子……”他莞尔低斥。 乡下小地方,消息总是传得特别快,不到半小时,大家都知道孙嘉尧光天化日下载着一个时髦小妞儿在大街上浓情蜜意的兜风,不时还可以听到那个年轻小姐亲热的喊他老公,而孙嘉尧也不反对,由着她撒娇。 回到家,停妥车子,孙嘉尧没好气的看着他老婆,“这样你开心了吧?” “当然,宣示主权完整是我这孙太太的权利,你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 “瞧你得意的勒,还不快进来,奶奶已经等着看是哪个狐狸精把她的宝贝孙子迷得团团转了。” 哼,她就是狐狸精爱迷惑他,怎样? 挽着孙嘉尧的手,恩爱的走进屋去。 “嘉尧。”她突然唤,停下脚步,用一种迷蒙的眼神直直的望着他。 孙嘉尧回望她,毫不意外的,他被她深情的眸子给吸引了,“什么事?” “我很想你,我回来了……”吐气如兰。 说完,她一手攀住他健壮的手臂踮起脚尖,微眯着眸子轻轻的吻上了他。 孙嘉尧呼吸一窒,托住她的脸庞就激烈的回吻,迫不及待的想要夺取她口中的甜美。 许久,理智未完全丧失的他推开蒙永丽,她满脸酡红,气息微喘的望着他。 “嘿,老婆,这种高段的勾引,还是等晚上回房再使吧,要不然,平白便宜了那些人的眼睛。” 话落,一旁矮墙外传来骚动。 蒙永丽连耳根子都红了,赶忙把脸埋进他的胸膛,她在心里轻吟一声,回到老公身旁的日子,真的好甜蜜唷……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