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爱下堂妻》 序言 【恐怖的自我介绍 衣贝】 “亲爱的,要帮你出书了!” “……” “咦?没听清楚吗?你的书排上进度了,高兴吧?” ……高兴啊!当亲爱的编编这样告诉我的时候,我激动得都说不出话来了!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以为我再也看不到自己的书了呢!呜…… “先别激动得太早,写一篇序给我啊,并附上自我介绍,是要给读者们看的哦!” 青天霹雳!我当时很想说我有自介恐惧症,但是怕打击编编,我忍。 亲爱的读者大人们: 我叫衣贝,我是女生,漂亮的女生,我是女生,可爱的女生。我真的希望这样介绍可以通过编编那一关而不被丢臭鸡蛋…… 好啦好啦!我自白!我是女生,但不漂亮也不可爱,曾有次问my 好了,介绍完毕,一个可怜没人爱的老丫头!亲爱的读者大人们,给我一点爱好吗?不给我,那给我的书也没关系,呵呵! “……喂!你在听吗?” “咦?” “我说了半天你在听吗?” “什么?抱歉你说了什么?” 我没在听,我在发呆兼幻想,我亲爱的编编大人不要昏,我真的有自介恐惧症。是这样的,有一次我加入一个小团体,心情激动的偶设计了好几个版本的自我介绍,可是当真正开始时── “大家好,我叫衣贝,以前……” “以前的事就不要说了。” 一个戴眼镜,猪嘴巴的哥哥这样打断我。 “哦,呵呵,好吧!我刚刚毕业……” “这个也不用说了,每个人都曾经刚毕业。” 站在人群中,我流下冷汗,从此得了自介恐惧症。 我,衣贝,是个女生,喜欢罗曼史,怕胖,爱购物,钱不够花,有洁癖,会涂鸦,无聊会发呆,郁闷吃辣、熬夜、失恋脸上会长痘痘,长痘痘会导致郁闷吃辣、熬夜、失恋…… “stop、stop!” 编编冒火了!嘘……下次再自介,看书先! 楔子 我,决定离婚! 这是纪凌云在自家书桌上看到的一句话,落款日期是三天前,留言人是一个叫唐恬欣的女人。 唐恬欣,做了他三年妻子的人。 妻子,对他来说,单纯到仅具合法意义的名词。 “喂?” “是我。” “……哦。” “你要离婚?” “……嗯。” “给我个理由。” “……我──想要一种全新的生活。” 电话两端仿佛是无尽的沉默,良久── “好的,我会请律师联络你。” 啪!电话挂断。 唐恬欣握着话筒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她缓缓挂上电话,望着窗外飘落的雨丝,涩涩抿起一丝笑容。就这样,结束了。 三年的付出,一通电话,一纸协议,她唐恬欣,和纪凌云再无瓜葛。 第一章 “叮铃铃……” 桌角的闹钟在六点四十五分准时响起,唐恬欣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在发呆三秒钟后,她伸手按掉闹钟,迷迷糊糊的下床,趿着拖鞋直接拐进厨房。 一如往常从冰箱拿出食材,火腿要切薄一点,煎七分熟,少油少盐,蛋要不老不嫩,刚刚沁黄,咖啡要超级提神型的,但她总是会在里面偷偷加一点点薄荷,不知道他尝出来过没有…… 想到这,她顿住了动作,转身,怔怔走出厨房返回卧室,愣了足足一分钟,缓缓咬住嘴唇,无声滑坐在床角。 她怎么忘了,从昨天开始,她就已经不再是纪凌云的太太了。 盛世大厦三十八楼,一间大到足以容纳一百人的会议室里,偌大的会议桌两边分列数十位高层管理人,可却没一个敢轻易出声,因为就连坐得最远的记录小妹也看得清楚总裁脸上的乌云密布。 纪凌云冷冷的环视一周,最终目光落在面前乌亮的桌面上,眉心一紧,开口道:“怎么没人说话?难道舌头都被猫咬掉了吗?康科长──” 目光一转,被点名的人立刻寒毛竖立,汗流浃背。 “会计科是人手不够还是有别的问题?这一季的报表不是应该在两天前就送到我办公室的吗?为什么到现在我连张纸片都没见到?” “呃──报告总裁,因为政府从这个月起推行新的核算方法,所以适应新程序也要耽搁几天,这件事我已经向您呈过报告了,难道您……” 纪凌云眉头一挑,一旁的秘书立刻附耳道:“总裁,康科长的报告我夹在昨天早上的文件夹里送进办公室的。” 昨天早上……他的目光霍地沉了几分,随即呼出一口气。 “散会。” “呼……” 待总裁一离开会议室,所有人都长吁一口气,又交头接耳起来。 “总裁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是不是公司出了什么大问题?” “别胡说……” 回到办公室,纪凌云把自己抛进偌大的皮椅里,盯着落地窗外的天幕久久,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直到秘书敲门进来。 “总裁,这是康科长说的那份报告。” 秘书尽职的从桌上的文件夹里翻出那份被遗忘的报告放在桌面上,看到桌角动也没有动过的早餐,那是她早上专门从楼下西餐厅替他买的,可显然对于外卖他并不感兴趣。 当然,比起以前…… “放那好了,你先出去。” 头也不回,纪凌云对那份迟到的报告一点也没兴趣。 “是。” 秘书点头转身,可没走两步却被叫住。 “梁秘书──” 梁微微回头,惊讶的看到总裁脸上竟然浮现一丝挣扎。 “我──” 纪凌云想说什么,可只吐出一个“我”字就再也说不出口,僵持了半天,他摇摇头。 “没什么,只是想说员工餐厅换厨师了吗?今天的早餐看起来差很多,咖啡的口味也怪怪的。” “咦?” 梁微微顿时紧张起来。 “没有吗?” 盯着桌角那份看起来相当油腻的三明治,以及那杯让他喝下第一口就绝对不想再喝第二口的咖啡,纪凌云的眉头微微皱起。 “哦──或许是原先的厨师今天有事,明天我会提醒他们。” 她急中生智撒了个谎,可心里却不住发毛。老天!早知道总裁观察得这么入微,当初打死她也不敢答应恬欣偷梁换柱,这下可好,她要到哪里去找人做今天之前的特别早餐啊! 没有看到秘书脸上的一惊一乍,纪凌云挥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他只是想找个人问一句,他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从早上起来,就没有一件事是顺心的?他穿了颜色完全不搭的衬衫,找不到袜子,击不好领带,责问佣人反被佣人顶嘴,说谁要他赶走夫人。 赶走?唐恬欣是他赶走的吗?半个月来他忙得压根都快忘记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了! 看到桌角的咖啡,他更是嫌恶的推开,现在连一向对味的咖啡都觉得少了什么。 而走出办公室的梁微微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拧起眉头,斟酌了好久,最终决定还是打个电话。 “叮铃铃……” 电话声打断唐恬欣的发呆,她懒懒接起,一如往常。 “喂?” “在干什么?发呆还是睡觉?” 电话那边传来好友的揶揄,她涩涩一笑,“发呆。” 粱微微莞尔,“就知道!哎……你们这又是何苦呢?” “咦?”唐恬欣不明所以。 “一个发呆,一个阴沉易怒,如果没有离婚,你现在肯定不是在煮咖啡就是在送咖啡的路上,而总裁大人也不会为了咖啡的口味而向我这个小小的秘书抱怨。” 唐恬欣微微一愣,随即迟疑的问:“他喝出来了?你──告诉他了?” “喝不喝的出来,知不知道是你亲手煮的,现在讨论这些有用吗?别忘了,昨天早上你们才在离婚协议书上双双签字!” 梁微微忍不住挖苦好友,不明白为什么明明爱得入骨,却又做出这种让人扼腕的决定。 微微抿紧嘴角,唐恬欣垂下眼,却遮不住眼睛里的落寞,半晌才轻声开口,“你说的对,我不该再关心他。” “别别别!千万别这么狠心!事实上我打这通电话,就是来请大小姐你再关心关心他,就当是乐善好施好了。” 被她耍宝的语气逗笑,唐恬欣笑骂,“你在说什么啊!” 他是高高在上,不知道被多少人羡慕的人,怎么会需要乐善好施?她的,就更不必了,三年的付出以失败告终,而他却连一句挽留都没有,这不是最好的证明吗? “我是说咖啡!拜托,大小姐,你别说不干就不干,他喝了你三年特调咖啡, 口味都习惯了,现在突然要我到哪里去找相同口味的啊?我可不想总裁每天早晨看着咖啡皱眉头,追着我问餐厅的厨师是不是真嗝屁之类的问题!” 梁微微故意说得夸张,只希望唐恬欣别拒绝。 轻轻咬住嘴唇,唐恬欣拧起了眉心挣扎了足足一秒钟,微微叹口气。 “火腿要切薄一点,煎七分熟,少油少盐,蛋刚刚沁黄就好,咖啡要巴西山多斯,在西门町一家咖啡店有卖,我会把电话给你,记得在煮的时候加一小片薄荷就好了。” “等等恬欣──” “微微,”她打断好友的话,轻轻道:“我努力了三年,如果不是彻底死心,不会提出离婚,三年,够了,我想我该有自己的生活。” 放下电话,唐恬欣整个人有片刻的怔忡,直到脚边有骚动,她才回神,笑着蹲下身,抱起昨天从街角因为一瓶牛奶一路跟她回来的小猫,不由得再度陷入沉思。 他──也不习惯吗?和她一样? 小猫欲舔她的鼻尖,她笑着躲开,随即起身走进卧室,床边几本书和相簿是她简单带走的行李之一。 没想到他会那么干脆的答应离婚,不过── 翻开相簿,望着三年生活惟一的写照,照片上的他穿着一身白色西装,表情严肃,而靠在他身旁的她身着笨重的婚纱,居然也笑得那么甜蜜,她苦涩的抿起唇。 当年由父母安排相亲见面,她对他一见钟情,等不及毕业就答应嫁给他,以为做一个好妻子终会得到他的青睐,毕竟当年他求婚时说的就是──我需要一个妻子。 三年来,她从连开水都不会烧的大小姐,到练就一手让人垂涎的好厨艺,从看到社交宴会就头痛,到每星期心甘情愿陪他母亲去沙龙听那些阔太太八卦,为了他,她几乎完全改变了自己。 可结局,却不是她所期望的,她知道,他不会爱她。 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妻子,单纯的名词代表,除此之外不具任何意义。 对于纪凌云来说,盛世企业才是最重要的吧。 而她,或许只能算是他生命中一个小小的过客,用不了几天,他就会恢复到一如往昔的忙碌中。 东区一家酒吧里,时下最目的迷幻音乐震耳欲聋,昏暗的灯光下人潮涌动,转角的包厢里,唐恬欣轻轻皱着眉,盯着面前不断被注满的酒杯,胃里刚下肚的酒精叫嚣着刺激她迟缓的神经。 “来来来!刚才那一杯是庆祝我们好朋友再重聚,现在这一杯则是为了祝贺我们的甜心重返单身!恬欣拿杯子啊!” 唐恬欣迟疑的望着大家,摇摇头。 “不能喝了,再喝我真的要醉了。” “醉?你还骗得了我吗?你忘了我可没忘,当年参加婚礼时,我可是亲眼看到你千杯不醉的哦!来来来,今天我们也喝个不醉不归,离婚没什么了不起的!” 酒杯被递到她面前,唐恬欣难以推辞的接过,她不能说当年酒席上喝的是水,惟有皱着眉头一口灌下。 今天是大学同学聚会,当年她还没毕业就嫁人了,这么多年和大家也都少有联络,没想到昨天居然接到大学室友小丽的电话,无法推托,只能出席。 可小丽那大嘴巴,一见面居然就告诉所有人她重新恢复单身的消息。 “呵呵就是!你看我们这帮同学就你最早结婚,一晃眼又单身了,还记得当年我们睡上下铺的时候,你这丫头呀,每天就会抱着小说又哭又笑,看到劈腿的情节就大骂三字经,我当时就想,以后你老公如果劈腿可惨喽!” “哈哈……”一群人大笑起来。 “那么恬欣,你老公是不是因为劈腿被你踢飞的啊!” 酒过三巡,大家说话都失了分寸。 不知是酒精还是老公两个字烧得她冒火,唐恬欣抿抿嘴角,端起桌上酒杯重重一放。 “不是说要庆祝我新生吗?你们这样总是翻我旧帐到底什么意思啊!” “哦──我们的甜心小姐生气喽!” “呿!我会学不乖和你们一般见识才怪!从现在起你们闭嘴,酒我自己会喝,今天不醉不归!” 说罢仰头灌下金黄色的液体,立刻引来同伴的尖叫欢呼,火辣辣的酒精立刻灼热全身每一个细胞,唐恬欣豪气的擦去嘴角酒渍,放眼包厢外霓虹闪烁、人声鼎沸的盛况,一种想释放的冲动让她使劲甩甩头发,转头对一旁的童小丽道:“走!我们跳舞去!” 纪凌云早就注意到包厢外舞池中那抹恣意舞动的身影,起初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温婉如大家闺秀的前妻,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又怎么会在舞池里扭动身体招蜂引蝶? 可再仔细一看,他确定自己没看错。 皱起眉心,微微敛眼,凌乱的灯光下,她身上原本复古的黑色麻纱衬衫,居然变成了引人注目的透视装,黑色胸衣若隐若现,细肩带小可爱下的细致腰身更是挑逗着舞池里所有男人。 她难道没发现自己已经被层层围住了吗? 发觉到总裁的脸色不对,梁微微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由得吃惊的张大嘴巴。 “这──” 那不是恬欣吗?!她、她怎么会在这里?梁微微吓得不轻,再看一眼上司阴沉无比的脸色,顿时起身冲向舞池里的人。 “恬欣!” “咦?微微?!” 唐恬欣被一把拉住转身,看到来人居然是梁微微,惊讶的大叫。 “你怎么也在这?刚好,我来介绍,小丽,我的大学室友;微微,我的好朋友。哦对了,她还是我丈夫的首席秘书,哦错了,应该是前夫才对。” “你喝酒了?!” 这番颠三倒四的介绍方式和一口的酒气让梁微微惊讶不已,她紧张的拉住唐恬欣道:“你醉了,我送你回去。” “nonono,我没醉!” 虽然音乐声震得她头痛,唐恬欣却觉得全身细胞都在跳跃,她挥开好友的手笑着说:“我没醉,我只喝了这么一点点哦!不信你去问小丽,不过刚好,你来了,我们再去喝啊!” 说罢就要拉人冲向包厢,脚下却一绊,整个人就这样斜斜向前倒去。 “恬欣!” 童小丽和梁微微的尖叫才出口,就见唐恬欣倒入一个宽阔的胸膛。 “吓!总裁……” 梁微微头痛的不知道如何应付眼前这一幕,尤其上司的脸色黑得吓人。 “咦?你是──纪凌云?” 被一双大掌扶着才站稳的唐恬欣,抬起头就对上一双利眼,眼前恍惚的幻影分成两三个,她藉着酒意咧嘴笑,“原来你也会来这里啊?!我还以为你只喜欢待在冷冰冰的办公室里呢!” 纪凌云皱紧眉头,她脱口而出的酒气让他的火更大,他盯着她的醉眼说:“这句话应该我来问才对,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我……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呢?” 唐恬欣笑着摇头晃脑。“我离婚了啊!你不知道吗?我恢复自由了,为什么还要守活寡啊?” 说最后一句话时她已经歪了脑袋跌进他怀里,显然醉得不轻。 握住她细致肩头的手不由得发紧,纪凌云看向一旁呆立的两个女人,后者立刻有了反应。 “嗨……你好!我、我是恬欣的大学室友,还去参加过你们的婚礼……哦抱歉!” 童小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只差没咬掉自己的舌头,摇摇头,她干脆坦白,“今天大学同学聚会,我硬拉恬欣来的,但没想到她会喝醉。” 纪凌云眉心紧皱,弯腰抱起怀里醉到不省人事的女人,转身走出舞池。 梁微微立刻跟出了酒吧,手脚俐落的帮忙打开车门,看上司几乎毫不怜香惜玉的将好友塞进车里,她小心翼翼的道:“王总他们还在里面,不如我送──” “你进去吧,稍后招待他们去按摩,所有花费记在我帐上。” “是。” 望一眼车厢里昏昏沉沉,不住呓语的醉女人,梁微微压下担心,关好车门。 目送车子离开,她无奈的叹息,“恬欣啊恬欣,不是我不帮你……” 纪凌云抱着唐恬欣回到家,将人直接扔在床上,看着她在偌大的床上翻身继续睡,他扯落领带,大力呼出一口气,蹙眉转身走出卧室。 再返回时,身上已经换了干净的休闲服,端着一杯温水靠近床边,看着眉头紧皱,表情痛苦的女人,纪凌云无声叹一口气,弯腰俯身揽起她的肩膀,轻拍她红通通的脸蛋。 “起来,喝点水会舒服点。” 迷糊中听见有人在唤她,唐恬欣睁开发涩的眼睛,眼前的人居然有三个影子,可是每一个都像她前夫,她吃吃笑开,伸手。 看她的样子似乎是醒了,可却只是傻傻笑着探手过来,纪凌云没好气的避开她的小手,确定她醉得不清,沉声质问,“这就是你想要的新生活?” “……这是梦吗?” 唐恬欣答非所问,眼前有很多个他,伸手却总是摸不到,于是她确定这是梦,她居然在梦里遇到了他,想到这,她不由得再度吃吃笑开。 皱眉看她孩子气的表情和举动,如果这就是她所谓的新生活,他一定不会答应。 “为什么喝酒?” 记忆里她从不喝酒的,即使是婚宴上,喝的也是被掉包的矿泉水。 “为什么你要工作?哈……答不出来吧?所以我也答不出来。” 神智不清的唐恬欣说起话来颠三倒四。 “为什么喝酒?为什么头痛?为什么我下定决心离开你,你竟然又跑到我梦里来?你能告诉我吗?” 她抬起头,一双被水雾洗得亮晶晶的眼睛顿时对上他的,纪凌云心口一窒,仿佛被什么扎了一下。 脑海里浮现之前她在他怀里呢喃的话,她居然说自己在守活寡?他知道自己工作忙,很多时候忽略了她,可却没想到她这么介意。 他柔声道:“算了,不早了,睡吧。” 如今一纸离婚协议书将他们之间的关系撇清,再说这些,又有何用? 将手上的水杯放在一旁准备起身,却发现衣角被什么拉住,他低头,一双小手紧紧的握着他的衬衫一角,挑眉看过去,她的一双大眼睛晶莹闪烁,楚楚可怜。 “再留一下下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快走好不好?” 唐恬欣知道这是梦,也只有在梦里,她才敢这样任性一回。 再留一下下,再陪她一下下,再让她看一下下,虽然他们已经分手了,可她还不想忘了他的脸。 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她欲流又止的眼泪?纪凌云拧眉坐回床边,看她的小手再度爬上自己的脸,这次他没有避开。 “你知道吗?也只有在梦里,我才能这样对你任性,才能摸摸你、抱抱你──” 这女人以为他是玩偶吗?摸摸抱抱? “如果这不是梦,你又怎么会在我身边?一定是在开会,一定是在办公──” 纪凌云挑眉思索,她说的没错,今晚如果不是遇到她,招待完王总,他会回公司,还有一些文件没看完,最后索性直接睡在办公室后的休息室,反正他已经离婚了,可以理所当然的把办公室当家。 一双小手轻轻揉着他紧锁的眉心,纪凌云回神看她,就见她轻启朱唇,一朵笑窝在唇角,孩子气的朝他眨眼睛。 “你知道吗?结婚前妈妈说做个贤良淑德的好妻子,这样就可以得到婆家人一辈子的疼爱。” 贤良淑德?的确,这是他挑妻子的条件,但他以为这也是她本来的性格,难道不是? “所以啊,结婚后我就努力做个好妻子,做饭、洗衣服,虽然有佣人,可我觉得他的衣服由我来洗这样才好,连婆婆也夸我乖巧。” 印象里母亲似乎的确对她很满意,总是在他面前夸她。 “可是──” 看她顿时一张小脸垮了下来,眼睛里的光彩全部抹灭,纪凌云不自觉皱起眉头,“可是怎么了?” “可是他不喜欢。”唐恬欣微微咬住嘴唇,半晌后,小声喃喃道:“他宁愿待在办公室里也不愿回家,宁愿在公司一个人吃饭,也不想回家和我共进晚餐。” 纪凌云张口想解释。他不是不愿意,只是公司里有太多事需要他解决,而他以为当初她答应嫁他,就该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 “我保证!我保证我已经尽力了,用尽了全力让自己不去打扰他,我知道他工作忙,所以拚命让自己有事做,不去想他,我跟厨师学做菜,偷偷告诉你哦……” 她突然凑近他,小手圈在唇边。“原本我连开水都不会煮,呵呵,不过,现在我可是随便就能做一大桌菜呢!他爱吃的糖醋排骨、丝瓜烩肉、醋溜虾球、梅干扣肉、南瓜银耳盅──” “恬欣。” 纪凌云打断她的如数家珍,好奇他平日大多都吃外食,她怎么会知道他的口味?同时也因为她眼睛里交替的光彩和落寞心疼。 “哦,抱歉,我离题了。”唐恬欣弯了嘴角,使劲摇摇头,“反正,连婆婆都夸我做菜好吃,可那个大笨蛋却从来没夸过。” 听到她居然骂他大笨蛋,纪凌云不禁好笑,也觉得委屈,他甚至都不知道她会做菜,又哪来的时间夸她? “还有啊,人家最讨厌什么宴会酒会的了,可为了讨他欢心,每次都还是要去,可他只要一谈起公事就压根忘了我的存在,甚至有一次居然把我一个人扔在酒会上,和新结交的客户跑去别的地方畅谈,我找遍了酒店也找不到人,那时外面下着大雨耶!虽然最后他想起来,赶过来接我,但当时我真的好伤心……” 记忆里似乎当真有这样一回事,似乎是他们刚结婚不久,当他发觉少了点什么而赶回酒店时,她孤零零的站在雨幕后,像个被遗弃的小可怜,可看到他却依旧扬起笑容,于是他更加确定她是被教养得极好的大家闺秀,也更加肯定自己娶她为妻的决定是正确的。 现在才知道,原来她不是不怨,而是一直压抑在心中。 “还有啊!你不知道,我也很不喜欢陪婆婆去什么阔太太俱乐部,可是因为无聊,所以只有去。那些太太们真是很八卦哦!什么事她们都知道,呵呵……说不定大家已经知道我们离婚的事了呢!” 说到这,她又摆摆手更正。“错了错了,不是我们,是我和他,你虽然是他,但又不是他,你只是我梦中的他……呵呵,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你喝醉了。” 纪凌云将她按进枕头里,拉过一旁的被子盖在她身上,盯着她困惑迟疑的眼睛,叹了一口气。 “睡吧,我不走,一直到你睡着。” 他的软言软语让唐恬欣更加确定这是可以让她有恃无恐的梦,她伸手拉住他的手,顺着他的手臂,温热掌心一路攀到他衬衫下的胸口,是有意也似无意,柔嫩的手指拨弄他胸前的敏感地带,掌心下的肌肉顿时变得僵硬。 细嫩的肌肤如同带着火种般点燃了纪凌云的欲望,他一把抓住她的小手,鹰眼盯着她迷蒙的眸子。“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你醉了!” 如果没醉,不可能把此时当梦境,不可能对他说出刚才那些抱怨。 “嗯,我是醉了。” 唐恬欣如同小朋友一样点头承认。 “乖乖睡觉,不许乱动!” 纪凌云将她的小手压在被角,沉声警告,虽然她醉了,可他男人的本性没醉,不确定自己也有酒精作祟的身体是否能抵抗她再一次毛手毛脚。 “我是醉了,可这是梦啊!如果是在梦里──” 她起身凑近他,一张微醺的小脸迎向他,轻吐着炽热而湿润的淡淡酒气,星眸微张,她不知道这些对男人来说都是最不可抵挡的诱惑,只是单纯的想满足自己最后的一点小心愿。 “如果这是梦,你能不能抱我一次?轻轻的、温柔的抱我一下下?” 她的靠近让纪凌云呼吸一窒,全身紧绷的想退后,却被她轻轻揪住衬衫边缘,掌心贴着他的肌肤,能明显感觉到他如擂鼓般的心跳,她浅浅勾起唇角,望着他,“我……不想带着遗憾离开你啊……” 如果说理智尚能抗拒诱惑的话,自她眼角滑落那滴泪时,纪凌云的防线也全盘瓦解了,俯身吻住红唇,他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声音──我不想带着遗憾离开你。 就算是签了字,她还是他的妻,因为她说了,说她不想离开他…… 唐恬欣总算知道什么是自作孽不可活了,如果她没有冲动的想灌醉自己,如果她没有冲动的想放纵自己,就不会在那么尴尬的情况下遇到他,更不会喝到失去知觉,被他带回已经不属于她的家,也就绝对不会出现眼前这让她惊吓到发不出声音的画面! 他,纪凌云,她过期三天零六个小时的丈夫,此时正一丝不挂的躺在她身旁,睡得香甜,如果不是前面提到的身份,她一定会摆好姿势欣赏个够,毕竟他的身材简直和美术馆里的大卫雕像有得拚! 可现在她惟一的反应就是想放声尖叫!上帝啊!原谅她吧!昨晚她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她会和离婚三天的前夫赤裸裸的躺在同一张床上?! 再看看被单下一身清凉的自己,她几乎想立刻去买一千块的豆腐撞! 咬牙!切齿!仰天暗自长啸之后,一双大眼心虚的瞄向床上依旧和周公在一起的男人,唐恬欣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吃干抹净跑为先! 她不想要他醒来后看不起她,不想要他知道她才刚离婚就买醉,更不想让他以为失去了纪凌云的唐恬欣,没有能力照顾自己、过新生活。 她还记得他们是在酒吧相遇的,依照她对他的了解,他也一定喝了酒,否则怎么不送她回家,反而拉她来这里,还跟她……所以他极有可能和自己一样,压根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所以── 只听卧室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片刻,在一声压抑的关门声后,纪家大宅再度恢复了平静。 纪凌云睁开眼睛,望着那闭阖的门板,一双黑瞳明亮而清澈,视线停在枕头上遗落的一根发丝,平和的眉心缓缓蹙紧。 他以为,离婚是她想要的。 但从她昨晚的呓语听来不是那么回事。 他以为,她不想离开他了。 但从她轻声收拾离开的样子看来不是那么回事。 他似乎……并不全然了解自己的小妻子在想什么。 至少,不像他以为的那么了解。 第二章 “呼……” 清晨,一切都还在睡梦中等待苏醒。 唐恬欣溜回自己房间,坐在床边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她几乎快把肺憋炸了,才阻止自己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老天!她怎么可以和纪凌云上床?! 拉开床头抽屉,手指几乎颤抖的拿出一张纸,摊开在掌心,两人的名字赫然在目,证明他们的确已经离婚了。她藉此抚平自己狂跳的心。 “哦……”她的脑袋好混乱。 双手抱着疼痛不止的脑袋呻吟,最终她决定痛痛快快洗个澡,期待这一切令她头痛的烦恼能像肥皂泡沫一样被冲走。 可等她从浴室昏昏沉沉定出来时,就见应该远在澳洲旅游的母亲竟然坐在自己房间里。 “咦?妈你们回来──妈……我……” 话尾在看到母亲手上捏着的那张纸时吞下,所有招呼顿时化成断断续续的字句。 “恬欣,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妈……妈你别在意,那只是──” “别在意?!” 萧玫的嗓音立刻高了两个八度,她起身,攥在手心的纸张犹如秋风中的落叶,瞪着女儿苍白的脸色,通红的眼睛,正想问个究竟,却突然停住。 唐恬欣被母亲突然凑近的举动吓到了,她微微屏息,默念自己已经刷过牙,希望酒味不要那么明显才好,可── “你喝酒了?” 哦,老天!饶了她吧!她暗暗呻吟一声,无力的看向一脸不可置信的母亲。 “妈,别替我担心,我没事的,原本想等事情都结束,等你和爸从澳洲回来再对你们说的,其实我──” “结束了?什么结束了?你和凌云的婚姻就这样结束了?告诉我你做错了什么?他凭什么这样对你?” “妈,不是这样的,我没做错什么,他也没对我怎么样,只是我──” “你没错他也没错,那是我看错听错了?你们没离婚对不对?这张纸是假的对不对?”说完,她火大的就要把手上的离婚协议书撕烂。 “妈!不要!” 唐恬欣不顾一切的扑上去抢下母亲手中的协议书,头痛心也痛,其实她还没有准备好面对这一切,原本以为父母都在澳洲旅游,这一段时间足够她整理好心情坦然面对,将一切解释给他们听,可现在来得太突然了。 “怎么了?怎么一进门你们母女俩就闹别扭?”唐律己走上楼,就见到女儿和妻子僵持的局面。 萧玫心疼的看着女儿,她不是气女儿离婚不说,而是不敢相信她离婚了。 自己的女儿她了解,恬欣有多爱凌云她知道,会下这个决定,可想女儿有多委屈,而且她还喝了酒,她怎么舍得他们夫妇俩从小到大护在手心的宝贝受这种委屈?她转身推开丈夫,迳自奔出家门。 唐律己不明所以,望着冲下楼的妻子,再看向跪坐地板上,神情黯然的女儿,莫名的道:“恬欣,到底怎么了?” “纪凌云!你给我出来!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坏家伙,有胆就出来见我!” “唐妈妈──” 办公室的门被咱的推开,纪凌云从公文中抬起头,就见前岳母一脸震怒,而一旁的梁微微则一脸为难的担忧。 他挥挥手对秘书道:“麻烦你送两杯茶进来。” 梁微微点头转身出去,小心的关好门,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打电话通知好友。 “妈,您怎么来了?” 纪凌云阖上文件夹,起身走出办公桌。 “妈?我没这个福份听你叫一声妈!” 萧玫气急攻心,语气自然强硬而尖酸。 至此,纪凌云大概知道她为何而来了,他点头。 “是为了我和恬欣的事吗?” 没想到他居然丝毫都不觉得难以启齿,萧玫顿时瞪着利目大喝,“纪凌云,我原以为你是个稳重守信的人,才将我家恬欣放心交给你,结婚三年,恬欣有哪一点做得不如你意? “我含在嘴里怕化,心疼都来不及的宝贝女儿,送进你们纪家什么苦没吃?做饭洗衣操持家务,恬欣哪一件没做?她犯了什么错要你这样对她?” 此时梁微微轻叩门板送茶进来,看到萧玫青白交错的脸色,更加替纪凌云担心,遂转身出门拨通好友的电话。 “妈,我知道──” “别叫我妈!”萧玫愤怒的打断,“既然你背着我们和恬欣离了婚,我们又有什么能耐承受得起!” 无声叹息,纪凌云目光落在杯中渐渐沉淀的茶叶,良久,他拧了眉心道:“我可以理解两位长辈知道这件事的震惊和愤怒,但不知道您听过恬欣的想法了吗?” “恬欣?!你期望她对我们说什么?不觉得这样太残忍了吗?怎么能抛弃她,却还要我可怜的女儿来承受这一切羞辱,要她亲口对每一个人说,她被你抛弃了?!你怎么能这么坏!亏恬欣还说你没对她怎样!” 回想离开时女儿瘫坐在地上让人心疼的样子,萧玫的眼睛不觉湿润。 纪凌云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决定缄口,对于此时满心愤怒的长辈,他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正当气氛压抑得让人忍无可忍时,门再度被撞开了。 “恬欣?!” “妈!你怎么──” 接到梁微微的电话,得知母亲居然跑来找纪凌云麻烦,唐恬欣顾不得狼狈就急急赶来。 进门看到表情铁青的母亲和沉默的前夫,她猜测自己或许来晚了。 她静静的走过去拉住母亲的手,“妈,我们回家。” “等等!” 萧玫抓住女儿,转身瞪着纪凌云。 “既然都来了,那就让他说清楚,你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他这样对你!纪凌云,如果你说得有理,我二话不说就带恬欣走,从此以后我们唐家人绝不打扰纪先生的新生活!” 见母亲说得毫无转圜的余地,再看向纪凌云,他一脸镇定,只是眉心的皱折和眼睛里的波动难掩复杂,对上他的眼睛,唐恬欣自知理亏,无奈之下松了母亲的手,咬牙小声道:“是我要离婚。” 萧玫起先没听清楚,愣了一秒,缓缓转身,望着垂目低眉的女儿迟疑道:“什么?” 唐恬欣抬起头,虽然迟早要跟父母说清楚,但没想过要在前夫面前说,她不想在他面前亲口承认先提出离婚的是自己,那好像在告诉他错的人是她,是她不够努力。 但她现在也只能强迫自己坦然的迎视他的目光,清晰而沉重的重复,“提出离婚的人──是我。” 那目光,曾经是她目光的追随。 这个人,曾经是她全部的理想。 而如今,既然说放手,就该放手了,即使到这一秒,她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有勇气先提出分手。 萧玫不可置信的瞪着一脸惨白的女儿,良久,抖着声音道:“不可能……你……你不是告诉我你有多爱!!” “妈!” 唐恬欣打断母亲的话,咬住下嘴唇,缓缓摇头,用目光制止母亲再说下去。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前夫脸上。 “抱歉,原本我准备等爸妈从澳洲回来再告诉他们的,没想到旅行提前结束,对于发生的一切……我很抱歉。” 纪凌云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她疏离的致歉,他的心竟有些疼痛,但真开了口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摇摇头,“我也有责任。” 一股热意瞬时涌上鼻腔,在眼眶湿润前,唐恬欣匆匆低下头,她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他善意的温柔。 “妈,我们走吧!”她用几乎哽咽的语气向母亲道。 望着女儿的目光,萧玫纵然想再追究,却也心疼不忍,看一眼表情复杂的纪凌云,她叹口气摇摇头,走出办公室。 “恬欣──”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的背影,这两个字就这样自然的逸出口,也许是他没看过她这样落寞的背影,不,应该说他从来没看过当了他三年妻子的女人的背影,他向来是只往前看的,当这个总在他身后的女人走向前时,他第一次觉得害怕,觉得不喊这么一声,他就要失去什么了。 唐恬欣微微一怔,泪水很快夺眶而出,抬手匆匆擦掉眼泪,她牵强的挤出一丝笑容,却不敢看他的眼睛、不敢开口。 “你……真的没事吗?” 他真的不懂,到底什么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离婚,他答应了,可她看起来更像是被抛弃的人,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做错了什么? 心头一惊,她随即用力点点头。“我没事,你放心。” 说完她夺门而出,一颗心闷得发疼,泪水也滂沱而下。 她不要这样的温柔,在他们已经成为陌生人后。 她会没事的,虽然依旧爱他,虽然根本还忘不了他,但她想自己很快就会没事的。 没事,没事,短暂的痛苦,远远比站在他身边,却永远等不到他的心来的好。 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纪凌云的眉心益发蹙紧。她没事吗?为什么转身的瞬间,他在她的眼底看到浮光闪动,那难道不是眼泪? 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他开始怀疑,离婚对他的影响力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微不足道,他开始怀疑,唐恬欣对他来说不仅仅是妻子的代名词,否则,望着她,心为什么会莫名刺痛? 半晌,梁微微端着一杯咖啡进门,看见上司双手环胸背对她站在窗边,不由得无声叹口气。 “新泡的咖啡,总裁,来一杯吧!” “谢谢。” 纪凌云走回办公桌前,他从来不在外人面前显露情绪,端起桌上咖啡啜上一小口,心中阴郁立刻散去许多,闭上眼睛,淡淡的清凉沁入心脾。 睁开眼见秘书居然还在,他微微惊讶。 “还有什么事吗?” “你……还好吗?如果需要休息,我会将下午的行程排开。” 出于秘书的职责,她有义务保证总裁的精力足够应付公事。 “谢谢,我没事,不过还是要麻烦梁秘书一件事。” “请说。” 纪凌云涩涩笑笑,指着桌面的咖啡,“麻烦帮我多泡几杯,我想今天我可能比较需要。” 准确的说,最近他才发现,他几乎有些依赖这杯能带给他莫名清凉的咖啡。 梁微微思量再三,决定将一切全盘托出,因为她不想再看好友沉浸在痛苦中,一个人挣扎。 “总裁,算我鸡婆,以下的话我以恬欣好友的身份跟你坦白。” 纪凌云有些吃惊的挑眉看向她,她当他的秘书两年多了,他不认为她有什么事情需要向他如此郑重坦白的啊。 “事实上,长久以来你喝的咖啡、吃的午餐,包括偶尔的宵夜,都不是公司餐厅做的。” “哦?” “所有的一切都是恬欣亲手制作。” 对于这个答案,他怎么也想不到,望着秘书一脸肯定,他缓缓紧了眉心,目光落在指间那一杯咖啡上,一时之间说不出心头是什么滋味。 “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两年前我当上总裁秘书时,她来找我,拜托我调换餐厅的餐点,换她送的饭菜给你,并要我答应不让你知道。两年来,她每天一早就会送一大壶咖啡来公司,中午会送饭菜,下午如果我告诉她你没有应酬,要加班,她更是会连宵夜都一起送来,因此我的胃也受益良多。回想那个娇小丫头每次费力的提一大堆东西来公司的狼狈样,我猜她一定很爱很爱总裁。” 纪凌云闻言,喉头有些酸涩,心紧紧缩了一下。 她……很爱很爱他吗?可是为什么要离婚? 梁微微看他说不出话的样子,知道这些话对他的震撼很大,但有些话不说开,会变成永远的遗憾。 “有人说最远的距离就是爱人在你身边,却看不见你,我想恬欣就是因为付出太多,却仍遭到漠视,才会选择离婚,才会说……她死心了。” 死心了! 这三个字震得纪凌云手一晃,褐色液体沾了他满手,而他却仿佛压根没感觉到手上的烫,只是那烫变成炙热,一直窜到心底,变得有点疼、有点酸。 “总裁?!” 看到一向镇定自若的男人因为恬欣的一句死心而失神,梁微微不知自己再说这些是对还是错,毕竟他们已经离婚了。 但她就是心疼好友,如果换她是恬欣,别说三年,就是一年那种寂寞的滋味也无法忍受,因为她算是恬欣之外,最了解这男人对工作有多狂热的人吧! 半晌,纪凌云抬头望向她,眼睛里有无法掩饰的迷茫和困惑,他喃喃道:“这些──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知道吗?恬欣很喜欢一首歌。”说到这,她没再多说便走向门口,离开前口里哼着的歌,一字不漏的传进纪凌云耳中。 “他还不懂,还是不懂,离开是想要被挽留,如果开口那只是,我要来的温柔,他还不懂,永远不懂,一个拥抱能代替所有,爱绝对能够动摇我……” “你是傻了还是受了什么刺激?当初见他一面就嚷着要嫁他,结婚后又对我说你是多么爱他,甘愿为他做任何事,为什么现在会这样?难道说──难道说你不爱他了?你变心了?!” 萧玫激动的追问着女儿,即使到现在,她仍然不相信离婚竟然是女儿提出来的,往日女儿谈起女婿时的热烈眼神,她到现在还记得,对爱情如此执着的恬欣怎么会提出离婚呢? 唐恬欣一言不发,满脑子想的都是其他事,对母亲的追问压根没听进去多少。 他没提起昨晚,是因为碍于母亲在场,还是真的如她所料,他当晚也醉了?算了,就当他也醉了吧。 “恬欣,你倒是说句话啊!”唐律己也催促。 他最后的那声叫唤还有问候也让她耿耿于怀,她从没看过他这么温柔的对她……不!不行,她不该老想着他的事。 “恬欣……” 不管是昨晚的事、今天的事,她通通不需要理会,从今以后她要学着忘记,忘了他,开始新的生活,完全没有他的生活。 “……你这样子要怎么过下去?你才二十三岁!叫我和你爸怎么放心?大学没毕业就嫁给他,这几年过的是什么生活,除了家务事你还会做什么?你爸公司这两年越来越不行,你以为我们去澳洲是单纯旅游的吗?我们还准备结束公司买栋房子在那边养老算了!可现在你……哎……离开纪凌云你要怎么办?” 萧玫越说越难过,越为女儿觉得不值,不舍的流下眼泪。 唐恬欣回神,看着母亲,心头万分自责却也无奈,咽下哽咽,她道:“妈,你放心,离开他我一样能生活的很好。” “恬欣,你和凌云之间,真的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唐律己心痛的望着憔悴的女儿。 她轻轻,几乎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小声说:“爸,我提出离婚,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经过很长时间考虑的结果,相信我,我的痛苦并不少一分,但是我认为长痛不如短痛──” “你还爱他对不对?” 萧玫激动的抓住女儿的手,她了解女儿,只要她还对纪凌云有爱,这事就还有挽回的余地,毕竟纪家那边也不会轻易同意他们离婚。 “我爱他。”唐恬欣反握住母亲的手,也不隐瞒。 “恬欣──” “正因为我爱他,所以不能待在他身边,眼睁睁看自己因为爱他而枯萎!待在最亲近的地方,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他没有错,或许我们……注定有缘无份。” 接下来的日子,唐恬欣不知道父母是否已经接受了事实,但为了让二老安心,她强迫自己用最短的时间走出情伤。 剪去留了三年的发,变回学生时期俐落的短发,整个人都变得轻盈许多,心情也仿佛如此,只要不刻意想起。 她还找到了工作,在一家私人画室教小朋友画油画。油画是她读艺术大学时的主修,只是因为没有毕业而学术不精,不过以她的基础和天赋,教初学的小朋友们还是绰绰有余。 她结交了新的朋友,生活也充实许多,三餐简单到面包牛奶,不必再费苦心去超市大采购或换食谱,她以为一切都进入正轨,直到接到他的来电。 “你好,我是唐恬欣。”专心作画的她,没费心看来电显示便接起手机。 纪凌云微微愣住一秒,电话那端明朗又轻快的声音,让他觉得有些陌生。 “喂?” “是我。” 点在画布上的笔刀轻轻颤了一下,原本完美的弧线起了个波折。 “……有事吗?” 她问得谨慎又小心,生怕他提起那一夜。 “我想和你谈谈。” “关于什么?” 她紧紧握住笔刀,紧张不言而喻,但仍尽量让声调显得淡漠。 她语气里的排斥让他有些不能接受,盯着桌上两人的结婚照,纪凌云缓缓开 “关于财产以及──” “我不要!” “嗄?” 他怔住,她居然打断他,这不是他认识的唐恬欣,印象里,她一向是大家闺秀,除了那一夜── “我不是为财产才和你结婚或离婚的!”她鼓足所有勇气说,忤逆他,这是第一次。 他沉默良久才道:“我知道。” 他的语气让她心慌,他在生气吗?她不由自主的想解释。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现在一个人,没有什么特别花费,何况我们离婚了,我就更没有理由用你的钱。” “你有。” 他的反驳让她一愣。 纪凌云拧眉,心中莫名烦躁,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离婚这两个字,份外刺耳,而听到她不愿意接受他的照顾,更叫他难受。 压下所有情绪,他不给她回绝的余地,“总之我们得见一面,明天我在家等你。” “等等──” 她的话还没出口,他便挂了电话,唐恬欣一颗心顿时乱了方寸。 你有。这话他说得坚定而强硬,甚至隐约可察觉到一丝恼怒,是她多心吗?她不愿意分他的财产不好吗? 一时理不出头绪,但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想,起码不能一个人见他,否则她会忍不住后悔,会忍不住想回到他身边,即使只能和他的工作抢得百分之一的他,不,她不想要这么可悲的自己。 她想打电话给微微,请她转告纪凌云她很抱歉要失约,可梁微微的手机居然很久都没人接,终于打通了,却是转到语音信箱,打去她家里,才从答录机得知她出差了,要两三天才能回来,这可急坏了唐恬欣。 她来不及拒绝,却也没有足够的勇气去独自面对那个她还爱着的人,第二天早晨,正当她在画室挣扎着到底要不要去时,一个人走进了她的视线。 “……恬欣?” “咦?哦,秦先生。” 唐恬欣匆忙从椅子上站起身,为自己的神游抱歉。 秦朗,晴朗画室的所有者,天生是风流的浪荡子,打从唐恬欣一走进视线,他就已经将她列为猎物之一了。 眯起一双桃花眼,他打量着面前这个恍若出尘仙子的女人道:“怎么了?有心事?” 唐恬欣拧了眉头,勉强摇头。 “抱歉,秦先生,今天的课我恐怕要缺席了,有点事必须去处理。” “没关系,我找人来代你的班。” 他的爽快让唐恬欣更加歉疚,她点点头,“麻烦秦先生了,下次我一定补上,绝不再出现类似情况。” 秦朗笑着直摇头,“nonono,补课事小,唐小姐只要赏脸陪我吃顿饭就好了。” 唐恬欣微微一愣,随即轻轻颔首。 “秦先生客气了,这段时间得到您的帮助良多,这顿饭该我请才对。” “哈哈……不论是谁请,总之这次约会是跑不掉了!不过,现在要去办的事让你很为难吗?” 她的心事都写在脸上,阅人无数、艳遇更是数不清的秦朗,自然一眼就看出她方才的失神和为难,不管是什么事,只要佳人有难,就是他表现的大好机会! 正想回避话题,心头突然冒出点子。如果有外人在场,她就不必担心纪凌云会说什么让她想回心转意的话了。 想到这,唐恬欣抬头望向秦朗。 “秦先生可否再帮我一个忙?” 纪凌云等在家中,由于没有约定具体时间,所以分分秒秒都让他觉得浮躁,他从来不觉得时间这么难熬,看着墙上移动的秒针,心里忍不住猜测她是否会来,猜测当听完他的话后,她是否会重新考虑他们之间的事。 这两天他想了很多,显然,他低估了这三年婚姻生活对自己的影响力。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开始体会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只剩他一个人的双人床显得过于空旷:枕边是她久久散下去的香味;睡梦中习惯性的揽手,却怀抱空空;冰箱里总是会有的啤酒,如今喝完就再也没人添置,佣人递上来的换洗衣物少了他已经习惯的皂香,更别说他觉得早餐不合口味,房间空空荡荡…… 想起梁微微唱的那首歌──如果开口那只是,我要来的温柔,于是他决定了,就由他开口吧!如果她还爱他,他们可以重新开始。 “叮咚……” 门铃声打断他的思绪,他挑眉,恬欣有钥匙,这时候按门铃,会是谁? 起身开门,想着不管是谁他都要尽快打发,好还他和恬欣一个安静的谈话空间,可打开门他却愣住了,因为门外按门铃的正是唐恬欣,可除了她之外,旁边── “嗨,纪先生好!” 童小丽大剌剌的朝门内一脸惊讶的纪凌云招手。 唐恬欣则尴尬的看着他解释,“抱歉,小丽刚好找我有事,所以我想,我们谈完后──” “没关系,童小姐请进。” 很快收拾好心情,纪凌云开门让她们进来。 “打扰了。” 童小丽一点都不客气的进屋,惊讶原来昔日同窗嫁的老公居然这么有钱,好像丝毫没有察觉屋内其余两人的各怀心事。 对于她的出现,唐恬欣是完全没有预料的,那次同学会后,小丽有打电话给她,她简单交代近况,也告诉她自己在晴朗画室工作。 没想到今天她和秦朗出门,准备来这里时,恰巧小丽来找她,于是她改变主意决定请小丽陪同,可秦朗却坚持送她们过来,于是就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见她杵在中央,像是初来乍道的拘谨,纪凌云心中很不是滋味,转而吩咐佣人上茶,并看向童小丽。 “童小姐请自便,我和恬欣有事要单独谈。” 眼睛忙不过来的童小丽不住点头,却被唐恬欣一把抓在身边。 “不要。” 他挑眉,看她死命抓着同伴,僵硬得像尊石膏像,他眼中闪过一丝光彩。 “我是说……不用了,小丽不是别人,我们就在这谈好了。” 知道自己失态,唐恬欣暗自咬舌,谁叫她只要一进入这间房子就浑身不自在,那天晚上的种种不由自主的跑进脑袋,她不要和他单独相处,不要啊! 缓缓勾起一丝笑容,纪凌云转而看向一头雾水的童小丽。 “听说童小姐的男朋友是玩乐团的,我楼上有近千张黑胶唱片,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一听这话,童小丽顿时两眼发光。上千张黑胶唱片耶!如果她能a到几张,那宋波还不哈死,呵呵!顾不得唐恬欣阻止,她连连点头,“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人已经跟着佣人冲上楼去了。 唐恬欣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她消失,偌大的客厅里就只剩她和他,她屏息瞪向他,“你耍诈!” 纪凌云勾起唇,“如果你不费尽心机带电灯泡来,我又何必?” 要知道那些黑胶唱片可是他珍藏很久的,不过能换来他和她重新开始的可能,值得。 他的那抹笑容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有些顽皮、有些可恶,却又是那么迷人,唐恬欣看得失了神,连被拉着走向书房也不自知。 直到掌心传来久久不散的温暖,她低头,发现手被他握住,心顿时失了频率。 他拉她?!这是以前很少有过的,除了在正式场合礼貌性的牵手,平时他们的相处模式总是一前一后的啊。 拉她进书房,转身关好门,就见她怔怔的视线只是落在他们交握的手,纪凌云心头一暖,无声笑着拉她坐下,坐在她对面,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缓缓道:“你剪了头发。” 他的目光让她无法正视,心虚的别开眼睛,唐恬欣胡乱点点头。 “留太久了,想换个心情。” 这句话在他听来却一语双关,纪凌云微微眯眼,藉着窗外午后的阳光细细打量她。 他从来不知道她的皮肤这么白皙,在阳光下几乎透明,她的眉很浓,弯弯两叶镶在小小的脸上,衬着大而明亮的眼睛,有如琉璃般夺目。 沉默让她益发尴尬,偏偏回头又发觉他的目光全然落在自己脸上,唐恬欣觉得全身的血液顿时冲上脑门。 她低下头,绞扭着手指,“有什么话,说吧,小丽还在外面等我。” 望着她乌黑柔顺的刘海下低垂的眼,他微微牵起唇角,眼中闪过一丝精亮。 “听说,你很爱,很爱我。” 顿时那双大眼犹如受惊的小鹿般,瞪着他,流光尽失! 第三章 打死唐恬欣她也不会想到,纪凌云居然对她这样说。 听说,你很爱,很爱我。 是的。 可是── “这几天我仔细想过了,我们的婚姻或许的确存在很多问题,以前是我疏忽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以后我会注意。” 什么叫如果可以的话?什么叫以后会注意?他们已经离婚了,难道他大脑秀逗忘记了吗?瞪着那双好看的眼睛,唐恬欣开始怀疑眼前这一幕是否是自己在作梦。 看她用力揉揉眼睛摇晃脑袋,似乎想证明所听所见的真实性,纪凌云差点笑了出来,现在才发现,原来他的小妻子还有点小迷糊。 见他笑,她蓦地愣了一下,好久不曾见过他笑得这么自然,上一次看到他的笑是什么时候,盛世股票在海外上市的时候?还是他成功进入南美市场? “我想──我们可以重新来过。” 视线锁住她失神的眼睛,纪凌云一双幽眸中含着一点温柔,和一点坚定。 唐恬欣呆了,重新来过?! 来过什么?她被他搞糊涂了,张张嘴巴,听到自己几乎干涩的声音。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纪凌云失笑,再度拉近两人距离,望着她漆黑的瞳开口。 “我后侮了。” “后悔什么?” 心一路从胸口提到嗓子眼,她想逃开那双眼睛,却发现根本一动都不能动,他的视线有如千丝万缕数也数不尽的温柔,将她层层缠住。 “后悔和你离婚。” 蓦地一惊,唐恬欣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张大的嘴巴久久阖不上,半晌才结结巴巴吐出几个字。 “为、为什么?” 纪凌云微笑退后,给她足够的喘息空间,盯着她无措的眼睛。 “因为我发现,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她有多爱他,不知道三年来她的付出如此令人心疼,也不知道在大家闺秀的包装下,她的性格这么可爱! 不知道她决定离婚时伤心多还是不甘多,不知道离婚后她是否也像他一样──后悔了。 而这些他全部想知道,生平第一次有比工作更让他感兴趣的事,他想知道他的小妻子到底想要什么。 但是看着她像受惊吓的小兔子一样,神经紧绷的瞪着自己,他想不透自己哪里又做错了,她很爱他、他也想疼惜她,两个人重新开始不该是她想要的结果吗?他伸手探向她,却在几乎触到她发丝时,被躲开。 唐恬欣如同被电流击中般,蓦地从椅子上跳起,避开他的手,苍白着脸,小声说:“我不知道你想知道什么,但字也签了,法律上来讲,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她不知道他的“听说”哪里来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离婚后才对她温柔,对她说这些,但听那句──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她就知道他根本不懂她为什么要离婚! 她觉得自己很可悲,三年里做了那么多,但他都不知道,其实离婚不是不爱,是三年的婚姻生活让她彻底认清现实──失去他的世界太空乏,这是不对的,她该关心的不只是他,更多的应该是自己啊! 她想要成长,试着为自己而活。 看着她低垂的目光,纪凌云微微收紧眉心,站起身走到她身旁。 他的靠近让她更加紧张,唐恬欣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一步。 她退后的动作让他生气,索性伸手抓住她。 “吓!” 手被他突然抓住,唐恬欣惊得几乎叫出声,可对上那双黑光窜动的眼睛,她的呼吸停住了。 “就这么讨厌我吗?迫不及待的想和我立刻撇清关系是为什么?你不是很爱我吗?” 瞪着她瞬时苍白的脸,甚至连他的碰触都让她难受?想到她轻易的说出他们已经毫无关系,纪凌云的心被一股无明火烧得窒息,握住她的手不由得更紧。 手被握痛,明显的感受到来自他的怒火,但唐恬欣压根猜不透他这突然的怒火是为了什么,她挣扎着叫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们已经离婚了!” 离婚这两字她是说给自己听的,离婚了,所以她不能心软,不要因为他施舍一点点可能,就以为重新开始会跟以前不一样,她花了三年都没法解决不是吗?现在她要镇定才行。 纪凌云眼神一凛,瞪着她憋红的脸,眼里缓缓露出一丝沉痛,霍地松手,转身背对她。 “给我个理由,让我心服口服的放你走。” 理由?心服口服的放你走?他是不甘心失去唐恬欣,或只是不甘心失去“妻子”?当他开口跟她要理由,就代表两人没有共识,如果不能改变以前的生活模式,多说什么都是彼此的痛苦。 不要!回想那些为爱他而痛苦的日日夜夜,她再也不想要!她挫败的喃喃道:“你忘了吗?我们已经──” “我要听理由!” 一声大吼打断她,她惊愕的抬头,对上他一双深沉而迫切的目光,如同被困在笼里的野兽,他的目光让她心疼,颤抖着咬紧嘴唇,她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你说你想要新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新生活?去夜店喝酒宿醉?” “不!”她惊恐的打断他。 她就知道,如果他记起那夜的事,他会误会,如果知道她还爱他、知道她离婚后去买醉,他会怎么看她?同情她、怜悯她,再顺理成章的把她摆回一妻子”的位置上,就当这次只是小小的闹情绪,一切又都回到原点,那她当初提出勇气说分手,是为了什么? 她不会回头的,瞪着他的眼睛,唐恬欣悲愤交加的就要夺门而出。 “啪!”纪凌云早她一步一手抵在门板上,将她整个人锁在自己和门板之间。 “让我走!” 无法面对他,她背对着他面朝门板,死死盯着把手,眼泪就这样一滴一滴掉下来。 望着她纤细的脖子,望着她强忍却依旧不由自主颤抖的肩,他的心瞬时软了。 到底谁能告诉他问题出在哪里?这个明明爱他的小女人究竟为什么不愿意重新考虑两人的关系?心中无奈的感觉万分沉重,他轻声叹一口气,没有放开她,反而贴得更近,额头压在她纤细的脖颈。 “我以为你真的很爱我,我以为离婚不是你想要的,何况我认为那种歌舞升平的生活并不适合你,我没有别的意思。” 凑近她的耳朵他低语,“我只问你一句,我们还有可能吗?” 唐恬欣心头一怔。可能?如果有可能也在等他的三年里磨光了,就算不去想他为了什么想挽回他们俩的关系,她也知道如果再跌倒,她就爬不起来了,提分手已经用光她所有的勇气。 “告诉我问题在哪?我可以改。” 他可以为了留住她而改变自己,只要她别当真从他的生活中消失,这几天那种少了点什么的差劲感觉,他受够了。 如果说之前她的心还在动摇的话,那么他的话彻底敲醒了她!唐恬欣淡淡扯起一丝笑容,苦涩又无奈的小声道:“你知道,我最喜欢看什么时候的你吗?” 纪凌云拧眉摇头,她话语间散不去的忧愁让他心疼。 “你办公时的专注是我最喜欢的,每当你在书房工作到深夜,我都会忍不住趴在门缝里偷看。” 唐恬欣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红了脸,抿抿嘴,她微微眯起眼睛。 “你左边脸的轮廓比右边好看,灯光下总是显得那么温柔,望着文件的目光专注而果断,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哪怕一眼,哪怕那时候你转过头来看我一眼,我也知足了。你用左手写字,右手总是习惯性握紧,然后我会想,如果你握住的是我的手,那该有多好……” 她回头看他,小脸红了一片,眼睛里亮着星辰不及的晶莹,轻声问:“我是不是很傻?” 纪凌云觉得胸口有什么在涌动,酸的涩的甜的苦的,他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紧紧抱紧,下巴抵着她的头顶。 “是很傻!傻得──让人心疼!” 他知道自己有多专注工作,却没想到忽略她至此,想到他总是在书房工作到凌晨三、四点,而她就那样呆呆趴在门边,他的心都碎了。 被他揽在胸口的唐恬欣接着他的话说:“我是很傻,所以现在我想学聪明。” 他浑身一震,迟疑的放开她,对上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面闪着的全部是坚定。 “你知道我错在哪里吗?”退出他的怀抱,她觉得从心底凉到头皮,紧紧握手成拳,望着他,一字一句的坦白。 “我错在为了爱你,改变了自己,自以为做个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是你所喜爱的,留长发、学习做家务,试着让自己很忙碌,好没时间去想你,即使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宁愿趴在门外偷偷看你工作,也强忍着不去打扰你,从早到晚一个人等在偌大的房子里,我讨厌那种感觉,仿佛只能在这里等你,等你回来、等你下班、等你吃饭、等你睡觉、等你和我说句话──似乎你对我,是永无止境的等待。” “我──” “可你知道,最痛苦的其实不是等待,而是,明明我就在你身边最亲近的位置,却觉得仿佛永远只能远远看着你。” “恬欣……” 她的话让他心疼不已,从来没有一刻他如此痛恨自己,恨这样忽略了她,伤害了她的自己。 唐恬欣摇摇头,笑着打断他。 “说这些不是为了要你改变,因为我知道,事业是你的理想,盛世是你的最爱,我不想你因为我而割爱,那就不是你了,所以我们不要再犯相同的错误,比起当最遥远的夫妻,不如做朋友好吗?” 朋友!她一句朋友让他怔在原地,在经过这么多,听她说了这么多,看到她内心最脆弱的地方后,他又怎么能只是做她的朋友? “不!” “凌云。” 唐恬欣退后一步,后背僵硬的抵在门板上,她望着他,被泪水反覆冲刷的眼睛亮得刺人。 ”三年来我从没有要求过你什么,现在,我请求你,让我走。” “不要!” 他不让她走,不甘也不愿让她带着满心伤痛离开他的世界,他不要! “唐恬欣,你听好了!” 他上前再度将她圈在身前,额抵上她的,眼对上她的,压抑又用力的道:“知道我为什么要叫你来吗?因为我发现我错了!我错得离谱!我以为三年来你的存在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可现在不同,没有你,我会觉得少了什么!” “你只是不习惯。” “不是!”他大声吼,然后望进她的眼睛,“如果心痛呢?” 唐恬欣蓦地一怔,纪凌云的眼睛益发深沉。 “听你说我们已无瓜葛觉得痛,听你细数委屈觉得痛,看你伤心更觉得自己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如果是这样,也是不习惯吗?” 尤其当她说要他放她走时,心如同被人硬生生从身体里撕离,他痛得喘不过气来,不想放手,如果是这样呢? 到这一刻他才发现,三年来他不是不在乎她、不是不爱她,而是因为已经拥有,所以从来没用心去体会。 看着他,唐恬欣眼睛里渐渐渗出豆大的泪珠,她缓缓开口── “那又能怎样呢?就算我们彼此相爱,就算我们重新来过,你依旧是盛世的总裁,依旧有数不清的事情等着你去处理,有数不清的人等着你去接见,纪凌云──” 她望着他的眼睛,狠了心说出让他死心的话。 “我受够了这种日子,受够了想见你的时候见不到,受够了一个人吃饭睡觉逛街,受够了以为你要回来,满心欢喜做一大桌菜,最后却只能一个人全部倒进垃圾桶!” 她继续说着,不让自己停下来喘一口气,不看他因此而受伤的眼神。“也不想再听别人说离开你我要怎样活这样的话!我想证明,证明给别人也证明给自己看,离开你,我能过得更好!即使爱你,也能放手让自己去更远的天空!否则我怕终有一天,我会窒息而死!” 窒息而死! 这四个字有如闪电劈中了他,纪凌云望着她的眼睛,望着那堆积却又固执不掉下来的泪水,握住她肩头的掌心疼得发麻。 握了又握,最终,他选择放手。 转身,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成拳,“你走吧!” 望着他的背影,唐恬欣知道这次她是真的要离开他了,泪水最终忍不住的断线,打湿了胸前衣衫,也凉透了她的心,缓缓摊开掌心,她将那串已经不属于她的钥匙放在桌角,转身离开。 喀的一声,书房门在身后重重关上,纪凌云知道她走了,是真的走了。 如今,字已签,婚已离,他是真的再也没有任何可以牵绊她的理由。 缓缓抬起右手,扣紧的指间幽幽发白,他僵硬的摊开掌心,想起她说──如果你握住的是我的手,那该有多好──蓦地收紧掌心,一拳砸在桌角,厚重的楠木桌发出闷响声,接着一串钥匙被震落脚下。 视线一震,他缓缓弯腰捡起,钥匙圈是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小玩偶,依稀记得当他把这串钥匙交给她时,她欣喜的表情,当下掏出这个小东西挂在上面,笑着对他说,从第一眼看到它就觉得特别像他,等这么久,终于能挂在他们两个的家门钥匙上了…… ……他们两个……牢牢将钥匙握在掌心,他追了出去。 “他骂你了?还是欺负你了?!唐恬欣你倒是说话啊!怎么哭成这样?” 被拽出纪家的童小丽急得哇哇大叫,偏偏一旁的当事人哭得跟个泪人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定是他欺负你了对不对?算了!你不说我去找他问,那个纪凌云有钱就了不起,都离婚了还想怎样!”说着就要往回冲,却被唐恬欣死命抱住。 “别去!呜……我们走吧!呜……” 她难过得要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她爱他!她还爱他啊!不想看他难过,不想他因为她而做任何改变,放弃事业或者疏忽盛世比杀了他还让他伤心,她怎能忍心! 他说心疼,她的心更疼,她想给彼此最完美的结局的,可离开时她居然该死的让他那么伤心,她好讨厌这样的自己!呜…… 因被抱住而动弹不得的童小丽无奈叹一口气,转身拉了人就向秦朗停车的地方而去。 秦朗原本坐在车里听音乐听得快睡着了,适巧睁开眼就见窗外那个叫小丽的电灯泡居然拉着哭得跟个泪人儿的唐恬欣向这边走过来,他立刻下车迎上去。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居然哭成这样!” 由于唐恬欣压根没告诉他来这的目的,所以他并不知道她是来见前夫的。 “问得出来才怪,我看还是先送她回家好了。” 童小丽无奈的看着只是哭的好友。 秦朗皱了眉头,美人一哭就更惹人怜惜了,他上前欲伸手安抚,却被唐恬欣躲开。 “麻烦秦先生送小丽回去好了,我想一个人走走。” 其实她并没看到秦朗的动作,她抬头只是适时。 “那怎么行!你这样我不放心。” 秦朗先是一愣,随即又再度靠近。开玩笑,他浪荡情场十几年,雪中送炭的道理怎会不懂,她伤心欲绝,正是他手到擒来时。 “有什么事说出来,我或许可以帮你分担也说不定,你这样我看了有多难过你知道吗?” 说话的同时,手也神不知鬼不觉的轻轻拍在唐恬欣背后。 而这厢迳自沉浸在伤心中的唐恬欣,非但没注意他的动作,连他在说什么也没听到。 纪凌云追出家门,原本想喊人的,可眼前的一幕让他顿时僵在原地。 她正和一个男人亲密的站在一起,看不到她的脸,却只见那男人含笑带宠,手还不住的轻抚她的背,那亲密的态度顿时让他胸口一紧,握在掌心的钥匙按疼了皮肉也不自知。 不是说还爱他吗?那些眼泪难道不是因为他吗?她在骗他?还是── 收紧掌心,他深深吸一口气,踏步向她走去。 “恬欣!” 怀中的人怔得僵硬,秦朗抬头便触到一道犀利的目光,那目光强硬得让他下意识放开了手。 纪凌云的目光缓缓落在那道僵硬的背影,声音低沉且略有一丝沙哑。 “你忘了拿这个。” 唐恬欣擦去眼泪,迟疑回头,看着他缓缓张开掌心,那串钥匙静静躺在那里,泪水再度滑落。 “不是忘了,是我要拿来还你的。”她深吸口气后说。 纪凌云一怔,掌心的冰凉溜进他心头,视线转到她身后的男人,再转回她坦然的面容,胸中翻腾怒火。 “是为了他?” 她一愣,随即不可置信的瞪向他。他怀疑她?在她解释了那么多之后,他仍然怀疑她离婚的理由?! 事实上,话一出口纪凌云就后悔了,看到她眼中闪过受伤,他更是自责,想开口化解,却被她打断。 “我想这是我的私事,纪先生现在已经无权过问,钥匙还你。秦先生,我们走吧!” 说完她转身拉起看得出神的秦朗要走,却被一把拉住。 “你干什么?” 回过神的秦则上前制止,却被纪湲云只手挡住,他的眼神接近失控边缘,被怒火烧得让人害怕,秦朗吞吞口水,适时的退后,他可不想为了八字没一撇的关系而被痛打,这个男人比他高、比他壮,气焰更是熊熊,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放开我!” 被他紧紧握住的唐恬欣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冷静,可实际上却又生气又伤心,恨不得跳起来狠狠踩他的脚。 “回答我一句!” 握住她的手,纪凌云心痛得无法呼吸,盯着她湿润的眼睛咬牙道:“你还爱不爱我?” 唐恬欣的心蓦地被绞痛,爱不爱他?爱不爱他?他到底要她怎么做?真的想看她把心掏出来吗?忿忿地抹去泪水,她只说:“拜托你拿出点理智,我们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谁和谁聚?谁又和谁散?” 被怒火烧去了最后一丝理智,纪凌云扼住她的手腕拉近她,盯着她的眼睛,邪邪勾起嘴角,目光射向一旁的男人。 他的暗示让她气恼不已,她以为刚才书房那番话至少他能懂,可看来她错了,他不懂,他永远不懂! 低下头让眼泪埋在土里,再抬头时,只有冷汉没有不舍,连声音也是。 “放开我。” “如果我说不──啊!” 他的不还没说完,脚背就被人重重的踩了,他反射性的松手退后一步,瞪着她的表情不可置信,青红交错。 “是我提出分手的,事已至此,如果这样想会让你好受点,我不在乎背上背叛的罪名。” 唐恬欣转身向目瞪口呆的秦朗和童小丽走去。 秦朗回过神,立刻打开车门,却听她道:“麻烦秦先生送小丽回家,我想一个人静静,抱歉。” 说完她伸手招来一辆计程车,跳上车便扬长而去。 一切快得不到一分钟,待纪凌云回过神,就只见佳人坐车而去的背影,他用力跺脚,奋力将钥匙扔向一旁的草坪,忍不住骂出三字经。 “噗哧──” 一旁的童小丽最先忍不住笑出来,但很快就被一道杀人的目光瞪回去。 纪凌云发誓,他这辈子没有如此狼狈过,那个女人竟然敢对他动手,而且下脚还一点都不留情! 但与其说是气她,他更气自己。 他干么要口不择言?看她没上那男人的车就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他这个猪头,老把问题越弄越糟! 第四章 “……恬欣?恬欣!” “哦,抱歉!” 唐恬欣回神,没什么精神的搅动面前已经冷掉的咖啡。 秦朗发誓,能够这样面对面坐着而全然忽视他的,唐恬欣算第一人,可就是这样看似乖巧却又让人捉摸不透的模样,勾起了他十足兴趣。 “昨天那个男人……是你男朋友吗?” 他决定先刺探军情。 搅动咖啡的动作顿了一下,几乎微不可见的,眼中闪过一丝波澜,她摇摇头。 男朋友,他从来都不是。 他是她生命中第一个男人,初来乍到就成了她丈夫,男朋友这个角色,在她的人生中是缺席的。 呼……秦朗无声吐出一口气,或许只是一个死缠烂打的追求者而已,他的胜算又多一分。 欣喜之余,他眼尖的看到斜对角的咖啡店玻璃门被打开,走进来的不正是那个男人?他顿时看向迳自发呆的女人,笑着伸手向她。 唐恬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待余光看到一只手从眼前晃过已经晚了,她回神捂着耳垂,怔怔的看着对面的男人。 “头发有些乱,我帮你抚顺。” 秦朗绅士的看着她笑,却明显感觉到一道犀利有如刀刃的目光向他射过来。 “哦。” 唐恬欣心不在焉的道谢,看向身旁玻璃窗上渐落的雨丝,对秦朗道:“感谢秦先生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本该请您吃饭好好答谢的,可抱歉我心不在焉,不如改天我再另请?” 听到还有机会,他当然懂得顺水推舟,索性连连点头。 “没问题!那我送你回去。”他巴不得立刻离开那道目光能凌迟的范围。 “不用了,我想自己走走。” 唐恬欣跟着起身,却在转身的一瞬,对上一道犀利的目光。 目光一凛,她的呼吸随心跳停住,那眼神中的责难如同锋利的刀刃刺伤了她,她挺直脊梁,轻轻深吸一口气,目光如水,坦然的面对,随即转身看向秦朗。 “我们走吧!” 秦朗点头,立刻跟在佳人身后走出咖啡店。 看着一前一后走出的两个人,纪凌云背在身后的拳不由得握得更紧,他提醒自己,他已经无权过问,那是她的私生活,可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脚仍不由自主跟了过去。 “真的不用我送你吗?开始下雨了。” 秦朗望着固执站在车外的唐恬欣,第一次觉得对一个女人束手无策。 她笑着摇摇头,抬头望向天幕中渐大的雨丝。 “从这走一小段路就可以到捷运站,我想散步过去。” 没有再坚持的道理,秦朗看看她,随即点头,发动引擎离开。 直到看他将车驶出停车场,她收回目光回头,便被无声停在身后的车吓了一跳,捂住狂跳的心口,对上玻璃后那双深邃的眼,良久,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无声退后几步。 汽车扬鏖从她眼前滑过。 轻咬嘴唇,明明是她斩断他们之间的一切可能,为什么当此时成为陌路人时,她的心竟然会觉得万般委屈,疼得无法呼吸。 垂下眼,拚命将眼里的湿润眨回去,她摇摇头,漾出一抹苦涩的笑容,重拾脚步走出停车场。 纪凌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停下来。 她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们之间再无可能。 她已向他昭告,她要过新的生活。 按理,他不可能再有愧疚;按理,他该心安理得的放手。 可为什么他咬牙走了,居然又停下来了? 为什么? 看着后视镜里慢慢低头走来的女人,他眉心的皱折渐渐聚到散不开。 为什么看着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自己居然会那么愤怒,像是看到不忠诚的妻,而她,已经不是了,不是吗? 不是了……这三个字像化不开的盐,蚀着他的心。 唐恬欣低头走路,满脑子是理不出的愁丝,低垂的视线里突然多出一双皮鞋,疑惑的抬头,那双忘不掉的眼便出现在眼前。 “下雨了。” 望着她满眼的困惑,纪凌云说着与心情完全无关的话。 她抬头,雨丝渐大,可她不明白他的意思。 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双看着他流露悲伤的眼睛,变成了此刻的了无波动?纪凌云阴沉着脸。 “我不喜欢他。” 望着他眼底的不甘和挣扎,唐恬欣一怔,幽幽皱眉。 “交什么朋友是我的事。” 她不知道他是否还在误会她和秦朗的关系,可凭现在的他们,她认为自己没有对他解释的义务。 她的态度让他生气,呼吸微微急促,他拉起她的手,一手拉开车门,便要将她往车里塞。 唐恬欣先是一惊,随即反射性的巴住车门瞪着他,“你要干什么?!” “上车!” 雨丝沾在她凌乱的发丝上,渐渐汇成雨滴滑落,纪凌云盯着那滴雨水,表情凝重。 “不!” 弄清楚他的意图,除了惊讶,她更多的是恼怒。他凭什么命令她跟他走,以前不用他说她也会,可现在不会了,她已经和他离婚了。 思及此,唐恬欣奋力推开他的手,甩上车门大步向反方向跑去,可没跑出两步,腰腹便多出一双铁臂将她硬生生拦住,双脚在下一秒脱离地面,整个人被拦腰抱起扛在肩上,她气愤的忍不住尖叫。 “纪凌云你干什么!放开我!” 抱着拚命挣扎的她,纪湲云丝毫不为所动的大步走到车旁,将她像塞面团一样塞进车里,关门,按下遥控器的中控锁。 脑门充血的感觉还没消除,看到他居然把她锁在车里,唐恬欣先是一呆,随即拚命拍打车门,对着半开的车窗,瞪着外头的他大叫。 “你到底想干什么?快放我下车!你忘了我们现在已经不再是夫妻,我有权告你绑架!” “需要律师吗?我介绍给你。” “你!” 被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瞪着他缓缓上扬的嘴角,眉心渐渐聚拢,盯着他益发黑亮的瞳,半晌她道:“我错了。” “什么?”纪凌云扬眉。 “我看错你了!你不是我以为的那个成熟稳重有担当,拿得起放得下的纪凌云,你根本就是一个出尔反尔的大无赖!” 纪凌云先是愣了一秒,随即噗哧笑开,最后索性趴在车窗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唐恬欣呆呆的看他笑得前俯后仰,而不是骂她或把她扔下车,一颗心顿时没了底,随即忍不住伸手覆上他的额头。 笑到几乎无力的纪凌云,因为额头上突然多出的一丝冰凉而顿住笑意,对上她的眼睛。 “没发烧,难道──你中邪了?” 从离婚到现在,他的所作所为让她匪夷所思,让她觉得他根本就像变了一个人,他应该是冷静睿智的企业领导人,而非此刻为了儿女情长和她这个过气的前妻僵持在马路边,笑得乱没形象的男人, 没有发烧,难道他中了邪? “噗……哈哈哈哈……” 刚才止住的笑,再一次毫无节制的爆发,一边笑,他边伸手抓下额头上的小手,紧紧握在手心,用了许多力气忍住笑意,盯着她满是诧异的眼睛,轻吁一口气,缓缓道:“没有发烧,更没有中邪,只是我突然发现除了工作之余,另一件让我欲罢不能的事情。” “是什么?”心头一紧,她下意识的追问。 他但笑不语,摇摇头将她的手塞进车窗,绕到另一边开锁上车。 发动引擎,她写满困惑的大眼睛依旧看着他,纪凌云温柔牵起嘴角,缓缓踩下油门,像在自言自语,“下雨真好。” “咦?” “毋需理由,可以把你永远锁住。” “唉……” “第三十二声了,小姐!” 梁微微受不了的数着,心中压根不明白好友这样折磨自己是何苦,既然决定放手,又何必长吁短叹,走不出来。 唐恬欣抱歉的看向她,并不是她愿意的,可是她不由自主,连天气也是,似乎是因为纪凌云说了那句话,这两天总是下雨,丝丝入扣的密,如同心事将她层层包围。 那天他将她强制带上车,说了莫名其妙的话,可之后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送她回家,看她进门,然后扬长而去,直至今日,了无音信。 “你……真的不打算给他机会吗?” 心知她爱的有多深,梁微微还是不相信她竟然拒绝了上司重新开始的提议。 摇摇头,唐恬欣笑得无奈又苍白,抬眼将视线投入雨幕,她喃喃道:“我是不想给自己机会。” 她深知分手的决心自己下得有多痛苦,离开他,她已是用尽全身力气,却终究万般不甘不舍,如今走到这一步,又怎能轻易回头?如果一切重蹈覆辙,她势必会粉身碎骨。 “唉……” 看她的样子,梁微微也不由得叹出一口气,她知道问题的症结终究还是在工作狂上司身上,这或许是身为企业接班人的命,感情和事业终究会顾此失彼。 “不说这个了,以后有什么打算?不会想一直窝在那个小小的画室里吧?” 唐恬欣一笑。 “在那教教小孩子也没什么不好,生活得简单,没有那么多不切实际的奢求。” 梁微微摇摇头,看来这一场婚姻让她受伤不浅。 “也罢,分了就分了,说不定下一秒你就会遇到更好的人,总比为一个工作狂独守空闺好。他又出差了,最少也得一周,好在随行的不是我,那种地方我一天都不想待。” 唐恬欣顿时看向好友,关切和担心之情不言而喻。 梁微微不忍逗她,随即安慰,“没什么的,只是南美的供应商出了点问题。” “我没想问。” 被看穿心事,唐恬欣颇不自在的低下头,无意识的搅动汤匙,嘴里说着口是心非的话。 死鸭子嘴硬,梁微微顿时想糗她。 “不关心最好,听说受美国经济下滑的影响,最近南美的时局波动,到那出差的纪大总裁安危实在让人担心。” 当啷……有人汤匙滑落,溅起一身汤汁。 从浴室出来,用毛巾一边擦着滴水的头发,望着窗外渐浓的天色,玻璃窗上清晰的倒映出一个眉头紧锁的女人。 微微说那边时局波动,他会有事吗? 不会吧,他只是单纯的投资客,时局动荡并非他造成,应该没关系的吧? 可是,最近电视上不时有台商在海外被绑架的新闻…… 心情浮躁的放下毛巾,唐恬欣打开电脑浏览有关南美局势的消息,越看就越觉得不安。由于受到经济下滑的影响,南美许多工厂大量裁员,大批员工游行向政府及经营者抗议,甚至发生冲突的事件常有发生…… 心中的不安扩大,看向一旁的手机,她咬住嘴唇,不知道该不该拨号,他们已经没有婚姻关系了,她的关心只是多余的…… 可是──她说过的,当不了夫妻,做朋友也可以,如果做为朋友,打一通电话关心他的安危,也是无可厚非的。 揉乱半干的一头短发,正当她左右为难时,悦耳的手机铃声打断她的思绪,她浑身一震,盯着萤幕上显示的号码,半天回不了神。 离婚后为免自己忍不住,她删除了他的号码,可心中的记忆却没那么容易删除,所以现在这通电话── “喂?” “是我。” 她幽幽屏住呼吸,是他,她知道,不敢说心有灵犀,却为此时他的来电而觉得欣慰。 电话两端一阵沉默,静得如果不是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会以为就这样断线了。 半晌,纪凌云道:“没什么,只是想听你的声音。” 唐恬欣难掩惊讶,什么时候他居然会说这种话? “我挂电话了。” 没等她回过神,就听电话那头说要挂断,情急之下,她脱口而出── “等等!” 纪凌云拿着手机的手顿了顿,唇角轻轻扬了起来,他听到她吸一口气的声音。 “我、我是想说,你在那边还好吗?” “哪边?”他假装不知道梁微微一定会透露他的行踪给她。 唐恬欣顿时脸红成一片,窘迫的解释,“我只是恰巧听微微说你去南美出差。” “我很好。” 不只很好,他的语气带笑,听起来是好极了。 唐恬欣觉得窘极,含糊道:“那、那没事的话我挂了。” 她才不想让他知道她有多关心他,慌张的想挂电话,却听彼端传出一声,“不许挂。” 唐恬欣手一颤,大眼不可置信的瞪着话筒,他居然隔着电话也能命令她,心中一恼,她咱的一声切断通话。 “臭纪凌云!坏纪凌云!你最好被那些工人吊起来打一顿!” 气恼的瞪着手机咒骂,以前他虽然不够好,但至少不曾如此专制,他们之间也算相敬如宾。 现在他们不是夫妻了,他反倒这样理所当然的命令她,她又不是他养的小狗或小猫。 喵……脚边的小花猫似乎感受到新主人的情绪波动,适时的撒娇,唐恬欣凝眉,轻轻呼出一口气,可下一秒,手机铃声再度响起。 她像被雷击中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瞪着不断震动的手机。 终于在她的咬牙坚持下,铃声戛然而止。 重重吐出一口气,她大有死过一回的感觉。 而在地球另一端的纪凌云挂了电话,玩味的望着钥匙圈上的小男孩,唇角不期然浮上一丝笑意。 那个小女人居然敢挂他电话,哼……看来他们有得缠了! 因为南美的事情顺利解决,也因为心中有了牵挂,纪凌云比预期提前踏上归途。 从机场出来已经过了晚上十点,因为随行人员都还留在南美,所以他没有通知梁微微安排接机,直接叫了计程车回家,进家门却发现感觉差透了。 家是黑的,佣人从不在家过夜,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走动声,偌大的空间里静得连空气都显稀薄,踏进起居室,取了干净衣服进浴室梳洗,洗到一半发现洗发精没有了,他习惯性的扬声。 “洗发精用完了,恬欣!” 回应他的,只有一直持续的水声,半晌,他缓缓回神,苦涩且自嘲的一笑。 摇摇头,用最快的速度冲干净自己,关了水,扯过一旁的浴巾包住下身,抬头,他呆住了。 被水雾迷蒙的镜子上,浅浅映出很多字──凌云……凌云。 全部都是他的名字,她的字迹! 心蓦地一疼,不知是水气太浓还是空气太压抑,纪凌云的眼眶热了。 手指轻轻触在那娟秀字迹的边缘,“傻瓜!唐恬欣,你这个大傻瓜!” 深夜十一点半,唐恬欣刚刚被母亲念过一轮,饱受折磨的耳朵才贴进柔软的枕头,耳边又传来手机铃声,在清冷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皱眉,挣扎着伸手勾过床头柜上的手机,一边小声抱怨,猜测极有可能是梁微微又和她的阿娜答拌嘴,要找她诉苦。 可当她看清萤幕上的号码时,抱怨声顿时化成乌有,嘴巴张成了o字型。纪凌云! 恍惚的看一眼旁边的电子钟,十一点半,这个时候他怎么会打电话给她?脑袋一片空白,偏偏电话催人心揪,她很想取出电池让它消音,可想到这个号码代表的那个人,她永远无法狠心拒绝,颤手按下接听键。 “喂?”深吸一口气,她轻声开口。 “……救命!” 她心中一紧,不敢相信的再次确定。 “是……是凌云?” “我快死了,恬欣,救我!”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唐恬欣从来没有听过他这样说话,顿时慌了手脚,差点从床上掉下来,她提高嗓音焦急道:“怎么了?你在哪里?你怎么了?” “……好痛,我在你家门外──” 她立刻冲下床跑向窗边,差点绊倒,一把拉开窗帘,推开窗户,清冷的夜风刺痛了她的心,他的车果然停在她家楼下,顾不了多想,她朝电话喊道:“该死的!你待在那别动,我马上下去!” 说完转身跑向门外,可没几秒钟又再度冲回来,想拉开存放医药箱的抽屉,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他怎么了?不是应该在南美的吗?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她家楼下喊救命,难道是她的诅咒真的应验,他被人打伤了? “……老天!该死的!” 阻止自己再胡思乱想,她用力拉开抽屉,提了医药箱就跑。 纪凌云对着嘟嘟响的手机,半天没回过神来。 该死的?他一向温婉的小妻子居然会骂人?! 不可置信的莞尔一笑,他抬头,便见一个女人跌跌撞撞冲出家门。 “该死的!” 下一秒换他低咒,她居然没披件外套,穿着单薄的睡衣就跑出来了,现在可是寒流入境的十一月天气啊!冲下车,他脱了西装外套迎向她。 “别动!” 见他跑向自己,唐恬欣立刻紧张的大叫。 他停住脚步,莫名看她如临大敌临境的瞪着自己。 她飞快跑到他面前。 “不是要你待在车里别动的吗?痛得喊救命的人为什么这么不听话?哪里痛?伤在哪?流血了吗?还是打电话叫救护车──” 肩头压下的温暖让她的所有焦虑顿住,迟缓的抬头,视线对上他的,发现那张久别的脸上居然噙着笑,不是惨白,而是一抹暖色。 “很痛,痛得要命,所以我才来找你。” 拉拢外套,直到将她包得密不透风,纪凌云才开口。 唐恬欣承认自己没有他聪明,所以他说的话她一点也听不懂。 低头,见一对嫩白的脚踝露在清冷的夜风中变得惨白,纪凌云拧眉,打横将她抱起,快步走向车里。 直到身体失衡,唐恬欣才回过神,瞪着他一切如常的脸色,瞪着他紧拧的眉头,她生气的质问,“你根本没伤没痛对不对?” 有伤有痛,疼得喊救命的人,不会像他这样轻而易举的将她抱起。 打开车门想将她放进车里,胸口却被用力一捶。 “纪凌云你这个混蛋!我要回家,别想再把我锁在车里!”发觉自己被骗的唐恬欣恼羞成怒。 她是笨蛋!天字第一号大笨蛋!想他一通电话几声呻吟她就方寸尽失,想到方才自己焦心的担忧和恐惧,想到因为他的玩笑而狼狈跑出来的自己,眼泪同时浮上眼眶,握成拳的小手不由自主向他招呼而去。 一把握住她冰冷的小手,眼睛对上她的,望着那一片泪水迷离,他沉声说:“就算我再痛,也比不上看到你光脚跑出来时的心疼。” 唐恬欣愣住了,迟钝的压下目光,看到自己竟然真的光着脚,眼泪就这样啪哒咱嚏的坠落。 纪凌云关好车门,回到车里,将暖气开到最大,望着低头落泪的她,他无声叹一口气。 “我十点半下飞机,回到空荡荡又了无生气的屋子,空着肚子洗澡,洗到一半发现洗发精用完了,喊你的名字,回应的是回声,洗完澡,发现冰箱是空的,胃开始痛……” 听他自言自语的报告一天的行程,唐恬欣忘了自己还在生气,抬头看他,只见他两眼盯着仪表板,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说话时毫无表情。 心,觉得酸酸的。 “……去药房,老板问我要买哪一种胃药,说现在光胃药就有十几种,我说不出来,他推荐了一大堆,可不是我以前吃的那种。” “吉胃福适加半片普拿疼。” 他回头,对上她的眼睛,眸子如漆黑的苍穹。 唐恬欣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中插了话,尴尬之余,心痛更甚,她转头,试图打开车门。 “我要回去了。” “心很痛。” 开车门的动作在一瞬间停顿,她不确定自己听的真切。 “看到被水雾迷蒙了的镜子上居然全是自己的名字,那时候觉得自己是宇宙无敌大混蛋。” 很好笑,居然有人说自己是宇宙无敌大混蛋,而且这个人是一本正经、一丝不苟的纪凌云,很好笑的笑话,如果是微微听到,一定会笑倒在地板上。 可她笑不出来,她低头垂下眼,轻轻咬住嘴唇。 “原本只是想见你一面,却发现自己居然又搞砸了,看你光着脚,惊惶失措的跑出来,却发现只是更加痛恨自己,恬欣,我负了你!” 一句我负了你,让唐恬欣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如同扭开的水龙头,她哭得激动,仿佛多年的委屈在这一夜全数爆发。 从来没有见她哭过,如此忘我的哭泣更是第一次,纪凌云感到无措的同时,心疼更是无法言语,他伸手将她抱进怀里,用双臂和胸膛密密将她围住,下巴抵在她湿润的鬓角,轻声呢喃。 “现在才发现你重要,是不是太晚了?” 唐恬欣压根没发现自己已经被他纳入怀中,自然更听不到他几乎自言自语的呢喃,她只是为自己伤心,为他心疼。 她何尝不懂他的苦,家族的重担全落在他一个人肩头,有谁喜欢每天睡不够五个小时的生活,有谁喜欢一个月有十几天是在天上当空中飞人的感觉,再没有谁比她更清楚他常常因为熬夜而胃痛……她何尝不懂,所以才不忍再强求他对她付出,所以才忍痛割爱。 可为什么她离开后,他却对她说这些?心痛,痛得无法呼吸。 见她只是摇头垂泪,纪凌云苦笑,知道为时已晚,也知道他的确该放她自由,他叹息,下巴眷恋的离开她的发,伸手抬起她泪湿的脸,对上水眸一双,叹口气,牵强地勾起一丝笑容。 “做朋友可以吗?像你说的,当不了夫妻,我们做朋友好了。” 唐恬欣的眼泪结了冰,冰寒彻骨的被硬生生吞进肚,望着他漆黑的眸心,她几乎沙哑的出声。 “……什么?” “做不了夫妻,我们做朋友吧。无法一时消失在我生活中的你,像个朋友一般,当我像今天这样需要时,不要避而不见好吗?胃痛吃什么药,洗发精用哪种,衣柜里那件黄色的衬衫该配哪件西装,冰箱里常喝的啤酒是什么牌子……这些只有你知道的秘密,如果你不在了,我真的只能喊救命了!” 他说的似真似假,她听得心痛却也莫名心暖,原来自己的付出他看得到,原来在他的生活中,她并不是无足轻重,原来她对他来说这么重要。 见她半天没反应,纪凌云索性开始赖皮。 “唐恬欣,我们做朋友,不准你从我身边消失,否则哪天我真的需要叫救护车都是被你害的!” 她挑眉,瞪着他道:“你、你无赖!” 他笑了,又将她搂得更紧。 “无赖的是你!” 怎么可能?! “一声不响分手的人是你,对所有物没有做交接,不负责任就走的人也是你。” “什么所有物?!” 她惊讶的大叫,怀疑眼前这个带着笑,说话无赖的家伙是否真是她那一板一眼的前夫。 “我。” 纪凌云握住她的手指向自己。 “在此之前,我不是一直由你罩的吗?吃什么、用什么、穿什么、吃什么药,这些难道不是你的王牌?连佣人都全部臣服于你,集体对我倒戈,害得我这个主人说话被人顶,肚子饿没饭吃,胃痛还得连夜来求医──” 听不下去了,唐恬欣出声抗议。 “胡说!田嫂才不会这样,一定是你的问题!” 她走时明明仔细交代过田嫂关于他的一切生活所需,所以他的生活就算没有她,也不会像刚才说的那样可怜。 纪凌云承认自己有些夸张,但他知道自己惟有用苦肉计,才能博得小前妻的再度怜悯。 他垂下眼,装出颓丧的模样,点头。 “是我的问题,不然你也不会离开。” 唐恬欣顿时软了三分,看着他垂眉疲惫的样子,不觉无奈。“我们已经离婚了。” “嗯。”他缓缓点头,依旧没有看她的眼睛。 唐恬欣心中酸楚无力,不能怨天尤人,只能低声道:“纪凌云,你到底想怎样?” 顿时他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如同垂涎的狗,她心头一紧,就听他说:“回来吧!” “不!”她断然拒绝,那目光顿时黯然,头也再度垂下去。 叹了一声,她双手别扭的交握在身前。 “你知道吗,离婚后的这段时间,我出去工作,认识了新的朋友,才知道原来自己的世界有多小,生活中只有你的那种感觉差劲极了!我无法也不愿强求你忽略工作而转向生活琐碎,所以郑重思考过才提出分手的,我想我应该学着成长,而不是活在只有你的小小世界里,看不到你,听不到你说话就难过得要命,这种生活不该是我想要的,你说对吗?” 看着她,纪凌云细细品味她的话,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她像现在这般知性和成熟。 是了,他又了解她多少?突然发现她的离去对他造成的影响大到几乎无法承受,急于想将一切归位,却自私的忽略了她的感受,他觉得自己真的很失败! 点点头,他重拾信心,目光坚定的看着她。 “好,我答应你。” 答应她什么?唐恬欣诧异,她提了什么要求吗? “我答应给你空间,让你自由成长;答应你不再强求,不再固执纠缠;答应你做朋友,不再犯相同错误,比起当最遥远的夫妻,我们做朋友。” 第五章 朋友? 朋友的定义是什么?离婚后的朋友关系到底该怎么相处?她真的不知道! 只是,似乎是她那天说的话他听进去了,对她的态度突然变得彬彬有礼。 不再戏弄她,不再说重新开始,走路隔着一步的距离,讲电话像朋友一样带着几分客气,约她吃饭被拒绝一样说没关系,这样……他们真的成为朋友了吗? 但一切如她所愿后,又为什么仍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盯着窗外来往的人潮,她有些怀疑自己到底想干什么? “恬欣?” 回头,便看到几日未见的童小丽,她似乎胖了,可脸色却不如以往健康。 “小丽,这么巧?” “是啊!我看到背影还不敢确定,走过来看居然真的是你,前几天就想联络你了,偏偏忙得没时间。” 拉过一旁的椅子,童小丽自顾自的坐下,唐恬欣看过去,发现她身后站着一个穿着颇有嬉皮风格的男孩。 “这位──” “我老公,宋波。” 她头也不回的简单介绍,男孩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僵硬道:“你好!” 唐恬欣惊讶,上次没听她说她结婚了啊,只见童小丽回头对男孩吩咐── “跟服务生要两杯咖啡一杯果汁。” “不用帮我点,我在等人,他快来了!” 唐恬欣急忙说,事实上她等的正是纪凌云,中午他打电话给她,请她陪他去超市,添购生活必需品。 他说田嫂请假一个月,回家帮媳妇做月子,他自己打理一切,所以只得请她这个老朋友帮忙,她无从推托,朋友之间似乎不能不管。 “哦,那点一杯咖啡一杯果汁外带好了。” 男孩放下手中大包小包的手提袋,拦下刚走过的服务生交代了几句。 唐恬欣看着童小丽笑,“几天不见,你好像胖了。” 童小丽也不避讳,笑得贼贼的,凑近她耳朵。 “我怀孕了!” “嗄?!” 不敢置信的瞪着她平坦的小腹,唐恬欣只觉得神奇,几日没见,那里面居然蕴育了一个小生命。 “呵呵,最近特别能吃能睡,一检查果然中了,原本没计划要的,可听说要打掉很痛,我怕痛,干脆生下来算了。”她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一脸轻松。 唐恬欣回神立刻道:“恭喜,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要当妈妈了!” 童小丽耸耸肩,回头看一眼静默的男友。 “没什么可恭喜的,未婚妈妈啊。” “咦?” “我们还没打算结婚呢!” “可是──”她皱眉,不知道小丽居然想法如此开放。 “他组了个乐团,三天两头跑得不见人影,我也忙着想开画廊……哦!说到这个,你有兴趣吗?” “画廊?”唐恬欣皱眉。 “对啊!刚说想联络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我看中西区那边一间画廊,之前是卖国画的,老板说不景气,想转让,我看价钱和地点都不错,只要稍做装修就可以了。我们当年那些同学如今有几个都小有名气,到时候请他们把画按月放在画廊卖,或者介绍更多的画家给我们认识,赚钱是一定的啦!所以我头一个想到的合伙人就是你。” “我?我会什么?除了画几笔以外,我什么都不懂啊!” 她不觉得自己适合开画廊卖画,至少她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 “你放心,经营方面的事我负责,至于你,客人来了只要介绍画就好,你懂画、懂得鉴赏,不是最适合吗?再说你上次不是说离婚了想重新振作?我认为这是个值得一试的机会啊!”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唐恬欣不禁动心,这时服务生刚好送来两杯外带饮料,童小丽看看表道:“你等的人是不是快到了?那我们就不打扰,你好好想想,我过几天再跟你联络。” “好。” 唐恬欣也看看表,刚刚过约定的时间,但依照她以往的经验,纪凌云至少要迟到半个小时,不过小丽说的事情她的确需要好好想想,于是点头。 看小丽和她男朋友携手离开,那男孩体贴的提着大包小包,招呼小丽喝果汁,心中难免失落,正叹息之余,一双手搭在她肩头,回头便对上纪凌云收回的视线。 “那不是你朋友?” “嗯,恰巧遇到。”她连忙收起落寞。 纪凌云落坐,看着桌上她面前的半杯咖啡道:“等很久了吗?” 唐恬欣点点头又摇摇头。 “没有,是我来早了。” 他松了一口气。 “我今天设定了闹钟,不过如果早知道你会提早来这等,我一定早到。” 他居然为了准时而设定闹钟,以往他总是因为公务缠身而无法准时的,想想,她抿嘴笑,“难得你准时。” “对不起。”纪凌云轻皱眉心。 “没什么,我今天很闲,等你也算一种消磨时间的方式。”她露齿一笑的摇头。 说完此话她顿觉尴尬,低下头,搅着咖啡。 见她这样,纪凌云索性岔开话题。 “今天没有去画室教课吗?” 她惊讶的抬头看他,印象里好像没有告诉过他她去画室的事。 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他赶紧找借口搪塞。 “我听梁秘书说的。” 事实上,婚后她的一举一动他都想知道,所以派人随时跟在她身旁,当然,这不能让她知道。 唐恬欣也没追问,回答,“今天不是周末,孩子们一般周末才有时间来上课,平时一天最多一班。倒是你,怎么有空?” 别说平时,以往就是周末他也没空啊,不是在办公就是去见客户或出差之类的,而她总是被婆婆拉去各种沙龙会所听那些贵妇蜚短流长。 他当然不会告诉她,为了今天和她见面,他延后了五个预约,还缺席公司里的例会,只因为约她几次都未果,好不容易说服田嫂回家休假,好有借口让她无法推托,就算有再大的事他也能放下,工作事小,弄丢老婆事大啊。 他随意找了个借口。“最近经济不景气,所以没那么多生意可以做。” 可唐恬欣听了可不得了,他视公司为己命,如果盛世出了什么岔子或倒闭了,那他会有多心痛?顿时心生不忍,她出声安慰。 “没事的,虽然我不懂,但我想经济不景气一定只是暂时,很快就又会有很多人找上门要和盛世合作,你别担心。” 低下头,纪凌云很怕自己上扬的唇角泄露了秘密,现在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真的很坏,不想看她担心的,可看到她替自己担心,内心却无比高兴。 他重重点头,抬头看她。 “我知道,所以才找你出来购物散心,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说完他伸手越过桌子,捞起她面前凉掉的咖啡一仰而尽,起身就拉她走人。 唐恬欣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来不及提醒他那杯咖啡是她喝剩的,这样他们不就间接接吻了?但随即又觉得自己很白痴,他们都结过婚了,这算什么,可是以前他没这样做过,总觉得……就在她心思百转时,人已经被拉出了店门。 和煦的太阳照在身上,照在被他握在掌心的手上,暖暖的感觉,从手心一路传到心底。 琳琅满目的大卖场,纪凌云还是第一次光顾,如同好奇的孩子进入一个奇异世界,看到什么都想要。 唐恬欣皱眉,看着不断拿东西放进已经堆了一半的推车中的男人,最终忍不住阻止道:“等等等等!这样不行的。” “咦?” 他回头,就见她一手环在胸前,一手撑着下巴,一副严肃的表情,俨然像个幼稚园的女老师。 “炼乳一次拿一罐就好了,放久了会不新鲜。还有果酱、花生酱、巧克力酱,这些东西放久了也会变味,何况我不记得你喜欢这些口味,买回去如果只是用来填充冰箱就太浪费了。” 见她头也不抬,手脚俐落的将两罐炼乳、一瓶果酱、两瓶花生酱准确的塞回架上,他勾起唇角。 “我以为你会喜欢。” “咦?” 这次换唐恬欣觉得莫名其妙。 “田嫂说之前你喜欢买这些堆在冰箱,我以为你喜欢的就是我喜欢吃的,难道我们平时吃的不一样吗?” 她挑眉看着他。平时他们吃的当然不一样,她为他做的都是营养满分的餐点,而自己总是因为一个人没胃口,胡乱以面包之类打发,他这样问显然是明知故问。 知道她正在立起防线,纪凌云耸耸肩,笑着举起双手。 “好吧好吧,从现在开始我当跟班,你做老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绝对不会造次。” 从没见过他如此耍宝的表情,唐恬欣差点笑了出来,摇摇头,她板着脸说:“好,既然这样,你可要听仔细点,毕竟我不能每次都陪你来。” 他乖乖点头,可心里却补上一句,换他每次陪她来就好。 唐恬欣走在前面,纪凌云推着减轻不少的推车跟在身后,于是新一轮的采购开始。 “水果要挑最新鲜的,如果看不出来,可以问旁边年纪较大一点的主妇,起初很多经验都是她们教我的。像橘子,长得像柠檬一样,屁股上凸出一块的是公的──” “橘子还分公母?!” 纪凌云如同听到天下奇闻。 她笑着点头,第一次听说时她也是这副表情。拿起一颗圆溜溜发亮的柳橙给他看,“这个就是母的哦,又圆又大,皮薄汁多还很甜,公的可不一样呢!” 看她脱口而出一长串类似广告词的赞美,纪凌云心中不禁感慨,他以前怎么从没想过房子以外的她是什么样子的?如果看过她如此自信发亮、神采熠熠的表情,他一定不会以为她很满意独守空闺的生活,至少当她说她有多不甘时,他会理解。 “……纪凌云?纪凌云?” 看他想什么想得出神,唐恬欣伸手在他失神的眼前晃动。 “哦!怎么了?” 一回神,就见她两手捧三个橘子,好像耍杂技一样在他眼前晃动,他伸手接过。 “累了吗?外面有‘老公寄存处’,要不你出去休息,我很快就好。” “老公寄存处?!”纪凌云惊讶得差点掉了手上的水果。 看他目瞪口呆又手忙脚乱稳住的滑稽样,唐恬欣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是啊!像你们这样的大男人,有几个有耐心在大卖场里精挑细选?跟久了就会不耐烦的催促,所以太太们也嫌烦啊,不如寄存起来,等到买好东西叫你们过来提就好了。” 他怎么不知道,这年头男人竟变成累赘了,要像商品一样被怕麻烦的太太寄存起来,然后还得任劳任怨的充当苦力? 看他一脸不满,唐恬欣笑道:“怎么?自尊受伤了?” 纪凌云耸耸肩,“被寄存的又不是我,我受什么伤?我可是会奉陪到底的。”说完他更是绅士的做出女士优先的动作,让她继续。 这样孩子气的表情让唐恬欣不觉好笑,原来在高高在上的总裁形象之外,他还有如此稚气的一面,含笑摇摇头,她率先向前走去。 “要记住哦,芒果是千万不能买的。” “为什么?” “因为你吃了会过敏。” 看他一脸茫然,她没好气的翻白眼。 “你忘了?我们结婚用的蛋糕上有芒果切片,结果你吃了,脖子上起了好多小疹子,吓死我了!” 纪凌云惊讶,“真的吗?我还以为是酒喝多了才会那样呢!” 唐恬欣再度无力,开始真正同情起他来,如果她真的撒手不管,说不定哪天他真的会因为吃错或用错东西而被送进医院,摇摇头,她说:“我有告诉田嫂,她会注意的。” 看着她不住摇头的动作,纪凌云暗自决定再放田嫂三个月假好了。 “说到喝酒,我想起来了,还有蜂蜜是一定要买的,你喝解酒药会头痛,不如喝温蜂蜜水。” 她转身就要去找蜂蜜,走了几步发现纪凌云没跟上来,她回头,就见他站在原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 看着眼前的女人,纪凌云心中有说不出的温暖,他以为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少,所以他对她一无所知是有情可原,可一路下来,听她细数他的习惯──吃芒果会过敏、喝解酒药会头痛,他想她一定还能说出很多很多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而他……却对她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结婚三年,她过得一点都不快乐! “怎么了?” 看他如同雕像般只是站在那盯着自己看,漆黑的眼睛里有说不出的复杂,唐恬欣走回他身旁,有点担心的伸手碰碰他的额头。温度正常啊。 纪凌云握住额头上的小手,温柔而坚定的握在掌心,看着她满是关切的眼,他开口,“我累了,我们走吧。” “嗄?” 她惊讶的看着他,刚刚才说要奉陪到底的人是谁啊? 纪凌云一手拉她,一手推车,向结帐区走去。 噘起嘴,唐恬欣不满的小声嘀咕。 “看吧看吧,还说奉陪到底,早知道就把你寄存起来!” 虽然卖场很吵,但纪湲云还是听到了,他没有回头,学她的语气也小声说了一句,“好啊。” 咦?看他的嘴型似乎在说好,他居然同意她将他寄放到老公寄存处?! 直到结完帐,提着东西走出卖场,经过卖场隔壁的咖啡店时,纪凌云才停住脚步。 跟在他身后低头避太阳的唐恬欣没注意到,硬生生撞上他的背,不满的抬头,便对上他满是狡黠的目光。 笑着伸手弄乱她头顶秀发,指着一旁的咖啡店店名招牌,他一字一顿大声道:“老──公──寄──存──处。” “是啊。” 莫名的看着他,这里是老公寄存处没错,她认识字,他干么像教小孩子说话一样念给她听? “是不是太阳太大或者超市里太吵?” 她开始怀疑他的脑袋不是很清醒,虽然这种质疑对盛世集团的总裁大人是一种无上的打击。 “或许吧。” 他笑着再度搔搔她的脑门,转身拉起她的手走向停车场。 老公寄存处,她难道没有注意到吗?只有老公才能寄存的啊,如果她还承认他,就算被像商品一样寄存起来,他也愿意! “不是说累了吗?怎么好像不是回家的方向?”看着街道两边,再看向专注开车的男人。 “是累了,但也要填饱肚皮啊!难道你不饿吗?” 听他一说,她还真觉得有点饿了,看看表已经快六点,中午她只是吃了简单的三明治和饮料而已,点点头,她看向前面的路标。 “要去哪里?” “你想吃什么?” 虽然心中有了选择,但他还是想听她说,趁等红灯的时间,他伸手按下音响,车内立刻飘扬起轻柔的音乐。 唐恬欣微微惊讶,以前他从不喜欢在车里放音乐的,第一次坐他开的车,她伸手按下音乐,却被他迅速关掉,他说开车的时候习惯全神贯注,后来她发现,即使是坐车时,他也总是好像在思考问题,不喜欢受到任何打扰,家里的司机老王开车时甚至保持静音状态。 回头看她若有所思的表情,纪凌云笑着解释,“只是突然觉得,这种时候听听音乐也是一种放松。” 她更惊讶的看向他。放松?!工作狂纪凌云居然懂得要放松?!如果微微听到了,一定连鸵鸟蛋都能吞下去。 “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她担心盛世是不是真的发生了大事,否则他怎么会变得如此奇怪! “很奇怪吗?” 看着她用看到火星人的表情盯着自己,他表现出很受伤的样子。 “呵……说不奇怪是假的。” 唐恬欣干笑两声,随即再度盯着他。他是又帅又酷的纪凌云没错,丹凤眼、高鼻梁、薄嘴唇、轮廓犀利的下巴,人们都说他一看就是那种很精明的男人,在事业上也永远犀利果断,所向无敌。 可!!错的是,当他的丹凤眼开始上扬,薄嘴唇开始微翘,下巴因为脸部肌肉的牵扯而变得有些圆润时,一切却都温和起来,像友好无害的邻家大哥哥,而非昔日精明能干的纪凌云。 对于她的审视,纪凌云欣然接受,他知道自己在努力改变着什么,也喜欢这种感觉,因为这样的他和她,更贴近一点。 “好看吗?” “嗄?” “我那么好看吗?” 不知什么时候,那双精明的丹凤眼居然近在咫尺,如同猫在夜里眯起眼般慑人,唐恬欣回神,诧异的猛然向后退,却忘了身后是车窗玻璃。 咚的一声,她听到骨肉和玻璃碰撞的声音,想来一定很痛,下意识的缩了一下,却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然一点也不痛,再睁眼,就见他一手越过她微缩的肩,于是她知道了,和玻璃碰撞的不是她,而是他。 “呃……” 纪凌云没有收回手,保持着同样暧昧的动作,望着她满是惊讶的眼睛,轻轻勾起唇角。 “最近你似乎总是让我对自己很质疑。” “嗄?” “看我看得出神,是因为我太恐怖,还是因为──” “因为我在专心听音乐!” 怕他说出让她窘迫的话,唐恬欣快速低头解安全带,心跳得好快,可音乐明明是抒情的啊!他太过靠近的呼吸和体温让她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老天!他们现在是朋友啊! 看她如同小兔子般手忙脚乱的找借口急于打发,纪凌云耸耸肩,吞下话,不置可否的帮她解开安全带。 下了车,看着他走在身前的背影,唐恬欣心中思绪翻涌。他变得好奇怪,难道这就是朋友的相处模式? 轻松,却也让她有了期待。 纪凌云,仿佛变成了一个全新的男人,有时间、有很多话、有很多微笑、很多体贴……咚! 额头再度碰壁,唐恬欣呆呆扬头,再度对上那张陌生,却渐渐温暖心田的笑脸。 “总是喜欢跑出去吗?” “嗄?” “这里。”他伸手指指她的太阳穴。 唐恬欣恍然大悟,抱歉的低头。 “对不起……” “那我拉着你好了。” “咦?” “朋友哪有走路一前一后的,同行才好,拉着你,这样就不会走丢了。”他伸手牵住她的手,理所当然的温柔。 唐恬欣眼眶一热,低头将视线落在交握的手上,细细咀嚼他的话。 同行才好。 真好,如果知道做朋友就能得到他如此眷顾,当初她或许就不会选择嫁他了。 做朋友真好,不会跟不上永不停步的他,同行,真好! 晚餐进行得很愉快,虽然他否定了所有她点出的菜名,却意外说出她喜欢吃的食物,不去追究他到底如何知道,她开始欣然接受他的改变。 她喜欢,严格说更喜欢,更喜欢现在这样聊天,开无伤大雅玩笑的轻松相处方式,而非他总是看报纸或者思考问题,鸦雀无声的过往。 “吃饱了吗?” 最后的甜点下肚,纪凌云看着喝了红酒,脸色微红的小女人。 “嗯!吃到不能再饱!” 她觉得自己有点轻飘飘的,可头脑却又分明是清醒的。 “那走吧!接下来……” “恬欣!” 秦朗起初不确定,他不确定坐在那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对面的女人是否是唐恬欣,走近之后才发现原来真的是,他皱眉盯着脸色微红,却无比诱人的女人问:“你拒绝和我吃饭,就是为了──” 看清来人,唐恬欣微微皱起眉头,有些无措的解释。 “抱歉,秦先生,我当时──” “你说你奶奶住院了不是吗?” 秦朗不悦的拆穿她的谎言,这个月以来他约了她无数次,每次都被她用毫无道理的理由拒绝。 她的脸立刻烧红,她只是苦于找不到借口,所以随便编了个理由,可没想到世界居然真的这么小。 “这位先生如果有疑问的话,我可以解答。” 秦朗将目光移向在座的男人,满脸不屑,在他看来,这个男人不论从长相还是身上的穿着品牌,都差他一截。 唐恬欣惊讶的看向纪凌云,他也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勾起唇角道:“事实上,唐小姐的奶奶的确重病,我是医生,看她守在医院实在不忍,所以请她出来吃顿饭,这位先生有意见吗?如果还有疑问的话,刚好我们也吃完要回去了,不如一起去探望老人家?” 对上男人含笑的眼睛,秦朗明知自己被要了,可就是无法回击,他不想被笑是小家子气的男人,只好转而看向唐恬欣。 满脸窘迫和震惊,唐恬欣不相信一向一丝不苟的纪凌云居然帮她圆这个幼稚可笑的谎话,也生怕秦朗不知退却的真要跟他们走,要去哪?事实上奶奶她老人家早在多年前就归西了。 见时间地点都不利于他,何况他身后还有女伴,秦朗只得吞下这口气,勉强说:“好吧,希望你明天能够准时上班!” “没问题。” 轻吁一口气,看着秦朗转身离开的背影,她又长长呼出一口气。 “很难缠吗?” “什么?” 纪凌云朝秦朗离开的背影扬扬下巴。 “呃……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起初她真的不以为秦朗对她有意思,可后来的状况就真的有些棘手了,只要她去画室上班,他几乎每次都向她发出邀请,还有意无意的碰触她,如果不是很想用这份工作证明自己,她真的很想辞职。 “我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事实上,我从来没有给过他什么错误的暗示或明示,甚至认为拒绝他的方式已经很明显了,可是──” “不愿意就明确告诉对方。” 纪凌云看着她交缠在身前互相折磨的手指,抬眼盯着她无措闪动的眸心道:“就像处理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愿意和他有进一步发展就明确的告诉他。” 唐恬欣的手指顿时一顿,望着他漆黑的瞳,她知道他生气了,但不明白他到底在气什么,气她笨拙的谎言要他来帮忙善后吗? 她难堪的低下头,“我知道自己很笨,把关系处理得乱七八糟,可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他几乎每次都提出邀请,我能想到的借口都说过了,那些都是情急之下才──” “只是拒绝他的邀请不够,这种人要肯定的不给他机会。”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笨,连照顾自己都不会?” 她抬头看着他,眼底已经积蓄了薄薄雾水。 他安抚的摸摸她的发,“我不是说你笨,事实上,这种脸皮厚到子弹都射不穿的男人是比较难缠,下次他再邀你,你就告诉他,你已经跟我结婚了,只是吵了一架,叫他不要再这么白目,不然就小心点!” 凑近她,拿起桌上的酒杯碰上她的,清脆的玻璃声在彼此之间荡开,深邃的眼睛轻轻眯起一只,上扬的唇角代表纪凌云的心情不错。 听着他煞有介事的威胁,唐恬欣端起酒杯,冰凉的红酒下肚,可她却觉得心头暖暖的。 丈夫,朋友,纪凌云含笑牵着她走出餐厅,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世界上并不只有第一位的关系才好用,退一步海阔天空,的确更从容。 第六章 “结婚?!” “嗯,抱歉,我之前没告诉你,那天我跟他吵了一架,所以才离家的。” “可是,可是你的资料上明明──” “对不起,我没写上实情。” 秦朗简直难以置信,他原本以为那个男人只是一个死缠烂打的追求者,没想到竟然是她的丈夫,真的假的?! 不想对一个外人解释太多,她轻吸一口气道:“总之因为我之前在跟他赌气,所以没说实话,造成秦先生的困扰,我很抱歉,我想就算您请我离开,我也无话可说。” 一听她要离开,秦朗立刻让自己冷静下来,念头一转,他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你会跟他赌气,肯定是他做了什么惹你生气的事,这么说我们也不是没有机会,你想想,他都对不起你了,你也不需要太执着,其实我无所谓,哪怕是你闲暇时候的玩伴,我也可以接受啊!” 他居然将她的意思扭曲了十万八千里?咬咬嘴唇,她僵硬道:“秦先生恐怕误会了,我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随便的女人,我也不是随便的男人啊!所以我们在一起没什么不对。” 秦朗认定她一定是长着天使面孔,却有不安于室内在的少妇,想他所认识因为感情不合而想外遇的人妻,哪个不是又饥又渴? 看他迳自向自己靠近,唐恬欣顿觉紧张,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几步,抵上身后的画架,几乎结巴的道:“……秦先生……我想你没弄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 她楚楚可怜的表情更让秦朗心猿意马,昨天在餐厅看到喝过酒后面若桃花的她,他就已经很惊艳了,伸手一把拉住靠在画架上的她,他邪笑,“别拒绝我,接纳我以后你就会发现,其实我比他出色太多,你一定不会失望的。” “恬欣!” 气氛胶着的房间里这时突然插入一个声音,唐恬欣有如听到天籁,回头果然看见纪凌云站在门口,一瞬间,眼泪冲出了眼眶。 “放开她!” 他站在原地,可犀利的目光却已经将迫人的寒气射向秦朗。 “你、你怎么进来的?!这里是我的画室,我有权告你──” “秦朗,家住屏东,在三流高职混了个文凭,二十岁因为涉嫌性骚扰而留有案底,凭一张脸骗女人的钱走到今天,还要我说更多吗?” “你……你在说些什么!” 不知不觉中,秦朗紧张的松了手,瞪着面前向自己走来的男人,如同见到鬼。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以为没人会知道。 “同时在三个女人之间纠缠很刺激吧?如果有哪位太太知道,或者被哪位先生发现……” “你是谁?” 见他居然说出自己的隐私,秦朗吓得再也不敢造次。 纪凌云走到心上人身边,确定她除了手腕,哪里都完好之后,转向惊魂未定的男人。 “她刚才有告诉你,我是她丈夫,保护她不受伤害是我的责任。” 他的眼神……秦朗盯着那双如履薄冰,好似下一秒就会划伤他的犀利眼神,半晌说不出话。 “我们走吧。” 揽过瑟缩发抖的女人,走出门,就听见门缝里传来男人一句恼羞成怒的咆哮,“你被fire了!” “我真没用!呜……我……只会发抖,根本动不了!” 点点头,“的确。”他抽一张面纸递上。 “我……我以为他会听懂,呜……” “你错了。” 哭得更大声,“呜……连一份工作都做不好!呜……” “唉。”再抽。 “呜……我以为妈妈说错了,我想证明给她看,可是……呜……” “唉……” “呜……连你也觉得我很没用对不对?我是负担!一直是负担……” 再……“──面纸没了。” “呜……我好讨厌这样的自己,讨厌被动软弱,讨厌没有用的自己……呜……咦?” 唐恬欣迟迟等不到会自动递补的面纸,伸手想抽,才发现一包面纸空了。 “用这个可以吗?” 她呆呆的转头,就见纪凌云作势要解下领带。 “不、不用了。” 她思维迟钝的拒绝,眯起被太阳射得酸疼的泪眼看他,温和的笑容在他唇边无限扩大。 “要不要考虑来我公司上班?” 基于她对自己全盘否定的态度,他决定给她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止住泪,她鼻音浓厚的开口,“不要。” 她才不要被人说离了婚还要依赖他这样的话。 点点头,可以体会她的心情,看着远处的便利商店,他起身道:“你坐这别动,我去买面纸。” “不──” 想说不用了,她的眼睛已经痛得挤不出眼泪,却见他已经走向马路对面。 看着他的背影,泪水再度充斥眼眶,她真的好没用,他已经告诉她该如何处理,可却因为她的懦弱而搞砸,让他看到自己像软脚虾一样,吓到任人宰割的样子,她真的觉得自己逊毙了,还曾经在他面前说大话,说自己一定会证明没有他也能过得更好。 “唐恬欣,你这个大笨蛋……” 她失落又伤心的低头诅咒自己,却想起之前童小丽对她说的话。 开画室!如果自己当老板,就不会有这么多问题了吧?可是──她真的可以吗? “在想什么?” 一抬头,就见去而复返的男人一手拿着一大盒卫生纸,一手握着甜筒,腋下夹着一瓶矿泉水,说实话,那些东西和他身上西装领带的装扮格格不入到极点,甚至正午的太阳让他的头发看起来都要滴下水了,有点滑稽,可她笑不出来,心头觉得酸酸的。 “喏,眼泪有卫生纸照顾,心情交给甜筒滋润,如果眼泪分泌太多而缺水的话,这有补充包。” 他边说边一一将东西放在她身旁。 “噗……” 唐恬欣忍不住笑了,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水,可红通通的鼻子下,苍白的唇角却扬了起来。 看到她笑,纪凌云明显松一口气,就地蹲在她面前,轻轻勾起笑容,盯着她通红的眼睛,柔声说:“或许以前大家的确把你保护得太好,以至于你不了解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居心叵测的人。你急于学着成长我不反对,但是要记住,防人之心不可无,以后再遇到像今天这样的状况,如果没有我在身旁的话,你要学会自救,懂吗?” 他的眼神温柔而关切,声音低沉略带沙哑,缓缓滑过她的心,犹如浪淘沙砾。唐恬欣似懂非懂的点头,因为她根本不敢想像如果今天没有他,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没有他……这三个字此时听来,如同一根刺一样,让她梗在喉间,说不出话来。 看她的眼泪似乎没有再迸发的意思,纪凌云坐回她身旁。 “哭完了吗?” 她尴尬的点点头。 “这个?或者这个?” 看他拿着甜筒和水递到她面前,她不禁再度失笑,接过甜筒,小声道:“谢谢你。” “为一个甜筒?” 打开水瓶仰头灌下,他的唇角带着揶揄的笑容。 “为今天你帮我解围,也为离婚后你仍将我当朋友,虽然──” 她咬咬嘴唇停顿,看着他喝完水转头看向自己。 “虽然什么?” 迟疑几秒,她仍摇摇头,舔了一口冰淇淋后说:“总之,谢谢你愿意继续做我的朋友。” 看她眉头紧锁的表情,他也不追究,任午后强烈的阳光照在自己脸上,闭起眼睛,他突然有个念头,如果今后的每天下午都能像这样,和她坐在路边的任一张椅子上晒太阳聊天,就算少做几笔生意也不错。 看着像在闭目养神的男人,刚才没说出口的话在她心头翻动,其实她想说,虽然她有点后悔离婚了,可是──能够和他继续做朋友,也很知足了。 就这样静静坐着享受闲暇,不知过了多久,夕阳渐渐转凉,纪凌云起身,看着眼睛依旧通红的她。 “走吧,带你去看戏。” “看戏?”唐恬欣莫名其妙的发出疑问。 “嗯,而且是喜剧。” 决定卖关子的纪凌云不再多解释,拉起她招来一辆计程车就跳了上去。 跟着他到达目的地,当看清楚地方,唐恬欣只差没拔腿就跑,如果不是他死命拉着她的话。 “不行!你昏头了吗?干么带我来这里?我不要进去啦!” “你不信任我?” 纪凌云含笑看着一脸执拗的女人,眼睛里藏着一丝揶揄。 “也、也不是啦!只是──” 唐恬欣再度看向招牌,咬牙大叫,“只是我们为什么要进宾馆?!” 看她的脸顿时红成番茄色,纪凌云差点噗哧一声笑出来,但他很快板起脸,佯装受伤。 “说到底你还是不信任我,没想到我在你心目中和秦朗一样不堪。” “不是啦!你别这么说,我只是、只是──” 她焦急得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宾馆耶!不是餐厅、不是咖啡店,他为什么要带她来宾馆?难道他不知道一般男女来宾馆开房间要做什么吗?虽然今天他没喝酒、她也没醉,可她不信任的──其实是她自己啦! 在汽车里他只是靠近她而已,她的心跳和脑筋就全乱了,如果上去后……不敢再想,她死命摇头。 “不要,除非你告诉我,我们进去要做什么,否则我坚决不踏入这里半步!” 她不想渐入佳境的朋友关系因此而出差错,她不想啊!如果再发生一次类似那晚的意外,她真的永远都没脸再出现在他面前了。 盯着她固执而窘迫的脸,纪凌云无奈的叹出一口气,摇摇头。 “好吧,原本想给你个惊喜的,既然这样就不得不说了,否则再纠缠下去,恐怕要错过好戏了。”说完他俯身凑近她的耳朵。 “进去了!真的进去了耶!” 光洁的玻璃窗前趴着的女人,上身前伏,臀部微翘,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曲线真是完美极了,好想扑上去啊!纪凌云叼着一根牙签,强自镇定。 “对啊!难道我会骗你?” “……啊!又来了!可是刚才进去的呢?不见了?” 看她一下一下的向前倾,让他想起高中看过a片中的女主角经典动作,纪凌云咬牙压下下腹腾升的炙热。他不能!不能辜负她的信任,否则他就和一条街对面房间里住的禽兽一样不堪了! “吓!他、他居然把她塞进衣柜里?老天!我以为只有电视里才会这样演。” “哼……” 云端起一杯加冰的水仰头灌下,站起身,他走到她身旁,一同望向对面。 “傻瓜,电视还不是取自生活。” “……老天!又来了一个……耶?是小兰兰的妈妈?老天!难道──” “对啊!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看着拿望远镜看得聚精会神的小女人,纪凌云牵起嘴角。他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前夫也好、朋友也好,只要守得云开就能见月明。 唐恬欣回过头看他,一双眼睛湿漉漉的,他的心立刻一紧。 “怎么又哭了?” “我只是觉得小兰兰好可怜,上次我教她画画,她还画了全家福,说爸爸妈妈还有她是最幸福的家庭,可是……” 可是却没想到她妈妈居然和秦朗有如此关系,想到小女孩稚气幸福的表情,唐恬欣就不禁觉得心疼。 叹一口气,他伸手轻轻抚摸她柔软的发丝。 “这是她的命,旁人是无法改变的,因为父母是没得选的。” 抬眼看到楼下突然驶来三辆车,从车上跳下一大群人散开,纪凌云勾起她的下巴,伸手擦干她的泪水。 “先别哭,高潮部份来了,也许看了结局你会觉得比较痛快。” 唐恬欣立刻转而看过去,只见很多人围在秦朗家门口,有三个男人气急败坏的在敲门。 因为纪凌云准备的是高倍望远镜,所以她甚至能看清楚窗户里,秦朗手忙脚乱的把第三个女人,也就是小兰兰的妈妈塞进浴室。这个男人真的很可恶,衣柜一个、床下一个、浴室一个,让人看了真想痛扁他一顿! 看她举着望远镜的手握紧,纪凌云笑着摇头,她根本太天真,这样的她独步闯天下,让他如何放心? “啊!他们冲进去了!天啊!小兰兰的爸爸怎么会直接冲进浴室,难道他知道?哎呀!他在打她!老天!你们──你们男人都是这样打老婆的吗?” 她看不下去了,那三个男人一找到自己老婆就不由分说的打人,她震惊的看向纪凌云,只见他双手环胸,嘴角噙着不屑的笑容。 “至少我从没打过你。” 打女人这种事只有在他很小的时候发生过一次,结果他被教训得很惨。 心中还是带着不安,因为那场面太火爆了,可偏偏又好奇得要命,唐恬欣咬住嘴唇,继续看下去。 场面好混乱,似乎有人在忙着拍照,有人抓着秦朗,而三对夫妻似乎这才回过神来,一致把矛头转向罪魁祸首,于是一群人扑过去打得不可开交,秦朗被团团围在中间,她几乎看不到他了。 瞄一眼底下混乱的暴力画面,纪凌云伸手抓过她的望远镜。 “好了,以下场面太过暴力,未成年不能看。” 唐恬欣直觉抗议。 “我嫁给你时就成年了!” 话说出口才觉得尴尬,她懊恼得不敢看他。 纪凌云一笑,“知道知道,是小姐太年轻,所以让人忽略了年龄,好不好?” 她抬头看他,目光狐疑,一你变好多。” “是吗?”纪凌云含笑对上她的眼睛。 “是啊!以前你从不开玩笑,也不会像这样常常笑,我几乎忘了你最后一次是为什么而笑,似乎是盛世的股票在海外上市的剪彩仪式……” 她皱皱眉头,那时的他真的好压抑,眉头总是紧锁着,像有千万烦心事化不开。 “还有呢?”他耐心哄她说出更多,更多他需要改进的地方。 “还有你也不喜欢开车放音乐啊!有一次我打开音响,你的眉头立刻皱起来,吓得我当时以为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他有那么凶吗?或许该告诉她,皱眉头是他的习惯动作而已,从五岁开始,大人们就叫他小老头了。 “还有说话做事的方式啊!以前你从不会询问我的意见,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我只有乖乖跟着走的份,但现在你会问我想吃什么,想去哪,会在乎我愿不愿意,虽然看起来是很不值得一提的政变,可我却觉得你比以往好太多──” 说到这,对上他含笑宠溺的眼睛,唐恬欣不由得心神一晃。 她在干什么?她已经不是他的妻了,怎么可以再对他动心! “对不起,我不该再对你碎碎念。” 她已经没这个权利了,是她自动放弃的。 看着她突然僵硬的背影,纪凌云心疼的说:“谁说没有,是朋友才会这样说,你告诉我该怎么改掉坏毛病,下一次我就不会再被抛弃了啊!” 下一次?唐恬欣眉头一紧。下一次?难道他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来接替她擅自离守的位置?胸口突然觉得好闷。 “不要!”摇摇头,她下意识脱口而出。 “不要?”纪凌云笑了,笑得像抓到她的小辫子。 是啊,不要,她不要他有下一次、下一任、下一个女朋友、妻子或者红颜──不要!她不要!心中有千万个抗议的声音,可看着他,她能说的却只是…… “不要──太忙。” 纪凌云微微皱起眉头。 她转身,拚命挤掉自己的眼泪,挤出笑容。 “对啊!只要你别当工作狂,只要你多抽点时间陪陪她,女人很容易哄的,你看,秦朗不就是那样无所事事,用甜言蜜语就轻而易举的骗了三个女人吗?” “你拿我和他比?” 不苟同的看着远处扭打的人群被警察拉开,秦朗早已如一摊烂泥趴在地上起不来,纪凌云拧紧眉头。 “不不不,你别误会。”唐恬欣知道自己又说错话,看他的表情,她挫败的垂下头,“我只是、只是想说其实你已经很好了。” 否则她也不会对他一见钟情,连学业都不顾就嫁了。 纪凌云看着她,只见她像做错事的小学生一般低着头,继续小声解释。 “只要你像现在对我这样对她,我想任何一个女孩都不会拒绝的……” 也无法抗拒,如同她,明明是她挥刀断情丝的,可只是这样看着他,心底的后悔和不舍就越堆越多,可又能怎么办,她根本没有那个颜面食言而肥。 看着她黯然神伤的表情,纪凌云原本很想追问,那她呢?现在他对她这样,她是否也不会再拒绝? 可他想起她说过的话,想起她所付出过的努力,与此相比,他现在的改变和付出还太少太少,他不够筹码请求她回头,于是他咽下冲动,耸耸肩。 “好吧,我听你的,不过这样说来,我们算不算互相帮助?” “嗄?” 唐恬欣挑眉看他,她有帮他吗?她明明不想帮的。 “呵……你帮我改正那些让女人讨厌的习惯,我呢,在你需要的时候一定两肋插刀竭诚服务,全年无休!” 看他耍宝的做出两肋插刀的姿势,唐恬欣不由得笑了,心头突然浮上小丽要她考虑的事,现在她丢了画室的工作,如果让妈妈他们知道,一定又少不了念她一顿,所以找父母商量是不行的,而善于经营的纪凌云是能给她中肯意见的最合适人选,不是吗? “那么,有件事你可不可以帮我出出主意?” “什么事?”他立刻严肃起来。 于是她将童小丽告诉她要开画廊的事原原本本的告知。 听完整个计划后,纪凌云的眉头微微皱紧。 唐恬欣立刻紧张起来,“怎么?你觉得不可行,还是你觉得我能力不够?” “怎么这么说呢?”他都还没说话,她怎么就开始否定自己了? “看那里就知道了。”她指指他的额头。 纪凌云不禁失笑。 “丫头,难道我妈没告诉过你,我五岁就已经开始习惯皱眉头了?这并不代表我不高兴或者不赞同,而是我想问题时的习惯动作而已。” 唐恬欣很惊讶,原来这么久以来,他并没有总是不高兴,他只是习惯想问题就皱起眉头而已。 “我之前还以为你是因为不喜欢和我共处,因为我们在一起时,你的眉头总是皱着的。” 看着她委屈的表情,纪凌云大叹一口气。 “看来我们还真的需要很多时间来重新了解彼此。” 他们还有时间吗?唐恬欣皱眉。 “好了!来谈谈你的想法,你是想做呢?还是不想?” “我──” 迟疑的看着他,对上他鼓励的目光,她鼓起勇气回答。 “说实话,我知道自己的能力,就经营来说,我绝对是一窍不通的,可如果说是画本身方面,我了解画家的画风,也能鉴赏画,要向客人介绍画也不难,所以我觉得或许我可以,但是──” “那就做吧。” 没想到他会如此干脆的赞同,她的但是还没说完啊!她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既然认为自己可以,那何不放手试一试?与其被无法预见的事情绑住手脚,不如先踏出这一步再说,何况我会帮你。” 看着他的眼睛,坚定而温柔,唐恬欣的心刷地涌上一股暖流。 “不过你要先跟你朋友约好时间,一起去画廊看一下,生意能不能做好除了经营之外,店面的地点还有周围的商圈与消费群也是很重要的,到时候我会和你们一起去,如果决定要做的话,在转让时还需要有律师在场才好,合约细节则有很多漏洞是只有律师才能看出来的。” 他居然在第一时间就想得如此周到,唐恬欣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像大家说的,天生是块经商的料。 “好了,好戏落幕,不知道看倌觉得如何?”扫了眼已经人去楼空的秦宅,纪凌云笑着看她。 唐恬欣讶异的转头,原来在他们说话间,那些人都已经离开了,看着漆黑的秦宅,她问:“秦朗呢?” 他被打成那样,如果不送医院,恐怕会比较危险吧?虽然他曾试图伤害她,但她依旧无法坐视有人受伤不管。 揽了她的肩向门外走去,纪凌云坏心眼的说:“如果不在太平间的话,应该在送往太平间的路上。” “啊!” 她立刻吓得跳起来,她知道今晚这一出戏多少和他有些关系,否则他不会先知先觉的拉她来看戏,如果出入命的话── “怎么?想去送花慰问吗?” 他说这话的口气难免有些吃味,想当天他喊救命,她也不过紧张如此,那个禽兽不如的家伙居然也能让她紧张?! “不是啦,我是想出了人命如果调查起来牵连到你的话──” 原来是在关心他啊!纪凌云脸上的阴霾顿时消散,眉开眼笑的搂着佳人下楼。 “不会啦!我打电话通知他们时,有用变声器啦!” 唐恬欣吃惊得不能自己。他、他什么时候知道变声器这种小玩笑的道具? “喂?是纪先生吗?我是珍妮啊!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出来玩啊!” 纪凌云学着女儿娇态,捏着嗓子发出怪声,没想到此话一出,一旁的唐恬欣立刻化成顽石一颗立在路上。 “你、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是她曾经做过的事情啊!结婚之初,因为他每天都回来的很晚,她并不知道工作会那么忙,总胡思乱想他是否如电视上演得一样花天酒地、逢场作戏,所以偷偷买了变声器打他的手机试探,可是、可是他怎么会知道的?! “哈哈,当我找到变声器时猜到的啊!” 他忍不住大笑出声,看她顿时犹如脑充血一样涨红了的脸,自然不会告诉她,其实早在接到那通电话时他就知道了,因为她虽然变声,但这个小笨蛋用的却是家里的电话,只是当时他以为是她无聊的把戏,所以没在意而已。 他猜如果她知道这一点,一定会恨不得找个门缝钻进去。 事实上,唐恬欣已经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了,好丢脸哦!上天无门入地无缝,看他笑得前俯后仰,她羞得惟有跑为上策。 见她一溜烟居然跑下楼,纪凌云拾步跟上,笑着提醒她。 “别忘了要去看画廊的事啊!” 第七章 “呜──好丢脸哦!” “呵呵……谁叫你那时不打电话问我。” “那时人家又还和你不熟,再说电视上演的不通常是秘书和总裁在一起的吗?我想如果──” “好呀!你这个死丫头居然怀疑我,古人云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j,你怀疑我和你老公有一腿,还请我帮忙?” “好啦好啦,我知错了嘛!” 唐恬欣立刻举双手讨饶,想来自己当时是真的很幼稚加无聊。 “不过,现在他已经不是我老公了。”低头,她有气无力的纠正梁微微的用词。 “怎么这会又理不直气不壮了?前段时间不是还意志坚定的下回头吗?” 梁微微揶揄的瞪着好友,早猜到她死鸭子嘴硬。 “回头有什么用,岸都跑了。”唐恬欣挑挑眉头,强打起精神。 “嗄?”她不懂,在她听起来,现在的局势分明是朗有情妹有意,一片大好嘛! “我们现在是朋友,他请我帮忙纠正他的缺点,好让下一任老婆不嫌弃,你认为我还能怎样?” 说起朋友这两个字,她的心头是滋味复杂。 朋友?梁微微失笑,也只有这少一根筋的丫头才相信纪凌云是当真想和她做朋友,连她这个局外人都知道总裁要回头了,看来这个迷糊的丫头是不知道,此岸非彼岸,她才是岸啊! 不过,如果这一切由她这个局外人说破,就枉费总裁大人一番苦心了,于是她笑着岔开话题。 “那你是真的准备和那个叫小丽的朋友开画廊喽?” 唐恬欣点点头。 “还能怎么办?如果我告诉我妈说辞去了画室的工作,她一定又会用一大堆话来堵我,说不定还会直接塞我进爸爸的公司,我可不想从一个温室里出来再被送进另一个。” 想起纪凌云说的话,她心头浮上一丝温暖,坚定的道:“我想试一试!” “就是这里了。” 顺着童小丽手指的方向,唐恬欣看到一栋蓝色房屋的两层小楼,在街角的位置格外显眼。 “走吧,老板今天有事,不过我要了钥匙。” 童小丽眨眨眼睛,串先推门进去。 纪凌云左右张望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虽然不是西区最繁华的地段,不过周围也算商家林立、四通八达,看这房子的外观不算老旧,他心中略微有底,拉着唐恬欣走进画廊。 “你们随便看,别看外面只有窄窄一个门面,这里面可算是别有洞天哦!我第一次来就喜欢上这里了。” 果然别有洞天,唐恬欣踏上细碎的石阶,眼前豁然开朗,大约四十坪的空间里,只有中央摆着几条米色木制长椅,其余的地板都被自背后那一大面落地玻璃窗外射进的阳光照得发亮,不用任何照明设备,整个空间明亮而干净,米色的墙壁上整齐的挂着一幅幅长卷,花鸟山水字墨都颇有味道,只是和时下流行风格相去甚远,她猜这也许就是店家无法继续经营的原因。 转身看向纪凌云,他也在一幅幅画前走动,不时低头思索着什么,抬头看向旋转楼梯上的二楼,她拾级而上。 原本以为二楼和一楼是一样的,可上来才发现,原来这里的装修真是别具匠心,与一楼的整体色调不同,裹外一致的深蓝色屋顶倾斜而下,塔尖却别致的用几块偌大的菱形玻璃盖顶,阳光从外射进来,如同天然的聚光灯一般照在一幅幅自房顶垂吊的卷轴上,墙边矮小的玻璃窗渗透进比较微弱的光线,整个空间被光和影自然的分割区域,如同俄罗斯方块,让走进来的人忍不住窥视下一步。 “这里真的很别致!” 她回头,见纪凌云不知何时也上来,笑着点头。 “想来建这间画室的主人一定用心良苦。” “可是他选错了商品。” 看着一幅幅被光影扫射的长卷,失了灵性却多了一丝阴郁,说实话,他不喜欢二楼的风格,让他觉得压抑。 唐恬欣轻轻点头,却不置可否,从商人的角度来说,买不知名画家的国画或许的确没有利润可途,但是她想她能了解画室主人的心情,这间画室在她看来一定是自己的作品,而非一个单一寄存卖画的空间。 “哈!才说找不到你们,你们两个就自己上来了。怎么样?这里很神奇吧!二楼是我最喜欢的部份。” 童小丽一边说着上来,笑着看向唐恬欣。 “你觉得怎么样?” 唐恬欣正要开口,却被纪凌云打断。 “店主人不在吗?” 她摇摇头。 “他今天有事不能来,不过我们也只是来看房子,如果恬欣觉得可以,我们可以明天再来,我和他满熟的,一切都好商量。” “你们原本就认识?”纪凌云微微皱眉。 只见童小丽神情闪过一丝慌乱,却很快咧嘴笑道:“算吧!之前因为在这里寄放画来卖,所以有些交情,否则他不做了也不会首先考虑到我,这里地段好,装修又超棒,还有──”她转身走到墙角位置,带着一丝神秘的看向两人。 “你们一定想不到这个!” 随着她的话,唐恬欣的眼睛豁然睁大,嘴巴里不由得发出赞叹声,因为蓝色的屋顶居然缓缓收了起来,原来那不是钢筋水泥,而是用蓝色的防雨布建出的房顶。 “太阳大的时候就放下它,想看天空的时候就可以自由收缩的屋顶,是我费了好大工夫才想到的,很棒吧!” 童小丽得意的看向惊艳的唐恬欣,却没发觉自己说错了话。 她费了好大工夫?纪凌云轻轻挑眉,正想问个究竟,却听── “真是太棒了小丽!我好喜欢好喜欢这个屋顶!这么说下雨的时候可以坐在这里,听着叮咚雨点声,看着这些画,实在是一种享受!” 唐恬欣满心欢喜的跑过去,按下童小丽刚才按过的按扭,于是房顶上的伸缩杆立刻缓缓放下雨布,再按,蓝色缓缓上升,她激动的看向友人。 “我们真的可以在这里开画廊吗?这么好的房子,如果我是店主人,一定舍不得卖的啊!” “安啦安啦!除了经营不善之外,他似乎有移民的打算,所以在我的死缠烂打下才点头的,如果我们价钱出的ok,就一定没问题!” 纪凌云看着一脸兴奋的小女人,再将目光转向满口保证的童小丽身上,他吞下要说的话,改口,“那么童小姐可以试试和店家约个时间,请他把转让的合约以及相关文件带齐,我想如果没问题的话,可以买下来。” “真的吗?” 唐恬欣欣喜的看向他,连他都这么说,说明这里真的很不错,她开始对还未进行的事业充满了信心。 “嗯,如果到时候没问题的话。”纪凌云看着童小丽如是说。 对上那双犀利的眼睛,童小丽心虚的点头笑着。 “一定没问题啦,我马上去联络他!” 目光从童小丽下楼的背影收回,看着依旧这摸摸、那看看的心上人,纪凌云松开眉头,露出一丝笑容。 “真的这么喜欢?” “嗯!”她重重点头,转身看着他道:“如果没看过这能收起的屋顶,我只能给这间画室九十分,可看过它后,我给它一百二十分!” 她如同捡到宝贝般时而升起屋顶时而放下,满脸都是孩子模样的欣喜。 一百二十分?纪凌云无声摇头,看来他说再多也无用。 “你觉得如果在这里放几个椅子怎么样?因为阳光实在是太好了,如果不能在这里喝下午茶,那实在是太浪费了点。” 回头看,却见他的眉头微微皱着,她顿住笑容。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看见她眼中的担忧,他笑着摇头,“没有,我只是在脑海里勾勒你给我的画面,阳光很好,如果你在这摆上桌椅,下午四点我一定准时来。” “真的吗?”她差点叫出声。 他笑着点头。 “哇!太好了!” 她情不自禁的双手击掌跳起来,连一向惜时如命的男人都这样说了,可见这个地方真的很让人喜欢,她高兴的跑到他面前,得意忘形的问:“每天都愿意来吗?” “嗯,每天。” 纪凌云再度笑着点头,难得看她如此高兴,就算每天挤出一点下午茶时间他也甘愿。 她笑了,咧开嘴角,心底像开出一朵红花,却也小声的告诉自己,别得意忘形,他只是在打比方而已。 点点头,她郑重立誓,“我会好好做的!” 眉头轻皱,纪凌云随即很快点头。 “加油。” “好了,没问题!他说明天这个时候在店里等我们,现在我们下去看一下还需要添置些什么吧!” 童小丽跑上来拉了唐恬欣就跑下楼,纪凌云跟在身后,看着她的背影无声拧起了眉头。 和童小丽约了明天见画室主人,加上跑了一天有些疲惫,所以唐恬欣早早就洗了澡上床,决定养精蓄锐,好从明天开始一个新生活,刚刚闭上眼睛,却被电话铃声唤醒。 “喂?”她掩住嘴角的哈欠。 “恬欣,是我,睡了吗?” “小丽?还不算,有什么事吗?” 她强打起精神起身靠在床头。 “嗯,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听她语气为难,唐恬欣毫不犹豫地给了回答。 “我们是朋友,别这么客气,有什么事如果我能帮忙,一定帮。” 只听对方迟疑了片刻,随后道:“你也知道我怀孕,最近为了画室的事,其他事情都放下了,宋波整天玩乐团,其实根本赚不了什么钱,所以──” 听到这,唐恬欣大概明白,她笑着摇头。 “钱不是问题,我还有些积蓄。” “……恬欣谢谢你!我很抱歉。” 电话那头传来歉疚的声音,她立刻摇头。 “我才是该说谢谢的人,如果没有你,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所以抱歉的话别说,等以后画廊赚了钱,你再给我就好了。” “好,但是──” “还有什么吗?”见她迟疑,唐恬欣关心的问。 “我向你借钱的事,能不能不要让你前夫知道?” “嗄?” “因为我觉得他是那种有钱又成功的商人,如果知道我没有钱还想做生意,一定会觉得──” “凌云不是那种人的。”她打断童小丽的话。“事实上他有今天,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的付出,如果你看过他工作时的样子,就一定不会这么说。他不会看不起没有钱却想创业的人,只会看不起那些想不劳而获的人。” “可是我实在不想这件事让他知道,总觉得很丢脸。” “好吧,我答应你,我不会说的,但是我要知道画室老板大概开价多少钱,明天也好有个准备。” “两百五十万。” “怎么还不来?” 在画廊坐了十几分钟,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但画廊的主人却迟迟不见踪影,唐恬欣担心节外生枝,有些不安,桌下的手便被握进一个温暖的掌心,她抬头对上纪凌云安抚的目光。 “童小姐真的和老板约好了吗?” 童小丽焦急的点点头,频频看向窗外。 “应该来了,可能是塞车吧,你们等一下,我再打个电话催催。” 看着她跑出去的背影,纪凌云悄然抿起唇角,看向不安的女人。 “放心好了。” 唐恬欣点点头,可心里不知怎的还是有些不安,她想或许是因为即将开始的新工作。 “你看过这里的厕所吗?” “嗄?” “不知道厕所是否需要翻修,昨天我们好像都没注意到这一点。” 唐恬欣恍然大悟。 “怪不得昨天我回去总觉得这里缺了些什么,原来是少看了厕所。” 她左右张望,立刻看到拐角通道上的标示,立刻站起来走过去。 “我去看一下。” 看着她的背影,纪凌云温柔一笑,随即将目光落在她放在椅子上的背包。 大约十分钟后,童小丽拉着一个人冲进来,气喘吁吁的说:“来了来了!” 唐恬欣看过去,不禁吃惊,“这不是──” 来的人纪凌云也见过一面,即使那日只看到一个背影,但因为服装另类的缘故,印象特别深。 “不好意思,因为堂叔有事,所以耽误了。” “堂叔?” 唐恬欣有些糊涂了,因为眼前的人就是宋波,童小丽的男朋友。 “对啊对啊!我没有告诉过你吗?画廊的主人是宋波一表三千里的堂叔,之前也是因为他堂叔的关系,我们才认识的,记得上次同学会的时候我有告诉过你啊!” 童小丽笑着推一把唐恬欣,听到她提上次聚会的事,唐恬欣立刻心虚的红了脸,她偷偷瞄一眼纪凌云,后者面不改色,她才安心的看向宋波。 “那你堂叔──” “他临时被移民局的人叫去,似乎是签证的事出了点问题,很棘手,所以他叫我来,反正相关文件我都带来了,价钱就是两百五十万,堂叔说因为是你和小丽的关系,还有议价空间,不过也最多少个十几万,不能再少了。” “两百五十万?” 一直没开口的纪凌云对这个数字很是置疑。 “这个我跟恬欣说过了。” 童小丽赶忙使眼色,唐恬欣立刻接话。 “是,之前小丽和我说过,我觉得两百五十万比较合理,毕竟这房子的装修费了不少心思。” 看向她,她有些心虚的别开眼睛,纪凌云微微抿起唇点头。 “好吧,价钱的事稍后再说,先看看相关文件吧。” 童小丽立刻拉了椅子过来,四人坐下,宋波从身后的背包里拿出一叠纸。 不知为什么,唐恬欣觉得他看起来有点紧张,拿着纸的手微微在发抖。 “这是土地使用权状、房契,还有所有人身份证……” 宋波翻给他看的动作明显紧张,纪凌云笑着按住他快速翻动的手。 “没关系,我自己来。” 他接过纸张,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的开始翻阅。 顿时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没有人说话,童小丽和宋波的眼睛就只盯着纪凌云看,唐恬欣看过去,发现他依旧是紧锁着眉头的表情,顿时小声解释── “你们别被他的样子吓到了,事实上皱眉头是他的习惯动作,没有什么意义的。” “呵呵……吓什么吓,有纪先生这样经验丰富的人帮我们看文件,我放心都来不及呢!”童小丽僵硬的开玩笑。 “对了,我刚才进洗手间看了一下,感觉光线不是很好,洗手间背后那扇门是通往哪里的?”如果真的要翻修,实在有必要弄得亮一些。 “哦!后面原本是一面墙,后来改成了储藏室,放拖把水桶什么的,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整修,明天我可以叫工人来看看。” 唐恬欣点点头,欣慰的笑了,看来一切都很顺利,只要合约部份没问题,她想很快就可以开业的,看向纪凌云,正巧他翻到最后一页。 “纪先生觉得有问题吗?”童小丽紧张的问。 纪凌云转而看一眼身旁同样紧张的女人,“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只是──” 唐恬欣松了的一口气因为他的“只是”再度提起。 “只是什么?”她紧张的问。 纪凌云看向童小丽,缓缓道:“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东西都只是影印本?如果是正本的话──” “哦,那是因他堂叔最近在办移民嘛!你也知道办理那些东西,移民局恨不得把你家祖谱都挖出来给他们看,尤其他堂叔要去的地方又是美国,就更麻烦,所以所有证件的正本都在那边,对不对?”童小丽扯扯一旁的男友,宋波立刻点头。 “对!他连驾照都交上去了,自己也在用影印本。” “呵呵,之前我也担心过这一点,但因为都是自己人,所以没有问题的啦,以我和恬欣的交情,宋波的堂叔不会骗我的,呵呵!” 童小丽笑着伸手揽住唐恬欣,唐恬欣笑着点头,脑袋里想着的却是洗手间到底要如何装修。 未了,她看向纪凌云,愣了一秒,不明白他眼中有些冷的笑意是为何?只见他将那些资料往桌上一放。 “好吧,如果这样的话,暂时没什么问题了。” “这么说,现在就可以签字转让了吗?”唐恬欣雀跃的问。 “嗯。”纪凌云看着她,勾起一抹纵容的微笑。 顿时桌上三人如同活了起来,童小丽更是兴奋的催促宋波掏印章,唐恬欣也打开背包,却在找了几逻后缓缓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 “……明明昨天晚上我有放在包包里的啊,怎么会不见了呢?”她自顾自的埋头苦找,却没看到纪凌云眼角滑过的一丝笑容。 他轻声问:“没带吗?” 唐恬欣几乎挫败的垂下头。“我以为有带……”可她找遍了包包每个角落,都没有找到印章。 “哎呀!没印章也无所谓啦,反正大家都是熟人,按个手印也可以啦!” 童小丽上前安抚,唐恬欣眼睛一亮,看向宋波。 “这样可以吗?你叔叔不会介意吗?” 宋波脸色微微涨红,摇头。 “不会不会,他忙着移民,也求干脆俐落。” 心情再度好起来,见童小丽将不知从哪弄来的印泥摆在面前,唐恬欣看着手下的纸张,轻吸一口气就要伸手,却被人中途按住。 “既然是熟人,也不差这一两天,这种事还是该怎样就怎样比较好,不如明天拿了印章我们再来,反正宋先生和童小姐是一家人,也好约时间。” 纪凌云看着童小丽如是说,后者心虚的低下头,不说话。 唐恬欣看看他,再看看童小丽,顿觉歉疚,“对不起小丽,我以为自己带了。” “哈,没关系啦,纪先生说的对,这种事还是认真点好,明天也行,明天还是这个时间,我叫宋波早点来就好了。” 她笑着打散唐恬欣的自责,手脚俐落的收了桌上的东西。 “既然这样,不如我请客,我知道一家很不错的馆子──” “不用了,我和恬欣还有点事要办,吃饭改明天好了,明天庆祝你们自己当老板岂不是更好。” 纪凌云起身打断她,转而看向唐恬欣。 虽然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但是她也觉得今天没有聚餐的心情,于是点头看向童小丽。 “嗯,我也觉得明天好,明天我们再大肆庆祝好了!” 童小丽点头,于是几个人出了画廊。 第八章 出了画廊,和童小丽分手后,纪凌云拉着唐恬欣沿着画廊所在的街区漫步而下。 想起之前他说有事,唐恬欣道:“如果你有事可以先走,我一个人回去没关系的。” 他回头,笑着看她。 “是有事,但现在就在做啊!” 唐恬欣不明白,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他的笑为什么总是那么温暖,连和煦的阳光都失色许多? “我们正在做的事情,讲白一点就是逛街,如果用专业一点的术语呢,就是在做市场调查,难道你不想知道这附近有没有竞争对手,或者可以叫外卖的餐厅?” 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说有事就是指这个,合约都还没签,他居然已经替她把叫外卖这种事都想到了,心中不由得感动起来,她点头。 “好,不过先说好,下午茶我来请。” 因为之前吃饭什么的都是他付钱,她觉得既然是朋友,就不应该始终让一个人负担花费,何况他还是在帮忙她。 纪凌云笑着说:“乐意之至。” 被他牵着手过马路,站在十字路口,她四面张望,然后问:“先走哪边?” “你们女人逛街都怎么走?” 愣了一秒,她随即明白他要让她作主,笑得更加灿烂。 “往人多的地方挤啊!” 她已经很久没有逛过这种喧闹的街市了,以往购物都是被婆婆直接拉去百货公司,三五个好朋友手拉着手往人多的地方挤,是上大学时她常做的事情。 纪凌云笑着弹指,“走吧!” 眼前的红灯变绿灯,人潮带着他们向前涌去,可他的手却始终把她牵得紧紧的,不曾放开也不会放开,唐恬欣的目光越过他的肩,看向他线条温柔的表情,现在她更正,他左边脸的轮廓和右边一样好看,笑时、锁眉时、说话时、看她时……都是那么温柔。 手被他握着,心被他牵着,哪怕仅仅是以朋友的角色站在他身旁,她也知足了! “想试试这家的珍珠奶茶吗?” 纪凌云拉着她停在一家冷饮店前,回头,阴影替她遮去头顶上的大半阳光。 唐恬欣笑着点头。 看他转身要了两杯奶茶,仔细的交代店员有一杯要温的不要冰的,她发现自己唇角会不由自主的上扬,怕太得意忘形,她偷偷低下头,心底甜滋滋的。 拿了奶茶,他们随着人潮沿街信步,不时被路边琳琅满目的小店面吸引,她看中了一个毛毛熊的手机吊饰,却因为老板出价太高而放弃,想拉着纪凌云从人堆里挤出去透气,回头却见他拿着两个吊饰付钱给老板。 “你干么买?一个那么贵!他太龟毛啦,一块钱都不能少,我们可以去别家买啊!” 看她嘴上虽这么说,可手指却不由自主的把玩着那两只熊不像熊,狗不像狗的东西,纪凌云宠溺的伸手抹去她额头上渗出的细汗。 “谁说没有?买两个他就有少!” “少多少?”她惊讶的瞪大眼睛,刚才那个老板娘可是对她说买十个都一样啊! 纪凌云伸出两个手指比划出一个十字,唐恬欣先是愣了一秒,随即生气的跳脚。 “过份!过份!为什么我买和你买差别这么大?那个老板娘一定是看你长得帅!好过份!” 看她一张小脸因为生气和太阳大而变得红扑扑的,现在又像只小母猴一样蹦上跳下的样子,他不禁好笑。 “走啦!我只是告诉她,我要用这个来向你求婚,所以她才少算我钱。” 她顿时呆住,求婚?!他……他有没有说错?!她有没有听错?整个人呆呆的任他拉着走,直到走过一个路口,停在红绿灯前,她才颤声开口── “纪凌云……” 他回头看她,眼角眉尾带着的都是笑。 “那个、你说的是假的吧?” 事实上她好想问,你说的是真的吗?想向她求婚的话,如果他点头,她想自己会立刻毫不犹豫的点头,管他什么吃回头草没志气的,可是── “你说呢?” 他看着眼前紧张兮兮的女人,将难缠的问题又抛回给她。 唐恬欣惨兮兮的一笑,转动眼睛,避开他漆黑的眸子。 “当然是假的!我们才离婚的嘛!而且是我甩了你,呵呵!不过仅此一次哦!如果下次你再用这种贱招捉弄我的话,我一定翻脸。” 绿灯了,她急着向前走,省得被他看到自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下一秒,满是汗水的掌心被人握住,她抬头,怔怔的看着他。 “当然是假的,我可不会再冒冒失失被你甩第二次。” 纪凌云微笑拉着呆住的她向前走,看她整个人彻底傻掉的样子,唇角不自觉坏坏的上扬,心里偷偷加了一句,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时机一到,他一定不会给她再拒绝的机会。 就这样,他们用了整整一下午的时间走完了三条街,喝过两家店铺的珍珠奶茶,吃了鱼丸、甜不辣和串烧,纪凌云手上更是拿了一大堆宣传单,有好几家餐厅的外送电话、几家饮料店的menu,甚至连水电行的电话也要到了。 最重要的是,他们发现这整条街除了他们的画廊外,还有五家卖西洋画的画廊,而且生意都不差,唐恬欣原本还有些担心,可纪凌云说竞争有竞争的好处,像五分埔、迪化街都是这种情况,虽彼此竞争,但也因为有号召力,能为彼此带来利益,再说有些消费者也懒得跑东跑西。 就这样东逛西晃的,当他们回到她家楼下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呼!好久没有这样逛街了,好累!” 唐恬欣解开安全带,舒服的大呼一口气。 “很累吗?上去放一缸热水,好好泡个澡。”纪凌云贴心的交代。 看着他被灯火点亮的眼睛,唐恬欣心头一暖。 “但是好高兴。” 纪凌云笑了,伸手帮她拂顺散落额头的发。 “你喜欢,下次我们再去逛。还想去哪里?” “士林!”唐恬欣眼睛一亮,脱口而出,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去士林吃过小吃了,想得口水都快溢出来了。 看她孩子气的表情,纪凌云笑得满足。 “好,就士林!等画廊开张后,我一定陪你去。” 她看着他的眼睛,从心底到手指头都散发着酥酥麻麻的温暖,她轻声道:“纪凌云,我是不是太贪心了点?” 他说要让她咨询有关画廊的事,可她却自私的想要更多,想要和他像今天这样逛街,和他去士林吃小吃,还想他履行蓝屋檐下的下午四点之约,想永远永远像这样不和他分别……她是不是太贪心了?而这些,是属于朋友能要的范畴吗? 看着她不安的模样,那双圆溜溜的眼睛藏在像羽扇的睫毛下,如同夜空中散发光芒的星星,他无声勾笑凑近,直到在两颗星星中清晰的映出自己的倒影。 “有一点,但……我喜欢更多!” “……手续都办好了?” “嗯。” “工人在装修,你不用留在那看吗?” “嗯。” 挑眉。“……唐恬欣你是个小傻瓜!” “嗯。” “哦,老天,难道恋爱真的会让人变笨吗?如果是的话,我死也不要!”梁微微忍无可忍的翻白眼。 “嗄?你在说什么啊微微?” 没听清楚好友一长串的抱怨,唐恬欣笑着喝了一口咖啡。 “拜托!嘴巴收一收,再笑你就可以去拍电影当茱莉亚萝卜丝的替身了!” “为什么?” 她呆呆的,反应不过来。 “嘴大啊!” 梁微微先是夸张的学她咧开嘴露出痴呆的笑,然后没好气的瞪过去。老天!这个女人恋爱了,但她未免也表现得太明显了吧?只差没在脸上写上“我恋爱了”四个字。 幸好总裁之前没有透露他们已经离婚的消息,否则现在总裁夫人喜新厌旧的负面报导会满天飞!而且说出去没几个人会信,跟她谈恋爱的,正是刚刚签字离婚的总裁。 真受不了他们,想起办公室里还有一个总是对着照片突然傻笑的男人,梁微微再度忍不住翻白眼。 看好友连续大翻白眼的表情,唐恬欣很不好意思。“我有笑吗?没有这么明显吧!” 梁微微干脆从包包里掏出小镜子摆在她面前。 “你自己看看,不只傻笑,你还印堂发亮,面若桃花,如果经过算命摊,算命仙一定说你好事近了,再收你一包红包!” “呵呵,微微你好会说哦,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可以去看面相啊!” 唐恬欣笑得憨憨的,镜子里的模样真的如梁微微所说,活脱脱一个花痴,只是她不想承认那是自己啦,毕竟爱上自己的前夫是很丢脸。 “呿!” 对阿谀奉承梁微微不为所动,收了镜子,瞪着身旁的小花痴道:“怎样?你们准备去偷偷公证结婚,还是要再风光大办一次啊?” 张大嘴巴,唐恬欣有些心虚。 “什么啊!你在胡说什么,我们现在只是朋友,哪有要结婚。” “你这个死丫头当我白痴啊!别告诉我你会对朋友流口水,哈到半死!” 唐恬欣的脸顿时红得一塌糊涂,低头道:“没有啦,就算有也是我单方面的感觉,他现在真的只把我当朋友。” 想起那天他说不会再被她甩第二次的样子,心其实微微有些痛。 “……朽木不可雕也。” 她认定好友是朽木,自己再浪费多少口水也是白搭,便叼着吸管迳自喝水。 半晌,一双小手轻轻扯她的衣角,抬头就对上一双笑咪咪的小鹿斑比眼。 “干么?”她的脸有点臭,因为不满好友变花痴。 “微微啊,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什么?” “就是便当啊,我想……以后他的便当还是由我来做好了。” 老天!让她死吧!梁微微在心中低咒。唐恬欣、纪凌云,这次你们再他妈的不好好结婚,她就一定辞职! 唐恬欣坐在画室的二楼,静静享受着阳光的洗礼。 画廊已经开张一周之久了,一切似乎都相当顺利,平日小丽很少来店里,她负责在外面找画和联络画家等等。 而她,有客人来时,可以滔滔不绝的跟客人讲画,惊喜的是,似乎她的推荐总能得人所爱,大部份进来的客人都不会空手而归,短短一个星期,她就卖出了十多幅画。 没有客人的时候,她则欣然的在阳光下冲一壶香浓的咖啡,画画,想他。 下午四点的约定,虽然不是每天都履行,但他却每天来接她回家,去士林的约定也实现了,也曾开车带她上阳明山看星星再送她回家,一切都如同再要好不过的朋友,没有更多过份的亲匿。 他们这样,算重新开始吗? 说没有的话,别说微微不相信,就算是她自己,也不太确定。 纪凌云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总是忙到让她见不到的人,不是以前那个凡事以事业为先,一丝不苟的他,他变得好温柔、好体贴,让她好喜欢、好喜欢。 如果重新开始,这样的他──她想再度轮回,她心甘情愿。 “叮铃……” 楼下门口的风铃响起,唐恬欣探头看下去,进来的是童小丽,正想打招呼,却听── “你这个混蛋!我现在就把这些给你!” 只见童小丽打开柜台下她的私人柜子掏出一叠纸,朝着宋波的脸就砸过去,一边破口大骂。 “想去告我就去啊!让我进监狱好了!这样你儿子就不会看到自己的老子有多无耻多懦弱多没种,也好!看不见他还省得伤心,你去告啊!送我进监狱,然后你就可以和那个小骚货光明正大的苟合了,你这个卑鄙无耻的混蛋!如果你不去告我的话,我立刻就去把孩子打掉,我要让你们宋家绝子绝孙──” “啪!” “啊!” 唐恬欣惊讶的捂住嘴巴,宋波打了小丽,小丽的脸立刻红肿一片,想来一定很痛。 “哼!打的好!打的真好!如果让你爸知道的话──” “够了!” 唐恬欣看宋波突然大吼一声,震断了童小丽的话。 “够了!我受够了!别总是拿我爸来压我,不能生又怎么样?我他妈这辈子就不要孩子怎么样?你这个臭女人自己贪婪还要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我受够了!” 说完他抓起地上的纸,猛然向童小丽砸去,随即跑出画廊。 唐恬欣被眼前发生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她一直以为他们感情很好的,毕竟连孩子都准备生下来了,可── “小丽……” 她试着开口,起身下楼。 抬头看到她,童小丽悲痛的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慌乱,顾不上狼狈,她俯身仓卒的抓起地上的纸张,甚至顾不得叠整齐。 唐恬欣走下楼,弯腰想帮她捡,却被一把推开,她惊讶的看向合伙人。 童小丽动作一顿,背对着她,迅速抓起地上的纸道:“抱歉,我只是、只是不想你看到我这么狼狈……” 松一口气,唐恬欣走过去看着她红肿的脸。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之前我离婚时有多狼狈,你不是也看到了吗?” 抬头对上她温柔的眼睛,童小丽的泪水不自觉坠落,她扑上来,一把抱住她。 “恬欣,我对不起你!呜……” 对不起?从何说起呢?唐恬欣诧异。 正想安慰她,目光却在触及地板上遗落的那张纸时顿住了。 纪凌云的名字签在画廊所有人的格子里? 她茫然的推开童小丽,弯腰拾起那张纸。 “这是什么?” 一看到那张纸童小丽立刻慌了,想伸手去抢,却被唐恬欣躲过。 “画廊是他的?!”瞪着那张纸,唐恬欣几乎颤抖。 “恬欣你听我说──”童小丽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不!” 唐恬欣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心虚的眼睛,愤怒和失望一古脑的涌上。 “画廊……原本就是他的对不对?!” “不!不是的,恬欣,我对不起你!” “那是怎样?他要你找我合伙?还是他要你配合他演这么一出戏?” 她气昏了,无数个画面在她眼前闪过。 我答应给你空间,让你自由成长…… 你急于学着成长我不反对,但是要记住,防人之心不可无…… 那就做吧,既然你认为自己可以,何不放手试一试?我会帮你…… 他的笑容、他的话,塞满了她脑袋。 以为他真的懂她,以为他真的了解她的心情,可到头来她还是错了,她依旧没走出他的世界,她依旧靠他为生,她以为一切都在向前走,可现实是,她只是他手中的风筝,飞得再高也只能看到他给的天空。 这些天来,她的担忧、她的努力、她的憧憬,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他就像在读编剧写好的剧本,什么都知道了,只要记得做表情。 泪,就这样无声跌落,砸在“纪凌云”三个字上,墨水缓缓化开,晕成一片模糊。 “恬欣!恬欣你别这样,画廊的确是纪先生买下的,也是他叫我不要告诉你,可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 童小丽的话还没说完,只见唐恬欣已经冲出画廊,跳上一辆停在路边正在等客人下车的计程车,扬长而去。 盛世集团十二楼,总裁办公室门外,梁微微刚把一通海外电话转进总裁办公室,就见电梯间冲出来一个人影,定睛一看不得了,居然是他们鲜少在盛世露面的总裁夫人! “恬欣?!” “他在里面吗?” “嗄?” 看好友一脸阴郁,梁微微不解的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总裁办公室的大门。 “纪凌云在里面吗?” 唐恬欣眼睛里燃烧着怒火,不等回答就直接敲门,更甚至不等里面应门就开门冲了进去。 看着虚掩的大门,梁微微决定还是不打扰他们的好,贴心的关了门,她考虑要不要把总裁下午的行程排开。 这下是她第一次来纪凌云的办公室,上次追着母亲来是第一次。 唐恬欣进了门,视线被一道偌大的油画屏风挡住,可连续两次她都没心情欣赏画作,直接快步转入屏风后,于是看到办公桌后一个男人专心的伏案看资料,一旁的电话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应该是他按了扩音。 “……怎么?大老板做腻了,和自己老婆玩小游戏了?听他们说你以命令的口气要他们每个月去光顾你老婆的画廊,呵呵,你这小子什么时候变成妻管严了?” 唐恬欣无声站在原地,握在身侧的拳不由得加重力道,盯着男人的目光能擦出火花来。 “你也跑不掉,下个月我会帮画廊制作网页,你可以透过网路订货。” 纪凌云一边批阅文件,一边随口和电话那端的好友闲扯,根本没发现进来的人不是送咖啡的秘书。 “连我都算上啦?你这家伙看来真是动了凡心了!以前几百万的官司都不求我,现在为区区几幅画到处拜托人,未免也太不照顾哥们的情绪了吧!” “少来,我要照顾的人只有一个,不是你。” 纪凌云笑着摇头顶回去,这帮家伙才不会在乎区区几幅画,事实上他们巴不得多买几幅好让他欠人情,不过为了让恬欣有信心经营画廊,欠人情也值得。 “好好好,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去哄你的小甜心好了。” 纪凌云笑着按下电话,抬头便愣住了。 对上他的眼睛,唐恬欣凄凄勾起一抹冷笑,“很好玩吗?” 纪凌云愣了一秒,随即皱起眉头,她的神色不对,看着他的眼神仿佛和他有深仇大恨。 “这样把我耍得团团转,看我什么都不知道的一会担心,一会高兴,很好玩是不是?” 想着当初自己把他当惟一可以咨询的人,没想到他就是这出戏的导演。 盯着他的眼睛,她很想叫自己冷静,很想让自己摆出满不在乎的表情,可是泪水该死的模糊了她的眼睛,让她看不清他的表情、看不清他的心。 “恬欣──” “为什么要骗我?” 正想问个究竟,纪凌云却听她喊出这一句,他皱眉,顿时猜到她知道了什么。 “为什么要假装画廊是别人的?为什么明明知道我有多想自立,却依旧鼓励我去你的画廊!为什么看我担心高兴或者不安,你却都能装得像没事人?” 唐恬欣压抑的喊出这些压得她心碎的疑问,哭着道:“你该是最知道我的啊!我有多想证明自己,有多努力想去学着过生活,有多努力想证明给你看,我会照顾自己、保护自己,不是你说的吗?我要学会自救啊!” 她捂着脸蹲在地上,泣不成声,到头来一切都是她一个人转在傻傻的迷宫里,到头来一切都是他的安排,微微、小丽、宋波……他让她开始怀疑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一切,是否都不真实。 纪凌云抿紧嘴角无声走近她,看着她抱着自己蹲在地板上瑟瑟发抖,心疼得无法诉说,他不是不知道她误会了什么,就因为知道,所以才不愿意将事实的真相告诉她,那样她会更灰心,他舍不得。 伸手想揽她进怀里,却被她躲开。 唐恬欣站起身,一双眼控诉的看着他。 “你无话可说吗?” 看着她的眼睛,他保持沉默。 泪水如同断了线,她毅然决然的转身出门。 看着她消失在屏风后的背影,纪凌云僵在半空中的手缓缓握成拳。 他该怎么对她解释? 第九章 唐恬欣趴在床上无声流泪,从下午到傍晚,从黄昏到日落,泪要流干了,眼睛痛得要命,可她却仍一动不动的趴着。 没有面纸、没有甜筒,没有矿泉水,没有微笑、没有安慰……她脑袋里浑浑噩噩的想着连日来发生的一切,甚至怀疑秦朗或许都是他安排的! 看她仓皇无助,只能寻求他的庇护,看她自卑自责再送上鼓励和关怀,可是他怎么能演得那么像?陪她逛街做市场调查,鼓励她不要被未知绑住手脚,说要当朋友帮她成长……他怎么能? 泪水明明是自己的,却烫伤了她的眼、她的心,是这样的吗?越亲近才会伤自己越深,她承认自己输了。 输得好惨! 如果说提出离婚时她还有几分自尊,那么今天,当一切真相大白时,她输得连一点尊严都没有。 喜欢、爱、依赖、信任、仰慕、在乎……全被他踩在脚底踩碎。 “他还不懂,还是不懂……” 床下包包里的手机铃声响个不停,听到这首最爱的歌,她反而更难过,她不想理,决定拿个抱枕捂塞住耳朵,但铃声没有饶过她。 “……一个拥抱能代替所有,爱绝对能够动摇我……” “恬欣。” 接起电话,是童小丽的声音,唐恬欣吸吸鼻子。 “小丽,你不用替他解释,我不想听。” 正想挂电话,却听到那头传来童小丽的叫声。 “……一切都是我!” 愣了一秒,她迟疑的将手机拿回耳边。 “恬欣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做错事,不关纪先生的事,他没有骗……” “小丽?” 她的声音好微弱,唐恬欣有些担心的唤。 “恬欣,我没办法了,宋波想和我分手,我以为有了孩子能留住他,可他不要,即使医生说他以后都有可能不能有孩子,他依旧要和我分手,我没办法了……” “小丽!你在哪?” 她的声音好虚弱,像下一秒就要断气般,唐恬欣一颗心立时提到喉咙。 “……以前他和我说过,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去英国学音乐,我以为只要能帮他实现,他一定不会离开我,所以我开画廊,以为会赚钱,我砸了所有心血去装修…… “可到头来,钱没赚到还反而欠了一屁股债,我只好拿画廊做抵押向银行借了两百万,没想到还是赔了……我没有钱了,所以、所以我才想到把画廊卖给你……恬欣……我、我对不起你……”童小丽说得声泪俱下。 “纪先生怕你知道被朋友骗会伤心,所以才买下画廊,还帮我还了银行的钱……他对你这么好……我……” 唐恬欣震惊的瞪大眼睛。原来纪凌云没骗她,反而是在帮她! 原来他是怕她伤心所以才…… “我好累,恬欣……欠你的只有下辈子还你了……” “小丽?!小丽!” 电话那头断了声音,唐恬欣顿时觉得一股寒气自脚底窜上心头,她抓起手机回拨,却无法接通。 下辈子……回想小丽的口气,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她跳起身,抓起外套就向外跑去。 台大医院急诊室外的走廊上,不时有医生或者护士推着病床匆匆来去,医院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寒冷的夜风吹在身上,异常刺骨。 一件温暖大衣罩在肩头,唐恬欣茫然抬头,对上纪凌云关切的目光。 “她会没事,幸好你发现得及时,医生说输过血以后,住院观察一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她缓缓垂下脸,一滴眼泪在手背上晕开。 她气自己这么不理智、这么冲动,如果下午她能耐心听小丽解释、陪在她身边,如果她不是那么冲动的冲出画廊,小丽或许就不会那么自责,或许就不会做割腕自杀这种傻事了。 “不是你的错,她之所以自杀并不是你的原因,你救了她的命,恬欣。” 看她只是迳自落泪,纪凌云心疼到无法呼吸,上前将她揽进怀里,轻声安慰。 “是我的错,我该早点告诉你,可是怕你伤心,怕你对自己失去信心,怕你对一切都灰心。事实上我该死的做错了,我该告诉你不仅仅是你,就算是我,刚出社会时也常被骗,这些是无法避免的,可──” 收起泪水,唐恬欣静静的听他说到这里,突然开口打断,“凌云,当初为什么想要跟我复合?” “离婚后我才从微微的口中知道你有多爱我,失去你,我才发现自己有多在乎你,既然这样,我们就该重新开始,我问微微为什么你从不跟我说,她唱了那首你最爱的歌给我听,我就懂了,如果不是我自己发现就没有意义,所以我开口了,没想到……”他还是不懂,她为什么不答应。 “刚开始我以为自己是受不了只能等你回头看我一眼的日子,后来才发现,我是受不了越来越不像自己,我的生活除了你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才想找新生活,所以我们还是分手吧!” “我不懂!”他快要疯了,做了那么多努力,到最后为什么还是回到原点?他不能接受。 “我想清楚了,你有你的责任,我有自己想过的生活,既然有了冲突,长痛不如短痛,当你的朋友比妻子容易也幸福多了,这次的事我知道不是你的错,但你不能否认你要你的朋友帮我,你知道吗?其实那首歌里我最喜欢的一句是──爱不是他给的不多,是不知道我要什么。” 伸手轻轻推开他,她擦干脸上的眼泪,眸中写着坚决。 “小丽应该醒了,我想先去看看她。” “恬欣──” “我现在好累,不想听更多解释。我现在可以进去看看她吗?” 她看他的眼神是如此冷静,没有恨、没有怨……也没有爱!纪凌云的心霍地一紧,缓缓起身告诉她病房号码。 唐恬欣摇晃着走到病房前,隔着玻璃看到童小丽躺在病床上,宋波一脸懊恼的站在一旁,她推门走进去。 “你出去!”童小丽脸色如同一张白纸一样瞪着宋波。 宋波看一眼唐恬欣,垂着头走出病房。 “感觉好些了吗?” 她站在床头,看着满脸泪水的童小丽,觉得一切都像在作梦,而且是个恶梦。 童小丽点点头,又摇摇头看着她。 “你知道,觉得快死的时候,我脑袋里在想什么吗?” 她摇摇头。 “我想如果再重来一遍,以前上学时我一定和你抢小说看。” 唐恬欣觉得莫名其妙,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 “那时你说爱情是美好的,而我,却掺杂了太多欲望,该抓住没有抓住,该放手却不知放手,我想如果时间能从来,我一定学你,相信爱情的美好,当美好消失,就学着放手,这样到最后后悔的一定不是自己。” 唐恬欣怔怔的听她说这番话,心口麻麻的。 三个月后,唐恬欣坐在一家咖啡店里,面前的红茶袅袅散着香气,她望着窗外的晴天,轻轻勾起唇角。 三个月了。三个月来,她觉得自己所学到、所经历的事情,比之前二十年的还要多。 小丽康复出院,孩子因为失血过多而小产,她决定出国忘却一切。 她辞去了画廊的工作,重新变回无业游民。 履历投了无数份,但大多都石沉大海,她想或许是因为自己大学都没毕业,加上几乎如白纸的经历,这样的结果,她预料得到。 所幸,凭借她良好的美术底子,一家小广告公司愿意录用她当美编,说是美编,实际上她还兼行政和打杂小妹,不过她没得选,有人用她就已经很知足了。 踏入新的行业、新的环境,她才知道自己的能力是多么不足,为此她到坊间的补习班学习绘图软体,白天上班忙得昏头转向,晚上下了课回家,匆匆洗个澡倒头就睡,时间好像真的变得很快,一晃三个月过去了,她已能熟练的用电脑绘图,也和新同事打成一片,不时还会相约逛街。 朋友家人,似乎一切都步上正轨,只是── “……我努力想起你,哭也没关系,用祝福和感激,勇敢失去你,爱你这个决定,虽然艰辛,我不说对不起……” 听到新下载的手机铃声,她一时还无法反应,半晌才回过神来,急忙接起,“妈,有事吗?” “恬欣啊!人见到了吗?” 她慵懒的伸手搅动面前的红茶。 “没有,或许我来早了。” “哦!那好,你安心等着啊,一定不能走哦!” 对于母亲的特别交代,她无奈的摇头笑道:“知道了。” 切断通话,她望向窗外来往的人潮,不禁轻轻一叹。 似乎一切都步上了正轨,只是她的生活中完全少了那个男人的存在。 她刻意离开所有一切能与他牵连的人和事,甚至很少联络微微,不想再重复陷在同一个深渊里,好也罢、不好也罢,她累到无法继续。 她希望心情能像那句歌词──用祝福和感激,勇敢失去你,爱你这个决定,虽然艰辛,我不说对不起。 爸妈似乎也想开了,不再数落她离婚有多冒失,转而热络的帮她相亲,这会,实在无法对抗母亲的眼泪攻势,所以她来了。 不过心底早有了打算,不论对方是好是坏,她都不会多停留,把话说清楚她就走。 “请问是唐恬欣小姐吗?” 一道声音唤她回神,抬头,目光不由得一凛,眉心蹙紧的盯着面前的男人。 “是唐恬欣小姐对吧?” “你又想搞什么鬼?” 瞪着像不认识她的男人,她胸口有种闷闷的感觉。 “哦?我叫纪凌云,如果没记错的话,今天要和我相亲的就是唐恬欣小姐。” 纪凌云落坐,眉宇间坦荡,一片晴朗,而坐在他对面的女人则不然。 她瘦了,三个月不见,头发也长了些,该是万分熟悉的,可刚看她坐在这接手机想心事,突然觉得她变得成熟了。 眉眼间多了几分自信光彩,少了些许自卑与对自己的不确定,抬高的小脸虽然紧紧绷着,却也透着坚定,整个人如同蜕变过一次,更有味道。 唐恬欣挑眉,抓起手机直接拨母亲的号码。 没人接,她知道了,知道为何母亲一再要她不准走开,原来他们串通好的。 心中怒火顿时升腾,她抓起一旁背包就要离开。 “至少听我说完。” 纪凌云长手越过桌子,挡住她的去路。 有些无奈的看着他,她轻轻叹了口气,“我们还有什么没说完吗?” 他微微挑眉,手始终没放下。 “我叫纪凌云。” 废话,她就是想忘也忘不掉这名字,他到底要干么? “五个月前我离过一次婚──” 她缓缓的坐回座位,他的手也放下了。 看着她,深深对上她探问的目光,“离婚是因为她爱我,而我忽略了她。等我爱上她、想复合了,她却又说来不及,我不懂,真的不懂,所以反覆的听那首歌,我想体会什么是‘爱不是他给的不多,是不知道我要什么’。” 唐恬欣没有回他话,泪珠在眼眶里翻滚,她气自己没用。 不是独立了、改变了、有自信了吗?怎么面对他时又回到以前的唐恬欣,他的一字一句都能轻易打动她的心? “所以我给她三个月,也给自己三个月去寻找答案,后来……恬欣,你是不是忘了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他的唇角轻轻勾起一抹笑,眼神饱含深意。 闻言,她皱起眉,脑子完全没想法,“忘了很重要的事?你在说什么啊?” “你说想过新生活,不想过只依附我而生存的日子。” 她迟疑的点点头,还是不明白他的用意。 “可那是以前啊,因为以前我不懂得爱你,让你只能单方面的付出,让你越来越爱我,也越来越失去自己,但是现在不同了,你忘了吗?我也爱上你了!现在不是只有一个人付出,是两个人一起努力,未来你不只是拥有自己,还会拥有我。” 她努力思索他的话,想找出什么漏洞,没有,都没有,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不是吗? “我向你妈妈问了一些你的近况,知道你已经越来越融入社会,刚刚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发觉你变了,散发着以前没有看过的自信风采,我重新爱上现在的你,相信我,爱我,你不需要失去什么。” 她的心跳得飞快,他重新爱上她了?!这让唐恬欣很感动,这样是不是代表他有看到她的努力?他说爱上他,她不需要失去现在的生活,真的吗? 对上她的眼睛,纪凌云缓缓道:“我知道和你比起来,我付出的太少,短时间内要你信任我和接受我都很难,我该等,等你原谅我、等你真正放下芥蒂,可我不敢,看着你一天天离我越来越远,看着你似乎真的要忘了我──我不敢等,好怕有一天,我陷到无法自拔时,你对我的感情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要让我等那么久,我们一起努力好吗?” 他好矛盾,终于知道深爱的人近在身边,却爱得咫尺天涯的感觉,一颗心酸得能滴出水来。 看着他为两人的感情拚命努力的样子,唐恬欣贝齿紧紧扣住嘴唇,良久,她望着他,露出一丝笑容,眼泪就这样一颗一颗滴了下来。 “恬欣──” 她的泪水吓了他一跳,纪凌云慌了,以为自己又误会她的意思。 转身背对他,她捂着脸摇头,拚命摇头。 纪凌云心慌意乱的转到她面前,固执的抬起她的脸,他要告诉她,他可以再回去闭关三个月,绝对会想出正确答案的,他不要她哭。 可抬起的那张脸上,除了泪,还有笑。 看着她唇角那抹笑,他愣住了。 “我叫唐恬欣。”她轻启红唇。 “五个月之前离过一次婚。” “恬欣──” “离婚是因为我爱他,用尽了力气,却无法再坚持,想在失去自己前提起勇气离开,我想要重新开始。” 他很紧张,这辈子还没有听谁说话能让他这么提心吊胆,连那些左右他公司存亡的客户都没办法,他很担心,答案,他到底找对了没? “我以为如果不离开他,我想要的未来就永远只能是虚幻,我以为跟他在一起迟早要面对曾经过过的那三年,我以为答应复合,就是接受他单方面的保护,当他手上那只飞得再高,都只能看到同片天空的风筝,所以我选择漠视他的努力,不让自己心软,即使又爱上身为朋友的他,也不让自己回头。” 这是说他出局了吗?他的胸口好闷,闷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但就是我以为的太多,才忽略了,所有的假设都只适用于过去,我们活在现在和未来不是吗?你的话点醒我,这不是那三年了,这是你开始爱上我的以后!” 她轻轻唤他的名字。“纪凌云。” 他还不敢回话,生怕说错了什么会把事情搞砸。 “纪凌云,如果你同意,我想重新开始,很爱很爱这句话,换我来听说好吗?” 纪凌云愣在原地,很爱很爱这句话,换她来听说,那么说…… “恬欣──” “我希望有一天,能有人告诉我,听说纪凌云,很爱很爱我唐恬欣。” “你愿意重来?” 他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直到看她点头,唇角牵起一朵笑花。 下一秒,他飞奔上前一把将她拉入怀中,像发誓又如同宣言般激动低吼,“我愿意,一百一千一万个愿意,我会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爱你,很爱你!我很爱很爱你!” 唐恬欣的泪花了,也笑得更恣意。 他爱她,很爱她,很爱很爱她。 她以为这辈子都听不到他这样说的。 “留在我身边,让我证明给你看!” 他将她搂得死紧,生怕一松手她就反悔。 望进他被泪水洗刷得幽亮的眼睛,她含笑点头。 “你不放手,我能走到哪里去?” 她的心在他那儿,一直都是。 纪凌云笑着凑近她,搂得更紧。 “不放手,除非还有谁能让我欲罢不能,否则这辈子别想让我放手!” “纪凌云!”女声微酸的抗议立即被吞没。 是啊,他们两个绕了一大圈,但如果没有这一圈,又怎会找到彼此真正想要的呢?!她不后悔绕了这么一圈。 尾声 “我们离过一次婚。” “嗄?可是、可是我的资料里并没有啊!纪先生和太太的感情好到让人妒忌是众人皆知的事,否则怎会高票当选商界最深情夫妻?这可是网路上投票选出的!” 记者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男的英俊睿智,事业有成,女的秀外慧中,才情兼备,她的画更是多次荣获亚洲美术大赏的提名,巡回画展也办得有声有色,这样的两个人离过婚,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男人回头看妻子一眼,柔柔牵起唇角揶揄,“正确的说,是她抛弃我。” “吓?”记者的眼镜几乎掉下来。 女人有些害羞的轻推男人一把,红着脸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听完整个故事,记者激动的目光在两人缠绵的眼神交会之间穿梭,语气很是欣羡。 “那么,纪先生现在一定很爱很爱您的妻子吧?” 男人笑着向妻子眨眼睛,女人牵起唇角,摇摇头。 他们无声的交流让记者有些糊涂。到底是还是不是?她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夫人摇头是什么意思? “比起她给我的,我对她的爱,还远远不及。”男人体贴的替她解惑。 这些年来他依旧公务缠身,不过只要是能够和她相处的机会他都不浪费,出差几乎都带着她,公事之余,他和她的脚步印满了大半个地球,除此之外也改在凌晨早起而不再熬夜,每夜拥着她入睡已是他不能少的习惯,因此她付出的更多了,即使是厌恶极了坐飞机,也总是为他忍受几个小时,甚至一天的长途飞行,以往总能睡到自然醒,现在却总是早起陪他…… 不过这些对他们来说都是再小不过的事情,因为想在一起的心情彼此相知,哪怕是一分一秒,都显失而复得的珍贵。 看着面前一对目光纠缠的夫妻,记者不禁想念起自己的另一半,她刷刷的在采访稿末尾写下一句话,随后递到男人面前。 “纪先生看一下,如果没什么问题,明天我会传排版过的稿子给您过目。” 男人拿起稿子细细看过一遍,目光落在最后一行字时,笑着将采访稿递给妻子。 采访之前就听很多人说过,纪先生很爱很爱他的妻子,可当我见过这对夫妻后,纪先生又说:“比起妻子给他的,他对她的爱,还远速不及!” 所以我懂了,爱情不是以谁付出多少来衡量,与其猜测自己付出的能不能得到等同的回报,不如想办法让对方能真实的感受到更多。 爱不是谁给得最多,而是知道对方想要什么。 爱和被爱能够同时施与受,是最幸福的事情。 女人看完稿子,抬头看向记者,轻轻牵起唇。 “谢谢你。” 记者的脸微微红了,摇头将自己的记事本递到女人面前,“能帮我签个名吗?我很喜欢你的画!” 女人笑着点头,握笔,欣然在纸上落下自己的名字──唐恬欣。 她右手握笔,左手却被男人握着,记者发现,从一开始采访到采访结束,他们的手从来没有分开过,包括男人签字时也一样,手一直握在一起。 心里被感动了,她点点头,起身告辞。 “我想,祝福你们永浴爱河是多余的,就祝两位的手永远这样牵下去好了。” 男人和女人相视一笑,爱情,尽在不言中。 一会,女人的手机铃声响起。 “……千言万语里,只有一句话能表白我的心,千言万语里,只要一句话就能够让我们相偎相依,我爱你,你是我的茱丽叶,我愿意变成你的梁山伯……”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