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游戏》 序章 陷阱! 意识到危险来临时,祁知语已来不及转身,只是一个瞬间,子弹摩擦着空气呼啸而来的声音刺痛了他的耳膜。 这一个瞬间,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用身体护住昏睡中的弟弟。 下一瞬间,一只手以更快的速度在最后的百分之一秒间,于空中接住了那颗要命的凶器。 同一时间,电源断了,整个屋子陷入一片黑暗。 扑通扑通—— 空气里一时只剩下慢慢平复的心跳。 “焱?!” 关键时候及时醒来的祁焱一手攥着子弹,身体无力的靠在祁知语身上,“二哥?今天——几号?” “十二月二十日。” “二十……我好困……” 之后,便是一片安静了。 *** 回忆起那天的事情,有蝎子王之称的特兰诺唇边隐隐闪现一丝玩味的笑意。 他们蝎帮半个月前接下一笔生意,结果无意中发现那个从未失手,让无数黑帮、杀手恨之入骨的雇用保镖祁焱竟然有一个那么致命的弱点——他每到十二月,就会进入整整一个月的睡眠状态,在这段时间内根本毫无防备可言。 如果说祁焱的这个弱点让他非常惊讶,那么由祁焱引来的另一个人就更加令他惊讶了。直到现在特兰诺也没能弄明白那天那个人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接近的祁焱,又是如何把祁焱带出去的,整个过程中特兰诺只胜了一筹,可是那唯一的一次胜机也因为祁焱突然醒来而化为乌有,之后他反反复复研究了那天整栋蝎巢中的所有的录像,结果只从一些零星的片断中发现那个人好几次伪装了不同的人,而最后一次更是公然向他下了战书! 特兰诺看着眼前的屏幕,画面上一个人对着镜头扬起了头,轻轻动了动唇,“我会回礼的。” 画面定了格,那是一张平凡到足以让人转身就忘的脸,脸上带着笑,特兰诺却看到了笑容下惊涛骇浪般的愤怒。 有意思的人。特兰诺偏头看着画面,眼睛里因兴趣闪现的笑意淡得像颗石子落入大海激起的波纹。 拿起手边的电话,他的声音平稳淡定,“……记住,那个人是个伪装高手,他有可能伪装成你们身边的任何一个人,无论声音、体形、样貌都可以达到乱真的程度。一旦你们发现这个人——” 他顿了顿,玩了玩手中的小刀。刀锋泛着冷冽的光,透出新鲜的血的味道。 然后他用下命定时一贯的语调吐出了简短的命令,“杀。” “也许,”特兰诺转过头,对着几步开外镜子中自己的影像说,“是个游戏。” 房子里没有开灯,除了眼前的屏幕,一切都很暗,包括不远处镜子中的影像。 所以当特兰诺发现镜子中的自己奇怪的笑了笑,第一反应是自己看错了。 一个犹豫,耳边传来一声闷响,只觉得头嗡的一下,失去意识前,只听一个声音悠悠的响起,“游戏规则,可不由你来定。” *** “醒了,醒了!” 什么人?头好重!特兰诺昏昏沉沉努力把眼睛睁开,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安卡,你感觉怎么样?” 安卡?对了,他的得力助手安卡,昨天被自己悄悄派到欧洲去了。怎么?他还没走吗? 刚想把安卡叫过来问个清楚,却在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楞住了。 他看到了,他自己的脸。 这是——怎么回事? “醒了?”眼前的“特兰诺”淡淡的扬了扬眉,“你怎么回事?竟然被人敲晕在自己房间里!” 神情、语气、说话的内容,跟自己如出一辙,这是—— 特兰诺扭过头,在床头柜上的镜子里,看到了属于安卡的脸。 属于安卡的脸,现在却在他的脸上! “被人敲傻了吗?”站在床边那个“特兰诺”偏偏头,对站在床边的另一个人道,“把我昨天新发的命令说给他听。” “是,是!”答话的人是若亚。“有个家伙想杀我们头儿,是个伪装高手,恐怕会伪装成我们周围的人混进来,头儿昨天已经下了命令,只要发现周围哪个人不对——” 特兰诺冷眼看着若亚那张嬉笑的脸,笨蛋!你没有发现你说的那个人就在你身边吗? 可是特兰诺没有说话,因为那个顶着他脸的家伙已经盯着他的眼睛,把若亚的话接完,“只要发现周围哪个人不对,只要发现哪个人不是原来那个人——杀!” 说完,他笑笑,转过头,“若亚,你现在还是若亚吧?” “哇!头儿你可别吓我!我当然是若亚!你看我哪只眼睛那颗牙齿长得不像若亚了?”若亚夸张的叫着,又转过头来,嬉皮笑脸地说:“不过安卡今天反应好奇怪啊!怎么看都不像安卡,头儿你说是不是?” 特兰诺的手心带上了汗,虽然若亚说话时笑嘻嘻的,可是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作为他身边第一跟班的若亚说这话的认真程度。只要一个闪失,他的头上立刻会被若亚开个窟窿。平时安卡碰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处理?应该是—— “哼!”没有回若亚的话,特兰诺冷哼一声头过了头。 若亚却一点也不生气,继续嚷嚷起来,“去,还是这幅爱理不理的死样……” “嗯。去准备车子,我今天约了人喝茶。”站着的“特兰诺”打断了若亚的话,说完,又对床上的特兰诺说,“安卡,你可以下床了吧?” “可以。”看着一灰若亚观察的目光,特兰诺面无表情的回答。 没想到,那个人竟然胆大到这种程度,竟然伪装成他,而他自己则被伪装成了另一个人。 目前看来,那个人的伪装能力连他都不能不说一声佩服,完美的表演没有丝毫的破绽,反而是自己的处境变得岌岌可危,随时有被自己的部下射杀的危险。 真是绝佳的讽刺,这命令,竟然还是他自己亲自下的! 突如其来的状况并没有让特兰诺惊慌混乱,冷静的迅速分析清楚现状,他甚至有一丝想笑。 不动声色的翻身下了床,从那人身边擦身而过时,只听他飞速的在自己耳边小声说,“呵呵,游戏,要这样做才算好玩。” 特兰诺一楞,那人已经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游戏吗?大步跟了上去,为“自己”开车门时,特兰诺略一倾身,以同样的语气迅速在那人耳边回道:“这玩法真刺激。” 正上车的人眼睛一排,一双飒爽却见妩媚的眸子,对上了特兰诺波澜不惊的双眼。 第一次交锋,是两相目光的短兵相接。 第一章 “安卡,咖啡呢?” “太苦了!” “太甜了!” “奶味太重了!” …… “安卡!”第n次放下咖啡杯,祁知语一挑眉,“已经冷了。重泡!” 冷眼看着面前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那张脸,特兰诺脸上没有丝毫的怒气。 这就是安卡的脾气,表情冷漠、寡言少语,在面对雇主时永远面无表情,任劳任怨,只不过当他觉得你不够格再继续雇用他时,给你的那一枪也绝对是毫不犹豫的。 扮演安卡对特兰诺来说并不困难,除了两人的声音本就十分相似,安卡和特兰诺大部分时间都属于表情比较贫乏的类型,只不过不喜欢说话的安卡表情冷漠,是大部分事物都无法引起他的兴趣;而特兰诺则是太过冷静,感情内敛,从外表几乎看不出他的情绪。 目前身份是“安卡”的特兰诺弯下腰去端咖啡时,祁知语一下子凑过头来,在他耳边飞快的说:“堂堂蝎子王,身上奴性也还不是一般的重。” 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笑意,说完似乎还特意朝他耳朵吹了口气。特兰诺眼中厉色一划而过,却没有丝毫的停顿,迅速直起身体端着杯子走了出去。 若亚正巧进来,“啊!我看到了!头儿你刚刚和安卡说什么呢?我也要听!” 祁知语转过头来,“是不是也要我在你耳边说啊?” 特兰诺端着杯子,和若亚擦身而过时击了一掌算是打招呼。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身后的房间里,只听若亚还在继续嚷嚷,“哇哦——头儿你什么时候变这么慷慨大方了?可以的话我能不能坐你腿上听?” 若亚的性格和安卡截然相反,总是嬉皮笑脸的,只有他身边的人才知道,那嗜血者的本性却是和安卡如出一辙。这个蝎帮中数一数二的杀手,平时最喜欢的游戏是偷袭。 凭着特兰诺对若亚的了解,当然知道若亚又准备对他的“头儿”下手了。平时自己从来不会在这时候拒绝若亚的靠近,只是会在他下手的那一瞬间出击,一举击溃他的进攻。特兰诺用这种方式训练若亚,也训练自己。 不知道那个伪装者知不知道他和若亚的这些小游戏?知道的话又会如何处理?他不可能拒绝若亚靠近,那会让若亚生疑,可是让若亚靠近的话——呵呵,没记错的话,若亚下手可是从来不知道轻重的。 特兰诺想着,微微张开了双唇,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能逃得过若亚那么近距离暗算的,可没几个人。 几秒钟之后,屋子里传出了若亚的惨叫:“头儿你又耍我!” 特兰诺回头望了望,看来若亚这一关那人已经过诞。厉害的家伙!无声的赞了一句,特兰诺转身离去。 *** “焱现在怎么样?” “上次醒过来之后就一直没法再进入深层次睡眠。” “哦?”祁知语皱了皱眉。祁焱的身体素质是五兄弟中最好的,体力、速度、耐力等等各方面潜能的挖掘都远超越常人,但这也给他的身体带来了沉重的负担,使得他不得不适时地进入长时间的睡眠状况进行调整,让疲劳的身体得到充分的休息,恢复最佳状况。 “休息不够吗?有什么影响?”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现在很容易疲劳,而且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睡着。” “随时随地?”那还真是麻烦了,祁焱那种工作,往日结仇太多了,若是这个时候被仇家盯上的话—— 电话那头显然知道祁知语的担心,自动回答道,“现在焱在我这里,没什么可担心的。” “在你那里?在你身边?”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 “呵,在我床上。现在睡着了,闭着眼睛像个天使,整张脸真是帅得没话说,让人看着好有欲望。” “大哥,我说,床上不会只有你们两个人吧?” 电话那是头是永远没有波澜的声音,“我可没兴趣让别人看焱的身体,床上当然只有我们两个人……” “……” “……另外还有五只猫和两只狗。其中一只刚刚咬了我一口。” 噗——祁知语一下子笑出声来,“焱这些宝贝,防狼效果向来很好。” “你那边怎么样了?” “啊——不好。蝎帮只是个雇用团体,上次绑架焱也只是受雇于人,偏偏他们蝎帮最吸引雇主的地方就是——他们从来不问雇主身份。” “不愧是排名第一的雇佣团体,没点本事不敢冒这个险。”祁澜平静的下了结论。 “什么鬼排名?搞得我现在要从头查起!” “呵,我替那些人祈祷希望这个时间不要太长。” “是啊。”祁知语看着面前的落地窗上映出了自己微笑的脸,含着笑意的声音在没有开灯的屋子里清晰地响起,“时间最好别太长,我的怒气可是随时间累积的。” 兄弟俩交换了一些资料,祁知语忽然问:“大哥,焱的睡衣什么颜色?” 话筒里传来一丝不明的低笑,“你知道,我和焱都有裸睡的习惯。” 电话到这里就断了,祁知语看着话筒,然后抬起了眼,“安卡!” 特兰诺应声走进来,祁知语示意的偏偏头,“帮我煮杯咖啡。” 特兰诺没有动,只是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看着祁知语的背影。 没有开灯的屋子里,发出了一阵轻笑声。 没有开灯的房间里,轻笑声过后,祁知语透过眼前的落地窗看着外面的灯火,“别这么盯着我看,宝贝,我会以为你被我迷住了。” 特兰诺没有否认,“现在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该在这个时候叫我进来。” “呵呵,蝎子王,我可以坦白的告诉你,我并不擅长打架,真正打起来,你的胜算绝对在七成以上。”祁知语转过头,饶有兴趣地看着特兰诺。 特兰诺盯着祁知语的眼睛,“你不怕吗?” “你指什么?” “只身一人潜入我们蝎帮,身份暴露的话,你绝对没有命活着出去。” “所以我找了你,宝贝,你可比我暴露的机会太多了。” “那我呢?你竟然敢和我独处,不怕我杀了你吗?”仍然平静的语气,却杀机四伏。 世界上杀手分很多种,像特兰诺这样的却并不多,面对猎物时不兴奋狂热,甚至也谈不上冷酷无情,他只是绝对的冷淡与平静,这工作对他来说仿佛就像吃饭走路般简单正常。 ——蝎子王举枪不会与拿起一只牙刷有多少区别。 想起这句话对特兰诺的评论,祁知语欣赏着对方的冷静,在他的眸子里寻找深深藏匿的波澜,“杀我?你要杀我轻而易举。不过如果你杀了我,你马上就会被你那帮可爱的手下送到下面陪我。” 特兰诺没有否认。他不知道祁知语是怎么给他易的容,他曾偷偷试过,亲身证实了一般的办法绝对不能洗去他脸上这一层东西。 祁知语说得对,他没有办法向别人说明白自己的身份。 “你有没有听过希腊神话?希腊神话中的宙斯之子,因泄露天机被罚永世站在上有果树的水中,水深及下巴。口渴想喝水时水即减退,腹饥想吃果子时树即升高。就在眼前的东西,却怎么碰也碰不到。”祁知语说着,特兰诺只觉得眼前熟悉的面孔上不熟悉的笑容仿佛来自地狱,“你绑架了焱,这笔账我说过会和你算的。不过我不喜欢动刀动枪。现在你如履薄冰,随时有被你的手下射杀的可能。而我就在这里,你想杀的人的小命就握在你手里,可是你却不敢动一下,这惩罚很不错是吗?” 特兰诺不动声色,“你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不,我从不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祁知语笑吟吟地说,注意到对方虽然没有气恼的握紧拳头,大拇指的指甲却已深深掐在食指上。 ——不错的隐藏办法!不是没有情绪,只是冷静的知道该如何处理而已。 祁知语在心里暗暗下了结论,笑容因此更加深不可测,也更显华丽妩媚。 “现在,安卡,去帮我煮杯咖啡。” 特兰诺转身就走。 为着一杯咖啡,白天已经被祁知语刁难了很多次,他却没有办法反驳。 因为以前的确是安卡负责给他煮咖啡,而他根本没有自己动过手。 “嘿,我说,你该不会是第一次煮咖啡吧?”祁知语靠在门边,看着特兰诺叹了一口气,走了过来,“好好看着,真正的安卡可是个会煮咖啡的高手,我还没玩够,你可别这么容易就给我露馅了!” 特兰诺收了手,这次两个人的距离更近。祁知语略略弯着腰低头忙碌着,从特兰诺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修长的颈,感觉到那白晰的皮肤下血脉有力的跳动。 “呵,”轻笑声再次响起,祁知语一边忙着手上的活一边说,“我的脖子很漂亮是不是?看起来不怎么粗,随便就能握住,稍微一使劲,就能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卡擦一下,很清脆——” 祁知语猛地一抬眼,含着笑意却无比凌厉的目光让特兰诺伸出的手硬生生停在了半空。 仰起头,祁知语几乎是贴在特兰诺的脸边轻声说,“你定力并不如看上去那么好,蝎子王殿下。” “说明你不是一般的欠揍。”特兰诺毫不退缩的响应。 祁知语的嘴角扬了起来,“宝贝,你这副仿佛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表情,在想杀人时,会变得特别有魅力。”欣赏着自己敏锐的目光,祁知语说着,声音变得轻柔,而火热,“让我一有机会就忍不住想引诱你犯罪。” 故意把话说得暧昧,祁知语的唇有意无意的扫过特兰诺的脸颊,慢慢向他唇边靠过去。特兰诺盯着那双无比灵动的双眼没有退,心里,似乎有一丝痒。 两唇即将相触之时,祁知语忽然一下拉开了两人的距离,特兰诺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挡,却措不及防被塞了个东西在手中,而刚刚近在咫尺的人已趁着这个机会抽身离远了。 “关于煮咖啡,我可就教这一次,步骤什么的你自己记好了,没事多练练。”在门口留下这些话,祁知语笑着走出了厨房。 特兰诺低下头,才发现刚刚被塞到自己手里的是一杯咖啡。 步骤吗?刚刚光顾着看他的颈,根本没注意到他是怎么泡的。 不用想也知道,那人绝对是故意的! 特兰诺唇边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竟是从未尝过的好味。 *** 坐在特兰诺专用的办公桌后,祁知语打开计算机,熟练的输入一段解密程序,进入了蝎帮的数据库。 “没想到你连这个都会。”特兰诺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淡淡地说,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 祁知语当然是毫不客气的把这句话当作赞扬收下了,“谢谢夸奖,我以前扮过一个黑客,那时候学的。” 一边说一边盯着面前的计算机屏幕上下翻找。潜入蝎帮,为的是把那个背后雇用蝎帮、要找祁焱麻烦的家伙揪出来。无奈蝎帮的规矩是——交钱就办事,绝不过问雇主身份,所以现在祁知语的工作很有点大海捞针的味道。 “我们蝎帮接生意从不过问雇主身份。”特兰诺在一旁平静的泼冷水。 “呵,你们信誉那么好,上次的工作失败了,总得和你们雇主说一声,交交违约金什么的吧?” “我们的效率不劳你操心……”话还没说完,忽然见祁知语的表情完全变了,眼神中的婉转妩媚如退潮一般一并收了回去,换上了七分淡漠三分犀利,唇边的笑意也淡了下去,只残留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冷淡,就连手上的动作,也由慵懒随意一下子变得潇洒干练了起来。 特兰诺心一沉,这神情动作他太过熟悉了,这个人什么意思?难道是—— 容不得他再多想,祁知语已经停下了手中的活,拿起了桌上的电话,连语气都是特兰诺最熟悉的方式,简短有力,“备车。” 放下电话,祁知语起身向门外走去。特兰诺跟上几步,目光瞥过计算机屏幕——页面停留在互联网的某个角落。 真的找到了这个地方?除了他以外,连他身边的安卡和若亚都找不到的地方…… 特兰诺抬起头,看着祁知语的背影,不会错的,这个伪装者刚刚的神情动作,完完全全就是特兰诺自己,所以他才能找到这个只有“特兰诺”才找得到的地方。 不仅是面容,连思维方式,都能模仿出来吗? “安卡!” “知道。”借着回答的声音掩饰,迅速在计算机上按下几个键,切断了电源。 *** “夜晏”酒吧,这条黑街上最疯狂最热闹的地方,在疯狂的音乐旋律和刺眼的灯光中,无数暗色的交易在这里进行。 “老板,一杯干曼哈顿,不加冰。” 祁知语坐在吧台边,接过酒,并不急着喝,而是在慢慢观察周围。绑架祁焱的那笔生意,特兰诺就是在这里接的。可惜资料上的内容也就言尽于此。接下来的,还得自己查。 这游戏倒是越来越有趣了。祁知语笑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这酒不够烈,我想要杯蓝色龙舌兰。” 吧台老板会心的一笑,“我们这不卖蓝色龙舌兰。其它种类的倒是有,要自己挑挑吗?” 祁知语微一点头,面前多了一本蓝色菜单,翻一翻,与普通的菜单没两样,只是名字和价目都十分奇怪。 先点干曼哈顿,播三下,喝一口,再要蓝色龙舌兰,酒吧老板就会给你这本蓝色菜单,不同的人在上面记录不同的暗号,写着他们要杀的人,和愿意出的价钱。雇用杀手和赏金猎人就在里面挑选自己中意的任务。 祁知语的手指慢慢往下移动,终于停在一个位置。 “这个——” “哦。”老板拿起看了看,“很抱歉,这个刚刚已经有人点了。” 祁知语目光一挑,不动声色的说,“那真遗憾。不过这个可是烈性,一般人可受不了。” 老板只是笑得很和善的摇摇头,“我只管菜单,其它的我可不清楚。你还要看看别的吗?” “再看看吧。”接过菜单佯装认真的看起来。祁知语心里慢慢盘算,刚刚那个就是找祁焱的,上次行动失败不久,竟然就顶着风头继续招标,看来那家伙如果不是白痴,就是对祁焱的情况很了解,知道他这段时间状态不佳,否则不会这么心急。 到底是谁?在心里把几个可疑的对象过滤了一遍,祁知语合上菜单,吁了一口气,“我还是想要刚刚那个,能不能告诉我什么人点的,也许我可以和他商量一下。” 老板收起菜单一边和气地回答,“这个就对不起了,我们有义务帮顾客保密。干我们这行的风险大,信誉最重要,您说是吧?” 祁知语不置可否的偏偏头。 特兰诺坐在离祁知语不远的地方看着。因为蝎子王在这个圈子名气太大,现在的祁知语为了方便行事又换了一副面孔,一副普通、毫无特点,除非有意绝记不下来的面孔。若不是祁知语向特兰诺暗示自己正看着他、要他不要乱来,特兰诺根本就没把那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面孔和不久之前的那个人联系在一起。 没有什么收获,祁知语转身向特兰诺打了个手势,起身向舞池内走去。 特兰诺看着那个平凡的身影消失在舞池中,没有起身。不一会,他的身边多了几个人。而这会功夫,又陆陆续续有人围到吧台边来,打听什么的都有。盯着那一群人,直觉的知道祁知语就在其中,却不知道哪一个是他。 身边的人动了动,特兰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安静。 究竟是哪一个?同老板聊天的侍者?留言的中年?兴奋的学生?还是那个…… 特兰诺眼前猛地一亮,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可是那风情万种让人失魂的眼神,绝对只有那一个人做得出来! “哦,这个可是……”吧台老板正压低了声音,凑到一个女子耳边低语,忽然见女子神色一变,迅速抽身离开了吧台,同一时间,不远处几个打扮各异的男子动作敏捷的急追了过去。 “安卡!”老板立刻叫他了他唯一认识的那一个,沉声说,“我不管是什么事,但是不要在我这里闹。” “安卡”回头向他做了个放心的手势,也循着那个方向追了过去。 被吧台老板那一叫,特兰诺的动作慢了一步,酒吧里的人太多,转眼就没了各人的踪影。特兰诺回到外面的汽车旁,等待几个手下的消息。 那个唯一的线索没有删除,是特兰诺故意留下的。一个圈套,故意诱那人出来,然后叫来自己最信任的手下。他赌只要出来,那个伪装者为了查探消息一定会伪装成其它人。而他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安卡”在蝎帮的地位仅次于“特兰诺”,虽然不能直接叫手下去抓“特兰诺”,但抓一个陌生人绝对没有问题。 人陆续回来,均没有收获。 跑了?这么多人,前门后门都守着,怎么会让他跑了? 怎么办?这时候让他跑了,他一定是先回蝎帮继续扮他的“特兰诺”去了,局势对自己似乎不太有利。特兰诺思考着,面上却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变化。也没解释什么,遣散了其它人,独独留下了若亚。 “喂!安卡!你搞什么鬼啊?!把我们这么多人叫来抓一个女人,又不说原因!对了,头儿呢?不是跟你一块吗?去哪了?” 一路上听若亚不停的嚷嚷,特兰诺在一个安静的地方停下车,开门走了下去。 “喂!安卡!问你话啊!”若亚抱怨着下了车,“什么时候跟头儿学的这些坏毛病?故弄玄虚!” “吉尔!”特兰诺冷冷的叫了一声。 若亚一楞,手中枪已握紧,“你怎么会知道我这个名字?” “行了!吉尔!会这么叫你只有一个人。”特兰诺转身迎着若亚并不信任的目光和手中高举的枪走了过来,伸出了手臂,“这个,你还记得吗?” 若亚盯着特兰诺手臂上那条长长的刀癖,目光中的狠色一滞,“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我就是特兰诺!” “头儿?怎么……怎么回事……那安卡……” “安卡被我派到欧洲去了,那个伪装者取代了我,却把我的脸弄成这副模样!”看出若亚已经开始相信,特兰诺简短的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他——他竟然能骗过我?”若亚喃喃自语,显然受了很大的打击。 特兰诺轻吁一声,耸耸肩走过来,接下若亚手中的枪,“现在知道也不晚。” “那我们怎么办?” “当然是回去,啥也别说,找个机会把他解决掉。”特兰诺平静的说着,向汽车走去。 若亚还站着,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泛起一丝诡异的微笑,“你说,解决掉?” 这语气——不对!特兰诺反应迅速的回身,身后的人已一掌劈了过来。 砰的一声,特兰诺被狠狠的摔在地上,手中的枪滑出几步远,来不及动,对手已压住了他的肩膀,冰冷的刀锋,抵住了他颈间的大动脉。 近在咫尺,那张属于若亚的脸上,浮现了特兰诺熟悉的恶魔般优雅的微笑。 “若亚呢?” “啧啧,看不出你还挺关心手下。放心,他只是被我以你的名义叫回去了。”祁知语笑吟吟的答着,手上的力道却开始慢慢增加,迫得特兰诺不得不仰起了头。 “不过这次你还真摆了我一道。”祁知语说着,俯下头去,“一直表现得这么老实,好象对现状根本无动于衷,却在暗中悄悄策划反击,在不知不觉中暗下杀手!”贴到特兰诺耳边低语,“这手真漂亮。让我的心多跳了好几拍耶。” “我记得你说过,打架你不在行。”冷淡的语气掩盖不住特兰诺的愤怒,虽然这次被祁知语得手多少是因为偷袭,但至少若亚对他的偷袭就从来没有成功过。 “呵呵,我说不行你就信啊?蝎子王,我才发现原来你这么可爱。” 特兰诺干脆的闭上了嘴。 祁知语立刻得寸进尺,饶有兴趣地看了看特兰诺的眼中暗潮迭起,“宝贝,我说过你想杀人的时候会变得特别有魅力。呵,如果我说,我打算现在就把你解决掉,你信不信啊?” 第二章 漆黑的夜晚,无人的街角。 特兰诺被压在坚硬的柏油路面上,祁知语俯下头,头发垂下来,轻轻抚过特兰诺的脸,撩人的痒。 “嗨,宝贝!”祁知语贴在特兰诺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若有若无的扫过身下人的耳垂,“我说我打算现在就把你解决掉,你信不信啊?” 车灯从侧面晕过来,眼前一半是刺眼的亮,一阵是浓烈的黑,特兰诺看不清近在咫尺的五官,却能看清他的表情,隐藏在耀眼的光和浓重的黑中,妩媚灵动的表情。 就像看到了一只专在夜色中出没,诱人失足的妖精。 近在咫近—— 一边是他呼吸时吐出的温热的气息,加上那暧昧的低语,让人心痒的暖; 一边是他抵在自己脖子上冰凉的尖刀,配上那低声的威胁,让心心惊的寒; 交给在一起,是诡异却难以抗拒的诱惑。 祁知语握着刀轻声威胁着,慢慢加大了手中的力道。 特兰诺的头仰得更高,虽然祁知语一番话说得暧昧无比,但颈上锋利的痛感提醒着他残酷的事实。 “等——咳——等一下——”这样被抵着脖子仰着头,特兰诺有些困难的吐出几个字。 握刀的手松了松,“怎么了,宝贝?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吗?” “呃——”感觉到颈上的力道又轻了点,特兰诺微微抬起头,“只有一个问题。” “嗯?” “你——”特兰诺顿了顿,嘴角扬起一丝少有的笑意,飞快的说出下面的句子,“你到底是男是女?” “!” 意料之外的问题,祁知语不由楞了楞,腰上猛地一紧。 “好细!”特兰诺不知死活的收紧了手臂,将低在自己身上的人一下子揽进自己怀里,不久之前发现祁知语竟然伪装成一个女子,而且还是个身材窈窕,风情万种的女子,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东方人,身子骨真够纤细,隔着衣服还真看不出来,你不会是……”与戏谑的话语不同,特兰诺的手飞快的掐住了祁知语的脊柱,目光已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无静的平静。 祁知语的刀,抵住了特兰诺颈上的动脉; 特兰诺的手,扣住了祁知语背上的脊柱; 都是死穴,两相对峙,一触即发。 很快,银光划过,一声闷哼,特兰诺手一松,身上的人已翻身离开。 一边迅速撑着地面站起来,不给对方再一次进攻的机会,一边调笑般的问早已知道结果的问题:“怎么?不打算杀我了?” “啊,我突然舍不得杀你了,是不是很感动啊?”祁知语说着,向汽车走去了。 “呼,你下手真狠。”用叙述的语气说着,特兰诺捂着左手,鲜红的血从他的指缝中不住地往外冒,刚刚那一下,如果是划过他喉咙上,恐怕现在已经到另一个世界报道去了吧? 想起这些,特兰诺的心跳此刻才开始加速。 竟是无与伦比的兴奋。 “那个嘛——”扶着车门,把玩者手中的小刀,祁知语偏偏头,“这是对你无动于我魅力的惩罚。” 回头一笑,伸出舌在带血的刀锋上飞快的一卷,“味道不错。”依旧是优雅妩媚,颠倒众生。 特兰诺也扬了笑意,“若你真是个美女的话,可以考虑为你倾倒一下。” 如果这是场游戏,特兰诺已慢慢摸清了游戏规则。 祁知语强,所以特兰诺不敢轻举妄动。 同样的,特兰诺强,所以祁知语一样不敢轻举妄动。 如果这是场游戏,那么唯一的游戏规则就是——更强者,胜! 回到车上,特兰诺又一次坐到司机的位置上,前往的是回夜宴酒吧的路。 “亲爱的蝎子,你今天真做了件傻事。”祁知语靠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转转右手手腕,手臂猛地一挥,甩开衣袖,送到特兰诺眼前,一道和特兰诺手臂上一模一样的长长的疤痕,蜿蜒匍伏在那里,“如果今天你真的把那番话对若亚说了,我敢保证回去死的一定不是我。” 特兰诺眼神淡定地转过头去开车,祁知语收回手臂,观赏着自己的杰作。“特兰诺,杀手中声名远扬的蝎子王,二十七年前出生在纽约最著名的黑街里一个最平凡的酒鬼家庭,二十二年前离开家,十五年前开始崭露头角,这道疤也是那段时候落下的。”说着抬起眼斜睨着特兰诺,“你以为这只是属于你和若亚的秘密?我伪装成你的第一天这个就已经在我手臂上了。亲爱的蝎子,你记不记得我到你身边多久了?” “两天又十八个小时零二十分。”特兰诺还清楚的记得自己下达那道命令前最后一次看表的时间,绝对精确的教字,特兰诺却在说出口的同时就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果然听到一声意料之中的轻笑。 “错了,宝贝。”祁知语扬起头,凑到特兰诺耳边轻声吐出一串数字,“十八天又二十二个小时零十四皆。” 从侧面看着特兰诺眼里忍不住划过一丝惊诧,祁知语不无讥讽的笑着靠回座椅上,“十二月二十号晚上十点整,我进你们蝎帮总部的时间。” “那是你去救祁焱的时间。” “没错,我十点进去,之后不久我就差点被你的子弹送进棺材,很不巧我这人很记仇,所以我还很清楚的记得那是——十点四十五分。” “而我们再见面是在——” “喔!我们不到一小时之后就再见面了。” 已经意识到祁知语未出口的内容,特兰诺转过头,若有所思的表情带上了寒意,,“之后你就一直在那里?” 祁知语一笑,“没。”故意顿了顿,“只是大部分时间而已。刚开始我只能伪装成你不太熟悉的几个小兵,在离你比较远的地方活动,后来我开始试着伪装成安卡或是若亚,最后一个,才到你。十八天之前我对你几乎一无所知,而现在,我对你,对你们蝎帮,了如指掌。” “嚯!”特兰诺不屑的转回头去,“在暗处预谋这么久?我还以为你有什么超凡的本事,随便就可以伪装成任何人。” “呵呵,我只是个很普通的人,当然没有什么超凡的本事。至于伪装,如果只是外貌,我当然可以很容易就完成。但如果是要行为举止神态动作都达到乱真的地步,确实需要时间。你们蝎帮本来就是干这行的,内部警报系统十分完善,成员又个个都是杀手出身,其中还不乏像你这样的一流杀手,我只有一个人,一个小小的闪失,足以让我死掉千百次。” “你这算是赞扬吗?”特兰诺唇边扬起一抹轻蔑的笑意,心里却不由得紧了紧,会赞扬对手的人,才是最可怕的敌人,他们挖掘你的每一个优点绝不是为了称赞你,而是为了彻彻底底的击败你! 把着方向盘,特兰诺不动声色的继续问,“你害怕?”轻描淡写的丢出一个难题,你害怕吗?你要向我示弱吗? “是,我害怕。”完全没有犹豫的给出了答案。 特兰诺侧过头,祁知语斜靠在车窗上,懒懒的望着他笑。 “你今天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祁知语玩玩自己修长的手指,“刚刚我是真的打算杀了你。” “我知道。” “可是后来我发现我没把握干掉你并且全身而退,而两败俱伤的事我是从来不喜欢的。” “看得出来。” 祁知语偏偏头,“所以我只好警告一下你,最好别轻举妄动,你也没有轻举妄动的必要,你并没有输给一个天才,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而已,而普通人都会有弱点,你只要能沉住气就一定有办法找出来,到时候你一定能赢个彻底。” 特兰诺沉默。祁知语说得没错,人如果被逼入绝境,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能赢也会冒险一试,而如果知道自己背后还大有退路,就完全没有必要考虑这种方式了。 何况特兰诺本来就是个杀手,好杀手从来都希望能用尽量少的牺牲来击败对手。 半晌安静,特兰诺再次开口,“你对,我现在的确没有冒险跟你拼命的念头了,可是你这样把底牌摊给我,你自己的处境不是更危险?我记得中国有句老话——饮鸩止渴,说的是不是你这种做法?” “哇噢,看不出你还懂一点东方成语!”祁知语赞叹了一句,接着说,“那你应该再学一句,置之死地而后生。” 小车继续在黑暗的街道上疾驶,小小的空间里,已经没有了片刻之前浓浓的杀气,气氛却显得更加紧张起来。 祁知语看着手臂上的疤痕,话锋一转,“这道疤是当年为了救若亚被人砍伤的?” 特兰诺默认。 “好长一道,这么多年都没有一点消退。”顿了顿,目光一挑望着特兰诺的眼睛,“当时你什么感觉?发现自己的手臂可能就此废掉的时候?” “若亚这个该死的!”素来淡然的脸上现出一丝愤恨,特兰诺低声狠狠的骂了一句,换来祁知语一串长笑。 *** 这晚第二次进入夜晏,刚刚的骚动显然没有在这里引起一点点的波澜,两人穿进舞动的人群,正要再次向吧台走去,祁知语心神忽然一动,在特兰诺耳边低声说句“快走!”拉着他飞快的穿过人群钻进酒吧一个侧门蹲下来。 “怎么了?”第一次看到祁知语显出紧张的表情,特兰诺忍不住问,话音未落,只听一声隆隆巨响,震得天摇地动。 特兰诺本能的低头避过一阵天花板被震落的碎片,再睁眼只觉得眼前明亮了很多。探出头去一看,酒吧中所有的灯都已经打开了,音乐仍在响,跳舞的人却已停了下来,不少人也是刚刚站起身,目光却都朝着同一个地方。 顺着他们望过去,酒吧的门口已经被撞飞了,那里停着引起刚刚震动的庞然大物——一辆大吨位的重型卡车。 车门匡的打开,震落一地灰尘,有人矫健的落地,特兰诺先看到的是一双黑色雪亮的皮靴,然后是一身干净笔挺的国际刑警制服。 不用看脸,特兰诺也知道来的人是谁了。敢只身穿着刑警制服在这种地方出入,而且用这么嚣张的方法从正门进来,绝对只有一个人敢做。 “祁澜?他到这里来干什么?” 祁知语在侧门里靠着墙,“你最好祈祷他不是来找你的。” 鹰一般犀利的目光在舞厅内扫过一圈,最后停在吧台老板身上,卡拉一声,手上长长的狙击步枪上下一抖,上好了膛,祁澜迈开了步。 从容沉稳的脚步声在舞厅中响起,一声、两声……特兰诺听到自己上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他知道那是二楼走廊上的酒吧保镖在动。 哗啦啦啦,楼上传出来掏枪的声音,祁澜只是稳步向前走,冷峻的脸上没有更多表情,连目光都没有丝毫的偏转,只是手臂开始动。 砰—— 枪声响起。 特兰诺不确定那是自己听到的第一枪或是最后一枪,转眼间祁澜的枪已经居高临下的指上了吧台老板的鼻子,第一个弹壳才怦然落地。 枪枪命中,没有打死一个人。 “第一次看到这么流畅俐落的使用步枪的。开出一枪的同时手臂一推为下一枪上膛,这种单手上膛需要相当大的臂力,而且他上膛开轮的动作简直不比他的子弹慢。”特兰诺倚在门边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一边轻声评论。 “能看这么清楚证明你的眼力相当好,不过你的以脑袋只要再探出去半分,我保证他会一枪轰掉你的头。”祁知语在门内低语响应。 那边祁澜看着吧台老板,已经开始发话,“我很没有耐心,所以我的问题你最好在最短的时间内正确简洁地回答我,听清楚没有?” “呵呵,祁警……”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再次响起,被击中的吧台木屑横飞。 “你只需要说是或不是。” “……是。”总是笑咪咪的吧台老板已经开始变色。 “开张时间?” “96年8月13号。” “人数?” “83。” 砰—— 又是一声枪响,老板立刻改口,“包括下面赌场的是147!147!” 祁澜也不停歇,不断的发问,问得一个比一个快,问到后面,吧台老板几乎要和他抢时间回答问题,由于精神高度紧张,吧台的老板的额边已经挂满了汗珠。不过祁澜问题都很简单,不仅没有一个涉及这个地下赌场的敏感话题,甚至还包括一些常识性问题。 “他到底在做什么?”特兰诺小声问,却没有听到答案,一回头,却看见祁知语闭着眼睛,正凝神倾听外面越来越快的对话。 “一个月有多少天。” “31。” “今天星期几?” “五。” “谁接了31号的生意?” “白狼。” 酒吧内忽然一片安静。 特兰诺精神猛地一振,祁知语也一下子睁开眼睛,两个人心知肚明,31号生意,就是祁焱的那一笔。 酒吧老板大口喘了几口气,才终于回过神来。刚要张口说话,祁澜手臂一抬把枪啪的往肩上一靠,仍旧面无表情的说:“谢谢。” 回身就走。 “等,等等——等——” 祁澜踏出几步,真停了下来,却没有理身后的人,只是看着躁动的人群,忽然大声开了口:“知语,你的效率太低了!” 不明不白的说完两句,大步上车离去。 只有某人低声骂了一句作为响应。 直到那辆重型卡车的马达声消失在夜中,特兰诺才转过身,“知语?” “祁知语,我的名字。” “呵。”特兰诺还没完全理清这其中的关系,“他这是什么意思?” “老哥教训弟弟而已。” 特兰诺想看祁知语的表情,却只看到一个招呼他离去的背影。 “去哪?” “回去睡觉!” “回去睡觉!” 竟然真的就回去睡觉去了。 又听若亚唠叨了半晌,好不容易打发他睡觉去了,特兰诺却没有睡意,信步出了蝎巢,晴朗舒爽的夜,特兰诺跨上“啸狼”,迎着夜风一路呼啸而去。 “啸狼”是安卡自己组装的重型摩托车,谁也没想到沉默寡言的安卡会给自己的宝贝取这么个名字,特兰诺甚至觉得“龙吼”可能更适合一点。 劲风迎面而来,在“啸狼”震耳欲聋的狂啸声中,特兰诺听不到路人发出的惊叫,却能清楚的看到路人大张着嘴巴惊骇的被自己甩到身后的样子。 心情一片大好。 在一个高架桥头上停下车,在这凌驾于夜空中的水泥与混凝土建筑的人造巨兽上,夜风格外张扬。 本该是夜深人静的时刻,耳边却是一片轰鸣声。颜色夸张、造型怪异的各式重型摩托车喘着粗气在桥头齐聚一堂,午夜的节目刚刚上演,主角是那些重机上穿着黑亮的马甲、梳着高高的庞克头,嚼着口香糖怪笑的骑手,还有那些戴着滑稽的墨镜,诱人下注的主持人和异常的观众。 “好酷的家伙,嘿,帅哥,要一起来吗?胜利者有五千美元的奖金!” 特兰诺冷冷的瞟过一眼,示意身边的人走开。 在场没有能引起他挑战兴趣的人,特兰诺发动机车,正准备离开时,不远处传来的哭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哥哥……” 一个小女孩哭着拉着一个青年,而那个体型瘦弱的青年只是握着妹妹的手,什么话也没说。 “嘿,你妹妹哭得我很烦。”特兰诺倚在啸狼上,注视着这对兄妹。 青年似乎很愤怒,瞪了瞪特兰诺,什么也没说,只是拉着妹妹离开。 等到那对兄妹走到自己身后了,特兰诺也没有回头,只是继续悠悠的开了口,“五千块,可不值得让妹妹哭。” 青年站住了脚,回过头有些诧异的望着特兰诺的背,然后苦笑了一下,“五千块可以救我妈妈的命。” 特兰诺这才回了头,仍然没有太多表情。他没有问事情的原委,本就是黑街出身的他,对这类事情已经太过熟悉。 他只是看了看青年那驾陈旧的蓝色座骑,扬了扬眉,“简直是一堆废铁。” “这已经是我全部的家当。”青年回答说。 “离比赛开始还有多久?” “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不太够。”特兰诺顿首,翻身下了车,“一个小时就一个小时,带你妹妹四处玩玩,别让她在这吵我。” “啊?” 特兰诺已经卸下了“啸狼”的后箱,随手打开,整整一箱工具。回过头,对青年偏偏脑袋,“带你妹妹四处逛逛,我给你这堆废铁动动手术,看看还能不能跑。”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 “谢谢!先生你太棒了,这家伙简直——” “闭嘴吧,小子,不是专业骑手根本看不出我的技术。” 比起让这家伙跑得更快,他做的更多的工作只是加固而已,“时间材料都有限,只能先这样了。喂,你的安全帽呢?” “啊?那个,我——” “god!”特兰诺翻了个白眼,狠狠的骂了一句,“我干嘛要帮你这样根本没可能获胜的白痴!”一边说一边随手把自己的安全帽扔了过去,“无论胜败与否,记得要活着回来!” “最后一分钟!兄弟们!最后一分钟!谁都可以参加,只要获胜,五千元就是你的!还等什么?只要你有勇气,只要你相个自己,今晚的主角就是你!……最后十秒!……最后三秒!走!” 大旗一挥,数十重型机车咆啸着绝尘而去。 特兰诺发动“啸狼”,在最后一秒冲过起跑线跟了上去。 一开始是一场混战,老道的车手立刻利用机会,倚仗自己结实的重机撞开靠边的骑手。高速行驶中,重量不够的机车从侧面被大力撞到的唯一结果就是被撞飞出去。车团驶出不过百米,就有机车被撞出了团队,高速向高架桥两旁的护栏冲了过去。 那辆蓝色的明显不够强装的摩托车混在队伍中间,还没有遇到险情,但装上了“啸狼”上备用发动机,很快就如轻燕脱颖而出,也迅速成为周围骑手的目标。一辆全副武的吨级“巨汉”从左边直撞过来,还没碰上蓝燕,忽然遭遇一个猛烈的撞击,一时把持不住咣啷一下严重倾斜朝路边滑去,还顺便将一辆准备从后面撞击的重机也给撞了出去。 特兰诺把着蠢蠢欲动的“啸狼”,撞飞那辆“巨汉”,他并不急着追上前面的蓝燕,只是保持速度一边高速前行,一边向右横了过来。 又是两辆车飞了出去,右边一辆正准备向蓝燕冲过去的机车立刻识趣的放慢速度,主动落在了后面。车主已经看出来,能凭着车重撞飞他人不过是一般骑手,而那个连安全帽也没戴、却能靠着对速度和角度敏锐的判断巧妙的将比自身更重的机车撞出去的才是真正的高手。 比赛还在继续,在特兰诺紧随其后的保护下,“蓝燕”一路平安。周围幸存的车手也因此不敢轻举妄动。 安全帽已经给了那个素不相识的青年,在“啸狼“的咆哮声中,疾风如利刃劈过,特兰诺褐色的短发在脑后扬起,素来淡漠的脸上现出了刀削斧砍般的坚韧。 “蓝燕”的骑手瞟了一眼后视镜,张嘴赞叹了一声,音一出口便被发动机隆隆的巨响吞没了。 虽然什么也没听到,特兰诺却开始感觉不对,他原本只是想护着“蓝燕”平安跑完全程而已,没想到“蓝燕”却趁机一路狂飙,车手驾车在一众骑手间穿梭,其矫健与敏捷明显不是那个连安全帽都不知道要戴的家伙能做到的。 接近弯道,“蓝燕”又一次开始加速,正要超车时,跑在前面的车子噌的亮出了机车两旁的利刃,闪着冷光的锋刃仿佛在叫嚣:只要能靠近对方,它们便能立刻毁了你的车身!而此刻“蓝燕”要再转向已来不及了。就在特兰诺几乎要叫出来的瞬间,“蓝燕”车身一摆,竟一个侧身以和地面几乎平行的角度从桥边的护栏上驶了过去。 再次落地时,“蓝燕”已跑到了第一位。 “shit!”几乎是直觉的想到那个人是谁,特兰诺恨恨的骂了一句,车身两旁张开钢金盾牌,一个加速也超了过去。 “蓝燕”闪电一般,第一个越过终点。 围观的人欢呼着向胜利的骑手拥了过去,却不知道就在他们一拥而上的这一瞬,中间那人已被掉了包。特兰诺越过终点翻身下车,没有理会周围的人,在人群中一路挤一路四下张望。 “宝贝,你的安全帽很好用。”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自后方响起,特兰诺一顿,手上已沉了沉,那顶安全帽已经放在他的手中。 “该死!”迅速回身,身后人头攒动,特兰诺却知道祈知语已不在其中。 “我觉得比起杀手,你好像更适合做保镖。” 声音再一次自后方传来,这一次,特兰诺没有再回身。 他想保护的不过是那个生手,在发现自己保护的竟然变成根本不需要保护、而且还是自己恨之入骨的某人后,特兰诺尤其火大。 “你什么时候来的?” “呵呵,我比你先到。只是无聊出来走走,听说这个地方你以前经常来,我还以为你会特意跑来玩玩。要是那些人知道他们是输给曾经雄霸这个场子五年没有输过的蝎子王,一定会觉得很光荣。” “玩玩?玩什么?玩命吗?”回忆不会比刚刚那对兄妹更好的过往,特兰诺冷笑着,掏出一根烟点上,“我以前的确经常来,不过不是为了玩,只是为了钱。为了几个钱,玩自己的命。” 吸了一口,呼出一团烟雾,“等到我可以纯粹为了自己兴趣来的时候,才发现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玩的了。” “如果你想玩,以后可以找我陪你来。跟蝎子王赛车,我也很有兴趣。”祈知语说这话时,人已经更远了,“不过现在我真要回去睡觉了。本来我想睡,可是睡不着,我发现那是因为我今晚不太痛快而你显得太过高兴的缘故。现在我可以好好睡了,晚安,亲爱的蝎子。” 狠狠的摔下手中的烟,特兰诺转身向“啸狼”走去。 又一个不眠夜。 第三章 特兰诺顶着两个黑眼圈走进自己的书房时,祈知语正神清气爽的和若亚打趣,见特兰诺一脸不爽的进来,祈知语立刻笑得十分得意并且马上落井下石:“安卡,一杯咖啡!” 目送若亚出去,祈知语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哇,宝贝,你进步真是神速,是不是偷偷练习了好久?”笑着凑近特兰诺,“我还以为你会把这杯咖啡砸到我脸上。” 特兰诺不理他,“刚刚和若亚说什么?” “我问他到哪里找白狼比较好。”没看到特兰诺变色,祈知语有些无趣的靠回坐椅靠背上,“我本来想表扬你一下。你犯不着整天阴着个脸,你昨晚表现很酷,和传说中那个冷血的蝎子王不太像。” 顿了顿,见特兰诺没理他,祈知语耸耸肩,捋起袖子看着手上的长疤,转转椅子继续问:“你为若亚挨这一刀的时候,想的什么?” “你这样的人无法理解。” “哈!”祈知语笑了笑,忽然转了话题,“你家是什么样的?” “你不是都已经调查过了,还问我干什么?” 祈知语也不生气,偏偏头,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我在我家排行第二,上次你见到的祈澜是我大哥,以前被你抓的祈焱排行第三,他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医生,一个小偷。我们五兄弟全是同母异父,我老妈也不知道我们父亲是谁,我们出生在……” “你在干什么?”特兰诺抬起头,看着祈知语的眼睛。 祈知语摊开手:“我以为你会想知道我的情况。” “我为什么会想知道?”特兰诺冷眼看着祈知语,“我只想知道怎么让你死得又痛又快。” 祈知语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郑重其事的告诉特兰诺:“你可以用车轮压过我的头,保证又痛又快。” “很好,我一定会找机会试试的。”特兰诺说着就走了出去,不再看祈知语一眼。 “噢,杀手果然比较难搞。”祈知语靠在坐椅上看着特兰诺出去,抽出一支口香糖扔进嘴里,“我会看到你现出其他表情的。” *** 蝎帮是一个杀手雇佣团体,而白狼只是一个人。 祈知语嚼着口香糖,抬头看着车窗外在夜色中五光十色的标牌。标牌下各种奇装异服的男男女女举着手叫嚷着希望引起注意,一个带着一把亮闪闪的耳环鼻环的黑人站在台子上,每伸手点一下,被点中的人就会兴奋得欢声大叫被迎进门。 “怎么你们杀手都喜欢在三更半夜跑到酒吧、歌厅、夜总会这种地方鬼混?” “难道我们应该在光天化日之下跑到露天广场上鬼混?” 祈知语大笑着说:“嚯,宝贝,我真喜欢你的幽默感。知道吗,我大哥说过,因为他是警察,所以造访别人他只走正门。” 回想上次现场感受祈澜走正门是如何的惊天动地,特兰诺翻了个白眼:“我保证很多人会希望他改变这个想法。” “哈,宝贝,跟上我。”祈知语说着打开车门下了车,他一出现在聚光灯下,周围立刻安静下来。 一身牛仔装束,长袖短马甲斜扣着,露出半边性感的锁骨和大半平坦结实的小腹,低腰热裤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一双修长的腿收于一对利落的短靴中,而那头微微打着卷的长发下,是一张无论男女都会为之动容的精致面孔。 周围的人瞠目结舌的看着,除了自动让开路竟全然忘了其他动作,祈知语目不斜视的径自往门口走去,直到站在那个黑人面前,他才动了动。 不过是挑了一下眉。 一挑眉,便挑尽了万种风情。 “十分荣幸!”那黑人立刻高声叫着,做出了请的手势。 特兰诺冷着一张脸跟着祈知语一路过来,却被拦在了门外。 也不多言,特兰诺手在腰间一转旋出自己的枪,三声枪响过后又干净利落的插了进去。 “太荣幸了!里面请!”黑人的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弯下腰深深的鞠了躬,竟然比刚刚对祈知语还要热情。 他的右耳上,三个明晃晃的金属圈应声而落,断裂的地方甚是整齐。 “宝贝,socool!”祈知语在舞池中一边游走一边随口说。 特兰诺无动于衷的皱皱眉:“你干吗这身打扮?这次又顶的谁的脸?” “我听说只有外面那家伙看得上眼的才进得来,这身效果不错不是吗?我说你真没意思,我顶别人脸的时候你都认不出来我画过妆,我卸妆之后你反而问我这么蠢的问题。” 特兰诺站住了脚:“你说这是——” “我的脸。”一个肯定地回答,祈知语回过头,看着特兰诺的眼睛,“怎么样,宝贝,我工作的时候从不轻易用真面目示人,很想听听你的评价。” 特兰诺转开了目光,面无表情的说:“不错,很耸动。” “耸动?”祈知语轻声笑开了,“很容易让人动欲,却不太容易动情是吧?” “你这么说会让我觉得你很寂寞的。” “呵呵,被你看出来了,真不好意思。” “#¥!##!!”轻声骂了一句,虽然脸上仍是一片淡漠,特兰诺心里却开始祈祷今晚可以尽快结束。 游走一周,没有收获。祈知语最后四下望望,收回目光。 “既然我们找不到他,只能等他来找我们了。宝贝,过来陪我跳支舞。” “呵,你请便。”特兰诺说着就要往外走,却被祈知语一把拉住。 “宝贝,你该不会是——”祈知语一侧头,“不会跳舞吧?” 特兰诺以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张狂表情默认。 “天,你的人生真是没有乐趣,过来。” “喂——” “行了,我教你。”祈知语扬起头,凑近特兰诺的脸,笑容在镭射灯下显得格外妩媚,“扶住我的腰,先警告一下,别往上动,更别往下动。” 特兰诺的回应是毫不客气的用力勒住了他。 镭射灯旋转,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震耳欲聋的鼓乐声中,奇装异服的各色人种疯狂的发泄自己的激情。 “跳舞而已,又不是上战场,别那么紧张,蝎子!” 特兰诺扬着头看着天花板,微微松开了双臂,只觉得怀里的人拉开一点点距离,然后那柔韧的腰开始慢慢扭动。 并不柔软的感觉,特兰诺感觉到的是如同绷紧的弓弦一样的力量感和韧性,特兰诺觉得自己抱住的仿佛是一条蛇。 先是慢慢的扭动,速度一点点加快,力量一点点加大,动作一点点变得狂野起来。特兰诺只觉得渐渐拥不住怀里的人,等祈知语完完全全跟上摇滚的节奏,特兰诺的手臂已经完全被甩开,只能用手掌握住正疯狂舞动的、略显纤细却充满力量的腰肢。 特兰诺不禁低下头,祈知语正望着他,一双含笑的眼睛显得格外的亮,而性感。 “玩这种,手和脚的动作都是随意的,你所需要注意的,只是你的腰。来,跟着我动动。” 特兰诺继续抬头望天花板。 “行了,宝贝,这么暗,没人会看到你的,来,动一下!” 特兰诺目光四处游移,忽然瞥见祈知语右手中似有寒光闪现,还没看清楚,就见他手势一变飞快的刺了过来。 这么近的距离一时根本无法做什么大的动作,特兰诺本能的一闪腰躲过,“嘿!” “瞧!这不挺灵活的吗!”祈知语退出一步,扬扬手中的短匕首,笑得让人牙痒,“再来?记得扶住我的腰!” 说话间第二刀已刺了过来,特兰诺一转身躲过,祈知语却如影子般身形一错迅速贴了上来,“扶住我的腰!你得学学感受这节奏。” 特兰诺扬起下巴,伸出手一下捏住那仍在舞动的腰。 “有点感觉了吗?记得不准松手!” 右手再次击出,特兰诺扶着祈知语的腰刚一侧身,祈知语左拳已猛击了过来。 “呃!”虽迅速躲闪仍被险险击中侧腰,这一拳的力道让特兰诺忍不住闷哼一声一下松了手。 祈知语把小刀在左右手间来回抛了抛,“第一下感觉不错,再来?” 特兰诺直起腰,一双手再次握住那扭动的腰身,“再来。” “很好!” 刀光再一次闪现。 吃了祈知语几下,特兰诺已经基本跟上了祈知语的节奏,数十分钟下来,已经开始有人为这一对舞伴吹起口哨,只是没人听见他们之间的交谈。 “宝贝,学得真快!” “你的教育方法很有问题!” “呵呵,危机感比较能激励人的潜能,这方面我可是很专业的。” 一刀大力刺出,特兰诺的搂着祈知语的腰一转,整个人绕着他转了个圈绕到他的身后,手仍握着他的腰,祈知语一刀送出,竟也没有转向,笔直的往前一挑—— 锵的一声过后,祈知语的刀比在了一个中年男子的脖子上,脚踩着刚刚被他挑掉的小刀停了下来。 “嘿!帅哥,暗杀比自己还专业的人可不是个好主意!” 特兰诺站在祈知语的身后开了口,“这就是白狼。” “嗯哼。”示意特兰诺接过小刀负责押着白狼,“你刚刚反应真够快的,和我配合得天衣无缝。” 说着,祈知语猝然发出一拳,结结实实的击在特兰诺身上。 痛却不伤的力道。 “嘿——”保持反扭着白狼的姿势,特兰诺瞪向祈知语。 “抱着我的腰和我贴得这么近的跳舞时你不该还能这么敏锐的觉察周围的动向、这么冷静而迅速的作出反应!该死的!”祈知语一甩长发,目光因愤愤而更显媚色。 特兰诺无动于衷的扭开了头,“你简直不可理喻。” 再次把注意力转回白狼身上,祈知语舔舔唇,“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我还怕你认错,特意用真面孔进来呢。”目光朝特兰诺一挑,“你不打算称赞我一下?” 特兰诺不置可否的耸耸肩,祈澜逼问出白狼的事那么多人都看到,白狼当然也会得到消息;要找他就会来这里,他当然会有防范;而且白狼是个喜欢先下手为强的家伙,看到找麻烦的主儿都上门了,会主动出击并不奇怪。 没有回答祈知语的问话,特兰诺平静的指出:“问题是白狼怎么会知道祈焱有你这个哥哥?又怎么会知道你的长相?” “呵呵,问得好。我也正想问呢。”祈知语望着白狼,笑得格外温柔,“那个给你把我指出来的人,在哪里?” *** 半小时后,三个人出现在一栋写字楼的地下停车场入口处。 “你们通常在这里碰面?”祈知语押着白狼,往里一看,不由挑了挑眉。 “这地方不错。”特兰诺发表专业评论,“不怕是陷阱?” “嗯,如果他们是一群人,我肯定能逃得掉;如果他们只有一个人,肯定不是我们俩的对手,怕什么?” “错了。”特兰诺转过头,纠正说,“是你的对手,不是我们俩。” 祈知语吹了一口气,掏出一块口香糖转了转,塞进嘴里,“走啦。” 虽然已是深夜,地下停车场仅剩稀稀落落十来辆车停靠。三个人的脚步声在这安静空旷的地方显得尤其响亮。 走出几步,忽然见不远处有个人端坐在车库中央,他头顶上的灯恰巧没有亮,投下一个巨大的黑影。 “祈——知语?”声音响起,竟是个优美如水流的女声。 三个人一起停下了脚步。 “这位是——” “他们叫我机械师。”女子说着,周围几辆车的车灯忽然都亮了,马达声此起彼伏,“我等你们好久了。” 话音未落,一辆吉普猛的向三人冲了过来,祈知语与特兰诺放开白狼,敏捷的闪了过去。 “那车上没有人!”特兰诺在祈知语耳边迅速说。 “哈,见怪不怪了!” 正说着,又一辆小跑车横冲了过来。 “是那女人捣的鬼?”特兰诺一边躲闪一边大叫。 “大概吧!”祈知语大声回答。转瞬间,十来辆车都动了起来,两个人疲于躲闪,很快就被冲开了。 “呵呵,你就只有这种速度,能和汽车比吗?” 没有人反驳,祈知语和特兰诺的速度,大概也就是个普通人类的顶级水平,和汽车的确没办法比。 吱—— 一声刺耳的车响,祈知语险险从车轮边翻身滚了出来,这辆越野车刹车不住,重重的撞上水泥墙。但祈知语的体力却已明显不支。 “看来游戏很快就可以结束了,你——”最后惊呼一声,原来是特兰诺已不知何时潜到坐椅边,猛的一拳便将那人打倒在地。 车灯一下熄灭,特兰诺站直身,正要说话,马达声竟再次响了起来。 “哈哈,就这样?”女声又一次响起。“替身?”立刻明白刚刚被击倒的不过是个幌子,特兰诺目光一扫,再度响起的声音竟是从悬挂在远远近近数十个的立柱上喇叭中传出来的:“我真不知道a是怎么输给你的!” 祈知语喘着粗气,看着一众蠢蠢欲动的汽车,竟扬起嘴角笑了:“想知道?”忽然打了个响指:“他就是这样输给我的。” 特兰诺一愣,只听一声沉闷的爆炸响起,伴着一声惨叫,一个人痛苦的呻吟着倒在了地上。 竟然是白狼。 所有车,在瞬间熄了火。 祈知语走了过来,“小型炸弹,我一开始就放在你身上了。”一边说一边俯下身去,嘶的一下从女子脸上扯下一块东西,露出了截然不同的另一张脸。 “喔,”特兰诺走了过来俯身查看,“还算个美人呢,你可真不懂怜香惜玉。” “我也没想到是个女人,搞得我还犹豫了好久要不要引爆。”祈知语一挑眉,“知道我们会去找白狼,故意布了陷阱等我们跳?果然是你们这帮家伙,谁负责这件事?” 女子只是大口喘了喘气,竟慢慢没了声息。 “喂!” “她死了。”特兰诺试了试女子的鼻息,下了结论。 “怎么可能,根本没伤着她的要害!”祈知语抓起她的手探了探,回头难以置信的望着特兰诺,“真的……” “你怎么知道她有问题?” “伪装我可是专家,她那点道行在我面前卖弄还差远了。”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女子的死,祈知语的情绪明显不太高,“我累了,改天教你,这里麻烦你处理一下。” 说着,起身走了出去。 夜更深,一直躺在地上的女子,忽然动了动。 长长的睫毛抖了抖,一双眼睛,竟慢慢睁了开来。 一睁开眼睛,她立刻想动,一抬头,却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 “你——” 砰——一声枪响,子弹几乎是擦着女子的面颊过去的。 “你最好老实躺着,不要乱动。”特兰诺竖起枪口,看向女子的目光毫无感情。 女子立刻回忆起来,刚刚就是这个人,在俯下身来时自己只觉得身上一下刺痛,很快就没了知觉。 特兰诺似乎已经看出女子在想什么,解释说:“我刚刚给你打了点药,你不过假死了片刻而已。放心,祈知语已经走了。” “什么意思?”女子沉声问。 “没什么意思。祈知语,给我惹了一些不少不大不小的麻烦。” “呵,他就这个恶劣的性子。” “你看起来很熟悉他的样子,我想知道一些有关他的事。” 女子一皱眉,“我不喜欢受人威胁。” “也许吧,”特兰诺的枪口,再次瞄准了地上的人,“可你没得选择。” “呵呵,好像不久之前,某人还提过怜香惜玉这个词?” 特兰诺竟然笑了笑,“没错。”还未等女子笑出来,砰的一声,又一颗子弹与她擦身而过,“可惜我是个杀手,杀手的辞典里没有‘怜香惜玉’这句话。你最好快一点,我不是枪枪都那么准的,说不定啥时候我只想威胁一下,却不慎在你身上开了个洞。” 女子的表情冷了下来:“我们来自一家秘密研究所,研究人类超能力的,祈知语的妈妈是我们的一个研究对象,他和他几个兄弟,都是在所里出生的,试管婴儿……” “嗯,”特兰诺打断她,“你说的我的确不知道,可是这对我来说没用。” “没用?”女子冷笑,“你不是想了解他吗?” “我想你一定误会了什么。”特兰诺转转手中的枪,“我只想杀他,无关的消息我没兴趣知道。” “你想杀他?”仿佛听到什么很好笑的事,女子忽然大笑起来,“别说这种光冕堂皇的理由了!你们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一提到他都咬牙切齿的样子,可没一个舍得对他下杀手的!我跟踪你们这么久,别告诉我你还没有动心!杀他?不过是想得到他而已吧?” 特兰诺等女子笑完,才波澜不兴的回复:“我是个杀手,一旦我认定了自己的目标,我就不会再产生别的感情。甚至在杀人的时候,我从不会为杀人而感到快乐,也不会为死者感到悲伤,只是杀人而已,就像学生完成一项作业一样简单。” 女子忽然不说话了,虽然这段话在她听来荒谬至极,她却从这个表情淡漠的男子眼里,隐隐看到了某种让自己不得不相信的东西。 忽然觉得很冷,让人窒息的冷。 “好吧,你不说,那我问好了,你们那里的人都有些超能力是吗?祈知语的能力是什么?” 女子垂下眼帘,然后再次望向特兰诺:“在我们那里,我们叫他废物。” 特兰诺平静等待女子的下文。 “因为他没有继承到任何超能力,他四个兄弟都有,只有他——他只是普通人而已。” ——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祈知语曾经这么说过,特兰诺那时并不知道他为何要强调这一点,现在总算是明白了。 “……而且,”女子顿了顿,“他有病,很严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 “什么?” “先天性……”女子说到这里,忽然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脖子,大喘了几口气,特兰诺一紧手中的枪,数秒之内再一次见到了这个女子的死亡。 只不过这一次,她不会再醒过来了。 “干吗杀自己的同伙?”特兰诺扬起头,不远处阴暗处,站着一个人,看不清楚面貌。但这种隔空杀人的能力,已经让特兰诺确定了来者的身份。 “谁叫她说了不该说的话。”来者呵呵的笑着说,“知语是我的猎物,我没有和别人分享的习惯。回去告诉他,就说a很想他,近日一定拜访。” 声音逐渐远去,很快消失在一片夜色中。 第四章 静谧的午夜,没有开灯的房间,一片黑暗。 门无声无息的扇了扇,一个黑影闪进屋中,在黑暗中行走,黑影行动起来却如入白昼一样,悄然无息的绕过桌椅,正要再往里走,灯啪的一下亮了。 “嗨,蝎子,偷偷摸摸的找什么?”一个懒懒的声音想起,说话的人穿着宽大的睡衣斜坐在窗台上,一头刚洗过的长发还在滴滴答答的淌着水,称着一双眼睛格外明亮,微微挑起的眉间交织着危险和妩媚的风情。 他的手中端着一支长长的步枪,枪已上好了膛,枪口正指着特兰诺的头。 特兰诺侧过身表情不变的正面对着祈知语:“一时忘了,走回自己房了。” “哧——”祈知语一下笑出声来,“回自己房连个灯都不敢开,你这蝎子王也还真窝囊啊!” 正要反驳,特兰诺刚张开的嘴忽然干脆的闭上,单方面结束了这次交锋。 “连话都不敢说了?”祈知语继续挑衅。 特兰诺移开目光选择忽略对面某人的存在。 僵局中,祈知语先放弃,转开了话题:“今晚你看到的那个女人,来自一个研究院,研究人类的特殊能力。我没伤着她的要害,估计杀她的也是研究院的人,他们中有可以隔空杀人的家伙……” 特兰诺没有出声,虽然祈知语对过程的猜想跳过了自己的那一部分,却奇妙的得出了一个正确地结论。 “……我就认识一个可以隔空杀人的家伙,如果是同一个人的话——” 正想听听祈知语对a的评价,却突然听到砰的一声巨响,特兰诺心猛的一跳,一个浑厚的男声平地响起,如同碧空旷野一只野雁展翅冲天—— “倦了这世界的歌——” 特兰诺诧异的回过头,祈知语一句唱完,手指翻飞,骨节敲击着手中的金属枪管,碰撞出一串有力跳跃的音符。 “你会奏这首歌?人们一直认为凤凰之后,没有人可以再演奏这段音乐。” “嗯哼,歌?”奏完一个节拍,祈知语停下手中的动作,“我记得音乐界一个老大曾经批评说,他不会承认这是音乐,就像舞蹈家不会承认打架是舞蹈一样。” “嚯,凤凰在听到消息的当时就很奇怪的问身边的人‘音乐?我说过我的创作属于那么狭窄的范围吗?’,那个可怜的老家伙当场气得半死。” “哈——凤凰那家伙,同时代大概没有比他更嚣张的人了!” “大概从人类出现到现在都没有。”特兰诺加上一句,“那家伙的光辉事迹多得如同天上的星星,而且每一个都像星星一样耀眼。” 一个在被提问“为何演戏”时宣称“拍片这种可以和美人接吻还能拿报酬的好事谁不愿意做”的好莱坞一线性感影星,玩转屏幕、音乐甚至拳击、赛车场,上一秒他可以抹着雌雄莫辨的浓妆围着钢管跳最香艳的舞蹈,下一秒却带着头盔穿着带钢刺的皮甲驾着重型机车与最危险的飞车党竞技,他在出演的大半影片中反串女角却又酷爱参加拳击赛—— “因为那可以让他展现自己完美的身材!”特兰诺靠着一张桌子端起一杯水,“我记得他出空难后,报纸上曾用了《绝代妖姬,香消玉殒》这样耸动的题目。虽然人们经常说少了一个人这地球也一样在转,但大多数人都认为,如果他再多活几年,这世界一定是另一个样子。” “嗯,这倒不假,因为几乎所有的情报部门都知道,他是个间谍,倒卖情报才是他的正业。嚣张到这个程度的间谍古往今来也就这一个吧?”祈知语摩挲着手中的枪管,“这就是他以前演奏用的那只枪,他特别喜欢这个枪管敲击发出的声音。”转过头,看着特兰诺疑问的眼睛,“他是我爸爸。” “难怪——”从祈知语提这个人,特兰诺就有了一点心里准备,虽然答案仍然有点出乎预料,“我早该料到,你们父子还真像。” 祈知语转过头,看着窗外的风景,“其实也没确定过。我就是在那家研究所出生的,试管婴儿,连我妈都不知道我爸是谁。我妈只是觉得我和他长得像,就带我去看看他。”回想那时自己不过七八岁,被妈妈领着到一个宴会上看凤凰。没想到竟然是凤凰先冲过来—— “他一看到我,也不顾那是公共场合他是公众人物,立刻很兴奋的冲过来对我妈说‘这一定是我儿子,除了我没人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小孩!’” “很符合他一贯的作风。”特兰诺适时的插话。 “呵呵,没错,我妈的反应也很直截了当,她只笑了一下,就很干脆的一拳揍了过去。” “为什么?”特兰诺咋舌。 “因为凤凰的话让她很不爽。一个嚣张的人总是看不得另一个人在她面前嚣张的。”祈知语耸耸肩,“他们那一架,打得才叫惊天动地。” 特兰诺翻了个白眼:“我算知道你这怪物是怎么来的了。” “呵呵,那一架之后,我妈和凤凰就成了很好的朋友,我那时经常到凤凰那去玩。连他自己都承认他嚣张得太过份了。所以会有那个结局一点也不奇怪,”祈知语偏偏头,嘴角扬起一个完美地弧度,“最后终于有人受不了,在最接近天堂的地方用一颗炸弹直接把他送下地狱去了。够讽刺,很适合他!”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特兰诺忽然开口。 祈知语摊开手,“行了,你不是来找我的弱点吗?总不能让你空手而归吧!” “你给的这些信息毫无价值!”特兰诺评价说。 “呵呵,”祈知语放下手中的枪,抬起眼直看着特兰诺的眼睛,妩媚而犀利的目光,仿佛要看进他的灵魂深处,“你——为什么这么害怕了解我?” 轻轻抛出的问题,锋利无比。 滴答,滴答,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特兰诺沉默的与祈知语对望。 良久,特兰诺先转过身,“别对自己的魅力太有信心。” 走出几步,特兰诺停下,“我记得凤凰的尸体一直没有找到。” “呵——”祈知语的回应是一声轻笑,“整架飞机在太平洋上空被炸得粉碎,找不到尸体太正常了。” 特兰诺偏偏头,继续向门边走去,忽然被祈知语叫住。 “还有什么事?” “一杯牛奶。”祈知语从窗台上轻盈的落下,“我妈说睡觉前喝一杯牛奶会有好梦,等我一下。”回首一笑,“这是对你安慰我的回报!” *** 关了灯的房间一片黑暗,祈知语端着杯子站在巨大的落地窗边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脑中浮现出熟悉的话语: “啊,上帝,请给我造就这样一个儿子,他将坚强得足以认识自己的弱点,勇敢得足以面对恐惧,在遇到正当的挫折时能够昂首而不卑躬屈膝,在胜利时能谦逊而不趾高气扬……” 凤凰坐在架子鼓旁,伴着清脆的鼓点,用他独特的嗓音清唱macarthur的散文《对儿子的祈祷》。这时候还是孩子的祈知语会坐在桌子边,一边煮咖啡一边听。 “儿子,你煮的咖啡和你做的菜一样棒!你妈妈和哥哥中一定有一个很会做菜。” “不,爸爸,事实上就是因为我妈妈和哥哥做的菜都太难吃了,我才会做菜的。” 凤凰挫败的翻翻眼,立刻又恢复了一贯的狂傲的神色:“不愧是我的儿子,你真是天才!过来,爸爸教你点东西!” “教什么?” “嗯,比方说怎样做一个间谍什么的……你爸爸十三岁到现在从来没被抓到过。” 祈知语第一次自己动手化妆是在凤凰家里,在凤凰为他吹口哨喝彩时,祈知语看着镜子:“我还是喜欢我自己的样子,比这漂亮多了。” “呵呵,儿子,我一直认为我就是生来让化妆品公司破产的,当然你也一样。”凤凰颀长的身体蹲下来,抱着儿子的肩看着镜子,“宝贝,等你长大一定会倾倒众生的,因为你是我儿子。” “我妈妈也说过一样的话,她说因为我是她儿子。” “嗯,我真难以想象会有人爱上你妈妈那样恐怖的女人——如果她也能算女人的话。” 孩子格格的笑起来,“妈妈也说过她很难想象竟然有那么多人爱你这种疯子。” 凤凰侧头想了想,“不,那些人不爱我,他们只是想征服我而已。” “这不同吗?” “啊——真是好问题,宝贝。”凤凰在儿子脸上亲了亲,继续说,“如果一个人想征服你,在他得到你之后你就毫无价值了;而如果一个人爱你,那在他得到你之后你会变得更加珍贵。” 凤凰说完站起身,孩子似懂非懂的想了想,“那怎么才能让别人爱上我?” “呵呵!这可不行,坐在那里等别人来爱是小女孩做的事,男孩子应该主动去寻着值得自己爱的人,去爱他。噢——我的爱,我的心因你而跳动!” 看着凤凰张开双臂舞动着高声吟唱,孩子大声的笑起来。唱完一段,凤凰突然停下舞步,转过头对儿子说:“爱情就像赌博,如果你赌上一个不爱你的人,你一定会被伤得很重。” “没有人可以伤害我。”孩子回应说。 “啊——”凤凰挑挑眉,“爱情面前没有强者,如果你不会因此受伤,只能说明你爱得不够,或者根本不爱。” 孩子晃晃脑袋,“那凤凰爱过谁吗?” “哈!这世界谁值得我爱!” 这边话还没落,那边一个声音已经插了进来,“人妖,别教坏我的儿子!” 屋里没有人对突然来访的女子看到惊讶,凤凰回击着:“他也是我儿子,悍妇!怕我教坏他干吗还把他丢在我这?!” 突然出现的女子摸摸儿子的头“玩的好吗?”然后转向凤凰毫不客气的回答,“那只是让他看看反面教材长什么样而已。” “嘿!为什么每次见面我都觉得手痒痒?” “太棒了,我也是!……” 将思绪拉回来,祈知语低下头清唱凤凰当年唱给他的歌:“……我祈求,请不要把他引上平静安逸的道路,而要把他置于困难和挑战的考验和激励之下。……他将在征服别人之前先征服自己;他将拥有未来,但永远不会忘记过去……” *** 城市的另一端,祈澜拿起了电话:“知语?” “焱呢?” “在厨房煮牛奶喂猫。” 听到祈焱的消息,祈知语的语气明显轻松了起来。将事态的发展简单描述了一番。祈澜提供了一些参考意见,忽然话锋一转,“知语,那只蝎子怎么样?” “嗯,你要听我对他的评价吗?” “你觉得怎样?” “嗯——他是个真正的杀手。”祈知语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继续说,“很有耐心,坚忍,果断。跟传言中一样冷淡,我很难激怒他;他从不在这些小口角、小问题上与我争。我几乎看不出他的情绪有波动,好几次我差点激起他的情绪了,最后关头又被他忍下去了。” “和你斗嘴只是自取其辱,何况就算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他现在看起来低调屈从,可我能感觉到他只是在蓄势待发,他不会和你争这些小输赢,他只要赢一次就够了。” “呵呵,卯足了劲只等着杀我呢。” 祈澜的语气严肃起来,“听着,知语,快点下手杀了他!这样的人留在你身边太危险!” “噢,不。”拨弄着自己湿漉漉的长发,祈知语轻笑着说,“传闻中的蝎子王,是个冷酷得对一切都毫无感情、杀人和吃饭一样简单的家伙。可是我发现,事实并不是这样。”不是冷酷,只是冷静,绝对的冷静而已,“我——欣赏他的冷静,和总在不经意间流露的温柔体贴。我对挑起他深藏的情绪很有兴趣。” “知语!” “我一向喜欢挑战。你很清楚,我遇过比他危险得多的角色都没见你这么激动过,为什么这次一反常态?” 电话里顿了顿,祈澜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调查了这个人。他手臂上有道疤对吗?” “这有什么不对吗?” “你语气变了,知语。我刚刚想起小时候的你,那么弱小,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需要我保护了?” “澜,我们换个话题好吗?” 祈澜长长吐出一口气:“那只蝎子现在在哪?” “不知道,也许睡觉了吧。” *** 特兰诺现在并没有睡,他甚至没有在安卡的房间里。 蝎巢最底层一间极其隐蔽的、甚至连大多数蝎巢成员都不知道的小房间里,房间的主人穿过一堆复杂的电线和玻璃瓶罐,开了门。 “安卡?这么晚你跑这来做什么?” 特兰诺举起了手,一只小小的透明塑料袋里,是一块被嚼过的口香糖。 *** 仿佛置身熔炉之中,头晕得厉害,睁开眼睛也看不清楚周围的景物,只隐约看见很多人影在晃动,有人在喃喃细语。 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伸出手去想要寻求一丝帮助,嘈杂的脚步声却四下散开,渐渐离远,只留下一个安静苍白的世界。 “如你所见,我虽然在那家研究所出生,可我本身并没有什么特殊能力。”祈知语一边切着牛排一边说着,“而且我小时候身体不太好,经常生病。我记得我五岁那年,有一次我发高烧,烧得很严重。我躺着,十分难受,希望他们会像往常一样给我一点药或是给我打支退烧针,可是他们却走开了,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 顿了顿,继续说:“我当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很难受,渴得要命。我自己从床上滚了下来,估计摔得很重,不过我没什么感觉。那里每一间病房都有一个洗手池,我爬到我那间房子的洗手池边,我还记得那个龙头有一点点漏水,我趴在地上,可以听见水滴滴答答敲击着水池釉面的声音,就在我头顶上,可是我当时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所以你弄破了水池?” 祈知语笑了:“bingo!我那时晕晕沉沉,一点力气都没有,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做的了,反正水流了下来,滴到我脸上。我很小心,怕会被水呛着。我一直躺在那里,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我终于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然后我意识到是有人把我抬了起来。我伸出手,抓住了那个人的衣角。”说着抬起眼,“你不问那些人为什么不管我?” “好吧,那些人为什么不管你?”特兰诺用不甚关心的语气重复。 祈知语毫不介意的回答:“因为他们觉得留着我也没用了。我一直没有体现出任何特殊的能力让他们很失望,他们叫我废物,认为没有继续养着我的必要了,恰好我又病了,所以他们把我一个人扔在那里等死。” 特兰诺抬起头,又立刻垂下掩盖眼中情不自禁流露的光芒:“那真可惜,你这祸害竟然没死。” “是啊,当我抓住那家伙的衣角,他吓得几乎跳起来。谁都以为我已经死了。”祈知语翘起的眼角有冰冷的笑意,“那时他们进来,是来收尸的。知道我在那里躺了多久吗?” “多久?” “整整六天。”他重复着,“整整六天。我那时五岁,身体很弱,发着高烧,身上还有好几处骨折——也许是摔下床或是弄水池的时候弄的,我自己都不记得了。没有药,没有食物,我躺在那里整整六天,还得调整呼吸小心保护自己不发别的什么病。可我活下来了。” 祈知语说这话时一直看着特兰诺,可是特兰诺并没有抬头,只是回应着:“果然是祸害活千年,好顽强的生命力。” “他们一定也这样觉得,所以最终还是救了我。”祈知语笑笑,把注意力转回自己的餐盘,“我妈妈那时跟我说——” 年轻的母亲跪坐在地上,抱着儿子的肩,“我的宝贝,你看,在我们这个世界,如果你弱,谁都可以杀了你,他们不会在乎你的生命,不会在乎你存在的价值。你必须变强,强得足够保护自己的生命,强得足够引起别人的重视,足够让别人对你产生敬畏。你一定做得到的。” “因为我是你儿子?” “不!作为母亲,我很惭愧没有给你任何东西,你会超越别人,只因为你是你自己,我无法让你因为有我这样的母亲而骄傲,可是我一定会因为有你这样的儿子而自豪。” 特兰诺保持沉默,不想告诉祈知语这想法和自己不谋而合。 特兰诺出生在纽约最脏乱的黑街一个最下层的酒鬼家庭。他的酒鬼爸爸欺软怕硬,在外面卑躬屈膝,谁也不敢惹,喝醉了回家就知道打老婆孩子;而他的妈妈受了委屈只知道躲在角落里流泪,声都不敢吭一下。他们没有上过学,在外面也只是跟邻里孩子打架。那时他家里其他的孩子最大的愿望不过是有朝一日能经营附近最大的酒吧。 只有特兰诺不这样想,他一直认为自己不该属于这个地方。那一天他的爸爸在家里拍桌子摔东西怒骂讨债人的黑心恶毒,特兰诺几个年纪稍大的哥哥也都义愤填膺,小小的特兰诺在一旁听了,当讨债人气势汹汹的冲进门来,要特兰诺的爸爸跪地受罚时,特兰诺一个人冲上去撞开了那个挥舞着锋利的刀子就要砍下爸爸一只手的人,指着为首的人大骂起来。 他被一拳打到墙角,碰得头破血流,出手的却是自己的爸爸。 他看着自己的爸爸堆起满脸的笑向那些人赔礼道歉,而他那些之前骂得极凶的哥哥们则愤怒的骂他会让大家都受到牵连。 特兰诺当时就跑掉了。 跑出家门,拿刀子扎了那帮家伙的车轮——这是年幼的他当时唯一能想出来的报复,然后就离开了家。 那时,他也只有五岁而已。 特兰诺没有说,祈知语也没有问。 但是不说不问不代表祈知语就不知道。特兰诺很清楚这一点。 沉默了半天,特兰诺开口,转了个话题:“你应该已经找到你要找的人了。” 祈知语一耸肩,摇摇头,“如果你是说研究所,很遗憾。他们不是要找焱的人。”抬起头,看着特兰诺解释说,“研究所有自己的人手,是他们自己训练的,他们不用雇佣你们来工作。而且我们虽然在研究所的黑名单上,他们也不会随随便便就跑来找我们麻烦。” 特兰诺若有所悟:“因为你们很厉害?” 祈知语毫不谦虚的肯定:“没错!虽然老虎想吃大象,有时候在路上遇见了也只是擦身而过不起争执,动物都懂这个道理。”说着皱了皱他形状飞扬跋扈的眉,“我想应该是有其他什么人,和研究所的某些人勾搭上了想对付焱。可惜那女人死掉了,到手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话音未落就嘎然而止,坐在他对面的特兰诺,将一张硬纸片平平飞到他的面前。 一张清楚的印着某人姓名、身份、联系方式的名片。 “这是什么?”祈知语含笑的语气明显降了温。 特兰诺似乎没有察觉祈知语语气里的敌意,只是用一贯的口吻平静的解释:“昨晚处理那个女人尸体时发现的。” “说谎!”祈知语说话的同时,身体已飞快的动起来,本坐在椅子上的他在瞬间如同所有矫健而凶猛的猫科动物一样敏捷轻巧的跃上了桌子,动作迅速而流畅的发出了攻击。 特兰诺没有避,也许是没料到祈知语会动,也许是不认为自己有避的必要,总之祈知语手中的小刀顺利的架上了他的脖子。 “我不知道你指什么?”被迫昂起了头,特兰诺依然平静的说。 居高临下近距离看着特兰诺的眼睛,祈知语修长优雅的身体如同非洲草原上最可怕的杀手猎豹一般蕴满力量,紧盯着猎物的眼中毫不掩饰的闪现杀意—— “我不信,他们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笨到把这种暴露同伙身份的东西随身携带。”倾近特兰诺的耳朵,他用蛊惑而危险的声音低语,“你从哪里得来的?为什么要说谎?你想隐瞒什么?” 关于那女人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个,特兰诺之前已经想好了很多理由,十足的、充分的理由。 而现在他却不打算说了,因为那些理由太漂亮太完美,太明显是他早有准备的,而他如果不是心虚,又何必准备? 所以他回答:“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带这个,我怎么会知道。”无惊无惧的与祈知语对视,“倒是你好奇怪,怎么凭一眼就知道这家伙一定就是那女人的同伙?” 无声的对峙良久,祈知语的身体一下子弹开了。 “你还查到什么?” 特兰诺摸了摸被刀刃比出一道青痕的颈,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祈知语翻了翻手中的名片,也不继续逼问,“好吧,我自己去查。”转身之际,又开了口,“焱以前曾经是这家伙的保镖。” 特兰诺没有回应。他知道祈知语只是在回答他的问题。他忽然觉得有意思,祈知语应该想到他早已把这层关系查出来了,却依然回答了他。 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他问的问题,祈知语一定会回答。就算他不问,祈知语也会主动和他说很多东西。 这是为什么?特兰诺禁止自己多想。 祈知语去查这家伙了,那么自己也该准备准备。 因为特兰诺知道自己说了谎,这张名片不是那女人身上的,而是a留下的。 因为特兰诺知道,a不过是布了一个陷阱抛出一个诱饵,而自己又在后面推了一把。 因为特兰诺知道,他们真正要找的不是祈焱。 这陷阱等待的,是祈知语。 第五章 不同的时间不同的空间,有着不同的装束穿着不同的衣服的人依次出现,有男有女,有时候是明媚的眼光下坐在西式露天阳台上优雅的喝着下午茶的端庄贵妇;有时候是绚烂的霓虹下嚼着口香糖在脏乱拥挤的街道上穿行的嬉皮士;有时候是路边一个不起眼的摄影师;有时候是赛车场上万人瞩目的赛车手—— 啪的一声,投影的大屏幕恢复成一块白板。 “你的爱好真是奇怪。”放下遥控器,说话的人一跛一跛的走到桌子后的椅子边坐下。 a坐在沙发上,一手撑着自己的下巴,饶有兴趣的咬着自己的手指。 “你没看出来他们的共同点吗?” 桌子后的人没有回答,等待a的下文。 “只要一个眼神,他就会把周围所有人的光彩都压下去。”a拿起遥控器,再次开启屏幕,“是同一个人,天生的尤物。” 嘈杂的音乐响起来,屏幕上出现了酒吧舞厅的一角,一对热舞的人。 “我一直在找他,可是他太狡猾,每次我刚发现一点他的踪迹,就被他溜掉了。” 桌子后的人兴趣缺缺的瞟了一眼屏幕:“你想做什么我可不管,可你别忘了我的事。” a的目光没有离开屏幕,“你说祈焱吗?你想要什么?要他的命还是要他赔你一条腿?”正说着,忽然有人匆匆进来,附在a耳边说了几句。 桌子后的人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却看见a的嘴角很明显的翘了起来,一个让人很不舒服的弧度。 a站起身,“我有事,先出去了。” “做什么?” 转过头,a舔舔嘴唇,眼中闪现嗜血的光:“打猎。” *** 这是一处面积极大的度假村,远离城市,有着极其优雅的环境和新鲜的空气。一个为期一个月的商务会议正在这里召开。 “我要找的就是这个人。”祈知语拿出一张照片递给特兰诺,“休利摩卡,他也是这次会议的参加者之一,代表他们家族旗下的一家分公司参加投标。” “确定找祈焱麻烦的就是他吗?” 祈知语挑挑眉,“不知道,所以我们得找他问问。嘿,说曹操,曹操就到。” 只见离两人不远处的电梯门开合一下,有人进出,而照片上的人,正在电梯里站着。 电梯门再度关上,祈知语抬头看看指示灯:“他往地下车库去了,好机会。我们走楼梯下去。” 无人的安全通道里,看着祈知语快步冲下楼去,特兰诺忽然伸出手一把拉住他。 祈知语回过头来:“怎么了?” *** 空旷的地下车库,电梯门开了,休利摩卡走了出来,便准备上车。一个守候在电梯门口的侍者随之走出来。休利摩卡直接走到自己的汽车边,司机已经在里面等候了,侍者刚刚为他打开车门,休利摩卡忽然停下脚步翻了翻自己的公文包。 “在这等一下。”似乎是少带了东西,休利摩卡向司机吩咐一句,返身又要向电梯走去。 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侍者忽然发难,猛地一拳向休利摩卡挥了过去。同一时刻,汽车骤然发动,还没合上的车门砰的一下结结实实的撞在侍者身上,撞偏了他这一击。 侍者一击未成,身子本能的向侧面弹开躲过汽车,再抬头,先前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的一群人飞快地跑了出来,在他面前站成一个半圆端着枪指着他的头,有啪啪的掌声响起,鼓着掌的人慢慢从人群后走了出来,正是a。 休利摩卡环视一周,“你自己处理了。”说完,向电梯走去,随着电梯门缓缓合上,他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好久不见了,知语。”a走到侍者的面前,一把摘下他头上的帽子,“噢,你这个扮像是我最不喜欢的一个。” 侍者竟然笑了笑:“我的脸让你不喜欢,真是我的荣幸。” 话音未落,a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一声闷响,顿时天旋地转,他竟被一拳重重的击了出去。 “你不是知语?!” “如你所见,我是特兰诺本人。”特兰诺环视一周,“你带来的人不少,应该大多集中在这了吧?” a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这么说,知语又跑掉了?”他不怒反笑,“我早该想到,他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总能让别人为他痴狂,做点不经过大脑的蠢事。” “不,只不过碰巧我也没有和别人分享猎物的习惯。再说——”特兰诺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一对手枪已旋在手中,周围的人立刻警戒起来。 “你手下好像比我还紧张。”特兰诺满脸轻松的说。 a收起笑容,面无表情的看着特兰诺,打了一个响指。 清脆的一声响指,枪声顿起。 特兰诺却先一步双脚一蹬,再在停在身边的汽车上一借力,整个身体高高的跃了起来,趁势往后一旋,凌空一个后翻使得身体完全脱离下面的射击范围,一双枪同时伸出扣动了板机。 论枪战,这里没有一个人比蝎子王更有经验。 几乎是电光石火间,特兰诺已落在人群之中,枪口直直的指着a。 a看了看周围无数指向特兰诺的枪口,“你做什么?打算同归于尽?” “不,我只不过赌你比我怕死。”特兰诺笑得轻松。 “知道吗?”a握住特兰诺的枪管,“我根本用不着跟你赌。” 话没说完,特兰诺只觉得心口一闷,心一惊,手已先发。 子弹呼啸而出,急颤着停在了a的眉间,再进不得分毫,终于怦然掉落。 “你们这种普通人,也想杀我?太不自量力了。” 特兰诺捂着心口,痛苦的跪了下去。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捏住了,就连跳动都变得艰难起来。 “和普通人相比你也许算是很出类拔粹了,可是我要杀你不会比捏死一只蚂蚁更难。”a说着,似乎收回了那种奇妙的力量,特兰诺心口的压力顿时减小。可他全身已经因为供血不足而瘫软,就连头脑也不清醒起来。 恍忽间,忽然觉得嘴被扳开,一块指甲大的东西被塞了进来。特兰诺一下子清醒过来,慌忙要吐出嘴里的东西,可是那如鱼一般滑滑的东西似乎有生命一般,竟然自己顺着咽喉就这么溜下去了。 “咳,咳,什么东西?” a看着特兰诺痛苦的想要把那东西吐出来,咬着自己手指饶有兴趣的解释,“一个微型炸弹。我们常用的东西,装在一个微型机器虫身上。你放心,它带倒钩的脚会勾住你的胃壁,不会到处乱跑。你看,这个是遥控器。”a晃晃手中的小方盒子,上面红色的按钮分外显眼。 心口仍然很难受,特兰诺还没能站起身,却已经可以笑出声来,“咳,好标准的遥控器,那玩意做得可真难看,一点创意都没有。” a对特兰诺的反应显然不太满意,补充到:“忘了告诉你,它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太稳定,随时有可能自爆。呵呵……” 轰鸣的马达声突如其来,打断了a的笑声,一辆重型摩托车突然冲了进来,冲乱了人群,在特兰诺身边停下。 那是“啸狼”。 骑手摘下头盔,一头长长的漂亮卷发倾泄而下。 “嗨,蝎子,我回来了。” “知语——”a死死盯着祈知语的脸,“好久不见,你越来越迷人了。” “而你也越来越恶心了。”祈知语看看a手中的小方盒,再看看特兰诺,立刻明白过来,“还是老一套,一点长进都没有。” “我——没想到你竟然会为这个人赶回来,真叫我——不舒服。”说到后面几个字,a的手指已经移到那个红色的按钮上。 而祈知语的反应更快,也更惊人—— 他一手勾起特兰诺的头,迅速吻了下去。 a一下瞪大了眼睛,就连特兰诺也一时愣住忘了反应。 嘴里有了一股血腥味,喉咙里再次难受起来,几乎就在一瞬间,一个滑溜溜的东西一下子从喉咙里飞了出来。 后来特兰诺才想起那血腥味是因为祈知语咬破了自己的舌头,而那只机器虫也是因为感受到祈家特别的血的气息才爬了出来。 那小虫一飞出来,祈知语立刻扬起头,喉结上下一滚,很明显咽了什么下去。 “知语!”特兰诺低呼一声。 “为什么?”a发出的则是一声低吼。 祈知语笑着一扬头,手中的安全帽一下子扣在特兰诺头上,趁着a还在震怒中猛地发动了“啸狼”。特兰诺会意的翻身而起矫健的跳上车,冲了出去。 a终于反应过来,“追!” 冲出地下车库,祈知语忽然问:“安全帽带好了吗?” “是。” 没有任何提示一个急转弯,将车子后座的特兰诺猛的甩了出去,幸而特兰诺在祈知语问话时已有所察觉,但仍免不了在地上狼狈的翻滚了几周。 “后面的交给你。”祈知语大声叫着,“啸狼”咆啸而去。 正面交锋变成游击战,特兰诺渐渐发现几乎整个度假村都在a的掌控之下。凭着丰富的实战经验和自身技术,特兰诺一边与身后的追兵周旋,一边在偌大的度假村里四处寻找祈知语。 大约两个小时以后,在垂钓池边一排休息用的矮屋外,一声轻微的爆炸吸引了他的注意,心头一跳,他找到了“啸狼”。 “知语?”推开房门一间间找过去,直到一声枪响阻止了他的脚步。 祈知语靠着墙坐在地上,手中的步枪直指着特兰诺。 “知语——”刚迈进一步,枪声再次响起。 “别过来。”祈知语的声音里有冷冷的笑意,“恭喜你,你骗到我了。” “知语,”特兰诺站住了脚,“我承认,那张名片是a给我的。你知道我一直在想办法杀你。” “呵,那看着我跳进这个陷阱你该很高兴才是,但不知道刚刚在楼梯间你为什么又突然拉住我要我逃走?” “该死,你走了还回来做什么?”特兰诺的火气似乎也上来了。 “我才该叫!我不回来你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祈知语也放高了声音,舒了一口气,又恢复了平静,“不管怎么说,a是来找我的,我让你忍辱负重这么久,你一直想杀我也是情理之中,没必要为了我死在一个毫不相关的家伙手里。”他看着特兰诺,一字一句的说,“何况,你还没有为我而死的资格。噢,该死,我现在真想一枪崩了你!” 特兰诺沉默了数秒,“我很高兴你终于体会到我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心情了。”说着先放下手里的枪,“行了,我们先停战好吗?等把a解决了再解决我们之间的事。” 祈知语先笑了起来,满满的得意,“原来你这么生气的,我还以为你根本没什么感觉呢。”说着止住笑,看着特兰诺的眼睛,“先把a解决吗?好吧,这条件可以接受。” 说话间,特兰诺忽然闪到窗边凝神倾听:“外面的人就快来了,过来,我们得马上离开。” 祈知语笑笑,“那真不好意思,我现在好像走不动了。” 特兰诺诧异的转过头,几步跨到祈知语身边,这才发现他的面色是从未见过的苍白,深色的衣服上一片湿漉漉的,那是血。 “你——”一下子撕开他的上衣,只见他腹部一道长长的疤痕,还在渗血。 “那东西让我恶心,停在我身体里一刻我都受不了。”祈知语解释说,“我自己把它弄出来了。” 特兰诺难以置信的看着祈知语,“你自己给自己开刀?!” “我有带急救箱,嘿,这没什么,就是没敢打麻药,怕手抖。” “天,你这伤口缝合得真糟。” “没办法,线有点不够。只能先凑合着。”祈知语的声音明显的没了力气。 特兰诺看着祈知语的眼睛,忽然开始卸子弹。 “嘿!你干什么?!”意识到特兰诺的企图,祈知语移动身体想要避开,被特兰诺一手揽进自己怀里。 “你这样会感染的。”一边说一边开始拧子弹,“先止血。” “不!混蛋,别碰我!” “闭嘴!”特兰诺一声呵斥阻止了祈知语无力的反抗,“听着!我也不想你死在这里!”调整一下,接着说,“没事,你连自己开刀都做过了,不会更痛的。” 祈知语大口喘着气看着特兰诺,突然像认命似的长吁了一口气:“该死,会留道很难看的疤。” “男人身上有一两道疤没什么好抱怨的,那是荣耀。” 祈知语扬扬眉,“你手上那道也是?” 不明白祈知语为什么又提那道疤,特兰诺还是诚实的回答,“是,我一直这么觉得。” “呵——谢谢,谢谢你告诉我。” 知道祈知语这句“谢谢”是什么意思已经是以后的事了。而现在,特兰诺只顾着拧开子弹,将里面的火药倒在那道崭新的刀疤上。低头看看靠在自己肩上苍白的面孔,“你可以咬我肩膀。” “啊?” “我说,如果痛的话,你可以咬我肩膀。”说完生怕误会似的补上一句,“我只是怕你虐待我的耳朵。” “呵呵,如你所愿。” 嚓的划燃一根火柴,一道红色的火焰在那因失血而更显青白的皮肤上腾的蹿了起来。 火焰腾的蹿起,火光一闪而过。 那道长长的伤疤经过这一烧终于没有再流血,却也显得更加狰狞起来。 特兰诺咬着牙,用力把靠在自己肩膀上的那个脑袋扳起来,低吼声中不无怒意:“#%$#$#!你不用趁机报复吧?!” 特兰诺的肩头已经见血。祈知语舌尖一卷舔过唇边的血迹,慵懒的示威似的轻轻一笑,依旧如同掌控全局的庄家。如果不是近距离可以清楚的看见他惨白的脸色和额上无数细细的汗珠,根本看不出他此刻的虚弱和痛苦。 “&*^&$%#!!”恨恨的骂了一句,特兰诺移开目光托住祈知语的头,“你不用这么逞强!示弱对你来说这么难吗?” 祈知语靠在特兰诺肩上,因为痛苦而大口的喘着气,现在每一下呼吸对他来说仿佛都显得困难,更别说说话。可他的目光里仍然带着耀眼的笑意。 屋外的脚步声变得嘈杂起来。 “你能站起来吗?”特兰诺靠在木板墙上,侧耳一边听外面的动静,一边小声问。 “能站,也不能走;能走,也不能跑。”祈知语闭着眼缓过一口气,有些艰难仍不无诙谐的回答,“蝎子,我需要休息。” 不用祈知语提特兰诺也知道,可是环顾这间狭小简陋的木板搭成的矮屋,“这里没地方让你藏身。” 祈知语睁开眼,美目一挑,“呵,谁说我要躲?” *** 包围圈最终锁定了这间小木屋,祈知语抬起头,看着a从包围圈中走了出来。再看看周围一群荷枪实弹的人,他扶着墙一边慢慢站起来一边说,“呵,这随驾阵势真是吓死我了。我差点以为你们准备硬闯fbi总部,不过看样子你们只是来对付我这个站都站不稳的伤员的。” “知语——”a笑笑,突然伸手一把揪住祈知语的头发把他拽到自己怀里,迫使他近距离的与自己对望,“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这张嘴还是这么厉害。” 看着a的眼睛,祈知语含着笑的眼里毫无惧色,几乎是贴在a的唇边问,“呵,那你以为我该怎么做?” a一手揽住怀中人的腰,“知道吗?因为对你的愤怒,我准备了很多东西惩罚你。”说着贴近到祈知语脸边,语气里更添了一份情色的味道,“不过你这尤物,多的是办法让男人对你心软不是吗?” 祈知语没有回答,身体无力的由a支撑着,任a吻着他的脸,由额到眉眼一直往下,快要碰到他的唇时,祈知语猝然发难,膝盖猛地向a的小腹撞去。a却似乎早有防范,搂着祈知语腰部的手抢先一步在他背上猛地一击,卸了他的力。 “早知道你会来一手……” a话音未落,小腹已经重重的挨了一拳。 “那这一手呢?”因为背上一记猛击更显的虚弱,祈知语仍笑着问。 a一声闷哼,一手大力钳住祈知语的脖子,眼中闪现阴冷的光,“你实在是应该好好调教一下,我对未来几天我们的相处充满期待。” “呵,”脖子被捏住,祈知语保持着微笑,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反正,我不知道,随便,你做什么……” 说着便晕了过去。 a搂着怀里的人,脸上掩不住怒意。良久,他的表情才由盛怒转为冷笑,“直到最后一刻还在嘲笑我,你真是让我发疯!” 没有人敢接话。 一把抱起怀里的人,a大步走了出去,“去找那只蝎子,我要活的!” *** “他失血比较多,不过昏阙应该是因为剧痛。” “剧痛?” “他做手术把那个微型炸弹取出来了,应该没有用麻药,而且后来又用火烧的方式止血,这个……” “他的忍耐力向来惊人,没可能这样就晕过去。”a咬着手指看着给床上的人做检查的医生,脸上的笑容高深莫测。 熟悉a喜怒无常的性格,医生开始滴汗,“我想他可能是有意没有硬撑晕过去的。为了对抗剧痛人体内会分泌一种激素,其实对人体本身……” “我不想知道他是怎么晕过去的,给我把他弄醒。” 医生的汗水更多,“这个,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我必须先给他处理一下伤口让他休息……” “不,别管那个,弄醒他。” “可是……”医生的话没说完,声音忽然卡在了喉咙里,抱着脖子一下子痛苦的倒了下去。 “别跟我说那些。”a咬着手指在床边踱步,“以前军方拷问犯人时会给犯人注射一种药,让他们即使在极其痛苦的情况下也可以保持清醒。我知道你们有。给我把他弄醒。” 医生终于顺过一口气来,他大口的喘着慢慢爬起来,拿起床边的话筒。 这里表面上是一处度假村,实际则为研究所的一处分所,而a正是这里的负责人。 自祈知语和特兰诺身份暴露后,度假村里戒备的人手明显多了起来。尤其是在那栋兼备体育馆、健身房、室内游泳池以及医疗中心的大楼周围,到处都是荷枪实弹的雇佣兵在晃动。 无声无息的,有人开始倒下,周围的人紧张的戒备,却找不到任何可疑踪迹,只有倒下的人数在不断增加。 “什么?!”a在病房内回头瞪着刚刚进来汇报的人,“你们这么多人都对付不了那只蝎子?” “对不起。可是蝎子王擅长暗杀,我们的人根本找不到他。看样子,他好像是往摩卡先生那边去了。” “哼,不敢跟我正面交锋,就准备用摩卡要胁我?”a的眼神越发的阴冷起来,摩卡毕竟是他的雇主,无论如何摩卡的生命他还是要顾及的。 回头看看忙碌准备的医生和昏迷在病床上的人。起身走了出去。 a并不担心特兰诺会趁他不在回来救祈知语,如果特兰诺要直接带祈知语走之前就不会扔下他,不管那是因为根本不想救祈知语还是因为祈知语太虚弱而走不了。而擅长伪装的祈知语现在身边什么工具都没有,更难靠他自己走出这扇门。 在a看来他们唯一的生机就是挟持摩卡,而a不准备给他们这个机会。 a走后不久,护士一边检查一边问:“我们不用给他治疗吗?他在野外做这种手术,会得腹膜炎的。” 医生的回答里还带着一丝畏惧:“a很快会回来,我们还是快点把他弄醒比较好。奇怪,药物应该开始发挥作用了啊!” 医生和护士刚刚转过背去看仪表,病床上躺着的人长长的睫毛忽然轻轻抖动了一下,一双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缝,目光停留在手臂上正给自己输血的吊针针头上。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的偷偷移动到贴在身上的心跳探测器上。 一个刺耳的声音突的响了起来。 医生一抬头,心跳仪上竟出现了一条平线!不由惊呼一声连忙俯身查看。 护士站在医生背后,见检查了半天没有反应,又看不到医生的表情,急忙问:“怎么样?” 医生沉默着,身体变得僵硬,豆大的汗珠从他额上渗了出来。他的衣服被人用力抓住,一根长长的针正抵在他的颈间。 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笑容慵懒而妩媚,“嗨。” *** “啊!”病房里传出护士一声惊叫,门外站着的两个雇佣兵警戒一紧手中的枪,正要冲进去看个究竟,门却自己打开了。 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推着病床走了出来,戴着白帽、口罩,遮住了大半面孔。病床上的人更是被一块白布从头盖到脚,只有几缕长发露了出来。 “你们干什么?!还不让开!” 两个雇佣兵互相看看,“刚刚里面……” “这家伙情况一下恶化,快让开,我要推他去急救!晚了可能救不了了!” 两个雇佣兵连忙让开,医生匆忙推着病床往前走,口罩之后,他的神情异常的紧张。衣领后一根透明却锋利坚韧的细丝打了个活结缠在他的脖子上,掌控生死的细丝的另一端从衣缝中露出来,一直延伸到他身前床上的白布里。 两个雇佣兵有些怀疑的看着医生推着病床走进电梯,好一会,一个人才终于忍不住推开门向里望去,只见短发的护士被捆在地板上,看样子已经昏迷。 “god!” *** a已经在第一时间找到休利摩卡,还没来得及解释,手机忽然响起。 “什么?!所有人员马上回去,一定要给我找到!”挂断手机,a回过头,“摩卡先生,你一个人太危险,请跟我来。” 整个大楼现在已经一片混乱,雇佣兵们从四面八方疾速撤回,很快发现了那个医生的踪影。 生命悬于床上之人手里的一根线,医生更为惶恐,推着病床四处逃跑,却很快被众人逼到死角。 雇佣兵们端着枪慢慢靠近,医生害怕的抱住了头。a已经赶了回来,穿过人群走到那驾病床前,从他离开到返回,前后不过十来分钟。 周围的雇佣兵都端起了手中的枪。 a看着毫无动静的病床,猛地出手哗的掀开床单。 没有出现预计中的场面,只有一片安静和愕然。 就连医生也瞪大了眼睛,之前祈知语准备时他的眼睛一直被布蒙着,等他在祈知语的指示下拉下那块布时,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病床上躺着的,是那个昏迷的护士,头上带着假发。那打着卷的长发甚至只是随意的盖在她头上,仿佛在嘲笑一群受骗的人。 先前两个雇佣兵也在场,他们立刻明白过来——当时那个看似昏迷在地的护士,才是真正的祈知语。 *** 不远处的小树林里,特兰诺毫不隐藏的坐在啸狼上。周围横七竖八的躺着不少雇佣兵。 突然有人靠近,一声枪响,特兰诺先一步飞身闪过。 “嗨,身手真不错。”只身前来的雇佣兵打扮的人抬起头,露出那张绝色的面孔。 “你这疯子!都不说一声就一枪打过来!”特兰诺低吼着站直身体,看得出祈知语那一枪绝对是冲着他的心脏去的,话音未落,竟然又是一声枪响。 “因为你看起来似乎都没受伤,我心里不平衡。”第二枪再次打空,祈知语笑着放下枪。 “该死,嘿,你这头发怎么回事?那天晚上你的长发是真的,我不可能弄错。” “噢,没错。就是因为你们都知道是长的,所以当天晚上我就剪了,之后一直是假发,不错吧。” 特兰诺无奈的一偏头,“你休息够了?” “睡了一觉,输了点血,打了点药,差不多,可以准备行动了。”祈知语背着枪,一边说一边走过来。 “行动?什么行动?” 祈知语看着特兰诺的眼睛,眼里有盈盈的笑意,坚韧而锋利:“休利摩卡。” 第六章 “休利摩卡。”祈知语说着走到特兰诺身边,“事情已经很明显了,那个想袭击我弟弟、也就是你的前任雇主就是他,我不会放过他。” 一边说一边从特兰诺身上抽出一盒口香糖来,抽出一支扔进嘴里。 “你什么时候放在我身上的?” “在木屋的时候,我知道a会把我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搜走。”祈知语嚼着口香糖解释。 特兰诺看着祈知语往啸狼走去,忽然一把拉住了他的左臂。 “蝎子,放手!” “你现在连甩开我的力气都没有,凭什么去找他麻烦?”特兰诺平静的声音里有一丝训斥。 祈知语转过身,右手突的出击。特兰诺侧身躲过,顺势扭住他的右手一反身,右手如铁钳般抓着祁知语的右手,迫使他将手中的刀比到自己的脖子上。 几片树叶悠悠落下。 祁知语的呼吸粗了起来。 一手反拧着祈知语的左手,另一只手扣住祈知语的右手,特兰诺贴在他的耳边沉声说:“你的速度和力量都大不如前了。你没必要逞强,现在不是你冒险的时候。” 喘过几口气,被迫保持着这种令人难受的姿势,祈知语嘲讽的笑起来:“啊哈,占尽优势结果还落到别人手里靠人去救的家伙不配跟我说教!” “每当处于劣势时嘴巴就会变得更加毒辣的家伙凭什么反驳我!”素来不喜欢跟祁知语斗嘴的特兰诺这一次却立刻以同样的语气回敬过去,末了,放轻了声音,“你不用刺激我,虽然a那家伙明显很吃你这套,可你清楚这对我没用。” 祁知语敛住笑,语气变得认真起来:“好吧,蝎子,我必须回去。” “没有必须!要找那家伙的机会多的是,我们完全可以选一个更好的时间、更好的地点,有一个更好的部署,不用冒这个险!” 靠在对方的耳边说话,如果这是祁知语在说那声音一定充满蛊惑,让人眩晕无法怀疑。而由特兰诺来说,声音听起来则完全只是个成熟稳重的男音,令人信服。 可惜祁知语并不是那么容易被说服:“呵,我喜欢冒险……” “噢,天,你喜欢冒险,我知道你喜欢冒险!我还知道你不是喜欢冒险本身,你只是喜欢冒险给你带来的兴奋、刺激,因为这种没有退路的情况迫使你发挥你自己都不确定的潜能,迫使你变得更强!你真正喜欢的,是冒险给你带来的力量和满足感!别跟我说什么你喜欢冒险!有些冒险行为会被人称赞是有胆识有魄力,而另一些只会被人嘲笑是不自量力的蠢行而已!” 祁知语低着头沉默数秒,特兰诺注意到他的肩膀开始微微颤动,就在特兰诺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说重了什么的时候,祁知语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噗哈哈哈哈哈!蝎子,没想到你还会用这种语气这么长篇的教训人,看来的确是被我压抑太久了!” “知语!”不知该怎么处理被自己抓在手中大笑的人,片刻之前还占据主动的特兰诺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和以前一样无力。 “蝎子,”怀里的人终于止住笑,微微偏过头,脸上浅浅的笑意一如往常的妩媚,却让特兰诺心头立刻警钟大作,“一向吝啬唇舌的你怎么突然说这么多话劝我?你——为我担心吗?” 特兰诺闻言立刻松开了双手,快步后退几米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是,我担心你死在别人手里,让我没法亲自报仇。” 祈知语转过身,眼里有戏谑的笑,“就这样?” “就这样!” “那——你之前看着我踏进a的陷阱时,应该很高兴才是,为什么最后关头拉住我叫我逃跑?” 特兰诺转开了头,“这问题你问过了!” “可你没有回答我!” “因为我改变主意了,我想亲手杀了你,而不是看你死在别的什么人手里!” “哈?这理由不足以让你不顾生死的留下来给我做掩护!” “我可没有不顾生死,那只是我对他们实力估计错误,如果不是a的超能力那帮家伙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啊哈,”祈知语舔着嘴唇点点头,“狡辩!你那天明明看到a隔空杀人,你不可能不知道!” 知道和祈知语争论只会使自己越来越被动,特兰诺有些无力的转过头来,决定把皮球踢给对方,“那你呢?你明知道我骗你在先,干吗还回来救我?” 这个问题特兰诺其实问过一次,上次祈知语毫不客气的回答——“你还没有为我而死的资格”,而这一次他回答得更加干脆而不容反驳: “因为我愿意!” “嚯!”特兰诺一摊手仰天翻个白眼,决定放弃这段没营养的对话。 一时两人无声,树林在微风中沙沙作响,气氛因为这沉默变得更为微妙。 一片沉默中,终于是特兰诺先忍不住,转回最开始的话题,“那个摩卡……” “不管他了!你之前说的我完全接受,不做无畏的牺牲。”祁知语毫不犹豫的回答,并且不出意外的补上一段解释,“我可不是那么没度量的人,就算这建议是——”故意拖长音同时上下打量打量特拉诺,“就算这建议是你提的,我也同样接受。” “好、谦、虚!”特兰诺恨恨的说着,再次仰天翻白眼。 突然一声呻吟低低的响起,气氛骤然紧张。 立刻发现声音来自一个躺在地上的雇佣兵,祈知语一紧手里的枪,“蝎子,你技术有所下降啊。” “知语!”特兰诺一手握过枪管,“我们走。” “嘿!你不是故意没杀这些人的吧?” “他们也是受雇于人。”特兰诺说着跨上啸狼。 “哈?”祈知语跟着跨上,“看不出你还有这份悲天悯人的闲情逸志。干你们这行的不是素来只讲究弱肉强食吗?” “我也是从一只菜鸟过来的,对他们我比你清楚。”特兰诺转过头看看坐在后座的人,“你放心,我对我认定的目标从来不会手软,比方说你。” 祈知语一挑眉,心里的话没有说出口:蝎子,你这么义正词严的教训我,你难道忘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了?现在我们是要共同对付a,可是等出了这道门,你容貌已经恢复,我也受了重伤,对我来说,你难道不比a更危险? 特兰诺回过了头,一手把唯一的安全帽扣在身后的脑袋上,“等你伤好再说吧!坐好!” 祁知语笑笑,将偷偷摸出的小刀放了回去,扶好了安全帽。 尘土飞扬。 “知语!a有什么弱点没有?”特兰诺一边驾车直往度假村大门驶去一边大声问。 “你说什么?!”因为啸狼发动机太过嘈杂,祁知语不得不贴在特兰诺耳边大声喊。 “我说,你以前是怎么对付a的?” “哦!本来那家伙总看我不顺眼想杀我,所以我不得不做点什么让他舍不得杀我!呵呵!” 特兰诺嘴巴似乎动了动,听不清楚他咬牙切齿的说了什么。 “他的力量是意念力,被他施力的对象就像落在一只无形的手中!”祁知语突然飞快在特兰诺耳边说,啸狼依旧在咆哮,速度却明显的急剧减慢。 a正站在两方的大路中间看着两人。 越逼越近,啸狼却如同祁知语所说,仿佛被一只巨大的手掌拦住,前进的越来越艰难,而且那股阻力还在不断加大,随时有可能将他们连车带人一同摔出去。 看看侧面那栋圆形的体育馆,估摸着从这里过去的距离,“抱紧!”特兰诺一咬牙,车头突地一横,借力将车以与地面小于45度角的倾斜度横了出去。 惊人的车技再次展现,a一愣,啸狼几乎是横着凌空冲破玻璃墙钻进了体育馆。 “哼,垂死挣扎。”a咬着手指,向体育馆走了过去。 “这下回去得蓄足了精神准备对付安卡。”看着几乎摔成一团废铁的啸狼,特兰诺自言自语。 “还是等你能回去再说吧!”祁知语在一旁捂着小腹。刚刚从车上跳下来动作过大,伤口一阵剧痛让他几乎站不直腰。 “a有什么弱点?”特兰诺抓紧时间直切主题。 祁知语望着特兰诺的眼睛,仿佛要把眼前的人看透,“该死,我好像只能相信你。”他垂下头,因为剧痛而不住的喘气,“a聚力需要时间,距离越远,面积越大,需要的时间越长。所以他很难一次性对付从不同方向攻击的两个或更多的人。” “可是现在看来他需要费神对付的,也只有一个人。”特兰诺陈述事实。 “呵,”喘息着,仍不忘打趣,“也许你可以考虑拿我做交换,看他愿不愿意放过你。” 特兰诺却认真的打量起祁知语:“这意见,很值得考虑。” *** a一进体育馆,飓风迎面而至。 身体在瞬间本能的发出一道强力回击过去,然后才发现刚刚的飓风是凌空踢来的一脚,踢出这一脚的人是抓着一根挂在天花板上的绳子荡过来的,这会已经趁着他回击的力道荡远了。 那自然就是特兰诺。 a顺着绳子望过去,一直往上绕过一根铁管另一端就是祁知语,不同的是,特兰诺是一手抓着绳子,而祁知语则是被绑在上面,高高吊起。 “你又想玩什么?”a收回目光,转向特兰诺。 特兰诺不置可否的笑笑,突然起脚,一踢身后的墙壁,抓着绳子侧身沿着墙横走几步,用力一蹬再次飞踢过来。 一脚飞踢过来,却与上次一样,刚刚接近,一股无形的力量便如潮水一般涌来,特兰诺只得再次退走。 就这样一连试了几次,特兰诺总也近不了a的身,a却也因为特兰诺总是不断变动位置一时制不住他。 而祁知语被吊在高处,由于靠他那端绳子很短,所以特兰诺来回晃荡数次也基本没有影响到他。 局面一片僵持。 “你打算跟我玩到什么时候?”a不住的望向高处的那人,明显的开始不耐烦,“不要再拖时间了!” 这一次,特兰诺终于沿着绳子落了地,眼睛越过a望向玻璃墙外,“你也知道我在拖时间。” “你到底想干什么?” a正准备发难,特兰诺却突然朝他一笑,“这个给你,接好!”说完,竟然一松手就向一旁冲去。 绳子一端突然没了力,祁知语一下子掉了下来。 “你——”来不及去找特兰诺,a脚下一登急忙向祁知语那边跑去。 数步之内,背后一股飓风再次袭来。a没有闪躲,只是聚起全身力量,却没想到这一击无论速度还是强度都远远超出之前。 闪电而至,雷霆一击! ——不可能!普通人不会有这种力量!a心里狂叫着喷出一口血,一下扑到在地。 身后之人一击之后已经掠过他,a只来得及看见一道黑影闪过,空中绳子那头已空。 “是你?!” 来人已经落地,怀中抱着脸色苍白的祁知语,正急切的叫:“二哥?二哥?” a的判断很正确,那一击的速度和力量的确不是普通人所有。 发出那一击的人并不是特兰诺。 祁知语慢慢缓过一口气来,“焱?” 发出那一击的,是祁焱。 面对实力远远超出自己的人,a开始估计自己的胜算。 “焱!”又一个声音响起,彻底击碎了a取胜的幻想。 来的不止祁焱,还有祁澜。 就在a开始考虑该如何应付时,祁焱竟抱着祁知语,从他身边走过,直接上了祁澜的车。 仿佛看不到他这个人一样。 a一身冷汗,直到那辆车走远了,还不敢确信自己竟真的逃过这一劫。 *** 入夜,祁知语慢慢睁开眼睛。 “感觉怎么样?”守在床头的是祁焱,“我给你把伤口重新处理了一下,你放心,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的。” 这个平素脾气火爆如战神的青年,不生气的时候看起来如同邻家大男孩一般。 只有祁家人才知道:一家兄弟最尊敬大哥祁澜,最镇得住他们的却是有着恶魔般性格的老二祁知语。 而唯一能让祁知语头痛的,就是老三祁焱。 “还好,焱,你的医术又进步了。” 祁焱的笑容立刻灿烂起来,“你知道,如果不当保镖的话,我就会去做兽医。” “焱……”祁知语马上开始头痛。 祁焱并没有发现,只是继续说:“手术出乎预料的顺利。要知道在你之前,我动过手术的最大的动物是一头猪……” “焱!闭嘴!”祁知语无奈的捂住了头,“天,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诚实?” “嘻嘻。”祁焱坐在床边做了个鬼脸,笑得既无辜又无害。 便是祁知语也不好再说什么,因为他深深知道他这个弟弟,只不过是真正的单纯而已。 “……是特兰诺给你们打的电话?”再一次确认,祁知语情绪不太高,“这么说之前跟我说那么久废话也是他在拖延时间等你们来?我不明白,他可以给他那帮手下打电话,为什么一定要向你们求助?” 祁焱眨眨眼睛,“他一看到我们来就扔下你跑得没影了。很显然,你被他甩了!” “焱!” “本来就是,我以前和临、天随讨论,都说没有一个人忍受和你呆三个小时,那蝎子竟然待了这么多天还没有精神崩溃,实在太厉害了!” 祁知语头痛的闭上眼,难得没有反驳的欲望。 *** 祁知语现在身处度假村中的一座别墅,别墅的主人端着盛着晶莹的红酒的高脚杯,站在窗前,正向着窗外一片茫茫夜色说话:“不用躲了,我知道你在。” 没有回音。 房主抿了一口酒,接着道:“你不用为知语担心,他在我这很安全。”顿了顿,嘴角划出一个优雅的弧度,“知语,是我情人。” 再次顿了顿,这个看不出年龄却长得极具魅力的男子继续道:“也许你很难相信,毕竟我是个这么有名的花花公子,可是知语,他的情人并不比我的少啊,甚至就地域分布来说可能比我的更广呢。” 一直坐在沙发上看书的祁澜突然开口:“你干吗跟他说这些?” 男子晃晃手中的酒杯,“难道我该说,欢迎留下来?!” “如你所愿,他走了。” 说完这句话,祁澜也不见踪影,只有那本被打开的书静静的躺在沙发上。 男子摇摇头,走到桌边放下酒杯,拿起一把小提琴拉了起来。 *** 特兰诺在黑夜中穿行,动作轻巧无声如同鬼魅。 在来此之前,特兰诺已经将这个度假村现在所有的住客的详细资料都查过,所以他知道刚刚的房主是谁。 德西帝,赫赫有名的珠宝商人,以眼光挑剔而著称,他的眼光挑剔到以他的名字命名的珠宝品牌在全球仅有一家店面,而就是这一家还时常缺货,但那唯一一家店面却也因此成为珠宝行中炙手可热的消费地,几乎世界上所有女性都以拥有一件德西帝的珠宝为荣。 除此之外,特兰诺还知道他是一个家财万贯的钻石单身汉加花花公子。据说德西帝曾经寻遍世界,为的是将手中最昂贵的一件珠宝送给一个他只看过一眼的陌生人,仅仅因为他觉得适合——这个举动曾经让全球女性为之疯狂,却只是让特兰诺嗤之以鼻,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出生在钱堆里的富家子恣意挥霍家财的顶级表现之一而已。 没有想到,这样的人竟然会是祁知语的情人。 特兰诺摇摇头,阻止自己再想下去,提醒自己那个恶魔挑选情人的眼光可不关他什么事。 小林中,特兰诺急行的速度几乎无人能急,可是他想避开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等在他的前面。 锐风响起,黑夜中的短兵相接。 几招过后,特兰诺退至一旁,“什么意思?” 祁澜也站定了脚,“回知语身边去。” “哈?”特兰诺做出一个夸张的疑惑表情,“为什么?” “知语一个人对付不了a,你必须帮他。”祁澜的声音平板却令人生畏。 “嚯!你既然知道他对付不了,今天你们为什么要放过a?!”特兰诺的语气变得低沉,蕴含着怒意。他本以为祁澜和祁焱会收拾掉a,没想到除了祁焱救祁知语时发出的并不致命的一击,他们什么也没做。 “那是知语的对手,我们不会插手他的事。”祁澜的语气仍然无波无澜。 “该死!”特兰诺骤然发难,身体一弹一拳猛地挥向祁澜,却在百分之一秒间被祁澜架住,保持着相持状态,特兰诺一边使力一边止不住的低吼,“你不是他哥哥吗?为什么要这么逼他?从那天在酒吧开始,你能做到那些是因为你这异于常人的能力,只是个普通人的知语根本无法像你一样行事!还有这一次,即使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宁可冒险也不愿主动向你们求助!你知不知道你们已经把他逼到什么境地了?” 相持中两人已经连退数步,祁澜等特兰诺说完才开始发力,一下便把特兰诺摔了出去。 “你说得对,这力量,的确不是你们这些普通人所有的,可是——”突然逼上,一手掐向特兰诺的颈,特兰诺反射性的回手便挡,没想到祁澜的力气竟然大到可以连着他的手一起掐紧他的喉咙,“别自以为是,你以为你有多了解知语,你以为你有多了解我和知语的感情?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那一瞬间,特兰诺确信自己在祁澜眼中看到的是浓浓的杀意。 下一个瞬间,祁澜已经放手退出几步,“回知语身边去,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说着,不知是有意无意,这个在这么寒冷的季节只穿着一件单衣出来的人,两臂一挥抖了抖他的衣服。 薄薄的衬衣高高扬起,虽然只是短短一刹,已经足够近在咫尺的特兰诺看清祁澜的背。 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右臂,特兰诺不由脱口,“你背上,那是——” “你怎么不去问知语?”留下这句话,祁澜的身影慢慢远去。在夜幕的掩饰下,便如凭空消失了一般。 *** 祁焱走后不久,黑暗寂静的夜里,祁知语突然警醒。 一睁眼,只见窗台边多了个熟悉的人影。 “嘿,蝎子。”毫不意外的跟来人打了个招呼。 特兰诺趁着月光看着几步之外的人,不久前看到的画面再次浮现——明亮的月光下,那展现在他面前的坚实的背脊,从左肩至右腰,是一道长长的疤痕。 他终于明白祁知语为什么对他手上那道疤那么感兴趣,因为在那个人身上,也有同样的伤痕。 特兰诺手上这道疤,是为救若亚而来,而祁澜那道,他已经可以想象是如何得来的了。 “你——爱祁澜?”安静的空间里,响起一句轻声的询问。 祁知语看着特兰诺,噗的笑了,“那你以为是谁?” 第七章 远远望向床上的人,特兰诺满脑子都是月光下看到的那一道和他右臂上类似的那道长长的疤痕。 祁知语曾经多次向他询问关于那道疤的事: ——当时你什么感觉?发现自己的手臂可能就此废掉的时候? ——你为若亚挨这一刀的时候,想的什么? ——你手上那道也是?是荣耀? ——呵——谢谢,谢谢你告诉我。 当初特兰诺一直不明白祁知语为什么问这些,现在终于明白了:他不是想知道自己为若亚挨这一刀差点残废有何感觉,他是想知道祁澜为他挨那一刀差点丧命时有何感觉;他也不是想知道自己为若亚挨那一刀时想什么,他是想知道祁澜奋不顾身的救他时在想什么;还有那个荣耀,那句谢谢,天!一向只知道奚落别人的他竟然还主动向人道谢,只因为他终于确定那道疤痕对祁澜意味着什么! 特兰诺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疯子,素来冷静的他竟然疯到跑回来,就为了问祁知语一句:“你爱祁澜?” 而对方居然还回答:“那你以为是谁?” “我以为是谁?天,我以为是谁?我怎么会知道是谁?”他越发的觉得自己疯了,却掌控不住自己的情绪。 “你为什么不知道?”祁知语的眼睛带着一如既往的笑,情绪平静得让人愤怒。 “我怎么会知道?我怎么会知道那个闻名世界的花花公子德西帝是你的情人?我怎么会知道你除此之外还有那么那么多的情人?我又怎么会知道原来这些人你一个都不爱你爱的是你哥哥?!oh,god!我以为是谁?至少我不会以为是我……” 平静而清悦的声音立刻打断了他:“为什么不?” 特兰诺下意识的一张嘴正要反驳,忽然停下了,“你说什么?” 祁知语躺在床上挑挑眉,“我说,为什么不?” 空气忽然凝固住了。 特兰诺看着祁知语的眼睛,“你又想说什么?” 在火山即将喷发、风暴即将席卷的最后关头,他忽然冷静下来了,冷静得足以认清自己此刻的劣势。 所以他不等祁知语回答,转身就走。 祁知语笑出声来,没有丝毫含蓄、畅快淋漓的大笑。 特兰诺停下了脚步,不得不承认祁知语又赢了一筹,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忍受在别人的嘲笑声中狼狈的逃跑,何况对方还是个虚弱得连床都下不了的人。即使明知会输也不能。 转过头,特兰诺再次望向祁知语。 “亲爱的蝎子,我发现你吃醋的样子好可爱……噗哈哈哈哈……” “知语!” 勉强止住笑,祁知语的眼睛变得更加清亮,“为什么你打电话给我哥而不是你手下?” “因为——” “因为那样我就会落在你手中,你被我欺压这么久放不下那个自尊放过我,可你又不想杀我,那样的境地会让你无法应付,所以你干脆把我丢给我哥推得一干二净,是不是?” “为什么你总是喜欢咄咄逼人?!” “因为两个人相处总要有一个人主动一点勇敢一点,既然你不行当然只能靠我!”祁知语毫不犹豫的回答。 “天!”特兰诺用了拍拍自己的额。 “蝎子,”祁知语的语气变得缓和起来,“我和我大哥,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特兰诺望着他等下文。 “我和祁澜,从小就在一起,那时候我们根本不知道还有其他兄弟。你明白吗?在那种把我们当成试验品的地方,在看起来似乎永远都不会停止的试验中,只有我们两个人——当然还有我们的妈妈,可是妈妈给人的感觉总是不同的,而且她并不经常和我们在一起——只有我和祁澜两个人,那时候我很弱,而他从小就很强,他是我唯一的依靠;而他却因为我的存在觉得自己找到生存的意义,我们的感情,超乎一般兄弟。” “是——爱吗?” “我不知道澜怎么想,至少对我来说,不是,还差那么一点点。”祁知语躺在床上望着特兰诺,笑容变得慵懒,如夜色中的妖精般让人迷醉,“你——不过来吗?” 无论对谁,这都是一句无法拒绝的邀请。 云淡风轻,夜色更加朦胧。 特兰诺快步走了过去。 下一个瞬间,他的手已经掐住了祁知语的脖子,冷风乍起,呼啸着撩起窗帘,明亮的月光变得狰狞起来。 “你总是喜欢玩这套吗?”特兰诺俯身压下,居高临下的声音冷峻没有温度。 “什么,意思?”颈部被掐住,他说话并不那么顺畅。 “用你那些恶劣的诡计耍弄别人,用你那张毒舌无情的奚落别人!当别人被你耍得团团转、尊严都被你踩在脚底下时,你再抛一点甜头出来让别人不要反抗!而这甜头竟然是你自己!天,你把别人当什么?你又把你自己当什么?!” 祁知语扬起了眉,“第一次,有人,把我说得——这么不堪。” “那些被你迷晕了头的家伙光是考虑怎么把你拖上床就足够占据他们所有的时间了!” 被特兰诺掐着脖子,祁知语仰着头,轻咳几声,再一次笑起来。 “我没想到你被人这样说还能笑出声来。” “咳,呵呵,我知道你指什么……”祁知语的眼睛笑意渐渐浓了起来,“我说过,对你,那是为了惩罚你绑架我弟弟而且差点要了我的命!至于a,呵,我可没跟他上过床!” 特兰诺表情依然严肃,手上的力道却明显的轻了。 祁知语动动脖子,缓过一口气,“我说我不得不做点什么让他舍不得杀我,可不是指跟他上床,我不过狠狠的教训过他几次而已!听着,你这混蛋,就算是生命受到威胁我也不会和任何一个我不喜欢的家伙上床,明白吗?!” 特兰诺已经松开了手,却没有说话。 “人要自爱,然后才会有人爱。”祁知语揉着自己的脖子,接着把话说完。 祁知语躺着,而特兰诺还没抽回身。两个人现在仍然靠得很近,特兰诺看着他的眼睛,那眼神仍然是妩媚的,妩媚却飒爽,浑然天成。 风再一次轻了,薄云抚过冷月,遮过大半凌厉,留下几许温柔。 “在我面前,你总是一幅对什么都无动于衷的表情,我以前总想激怒你,却很难做到。没想到好几次牵扯到我时你的情绪反而这么容易失控……我……”祁知语调侃着,因为特兰诺的头压得更低,声音也不由小了,调整了一下呼吸,脸上漾开一个浅浅的笑,“除了吻,不要做别的……” 最后几个字被狠狠的堵在了嘴里。 祁知语脸上漾开一个浅浅的笑,可以清楚地听见他急促的呼吸着,低喃:“除了吻,不要做别的……” 这是一只真正的妖精——再也抑制不住的狠狠的封住那张微微翕动的唇时,特兰诺心想。 这个吻本来只是个情难自禁的举动,几乎在发生的同时,特兰诺已经开始警戒,他以为以祁知语的个性,接下来等待他的很可能是舌头被狠狠的一咬或是肚子上用力的一刀,当他吃痛甩开身下的人时会再一次看到那恶魔般嘲讽的笑容,提醒他之前的一切不过是又一个游戏。 特兰诺几乎做好了迎接这一幕的准备,可是他所设想的并没有发生。 在这个吻中,那个恶魔甚至完全没有平日里显出的强势,只是一边很主动的在配合他,一边缓缓张开双臂拥住特兰诺的肩,慢慢向上合拢在他的颈间游移,仿佛是要抚去他心头的不安,动作轻缓而温柔——温柔,在此之前,特兰诺从没想过也能在这个人身上看到这个词。 不知不觉地环住身下之人的腰,加深了这个吻。 唇齿相交,一开始情动之下的粗暴,之后温柔的试探,此刻已经完全变成了充满情色的纠缠。 没有意志的控制,仅仅是本能的放纵。 没有人记得这个吻持续了多久,特兰诺先发现怀里的人弱了下去,只是被动的任他纠缠。 心里刚有些诧异,只觉得掌心抚过一片明显不光滑的皮肤,立刻想起来—— 这只妖精刚刚动完手术,身体还很虚弱。 对比这只美艳的妖精平日的飞扬跋扈,他此刻的虚弱让人忍不住想狠狠的凌虐,陷于情欲之中的特兰诺更是不由自主地开始想:也许自己该抓住这个机会狠狠的报复一下,在那伤口上用力的给上一拳,然后扬头看着他痛苦的表情嘲笑他自甘下贱的送上门来…… 他一边想一边松了手,侧开身体小心避开他的伤口。明白以祁知语现在虚弱的身体不可能再继续下去,虽然面对这具诱人的身体强压下正越演越炙的欲火并不是件容易的事,特兰诺仍然成功的在放柔了吻后缓缓松开了身下的人,当在那有如天鹅的优雅的颈上落下几个吻时,他的头脑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冷静得知道自己需要好好冲个冷水澡。 祁知语缓了缓,适时的在最后一个吻落下时笑了出来。 带着喘息的轻笑,一下子就让特兰诺的心冷了下来。 “你,输定了,蝎子。” 轻轻的一句话,甚至因为喘息而说得不那么流畅,却轻而易举的将一切击得支离破碎。 特兰诺一下子支起身体,祁知语仍扬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那被充分展露的修长的、仿佛一折就会断的颈已经足够特兰诺认识到对方的嘲笑。 当他素来深沉内敛的感情,第一次如此坦白的暴露在这样明亮冷冽的月光下时,一句玩笑般的嘲讽如此清晰的刺破他的耳膜,刺穿他的灵魂。 ——这是个游戏。 一开始,祁知语就这么说过。 而事实上,祁知语也只是在特兰诺说“至少我不会以为是我”时模棱两可的反问了一句“为什么不”,他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一句话给了一个明确的答复。 也许他没有再一开始就给自己一击只是为了让自己输得更惨——特兰诺开始感觉到眩晕。 *** 德西帝走进房间时,一直没有开灯的屋子里只剩下一个人。祁知语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蜷缩着身体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我没想到你会说出这句话。” 祁知语缓缓睁开眼睛,“你之前跟他说什么了?” “我只不过告诉他,你是我情人。”德西帝说着走到窗边,窗户仍大开着,风撩动窗帘沙沙的响。外面是一片黑暗。 “呵,我就知道,你一定忘了用过去时。”说着再次闭上眼睛,声音变得更加无力。 “其实我一直准备好重新开始。”德西帝调侃着关上窗,回过头来,“你为什么要说那句话?” “你觉得呢?” “噢,”德西帝撑着下巴想了想,“别告诉我你是在害羞。” 祁知语没有否认,只是回了一句:“我不可以吗?”他的声音仍然带着喘息,只是已经平静了很多。 德西帝突然沉默了,再次开口,他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你刚刚发作了?” “我不能让他看见我那个样子,我——”祁知语顿了顿,声音冷了下来,“还不相信他。” 那双妩媚的双眸再次睁开,眼睛里有了冷冽的光。 不动声色的看着祁知语,看着他眼中冷冽的光,德西帝的嘴角不由慢慢划出一个玩味的笑意:“我没想到你会做这么蠢的事。” 祁知语扬起了头,一如既往的骄傲,他在等德西帝批评他的理由。 德西帝如他所愿的开了口:“你不怕他会扭断你的脖子?” 祁知语挑起了眉:“他没有那样做,也不会那样做。” “那你觉得他为什么不会伤害你?” 为什么?祁知语还记得特兰诺是如何小心的避开了他的伤口,他清楚的知道特兰诺并不想伤害他,“也许是因为内疚让我受伤,也许是知道我的兄弟们就在这里,如果他那么做,绝不能活着走出去。”他这样回答,故意忽略了那个最明显、最有力的理由。 德西帝的笑容更深,深不可测,没有指出祁知语的回答中明显的回避,只是继续问:“那你觉得,他现在在哪里?” 问题一出,祁知语的脸色立刻变了。 他只是想激走特兰诺,完全忘了另一个人的存在。 “他在哪里?” *** “你在这里做什么?”一个好奇的声音自特兰诺后方响起。 总不是看风景吧?特兰诺看着眼前一片黑漆漆的小林一边自嘲的想,一边随口答了一句:“我在吹风。” *** “他在哪里?”祁知语第二次问,声音如同质问般没有温度。 德西帝只是看着祁知语的眼睛,慢悠悠的回答:“他——没走远。” *** 连特兰诺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竟然可以冷静到这个程度,冷静到还记得祁澜之前说过的话—— “回他身边去,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特兰诺毫不怀疑祁澜说这句话的认真程度。 其实蝎子王并不是那么容易受威胁的人,先前他会回来也不是因为祁澜对他的威胁,只是看到祁澜身上的伤疤忍不住就想找祁知语问个清楚。而这一次,除了不想做无谓的牺牲,特兰诺还有了一个很有趣的想法—— 虽然祁知语说他对他大哥的感情并不是爱情,但是那位大哥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从他之前提到知语时望向自己的眼神来看——那里面的杀意之浓简直是自己这个专业杀手都不能相比的——祁家那位大哥一定会很高兴有机会把自己干净利索的解决掉。 说不定自己的尸体还会被他拖回去给知语看,那场面一定非常有意思,那位大哥应该还是面无表情,至于知语——想到这里,特兰诺便禁止自己想下去,并决定不让这种假设成为现实。 *** 知道特兰诺没有走远,祁知语合上了眼睛,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 可是德西帝并没有打算就这么结束两人的对话,“我说你说那句话很蠢,最重要的理由就是——换了我,绝不会认为你说的是真心话。” 已经慢慢冷静下来,祁知语明白德西帝没有说出口的话。 “你输定了”——如果真的如这句话里所说,自己不过是费尽心机让特兰诺爱上自己进而把这份感情当作游戏中最重的筹码,那么他不应该也不可能在此时就向特兰诺摊牌——摊了牌,这份筹码还有什么意义? 等了数秒,确定祁知语默认了自己的结论,德西帝接着把话说完:“你该庆幸,你说这句话虽然很不理智,但是那只蝎子明显比你更不理智。” 因为特兰诺居然毫无怀疑的相信了。 祁知语长吁了一口气,“他被我骗过太多次,就算事后会觉察出什么,他一定也只会往我还有更大的阴谋那方面想,以后要取得他的信任可能就更难了。”他说着,竟忍不住自嘲的笑出来,“被你这么一分析,我发现自己真的做了件很蠢的事啊。” *** 其实特兰诺的情绪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不过他并没有去想祁知语对他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此时的他不想去回忆任何有关那只妖精的事,他只想坐在台阶上一个人吹吹冷风而已。 可惜事与愿违。 转过头,刚刚问话的是个身长一米九以上穿着一套休闲服的青年。 特兰诺开始怀疑自己今晚触了什么霉头,先是被这家老大威胁,然后被这家老二耍弄,现在轮到老三出场了——希望他已经忘了自己曾绑架过他的事实。 此刻的祁焱看来全无危险,虽然特兰诺清楚的知道这看起来不过适中的体格中蕴含着多么可怕的爆发力和冲击力,但现在那张俊朗的脸上显露的只是纯净、友好还带着一丝好奇的笑容,更别说他怀里还抱着一只小猫。 没有人会带着一只小猫出来揍人吧?特兰诺有些好笑的想,乐观的发现自己的情绪还不算太坏,竟然还懂自娱自乐。刚这么想,就听祁焱说: “你好象很伤心?” “我看起来像很伤心吗?”特拉诺反问在自己身边坐下来的青年。 “如果连你自己都没意识到,那你一定是太伤心以至于麻木了。”祁焱一针见血的说。 “……谢谢你告诉我。” 祁焱放下小猫,发现身边的人似乎很受打击,立刻明白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忍不住有些小心的询问:“你——是不是为了我二哥的事?” 见特兰诺不说话,祁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其实你没必要伤心,我二哥那么漂亮,谈过几次恋爱没什么好奇怪的。” 特兰诺开始考虑要不要告诉祁焱他的方向很有问题。 “而且我二哥就算恋爱也不会随便和别人上床的,你放心吧。” 忍不住偏头向祁焱望去,特兰诺刚想说什么,就听祁焱似乎是想增强说服力继续说:“因为我们都觉得像我二哥那种喜欢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人,对这种让双方都快乐的事是不太感兴趣的。” 仰天翻了个白眼,特兰诺有些无力的说:“真是个好理由。” *** 没有开灯的屋子里,对话仍在继续。 德西帝的声音轻而锋利:“为什么会做这么蠢的事?” “我只想快点把他赶走而已。”祁知语的声音充满疲倦。 “要他离开方法多的是,聪明如你为什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寒冷黑暗的夜晚,德西帝的问题如同一个接一个炸开,“是什么,让从来都那么冷静机智、反应敏捷的你如此失控?” “答案——”祁知语终于再次睁开了眼睛,与德西帝对视良久,慵懒的笑意再一次爬上他的眉梢,“就像你想的那样。呵,你和我哥,对蝎子似乎从一开始就不太友好。” “岂止不友好。”德西帝转开了头。之前他的气势一直压过祁知语,可是从看见那张精致的面孔开始展露笑意起,他就知道主动权已经不在他这一方了。 这个有着华丽妩媚的外表却从骨子里透着坚定与傲气的青年,在之前的交谈中会处于下风不过是因为他一直在回避谈论这一切,而一旦他决定面对,那么不论是多么困难的问题、多么艰难的处境在他面前都将不值一提。 “在今晚这件事发生之前,你们就已经知道了?”祁知语开始主动问话,声音依旧慵懒,却已经没有了倦意。 “你觉得什么人才能让你冒生命危险为他吞炸弹?”德西帝一针见血的说。 “都已经明显到这种程度了?”祁知语皱皱眉,陷入沉思,那双妩媚诱人的眼睛,因为由内而外的坚定强势而显得越发的明亮,虽然他的目光已经完全绕过了德西帝,但德西帝却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而当祁知语为自己惹下的麻烦显露出一个不太满意却并不困扰的自嘲的微笑时,那双美丽的眼睛中闪现的光彩再一次让德西帝完完全全的折服。 “知语,”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口打断祁知语的沉思,语气就像初恋般有些羞赧无措,“我想送给你的东西,一直还好好的保存着。如果你改变主意,随时可以拿去。” *** “原来德西帝当年寻遍全世界找的就是他?”特兰诺有些意外却又不太吃惊,毫无疑问,那只妖精的确有这种让人疯狂的魅力,“那到底是件什么样的珠宝?” “你不知道?”祁焱意外的皱眉。 特兰诺耸肩,不明白祁焱为什么对这个不满。 “是他家祖传的一只钻石——戒指!” “哈?”特兰诺好像有点明白了。那个德西帝,竟然是向祁知语——求婚? *** “知语,”德西帝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三分期待七分不安,“想送给你的东西,一直还好好的保存着。如果你改变主意,随时可以拿去。” 祁知语收起自己的思绪,眼睛再次望向德西帝。深深明白德西帝话中的意思,柔美的笑意如同平静的湖面上漾开的一层涟漪,慢慢漾上他的眉梢,又慢慢扩散开去,消散不见。 “德尼,我——很荣幸。”他叫着德西帝的昵称,他的回答就如同他的表情,先是礼貌的表示高兴,然后话锋立刻一转,“可是我记得我已经给过你答复了。” “不能改变主意吗?”虽然是预料之中,德西帝仍忍不住做最后的努力。 “呵,”祁知语的表情就像听到了一个幼稚的问题,“不,我从不走回头路。如果我曾经让你产生‘这件事还可以商量’这种错觉,我向你道歉。” 他的语气温和却不容反驳,德西帝挫败的呢喃,“我那时会放弃,因为我一直以为你爱的是祁澜……”如果是那个几乎完美的存在,他也只好放弃,可是没想到——“没想到你选的竟然是……我很不甘心。” *** “德西帝向你二哥求婚?”那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那次求婚一定非常失败。 特兰诺忽然觉得很好笑,忍不住提醒坐在身边的人,“你到底觉得我哪里像你二哥的情人?”他和祁澜、德西帝那一类型的人差的似乎不是一点点远。 “这个啊,”祁焱很认真的打量着特兰诺,“虽然我完全看不出来,可是我相信我二哥的眼光。” “哈!”特兰诺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谢谢你的安慰。” *** “为什么不甘心?”祁知语仿佛觉得这个结论很好玩。 “他在你面前简直卑微得抬不起头来!” “错了!”一声略微带着斥责意味的否认之后,祁知语的声音再度变得温和起来,“他在我面前从来没有抬不起头来,我们现在的角色只不过是双方协商的结果,虽然目前他被我压制,但他在我面前并没有显示出任何的卑微。我们真正交锋只有两次,第一次是我退了一步以免两败俱伤,第二次也就是这次,是他临时改变主意才使我免于腹背受敌!至于在平日的相处中那些小打小闹,他虽然没有赢我,但也从未惨败过。我只能在气势压过他,而且还压不垮他。知道吗,他根本没把我当回事。” “如果他真的不把你当回事这次就不会通知你哥哥了!” “呵,事实上他对路边一对初次见面的兄妹都可以做到这么体贴!”祁知语纠正说。 屋里一时没了声音。 德西帝动了几次唇,终于开口:“那今晚又算什么?” “我不知道,”那双美丽的眼睛里,目光再次飘忽起来,“我觉得一切发生的太快了,超乎我的想象。” “别骗自己,毫无疑问他是动情了。” 祁知语收回自己的目光,笑容变得迷离,“也许只是个幻觉。一直以来,我太主动了,我让他看到了我最好的一面,我的美丽,强势,无所畏惧,我想也许我给他造成了一个错觉——一个太过完美的错觉。人很容易对强者产生崇拜进而转换成爱慕,可那不是真实的我,至少,不是完整的我。” *** “咪!这边!” 祁焱突然唤起来,特兰诺顺着望去发现他是在叫那只小猫,本来一直在两人边上转,不知什么时候走远了。听见祁焱召唤,小猫一下停下来,竖起耳朵小脑袋到处转。 “咪,这边这边!”祁焱一边叫一边拍起手来,小猫这才找准了方向,向这边跑过来。 “这只猫——”特兰诺正觉得奇怪,就感觉脚边嘭的一下,竟然是那只小猫撞到他的脚上摔了一跤。 祁焱连忙把它抱起来放到自己腿上轻轻理它的毛,小猫咪咪的哼了几声安静下来。 “是瞎的。”祁焱一边逗着猫一边对特兰诺解释。 特兰诺看着那只小猫,它安静了一会又活泼起来,正在祁焱腿上摇摇晃晃的走着,“你为什么要带着这么小的瞎猫出来?” “这只猫一生下来它妈妈就不要它,别的猫也欺负它,我不管它它连吃的都抢不到。” “……呵,原来动物也有歧视。” “喜欢欺负弱者,跟人一样。”祁焱说着,好像想起什么,声音变得轻了,“我二哥也……” “也?也什么?”刚问完,特兰诺又有点后悔了——他实在不该关心那只妖精的事。 祁焱没注意特兰诺的情绪,接着说:“我们在研究所出生的小孩很多,被划成几个不同的区。我和二哥不是一个区的,所以也只是听说。你知道我们那里的小孩多少有点超能力的,可是二哥并没有。不光是那些研究员,连那些小孩都欺负他。” 祁焱抬起头来看着特兰诺,“那些孩子也不过几岁就知道歧视了,欺负比自己弱的人,真的好像是天性。而且……”说着,忽然打住了。 “而且什么?” “啊?没什么。”祁焱连忙否认,特兰诺从他的反应已经猜出他没说出口的话。 而且——他还有病。 *** “因为太弱了,我小时候没少受欺负。那些和我一起的孩子,”祁知语回想着,“他们发现我有病似乎觉得很好玩,总是恶作剧引我发作。当我痛苦的挣扎的时候,他们就会在一边拍着手笑。” 德西帝低下头,不忍看那双带着笑意却目光凌厉的眼睛,“他们还只是孩子,也许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是的,他们不知道,所以我只能说,那是天性!”祁知语的声音变得冰冷,“我在鬼门关转过太多次,那笑声直到现在仍然会不时在我梦里响起,提醒我这个残酷的事实。” “知语,其实你的病很常见,而且已经很稳定了,你没必要为此介怀。” “德尼,谢谢你。可是我并不是普通人,不,我是个普通人,却错误的生在这个强者组成的世界里。我没办法选择,只能努力去适应。我已经努力让自己变强了,可是感觉仍然像在走钢丝,随时可能掉下去。德尼,你是我可以信任的人。可是那只蝎子,他还不是。”祁知语说着,声音里有了一丝异样。 “知语,你真的很强。我一直非常佩服你。” *** “其实你二哥真的很强。”特兰诺由衷地说。 “是啊,”祁焱露出自豪的笑容,“我们几兄弟其实都很怕他呢,他比我们厉害多了。” 第八章 度假村事件有了一个激烈的开头,却在无声无息中画上了句号。 第二天一众访客就离开了德西帝的住处。据祁澜说,他和祁焱会处理休利摩卡,毕竟那是找祁焱麻烦的,也该由当事人来解决。可是祁澜也明确说了,他不会管a,让祁知语自己处理自己的麻烦。 整件事在特兰诺看来发展的似乎合情合理却又莫名其妙,最奇怪的是祁知语竟然还缠着他。 “你想杀我吗?” “现在不。” “呵,那很好。当初你跑到我这来是要调查谁是我的雇主,现在事情都清楚了,你又不打算杀我,我也不可能当着你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一个情人的面杀你,请问还有我什么事?” “有!”祁知语的性格竟然和以前完全无二,仿佛那一晚就只是个一般程度的恶作剧而已,“我的伤还没好!这段时间内,你必须负责我的安全!”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特兰诺笑着凑近小声说:“你现在伤这么重还敢呆在我身边?不怕一到蝎巢我就拿你开刀?” 祁知语立刻再度拉近两人的距离,凑到特兰诺耳边低语,“你说过在我伤好以前不会杀我,还记得吧?” 特兰诺用余光看着不远处看着他们的祁澜和德西帝,跟着祁知语苦笑起来。 *** 再一次回到蝎巢,特兰诺又一次成了安卡。 趁着祁知语卧床养病,特兰诺离开了蝎巢,前往的,是城郊一处佛教寺院。 被领着刚刚走到一间禅房外,屋里响起了熟悉的声音:“蝎子,怎么想到来看我?” 房门打开,屋里蒲团上坐着一个穿着极具民族特色的印度中年男子,有着暗色的皮肤和英俊的五官,似乎是长期受佛门熏陶,他的气质高贵而谦和,一双深陷的眸子宁静充满智能。 “老师。”特兰诺站在门边恭敬的用佛教手势行了礼,等到对方微笑着点头回了礼,才走进去,在他面前的另一个蒲团上坐下来。 “不愧是老师,这么轻易就能认出我。”被化装成安卡的特兰诺开口,事实上在看到他之前,男子已确定了他的身份。 “不要让你的眼睛蒙蔽你的心,我记得我教过你。”男子说着,悠悠的冲了一杯茶,推到特兰诺面前,“眼睛不过占感官的五分之一而已。” 特兰诺一边接过一边说:“虽然知道,我也很努力的去做了,但还是无法避免被骗。”是祁知语的伪装术太高还是他的水平不够?答案应该是两者兼有吧。 “所以你虽然是个一流杀手,但还不是顶级。” “不敢和老师相提并论。”特兰诺诚恳的回答,面前这个儒雅谦和的中年男子,就是特兰诺的老师,同时也是世界身价最高的几个几乎成为传奇的杀手之一。 男子温和的笑笑。 特兰诺环顾一周,“我想很多人都想不到像老师这样的顶级杀手,竟然信佛。” 男子的声音如低缓的流水般低沉平稳:“佛法教我们看破生死。” “我猜你每次杀人都有普度众生的感觉。”特兰诺笑起来。 “的确如此。”男子并不否认,“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需要我帮助的?” 特兰诺低下头,沉思着该如何开口,“老师认不认识凤凰?” “凤凰?那个间谍?”男子抬起头,深邃的双眸看着特兰诺,“是的,我曾和他一起接受训练,他也算是我的同门。” “哈?”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自己的老师和那只妖精的爸爸,是同门?“那你们以前相处……” “我和凤凰吗?”男子垂下眼眸,似乎在回忆,“凤凰从小就是个爱出风头的人,跟我不同。啊,我记得刚开始他很喜欢找我的碴,他曾经公开嘲笑我信佛。” 特兰诺点点头,示意对方说下去。 “我的回答和刚刚一样,不过我还加了一句,”男子的笑容依旧平稳,特兰诺却觉察出一丝狡黠的意味,“我说,我不认为一个用神话中的禽兽给自己命名的无神论者有资格评论别人的宗教信仰。” “天,你真是这么说的?”特兰诺忍不住笑起来。 “当然,我可是很温和很诚恳的提出自己的建议。” “我猜他不会这样善罢甘休。” “没错。我们信教很讲究洁身自好,结果他说我性无能。” “这个太过分了。” “其实没什么,我从佛法、哲学、社会学、心理学几个角度给他解释——狐狸为什么认为葡萄是酸的。” “噗哈哈哈哈哈!”这一次特兰诺干脆的大笑起来,“我可以想象你的语气。” “我可是很认真的给他上课,虽然他才听了五分钟就宣告阵亡了,我还是坚持花两个小时给他讲完了。”男子依旧平静温和的陈述事实。 特兰诺一边笑一边再度开口:“然后呢?” “然后?后来也就这样,他每次跑来找我麻烦我都先给他念一遍《金刚经》、《大悲咒》。你不要笑了,其实我也是本着普度众生的原则希望他修身养性而已。虽然他从来没有感谢过我。” 好不容易止住笑,特兰诺询问:“你们关系应该还不错?” 男子只是微微顿首,深邃的目光暗藏着汹涌的波澜。 特兰诺忽然觉得,如果说凤凰是一团最浓烈的火焰,那么他面前的男子就是一片最深沉的海水,也只有这样的海水才能面对这样的火焰,“老师觉得,应该如何与这种人相处?” “凤凰这种?你不能向他臣服,一旦你把自己定位在他的脚下,他永远不会给你翻身的机会;你也不要试图爬到他头上,他只会把你揪下来狠狠的摔到地上还要用力踩上两脚。” “那应该怎么做?” “你不用做什么。”男子说,“把他们当成和别人一样的平常人就行了。其实他们也渴望被这样对待,被捧到天上过惯了,他们也会觉得寂寞的。” 特兰诺反复咀嚼着这几句话,回想一下这段时间和祁知语的相处,惊讶的发现自己做的好像很好。 “那老师知道是什么人杀了凤凰吗?”特兰诺尽量小心的问,但还是看到笑容立刻如退潮一般从那张英俊睿智的脸上退去了。正要开口道歉,男子已经先开口了: “曾经有人找我去杀凤凰。” “你——拒绝了?” “我有我的规矩,我不杀同门。”男子平静的解释。 “你也有不杀的人。” “真正的杀手都有无论如何他们也不会杀的人,因此他们只是杀手,而不是杀人机器。” 特兰诺沉默了一会,“我碰到麻烦了,我碰到一个,我不知道该不该杀的人。”他抬起眼,望着自己的老师,“可是如果我不杀他,很可能被杀的就是我。” 就像祁知语不相信他,他也不相信祁知语,尤其是那一夜被骗之后,他更加迷茫——也许这一切真的只是个游戏,他们两个人都陷在里面,却只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去。 “特兰诺,”男子把手放在特兰诺的手背上,“我收留你时,很多人都认为你不适合做杀手,你太善良了。可是你有一项别人没有的优点:冷静。无论什么时候,你总能保持冷静,即使一时失控也能很快恢复。在过去的十几年中,你的表现说明我的眼光没有错,所以你无需为此烦恼。”他的声音有着令人信服的魔力,而且似乎可以给予人力量和智慧,“你的冷静,你优秀的洞察力,包括你的善良,一定会让你做出正确的判断。记得我说的,不要让任何东西蒙蔽你的心。” 特兰诺低头不语,良久,他终于抬起头,“谢谢你,老师。” *** 初春的夜,窗帘在夜风中漾起层层波浪,干燥的冷风细如绵针,刺在人身上隐隐的痛。 慢慢向床边走去,床上的人辗转中睡得并不安稳,刚一靠近,那双美目突然睁开来。带着嘲讽与戒备的笑声随之响起:“呵,你似乎很喜欢半夜悄悄的摸到人家卧室去?” 特兰诺不为所动的将手里的水杯和药瓶放在床头柜上,转身便准备离开。 “嗨!”祁知语侧过身,拿起那只小药瓶,“阿司匹林?做什么?” “某人如果因为伤口痛而睡不好,第二天就会因为精神不足而变本加厉的发神经,我只是不想做那个无辜的最终受害人而已。”特兰诺头也不回的揶揄。 祁知语转着小药瓶,“你怎么会认为一个连给自己开刀都不用麻药的人会需要这种东西?何况,”他看着特兰诺的背,“相比这点小痛,我更怕你拿毒药给我吃。” “随便你。”特兰诺毫不意外的回答,正准备出门,又被叫住。 “窗户,宝贝!我不认为这种天气吹着冷风睡觉很浪漫。” “我以为我的房间乌烟瘴气的需要多透透气!”特兰诺一边说一边朝窗边走去。 等到房间再次只剩下一个人,祁知语拿着小药瓶转转,唇边浮现一丝柔和的笑意。 *** 而此刻蝎巢最底层的小房间内,头发乱糟糟的房主再次迎来了访客。 “怎么样?他吃了没有?” “当着我的面没吃,我想以后也不会吃。”特兰诺回答。 “哈哈,我就知道。那冷风他一定也受不了的?” 特兰诺平静的说:“这有什么关系吗?我想这种天气大部分人都不会开着窗睡觉。” 房主笑着摇摇手指,“噢,不,安卡。”他仍认为和他说话的是安卡,而特兰诺也没有想要纠正的意思,“他不敢吃阿司匹林,害怕冷风——因为这些都属于可以诱他发病的高危品。还有,你曾说他在我们蝎巢到处看过,可我保证他没到这里来,知道为什么?” 特兰诺示意他不要绕圈子。 “因为我这里太脏了,他怕灰尘。”房主笑嘻嘻的回答,“这些足够了,当然最有力的证据还是你拿来的口香糖——我猜他一天要吃好几块?” “四到五片,或更多。他的病到底怎么样?” “嘿嘿,很严重,但是很稳定。你知道这种病,很容易控制住,却很难根治,所以患者需要坚持有规律的服药。你说的那家伙一定是怕自己有病被别人知道,又不能不吃药,才会把药掺到口香糖中掩人耳目。想出这主意的家伙真他妈是个天才!” 用明显带着嫉妒的语气赞了赞,房主极为平衡的补上一句,“不过还是被你给看穿了,嘿嘿!”他说着,又嘻嘻的笑起来,笑声如同尖利的指甲刮过干燥粗糙的平面所发出的声音般刺耳,“现在,你打算用什么方法弄死他?我可以给你提供很多很多有趣的方案。” *** 一大早,就看到若亚笑得一脸杀气的从属于自己的书房冲出来。特兰诺推开门,眼睛立刻瞪大:“你穿成这样干什么?” 坐在椅子上的“美女”叠起一双修长的腿搭在桌子上,动作毫不文雅却处处透着野性的优美,望着特兰诺轻轻唇角一收,飞吻一般向上吹了口气,吹起几丝刘海露出那颠倒众生的眼,配上那引人遐想的唇,男子没有的妩媚,女子没有的英挺,交织成雌雄莫辨的绝色,轻易便撩动人心底最后的防线。 如果不是那张完全未经修饰的五官,特兰诺几乎要忘了眼前这个人的性别。 “我不知道你还有女装癖。”特兰诺的表情不动如山。 “我对衣服没有性别歧视,穿着漂亮就可以。”祁知语纠正。 “你为什么没有易容?”特兰诺一边给自己倒水一边问,皱皱眉,“还有,你跟若亚说什么了?” 祁知语看着特兰诺,目光里促狭的笑意让特兰诺心里立刻警种大作,“我跟他说,我是他尊敬的头儿蝎子王特兰诺的女朋友。” 特兰诺拿着水杯的手有一丝僵硬。 “然后你这个忠心的小跟班打算很不小心的失手让我挂挂彩,于是我也很不小心的避过了顺道很不小心的教训了他一下。” “浑蛋!”特兰诺低吼的同时,一杯水已经迎面泼了过去。 祁知语才一避开,领口已被特兰诺抓住:“我警告你,别碰我手下的人!” “那我就活该什么也不做被他捅几刀?”祁知语扬起下巴与特兰诺对峙,良久,直到特兰诺松开手转过身去。 “是你先胡说他才会想捅你。” “呵,胡说?”祁知语低低的骂了一句。 特兰诺偏过头来,“你说什么?” “我说我嫉妒那小子!”祁知语挑起眉,他的话语,他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暧昧。 特兰诺不屑的转回头去,以同样轻得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回应:“我已经不相信你的游戏了。” *** “若亚?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脏乱的地下实验室,习惯了昼伏夜出的房主揉着太阳穴,看着坐在实验桌上笑容满面却杀气腾腾的少年。 “你能相信吗?普金斯,头儿他竟然搞了个女朋友回来!他以前从没带什么‘女朋友’在我面晃过!” “啊——”才从试验桌上爬起来,因为睡眠不足而神经痛的某人显然对这个消息并不感兴趣,只是无精打采的随口应着,“头儿喜欢就好了啊。” “鬼知道他喜不喜欢!我今天一大早就看到那女的在头儿的靠椅上坐着,头儿到现在影都没见一个!”若压一边愤愤地说一边磨小刀。 普金斯仍是兴趣缺缺的应付着:“哦,那可能根本不是头儿的女朋友……” “可是她有头儿书房的钥匙,对我们蝎巢也了如指掌,而且安卡跟她很熟的样子!”说到这里,拿起小刀吹了一下,目光与刀光一样冷,“shit!连安卡都知道,我竟然不知道!” 普金斯镜片后浑浊的目光却突然亮了,“安卡?你说安卡?”嘴里絮絮叨叨的念了几句,突然神经质地笑起来,“嘿嘿,我知道是谁了,原来是个女的,呵呵呵呵……” 若亚抬起了头,“普金斯,你一个人在那里瞎叨叨什么?” “我知道那女人是谁了,嘿嘿嘿嘿。”普金斯看着若亚,厚厚的镜片划过诡异的光彩,“那不是头儿的女人,只不过安卡搞不定那家伙而已,你要去吗?” 安卡搞不定的家伙?若亚嗜血的本性明显因此兴奋起来,看着普金斯,思考了一会,“那家伙手脚功夫很厉害,我刚刚还吃了亏。” “嘿嘿,没关系,我有办法。” *** 和祁知语的谈话又一次不欢而散,特兰诺起脚往门口走去。 “你到哪去?” “去泡咖啡!”特兰诺自嘲的回答,语气听在祁知语的耳朵里更像讽刺。 祁知语想说话,想了一圈不觉得有需要道歉的地方,于是没有开口。 “真麻烦!”等到特兰诺关上门出去了,祁知语往后一仰倒在靠背上。感觉好像经过那一夜,特兰诺一点变化都没有?甚至都没有一点受打击的样子? 刚一这么想,他立刻否定自己,特兰诺是那种感情相当内敛的人,就算受到打击也不应该写在脸上,现在那只蝎子到底在想什么,连他也不是那么肯定了。 “德尼说得对,我干了件蠢事。”他是傲气的,真正傲气的人不屑用任何理由为自己的错误辩护。 回顾了一下当晚的具体情况,从来不会向后看的某人没有一丝丝为当晚的错误后悔的念头,与其花时间后悔不如花时间好好考虑如何补救。祁知语嚼着口香糖,陷入沉思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明亮,无所畏惧。 门再一次开了,祁知语抬眼望去,进来的不是特兰诺。 *** 特兰诺一边熟练的泡咖啡一边回忆普金斯说过的话。第一次教他泡咖啡的是那只妖精,他低着头,露出修长优美的颈;之后的赛车场,从时间算他在自己之前去——特兰诺刻意不去想他跑去的理由——赛车场上他的身影疾如轻燕;然后是让人目眩神迷的舞池,他在自己怀里,纤细柔韧充满爆发力的腰身狂舞如蛇;地下停车场,他咬破了舌救自己,血腥的初吻;小木屋里,他浑身血污的拿着枪想要打爆自己的头;最后是那一夜—— “该死的荒唐!”特兰诺对自己说。 ——那种病,辛苦劳累,不规则的生活规律,剧烈的运动,甚至是神经高度紧张都有可能诱发。 该死的!如果你无法在这个处处杀机的世界生存,滚回你正常的世界去! 特兰诺心里开始翻腾,他可以体谅路边无助的陌生人,甚至是杀场上的对手,但是他不能体谅这个戏弄他的人。 或者说,他不能容忍自己体谅这个人。 这游戏已经超出了他可以忍受的范围。 重复着搅拌的动作不经意的抬起头,特兰诺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身影。 普金斯?他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门开了,无声无息的,轻巧得仿佛是微微合上的木门被轻风拂过。 走进来的是若亚,双手藏在身后,笑得如同不更事的同龄少年般纯真灿烂,脚步轻得就像—— 杀人的心跳。 祁知语嚼着口香糖抬起头,笑意扬上眉梢。 到底还年少,记得控制自己的表情,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祁知语望着少年,笑意扬上眉梢,杀意直冲指尖。 若亚起脚,落下,短短十分之一秒,被空气里浓重的杀机拉得漫长。 祁知语面带微笑,稳坐如山。 这少年,刚刚才被自己教训过,转眼又来找麻烦,他对蝎子的情人仇视到这种地步吗? 这跟蝎子出生入死的少年,这被蝎子视同手足的少年,如果伤了他…… 思虑间,若亚轻巧的迈进几步,正张口要说话,祁知语的注意力全在他的手臂上,见他一动,指尖一聚力—— 时间就此停住。 一只大手伸进来,强健的胳膊从后一下揽过若亚的肩。 蓄势待发的杀招在无声无息间被化解开。 空气一时凝固。 指间杀气散去,同时散去的,还有眉眼间的笑意。原以为若亚只是看蝎子的情人不顺眼,想这当杀手的少年即便再不知轻重,顶多也就想给自己的颜色看看,而自己,也不过想狠狠的教训他一下。同为这条道上的人,常见的把戏而已。 而现在—— 祁知语坐着,看着突然出现的特兰诺从门外探出大半个身体,一手搂着惊诧的若亚,一手拉着门,退了出去。 现在,你为何要来阻止?你想阻止什么? 你这么急着跑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没有人说话,祁知语和特兰诺无声的对望,空气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两人对望着,随着门被拉上,对方的脸慢慢被遮去,直到只剩下一只眼睛,直到只剩下目光中的凝重,直到—— 喀哒。 门被轻轻合上。如同开启时般,轻得就像—— 杀人的呼吸。 祁知语看着紧闭的门,把玩着手中的小刀,扬起了下巴。 *** 关门的那一刹那,特兰诺的心跳几乎停滞。 他怕,怕祁知语会跟出来。 祁知语若是跟出来,若亚一定会动手,下杀手。 若亚一动手,祁知语就会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就会知道自己的死穴已经被对方所掌握。 必然会演变成生死之战。 虽然无论从哪方面看,真得动起手来自己这边都占了绝对的优势,可是特兰诺不想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以这种方式为一切画上句号。 祁知语终究没有动,特兰诺却不知该不该庆幸。 那只敏锐的妖精,觉察到什么了? 本就是生死的游戏,只是这段时间谁都没有再提。 从不曾消退的激烈的暗流,因为这个小小的插曲就这么毫无预警的突然冲出水面,汹涌澎湃。 *** 几句话打发了生性单纯的若亚,地下实验室里,头发乱糟糟的普金斯被一拳狠狠的打到墙上。 “安,安卡……” “谁让你给若亚这种东西的?!”特兰诺一手掐住普金斯的脖子把他拎起来,一手拿着一只小瓶举到普金斯的眼前,“谁让你把他的身份告诉若亚的?!” “安……卡——”脖子被掐着,双脚几乎要离地,普金斯说话十分困难,“我,我没有告诉若亚……我只是说那可能是来找头儿麻烦的……我……” 手臂一挥,玻璃小瓶粉身碎骨,特兰诺的声音低沉而威严,“他是我的猎物,你不要多管闲事!” “是,是,”脖子上的力道小了很多,普金斯连忙赔笑着点头,“我错了,我错了。那真是个美人对吧,嘻嘻,她是你的,当然是你的……”祁知语是以女性的身份出现,普金斯仍认为他是个女子,“真的是个绝色美人,这样杀了太可惜了……嘻嘻,你该把她拖到床上去,她的病在剧烈运动下很容易发作,”他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那绝色的女子因恐惧而挣扎的情形,“嘻嘻,我可以给你一点特别的配方,只要一点点,你可以看着她在激情中死去……” 话音未落,普金斯一声惨呼,身体再次飞了出去,重重的撞上另一面墙。 特兰诺面无表情的跨过一地杂乱的电线走过来,低下头,声音沉如闷雷,“听着,你这白痴,我绝不会用这样的方法污辱我的对手,也污辱我自己。” 普金斯痛苦的抱着肚子,大口的喘气,冷汗大颗大颗的冒出来。 “如果你那塞满污秽的脑袋再敢想象这种事,我会把你的脑浆拿去喂狗。”特兰诺在普金斯耳边接着说,声音更轻,却让普金斯的颤栗直达灵魂深处。 说完,特兰诺站起身,“我有我的办法,做我叫你做的事,别再节外生枝。” 他没有说得更多,普金斯却已听到明明白白的威胁。 “可是……我不明白……” 特兰诺已经起脚向门口迈去,“你不需要明白,只需要服从。” 大口的喘着气,普金斯脸上浮现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你,你不是安卡……头儿……你是……头儿……” 特兰诺的脚步停了停,没有回头。 “别再节外生枝,记住我的警告。” 低沉的声音,消失在门外。 第九章 十来天之后,城市荒郊。 黑色的车身隐藏在密林之中 “怎么样?”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祁知语看着手提电脑问。 “预料之中。”特兰诺一边说一边收回望远镜跨进车,“明天行动?” 啪的合上手提电脑,祁知语仰起头,笑容慵懒却见厉色:“明天行动。” “今天早点休息。”特兰诺说着,把一件厚厚的外套扔到祁知语身上。 拿着衣服抖了抖,祁知语看向特兰诺,他们正在a的眼皮底下活动,彻夜警备是必要的,可是特兰诺只是叫他“早点休息”。 “我们可以轮流站岗。” 特兰诺看着窗外,“你是病人。” 祁知语不再坚持。他本就属于伤口愈合比较慢的体质,腹部的伤口因为一开始没有得到很好的处理,之后又立刻陷入激战造成恶化,虽然后来祁焱帮他重新手术治疗,但直到现在仍隐隐作痛。 盖上衣服靠在座椅上,全身一放松下来,那隐隐的痛虽不剧烈,却也足够让他浑身不舒服。 耳边传来细细索索的声音,似乎是特兰诺在翻找什么。 “嗨,妖精——” “我讨厌止痛片那种懦夫用的东西!”祁知语微微皱眉睁开眼睛,这才看清递到自己面前的东西,“这是什么?” “牛奶。”特兰诺偏偏头,平静的说,“喝了会做个好梦,你妈妈说的。” 祁知语张张嘴,伸手接了过去,简易的纸盒包装,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准备的。 特兰诺已经扭回头继续注意窗外,用不经意的语气补充:“明天是恶战,我只是不想你因为睡眠不好拖累我。” 你没必要解释啊!祁知语的眼里闪现狡黠的笑意,没有把话说出来。 其实他并不喜欢冷牛奶,尤其是在这种天气。但是一盒牛奶还是很快被消灭完,将纸包装收拾好,祁知语整整盖在身上的衣服,一侧身靠进特兰诺怀里。 “嘿——” “病人比较怕冷。”祁知语抢在特兰诺拒绝之前理所当然的说,成功地让对方把下半句话咽了回去。 “妖精,”特兰诺看着窗外问怀里的人,“你一定要对付a吗?” “他知道我的弱点,放任不管对我来说太危险。”祁知语回答,注意到特兰诺把他旁边的车窗摇上了。 “对那些知道你的弱点、可能危及你生命的人,你会选择先下手为强?”目光仍投向车外,特兰诺继续问。 祁知语沉默了数秒,然后回答:“是。”然后他说,“蝎子,其实……” “其实我也是,”打断祁知语的话,特兰诺的声音在祁知语并不如以往平静,“对那些可能让我心乱的对象,我下手会比对其他人更干脆利落。”终于低头看向靠在怀里的人,“我会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你。你自己小心。” 这是威胁,还是关心的警告? 那语气,就像一般生活中有人要出门亲戚朋友关心的说“乘车小心啊”;可是那话的内容,却是: ——我会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你。你自己小心。 知道此时言语已经失去力量,祁知语闭上眼睛更紧的靠近他怀里,贪恋这暴风雨前最后的温柔。 “你杀人,通常都是只用一颗子弹?” “杀人的目的只是要人死而已,我喜欢最简单有效的方式。” 不是,你只是太过温柔,不忍折磨对方而已! 祁知语在心里说着,笑容扬上他的嘴角,“蝎子,要不要跟我打个赌?”睁开眼睛,目光一如既往的妩媚动人,“我赌你没法看着我死去。” “这个赌一点意义都没有。”特兰诺毫无兴趣的扭开头。 “我可不这样想。”祁知语撑起身体,直视特兰诺的眼睛,“我不是其他人,你自己知道。我是——” 掌心拂上了特兰诺的胸口,他贴近特兰诺的耳低语,“你的梦魇。” “别对自己的魅力太有自信。” “呵,”祁知语后退一点,拉开两人的距离,再一次深深看进特兰诺的眼睛,“不要欺骗你自己。何况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伪装成你的样子,若是你不想办法把这梦魇打破,往后的日子里,每一次照镜子,你都会想起我,你会越来越深陷,无法自拔。” 看着特兰诺垂下眼,祁知语靠了过去,“你不必答复我,只要记住我说的话,要打破这梦魇,不能用一颗子弹,你必须逼迫自己看着我一点点死去。”他在特兰诺耳边,用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充满蛊惑的声音低述,“而我赌,你做不到。” *** a最近心情并不好,本来天衣无缝的计划,祁知语唾手可得,却在最后关头碰上了祁澜和祁焱。 休利摩卡已经被祁澜当着他的面带走,而面对实力远远超出自己的祁澜,a根本无从出手。 好在他很快再次探得祁知语的消息,那只受了伤的妖精并没有和他的兄弟们在一起,却待在那个普通人特兰诺的身边。 a不太敢轻举妄动,但仍在筹备周密的计划,只是没料到计划还在进行中时,祁知语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准确的说,是被那只蝎子送上门来的。 收到特兰诺发出的消息,a本来并不相信,可是面对如此诱惑,依仗自己远超出两人的力量,他还是按时到了特兰诺指定的地方,出乎预料的,祁知语真的在那里,美丽,安静。 “知语——”a俯下身去,看着被放在大纸箱中昏睡的人。带来的人手早已四下散开,却没有找到特兰诺的踪影。 “他真的把知语送过来求和?”仍然充满疑虑,至少眼前的人是真实的,a俯下身,刚想将祁知语抱起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骤然响起,爆炸掀起的巨大气流一直掀至此处。 猛烈的飓风过境,a刚刚站直身体,就听属下传来报告:“实验楼被炸毁了。” “什么?!你们这么多人还看不住那只蝎子?” 怒吼声音还未落,一个悠悠的声音从a上方响起:“你的任务,好像不包括追捕女祭师和她的儿子们啊。” 一听这声音,a心一紧,猛地抬头,一个带着面具,身着黑袍的人,高高站在树干上俯视他。 “死神,仲裁者。”a的声音虚弱无力。先是和休利摩卡勾结想要对付祁焱,然后是祁知语,如果这一切上级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此导致试验基地受到重创就是不可饶恕的罪过了。 “……与外人勾结泄漏我们的秘密,私自杀害机械师,追捕女祭师的儿子,还有这一次……”死神的头偏向还在连绵不断的响起的爆炸声,手中巨大的镰刀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死光,“裁决——死罪。” *** 由祁知语引开a,特兰诺与度假村内的雇佣兵周旋,在最短的时间内便接连炸掉了几处实验室。 雇佣兵的脚步纷乱起来,已没有人再管他的生死,特兰诺知道,这代表他们和a的雇佣关系,已经解除。 除了期限已到,只有一种情况下双方雇佣关系会被解除。特兰诺站在阳光下抽烟,看着周围纷杂的人群。 他和祁知语没有约定在a的事情了解之后该如何联系,解决了a,接下来要解决的,就是他们了。 祁知语一定会来!他会伪装成这其中的一个雇佣兵靠近自己。特兰诺毫不犹豫的肯定,却没有刻意躲藏,甚至没有刻意去寻找。他只是靠在一旁,抽他的烟而已。 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有人穿过人群,逼近了特兰诺。 和其他雇佣兵一样的装束,压低的帽沿遮住了他的脸。朝着特兰诺,走近,然后,走远。 擦身而过。 他的步态优雅而从容,并没有回头的打算。走出十来步之后,他随意的从怀中掏出一管口香糖,抽出一支转了转,剥开糖纸扔进嘴里。 时间仿佛定了格,几个画面依次闪过,前景是特兰诺靠在墙边抽烟,背景是他的远去。 他掏糖,特兰诺看着天上的浮云。 他玩转着手中的糖,特兰诺低下了头。 他抛开糖纸,特兰诺的余光瞟向身后,淡漠,没有感情。 几个定格之后,是骤起的快镜头。 那个人突然开始狂奔,特兰诺一侧身边追了上去,杂乱的人群、残破的建筑,无数景物闪电般从他们身侧划过。那张轻盈的糖纸,在疾风中翻卷。 砰—— 一脚踢开房门,屋内的人前倾着身子,大口的喘着气,正颤抖着掏出什么。 特兰诺没有丝毫犹豫,两步迈进,一掌将那人手中的小瓶挥了出去。 “啊——”那人急喘着,想要扑过去捡,刚要碰触到,一只脚无情的踩下,小瓶顿时粉身碎骨。 “先天性哮喘。我换了你的药。” 祁知语抬起了头,喘息着,美丽的脸上充满惶恐。 特兰诺站着,面无表情的低下头看着他,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这游戏,似乎是我赢了。” 治疗哮喘的药有很多种,特兰诺一脚踩碎的小瓶是喷雾剂,那是一种药效十分快的急救药,在哮喘发作时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让病情得到缓解。 “——而你日常吃的口香糖是另一种药,通过长期有规律的服用来控制病情。”看着跪倒在地上急喘的人,特兰诺亮出了手中的一支口香糖,“你很小心,口香糖的包装做得和市面上最常见的那种几乎一样,可是我发现每一支在包装纸的右下角都印有一个数字,很小、颜色也不清晰,如果不细心根本找不到。这就是你每次吃口香糖前都会先在手上转转的原因——每一管十片口香糖都按那个数字排列,你也按那个数字顺序吃药,每次吃药前通过检查这个数字来判断有没有人动过你的药。” 垂下手,特兰诺抽出了腰间的枪:“你太小心,反而有了破绽——我记得你吃药的规律,所以我知道按我计划的时间该换哪支口香糖。”换上了普金斯制的、能迅速诱发哮喘的毒药。 咔啦一声,祁知语抬起头,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的额头。 “我说过,会留一颗子弹给你。” 传闻中的蝎子王,是个举枪不会与拿起一只牙刷有多少区别的人。面对猎物时既不兴奋狂热,也不是冷酷无情,只是绝对的冷淡与平静。 祁知语看出了他淡漠外表下真正的灵魂,却没有因此改变他的行事方式。 他依旧是在不声不响中,观察、策划、执行,最后,举枪杀人。 祁知语的目光绕过枪口,看着那双波澜不兴的眼眸,无论那里深藏着怎样的情绪,他表现出来的,永远只是平静淡漠而已。 在祁知语面前,他的情绪只外泄过一次。 一次便击碎他的灵魂。 “呵,”已经失了血色的手颤抖着,握住那只枪管,祁知语那因喘息而显出不正常的潮红的脸上,绽开了笑容,“我……赌你……不敢……” ——我赌你没法眼睁睁的看着我死去。 特兰诺不动声色的保持着举枪的姿势。祁知语大口呼吸着,“我发病……很快……你——敢不敢看!” 最后几个字仿佛已经耗尽了他所剩的全部力量,祁知语的喘息更加剧烈起来,苍白的手无力的从特兰诺的枪管上滑落,他的头垂了下去。特兰诺面无表情的一收枪,一手钳住对方的肩一下子把他按倒在地。 祁知语被压着躺下,唇哆嗦着看着逼近他的冷漠的面孔。这暧昧、却是杀人的姿势。 他相信特兰诺是知道的,知道哮喘病人发作时,绝对不能仰卧,这压迫胸腹部的姿势,限制了胸腹式呼吸,更加重全身缺氧,会使死亡来得更快。 特兰诺按住他的肩,没有更多的动作,只是看着他的喘息越来越剧烈,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死亡。 “啊——”除了大力的呼吸,他再说不出一个字。 特兰诺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看着那张精致的面孔在潮红之下呈现死亡的颜色,看着他的胸部急剧的起伏,看着—— 突然注意到他的手偷偷伸进衣襟,特兰诺想也没想一掌挥了过去,甩开他无力的手,顺带着撕开了他的衣服。他不能让这妖精有最后反击的机会。 嘶啦一声,随着那衣服被扯开,特兰诺的神色猛地一滞。 没错,祁知语最后的筹码就在他的衣服下,可是特兰诺怎么也没想到,那不是冰冷的枪管、锋利的刀刃,不是任何的武器。 那只是——蜿蜒匍匐在他平坦结实的小腹上,一道长长的疤痕。 喉咙一下被什么哽住,抬眼望去,祁知语的脸上,呈现最后的笑意,眼帘缓缓合上。他的喘息已经渐渐平静下来,不是因为病情已经缓解,只是因为生命已经走到尽头。 “知语——” 特兰诺一下把躺倒的人抱起,最后这一下,特兰诺知道自己仍是被这只妖精耍了,这妖精根本只是想让自己撕开他的衣服看那道疤痕而已,始终自己都是被耍的那一个。可是看着那张精致的面孔上,那令人恨得牙痒的笑容随着呼吸渐渐消散,特兰诺却只感到喉咙哽咽得—— 想要哭嚎。 ——扶住我的腰,先警告一下,别往上动,更别往下动。 ——抱着我的腰和我贴得这么近的跳舞时你不该还能这么敏锐的觉察周围的动向、这么冷静而迅速的作出反应! ——该死,会留道很难看的疤。 他们的第一个吻,祁知语在众人面前,咬破舌头一口吻下,神气而霸道。那个吻没有更多的交缠,只有血腥的气味在蔓延而已。 特兰诺坐在地上,心神飞旋,听着怀里的人一点点恢复平稳的呼吸,随手将心脏起搏器放在一旁。 ——这是个游戏。 ——不,我从不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我赌你没法眼睁睁的看着我死去。 ——你,输定了。 特兰诺吐出一口气,听着靠在自己胸前的人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这是他出师以来第一次“杀人未遂”。他和这只妖精,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也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一见面就是生死碰撞,特兰诺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相信祁知语。 只不过他突然觉得相不相信已经无所谓了,就算着从头到尾只是个游戏,就算那只妖精从头到尾都稳操胜券,无论那只妖精想怎么耍弄他,都无所谓了。 那只妖精曾为自己做的一切,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都已足够。无论如何,自己对他已无法下杀手。 ——真正的杀手都有无论如何他们也不会杀的人,因此他们只是杀手,而不是杀人机器。 他的老师这样告诉他,而他在最后关头顿悟,如此而已。 怀里的人动了动,似乎快要清醒了。特兰诺的危机感越来越强烈,他下不了手杀祁知语,并不代表他就可以忽视祁知语所有的恶作剧,更重要的是,不代表祁知语就不打算杀他,尤其是在差点死在他手上之后。 “呃——”怀里的人发出一声轻叹,从昏迷中逐渐清醒的标志。 特兰诺突然起身,抛下怀里的人就想迈步,对方反应却更为迅速,急速出手一下把特兰诺绊倒在地,在特兰诺意识到祁知语其实早已醒来,一直蓄势待发时,后脑遭到沉重的一击。 “真不好意思,睚眦必报素来是我的行为准则!” 熟悉的语气让特兰诺突然觉得喜悦,尽管这是他陷入昏迷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黑暗中闪现一道白光,迅速扩散开来。嘈杂的嗡嗡声随之响起,慢慢转变成熟悉的世界中的鸟语风声。 特兰诺睁开了眼睛,后脑的钝痛让他锁紧眉头。一动,才发现双手已被绑住。 “醒了?”熟悉的声音再一次响起,特兰诺一扭头看见祁知语坐在一边翻阅着什么,一如往常的神情让特兰诺不知是该为他恢复如此之快感到“太好了”还是该为自己岌岌可危的处境担忧。 转头看看周围,发现自己正坐在他们开来的那辆车上,而汽车仍停靠在林间。 特兰诺靠的椅子一开始就被放下,这姿势让他躺着很舒服,心里感觉却正好相反。 呼——长吁了一口气,特兰诺转眼看向祁知语,而对方也已放下手中的东西,若有所思的看向他。 祁知语先开了口:“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特兰诺耸耸肩,“有什么说的?” “哈!”祁知语轻笑一声,开始翻找,一样样报名字,“心脏起搏器,静脉注射针,注射用药,喷雾剂——显然不是我被你踩碎的那一支……啊,这是什么?”看看手中的东西,转向特兰诺,眼里有盈盈的笑意:“呼吸道扩张器?oh,宝贝,你带的装备比我还齐全。” 特兰诺移开目光看向窗外,结果却看到车窗玻璃上印出的来自自己身后的笑容。 “嗨,蝎子,”祁知语一翻身靠过来,“你的急救知识学得不错,狠下过一番功夫。你——”他明亮的目光直看进人的灵魂深处,“一边准备杀我一边学这些东西时,想的什么?” “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个问题。”特兰诺面无表情地回答。 “你爱上我了。”祁知语用陈述的语气说,咄咄逼人,“而且,不是一天两天了。” 特兰诺偏开头,沉默。 观察着对方的神色,祁知语笑得灿烂。安静了一会,他再度开口,语气变得柔和,甚至有一丝不安:“我知道,你因为那天晚上的事一直生我气。” “嚯,生气?不,我不生气,我只是想拧断你的脖子而已!” “我——”咬咬舌头,祁知语继续说,“我那时觉得胸口很闷,我知道自己快发病了,所以急着把你赶走。”低下头,对上了特兰诺转回来的目光,“我那时太急了,有些口不择言。” “太急了?”特兰诺重复。 祁知语轻吁一口气:“我不敢让你知道我有病,我难以想象你知道的话会怎么对付我。” 特兰诺没有出声,从先前普金斯的反应里,他可以理解祁知语在害怕什么。 良久,特兰诺说:“如果没有刚刚的事,你并不打算向我解释?” “不,我想跟你解释!”昨天他已经开了口,他说“蝎子,其实……”,却被特兰诺打断了,“只是你根本不打算听,我知道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的。”祁知语说着,垂下头,靠近特兰诺的耳边,轻轻的声音,并不如往常充满蛊惑,“现在,你相信吗?” “相信,什么?”特兰诺反问,回想那一夜发生的所有,相信那不是一个恶作剧,代表太多的含义。 “一切。”祁知语低语着,让对方的心重重的跳了一下。他抬起头,“蝎子,我……一直以为爱情对我来说并不是全部,甚至连大部分也算不上。” 特兰诺注意到他用的是“以为”,“你这——算是表白吗?” 许久未见的优雅妩媚的笑容在祁知语精致的脸上绽开,目光扫过特兰诺的双手,转回他的脸上:“你……想跟我做吗?” “你这妖精!”特兰诺低吼一声一伸手将那柔韧的腰身揽进怀里——绑着他双手的绳子根本没有扎紧,说话这会工夫已足够他挣开。 听着怀里的人因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发出一声轻呼,特兰诺一翻身将他压在躺椅上,深深吻了下去。 急促的喘息声在狭小的空间内响起,与之前充满死亡气息的声音完全不同,这声音炽热的,情色交缠。 “呵,那天我教你跳舞,记得吗?” “嗯。”缠着那柔韧如蛇的身体,特兰诺低头啃着他修长的颈上最诱人的突起。 “你——这笨蛋!”素来蛊惑的声音因为此刻的喘息更加诱人,“难道都没人告诉过你那些舞蹈动作都是由哪里演化来的吗?” “现在知道也不晚。”终于明白那一天祁知语为何对他的淡漠那么生气,特兰诺发出低笑,努力掌控住怀里略显纤细却充满韧性与力量、似乎急欲甩开他的腰身。 一如那一夜的狂舞。 *** “特兰诺!你这是什么意思?!”急驰在城市大道上的黑色汽车里,发出一声怒吼。 吱—— 一个红灯,汽车一下刹住,特兰诺扭头看着靠在副驾驶座位上的人。 祁知语会生气是因为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双手竟然被高高绑起,而特兰诺正马不停歇的开着车子往蝎巢疾驰而去。往常祁知语脸上露出这样深不可测的笑容总会给特兰诺敲敲警钟,可是现在特兰诺看着那张蕴含着深深怒意却还未完全褪去情欲色泽的面孔,却不由扬起了笑意。 这妖精要怎么闹怎么任性怎么折腾都由他去好了。这想法让特兰诺浅浅的笑容溢满宠腻的味道,却让祁知语非常不舒服。 “你到底在想什么?” 特兰诺没有回话,只是伸出手去揉了揉祁知语的头发,这好像抚摸小猫小狗的动作让祁知语更加不爽起来。 “喂——”狭小的车厢内无处可躲,双手又被绑住,只能任由特兰诺的手探进了他的衣服,顺着他的背脊慢慢滑下。 光滑的皮肤还带有一丝汗意,特兰诺的指尖顺着他完美的线条滑下,握住他的腰,一个刚好合手的弧度。 熟悉的触感让祁知语的呼吸不觉有些喘。 “妖精——”忆及这纤腰在自己怀中舞动的画面,特兰诺情不自禁凑过头去,刚要碰触到对方的唇,刺耳的喇叭声骤然响起。 一下子抬起头来,才发现红灯已经变绿。重新握住方向盘,车内的两人因这小小的插曲一时都没有说话。 此去蝎巢还有两天半的路程,特兰诺余光瞟过慵懒的靠在一旁的人,了解这只妖精的思维方式,他难得的安静让特兰诺提高了警惕。 “蝎子,“临近傍晚,祁知语终于懒懒的开了口,“其实,我和我大哥——” 一听到祁知语提到祈澜,特兰诺忍不住凝神倾听。 “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吧,我一直有点刻意的躲着澜,这种状况已经持续了两年了。”祁知语看着窗外,说得不经意,“两年前,我生日……那天我们都有点喝醉了,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出轨。” 特兰诺转过了头:“一点点出轨?” “啊,我记不清楚了。”祁知语耸耸肩,“我怎么知道我喝醉了会做什么。” 特兰诺面无表情的扭头继续开车。 *** 恋爱中的人总是比往常来得愚蠢,所以素来冷静的特兰诺在坚持了一天之后,还是忍不住把祁知语拖去喝酒。 哮喘病人大多忌酒,只不过祁知语刚好不在此“大多”之列。 事实上,祈家老妈的教育方针之一就是:美人一定要会喝酒! 这句话完整的说是:美人不仅要会喝酒,更重要的是该醉的时候能醉,该醒的时候能醒。 所以几杯下肚就开始呈现醉意的祁知语,越喝越清醒,直到特兰诺趴下了,祁知语的眼睛反而一片清澈了。 “嘿——别以为能在床上压着我就代表一切了!”祁知语看看自己被缚双手,再看看醉倒的某人,挑起他飞扬跋扈的眉,“那也得我先让你上床才行!” 特兰诺一觉醒来,身边已经空了。断裂的绳索旁,是一枚锋利的假指甲,和一张留言。 “……我真正救急的药一直都在我嘴里,那时候,如果你真的一心只想杀我,我会用这枚指甲割破你的喉咙!……” 从头到尾,操控大局的,都是祁知语。只不过那天他并没有用到自己的急救药,他是主动地把生死,交给了特兰诺。 “……幸好,我们都没有那样做。……” 幸好,幸好两个人,在那种情况下,都没有执著于置对方于死地。幸好…… 放下留言条,特兰诺看着蓝天,长吁了一口气,大步走了出去。 那上面写着: “……now,gameisover……” 终章 祁知语不见踪影已经有十来天,特兰诺出入他们曾出入的所有场所,完全找不到祁知语的踪影。 祁知语是一个伪装者,就算他在你眼前,也能转眼消失在人海,何况已经失去联系这么多天。 再一次驱车来到他的老师暂住的寺庙,却没有找到人,得到的消息是——老师出门为故人扫墓去了。 回到蝎巢,若亚嚷嚷着迎了上来,“头儿,你去哪里了?” “访友。”简短的一边说一边无目的地往前走,若亚仍在叫着:“头儿!现在别到那里去!头儿!” 没心思搭理若亚,特兰诺大步迈进后院,风声迎面而来。 “你这混蛋!”出拳的是安卡,从欧洲回来,迎接他的是一堆废铁——那是他的“啸狼”。 “想打架?”特兰诺用挑衅的语气询问。看出特兰诺情绪不对,若亚连忙上来拉住他。 “头儿,头儿,你今天还是上街逛逛吧。嘿——安卡,你今天不是有约会吗?待在这里做什么!” “闭嘴!小子!”子弹与若亚擦身而过,安卡把枪插了回去,“别跟我提什么约会!” “嚯,安卡,你不是在情人节失恋了吧?” “浑蛋小子!不准笑!” 情人节?看着追打的两人,特兰诺无意义的重复这个词,似乎是什么重要的日子。情人节,情人节,不对,2月14号,2月—— 14号?! 特兰诺恍然大悟的抬起头,2月14号,今天是——凤凰的忌日! “嗨,安卡,你这铁家伙似乎已经修好了?” “那当然。”一边和若亚过招一边随口回了一句,安卡立刻警觉的转身,“你干什……喂!” 那边特兰诺已经跨上“啸狼”,一路扬长而去。 *** 墓地,庄严肃穆。 祁知语裹着黑色的风衣,颀长的身体靠在一棵树上,远远看着无数的人排着队给那块熟悉的墓碑献花。 不远处,有人打出了巨大的标牌,那上面凤凰火一般的头发飞扬着,精美的五官张扬狂野。 “你是——凤凰的儿子?”忽然有声音响起,祁知语转过头,站在他身后的,是一个有着深邃眼眸的英俊男子。 “你们长得很像。”男子解释说。祁知语觉得自己喜欢他低缓如流水的声音。 看向不远处长长的队伍,男子问:“你不去扫墓?” “那里面没有任何东西。”看着幕碑,祁知语回答,凤凰的遗体在空难后一直没有找到,人们不过建了座空坟纪念他而已。“我不会去的。我相信我爸爸没有死。” 男子温和的笑笑,“我也是。” 祁知语低下头,突然想起什么,再一抬头,身边已经没有了人。 *** 跨上长途客车,祁知语挑了一个靠窗的座位。 稳健的脚步声响起,行至他的身边,坐下。 祁知语的嘴角扬了起来,“大哥。” 祁澜的目光投向远处,握住了弟弟的手。他的手掌仍然是温暖宽厚的,祁知语最喜欢的感觉。 汽车缓缓发动了。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肘候,你还在襁褓里,你小小的,妈妈让我抱你,可我不敢,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把你弄坏了。” 祁知语笑着低下头。 “那时候妈妈跟我说,这是你弟弟,你要保护好他。我一直,一直……”说到这里,祁澜的声音有一丝异样,“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 “哥,我……”祁知语整了整自己的情绪,“在你为我受伤之前,我一直很依赖你。直到那时候你为我差点死掉,我才开始反省。然后有了焱,临,天随,他们一个个,都那么强,根本不需要哥哥的保护,作为他们的哥哥,我真是惭愧。” “知语……”握着祁知语的手捏紧了,祁澜想说,他大可不必如此,没有任何特殊能力,他不必以兄弟们的标准来要求他自己。可是祁澜没有说,因为祁知语已经证明,他不但可以做到,而且可以做得比任何一个人都好。 “知语,我那时候,很伤心,当我发现原来我的保护变成了你的负担时。” 祁知语安静的,靠进祁澜怀里。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他们享受这片安宁。 公交车开始报站,下一站很快就要到了。 “我要下车了。”祁澜说,“知语,你这一途,会有很多很多人,上车,下车,虽然我从起点站就坐在你身边,却不是陪你走完全程的那一个。”他的声音,伤感而无奈。 “哥,我……我太熟悉你的保护,你的关怀,你的——位置。”祁知语闭上了眼睛,“对不起,我们的关系,在亲情上已走得太远,我已经没办法回头了。对不起。” “傻瓜,你不需要道歉。”祁澜宠腻的,低下头亲吻怀里人的额角,“我虽然不在你身边,可是你记住,我一定会一直一直在你身后,我会一直,看着你按照你的方式前行。无论何时,只要你觉得累了,往后靠,我就在那里。” 车缓缓停下,最后一个轻吻落下,祁澜低语,“再见,我的挚爱。” 直到那脚步声远去,直到车门合上,直到汽车再一次发动,祁知语闭着眼睛没有抬头,他怕自己一抬头,泪会先掉下来。 祁澜的爱,既然无法接受,就勇敢的拒绝。 城市上空响起了轻唱,如同碧空旷野响起的鹰啸。 祁知语扬起了头。 同一时间,墓地边的小林中,盘膝而坐念经的中年男子,停止了念诵。 在那寂寥狂放的歌声中,有人在几步开外用同样的声音对他说:“你念经的时候,嘴唇还是那么性感。” 笑容爬上男子的嘴角。 *** 在凤凰的歌声中,公交车在宽敞的公路上奔驰。 车内忽然有了骚动,人们纷纷往车外看去,惊呼着:“有人在追车!”“啊!已经掏枪了!”“报警!快打电话报警!” 祁知语靠在车窗边,没有回头去看那愤怒的驾着重型机车,单手掏出长枪正指着他脑袋的人。 听着熟悉的“啸狼”发动机发出的巨响,他闭着眼睛露出了微笑。 寂寥狂放的歌声仍在城市上空回荡。 这旅途,总会有人陪他走下去。 ——全文完—— forever 特兰诺醒来时,月色正酣。 旁边枕头上,还留有清晰的凹陷。他随手掀开被子看了看,随即抬起了头,目光迅速定格,喉咙里滚出一声无意义的轻吼,翻身下了床。 “这么晚爬起来做什么,妖精?”抚上那柔韧的腰身,特兰诺问着低下头去啃祁知语的肩。后者只穿了一条低腰紧身的牛仔裤。颀长的身体在透着光亮的黑暗中呈现出完美的轮廓,摄住一室月光。 手掌沿着那优美的腰线游移,特兰诺发现自己还很精神,开始考虑把这妖精拉回床上去。 “嗨,”打了声招呼,任由特兰诺的手在自己的腰间游走,祁知语只是看着镜子,修长的手指在腹部比划。 “噢,”轻吁了一口气,他习惯性地扬扬眉,“这玩意实在太难看了!” 他指的是纵向匍匐在他腹部那道足有十二厘米长的疤。 “有吗?”特兰诺说着一手覆上祁知语骨节分明的手,指尖轻轻划过那道长疤。如此长的伤口,在初次处理时就因为线不够缝合的很粗糙,再加上火烧留下的灼伤,说不出的面目狰狞。 特兰诺的嘴角却扬起笑意:“我不觉得难看。”不仅不觉得难看,还觉得很亲切。 祁知语显然没有同感:“简直恶心!我难以想象这玩意竟然在我身上!”皱皱眉,微微偏过头望向特兰诺,“我想把它消掉。” “消掉?”特兰诺的语气认真起来,“怎么消?” “用手术、药物,可能还有别的什么。我问过专业人士,对现代医学来说这不算什么。” 特兰诺挑起了眉。 抚摸着那块粗糙的皮肤,特兰诺喜欢这凹凸不平的感觉。 曾有人虚弱的坐在墙边,一身血污的用长枪指着他,愤怒得恨不得打爆他的头。 曾有人躺倒在地,眼帘慢慢合上,笑容随着呼吸一同渐渐消散,一道深刻的暗红是那苍白的画面怵目惊心的颜色。 两幅画面在脑中清晰地呈现,特兰诺呼出一口气:“妖精,身上有道疤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尝试着说服怀里的人。抱着这只妖精,可他清楚的知道这妖精并不属于他,就像他清楚的知道这妖精修长的手指从不戴戒指是因为讨厌束缚。 那道深刻而难以磨灭的疤痕,也许是祁知语身上唯一的束缚。无论时间、世界如何变化,这道疤始终在那里,提醒着祁知语:他曾为一个人,也只为一个人,那样刻骨铭心地付出过。 这道疤让特兰诺觉得,这妖精,的的确确,是只属于他的。 “很多人身上都有疤。而且,我喜欢你这道。” 祁知语无所谓地耸耸肩:“也许我的下一个情人不会喜欢。” 特兰诺喉结滚了一下,与祁知语无声地对望。 沉默—— “好了,宝贝,”祁知语先笑出声来,“别这么望着我,”在特兰诺唇边落下一个轻吻,“你喜欢就留着好了。”他说着侧过身去摆摆手,拉开桌子上一只小袋翻弄起来。 “留着?”特兰诺重复。 “嗯哼,留着。”祁知语一边整理袋子里的东西一边用不经意的口气说,“可我不能让它就这么留在我身上。”拿出一支形状奇怪的笔调了调,顺手在特兰诺手臂上划了一下。 “什么东西?”一阵轻微的刺痛。 “针。笔尖这里面有根针,上面这里,是用来调节出针频率的。” 特兰诺接过来拨弄两下:“刺青?” “你真聪明,宝贝。”祁知语开始把不同颜色的小瓶子掏出来,“我自己做的,不错吧,比直接用针一下下扎方便多了,就是不那么好控制。”说着,扭过头冲特兰诺笑笑。 “不过你们用惯了枪的,手应该比较稳健利索。” 特兰诺挑眼向祁知语望去: ——你早都准备好了还跟我说什么“消掉”? 这话只在他舌尖转了一圈,并没有说出来。 摆好颜料,祁知语拿回那支笔,又开始对着镜子比划那道伤疤,“这么长,得画个大一点的。” “你想刺个什么?”特兰诺赤裸的胸瞠再一次贴上身前同样赤裸的背,搂过祁知语的腰抚摸那道长疤。 祁知语歪着头想了想:“蛇吧。我喜欢那种妩媚危险的动物。这样——”他说着,指尖按在左侧最下面肋骨处,开始滑动,“一条蛇,顺着这里……” 他的指尖滑动得并不算慢,只是悠闲如画笔,引导着特兰诺的视线,绕着圈儿徐徐滑下。 “……蜿蜒向下……” 特兰诺盯着祁知语的手指,明显地感觉到被引领的不只是他的目光,还有他身体里的一股热流。 指尖撩开裤沿,停了下来,蛊惑的声音再次响起:“很——诱人的位置是不是?” “该死!你这妖精会把人迷疯的!”特兰诺大手扳过祁知语的头,用力堵住了那吐出魔音的双唇。 月上中天,满室旖旎散去,一片催人酣然入梦的安静。 “妖精?妖精?”特兰诺在祁知语耳边轻声唤了唤,确定他已睡熟了,俯下身吻了吻那道疤,动作轻巧地下了床。 镜子边的桌面上,刺青笔和颜料,静静地躺着。 *** 几天后。 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下,一个表情冷酷、着装与周围显得格格不入的男子,在众人窥探的目光中步入一间酒吧。 “为什么现在家庭聚会的地点会选在这种场所?”苍冽一边坐下一边问,出身上流社会的他从来没有踏进过混乱危险的黑街半步,更别说在这三教九流的聚集地停留。 “因为某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坐在苍冽对面的祁临回答。 “因为我二哥入乡随俗。”祁焱纠正,“小弟呢?” “走到一半不见了,大概迷路了吧。”苍冽的语气没有太多感情,显然对此早已司空见惯,“那只蝎子在哪?我还没见过。” 一旁兄弟俩对望了一眼,祁临开了口:“你还没看到我二哥吧?”偏偏头,“在那边。” 祁知语正坐在吧台旁翻酒水单,敞开的衬衣随意地披在身上,低腰牛仔裤紧紧包裹着他修长的双腿,充分展示出他诱人的身材。结实的小腹上,不知是用何种颜料染制的图案,在激光灯下闪着撩动人心的荧光。 “好漂亮的刺青。”苍冽用他一贯冰冷的口吻评论,“看上去怎么像个注册商标?” “哈,注册商标!说得对,问题就在这里。”祁临扶了扶他的眼镜,“据说我二哥,本来是想刺一条蛇的,结果某只蝎子趁他困倦熟睡之际,弄了个这玩意上去。” 苍冽收回目光望向祁临,后者再次给予了肯定的表情。 三个人脸上出现了相似的神色。 一起沉默。 半晌。 “啊,”苍冽一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我估计一段时间内那只蝎子都不会再出现了。” “是很长一段时间。”祁临附议。 祁焱补充说:“我听说,那只蝎子本来还打算把自己的名字刺上去。” 同样的神色再次回到三个人脸上。 苍冽托着下巴,素来无情的语气透出一丝来自心底的寒意:“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 祁临邪肆的眼里划过免死狐悲的怜悯:“那他一定会被二哥灭掉的。” 祁焱已经把“恐怖”两个字明明白白的写在了脸上:“而且是不可再生性的。” 更长时间的沉默。 “我开始佩服那只蝎子了。”依旧是苍冽首先打破僵局,冰冷的眸子里透出玩味的光。 “所谓一物降一物。”祁临扬起捉摸不透的笑。 目光交接,两人均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祁焱左右看看,疑惑地问:“你们在说什么啊?” “三哥,那刺青,可不是一夜之间就能刺成的。” “难道是二哥自己刺完的?” “谁知道,说不定某人本来就没打算刺什么蛇。”祁临身体往后一靠,笑得幸灾乐祸。 祁焱似乎明白了什么,却显得更加困惑:“二哥他该不会……” “什么不会。你能想象一个宣布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戴戒指的家伙和声悦气提出:‘亲爱的,给我做个属于你的标记吧!’光是想象这场景——” “都跟到了世界末日似的。”苍冽接下了祁临的话。 “嗨,各位!”说话间,祁知语已走了过来,目光一扫:“小弟呢?” “他——” 苍冽话刚出口,熟悉的声音插了进来:“我在这里。”在这块地方绕几十个大圈子。 终于找到众人的祁天随弯腰喘了口气,依旧是活力充沛的样子。 “哇!二哥你弄了个刺青啊!好漂亮的蝎子!——阿冽你干什么?”说话中突然被苍冽拉进怀里的祁天随疑惑地问,不知道后者想阻止他发感叹却没能成功,“二哥!四哥!……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 没听到众人刚才讨论,祁天随奇怪地问。 “别管他们,你觉得这蝎子漂亮吗?”祁知语笑得妩媚。 “很漂亮啊!……阿冽你又干啥?” “咳,二哥,小弟他——” “呵,我也觉得很漂亮。”祁知语说着,大大方方地坐下。 “让我看一下。”唯一没有丝毫危机意识的祁天随兴奋地凑过头来,“为那只蝎子刺的?”说着抬起头来,“这么大的图案很难磨掉,刺上去了就是一辈子。” “啊,”祁知语摩挲着小腹上蝎子图案,轻松地回答,“那就一辈子吧。” -完- 蜜月旅行知语篇 “嗯……嗯……”特兰诺站在窗边心不在焉地接电话,窗外阳光明媚,不远处海浪一波波拂上泛苗银光的海滩,沙沙作响。 不愧是著名的度假胜地,实景比宣传照漂亮多了。他想。 “……知语?他去看他的老——朋友去了。” 事实上早上祁知语离开时是这么说的:“……去和老情人叙叙旧,大概要离开两三天吧。”临走时还特意叮嘱:“别跟来。自己玩得愉快!” 特兰诺简直想苦笑,这算什么?在这种类似蜜月旅行的度假中,你的情人竟然丢下你跑去和他的老情人单独呆个两三天? 真的没跟去只不过因为特兰诺还不至于这么容易就让嫉妒冲昏了头,祁知语那些旧情人都是些什么样的角色他也能窥测一二——要知道自从那只妖精开始在蝎巢中频繁地出入,他在黑道上的悬赏额可是突然就爆添了几个零。 以祁知语的精明,不让自己跟着去总是有他的理由的。 这种时候还能考虑这么清楚,自己怎么就能冷静到这个程度啊!特兰诺一边接电话一边自嘲地笑,随手翻看着报纸上的联系电话。他也不是那么大方的人,只要那只妖精失踪四——不,五个小时吧,特兰诺看看表,足够他们吃完午饭的时间,如果五个小时后还不见人,他就准备在各大晚报上刊寻人启事了。 放下报纸特兰诺继续和电话那头的安卡聊天:“……对了,今天怎么是你这家伙接电话?若亚呢?……啊?出勤去了?我不是说我不在的时候不要随便接任务吗?……等等!”说着说着,特兰诺的表情严肃起来,“你马上把这次任务的详细数据全都给我发过来。” *** 墙上的钟指到下午三点的时候,紧闭的房门被推开来。 “嗨!宝贝!”身材高挑的长发美人走了进来,环顾一圈,他挑了挑眉,“跑哪享受去了?真有心情啊。” 他说话的时候嘴边带着笑,可任谁都听得出他语气中的不快。 几步走到桌边,他注意到桌上电话下压了张便签。伸手抽出来一行行看下去,笑容在他脸上慢慢变冷。 “知语,我亲爱的——” 随着一个甜得发腻的声音,房门再一次被人大力甩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白种男人捧着一大把黑色的玫瑰走了进来。 祁知语回身看着他走进来四处张望。 “你跑到这来做什么?”祁知语冷冷地挑眉,没有伸手去接那一大把玫瑰的意思。 男子也不生气,随手将花放到桌上,在祁知语脸边落下一个礼貌的轻吻:“我来看我的情敌——他人呢?” 祁知语扬了扬手中的便签纸:“你的情敌——刚刚——放了我的鸽子。” “哈?”接过来一看,那纸上写着: 妖精: 蝎巢有急事,我先赶回去了。 一个月的房费已付清。 自己玩得愉快! “你情人还真……”话没说完,响起敲门声,门外站的是个送货的青年。 “请问哪位是祁知语?” 得到答复后,青年把一个包装漂亮的小盒子递到他手上:“有人送您的礼物。” 祁知语有些诧异地拆开包装,里面是一支纯手工制的精美臂环。 “您还满意吗?” “什么?”祁知语抬起头,这才发现送货的青年还站在那里。 “是这样,买东西的那位先生看起来很急的样子,匆匆忙忙随手选了这个,所以他和我们店主说好。如果您不满意的话可以拿去换。” “啊?” 祁知语不相信自己耳朵似的反问了一句,身后的白人男子则毫不客气地笑弯了腰。 “你可以自己拿去换!哈哈哈哈,我第一次看见这么送礼的……知语,你这次选的人还真——真有意思!哇哈哈哈哈!” 祁知语回头瞟了男子一眼,捏紧了手里的臂环:“蝎子,你这次死定了!” *** 一星期后,香港。 深色的茶色玻璃窗被打开一条缝,刚好够男子把枪管伸出去。靠在墙边端着枪瞄准,他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线条硬朗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疲态。 几个小时过去,扣着扳机的右手蓦地青筋一突,刹那间仿佛全身的血液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到了指尖—— 他却没有动。 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转瞬即逝,男子抬起头,眼里闪现一丝疑惑,很快转变为汹涌澎湃的愤怒,眨眼间所有情绪都被压下,沉沉的平静。 他迅速收回枪,熟练地三下两下把枪拆成几段放进一个普通的公文包,拎起包起身走了出去。 *** “陈总,今天下午的经理会议……” “通知他们改到明天上午。” “好的。”漂亮的秘书小姐在日程表上做了个标记,“刚刚秦小姐打电话过来问您中午有没有空,她想约您吃中饭。” “帮我推掉。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秘书小姐退出去前,又问,“您需要咖啡吗?” “不用了。” 看着秘书消失在门后,年轻的总裁转了转椅子,决定走出去看看。 出了总裁办公室,外面的大办公室里安置了几十张办公桌。他顺着走到一个个看过去,一路与员工打招呼。 走到中间,他随口与身旁的员工攀谈起来。 “……这里保安这么严,会不会觉得不舒服?” “也就这两天多一点,不说是什么——安全检查还是什么的吗?平时他们都呆在楼下的。” “那就好。”他笑笑站直了身,深邃的目光扫过混杂在人群中荷枪实弹却穿着便装的保安,整整衣服若无其事地往别的地方走去。 经过一条过道时,突然觉得肩旁一紧就被人一手揽进了旁边的杂货间,他刚张嘴想说话,双唇已被对方封住——凶悍的吻。 他毫不犹豫地一抬腿,膝盖狠狠撞上对方的小腹。 来人吃痛一缩,他再次张嘴,还没说出话来,已被对方推了出去。 “陈总!” “都别动!” 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面对门外的员工,年轻的总裁身体一僵——冰冷的枪口直戳着他的太阳穴,枪握在他身后那个人手上。 “别动!都别动!”男子一手掐着人质的脖子,一手拿枪比着他。慢慢往外走去。被挟持着的人质没有反抗地配合着劫匪,如果有人能靠近,会惊讶地发现他冰冷的眸子里越演越烈的杀意远远胜过身后的劫匪。 “你别乱来!别乱来!” 有人高叫着,普通员工如潮水般退开,早已布置在此的保安们抽出枪形成包围圈,又都不敢上前,只能跟着劫匪移动。 眼看劫匪挟持着人质进了电梯,突地两声枪响,人们惊叫着抱着头躲藏。电梯门已然合上。 电梯外,三个保安捂着手,枪掉在脚边。两个被子弹打中,还有一个竟是被一枚薄片击伤——他想不明白那人一手抓着人质一手开枪的同时,怎么还有空飞出这么个东西。 电梯里,劫匪捂着人质的头吻他的额角:“谢谢亲爱的。” 他没有看见——也许是特意忽略了——身前之人肃杀的眼神。 “还楞着干什么?!下楼啊!”一个戴眼镜的男子大叫起来。 等到保安们飞快地冲到一楼在电梯门前包围好,电梯门上的指数也刚刚指到了“1”。门缓缓打开,里而空空如也。 “去找他们!”眼镜男大叫起来,额上满满的汗。 另一边,劫匪已经拽着人质出了大楼,打开车门把人塞进去,坐进驾驶的位置狂飙而去。 一路飙至城郊山道,车还没停稳,劫匪已经一翻压住身旁的人,劈头盖脸地狂吻。 身下之人再次抬腿,他却早有防备,一肘子击了回去,不等对方再有动作他伸手解对方的皮带,才一动小腹上又重重地挨了一拳。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他们在这狭小的空间内贴身激斗,一个眼睛中被压抑在沉沉平静之下的怒火全数喷发出来,汹涌澎湃;一个眼中浓烈的杀意凝结成冰,锋利刺骨。肢体纠缠着,剧烈的喘息中混杂着伤痛、情欲、愤怒,交缠出允满野性的情色。相持良久,被压制住的那人先失了耐性,锋利的指甲比上对方的脖子,只是想威胁,不料对方却毫不在意,嗤地就那么让他切了进去。 肤肉绽开的声音惊得他连忙收指,又急急地去捂那流血的伤口,就这么一分神,便让对方得了逞。 一仰头,他终于吃痛地叫出声来,对方压着他缠着他,低下头来咬他的唇,咀嚼着他痛苦而愤怒的呻吟。 纠缠至极,身体一个痉挛,他终于一下甩开了身上的人。”特兰诺!你这疯子发什么神经?!” 这是两人本次见面以来他说的第一句话。 特兰诺又俯下身来,一手按住他的肩膀:“我才想问,你这疯子发什么神经?!” 特兰诺瞪着身下的人大声喝问,那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只有那眼神是熟悉的,那冷冽而锋利的眼神,就像阳光下最利的刀刃,冷冽锋利中透着引人发狂的妩媚。 这样的眼神自然只有一个人才有。 “我不知道你指的什么?” 祁知语回答,他同样需要一个解释。 “你不知道陈起翔——你现在扮演的这个人是我这次的目标?” “我哪有那么多闲功夫管你?!” 特兰诺的情绪缓了缓,发现他暗杀的目标突然就换成了这妖精时,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妖精是故意的。可是现在,从祁知语的眼神里,看得出他的确是不知道。 而祁知语也已经意识到特兰诺在想什么:“你脑子有病!你以为你是谁?值得我花这心思对付你?!” 才缓了缓,特兰诺的情绪比刚刚更激动,根本不管祁知语说什么,他再次咆哮起来:“你搞什么?!你接工作前就没问问清楚人家干什么找你?!给别人做了替死鬼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你以为我有那么容易就能被别人杀了?!” “怎么不容易?!”特兰诺一嗓子吼回去,“你身手再厉害、脑子再灵活又能怎么样?!对方隔了一条大街从几十米外的大厦里向你瞄准,你能知道?你能躲得过去?!” “呵,我向来注意自己的站位。” “是,你是高手!让我等了几个小时才逮到那么个机会!可那也让我逮到了!我差点就扣动扳机了你知不知道!” 祁知语还想吼回去,话到嘴边却噤了声。因为特兰诺一句话吼完,俯下身来抱着他的头,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差点就扣动扳机了,我差点就打爆你的头你知不知道?”一边说一边吻他的颈,“如果我没认出来,如果我们不认识,我就扣动扳机了,你这混蛋……” “蝎子?”祁知语看不到他的脸,只能伸出手来抱住他的背。他能感觉到这个魁梧的身躯,有一丝颤抖,“蝎子?”笑意浮上他的嘴角,“你很怕?你很怕——失去我?” 特兰诺一下撑起身体来:“我但愿我从没见过你!你以为自己是谁啊?!别太把自己当那么回事了!” 说完连他自己都觉得是废话,祁加语,这自恋的妖精,怎么可能不把自己当回事? 果然就看到祁知语笑得更开心:“这么生气?竟然能让你失控到这个地步?” 知道再说也是多余,特兰诺干脆地别开脸想坐回去,身体却突然一颤。 祁知语笑着看着他,微微抬起身体,用赤裸的小腹轻轻蹭了他一下。 一个轻微的动作,就让这男人再次失控。 火线再次蔓延。 轻风拂过,树叶沙沙地响。斑驳的树影投在林间的山道上,一辆小车已经在那里停了很久。 “呼……” 身体陷进皮制坐垫里,祁知语慢慢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恨恨地骂了一句。 “怎么了?”特兰诺一边问一边轻轻吻他修长的颈。 “我认识你的时候是在冬天。” “嗯?”他开始啃那性感的锁骨。 祁知语闭着眼睛,带着喘息的声音不大却说得咬牙切齿:“隔着那么厚的衣服没看出来你有这么强壮。” 特兰诺笑出了声,抬起头又去咬那柔软的唇:“你又想点火……” 撑起身体,他开始给身下的人整理衣服,别人知道这妖精的漂亮妩媚,别人知道这妖精的狠烈危险,他却知道这妖精的弱。 就像现在,躺在那里连眼皮都抬不起,一动不动地任他折腾。 “嗯——以后不能选车上,这姿势让我浑身酸痛。” 特兰诺看着祁知语皱眉小声抱怨,给他扣上最后一颗纽扣,帮他理了理头发又贴过去吻他的脸。 “我喜欢听你说这些。” “说什么?” “以后。” 祁知语眼睛睁开一条缝,又合上。 懒得去骂他。 开车回了特兰诺这几日的秘密落脚地,祁知语也睡醒了,啃着路边买来的汉堡,两个人扯开了话题。 “你先说。” 特兰诺点头:“我不在的时候他们接了那个case。” 他这次出行前特别叮嘱过不能随便接case,可是这桩任务看起来无关政府黑道,看上去简单薪水又高,若亚便签了下来。 “……从香港大老远跑到美国去找杀手,指明了不要独行客要杀手团,有意思的是他们竟然主动告诉我们他们的真正身份。” “这点是很奇怪。” 相较同行,蝎帮吸引雇主的原因之一就是他们从不过问雇主身份,这样大大免去了杀手失手被俘或是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想借此敲诈可能给雇主带来的危险。 既然对方都不要求了,他们还主动提供自己的身份做什么? “最奇怪的是他们要求我们必须提供行动的详细方案。会对这个感兴趣的一般只有来自军方或是道上这种比较专业的雇主,一个普通商人雇人杀竞争对手,顶多只会想知道行动的时间地点杀人方式,要详细方案做什么?又不是看好莱坞大片。” 祁知语点头赞成,接着开口说起他接这个case的情形。 当时他看过合同对陈起翔说:“陈先生,我想知道你找替身的原因是不是因为受人威胁,或者有没有受过什么威胁。”怕对方不明白他又特别补充:“只是例行内容。这类型的case我也经常接,事先问清楚只是要想确定我需不需要提防。” “当时他说只是想瞒着家人和女朋友出去玩几天。” “意思是他不知道会被人暗杀却这么巧的刚好在这几天找了个替身?” “哈,我倒是发现自从我去了,他公司的保安远比其它时候来的严,还说是这两天安全检查!” 轮到特兰诺挑眉:“又一个时间巧合?他知道,却没告诉你。” “不过那些保安也没跟着我,你今天也看见了他们都在外面那个大办公室里。” 特兰诺对此倒是不惊讶:“啊,我还看见要到电梯口一定会经过那间大办公室。”迎上祁知语要求解释的目光,他耸耸肩:“计划上混进去找机会用消声手枪近距离射杀,因为陈起翔办公的时候喜欢独处,所以只要把握得好,在尸体被发现前绝对有时间逃跑。” “陈起翔知道,却没有提醒我注意;安排了保安,却不是用来保护我……” “想想我们上电梯的时候,你在我前面他们却打算开枪——” 特兰诺能一路顺利地把祁知语“挟持”出来当然多亏了祁知语的配合,尤其是在上电梯时,几个保安就准备开枪,当时特兰诺也只来得及打掉两个,还有一个是祁知语下的手。 如果那时在场的不是祁知语,后果只能是—— 两个人的目光对上,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结论。 “fuck!”祁知语冷笑着骂出声来,突然神色一变转向特兰诺,“等等,你刚刚说计划是近身射杀?可你却从近百米以外瞄准我的脑袋?” 特兰诺翻了个白眼:“这种一看就有问题的case我脑子出毛病了才会按计划去做。” 祁知语笑得妩媚:“你就为了这种一看就有问题的case放我鸽子?就为了——这种白痴的陷阱?” 终于来了。特兰诺望天吁了一口气:“知语——我当时也只听安卡说了几句,具体情况也不清楚,只知道若亚已经跑到香港来了,我当然——” “当然?” 特兰诺再次吁了口气,按着祁知语的肩膀。现在看起来,这陷阱的确很蠢,可是—— “知语,若亚不是你,他技术很好,人却比较单纯。当时的情况,我知道若亚在这边可能随时会出事,蝎巢里适合处理这种事的人又恰好都没空,而你在那边还有你旧情人照顾,我当然是——” 言尽于此,他观察着祁知语的反应。 祁知语只是看着他,没说话。 他在解释,只是解释而已。他脸上根本看不出一丝悔意——从头到尾都没觉得自己有错吧? 祁知语很想笑,有几个人会在蜜月旅行中把他一个人丢下?其实丢下又怎么了?他不喜欢情人间相处还要抬着头看人,他不需要情人太把他当回事,除了他啥都不顾了,他要的是个男人,不是男孩。是男子汉大丈夫就该有立场有原则,分得清是非对错,分得清孰轻孰重。 而他祁知语一样是个男人,他一样有立场有原则,一样分得清是非对错分得清孰轻孰重。有什么必要处处让着他? 很多人觉得他选了特兰诺很奇怪,可是看看这男人,他祁知语的眼光,怎么可能会差? 只不过—— “你在那边还有你旧情人照顾……” 竟然这么放心地把自己丢给旧情人……这男人……是不是也太不把他当回事了…… 等了半天没见祁知语回答,回想这一天的情况,特兰诺在心里对自己说这妖精今天心情不错的样子,正要再开口,手机忽然响了。 掏出来一听,竟是他的雇主。 “今天的事情……” 才说得两句,手机被祁知语一把抢去。 “陈起翔?啊,他现在在我这里,睡得正香。”祁知语开了口,发出的赫然是特兰诺的声音,“……没有,保安数目远超以往。情况突变,计划当然也只能改变……没有,这case我既然接了,当然会做完。只不过危险度既然提高,酬金似乎也该水涨船高?……十倍,你可以跟你老板商量商量。”说到这里,祁知语嘴角扬起一贯的笑,“最好快一点,我已经告诉他是谁想杀他,要是我一不小心让他跑了那就不好了。” 啪的挂了电话:“跟我玩?也要看你玩不玩得起!” 说完看向特兰诺:“你怎么了?” “没什么。”特兰诺垂着头说。 这妖精,分明就没有消气啊…… 静了会,特兰诺抬起头来:“知语,你这样敲诈,他会上当吗?” 祁知语玩转着手机。笑着说:“我才不关心他上不上当。”说着拿出自己的手机,按下几个键,“喂,小弟,帮我查个人。” 另一边。 放下电话,戴眼镜的男人恭敬地问:“他会不会已经知道那是个假货了?” “如果他知道还敢提这样的要求吗?”答话的男子敲着桌子,表情严肃而烦乱,“不论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们的计划就差这一步,先走着看,见机行事。” 这个人,赫然就是陈起翔本人。 *** “陈起翔,表面上是恒德药业现任总裁,暗地里一直从事毒品加工行业。”看着刚刚收到的数据,祁知语挑了挑眉,“恒德是老字号啊,产业已经够大了,到底是年轻人不知足,竟然还搞毒品生意!” 特兰诺站在一旁擦自己的枪,“被人盯上了吗?” “嗯哼,香港警方盯他很久了,看情况,虽然警方还没找到足够的证据,但这也只是个时间问题了。陈起翔被逼得没办法,才想借死逃跑。” 整个事情,是陈起翔策划的一出戏。雇佣杀手来杀死“自己“,而真正的自己则换个身份逃出生天。 假死的办法有很多,他却选了如此麻烦的一种——找杀手、找替身,这却也是他的计划中最毒的一手。 按他的设想,杀手会潜进公司杀死他的替身,然后被早有准备的保安击杀——这些保安有准备有预谋,很明显是计划泄露——谁泄露的呢?一般人第一就会想到是那个要看计划的雇主,并顺理成章地认为雇主当初要看计划就是打算完事之后杀人灭口。那个倒霉的杀手如果没死,不管是逃了还是被擒了,都只会认为是他的雇主出卖了他,如果被杀了更好,因为杀手远在美国的兄弟们一定会替他报仇——这就是他当初要找杀手团的原因。 祁知语看着资料,扬起头笑着问:“呵,你知道最初谁给警方通的信?” 特兰诺回过头,一个人名早已在头脑中冒出来:“邵世雄?” “bingo!就是他生意上的对手——明泰药业的现任总裁邵世雄。” 而邵世雄,就是特兰诺这一次的“雇主“——自然是被陈起翔顶的名。 特兰诺抬起头望着天花板。这么复杂的报复计划让他有些头痛:“何必这么麻烦,直接请人一枪崩了邵世雄不是简单得多。” 祁知语瞟了他一眼:“那样太没有乐趣了,想想看如果陈起翔的计划真的成功了,可怜的邵世雄,想想他面对指控百口莫辩的样子,想想他一夜之间名誉尽毁,连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陈起翔在暗处看了不知会多有成就感!” 说完他加上一句,“永远别低估了有钱人的变态程度。” 正说着,特兰诺的手机再一次响起来。 *** 第二天。 坐在汽车上,特兰诺放下望远镜,递给一旁的祁知语:“来了。” 祁知语举起望远镜看了看:“嚯,果然带了好多人手。” 两人对望了一眼。祁知语昨天提的条件是指明要先前十倍的现金,一手交钱一手交人。陈起翔那边说好答应,转身却准备好人手暗中跟着,只不过想把这杀手先引出来。这点早就是老江湖的祁知语和特兰诺又怎么可能想不到,此刻两人相视一笑,特兰诺拿起手机:“啊,对不起,我改主意了,能不能把钱送到……”看着地图,他报了一个与此地相隔甚远的地名。 看着不远处提着行李囊的人离开,祁知语拍拍特兰诺的肩:“我也做自己的事去了,到处逛逛宝贝。” 说着开门下车,特兰诺转过头:“自己小心。” “这话留给你自己!” 目送祁知语离去,特兰诺在脑海中把祁知语的计划回想一遍,又想起祁知语说“永远别低估了有钱人的变态程度”……这个……再变态能和这只妖精比? “你们怎么又迟到啊?我现在在……”特兰诺再次随口报出一个地名,“快点……等你们三十分钟……” 四十五分钟后。 “不是,我说的是xxx啊,你们怎么搞的,这都听错。” 一个小时后。 “你们是不是通知警察了,为什么刚刚我看到很多……没有吗?我跟你说,别耍我!……我在xxxx,再不来我放人了!” 二个小时后。 “老兄,你怎么回事啊?!让我等这么久!……堵车?你不会搭地铁吗?!什么?那里没有地铁?我以为你们不来,我到xxx了……” 特兰诺站在这条街的一栋大楼顶上说完电话,看看自己的杰作,转身离开。 男人按照指示来到大楼顶上,把装钱的袋子挂在一根杆子上然后出去。穿着便装的保安们四下埋伏,那头陈起翔已经暴跳如雷,就等这杀手出来取钱抓住他再说。 可那根挂着钱袋的杆子突然摇摇晃晃伸了出去,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啪的一声,杆子那头炸开来,一袋子钱洋洋洒洒飘了下去。 特兰诺坐在车上,看着周围的人抬起头,张大嘴尖叫:“天——天上下钱了!” 这是个晴朗的好天,柔和的阳光下,漫天的纸币飞舞。 一个身材高挑的长发美人从尖叫欢笑的人群中穿过,坐上了特兰诺的车。 “呵呵,宝贝,你真有创意。”祁知语敲敲窗子说。 “嗯,反正我们无福消受。”特兰诺看着窗外,又问,“东西拿到了?” “嗯哼,一式两份,已经寄出去了。” 他们指的,是陈起翔做毒品生意的证据。 特兰诺皱皱眉转过身来:“为什么是两份?警方,还有……”他的表情变得很奇怪,“邵世雄?” “你变聪明了,宝贝。”祁知语笑得很张扬,“邵世雄会先收到,那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估计会拿来敲诈陈起翔,然后……” 然后,无论陈起翔是不是向邵世雄妥协,香港警方也该收到他们那份了。 特兰诺捂着嘴想象:“会不会太……” “太什么?那家伙可是为了他那小儿科的歹毒计划准备要我的命,不逼得他跳楼算便宜他了!死不足惜。” 特兰诺连忙转了个话题:“你拿了多少?” 这个计划,其中一部分就是让真正的陈起翔为了装死暂时回不了恒德,刚刚祁知语仍是以陈起翔的样子回去,以他的身份吩咐财务转了一笔帐,当然之后这笔账又被他转了几次,早已查不到去向。 那才是他们这次要的钱。 祁知语随口报出一个数字。 特兰诺诧异地扬眉:“这么少?”太不符合这妖精的本性了。 “卖毒品得的不义之财,还是拿来做善事好,“他指指窗外欢天喜地捡钱的人们,“我只要他付我被打断的度假费就够了。” “嗯咳咳,”特兰诺咳嗽几声,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妖精,那只臂环……你没拿去换……” 祁知语望着他,美丽的眼睛里波光流转,特兰诺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你真让我,自己拿去换?”祁知语望着他追问,笑容深不可测。 还在生气啊……“我记得……上次进那家店你好象是盯着那个看了很久……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可以陪你……” “陪我回去换?”祁知语挑眉。 特兰诺望着他:“在你找到喜欢的之前……我陪你慢慢挑好不好?要不……”他扭头看看,指着不远处的一家商店,“先从那里看起?” 祁知语现出诧异的表情,继而变成好笑。 这算是邀请他继续度假吗?这蝎子……根本不像看上去那么不通情趣嘛…… 祁知语笑着扭过头看窗外:“我对逛商店没那么大兴趣。” “哦,没关系,我这有张旅游图,你可以慢慢挑。” 汽车再次发动,穿过欢笑的人群,渐渐远去。 -完- 凤凰信度篇 从沉沉的混沌中慢慢恢复意识,首先恢复的是视觉,印入眼帘的是如泼墨一般夹杂在一起的大片的灰和大片的红,然后才是听觉—— 娑婆诃那罗谨墀皤伽罗耶娑婆诃摩婆利…… “噢!该死!”凤凰低骂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我活着都会被你念死!” 环顾一周,这是一间狭小的水泥房,闭目诵经的人靠墙盘坐,动作并没有因为凤凰的苏醒有所变动。惨淡的阳光从窗口透进来,在他背后晕开,凤凰本能的想到“佛光普照”这个词。 “该死!你这家伙从哪里……”凤凰一语未完,只觉得厉风呼啸而过,身后一声惨叫伴随着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面前的人保持着低头诵经的姿势缓缓把手中的枪放下,嘴唇翕动着吐出最后几个字: 哪悉殿都漫多罗跋陀耶娑婆诃。 这才缓缓抬起头来,睁开眼睛,“三十八,还剩十七个。”然后目光才才凤凰背后的尸体上转回来,唇角浮现一丝微笑:“你醒啦?” 凤凰无语的望着他,再一次确定眼前这个就是这世上他最想揍的人。 “为什么你每次杀人的时候都会念‘大悲咒’?”凤凰靠着墙坐着,修长的双腿平贴着地面。 “‘大悲咒’是超度亡魂用的。”信度一边说一边低下头,用小刀划开凤凰左腿上已经被血浸透的裤管。 看着狰狞的伤口,信度表情没有太多变化,只是手里的动作停了停,“你怎么搞成这样?” “人有失手。”凤凰满不在乎的耸耸肩,然后皱起他形状姣好却张扬的眉,“我的腿不会因此变形吧?” 信度双手扯过绷带在伤口上方绕了几圈,抬起头看着凤凰,脸上露出惯有的谦和的微笑,“害人的东西通常都很难被消灭,你可以放心。”同时手下一用力—— 若不是亲身体验,很难想象那样的力道和那样温和的笑容会在一个人身上同时出现。凤凰一咬牙,缠在腿上的绷带已经扎紧。 信度松了手,抽出一把小刀,正要低下头去,凤凰一手搭上他的脖子,“嘿,亲爱的,你不觉得我们现在的姿势很奇怪吗?” 信度露出一个难以理解的表情。凤凰看着他的眼睛,这是今天他第一次与这双眼睛对望。 凤凰的眼睛很美,很媚,眼角微微的挑起是最让人心痒的弧度,这样妩媚的眼睛配上那尽显张扬个性的目光,一眼望去便能让人的灵魂随之燃烧。 信度则不同,如果说凤凰是一个极端,信度一定是相反的那一个。信度有一双印度传统的深邃的眼,你可以用一切与宁静、知性、智能相关的词形容他的眸子,每一个词都显得合适,又都显得太狭隘,他的眼睛就像一片有着无穷底蕴的宁静的深海,有着让人的灵魂沉沦其中的力量。 “嘿,”凤凰目不转睛的盯着信度的眼睛,眼神一如既往的如火一般张扬妩媚,“我就这么看着你当着我的面,低下头用你这样的眼神直直的盯着我的大腿,光是想象都回让我热血沸腾的!” 信度的眼神依旧是宁静深沉如广阔的海面,两种截然不同的目光激烈的碰撞是他们最直接的交锋,“真抱歉,你引以为豪的性感的大腿现在血肉模糊,毫无美感可言。” “你应该说,别有一番风情。”凤凰纠正。 “好吧。”信度低下头去开始察看该如何下手,黑色带着卷的短发遮去他大半额,从凤凰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他长长的睫毛。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沉默。 沉默。 沉默。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 “呃——”随着信度第一下下刀,凤凰一声闷哼,再次开口,“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念经的时候,嘴唇微动的样子,很性感……哇!” 信度握刀一挑,一颗弹头带着血飞出,在空中划过一个完美的弧度,咚的落地。 “浑蛋!”凤凰剧痛中全身骤然发力,双手一把抓住信度的肩翻身把他压倒墙上。他喘着粗气的唇颤抖着,眼光变得格外凌厉,而淋漓的汗水为那张苍白的面孔更添了一份别样妩媚的风情。 很少有人能在这么近的距离,面对如此的画面而保持冷静。 “你的伤口需要先止血。”信度垂下眼帘,依旧平静的说。 “该死,我说了你的唇动起来时很诱人。”凤凰靠了过去,逼近他的唇边说,“我猜你并不打算把身心都奉献给你的佛祖吧?” 信度的唇角浮现了浅浅的、捉摸不定的笑,有些困难却不失优雅的继续:“你该,好好修身养性,一大到晚发情对身体不好。” “我以为自己是个很有自制力的人。”凤凰说,若有若无的碰触着对方的唇瓣。 “呵,”信度试图把头向后仰,却没有使处境变得更好,“可是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十次有九次你都在发情。” “该死!”凤凰开始试着吻下去,“你就一直用这种态度这种语气在挑逗我!从一开始你跟我解释那个狐狸和葡萄的时候就开始了!” *** “呵,没想到你这种性感的妖怪也有被挑逗的时候。”女子玩味的笑着,“然后呢?” 凤凰挑起了眉,即使是生气这一挑仍是挑尽妩媚的风情,“然后那帮在外面转悠的家伙终于找到我们,我很英勇的干掉了五个接着合情合理的倒下,就这样!……拜托,你可不可以不要笑得那么没形象。”他无力的翻了个白眼,看着对面的女子无所顾忌的狂笑。 “天……你真没用……哈哈哈哈……太没用了……”持续长达十分钟的狂笑之后,女子好不容易可以清楚的讲话,“我觉得,你们很有发展前途。” “哈,也许他只是想捉弄我,谁知道那幅道貌岸然的外表下是个什么性子?” “行了,是他先主动出手救你的!” “事实上就算是条狗他都会去救的。” 女子安静下来,一言不发的直直的盯着凤凰看,只看得凤凰心里发毛。 “做什么?” “哇哈哈哈哈哈,天!你这傻瓜,笑死我了!”女子再次很没形象的笑倒在沙发上,“如果我看见一条小狗被车撞,我也会去救的,可是我绝不会因为担心小狗会出车祸一天到晚跟着它!” 凤凰沉默,良久,“好吧,我承认,某些时候你还是像个女人的,至少在敏感度上。” 看看窗外,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也许自己该出门走走了。 *** 插两段关于信度片段: act1. “信佛的人,怎么可以杀生?” “我相信一切皆有定数,如果人不当死,我又举枪杀他,那子弹一定会从后面出来打死我的。可惜这种情况到目前为止还没出现过。” “……你真虔诚……” act2. “这世上顶级杀手不多,你算一个。” 男子只是喝茶。 “听说你出手很快?” 男子望着茶杯,沉默不语。 “你最快的是右手的拔枪速度,可以两手空空的轻易接近你要杀的人,然后在最短的时间内拔枪杀人?有神之右手之称,你一定很努力的练过你的右手?”说话的男人笑笑,张狂的,“你说我们俩,谁会更快一点?” 男子谦和的微笑着,放下茶杯,“我的确很努力的练过右手……” 他说“右”两字时,两个人都有了动作,“右”字音和未尽,两个对面坐着的人,一人一把枪,已经分别指到了对方的头顶。 如果现场还有第三个人,那一定能看出,这外表谦和温雅的男子,动作的确慢了一点。 足够定生死的一点。 可是却是他对面张狂的男人脸上先没有了表情。 信度保持着优雅温和的笑容,举起左手,接着把话说完,“我努力练过右手,因为我是左撇子。” 他的左手已经空了,手里的刀,早已插进对方的胸膛。 “神之右手,魔之左手。”一边说一边放下枪,端起茶不紧不慢的继续品尝,“的确是好茶,谢谢款待。” 对面的人已经倒了下去,鲜红的血覆盖了大半个桌面。 *** 凤凰把外套随手抛到沙发上,把收到的光盘扔进dvd机。 开头是一片雪花点,音箱发出嘈杂的声响。 这类匿名寄来的光盘多半是恐吓性质的,自认在恐吓方面绝对是专家级别的凤凰无所谓也无所畏,他曾公开说,看这类光盘对他来说——“就像大学教授批改小学生作业一样,充满乐趣。” 凤凰趁等待的功夫从冰箱里掏出一听啤酒,颀长的身体走动时如同散步的猎豹,每一根线条都流畅优美,每一块肌肉都饱含力量。 屏幕上终于出现了画面,一张邪气而充满魅力的脸。 凤凰有些意外的挑挑眉。 屏幕上的人看着凤凰,露出嗜血的笑,抬起手,将手中的东西塞进嘴里。看清他拿着什么,凤凰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手中的易拉罐被捻成一团废铁。 “shit!”他低吼。 *** 赝城 “公爵,听说你那只小凤凰又跑掉了?”男子的问话中充满揶揄与嘲讽。 被称为“公爵”的男子把玩着手上的玉器,“至少之前跑掉的那个也出现了,而且他们都还在岛上。” *** “你这混蛋怎么会在这里?!”凤凰低吼着抓着信度的肩狠狠的撞到墙上。 信度只是温和的笑,“你对救命恩人的感谢还是这么特别。” “哈,救命恩人?shit!你以为我为什么到这里来?!”凤凰凑近信度的唇边,声音越轻显示他的怒火越旺盛,“你那该死的护身符怎么会跑到我们可敬的‘公爵’大人手上去?!” “你应该由此想象当时的情况是多么危急然后为我居然能全身而退感到敬佩。”信度仍然是温和的笑着,不紧不慢的纠正。虽然他被困在这个海上“赝城”之中,至少没有落到公爵的手里,“倒是你,竟然这么容易就被骗过来了。” “shit!”回想踏入岛上所经历的种种惊险,凤凰低吼着松开了手,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在这个问题上太莽撞了,轻易就落入了公爵的陷阱,结果最后反而信度救他。 退出两步,凤凰的声音仍然如闷雷般,“既然你行动自由干吗不出去?” 信度整整被凤凰弄皱的衣服,“出去?你又不是不知道赝城是个什么地方,公爵是个什么人。” 凤凰当然知道。 赝城,这座太平洋上的孤岛,最初只是一个囚犯流放地,渐渐的发展成这世界上最大的恶魔聚集地,这是——他和信度生长学习的地方。 公爵,赝城几大势力中一派的掌权者,也是他和信度的—— 老师。 “如果我不来你是不是打算在这里躲个十年八年,顺便娶个老婆生几个孩子等风平浪静了再拖着一家老小出去?”凤凰不无讽刺的问,虽然在公爵眼皮底下闯出去并不容易,但是以信度的能力要藏在这个普通人连一分钟都呆不了的地方也不是什么难事。 信度看着凤凰,眸子里温和的笑容一点点变得深不可测,然后他说,“如果你不跑来插一脚,那真是很有吸引力的提案——” 话音未落,肩膀再次被人用力钳住,身体砰的又一次撞到墙上。 “如果我不跑来?你这浑蛋!”他没有再给对方反驳的机会,凶狠的吻了下去。 不知该说是突如其来,还是蓄谋已久的吻,狂暴的落下,在唇舌反复的咀嚼中,纠缠成似水的柔情。 凤凰钳制着对方肩膀的手不由松了,掌心慢慢拂上了对方的脸颊。 良久…… “啊,”凤凰微微松了口,贴在信度的唇边,“该死的,我觉得你比我还主动!你到底蓄谋多久了?” “你竟然……”信度仍然保持着淡定的微笑,只是那微微颤抖的唇和话语中的喘息泄露了他深藏的激情,“不知道吗……” 最后的话音被堵了回去,深深的吻。 *** 凤凰绝美的五官配上一头火红的头发,笑容张扬而肆意,火焰一般燃烧人的激情; 信度英俊的面孔上永远是谦和儒雅的微笑,眼眸明亮而深邃,海水一般淹没人的灵魂。 看着手中的照片,男子玩味的笑了,“好有味道的一对美人,当年你是从哪找出来的?” “你有意见?教皇大人。”公爵一边说一边给自己斟了一杯红酒,晶莹剔透的红。 “我只是对你的耐性感到不可思议。”被称作为“教皇”的男子笑着端起酒杯。 *** “哦?你当初离开赝城是因为——公爵想拉你上床?”深吻之后恢复平静,信度对凤凰的话表示惊讶。 “我这种极品美人会被骚扰有什么奇怪?”凤凰白了信度一眼,一双眸子波光流转中,惊世骇俗的美。 信度微笑着低下头继续手中的活,“他想拉你上床不奇怪,他的学生中大凡美人几乎都上过他的床。我是奇怪他竟然忍了你那么久,而你这种风流浪荡的人竟然拒绝他!” 凤凰靠着墙坐着看信度忙碌,“哈,你知道他找什么理由拉我上床?他说——对一个优秀的间谍来说,床上功夫是必修课!” “的确像是他说的话。”信度点头。 “而我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以我在这方面的经验,完全可以申请免修了!” 信度无声的抱以大笑,然后说:“既然你经验如此多,我真想不到你会因为这个和公爵翻脸。” “嘿!”凤凰头靠着墙扬起了下巴,骄傲而张狂,“就算我愿意跟这世上99%的人上床,也不代表那剩下的1%就有权利强暴我!” 信度若有所思的抬起头,“我猜就算是上过你床的人,也不可以。” 凤凰露出一个理所当然的表情,“如果我说‘不’,那就是‘不’,没人可以强迫我!就算是我的床伴也不行!” 信度理解的顿首,再次垂下眼去。 凤凰却突然觉得和一个刚刚与自己热吻过的人心平气和的讨论这些问题有些怪异,更准确地说,是信度心平气和的态度让他觉得不舒服。 “嗨,”他凑到信度身边,突然想起了什么,“你说他的学生中大凡美人都上过他的床?那你,和他……” 信度仍然低着头,只是微微偏过,目光落在凤凰的颈间,凤凰刚好可以看到他英挺的鼻梁和长长的睫毛,引人遐想的角度。 信度开了口,热气呼在凤凰的颈间,“那么在绝色如你的眼里,我算美人吗?” “该死!”一股冲动直冲上凤凰的头顶,想要把眼前的用力压倒,狼狈揉进自己的怀里的冲动。 可是他只是一手揽过了信度的肩,在他耳边低声警告,“如果你觉得现在不是做某些事的时候,就不要再这样诱惑我!” *** 公爵望着杯中的酒,火红妖艳,“耐性?如果没有耐性,我永远也教不出像凤凰这样的学生。”轻轻抿了一口,想象这是那火一样的灵魂,“可惜等他变得如此的耀眼迷人的时候,再想控制他已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教皇舔着嘴唇,“结果你到现在还没得手。” “他可是我教出的所有学生中,位列第二的高手。”公爵的语气洋溢着自豪。 “第二?”教皇对此显然更感兴趣,“那第一的,是谁?” 公爵扬起了眉。 *** 虽然还没有得到信度明确的答复,可是为了防止局面失控,凤凰决定转个话题,“你当初又是为什么离开赝城?” “因为我觉得他已经没什么可教我的了。”信度谦和的回答。 “该死!”凤凰翻了个白眼,“该叫那些认为我狂妄的家伙和你打打交道!” “好了。”信度完成了手里的活。 看着摆在地上的作品,凤凰挑挑眉,“你制的这些炸弹不会自爆吧?” “当然——”信度一边整理一边回答,“会。大概有百万分之一的几率。”然后他抬起头看着凤凰,“我的射击成绩比你好。” “可我的搏击成绩一向在你之上。”凤凰不甘示弱反驳。 “那很好,等我们往外冲时,你就负责冲锋,我负责掩护。”信度一边说一边站起来。 凤凰低声骂着跟着站起来,“这安排真是天杀的合理。” “你估计,他们什么时候会现身?” “应该差不多了吧。”公爵晃着手中的酒杯,声音变得低沉,充满嗜血者的兴奋与欲望,“我简直迫不及待了。” “对了,”整装待发时,信度忽然问,“你有修过战术运筹理论之类的课程吗?” 凤凰回头,似乎在努力回忆是否有过这样一个课程:“公爵有教过这么无聊的课吗?” 对凤凰的反应毫不意外,信度平静的解释,“不,是他那个长得非常正直的下属教的。” 凤凰终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想起来了,的确有那么个家伙,曾经公开批评我的一个暗杀提案,说我那样的方法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当时凤凰没说什么,只是笑着说谢谢就离场了,之后一个星期之内他用同样的方法暗算过该教官数百次,在此期间,他每次看到该教官都会主动走过去谢谢他的指导,结果就是除了公爵本人,其它同级别的教官都是“闻风而逃”。 凤凰云淡风轻的把他的丰功伟绩陈述一遍,反问信度:“难道你修过这门课?” “没有。”信度仍然是谦和的笑着回答,“当时我听说授课老师轻易就被一个我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家伙给修理了,就把这门课从课表上划掉了。” 凤凰用了百分之一秒的时间理解信度话中的意思,低声恨恨的唾了一句转过头去。 “呃,既然我们俩都没修过这种课,好象也没有成绩让我们参考现在该听谁的意见。”信度说着,语气不仅没有任何为此而烦恼的意思,甚至显得轻松充满期待。 凤凰已经明白了信度提这个的意思,对信度未出口的话表示赞同,“我也不认为如果我们坐下来讨论,会有达成一致的时候。”说着将长枪往肩上一靠,面对这种既不能达成一致又无法说服对方的局面,凤凰眉扬得飒爽,“所以就不要浪费那个时间了!见佛杀佛!” “见神杀神。”信度微笑着补充。 *** “城东出现大规模的爆炸,那一带‘居民’已经蠢蠢欲动了。” 看着返回的报告,公爵轻轻敲着桌面,唇角带着明显的笑意,“还是这么嚣张,不愧是凤凰的作战方式。” “我真佩服你,竟然公开悬赏他们的脑袋。城东那一带的‘居民’可不太好对付。”教皇笑得颇有深意。 公爵毫不担心的回答,“以凤凰的能力,他们应该已经成功离开‘居民’的注意范围了。” “可是我听说,因为你的悬赏额,狼群也出动了。” “狼群?”听到这伙流窜于赝城内以凶悍毒辣著名的无帮派团体,公爵终于抬起了头,“什么时候?” *** 凤凰和信度停下了匆忙的脚步,面前高大的废楼上,高高低低或站或坐有十来个人,为首的一个彪形大汉站在他们面前,狞笑着将一根钢管弯成一个弧形。 凤凰扬起下巴,挑起了眉。 *** “一小时前。”教皇眼中笑意更深,他早已得到消息却故意拖到此时才说,就是想看对面处变不惊的男子变色的模样。 可惜他又一次失望了,公爵听完,只是无所谓的发出一声轻叹,“真可惜,我本来对驯服这群悍狼有点兴趣,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说着举起杯,“大概已经全军覆没了吧。” *** “破坏公物是不对的。”火一般的头发迎风张扬,凤凰这样说着,双手握着那个被弯成弧形的钢管中央,两只手向两边轻松的移动。 信度对他这一行为只是不置可否的摇头,向前走去,“为人要谦虚。” “我已经很谦虚了。”凤凰反驳着跟上信度的步伐,恢复笔直的钢管被随手抛下,落在一具还惊恐的大睁着眼睛的尸体旁。 *** “全军覆没?你那只小凤凰原来下手也这么狠的?”教皇的表情里并没有任何怜悯的成分,反而显得兴致勃勃。 公爵晃晃手中的酒杯,“如果只有凤凰他们大概还能留几条命,可惜信度一向信奉人要杀我我必杀人。”说着向教皇摆出一个干杯的姿势,“他会以普度众生的态度一边举枪一边为他们念经超度顺便为他们下辈子投个好胎祈祷的。” 教皇微微张了唇,看着照片上那张温和儒雅的笑脸,无声的喝彩。 “又失去他们的踪迹了。”房间里响起机器传过来的声音,公爵偏偏头,正要下达指示,突然他听见一个声音:“祀水到365区,t2组到537区……”一个个名字都与公爵安排的名单相符,只是命令他们前往的地段却与公爵真正的想法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个是——” “凤凰侵进我的主电脑了。”公爵脸上露出玩味的笑,他试了试发出指令,果然没有任何的反馈,“当初教了他太多东西,看来我是没法跟我的属下联系上了。” 教皇安坐着把下达的指令听完,“竟然在各个出口都安排了人手?” “他不得不这样,因为这是我的习惯。”公爵解释说,“如果有什么出口故意不安排人手空出来,一定会让我的部下生疑的。” “那你觉得,他们应该会从哪个地方下手?” “如果是凤凰,以他那张扬的个性一定会去最难闯的那一个,信度的话,会从实力中等的几个关卡任捡一个,现在他们两个在一起——” 教皇还想听下去,可是公爵已经站起了身,“恕我失陪一下。”说着,便走了出去。 等到公爵关上门,良久,教皇看着照片中谦和的男子,突然低语,“找到他们了吗?” *** 在究竟去哪个关口的问题上,信度和凤凰没有浪费时间争执,直接抽签决定。 “是哪一个?”坐在抢来的越野车上,凤凰一路飙车一路大声问。 “t7组。该说运气好还是不好?最弱的那一个。” “不好!”凤凰大声的咒骂,他喜欢和强者挑战,对这种不能体现他水平的挑战总是兴趣缺缺。 赝城整个是一座孤岛,所谓的出口指的是几处飞机场。 其中一处,控制太附近隔几步就躺了一具尸体,均是一枪毙命,死者的表情甚至并不痛苦。 飞行跑道的匝门缓缓打开时,一个青年男子从控制台步了出来,一边走一边低声念诵着什么,表情虔诚而慈悲。 凤凰不耐烦地在机身旁等待,周围一片呻吟。 他和信度不同,看似温和的信度是杀手,出手向来冷酷无情;而看似张扬的凤凰只是间谍,能不杀人时他绝不会下杀手。 看到信度过来,凤凰正要喊话,突然见信度脸色一变,左手一扬转身向后击去。 凤凰的表情顿时严肃。 电光石火间,空中划过无数的闪电,空气支离破碎。 那是一道道细如发丝、削铁如泥的钢线,在信度灵巧的挥舞中交织成密不透风的巨网。 信度真正的武器,真正的杀招,毫无保留的出手。 凤凰却看不到他攻击的目标。 杀机四伏。 “走!”信度一边攻击一边大声的咆哮。 一声锐响,旁边的钢铁机身上,多了一个透明的小窟窿。 竟是被什么细小的东西一下子击穿。 那是信度正对付的东西! “信度——”凤凰心一缩,大吼一声正想迈脚,信度却已提前猜到他的意图。 面对流星般密集的攻击,信度毫不犹豫的手臂一挥,面前的保护网顿时消散,钢线向旁边一甩,卷起一块巨大的钢板向凤凰一头砸去。 他这一举动,无疑把自己的身体完全暴露在对方的攻击下。 几声厉响,信度应声倒地,腿和手臂几处被毫不留情的击穿,血流如注。 空中有什么落了下来,清清凉凉的,刚刚攻击他的,竟是豆大的水珠。 喘息着跌倒在地,信度的头边,多了一双黑色的鞋。 “你——”信度抬头看着来人,露出讽刺的微笑,“竟然能人教皇大人‘亲自’出手‘暗算’,我真该说荣幸。” 教皇只是看着不远处,那块被信度砸过去的钢板已被击得千疮百孔,可是钢板落下后,那一边的凤凰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星星点点几处血迹。 “居然被他跑掉了。”环视一周,教皇这才低下头来,饶有兴趣的看着倒在地上的人,虽然因痛苦而喘息,那张英俊的脸上却仍保持着优雅的微笑。 “看那血渍估计也伤得不轻,跑了就跑了,反正我也不是来找他的。”教皇笑着蹲下来,正要伸出手去,厉风迎面而来。 一闪即逝。 一道血痕出现在教皇的右脸上,缓缓渗出了鲜红的血。 信度的手腕已被教皇牢牢钳住,因为受伤动作本就慢了一步,力道也小了很多,最后这一击,手中的钢线还未能击到目标。 纵是如此,厉风扫过便已就血,教皇毫不怀疑若是这一击成功,自己半边脑袋必会飞出去。 “竟然偷袭?”教皇的笑容冷冽阴邪,手中的力道不由加大。 “呵,”手腕处一阵剧痛,信度喘息更加明显,笑容却依旧温和,“教皇大人教导有方。” 咔嚓——骨骼碎裂的声音。 信度的嘴唇咬出了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有味道的美人。”教皇抓着信度被捏断的手腕一提,将人揽入自己怀里,起身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豪华跑车。 坐进汽车后座,教皇看着怀里因伤痛失血显得更加虚弱的人,手指擦过柔软的唇,那微微开启的双唇因鲜血而红艳。 “诱人的色彩。”教皇呓语着,低下头去。 怀里虚弱的人有了一丝躲闪,教皇一手掐住他的后颈,迫使他抬起头来。 如同追逐游戏的吻,轻咬着对方柔软的唇,浅吻如同暴风雨的前奏,游戏般的落下。 怀里的人并没有太多反抗,有的只是无动于衷,教皇却准确的捕捉到了他有意无意的退避。 海水平静无澜的水面下总是暗流汹涌,就如同怀里的人,温和儒雅的外表下,有着与气质截然相反的灵魂。他此刻的反应让教皇更为兴奋,不由自主地收紧了手臂,更明显的感受那身体无声的反抗。 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想看这平静的海面沸腾的模样,正要加深这个吻,教皇的动作突然停滞了。 一顿,然后缓缓抬起头来,放开了那双微微颤抖的唇。 锋利的刀尖,架在教皇的颈上,泛着冷光的刀刃,直直逼迫着汩汩跳动的颈动脉。 静默。 男子站在后车厢上,手中的长刀击碎后车窗的玻璃,比在车后座的人颈间。男子脸上的表情威严而邪气,凝成似是笑容的狂傲。 “这是什么意思,公爵?”教皇背对着男子坐着,从颈间的刀锋便轻易得知来人的身份。 公爵张了口,“不准动我的学生。”并不狂暴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清楚,掷地有声。 教皇的头被迫偏起,仍不无讽刺的回击,“别装出这副嘴脸了,你的学生?谁不知道你在单独授课时会关上门干些什么好事!” 公爵毫不为之所动,表情更加邪肆狂傲,“我想对他们做什么是我的事,可我决不会容忍其它人在我眼皮底下动他们。” 细细的血丝,顺着刀刃滑下。教皇的脸上终于没有了表情,“你要为了这个赝城的叛徒跟我动手?” “谁都不能抹煞我教养他十年的事实。所以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公爵回应,手中的刀锋慢慢偏转,“你要为了一时的兴趣跟我动手?” 教皇的目光落向怀里的人,那张失了血色的脸上仍带着淡定捉摸不透的笑容,从头到尾,他一言不发。 教皇的嘴角扬了起来,“当然——不。” *** “你竟然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呵,那阴险的家伙不会放过你的。” “那就让他放马过来好了。”公爵无所谓的耸耸肩。 “其实你没必要为了我得罪那家伙,反正我也不会因此感谢你。” 公爵抬起头,碰上的是一双深海般的眸子。 “这话刚才你怎么不说?” 信度的眸子中闪现一丝笑意,深不见底。 公爵站起身,卷起多余的绷带,“你的伤不要紧,休息一段时间就行。”说着,看着信度的眼睛,“信度,教皇的事是个意外,我也没料到他会插一脚。” 信度无声的表示理解。 顿了顿,公爵的语气难得的认真起来,“你和凤凰是我最出色的两个学生,我只是,想让你们回来而已。” “我知道。”信度温和的回答,然后话锋一转,“可我和凤凰都是喜欢自由的人,你别想我们会回来。” 公爵的表情冷了下去,却并不意外。 “而且,”信度继续说,语气平和却暗藏威严,“凤凰是我的,你别想我把他让给你。” 诧异的神色浮上公爵的脸颊,笑意随之扬起,“你这话有没有对凤凰说过?” “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信度也露出了笑容,“那家伙被你们这些人惯坏了,如果让他听见这话一定会翘到天上去,我可不会让他在我面前有嚣张的资本。” 公爵无声的大笑,“信度,你不愧是我最厉害的学生。”说着,笑容又一次邪肆起来,“可惜这一次不能以你的意志做主。” 看看时间,“凤凰应该快到了,”再一次转向信度,含着笑意的眼中精光闪现,“今晚我会为你们的归来开个盛大的欢迎会。” 说话间,两个人都敏锐的觉察到了一丝骚动。 公爵按下桌边的一个按钮,“怎么回事?” 房间里隐藏的喇叭传来声音:“公爵,凤凰来了。” 房间里的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读到了含义不明的笑意。 *** 公爵抱着信度出来时,原本的议事大厅已被炸成一片露天的荒墟,新鲜的粉尘还飘散在空中。 被惊动的守卫严阵以待,在他们的中间,凤凰坐在残垣段壁的最高点,火红的头发在风中翻腾如燃烧的烈火。 无视周围这群人,有节奏的敲击着枪管,声音如空旷的天野间回荡的鹰啸。 他在唱歌。 公爵扬起了嘴角。 “你还是这么张扬。” 凤凰这才停下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公爵,“没办法,我都进到这里了你们还没发现,我只好小小的提醒一下。” 他仍是张狂的,只是目光到信度身上时有闪过一丝异样。 这个细节当然没逃过公爵的眼睛,他笑着,并没有提,只是顺着往下说,“是啊,反正进了我这里,再往里走你也不可能安然而退。” 凤凰站了起来,风更大,那一头火红的头发仿佛燃烧的更为旺盛。 “说得对,论武力我是没办法跟老师你斗。” 公爵静静的等待他说下去。 凤凰的笑容更加狂放,“不过,我本来就不是靠武力吃饭的人。” 在公爵表情一变时,他轻轻吐出了一个词。 声音很快随风而散,在众人的茫然不解中,公爵脸上已严肃起来,“你怎么知道这个?” “你不该忘了我的本职工作。”凤凰从废墟之上一步步从容的走了下来,他一动,周围的人突然就感到了自身的渺小。 凤凰,压倒性的气势。 “若是没有一点筹码,我怎么敢一个人跑到这里来?”站在公爵的面前,凤凰笑着,眼中妩媚而凌厉的光。 公爵冷冷的看着凤凰,看着这个自己一手教出来的——超级间谍。 “这些年你还在这个?”公爵冷声开口。 “噢,”凤凰别过脸,似乎在回忆,“这是我的工作,而热爱我的工作。”说着他转回头来,妩媚灵动的眼中波光流转,“不然你以为那些恨我恨到骨子里的各大情报机关为何不敢动我?为何只敢眼睁睁的看着我在他们面前放肆?” 再一次沉默。 凤凰与公爵,在沉默中对峙。 良久。 “你在玩火。”公爵低声警告,低沉的声音中不无怒意。 “这是个赌徒的世界,充满刺激与乐趣——当年你教我的。”凤凰毫不退缩的回应,“我已经抛出我的筹码,就看你跟不跟得起了。” 无声的对视。 “只有我能保护你。”公爵突然低声说。 “谢谢,可我不需要。”凤凰毫不犹豫的回答。 又是沉默。 终于是公爵先别开了目光,低声骂了一句。 “既然你握了公爵的秘密,为什么一开始不拿出来跟他谈判?”信度平静的声音明显的带着怒意。 “我想在美人面前表现得英勇一点,可不可以?”凤凰显然无意把这个话题深入探讨下去,敷衍的答了一句,话锋一转,“他对你做什么了?” 被教皇暗算,凤凰虽逃出却因为伤陷入短暂的昏迷,苏醒时只来得及看见公爵将信度带走。 再一次看见信度就是他被公爵抱出来,也就现在这副模样——一张床单严严实实的裹着他的身体,露出赤裸的脚踝,和若隐若现的锁骨。 “没什么,他帮我包扎伤口而已。”信度平静的回答,温和的目光中,隐隐有光芒闪动。 凤凰移开了眼神转向面前的仪表,集中精神驾驶这驾小型飞机。他能感觉到靠在一旁,身上这裹了一张床单的信度正看着他,温和的、深沉的看着他。 这感知让他的身体不可抑制的热了起来。 “开飞机的时候别跑神。”信度突然发出警告。 “那就别再用你那样的眼神看我!”凤凰低吼。 信度转过头去,“你总是太浮躁。” 然后凤凰耳边,又一次响起了久违的低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 “shit!” 轰鸣声伴着飓风席卷而来,水泥跑道上腾起蒸蒸尘埃。 几下剧烈的颠簸过后,身体还没坐稳,信度停止了诵经,抬头看向窗外,“这是哪里?” “不知道!”凤凰吼着一翻身,双手按住了信度肩膀上方。 信度坐着抬起头,凤凰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压迫感如惊涛拍岸。 “你——” “你伤到哪里?”凤凰问,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压抑着太多的情愫。 “啊?” 凤凰倾近了身体,看着信度的眼睛,“我说,公爵帮你包扎的伤口,在哪里?” 两人距离很近,近得信度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凤凰说话间呼出的热气,温热湿润的,轻重急缓。 他垂下眼帘,嘴唇微动: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 长长的睫毛,英挺的鼻,下面是微微颤动的唇,若隐若现的锁骨…… “浑蛋!”凤凰一把掀起他的头,朝着那开合的唇,用力吻了下去。 听到身下的人发出一声低呼,更撩动他的心。抱着对方的头欺身压下,身下的人似乎想伸手阻拦,这一举动却让那裹着他身体的床单顺势微微滑下。 凤凰的手掌感受到了圆润的肩部,光滑的皮肤下肌肉饱含的弹性。 深深吻下,反复咀嚼,唇舌纠缠中,欲罢不能。 一只手抓着信度的肩,另一只手探进薄布内,抚摸着他的背脊。终于放开了对方的唇,凤凰靠在信度的颈间喘息。 “你,一直在,诱惑我——” 凤凰没有抬头,信度温柔却暗潮澎湃的眼神会让他失控。顺着对方的背脊滑至腰间,一个诱人的、引人深入的弧度。 忍不住轻轻啃噬着那性感的锁骨,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对方并不平静的心跳。 “你一直,在,诱惑我……”他重复。 头顶上响起了轻笑,带着喘息:“那,你接受吗?” 无法抗拒的邀请。 凤凰低吼着一手揽起信度的身体,看着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中,波澜四起的海面,再一次封住了他的唇。 大张的薄布被抛到空中,缓缓滑落。如幕布拉开,那一边,是激烈燃烧的火焰与汹涌澎湃的海水。 *** 入夜,凤凰手臂一挥,警醒的睁开了眼:身边已没了人。 抬头一看,熟悉的房间,他的卧室。 回想下午的激情,凤凰唇边浮现一丝笑意,那里面,有着叫做“幸福”的全速。 知道信度因为脚伤不可能走远,凤凰翻身下了床,随手扯过一件睡衣披在身上信步走出去。 书房屋顶正中一扇天窗,月华倾泻而下,柔光正中,信度席地而坐。 轻盈的月光在他赤裸光滑的皮肤上舞动。 听见背后响起的脚步声,信度没有回头,只是缓缓开了口:“你有没有看过水与火的碰撞?” “哦?”凤凰拂上那圆润的双肩蹲坐下来,轻轻咬着他的耳,“是什么样子?” “火星落入大海,顿时消散殆尽,激不起一点点激情;水滴落入熔岩,刹那蒸发无踪,留不下一丝丝温柔。”如唱诗班的柔和的声音响起,信度仰起了头,让凤凰绕过来啃他修长的颈,“我曾经看过海火山的爆发,滚滚熔岩咆哮着冲进深深的海洋,最深沉的海水与最浓烈的火焰激烈的碰撞,甫一接触便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 “然后?”凤凰那双可以弹奏数十种乐器的手指滑过信度的肩头,弹奏着如琴弦般柔韧的肌肤,流水般的乐章。 信度的头向后仰去,声音里有了一丝喘息,“巨浪冲天,熔岩翻腾,水与火,在交融中忘记了各自最初的形态……”身体突如其来的颤抖,他垂头轻呼了一声,喘息更为明显,“终于融为一体……” “就像这样……”凤凰收紧了手臂。 “就像这样……”信度喘息着轻笑,更深的贴近凤凰怀里,握着凤凰的手,十指绞缠。“凝聚了所有的激狂与深情直冲天际,再不分彼此……” 凤凰扭过头来吻他,剧烈的喘息绞缠在一起。 “最后……最后凝聚成……什么?” “啊……啊……”笑声因激情变得张扬起来,“那是——水蒸气!” “哈!”凤凰在喘息中大笑,“你这浑蛋!”再一次缠上他的唇,两具纠缠的身体躺倒在地。 月光开始沸腾。 *** 女子一大早便站在了凤凰的门外,因睡梦中被人吵醒导致的极度不满,女子端着手中的冲锋枪有狂扫的冲动,“死人妖!你再不出来我真的冲进去了!” “你给我安静点!悍妇!”门开了,凤凰穿着一条牛仔裤赤裸着上身站在那里。 “噢。”看到这幅光景,女子竖起了枪,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凤凰四下望望,“知语没来吗?” “行了,我不会带我儿子来看少儿不宜的画面的。”女子说着准备进屋,却被凤凰一手拦在门外。 “别那么小气,看看都不行?” “不行!”凤凰厉正严辞的拒绝,然后放缓了语气,“亲爱的女祭师,我是找你帮忙的。” 听到“女祭师”这个称呼,女子的神色立刻变了。 “我要到澳洲演出,信度伤还没好,这段时间你帮我看着他。” 女子扭过头来,看着凤凰的眼睛,“出什么事了,亲爱的?” *** 公爵踩着坚硬的大理石地面,面色严肃的大步踏进了宫殿般的建筑。 “亲爱的公爵,你来了?”宽敞的房间里,常常的过道尽头,衣着雍容华贵的男子斜靠在座椅上,一个人站在他的身前。 “陛下。”欠身行礼,公爵的目光落在那个先他一步到达的人身上,“好巧,教皇也在?” 这次出门前,他的幕僚就提醒他要小心教皇的报复,没想到这么快就碰上了。 “我听到一些有意思的事,”皇帝开了口,声音年轻却充满长者才有的底蕴。 公爵挺直了背,对接下来的事态发展并没有太多的在意,可是皇帝接下去的话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我听说有个家伙,手上掌握了这世上几大组织情报机关的机密?” “包括我们赝城。”教皇在一旁补充。 “噢,还包括我们赝城。”皇帝似乎舔了舔嘴唇。 “陛下!”公爵禁不住叫出声。 “呵呵,亲爱的公爵,你不用担心,我对那些秘密本身没有什么兴趣。”说着皇帝的头转向教皇,“你说,那些组织、情报机关为什么不除了这个眼中钉呢?” 教皇向皇帝行礼,目光却落在公爵身上,“他们不敢。因为他们知道若是这个人死了,那些秘密必将公布于世。” 话音未落,公爵已一手揪住了教皇的衣领,“你报复我?!” “怎么敢?”教皇的眼中有阴冷的笑意。 而一旁的皇帝似乎并没有注意他们的举动,“公布于世啊?那么多那么多的秘密,一条两条就够引发一次世界大战了,全部公布于世啊……” “陛下!” 不理会公爵,皇帝兀自笑了起来,“听起来,好有趣呢!” “陛下!那里面也有我们赝城的秘密!” “我们赝城……”皇帝似乎偏头想了想,“那很好啊,赝城也好久,没热闹过了。” 公爵扭过头来,怒视着教皇,“你这混蛋!”一拳就将教皇揍了出去。 噌——拔出长刀,正要再动,手臂忽然僵住,再动不得半分。 大滴的汗水渗了出来,公爵回过头去,皇帝靠在座椅是和,目光不知飘向何处,只是一手朝着他的方向似乎拉扯着什么,隔空握住了他的手臂。 教皇已经爬了起来,站直身体拍了拍衣服,笑得阴邪。 这会工夫,皇帝站了起来,“教皇大人,你可以下去了。公爵,过来陪我喝两杯。” “陛下!那个人是——” 悠悠的声音再一次自雍容华贵的皇帝口中吐出,打断了公爵的话,“没记错的话,那家伙是女祭师其中一个儿子的父亲吧?我真——不喜欢他。” 教皇退了下去,公爵张张嘴,再吐不出一个字。 *** “你搞什么?竟然——”听凤凰说完,女子神情激动的大叫。 “当时那种情况,我也是没有办法才说的!” “噢,不,不行,你现在不能到澳洲去,那些家伙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打爆你的头!” “那就让他们来好了!”凤凰说着,扶住女子的肩,“听着,我现在不能留在这里,这里有我的儿子,我的朋友,我的——爱人。” 女子与凤凰对视,良久。 “帮我。”凤凰抱住女子的肩。 女子垂下头,无声的流泪。 *** 信度躺在床上睁开了眼睛,凤凰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 “我要到澳洲去演出,待会就走。” 信度无言的看着他,轻叹,“这么快?” 凤凰笑着吻吻他的手,垂下头去吻他的额,“你对我总是这么不冷不热的,我一直,在努力追寻你的身影。有时候我觉得你很可恶。” “哦?”信度抬起头,吻他的唇瓣。 “我不知道,到底是我抓住了你,还是你抓住了我。”凤凰笑起来,封住了那张欲说话的唇,“现在别说,等我回来告诉我,等我回来……” 他说,等我回来。 凤凰离开后,女子进了屋。信度躺在床上,看着她。 “女祭师?” “早就不是了。”女子的笑,英姿飒爽。 信度理解的微笑,和他们一样,赝城的叛逃者。 末了,女子说:“你都知道。” “是的,我都知道。”信度回答。 当天晚上,传出新闻,一驾由纽约开往悉尼的客机,在太平洋上空爆炸,没有找到生还者。 第二天,各大报纸用上了这样的标题—— “绝代妖姬,香消玉殒。”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