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不守礼教》 楔子 多年以后,他再想起这天的事,也许就是在那一瞬间,他便对她倾了心,失了魂…… 寒冽的冬日,本不适合远行,尤其又逢大雪纷飞之际,若非有什么紧急之事,鲜少有人会愿意在这样恶劣严寒的天候下赶路。 此刻便有一队人马疾行于官道上,雪愈下愈大,人人冻得直哆嗦,脸僵唇白,两条腿儿几乎都快麻木没知觉了。 一名头戴褐色毡帽的中年男子,瑟缩着肩颈,骑在马背上,帽檐压得低低的,……侵骨的风雪冻得他牙关不时轻颤着。 回头望了望跟在后头的其他人,思忖了须臾,他驱马走向骑着一匹黑色骏马在前方领队、那名年纪虽轻性子却异常沉敛稳重的少年,恭声与他商量。 “二少爷,让大伙先找个地方歇息一下吧,这天气冷得着实教人吃不消啊。” 司徒驰闻言,回头环顾众人一眼,见大伙缩着肩颈,将脸儿垂得低低的,毡帽与外衣全都沾满了白色的雪花,宛如雪人似的。 他沉吟了下,颔首说道:“我记得前面有一处破庙,到了那里,就让大伙歇一会儿吧。”他何尝没感觉到那侵人肌骨的寒意,但惦记着兄长的病,所以想尽速赶回去。 中年男子连忙扬声朝众人说道:“二少爷交代了,大伙到前面破庙歇一歇。” 听闻这话,一干人霎时都打起了精神,抬着轿子,加快脚步,朝前方而去。 不久,来到破庙后,将轿子停在角落处,众人连忙分头去捡来枯枝,点燃红通通的篝火,好煨暖受冻的身子。 偌大的破庙内,不久便生起了三堆篝火。 角落处,靠近花轿那里,是给新娘、媒婆与丫鬟暖身用的;左边那处,是让抬轿的轿夫与乐师们取暖的;右侧那里则围坐了司徒驰与温管事及一干护卫随从。 没错,这是一队迎亲队伍,不过新郎倌并不在场,而是其弟司徒驰代他来娶亲。 这桩婚事早在九年前便定下了,但成亲的日子却决定得十分仓卒,吉日就在两日后。 原本来回只要两日的路程,却因连日大雪延误了不少时间,所以司徒驰才会这么急着赶路。 坐在篝火边,他垂目盘算了下,接下来若加紧脚程,或许便能如期赶回霄王府。 出来时娘亲千交代万叮嘱,要他不可误了拜堂的吉时。 “啊——”就在他思忖间,忽然两声尖叫惊动了众人。 他起身,快步走到花轿后方一探究竟。 “发生什么事了?” “有、有蛇!”媒婆与丫鬟缩在一块,苍白着脸,指着草堆处一条蠕动着的长虫。 司徒驰手持佩剑正要过去,忽闻一道嗓音阻止他。 “不要杀它,这种蛇性情温驯,不会主动伤人,也许是我们方才进来时,惊扰了它,将它从冬眠中吵醒。” 那声音轻轻软软的,像丝一般滑腻,他不由得循声回头望去,看见一名穿着喜袍的女孩,抱着膝坐在篝火前。 她那双细长的凤目也正望着他,火光映照在她清丽的脸容上,她唇角微弯起一弧浅笑,脸上流露出一股恬适慵懒的气韵,丝毫没有被那如手臂般粗细的长蛇给惊吓到。 她容貌算不上绝艳,却让司徒驰心弦冷不防一荡,有一瞬间怔忡失神。 顷刻间,他便回了神,解释,“我没有要杀它,只是要将它暂时捉到外头去,免得它误伤了你们。”他明白凡大喜之日皆不宜杀生,尤其这桩喜事还是为了替大哥冲喜,更不能开杀戒。 她噙笑颔首。“那就好,麻烦你了。” “不用客气。”有那么一瞬间,他竟舍不得从她脸上移开目光。 眨去那奇异的思绪后,司徒驰持着长剑,将那条长蛇给挑了起来,迅速步出破庙,将它移了出去。 一放开蛇,那蛇便快速游窜而去,须臾间便不见踪影了。 他望着飘坠不停的莹白雪花,眼前掠过适才见到那张略带稚气的娟丽面容。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的模样,到花府迎亲时,她是盖着头巾坐上花轿的。 他知道她今年才十四岁,比他还小三岁,都还未及笄呢,这样的年纪却已要成为人妻,而这一切全是为了大哥的病。 心头忽然浮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心疼,他微感困惑的眯了眯眼,随即伸手挥去坠在他脸上的雪花,不再多想。 第一章 夜半时分,趁着夫婿好不容易入睡了,花掬梦推门而出,想吹吹凉风。 嫁来霄王府已七、八个月,她总是在这样的深夜里,才能偷得一丁点自个的时间。 她没有怨言,因为这是她的命运,怨天咒地也改变不了,还不如老老实实的接受。 一方面也是因为闲懒的性格,她不爱与人争,当然更不会去同天争。 闻到空气中飘来一缕清香,她侧眸望去,惊喜的低喃,“桂花开了啊,不知不觉都已入秋了。” 她朝暗自吐着幽香的一株桂树走过去,伸手捧起枝上的花,凑近鼻端,深深嗅闻,待吸足了满腔的香气,娟雅的脸容绽出心满意足的浅笑。 “摘一些回房里去,好让夫君醒来也能闻到这桂花香。”她动手摘花,忽然心有所感的朝左前方瞥去一眼,不意外的看到院落矮墙外杵着一个人。 “小叔,又出来散步呀?”她轻轻软软的嗓音问着。她不记得是从哪一日开始的,当她习惯在深夜时分出来透透气,便不时会见到他。 司徒驰微微颔首,深黝的目光望着她。“你喜欢桂花?” “嗯,我喜欢它清甜的香气。” 月光下,他深黑的眸,静静看着她驻足在桂树前摘花的身影,片刻,他问:“大哥今日有好点吗?” “跟昨天差不多,我想让他闻闻这花香,说不定精神会好点。” “娘……今天是不是又骂你了?” 忽听他说这话,花掬梦手上动作微一停顿,俄顷,便又若无其事继续摘着桂花。 “娘没有骂我,她是在教我。” 听见她云淡风轻的口气,把母亲对她的辱骂当成教导,司徒驰敛起轩眉。 “你做得已经够多了,娘不该把大哥的病都怪在你身上,又不是你害他生病的。”倘若她肯抱怨几句,他不致为她这么不平,但她却总是将别人的恶意说成善意,令他忍不住感到心疼。 “娘是个明理之人,不会这么想,她是担心夫君的身子,所以有时心烦,口气难免有些急了点。”她仰首望向他,露齿而笑,“小叔,我知你是好意,可不要再为了我的事去跟娘吵,那只会令娘更加烦心。” 她虽然没亲眼看见,却从旁人那里得知,小叔有好几次为了婆婆责备她的事,替她抱不平,结果只是惹得婆婆更加迁怒于她,替她……添了不少麻烦呢,唉,她这个人一向最怕麻烦的事了。 司徒驰眸光微凛。“娘就是为了这事骂你?” “不……当然不是。”她轻摇螓首。 他怎么就非得执着在这上头不可呢?她都已明说了,娘不是“骂”她,而是在“教”她,他还听不明白吗?索性转移开话题,“对了,小叔,我听说你要去参加科考了?” “嗯。”他一向不热中功名,对经商反倒比较感兴趣,可由于大哥身子一直未见起色,父王便转而逼他参加科考,要他谋取一官半职。 本朝取才一律须经过科考,纵使是皇亲国戚也不例外。不过花钱找人代考这种事却也屡见不鲜,没有实力可有财力的贵族富贾们,便常藉由这样的门路觅得官职。 “我想以你的能力,一定能考取好成绩。”她曾听下人说过,以前教过他的夫子们都对他的文才赞不绝口,若是参与科考,必能金榜题名。 “无所谓,那只是为父王而考。”凝觑着她,沉吟一会,他接着说:“我不在府内的这段时日,你自己……多保重,若有什么事,可以去找温管事商量,我吩咐过他,他会尽量帮着你。” 她噙笑颔首。“你自己也多加保重。” 见他旋身离去,花掬梦轻轻吐息,不知为何,每回见到他看自己的那种眼神,她总是没来由的觉得紧张。 可若是几天不见,她又会觉得……怅然若失。 她轻摇螓首,懒得再想,捧着满手清香的桂花,走回寝房内。 她蹑着足,找来了一只碟子,将桂花盛入其中,走到榻边,看见榻上那沉沉熟睡着之人,她将碟子轻轻的搁在榻边的一方小几上。 “希望你醒来闻到这些花香,心情会好一点。” 她细睇丈夫因饱受病魔折腾而憔悴不堪的脸容,倘若他跟司徒驰一样健朗的话,想必会跟他生得颇为神似吧。 会与他一样,有一对飞扬的轩眉,深邃如星的眼瞳,俊挺的垂胆鼻,以及那丰润的唇瓣,所组合而成一张英姿焕发的俊毅脸庞。 呀,她在想什么?怎么脑海里浮现的,尽是司徒驰的容貌。 她甩甩头,摇去那蓦然浮上心头的人影,然后徐步踱至窗边的一张软杨,躺了上去。 这里是她睡了半年多的床,丈夫患有重病,她当然不能跟他挤在一张床榻上睡,免得惊扰到他的安宁。 从微敞的窗缝间,觑见月娘周边淡淡的透着一层光晕,她细语喃道:“看来明天应该会是个好天气,希望夫君的身子能觉得舒服一点,还有……希望小叔考试顺利。” 榻上之人似乎醒了,侧首微微瞥了她一眼。 花掬梦一进来,便听见匡当一声打破瓷碗的声音,接着便看见两名侍婢慌张的在收拾着碎碗,清理泼洒一地的汤药。 “怎么了?” “奴婢……手滑没拿稳,不小心让汤药给洒了。”小静垂着脸,低声将不是自个的错给揽在身上,没有说出是因为主子忽然发怒打翻汤药的事。 “不要紧,你们再去煎一碗过来。”她细软的嗓音没有丝毫责备之意。不用问也知,定是夫婿闹脾气,将药给打翻的,这种情况也不是头一回了。 “你上哪去了?”见两名侍婢离开后,司徒骏有丝不悦的询问,因久病卧床,他的嗓音略显喑沉。 “我去摘花了。”花掬梦将手里捧着的桂花递给他看。 “不是去看二弟?”斜射而来的眸光透着质疑。 “我怎么会去看他?”她不解的笑问,将桂花装入白色的瓷碟中,端至他榻边。自上回摘了些桂花让他闻后,见他似乎也颇为喜欢,她便每日都去摘些桂花回来。 “他高中榜眼不是吗?”他的声调里隐隐透着一丝晦涩。若不是这身病,此刻那荣耀该是属于他所有,而不是…… “是呀,听说外头厅堂来了不少贺客,他和父王都忙着在接待那些宾客。”将小碟子放置在他身旁的小几上,她接着拿来一条干净的巾子,替他拭去手上沾到的褐色药汁,擦净后,想及一事,她扬睫,浅笑说道:“你若觉得汤药苦,不如我做些桂花糖酥给你配着药吃,好吗?” 每日都要喝好几回那种难喝的汤药,即便是她也会受不了,怪不得他要打翻药汁了。 之所以知道那药苦涩难喝,是因为她先前曾好奇的浅尝过一口,当下便苦得她直皱起了眉,所以很能体谅他不爱喝那药的心情。 她柔柔细细的嗓音,钻进他耳里,仿佛一道凉泉,抚平了他胸臆间的怒气。“你会做桂花糖酥?” “嗯,我做的桂花糖酥很好吃哦。”她盈盈浅笑着自夸,“我做给你尝尝好不好?” 司徒骏还未及开口,便听见走进内室的霄王妃厉声叱道:“尝什么?大夫说骏儿不能吃甜食,你是想害死他是不是?” “……对不住,我一时给忘了。”看见一身华服的妇人,花掬梦低眸垂首道歉,也不再多辩解什么。 嫁来王府十天后,她便已明白,在婆婆面前任何的解释都没有用,不管她责备什么,一律低首认错便是,免得招来她更多的斥责。 “这么重要的事你敢给我忘记?你是怎么当人家媳妇的?”霄王妃的指头用力戳着她的粉额。 “对不起,娘,我下次一定会记牢的。”呀,好疼,婆婆一阳指的功力似乎又增进了不少啊。 收回一阳指,霄王妃严厉警告,“哼,你给我注意点,若是骏儿有半点差池,我唯你是问!” “娘,别怪掬梦了,她没有恶意。”司徒骏出声缓颊。 一望向儿子,霄王妃脸色蓦然一变,登时一派慈母模样,和颜悦色的说道:“好好好,娘不怪她,你今天精神可有好些?” “嗯。二弟不是高中榜眼吗?娘怎么没过去前厅帮着父王一起招呼贺客?” “哎,那里有你父王和驰儿应付就够了,那么多人,吵得我头都疼了。” 趁着霄王妃在与司徒骏说话,花掬梦轻吁一口气,见屋里有点闷,便走到窗边将窗子打开,眸光瞅见驻足在不远处的一道人影时,她微露讶色。 小叔此刻不是应该正意气风发的在厅堂接受那些宾客的道喜才是,怎么会跑来这里? 见他看到自己时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她忍不住也报以笑颜,唇瓣轻启,无声的对他道恭喜。 “掬梦,窗外有谁在那里吗?”留意到她的异状,霄王妃走了过来。 “呃……”她不禁有些微慌的回头。 “没人你在笑什么?”霄王妃朝窗外瞥去一眼,没发现半个人影。 “我……看见刚才有只漂亮的鸟儿飞过。”花掬梦急忙寻了个理由,暗暗再朝窗外瞥去,果然不见人影。适才莫非是她眼花看错了? “崧澜院”是司徒骏所居住的院落,由于主子喜梅,所以院子里遍植了梅树,只有一株约莫有一人高的桂树,孤零零的杵在院子的角落里。 花掬梦对梅花并没有特别喜爱,她只对会散发出清香气息的花儿情有独钟。 今日趁着司徒骏在午睡,她托侍婢找来了一株桂花苗,在院子里掘了个洞,种下它,好让它能跟另一株桂树作伴。 “你在做什么?” 听到这熟悉的嗓音,她抬起头。 “噫,小叔,这时候你怎么有空过来?”今日是他高中榜眼的第三日,据说上门的贺客仍川流不息,都快将霄王府的门槛给踩平了。 “我跟父王说我肚子疼。”连着应付了两日,司徒驰委实疲于再应酬那些上门的贺客,索性装病遁离。 她会意的轻笑。“那现下还疼吗?” “不疼,倒是有点饿。”他微一迟疑,接着说:“能吃你做的桂花糖酥吗?”自前天听见她说要做桂花糖酥给大哥吃,他便一直惦在心上,也很想尝尝。 “噫?”她微讶了下,“你前天真的有来过?”那时再回头没瞧见他的人,她还一度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不过他是怎么知道她会做桂花糖酥的事?莫非,他在窗外时,“不小心”听到的? “你不是还对我说恭喜吗?”他纳闷她怎么会这么问,当时他一眼便认出,她唇瓣一张一阖,无声说出来的那两个字是“恭喜”。 “嗯,可是你一眨眼就不见了,所以我还以为是自个看错了。” “娘那时走了过来,所以我便先离开了。”他也不知当时为何要躲娘,直觉还是不要让娘瞧见比较好。 “还是你机伶。”若是让婆婆瞧见他,八成又有话要说了。 “那……你什么时候做桂花糖酥?”他眼神微露一丝期盼。 “可你大哥他不能吃甜食。”她想起那日婆婆叮嘱她的话。 他想也没想,脱口便说:“他不能吃,我能吃啊。”对她总是以大哥为优先考量,他感到有些不悦。随即又觉得自个的怒气来得未免莫名其妙,她是大哥的妻子,凡事替大哥设想并没有错。 见他一副真的很想尝的模模,花掬梦唇边忍不住漾笑,回头瞧了下寝房。 “我进去瞧瞧你大哥醒了没?若还未醒,我就上厨房替你做桂花糖酥。” “嗯。”司徒驰俊目闪动着一抹光彩,仿佛那桂花糖酥是怎样希罕的珍馐。 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发现她会在深夜时分来这院子里透气时,他便会经常“顺道”绕过来这里见她。 他承认,有意无意间,他对她的事特别关注,但,那是因为……她是他的嫂子,是他代大哥迎娶回来的妻子,大哥卧病在床,娘又对她诸多挑剔,他这个做人家小叔的,当然得多关照她一些。 没一会,花掬梦走了出来,细声说道:“你大哥可能没那么快醒,呐,你现下帮忙我摘些桂花,我拿到厨房去做桂花糖酥,等做好后,再让小静送过去给你。” “好。”司徒驰颔首,走进院子,来到桂树前,两人各自分站一边。 透过枝叶的缝隙间,他出神的看着她脸上带着一抹闲适浅笑的神情。 “小叔,叫你帮忙,你怎么傻愣愣的杵在那里,手都没在动?” 她忽然偏过头来看着他,那张清婉的脸儿就在他眼前不远,令他脸孔微感一阵臊热。 他连忙别开眼神,盯着桂花,解释,“我没摘过这花,不知要怎么摘,所以便先看你怎么摘,再动手。” “那你现下知道了吧,动作要快点哦,我要趁你大哥醒来前,做好赶回来,免得他找不着我。” “嗯。”他低应一声,心里微觉不快,不喜欢听她老是将大哥挂在嘴上。 不久,摘了足够的桂花,花掬梦连忙朝厨房而去。 也不知为什么,她心情无端的觉得有些愉悦,仿佛能做桂花糖酥给他吃是件挺快乐的事。 她自个也很久没吃到桂花糖酥了,有点想念那香香甜甜的滋味,虽是为他而做,刚好也可以让自个解解馋。 目送她离去,司徒驰将手举至鼻端,嗅闻着沾染了桂花清香的手指,他唇嘴扬笑,眸光极柔。 他年方十七,仍是少年心性,未曾识得情爱滋味,不懂此刻这欢愉的心情是何物,踩着快意的步子,慢悠悠的走回自个居住的院落,一路上细细回味着适才与她一块摘花的情景。 犹不知自己往后,将为这份情怀饱受折磨。 第二章 啪的一声,打歪了花掬梦的脑袋瓜,她的小脸也霎时浮上清晰的五指印痕。 “你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了吗?谁让你去做那些桂花糖酥的?你这歹毒的女人,当真想害死我的骏儿吗?”霄王妃嗔怒的叱骂。 适才一到长子房里,闻到一股诱人香气,转眸一瞧,便看见桌上摆着一碟桂花糖酥,她当下怒不可遏。 “啪!”又一记耳刮子朝花掬梦挥去,让她的另一边面颊也印上五指印。 她低垂着脑袋,不敢喊疼,只是细着嗓道歉。 “对不住,娘,是我一时嘴馋,做给自个吃的,没有要给夫君吃。”婆婆一定有练过吧,要不然铁沙掌的威力怎会这么惊人,打得她牙关都隐隐作疼了。 见娘亲动怒,司徒骏连忙帮腔安抚着,“是啊,娘,我没有吃那桂花糖酥,是我好奇想看看桂花糖酥生得啥模样,所以才让掬梦替我去做的,您误会她了。” 他的嗓音透着浓浓倦意,自入秋后,他的精神便愈来愈差,镇日里有泰半的时间都在昏睡,但即使睡得再多,身子却还是感到疲累不堪。 闻言,花掬梦微讶的抬目望了丈夫一眼,司徒骏也投来淡淡一瞥。 “是这样吗?你真没吃?”霄王妃一望向儿子,便敛去严厉的神情。 “我真的没吃,就算我想吃,掬梦也不敢让我吃,所以您息怒,别气坏了……咳咳咳……”还未说完,他便一阵剧咳,咳得心肺宛若都要掏出来似的。 花掬梦连忙上前,轻抚着他的胸背,替他顺气。 好半晌,剧咳终于停止后,司徒骏半坐着身,将适才未竟的话说完,“娘,您别为这点小事气坏身子,是孩儿没用,老是让您担忧。” 霄王妃心疼的抚着儿子异常消瘦的脸。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娘只盼你的身子能早点痊愈。” 儿子这病根是在娘胎里便落下了,所以打小身子骨便较常人还弱,找来宫内好几位御医为他诊治,都说他这是心肺有损,是先天痼疾,无药可医,恐怕很难活到二十岁。 听到这种话,她心里的疼痛难以用笔墨来形容。之后不停的寻找名医来为儿子治病,奈何每个看过他的大夫,说的都差不多,后来听人提起冲喜之事,说不定能有助于改善他的病体,所以才急忙的将花掬梦给迎娶进门。 谁知她进门后,儿子的病也不见有多大起色,她原先满怀的期望顿时落了空。 “娘,有些事强求不来的,您也别太执着了。”拉着娘亲的手,司徒骏嗓音虚弱的劝慰。不是看透了生死,只是连大夫都束手无策,他不认命又能如何? “骏儿,你……”霄王妃一时哽了声,“你别胡思乱想,娘会再替你请来更高明的大夫治好你的。” 他勉强一笑,算是让娘安心。“嗯。” 霄王妃离开后,他黯淡无神的眼投向花掬梦。 “我瞧瞧,娘打疼你了吗?”看见她嫩白的两颊浮着五指红印,他幽叹一声,怜惜的说道:“娘是太担心我的身子了,所以才会这样,你别怪她。” 花掬梦微露一笑。“我明白,我没怪她。”记恨是件挺麻烦的事,她才懒得浪费这个心思去怨谁。“方才还要谢谢你,若不是你替我说了那些话,娘的气恐怕没那么快消。”她没想到他竟会为了保护自己,骗娘说那些桂花糖酥是他让自己做的。 他瞧了她一眼,说:“把那些桂花糖酥拿过来我瞧瞧。” “好。”她端来小碟子,递到他面前,见他拈起来一块,闻了下,便要送往嘴里,她忙不迭阻止他,“你不能吃!” “我没要吃,只是含在嘴里一下,每日都喝那么多药,嘴里都是苦味。” 听他这么说,她有些心软的任由他将糖含在嘴里。 “味道很香很甜。”司徒骏眸子微阖,低语。 见他似又想睡了,她移开垫在他背后的枕头,同时探出手。 “来,把桂花糖酥吐出来。” “我想再含一会。” “我怕你睡着会噎到,还是先吐出来吧。”她很坚持。 司徒骏最后只好将桂花糖酥吐了出来,阖上眼眸,他喃喃低语,“我好希望自己也能同二弟一样,与你一块站在院子里摘桂花……” 花掬梦讶然的瞅着他。 他看见了?! 那时她进来看他,他不是睡着了吗? 发现他已熟睡了,她仍低声承诺,“待你身子好一点,我们……再一起摘桂花。” 司徒驰舍不得将花掬梦亲手做的甜点一口气吃光,特地找了个精美的罐子,盛装着她差人送来给他的桂花糖酥。 每回含着那甜香的桂花糖酥,便像在品尝着什么珍品,不舍得一口吃下,总要含在嘴里半晌。 此刻,年少的皇帝在御书房召见新科的状元、榜眼与探花。 与另两位说话间,瞟见他钦点的榜眼竟走了神,面露诡笑,似是在回味什么,他下颚枕在拱搭起的十指上,出声揶揄,“司徒驰,你是想到了什么,笑得这么淫?” 司徒驰立刻收敛唇瓣的笑意。 “此刻正在聆听皇上的圣谕,臣岂敢有他想。”瞟了端坐龙座上的少年一眼,他接着说:“臣曾听闻一件事,倘若我们心中有佛,那么所见之人,也个个都是佛,倘若心里有魔,那么看到的人便个个都是魔。” 皇帝顷刻便明白他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在说朕心中有淫念,所以才会把你的笑当成淫笑?” “臣不敢。”嘴上虽这么说,司徒驰面上却不露一丝惶恐,反而显得有丝轻慢,希望惹他不悦,当场撤销他榜眼的身分。 进入闱场时,他只是在试卷上随便写写,会中进士倒不意外,但居然被钦点为榜眼,便大出他所料,真不知这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皇帝,究竟是看上自己哪一点了? 抑或是因为自己是霄王之子的缘故,他想笼络父王?或者,这其实是那位垂帘听政的太后的旨意? 皇帝若有所思的睇视着龙座下的臣子。 “司徒驰,朕封你为户部侍郎,你是不是不太满意?” “皇上厚爱,臣感激不尽,可臣认为臣的能力不足以担此重任,还请皇上收回成命。”他对当官压根一点兴趣都没有,且若是成为户部侍郎,日后必会很忙碌,届时,见她的时间恐会更少…… “朕认为你有此能力,爱卿就别再婉拒了,此事就此决定,你们三人可以退下了。” “臣等告退。”心知事无转圜余地了,司徒驰与状元郎和探花郎一揖之后,退出御书房。 被任命要职,司徒驰没半点喜悦,一脸讪讪的回到霄王府,脚步不自觉的走向崧澜院,一来到这里,便看见好几名下人出出入入,人人神色慌张。 他连忙抓住一人询问,“里头发生什么事了?” “二少爷,大少爷今天忽然呕了很多血,御医正在里头诊治。” “什么?!”他急步走进大哥居住的寝房,便看见一名大夫站在床榻边,手里拈来一支支金针,扎在大哥身上几处穴位。 母亲拿着条手绢抽抽噎噎的,父王面色凝重的站在一旁。 花掬梦则拿着条巾子,不停的擦拭着大哥嘴里呕出的血沫,脸上的忧急是那么显而易见。 他歙起剑眉,悄声上前询问父亲,“父王,大哥的情况怎么样了?” 霄王司徒城面露忧容,沉声说道:“大夫正在救治,希望能尽快让他停止呕血,否则恐怕会熬不过明天。”一个人身上能有多少血,再这样呕下去,迟早给吐光。 “大哥的病情怎么会突然这么严重?”听见大哥有生命之危,司徒驰更加蹙拢了轩眉。 霄王长叹一声。“你大哥如今也快满二十岁了,当年那些前来诊治的御医,便曾说过你大哥他恐怕是……”他语气一哽,说不下去了。 “大哥一定会撑过去的。”他劝慰父亲,心头却没有几分把握,不由得在心中喃道:大哥,你娶到了一个这么好的妻子,你真舍得这么快离开人世吗? 他不敢想像,若大哥真的就此离世,花掬梦的处境会如何? 她还那么年轻啊,难道要她就此为大哥守一辈子寡吗? 不、不!那样对她太不公平了,她该值得一个更好的男子来疼她宠她才是,就像自己…… 思及此,司徒驰愕然一惊。 他在想什么?大哥正在生死关头,自己竟然对他的妻子心生如此龌龊的邪念?! 他还是不是人啊! 为自己脑中掠过的念头骇住,司徒驰深觉没有颜面面对大哥,不敢再待在屋里,匆匆旋身而出。 他恍惚的定着,直到这时,才隐约明白,这些时日来缠绕在心头那些莫名的情绪是怎么一回事。 花掬梦打开窗子,让暖暖的秋阳晒进屋里来,寝房内也顿时明亮不少。 倚坐在床榻上的司徒骏,将目光投向窗外,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他喑沉的嗓子低低说道:“我可能看不到今年的梅花开了。” 拿着一条湿巾走过来的她听见了他的喃语,秀眉轻拢了下,一边轻轻擦着他的脸与手,一边轻声说:“你不要胡思乱想,前几日那么危急关头都让你撑过了,一定不会再有事。” 那时他昏迷了两日才转醒过来,简直把大家都急坏了,婆婆也连哭了两日,几乎都快哭断肝肠。 “掬梦,对不起,连累你了。”司徒骏轻轻握住她的手,因久病而显得暗沉无光的眸子仔细端详着她,似想将她的面容深深烙进脑海里。 “不,没那回事。”她微感惊慌的摇首,这话让她觉得他似是在跟自己诀别似的,“夫君别想太多了,放宽心休养,病才能早点痊愈。”她鼻头发酸的说着这些不切实际的话,不只是想安慰他,更多的是想让自个安心。 他苍白的脸上淡露出一笑,吃力的抬起瘦如枯骨的手轻触了下她的脸,幽幽叹息了一声后,问道:“最近这几日怎么都没看见二弟过来?” “他可能在忙吧,听说皇上任命他为户部侍郎。” “户部侍郎呀,父王一定很高兴。”他疲倦的半阖着眼,“我记得二弟从小就聪颖又沉稳,不过他不热中功名,反倒想做一个商人,若不是我这身子……他也不会被父王逼着去参加科考。” 微微轻喘了下,他徐缓的嗓音接着又说:“他代替我这个没用的大哥做了很多事,甚至还替我娶妻、替我拜堂,可惜他是我亲弟,要不然日后,就可以替我照顾你了。” 听他说到这里,花掬梦心头感到一阵酸楚,眼眶微微泛红。 “夫君,我喂你喝点水好吗?” 司徒骏摇摇头。“我有话想对二弟说,你让人请他过来见我可好?”他若离世,最放心不下的人便是她了,父母还有二弟承欢膝下,但她该怎么办呢? “好,我找人去瞧瞧他回府了没有,你先躺着休息。”扶他歇下,花掬梦这才悄声出寝房,吩咐侍婢去找司徒驰。 原本是在不情愿下接受户部侍郎这份官职,现下司徒驰却将全副心神都投注在这上头,每日都在户部官署里待到入夜后才回府。 他害怕回到霄王府,害怕面对大哥,更害怕看见花掬梦。 得知大哥醒来后,他曾在夜里悄悄过去探望过他,那时,无声的驻足在床榻前,看着饱受病魔折腾而憔悴不堪的大哥,他既愧疚又心疼。 他为自己对花掬梦萌生的情念感到惭愧,他在心里对大哥忏悔,同时试着想将那份妄念从心里驱逐出去。 为了要将心头那缕情丝彻底斩断,这几日他不再上崧澜院。 眼不见,心念便不会妄动,迟早能将那情苗给拔除掉。他是这么以为的。 谁知今日一回到霄王府,便从温管事那里得知大哥想见他的事。 徐徐走至崧澜院前,他踌躇好半晌,迟迟没有进去。 他怕,怕一看到花掬梦,那还未斩除干净的情丝,又再蔓延滋生,让这些时日来的努力全都前功尽弃。 直到花掬梦推开门,走到院子前要摘桂花,这才瞧见在院子外徘徊的那抹人影。 “小叔,你来了,怎么不进屋里去?温管事没跟你说你大哥想见你的事吗?” “……说了,我这就要进去了。”他别开眸光不看她,大步朝屋子走去。 她有些讶异的望着他的背影,觉得他似乎跟平常不太一样,接着便见到两个侍婢一道走了出来。 “少夫人,大少爷说有事要同二少爷说,叫我们先出来,我们帮你摘桂花吧。”小静走向花掬梦说道。原本这崧澜院里有五、六名侍婢,但由于大少爷不喜人多,所以陆续都遣走了,只留下她和宣儿两人伺候着。 “嗯。”花掬梦漫应,心中思忖着司徒骏究竟有什么话想跟司徒驰说,居然连侍俾们都屏退了。 她旋即摇摇头,懒得花心思去揣测这些事,她一向不是太好奇的人。 手里摘着桂花,心绪却不由得想起方才司徒驰走过她身边,那一脸寒漠的神色,仿佛……不想看到她似的。 自己哪里惹他不快了吗?几日下见,他便生疏得拿她当陌生人。 或者,是她多心了,因为新官初上任,他还不适应官场生涯,以致神情有些疲惫,所以才会绷着张脸? 也说不得是他这位侍郎在户部挨了什么闷亏,被人欺负了呢,所以才一脸郁色。不过,依他那冷峻的性子,恐怕少有人敢去招惹他吧,小静她们曾说,被他那冷森的眼神一瞪,她们连腿儿都忍不住要颤抖。 想起侍婢们对他的形容,她不由得有些想笑,她们说这位二少爷,从小就年少老成,那隐敛的性子,比之五、六十岁的老人还要稳重。 他很少发怒,因为只消用他那双峻厉的眼神一瞪,比起骂人还要威力十足,绝对教人头皮发麻、背脊发冷。 而他笑起来的时候,会给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好像在盘算着什么阴谋。 呵,她倒是并不这么认为,反而觉得他笑起来的模样,朗眉星目,格外神俊;他看她的眼神一点都不冷,反而让她觉得有些灼热…… 惊觉自己的思绪竟然在想着司徒驰的事,花掬梦连忙收敛心神,专心的摘着桂花,不再多想。 花都已摘够了,仍不见司徒驰出来,里面也没有传出召唤的声音,她只好杵在院子里,静静仰首望着天边残月,两名侍婢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半晌,司徒驰走出来,吩咐侍婢。 “你们进去伺候大哥安歇吧。”言毕,他越过花掬梦身畔,望也没望她一眼便迳自离开。 她张唇想叫住他,随即又思及,叫住他之后要说些什么?难道要问他为何对自己不理不睬吗? 她哑然的住了口,目送他离去,才慢慢踱进屋里。 看见小静她们已服侍司徒骏躺下,她走到面盆前,将一条干净的巾帕浸入温热的水里,拧干,走过去替他擦脸擦手。 司徒骏仿佛很累,只是闭着眼,什么话都没说。 司徒驰一夜辗转难眠,满脑子都想着大哥今晚跟他所说的那些话—— “你喜欢掬梦吧?” 他走到榻边,便听见大哥对他这么说。 “没那回事!她是我大嫂,我怎么可能对她……对她心存这种该死的妄念!”他心虚的急切否认。 司徒骏的目光直勾勾的注视着他,须臾说道:“二弟,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答应娘娶她进门为我冲喜,也不至于让你陷入这种痛苦之中。” “我都说了没那回事,你在胡思乱想什么?”他皱拧了一双轩眉。 盯着他片刻,司徒骏忽露出一笑。 “算是我胡思乱想吧。至少我知道,等我死后,你绝不会苛待她,对吧?” “你又在说什么浑话,你不会死的,你会……” 司徒骏打断了他的话,“我会求父王和娘,将来等我离开后,若是有合适的人,安排她再嫁了,毕竟她还这么年轻,不该为我守这寡,这样太委屈她了。” 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司徒驰一时怔住。 “什么?” “本来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但可惜你却是我亲弟,于情于理都不能娶她。”司徒骏长叹一声,“若是当时我没有答应娘娶她进门就好,那么你们就能……” 司徒驰脸色一凛。“大哥在胡说什么?你脑子也病得糊涂了吗?尽说这些混帐话。你现下什么都不要乱想,只要安心把身子养好便是。” “我这身子还能养得好吗?”司徒骏戚然一笑,“总之,你记着找今天跟你说的话,倘若父王跟娘不肯答应我的要求,你也帮着我劝劝他们,不要让掬梦为我就这样虚掷了青春。” 仿佛饮下了难以入口的苦汁,司徒驰觉得满心的苦涩,迟迟无法成眠。 卧在榻上,辗转反侧,眼前飘来荡去的都是大哥和花掬梦的身影。 他真心希望大哥能康复,却又明白他只怕是回天乏术。 若他走后,难道真要将花掬梦再嫁予他人吗? 想及此,便觉胸口堵窒得难受。 秋末冬初,月明星稀。 花掬梦如往常一般,在司徒骏入睡后,走至小院子里透透气。 夜风挟着一丝寒意,令她微微瑟缩了下,她深吸一口夜晚的沁凉之气,眸光落在院子外片刻,眼神里透着些许失望。 他今晚还是没来。 她暗忖,一定是因为日里公务缠身,所以他才不再有闲情逸致在夜里出来散步吧。 她收回微透失落的目光,再待了一会儿,旋身准备要进屋去,视线不经意的扫过院子里的梅树,她轻呀一声,走了过去。 她仰着头,太专心凝睇枝上那初绽的花苞,以致没留意到脚下的树根,绊了一跤,她低呼一声,及时扶住一株树干,这才不致摔倒,稳住身子后,她连忙抬目寻找因为适才那一绊,不小心飞脱出去的一只绣花鞋。 咦,怎么都没有呢?目光所及,都找不到那只绣花鞋,她不解的蹙起秀眉,忽然瞥见一道影子,水眸往上一抬,她双颊登时羞窘的染上绯红。 司徒驰手里拿着她的鞋子,见她一脸窘迫之色,唇角不由扬起一笑。 “你这鞋子飞得可真远。” 她羞赧的望着他,一手扶着树干,一时也不知该不该上前去拿回自个的鞋,片刻,见他仍杵在院子外,似是没有进来的意思,她粉唇轻启—— “那个……小叔,可以麻烦你帮我把鞋子拿过来吗?” “好。”应了声,司徒驰走进院子,来到她面前,她立刻伸出手想接回鞋子,他却没有递给她,反而在她面前蹲下。 见他竟想替自己穿鞋,花掬梦的脸儿涨得更加嫣红。“小、小叔,我自己穿就可以了。” “把脚抬起来。”他眉也不抬的吩咐。 “不,我……啊!”她还未说完,他便握住她的脚踝,她双手连忙扶着树干好稳住身子,左脚也因此被迫抬了起来。 低眸看着他将鞋子套进自己脚上时,她的心儿卜通卜通乱跳着。他的手宛如烙铁,被他握住的玉足热烫得炽人,那股热气登时传遍全身,让她的呼息全乱套了。 当亲手为她穿上鞋子那一刻,司徒驰便绝望的发现一件事,此生除了她,他恐怕再也无法爱上别的女子。 因为,他再也不会像这样,心甘情愿的替第二个女人穿鞋。 低垂的眸光倏然迎上他那凝痛的眼,花掬梦心下蓦然一震。 他为何流露出如此痛楚的眼神? 接着便见他起身,不发一语的往外而去。 她张了张唇,却不知该说些什么,须臾才道:“……谢谢你。” 司徒驰微顿了下步履,轻轻点了点头,大步离去。 她怔然凝视着他的背影,喃声自语着,“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神色如此凝重。” 直至再也看不到那道挺拔的背影,她才走进屋里。一进屋便发觉司徒骏竟醒了,坐靠在床榻上。 “怎么醒来了?”她走近榻边。 司徒骏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睇着她。 她含笑说道:“方才我发现院子里的梅树已长出几个花苞了,我想不出半个月,便会有梅花可赏了。” 他忽然轻声问:“你方才是在跟二弟说话吗?” “嗯,他出来散步,我跟他聊了两句。”她刻意隐去鞋子飞脱出去,司徒驰为她穿上的那段。 闻言,他没再出声,轻轻阖目,又再睡下了。 二弟,此刻你的心,一定很痛苦吧? 他比谁都明白那种想爱却不能爱的心情,因为自己正是如此。他知这身子再活也不久了,所以他不敢、也不能放任自个恣意的去爱掬梦…… 第三章 院子里,白梅盛开如雪。 “少夫人,这椅子要放哪儿好?”两个抬着椅子的侍婢出声询问。 花掬梦举目张望了下,须臾,指着一株开得最灿烂的梅树。 “放这儿好了。” 侍婢将椅子抬到梅树前放下,接着再将挂在臂弯上的一条毡毯铺在椅上。 见准备得差不多了,花掬梦吩咐,“宣儿,你去跟张叔说可以将大少爷抱出来了。小静,你去将那件白色的大氅拿出来。” 两名侍婢各自应了一声,一块离开后,她抬目眺向清朗的天空,唇角不禁扬起一抹笑。 这几日,夫君的精神好了不少,今日,他透过寝房的窗子,瞥见满园的梅花都开了,主动开口说想出来赏梅。 若是再这样好转下去的话,说不定他很快就能康复了呢。她满心这么期待着。 不久,张叔便抱着司徒骏走了过来,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在椅上,花掬梦连忙将手里拿着的软枕垫在他腰后,让他靠着。 接着从侍婢手中接过白色大氅,轻轻覆在他身上,免得他受寒。 “今年的梅花开得格外的美。”司徒骏苍白的脸上微微荡开一笑,眸光痴然的盯着枝上那皓白如雪的花儿。 “是呀,很美呢。”花掬梦视线也投向开得繁茂的梅树,眸子移回他脸上,她发现他面颊上透着一抹淡淡红晕,心绪莫名的有些不安起来。“夫君,你觉得身子如何,会冷吗?” “不冷,我觉得很暖,没想到我居然还能看到今年的梅花。”他黯淡的眸子忽然亮了起来,散发着柔柔的光彩,执起她的手。“掬梦,这些时日你总是毫无怨尤的伺候着我,谢谢你。” “你不要这么说,这是我应该做的。”他忽然精神奕奕的神情令她心惊,心头的那抹不安逐渐扩大,她连忙低声吩咐一旁的侍婢,让她们一个去找来霄王妃,一个去请大夫。 千万不要是、不要是她想的那样啊! “我知道嫁给我让你受委屈了,”司徒骏温柔的拾起手,轻轻的碰触着她的脸颊,睇望她的眸光万分温柔,“但我还是很高兴,今生能遇见你。” 她用力摇头,胸口蓦然绷得紧紧的。 “我没有委屈,真的,一点都没有,我也很高兴能嫁给你。” “谢谢你这么说,可惜我们的缘分太浅了。”他的目光幽幽投向满园盛开的梅花,“这生还能再看见这些梅花,我已经感到很满足了……” “骏儿?天啊,掬梦,你怎么让骏儿来到这外头呢?!”霄王妃匆匆赶来,一来到崧澜院,看见儿子单薄的身子竟然坐在院子里,惊怒的叱道。 “娘,您别怪掬梦,是我央着她这么做的,我见梅花开了,忍不住想来屋外赏梅。”司徒骏出声替她解释。 知儿子素来爱梅,霄王妃也没再多说什么,走到儿子身边。在冬日的阳光下,她清楚的看见儿子苍白的脸上透着一抹红晕,以及他眼里那抹异样的神采。 “你今天精神似乎很好。”见儿子难得如此精神奕奕,她心下竟有些忐忑起来。 “是呀,一看见梅树开了,精神忽然都来了。”他轻轻握住娘亲的手,“对不住,孩儿这身病,累得娘担心,未能承欢膝下,好好孝顺您和父王。” “你这孩子在说什么傻话?是娘不好,娘让你在娘胎里就落下了这病根,让你一出生就饱受这些病痛的折磨。”霄王妃顿时红了眼眶。 “那怪下了您,是我自个福薄。”他执起了花掬梦的手,交付到霄王妃手上,“娘,前次我央求您的事,拜托您答应我好不好?让我走得没有牵挂。”这是他对娘亲最后的要求。 “你在说什么,你不会……” 惊见儿子眸里的光彩仿佛燃尽的烛火,倏然黯淡下去,霄王妃心头一震,紧紧抓住他的手。 “骏儿、骏儿……” “娘,孩儿不孝,先行……一步……”唇角含笑,阖上眼皮,司徒骏的声音就此落尽。 “骏儿、骏儿,你醒醒呀,怎么说着说着就睡着了,快睁开眼看看娘啊!”霄王妃骇然的摇着儿子的肩,想唤醒沉睡不醒的他。 明白发生了何事,花掬梦咬紧唇,默然垂泪无语。 夫君终究还是走了! “骏儿、骏儿,你醒醒、你醒醒啊,你忍心就这样丢下娘吗——”见一直唤不醒儿子,霄王妃的声音顿时变得凄厉,哭趴在儿子瘦削的身上,泣不成声。 满树皎白的梅花被一阵风吹落,一朵一朵的白梅无声无息的飘落在司徒骏的身上、脸上…… “都是你!都怪你!若不是你让骏儿到外头去,骏儿他就不会死了!”随着一声声的叱骂,拳头也一拳拳的落在花掬梦身上。 她没有闪避,默默承受着。她知眼前这位尊贵的王妃,痛失爱子,心里必是悲恸至极,所以才会如此失去理智。 她心里也感到悲伤,但由于性情一向淡泊闲散,不易大喜大悲,相较婆婆的哀恸,自是远远不及。 若是这样能让她发泄一些哀戚的情绪,那也是好的,要不然她也不知自个还能做些什么。 “娘,够了!”刚走进来的司徒驰看见这情景,连忙上前拉开母亲。 “都是她,娶了她进门,你大哥的病也没有好转,还害死你大哥,她这祸星……” 听见母亲将一切的错都推到她头上,司徒驰沉下嗓音道:“娘,大哥的死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大夫不是早就说过了,大哥他活不过二十岁。” “你到底是我生的还是她生的?为什么老是帮着她说话?”霄王妃悲中生怒。 他温言劝慰,“娘,我不是帮着她,我只是说公道话,我相信您心里一定也很清楚,大哥的死怪不了任何人。” 瞥见花掬梦眼里噙着泪,却始终沉默无语,他心口不由一紧。 从这日起,她的身分便成了一名寡妇,从成为新娘子到如今,也不过才一年,这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瞥见他投来的眼神,花掬梦怔怔望去一眼,那满眼的怜惜之色,令她心弦蓦然微震,连忙垂下眸,眼里噙着的泪,因此悬垂于睫上。 晚几步进来的霄王,搂过妻子,叹道:“驰儿说得没错,骏儿的事怪不得掬梦,倒是咱们耽误了她呐。” “王爷。”霄王妃啜泣的偎入丈夫怀中。 “走吧,想必掬梦此刻心头也乱纷纷,让她静一静吧。”说着,霄王拥着妻子离开。 屋里只剩下花掬梦和司徒驰。 他很想将她拥进怀里,却又明白不能这么做。 半晌,他徐徐伸出手,揩去她悬于羽睫上的珠泪。 “有什么事,是我能为你做的?”他问。手指沾着她的泪,那微温的感觉却烫热了他的心。 她面露一丝哀色,轻轻摇首。“我没事,你不用为我担心,倒是娘,她真的很伤心,你若有空多去安慰安慰她。” “我晓得。”注视着她微露凄楚的面容,司徒驰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将她揽进怀中,“你若想哭,就尽情的大哭一场吧,不要强忍着。” 花掬梦没有推开他,他温暖的胸膛让她忧伤的情绪陡然添了几分,脸儿埋在他颈间,眼里蓄满了泪。 司徒骏的死,她其实早有心理准备,可却来得太突然了,原以为他的身体好了点,岂知竟是回光返照。 他虽镇日卧于床榻,昏睡时比清醒时多,但说来待她不薄,每次婆婆责备她,他总是会帮着她说话。 思及这一年来与他在一块的点点滴滴,她的泪不禁一点一滴的淌了下来,微微濡湿了司徒驰肩上的衫子。 她没有嚎啕大哭,只是静静的、静静的流着泪,哀悼夫婿的早夭。 迟疑了一瞬,司徒驰抬起两只手,紧紧的圈抱住她。 “日后,你若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来找我,大哥不在了,我会照顾你。”他慎重的承诺着。 他好希望自己的肩膀可以让她就这样偎靠一辈子,她所有的喜怒忧伤,他都想一肩承担起来,供给她一个无风无雨、无忧无愁的欢喜生活。 倘若她没有嫁给大哥就好了,倘若去年的冬天,他没有及时赶回来拜堂就好了…… 奈何一切的一切都已来不及改变,来不及了…… 他和她,终是成了叔嫂…… 司徒骏过世之后,除了仍旧细心照顾他生前喜爱的那些梅树外,花掬梦还在院子里种了其他的植物,如茉莉花、含笑花、白玉兰、月橘、栀子花、树兰、夜合花等等,泰半都是花开之时会散发出香气的植物。 “少夫人,院子里的那几株茉莉花今早开花了呢。” “是吗?”正端坐在桌案前抄写经书的花掬梦,听到小静的话,抬起眼来,瞥向窗外,果然看见那翠绿的枝叶间绽放着好几朵洁白的小花,“真的开花了呢。” 她搁下笔,唇角挂起浅笑,起了身,踱出屋外。 “小静,我们去摘些回来,掺在茶叶里,泡壶茉莉花茶来尝尝。” 司徒骏过世不久,宣儿便辞了工,回乡嫁人去了,温管事想再找个人递补过来,被她婉拒了,因此身边只剩下小静一个侍婢。 招呼了小静后,两人来到那几株茉莉花前,花掬梦弯身,深深嗅闻几口清香之气,这才摘下几朵盛开的小白花。 感觉到微热的阳光,她若有所思的抬起头。 “转眼已到夏天了啊。”离夫君过世已半年了。 “就是呀,天气渐渐热起来了。” 花掬梦的视线落在院子外,唇瓣蠕动了下,想问什么,忽然又住了口。她已经有好几日没见到司徒驰了,他出城去办事,应该在前两日回来,却迟迟未归。 徐步走回屋里,她让小静取出茶叶,将适才采来的茉莉花掺入茶叶里,泡了壶热茶,一缕淡淡的清香徐徐从壶嘴里逸散出来。 等了须臾,她取来两只杯子,各斟了一杯茶。“来,咱们尝尝看味道如何?” 端起杯子,她轻嗅着那混合着茉莉花的茶香,浅酌一口。 “闻的比较香,入口后,花香的味道便不那么浓了。” “是呀,泰半都教茶叶的味道给盖过了,不过还是尝得出来有一丝茉莉花的味道。”小静附和着。 “少夫人。”一名穿着蓝衣的侍婢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篮荔枝,“这些是二少爷带回来的,他吩咐我送来一些给您尝尝。” “二少爷回来了?”花掬梦问,眸里微露一丝喜色。 “是呀,他去向王爷和王妃请安了。” 花掬梦向送来荔枝的侍婢道了谢,目送她离开之后,心思忽然有些浮动起来。小叔请完安后,接下来会过来探望她吗? “少夫人,吃点荔枝吧。”小静将篮子里的荔枝取了出来,一颗颗摘下来,放入白色的碟子里,送到她面前。 “嗯。”她剥了颗荔枝送入嘴里,咬着那饱满多汁的果肉,清甜甘润的滋味顿时布满嘴里。“小静,你也尝尝,这荔枝好甜。” “谢谢少夫人。”小静拿了颗荔枝,剥掉外皮送进嘴里,“哇,真的好甜哪。” “是吧。”主仆俩相视而笑,一颗接一颗吃着,吃了五、六颗后,花掬梦吃不下了,走到窗边,眼神透着丝期盼的落在院子外。 他还没跟父王和娘说完话吗? 还是……他没打算来崧澜院看她? 等了好半晌,迟迟不见他来,花掬梦收敛心神,走至桌案前,继续抄写经书。 将心经抄了五遍后,略微浮躁的心绪稳定了下来,她很快的便将司徒驰的事给抛诸脑后,唇瓣再度露出闲懒惬意的微笑。 她一向不爱将事情记挂在心上太久,因为那太劳神,如今这悠闲佣懒的日子她挺满意的,没有烦事上心头,日日都是好日。 “今天的地藏经已经诵念完了,还剩下四十遍心经,再抄完就没事了。”喃语着,她举起前臂,伸了伸懒腰,目光一瞥,便看到司徒驰走了进来,她正高举着手臂,对上他黝黑的眼,一时怔住,旋即失笑的放下手臂。 “你回来啦。”才不再惦着他,这人便来了。 “嗯。荔枝好吃吗?”他问。适才走进来时,看见桌上散落了些荔枝壳。 “很甜。小叔,你坐呀。小静,泡壶茉莉花给二少爷。”吩咐小静后,花掬梦接着对他说:“那茉莉花是我和小静刚从院子里摘下来的,掺在茶里喝,滋味还不差。” 细睇着她,见她气色不错,面颊微透着抹红润,司徒驰一向偏冷的眉目微微一柔,接过侍婢倒来的花茶,他细细品尝着。 “你似乎特别偏爱这些透着香气的花儿。”他留意到院子里她新种了不少会散发香味的植物。 “是呀,闻着这些花香,能让人心情舒爽起来呢。对了,小叔,你这趟出去似乎晚了两日才回来。”她没有疏略他面容上微透着的疲意,和一身风尘仆仆的模样,怕是跟爹娘请完安后,就过来探望她了吧。花掬梦心头无来由的一暖。 “半路遇上发大水,耽搁了些时间。我不在府里的这阵子,娘……有再为难你吗?”自大哥过世之后,母亲便把丧子之痛全都怪罪到她身上,怪她福薄,才会无法为大哥冲喜,每回见了她,便没有好脸色。 娘甚至还要求她,每日要跪在大哥牌位前,为大哥诵念一部地藏经,以及抄写五十遍的心经。诵完一部地藏经,起码要花上一、两个时辰,娘还要她为大哥念足整整三年,她却毫不迟疑的答应了。 花掬梦唇角绽笑,摇了摇头。 “娘没有为难我。”她自始至终,都不曾向他抱怨过婆婆对她的刁难。为司徒骏诵经与抄经,是她心甘情愿答应的,因为除此之外,她不知自个还能为英年早逝的丈夫尽些什么心意。 经过半年多官场的历练,司徒驰虽然才年仅十九,稳重的性子却是益发深沉内敛,眼神也磨得更加峻锐。 心知她是不想多生是非,他也不再提母亲的事,看了一眼她绾起的发髻,他从袖袍里取出一只锦盒,拿出里面的一支珠钗,递给她。 “我在半路上偶然看到的,觉得挺适合你,所以便买下来了。”他吩咐一旁的侍婢,“小静,帮少夫人簪起来,看合不合适。” “是。”小静连忙走过去,先取下花掬梦发髻上的那支发钗,再拿起那支镶着一颗明珠、制作得十分精巧的钗子,替她簪上。小静偏头看了看,赞道:“真美,很适合少夫人呢。” 司徒驰目不转睛的盯着花掬梦,徐徐颔首。“嗯,确实是挺好看的。”他低啜着茶,掩饰眸里那份过于热切的视线。 她簪起来的模样,果然跟他想像的一样清雅脱俗。他左手探进衣袖准备取出另一只镯子,便听她开口婉谢。 “小叔,这支珠钗我就收下,下次别再送这些首饰了,我很少出门,用不上。” 缩回了想取出镯子的手,他解释道:“我是刚巧看到这珠钗,所以才买下,不是刻意去买的。对了,后天我要跟父王参加皇室举行的夏狩,会有几日不在府里,你自个多留神点,有什么事便找温管事商量。” “嗯。”才回来,这么快又要再离开啊,她的眸光忍不住瞅着他,想多看他几眼。 她对周遭事物一向不太在乎,唯有眼前这个人,常常在不经意间牵动她心念的起伏,她犹不明了这是什么样的心思,不怎么在意的任由它去蔓生滋衍。 直到后来醒悟之时,已是来不及了…… 白幡高悬,素衣缟服,人人面露哀戚。 送葬的队伍回来之后,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内,接连历经丧子、丧夫之恸的霄王妃,凄厉的指责着儿媳—— “都是你这个祸星,你害死了骏儿还不够,还要害死王爷!我们霄王府究竟是哪里欠你,你要这么对咱们……” 失去理智的霄王妃对着花掬梦拳打脚踢,扯乱了她的头发,将她打倒在地,一双莲足死命的猛踹着她,发泄满腔的悲愤。 花掬梦双手紧紧抱着头,忍着痛,将身子蜷缩成一团,咬着牙挨着婆婆的打骂。 王爷在参加夏狩时误中陷阱身亡,让甫丧子不久的婆婆,又惨遭丧夫,她不知该怎么安慰她才好,只能静静的任由她发泄。 她心头也有些茫然了,真是因为自己,王爷才会死吗? “王妃、王妃,您住手啊,别这样,您会把少夫人给打死!”一旁的小静惊慌无措的想劝阻霄王妃。 “我就是要打死这个祸星,不打死她,说不定她接下来还要再害死驰儿。”霄王妃发狠的踹打着地上那缩成一团的人,毫不手软,眼神里充满了憎恨,仿佛非置她于死地不可。 接获下人通报,司徒驰匆匆赶至,一进来便看见母亲对花掬梦逞凶施暴,他沉嗓怒吼,“娘,您这是在做什么?” 接着急忙拉住母亲,震怒的朝一旁手足无措的下人吼道:“杵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扶少夫人起来。” “是。”小静连忙扶起花掬梦,躲霄王妃躲得远远的。 看见她露出衣外的脸和手,布满瘀青红肿,他心里一痛,再怒声吩咐,“还不快去请大夫过来!” “是。”另一名侍婢匆匆出去。 “驰儿,你不要拦着我,我若不打死她,她接下来会害死你!”霄王妃一脸凄厉的想挣脱儿子的手。 “娘,您在胡说什么?父王是死于意外,跟嫂嫂一点关系都没有,您不要动不动就把气出在她身上!” 被儿子牢牢抓着,动弹不得,霄王妃尖锐的嗓子惊怒的说道:“好,你不让我打死她,我就要休了她,把她赶出咱们霄王府,这样一来她这个祸星就再也害不到你了!来人,把这个祸星给我撵出去!” “娘,你冷静一点,我先送你回屋里歇息。”司徒驰紧紧抓着母亲,不让她再去伤害花掬梦,拖着她往外走时,还不忘回头交代,“大夫待会过来,先让他看看少夫人的伤,再请他到王妃的寝房来。” 娘此刻情绪这么激动,恐怕得让大夫开些宁神定气的药,才能令她平静下来。 霄王妃离开后,花掬梦披头散发一身狼狈的坐在床沿,不言不语。 “少夫人,您吓坏了吧,王妃适才真的好恐怖,她怎么能这样呢?王爷又不是你杀死的,却全推到你头上。”小静替她重新梳理头发,为她抱屈。 半晌,她才幽幽长叹。 “不找个人怪罪,她心里的愁苦没处可发呀。”公公正值壮年,就这样死了,委实太突然了,也难怪婆婆会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如此失控。 “可也不能发泄在少夫人身上呀,那样太没道理了。” “我是她媳妇,她不找我还能找谁。”自古以来,女人总是只为难女人哪。 写出《女则》、《女诫》,这些要求女人遵从三从四德的便是女人,她们自个矮化了自个,还要约束其他的女人,要女人们只能依附在男子之下,成为他们的附属之物,所以她一点也不奇怪婆婆会这样对自己。 见她脸上、颈上,手臂上,处处都是显而易见的瘀伤殴痕,小静忍不住为她心疼。 “可少夫人,您被打得浑身都是伤哪,王妃下手也未免太重了,她方才似乎真的想活活打死您呐。” “这些都只是外伤,过几日便会好了。”花掬梦不怎么在意,只期望这一切能尽快平息下来,再恢复以往平静的生活。 但只怕没这么容易,霄王府的主子遽逝,府内必然会有一段时日乱成一团,其他的不说了,单是婆婆的心情,恐怕就不是三、两个月内能平复下来的。 想再过回往日那种闲静悠宁的日子,怕是要再等好一阵子了。 或者,婆婆真会给她一纸休书,将她休离?! 若事情真演变到如此的话,她要上哪儿去好呢? 娘家的双亲几年前俱已亡故,大哥大嫂恐怕不会乐意接她回去。 当时霄王府急着来提亲,大嫂可是笑呵呵的收下聘礼,明知司徒骏重病在床,娶她只为了去替他冲喜,还是一口便答应这桩婚事,压根不曾替她想过将来的事。 她没怨他们的意思,因为自爹过世后,家道中落,大哥一直考不上科考,未曾谋得官职在身,只靠着一些田地收租过活,日子十分吃紧。 这时霄王府竟肯依照当年与爹的约定,前来迎娶她,大哥高兴都来不及,哪还顾虑得到其他,霄王府下的那些聘金足够他们过上一阵子的好日子了,若能省吃节用,日后的生活应不成问题。 罢了,还是不要回去烦扰大哥他们了。 “听说江南风光十分明媚,不如去那里好了。”花掬梦喃喃自语。 小静闻言纳闷出声,“江南?少夫人,您想上江南呀,可这时恐怕不太适合远行。” 呀,她竟然把心里想的事给说出来了。“我知道,我只是随便说说,没有当真。”若是婆婆执意要撵她离开王府,不知……小叔会怎么做? 眼前浮现他的音容,思及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一抹怅惘轻染眉梢。 第四章 服下宁神定心的药,经过一日夜,霄王妃悲怒的心绪仍未平息。 “你不要再说了,我心意已决,我已写了休书要将她休离。娘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我不能让她再克死你。”她只剩下这唯一的依靠,她万万不能再失去驰儿。 “娘,您冷静一点,父王与大哥的事,根本不是她的错呀,您怎能将这些事全迁怒到她身上!”司徒驰一接获消息,便匆匆赶过来,及时在崧澜院前拦住母亲。 霄王妃悲愤得扭曲了脸孔,语声尖刻而凄厉。 “不是她的错,是谁的错?她嫁进咱们王府才一年,你大哥便走了,你大哥都还尸骨未寒,接着你父王也跟着亡故,不是她这个祸星克死他们,还有谁?” 见她执意要将父兄的死全都怪罪在花掬梦头上,司徒驰不禁也扬高了嗓音。 “父王的死是意外。娘若真要怪的话,该怪的也是随父王一起去狩猎的我,若是当时我能及时察觉那处陷阱,父王也就不至于跌下去,枉送一命。” “那怎么能怪你,你又不知有人在那设下捕兽的陷阱。” “娘既知不能怪我,又怎么能怪当时远在王府内的嫂嫂。” 提到花掬梦,霄王妃的脸色又充满了愤怒,举证历历,“她出生之时便害死了她亲娘,六岁那年,她二哥坠湖而死了,十岁那年,连她爹都难逃一劫,被匪徒刺杀身亡,你说,她不是不祥之人是什么?让她再留在咱们府里,你早晚有一天也会被她给害死!” “这些事怎能全部算到她头上。”司徒驰闻言,皱拧了轩眉,无法想像她竟遭遇了这样的事。花家的人又是怎么看待她的,他们不会也把她当成了不祥之人吧? “不算在她头上,要算在谁头上?娘若是早点知晓这些事,也就不会让你大哥娶她进门了,这喜没冲成,竟然害了他一命,还赔上你父王!总之,这个祸星,我是绝容不下她了。” 知道自己再怎么说也改变不了娘的心意,他沉下双眉,沉吟须臾,徐缓的出声,想转移她的注意力。 “娘,大哥自幼体弱,您把全部的心力都放在大哥身上,不曾给过我多少的关注。小时候,我总是羡慕的看着大哥能得到娘的呵疼,您不知道那时我有多想也这么被娘疼爱着,可娘总是陪在大哥身边,还要我不要去吵大哥,好几次,我怀疑自己不是娘亲生的孩儿,所以娘才总是只疼大哥。” 头一次听儿子提起幼年时所受的委屈,霄王妃颇为诧异。 “我不是不疼你,是因为你大哥打出生就有病,所以娘才多关注他一些,不是存心要疏略你。”她一直以为这个儿子早熟懂事,没想到当时他心里竟是这么想的。 “我知道,懂事后,我便不怪您了,也不再冀望娘能把对大哥的关怀分一些给我,可是,我还是希望娘能明理一点,不要把心头的愁苦全迁怒到无辜的嫂嫂身上。”见母亲悲愤的神色,因他适才那番话而淡去不少,司徒驰续道。 “当时是娘提出要为大哥冲喜的要求,而将嫂嫂娶进门,娘可曾想过,若是大哥真熬不下去的话,嫂嫂的余生该怎么办?那么年轻便成为寡妇,娘可曾为她的将来打算过?没有,对吧,她的死活娘根本不管,娘心里只在乎大哥的生死而已。” “我……”霄王妃被儿子驳得一时无话可说。没错,她这么做是自私了点,可她……身为亲娘,先顾着自己的儿子有什么错? 司徒驰接着再说:“我记得大哥生前曾请求娘善待嫂嫂,大哥若地下有知,娘竟是这么对待她,想必也无法瞑目吧。” “这……”霄王妃霍然想起儿子生前央求她的事,顿时红了眼眶,“若要我不将她赶出去也不是不行,但是她必须住到庙里去,为你大哥和父王早晚诵经,诵足三年。”三年后,她就会依照儿子的央求,找个人另外将她嫁了。 “娘,您这要求未免太过分了……”司徒驰话未说毕,便听到一道细柔的嗓音—— “我答应。”花掬梦驻足在崧澜院门前,颔首同意婆婆的要求。 霄王妃为亡夫在城外的“天相寺”安排了一场法事,花掬梦随行,她同时也将从这日起,在天相寺暂住三年,为霄王和司徒骏诵经超渡。 一早,一队人马便护送着她们前往天相寺。 霄王妃不愿与花掬梦同乘一辆马车,因此分乘两辆,花掬梦所乘的马车跟在霄王妃的马车之后。 她掀开窗帘,眸光望向外头随着马车前行而不断倒退的景物。 见她神色悠然,也不知在想什么,小静忍不住出声,“少夫人,您心里真的不埋怨王妃吗?” 竟然要她到天相寺住三年,为王爷和大少爷日夜诵经,真是太过分了,他们的死根本与少夫人无关嘛,身为王妃就能这样欺负人吗? 花掬梦唇角淡扬一笑。“有什么好怨的?听说天相寺景色清幽,能在那样的地方住三年,似乎也不错,就怕你陪着我,会觉得无趣。”过着暮鼓晨钟的日子,应很适合她闲散无争的性子,她倒还满期盼的。 “不,能跟着少夫人是小静的福气,一点也不会觉得无趣,只是觉得委屈您了。”少夫人性情极好,从不曾责备过下人,有什么好吃的还会与她一块分享,她心头着实喜欢这个少夫人。 “那就好。”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花掬梦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呼喝打斗的声音,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正要探头出去瞧瞧,就见有人打开了车门。 “这里还有两个妞儿。” “把她们拉下来。”粗嗄的嗓音喝道。 “好。” 随即主仆两人便惊骇莫名的被一个粗壮的男子给扯下马车。 接着有四名男子围住了她们,其中一人上上下下的将她们看了一遍,淫笑道:“唷,这两个妞儿长得还不错,卖到青楼能换来不少银子。”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拦下我们的马车?”花掬梦稳下惊恐的心绪,打量着对方。见他们个个剽悍凶戾,看来似乎是亡命之徒。 其中一名瘦弱的男子回答,“咱们都是行侠仗义的英雄好汉,不巧手上正好缺了些盘缠,刚好看见你们路过,所以就想商借点银两来花用。”他话一说毕,便引起一旁几名男人哄堂大笑。 “老七,说得好,咱们正是专门劫富济贫的英雄好汉。” “什么英雄好汉?分明就是强盗嘛!”小静惊慌的缩着身子,听见他们的话,忍不住细声反驳。 “你说什么?!”一名大汉举起刀指向她。 花掬梦将她推向自个身后,正要开口,便听见前方传来霄王妃的喝斥声。 “给我滚开,拿开你那脏手,不许碰我!” 她望过去,正好看见一个男人扬手朝霄王妃重掴了一掌,顿时将她给打倒在地。 “呸,敢说我脏,我看你这贱人是活腻了。”他狠踹了倒地的霄王妃一脚。 她不甘受辱,端起王妃架子,怒叱,“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又没耳聋,刚才你的家丁不是说了,你是尊贵的霄王妃嘛。”男人扯起邪笑,“我这辈子最恨你们这些皇亲国戚了,看见一个就杀一个,你再嚣张呀,我一刀就能让你闭上嘴。” “你、你敢!”看见那把闪着森冷寒芒的大刀朝她逼近,霄王妃胆战心惊,张口想叫来随从侍卫,却见他们全都倒卧在地上,她霎时刷白了脸。 一名高壮挺着个肚腹的男人,从霄王妃所乘的马车下来,手里提着一只蓝色布包,投来一眼,说道:“老大,别跟她多废话,全部搜括完了,赶紧了结她,取下她身上那些值钱的首饰,咱们快走,后面好像有人来了。” “啧,本来想要先砍断你手臂,让你尝尝那滋味,可惜,我二弟在催了,只好一刀送你下地狱去。”男人残佞一笑,举刀朝她砍下。 “啊——”她惊呼一声,身子却没有感到丝毫的疼痛,只觉得压上了一个重物,沉甸甸的,她张开眼睛,竟看见花掬梦趴卧在自己身上,她眨了下眼,须臾,才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她居然扑过来替自己挡下这一刀! “你、你、你……”霄王妃震愕得说不出话来。为什么要舍命救自己?自她嫁进霄王府,自己从来不曾善待过她,为什么…… 男人似也吃了一惊,片刻便回过神来,正要将插进花掬梦背后的刀给拔出来之际,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凄厉咆哮传来—— “你杀了她!” 男人闻声望过去,看见一匹马朝他飞快疾驰而来,接着只见剑光一闪,他便暴瞠着眼,滚落黄泥地上,瞪着自个失去头颅的身躯,一时之间还无法明白适才那一刹那之间发生了何事。 这陡然间的变化教众人都震愕住了,那些穷凶极恶的匪徒随即回神过来,暴喝一声,纷纷朝马上之人挥刀砍来。 小静颤抖着身子,看见司徒驰神情狂乱的举剑斩杀那些匪徒,他利刃所过之处,一颗颗被斩落的头颅滚落地上,他们的身躯则被砍了个七零八落,肚破肠流,残肢断体散落一地,流淌而出的殷红血液顿时染红黄泥。 她被那腥浓的血味和可怖的景象骇得眼儿一瞪,昏厥了过去。 主子大开杀戒,跟随司徒驰而来的七名侍卫也没闲着,出手收拾其余的人。 眼见所有匪徒都已被斩杀光,司徒驰却仍挥剑疯狂的砍着他们的躯体,委实让人看得心惊,但却没有人敢上前阻止他,此时的他,神情阴狞可怖得仿佛厉鬼修罗。 霄王妃从震慑中回神,看见儿子如此颠狂的模样,顿时又惊又痛。 “住手、住手,驰儿,他们都死了,不要再杀了!”她身上压着花掬梦,一时无法起身过去阻止他,只能扬声吼道。 “你快点过来看看掬梦要不要紧?还有没有得救哪?”插在她背上的那把刀看得霄王妃浑身发寒,她不敢贸然伸手拔出来。 听见掬梦两个字,司徒驰狂戾的神情倏然一凛,目光缓缓瞥过去,心脏仿佛被谁给狠狠捏住,胸口霎时一阵剧痛,他手里握着的那把染满鲜血的剑,登时匡当落地。 “驰儿,掬梦还没断气,你快点带她回去找大夫。”霄王妃伸手探了下花掬梦的鼻息,惊喜的呼喊。 她没死?!他凝鸷的神色顿时一亮,连忙快步走过去。 花掬梦仿佛心有所感,羽睫轻扇了下,微微睁开眸子,看见一张脸孔映入眸里,她隐隐约约认出了是司徒驰,想扬唇对他笑,却连一丝力气都使不上来。 她想告诉他说,她保护了娘。 却无法抵抗那阴沉的黑暗势力,只望了他一眼,神志便被一团阒暗给吞噬了。 夏日的晴空,偶然飘过几抹浮云。 一双渴望的眼望着那湛蓝的天空,瞥见几只鸟儿悠闲飞着,眸里的渴盼更深了几分。 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好想、好想……到外头走走呐。 “少夫人,喝药了。” 听到这声音,花掬梦瞳眸一缩,顿时露出一副苦瓜脸来。 “不是才喝过,怎么又要喝药?” “那是早上喝的药,现下都已经中午了。”小静含笑看着主子那一脸苦样。 “你先搁着吧,我晚点再喝。”嘴里的苦味都还没散去,她委实不想再喝那药。 直到此时此刻,她方能体会司徒骏长年躺卧在这床榻时的心情,心头不由微微发酸。 她才不过喝了一个月的药就受不了了,而他却打小就汤药不断,必然更无法忍受吧。 见她一双眉儿都皱拧了起来,小静摇头取笑她,“少夫人,您就算不喜欢喝药,也用不着这么难过吧。” 她垂目看着小静手里端着的墨色汤药,语气幽幽的解释,“我……只是忽然想起了夫君,他以前每日都喝着这难以下咽的药汁,心头想必很苦。” 听她提起早夭的大少爷,小静微微一顿,说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呐,大少爷从小就有病在身。” 花掬梦轻轻叹息。“希望夫君现下一切安好,再无病痛缠身。” 司徒驰走进她的寝房,听见她们的交谈,出声安慰,“会的,摆脱了病魔的纠缠,大哥此刻在天之灵,一定过得很舒心畅快。” 见到他,她唇边荡开一笑。“我以为你要明天才会回来。” “娘催我回来的。”他自小静手里接过药碗,一匙一匙喂她,“赶快喝完这三个月的药,你的伤就能完全痊愈了。”自她受伤以来,他常常这么喂她喝药,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他犹记得那日的情景,因他要上早朝,无法送娘与她到天相寺去,后来心头总有些不宁,一下朝后,便即刻驱马追去。 岂知追到她们之后,见到的竟是一把大刀刺进她娇弱的身躯里,他骇得肝胆俱裂,当下便失了理智,发疯般的斩杀着那些贼人。他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要经历这样的事了。 瞪着他喂到唇边的药,花掬梦不得不张口吞下。“娘……她还好吗?” “娘很好,你不用担心她。” 喝了半碗药后,她抬眸,若有所思的望着他,问出心头多日来的疑惑。 “你为什么会答应让娘出家?”当她伤势稳定下来,确定不会被牛头马面带走后,霄王妃曾来探望过她,并问她—— “我那么对你,你为什么还要舍命救我?” 她坦白的回答,“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夫君和小叔都待我极好,我想代替他们保护娘。”当时她压根来不及细想,见她有危险,人已扑了过去。 当那刀砍进她背后时,那一瞬间她并不觉得疼,是直到后来看到司徒驰的脸,这才感到痛彻心肺而昏了过去。 霄王妃深深凝视她半晌,这才沉缓的启口,“经过这件事,让我领悟到生命无常的道理,我知道我以前错待你了,我竟那么糊涂,将王爷和骏儿的死都怪罪到你身上,真是愚痴哪!你愿意原谅我吗?孩子。” 听她这么说,花掬梦一脸意外。“我……没有怪过娘。” “你真是个善良的好姑娘。”霄王妃伸手,面露慈笑的轻抚着她的发。“今后你就安心留在王府里,驰儿会善待你的,待骏儿忌日满三年后,我会让驰儿替你找个好人家嫁了。” 她一脸错愕,还来不及开口询问,就听霄王妃又说:“我已决定要跟随天相寺的了尘师父出家修行,参研佛法,过两日便要离开了。” 霄王妃脸上已不复见一丝悲凄之色,祥和的神情仿佛体悟了生死无常之道。 花掬梦吃惊的问:“娘,您说真的吗?”这么突然的转变令她措手不及。 “嗯,你好好养伤,等伤痊愈了,有空再到天相寺来看我。” 司徒驰满意的看着花掬梦苍白的面颊浮上些许血色,不若受伤那几日,惨白若纸,宛如随时都会断气的模样。 他细思一下,徐缓说道:“我劝过娘很多次,但她心意已决,我阻止不了,不过看娘心情那么平静,我想她是真的参透了生死,才会作下这样的决定。” 她低眸望着自己的手指,细声问:“你……会不会怪我?” “怪你什么?” “因为我,娘出家了,霄王府现下只剩下你和我了。” “不,我感激你救了娘都来不及,怎会怪你呢?爹和大哥的事更怪不了你。你不要胡思乱想,这世上没有谁是不祥之人,更没有谁能克死谁,那些人的死,都只是因为他们命该如此。”他一脸郑重的开导她。 “你总是待我这么好。”她浅漾一笑,扬睫望他,瞅见他眸里那抹炽热的光芒,心弦不禁一荡,连忙别开眼神。 “你是我亲自迎娶回来的……嫂嫂,我自然要待你好。”在看见她有意闪躲自己的视线后,司徒驰这才忆起两人之间的身分,立刻隐去眸里的思绪,俊容恢复沉敛无波的表情。 他将药碗交到小静手上,吩咐,“盯着少夫人把药喝完。” “你要走了?”见他起身,她心头隐然掠过一丝不舍,想再多同他说说话。 “嗯,我还有些事要处理,等你身子完全康复,我再带你去见娘,娘很挂心你的伤。” “好。”目送走司徒驰,花掬梦心忖着,这偌大的霄王府,今后就只剩下他们叔嫂两人相依为命了呀。 只有他们两人…… “怎么了?”发现后方的马车没有跟上来,司徒驰回头问。 “禀王爷,车轮陷入泥泞里,卡住了,动弹不得。”前霄王过世后,皇帝即任命司徒驰承袭其父爵位,继任为霄王。 司徒驰眸光瞥向深陷泥泞中的后轮一眼,策马走到马车后方,打开车门,朝坐在里面的花掬梦说:“马车暂时没办法继续往前走,我载你过去吧。” “呃,好。”她弯着身走到车门边,正要下去,腰间猛然被人抱住,将她整个人提了上去,她低呼一声,人已坐上了司徒驰前方。 “王爷,那奴婢怎么办?”小静连忙探头问。 司徒驰指示了一名随从搭载小静,便驱马离去。 他的双臂圈住花掬梦,让她的后背几乎偎靠着他的前胸。 心音陡然迅猛的鼓噪起来,她的面颊也隐隐热烫,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抓着马儿的鬃毛,惹得马儿不悦的发出嘶鸣。 “别抓着那里,马儿会不舒服。”司徒驰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呃,对不起,这是我第一次骑马。”她连忙松开了手,细声说道,空荡的手没处可攀附,只好揪着自个的衣襟。 “没什么好紧张的,我的骑术很好,绝不会把你摔下去。来,把背靠着我,身子不要绷得那么紧,免得待会腰酸背痛。”他微含笑意的嗓音在她耳畔说着。 他的气息轻拂着她秀白的耳朵,惹得她身子微微轻颤,她依言偎靠着他胸膛,感觉到他胸膛所传来的温热气息,心口仿佛有什么在骚动着,令她顿时臊红了双颊。 司徒驰下颚轻轻摩挲着她的发,半眯起眼,圈抱着她的双臂蓦然紧了紧。 她身上一缕淡淡的幽香飘入他的鼻翼里,轻搔着他的心。他不由得希望,这通往天相寺的路,能无止无尽,他便能一直这样肆无忌惮将她拥在怀里。 “小叔,还要多久才会到天相寺?”花掬梦回头问,迎上他炽热的眼,在那一瞬间,她觉得她的心仿佛也跟着要烧起来似的,胸口一阵热烫。 微一怔忡,回神后,她连忙坐直身子,不敢再望向他。 似是不满她刻意想拉离与他的距离,他微一施力,圈紧她,让她的背紧紧贴着他胸前。 “约莫再半个多时辰便到了。”他低声答腔,唇瓣只差半寸就要贴上她白净的耳廓,察觉她身子似乎隐隐一颤,仿佛想要逗弄她似的,他朝着她耳朵轻轻吹气,满意的发现她轻颤着缩了缩颈子。 “哦。”她低应一声,觉得不时有股热气吹着自己的耳朵,搔得她身子抑制不住的酥痒发颤。 发现那热气是从左边来的,她将颈子向右倾去,随即换右耳有股温热的气息拂来,她连忙再偏向左边,热息又拂向左耳。 如此来回几次,她绯红着秀颊,轻轻咬着唇,知他定是故意的,忍不住回眸瞪他。 “你玩够了没有?”细软的嗓音带着娇嗔。 见她面颊染着两抹嫣红,清丽的秀容添了抹明媚风情,他一时忍不住情动,俯唇朝她粉颊轻啄一口。 “……”花掬梦一震,娇容霎时涨得通红。 仿佛也料不到自个竟会这么做,司徒驰微拢轩眉,随便寻了个理由解释。 “对不住,我……不小心碰到的。” “既是不小心,那就没、没关系。”她的嗓音细如蚊鸣,垂下螓首,瞪着黑色的马鬃,不敢再望向他。 一时之间两人谁也没再开口说话,直到抵达天相寺。 第五章 夏风拂来,熏人欲睡。 花掬梦轻阖着眼,高卧在小厅窗边的软榻上假寐,门口忽传来一声娇唤—— “掬梦姊、掬梦姊。” 她眼皮动了下,好梦正酣,没怎么理会。 “魏小姐,你别大声嚷嚷,我家少夫人在午憩,别吵醒她了。”小静连忙拦住那擅闯而入的不速之客,免得她惊扰主子的好眠。 “欸,我有事要告诉掬梦姊啦,叫她先起来听我说完,要睡待会再睡。”做少年装扮的俏姑娘一脸兴奋,脸颊红通通的,直接推开碍事的小静,走向软榻边。 “魏小姐,”小静上前再拦阻这老爱扮成男装的魏家姑娘,“你有什么事等少夫人醒来再说嘛。” “不成,这么开心的事怎么能等呢?”魏晓玦俏脸上带着掩不住的欣喜,来至软榻,伸手便摇着正在酣睡的花掬梦。“掬梦姊、掬梦姊,你快醒醒,我有话跟你说。” 瞌睡虫被她这一吵全都吓跑了,花掬梦懒洋洋的睁开眼,觑了杵在面前的魏晓玦一眼,掩唇打了个呵欠。 “晓玦呀,什么事这么急?”慵懒的声调里没有一丝被吵醒的不豫。 “明天我们上临水镇去玩几天。”见她终于醒了,魏晓玦兴高采烈的说道。 “临水镇?上那里做什么?”她缓缓坐起身,眸儿半眯,脸上犹带些许困意。 “临水镇以荷花闻名于世,现下那里正逢荷花盛开,听说美极了,咱们去赏荷。”魏晓玦语气兴匆匆的。 虽然荷花很美,但……“临水镇离京城起码也要两三日的路程吧。”要她坐上两三日的马车,一路颠着,只为了去赏荷,她想起来就觉得累。 “若路上不耽误的话,差不多两日左右便能到了。”见她一脸兴致缺缺,提不起劲的模样,魏晓玦进一步游说:“掬梦姊,其实这趟去临水镇不纯粹是赏荷啦,最主要的是去买百花酿,你知道百花山庄吗?” “百花山庄?”花掬梦摇摇头,“没听说过。”她不常出府去,比起常常在外头跑的魏晓玦,自然显得十分孤陋寡闻,主要也是因为她不爱去留意与己身无关的闲事。 之所以结识魏晓玦,是因为她是司徒驰好友魏明池的妹妹,魏父几年前被调往外地任太守,举家迁离京城。 三年前,前任霄王司徒城过世不久,魏父再被调回京城任官,举家又迁回京城来。 魏宅离霄王府不远,魏明池可以说是与司徒驰一块长大的好友,返京后,便常上霄王府,魏晓玦也常随他来,来了几次,她和魏晓玦也渐渐熟稔起来了。 魏晓玦性情开朗,落落大方,很爱乔扮成男装,长相明丽的她扮成男子模样还颇为俊俏,但只要一说话便破功了,那娇软的嗓音任谁都听得出来是个姑娘。 魏晓玦连忙将今日才从一个朋友那里得知的消息告诉她,“百花山庄以酿造百花酿而闻名,但他们每年只酿一百坛,因此不少人都争着想购得那百花酿呢。” “那百花酿有何特别之处?”花掬梦随口问,她对酒一向不怎么感兴趣。 “那百花酿呀可神奇了,里面掺了百花山庄的独门配方,不仅滋味醇厚,它最奇特的是,据说在饮用其他的酒类前,先饮一口这百花酿,可以千杯不醉。” “千杯不醉?”她想起司徒驰有几次去应酬,喝得半醉回来的情景。他酒量不好,多喝几杯便有些醺然了。 魏晓玦滔滔接着说:“没错,可百花山庄一年只酿一百坛,并不是有钱便能买得到。七日之后,这百花酿又将贩售,我想去买一坛回来,好让我爹和大哥往后去应酬前先饮一口,就不会再喝醉了。 “掬梦姊,你也可以买一坛给逸之大哥呀,他应酬多又不善饮酒,饮了这百花酿,就不会再醉酒了。”逸之为司徒驰的字,熟识的好友都唤他逸之。 “可你不是说那百花酿并非有钱便能购得?”花掬梦被说得有些心动了。 “没错,他们公开贩售时,会出一百道谜题让想买的人猜,猜得到的人,便能用一千两银子购得百花酿,听说每年都吸引了数千人前往呢。”魏晓玦热烈的接着鼓动,“掬梦姊,咱们也一块去试试看,若是运气好猜中了谜题,便能购得一坛百花酿了。” 猜谜呀,那恐怕不是运气好便能猜中的吧!斟酌片刻,花掬梦颔首道:“好吧,咱们去瞧瞧好了,不过我要先问过小叔才行。”他虽然从不阻止她外出,但若要远行,还是得先知会他一声。 “那我们现下就去同他说,我来的时候听温管事说,他同我大哥在书房里谈事情。”魏晓玦迫不及待的拉起她。 “晓玦,等等,你让我先梳一下头。”花掬梦拉住她。午睡时,她一向习惯解开发髻,此刻一头青丝全披散在肩上,这副模样怎能去见人呢? 才说着便听到小静的声音传来,“参见王爷、魏少爷。” 呀,怎么说着说着他们人便来了。 魏晓玦闻声望过去,看见走进来的两名男子,立刻眉开眼笑的说:“大哥、逸之大哥,你们来得刚好,我和掬梦姊正要去找你们呢,我们明天要上临水镇去。” “去临水镇做什么?”听到她的话,司徒驰问,目光瞥见站在软榻边的花掬梦长发垂肩,一脸午睡方醒的慵懒神态。 魏明池也看见了,眼神微露一丝欣赏的注视着她。 司徒驰皱了下眉,移动脚步,刻意挡在魏明池面前,同时拉着他再踅往屋外。 魏明池不明所以的问:“逸之,你做什么又拉我出来?” “待会再进去。” 他只回了句,魏明池立刻便明白他的意思了,花掬梦此刻披头散发,确实不宜见客。 重新替少夫人梳好发髻后,小静走到门边,福身恭请,“王爷、魏少爷请进。” 两人再次踱进崧澜院雅致的小厅里,在花掬梦招呼下分坐两旁的椅上。 “小叔,我明日想跟晓玦去一趟临水镇。”在小静奉上茶水后,花掬梦说道。 “你们去临水镇是想去赏荷吗?”魏明池问。 “这只是顺便啦,我们主要是想去买那百花酿。”魏晓玦答腔。 “你们买百花酿做什么?”司徒驰狐疑的看向花掬梦。 “还不是为了你们,听说那百花酿先饮一口,再喝其他的酒,可以使人千杯不醉,你同我大哥和爹爹常常要在外应酬,少不得总要喝酒,若是能买到那百花酿,往后就不怕会喝醉了。”魏晓玦望向司徒驰的眸光透着一缕情丝。 司徒驰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秋水明眸里的幽幽情愫。 “若只是为了买百花酿,我可以派人去买,不需你们亲自过去。”往返一趟临水镇少说也要三四日,他不怎么希望花掬梦去。 她秀雅的凤目微露期盼之意,细软的嗓音轻启,“反正在府里也闲着没事,我想同晓玦一块去看看,好吗?” “若是逸之大哥不放心,不如你陪我们一道去嘛。”魏晓玦笑盈盈的邀约。 “这几日朝中有要事,我抽不出身,若你真想去,等过一阵子我再陪你去。”司徒驰这话是望着花掬梦说的,看也没看笑得像朵春花的魏晓玦。 “我刚巧有空,不如由我护送她们去好了,这样逸之应该就能放心了吧?”魏明池毛遂自荐担任护花使者。 他岂会不知魏明池的心思,有他陪着,才让他更加不放心。 司徒驰正要随便找个理由拒绝,便听见花掬梦说:“那就先谢谢魏公子了。” 小静觉得肩上担负的责任十分重大,她一路上都不敢有丝毫放松,全神戒备着。 “喝点水吧。” 眸光瞥见魏明池拿过来要给花掬梦的水囊,她赶紧从中拦截下来。 “魏少爷,让奴婢来就好了。”接过水囊,她再转递到自家少夫人手上,不让他有丝毫可能碰触到少夫人的机会。 “多谢魏公子。”花掬梦微笑的道谢,若有所思的瞥了侍婢一眼。不知是不是她多心,总觉得这一路上,小静似乎有些不对劲。 魏明池轻摇手里的折扇,一派风度翩翩的俊雅模样,温声启口,“再过半日便到临水镇了,百花酿还要再过四日才会贩售,咱们先找个客栈落脚后,这几日便可四处去赏荷。” “好。”她对赏荷并不怎么感兴趣,这趟来,主要是为了要买那百花酿。 自公公过世后,偌大的霄王府便全赖小叔一人扛起,压在他肩头的重担很重,但她却无法替他分担什么,只能像只米虫一样赖在府里让他供养,令她十分过意不去,因此很想为他做些什么。 一路上一直观察他们的互动,见大哥离开魏晓玦走过来问:“对了,掬梦姊,骏大哥过世已有三个年头了吧?” “嗯。”花掬梦轻轻颔首,有些意外她会突然提起司徒骏。 魏晓玦接着再问:“我听说王妃曾允诺过,只要你为骏大哥守丧满三年,便要为你另觅良人嫁出去,这事可是真的?” 本朝虽民风保守,但对寡妇守丧满三年再嫁者,并不会有太大的苛责,只要原夫家同意即可。 “……是有此事,但是我无意再嫁人,眼前的日子,我已很知足。”现下的生活,安逸得让她想就这么一辈子过下去,无意有任何改变。 魏晓玦水眸瞟了待在下远处的大哥一眼。“可掬梦姊,你还这么年轻,难道要一辈子为骏大哥守寡吗?” “那样也没什么不好。” “那样太寂寞、也太可怜了啦,若是遇上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为什么不好好把握呢?像我大……” 魏明池轻咳了一声,阻止妹妹继续说下去。 “晓玦,咱们该出发了。”虽然明知妹妹是出自好意,但,她也真不会挑时间,现下还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 “大哥……” 魏晓玦想再说什么,魏明池暗暗朝她使了个眼色,要她住口。 她讪讪的闭上嘴,翻身跃上自个的坐骑。 花掬梦则与小静一起回到马车上。 一行人继续往临水镇前行。 “小静,你是不是不喜欢魏公子?”马车里只剩主仆两人,花掬梦轻声询问。 “没、没有呀。”小静心虚的别开眼神,不敢望向主子。 “那你为什么这一路上对他总是带着防备之意?” “少夫人,我并不讨厌魏少爷,是……”她吞吞吐吐的不敢实说。不是她对魏明池有意见,而是另一个人交代了她一些事,她不敢违抗,只好如实照办。 “是什么?”花掬梦追问。 踌躇片刻,在她的注视下,小静按捺不住,不禁全盘脱口说了。 “是……是王爷交代的,他说为了少夫人的名节着想,要我不要让魏少爷有机会接近您。” “小叔交代的?”花掬梦微讶。 “嗯。”她也不知王爷在想什么,那魏少爷不是他的好友吗?干么要防他像防贼一样。 而且她隐约看得出来,魏少爷似乎对少夫人极有好感,他仍未婚娶,今年,少夫人又已为大少爷守丧满三年。 倘若他真的中意少夫人的话,以魏少爷的人品和家世,理应不致委屈了少夫人,只消王爷同意即可。 难不成,王爷不想让少夫人改嫁给魏少爷吗? 花掬梦垂目沉吟须臾,淡淡出声,“你就照着王爷交代的去做吧。” “走,跟我过去摘几枝荷花回来。” “啊,不,魏小姐我……” 不让小静有拒绝的余地,魏晓玦狠狠瞪她一眼,强行拖着她离开,替大哥制造与花掬梦独处的机会。 这一路行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小静这丫头老是处处阻扰大哥接近掬梦姊,十分碍事。 两兄妹感情一向很好,是以她早就明白大哥的心意,加上与掬梦姊很投缘,所以她也十分赞成大哥将她娶进魏家,虽然她是寡妇的身分,但他们兄妹俩一点也不介意。 “咱们过去那里歇歇,等她们回来好了。”魏明池指向不远处一座贩卖茶水的亭子。 “好。” 两人坐定后,魏明池要了壶临水镇特产的荷花茶与一些茶点。 “这里的荷花茶十分清香爽口,你一定要尝尝看。”他推荐道。 “荷花也能泡成茶?”花掬梦有些稀奇的问。 为了方便外出行走,一路上,她和魏晓玦以及小静都扮成男装,此刻她身着一袭淡绿色的儒衫,束起的长发上扎着一条蓝色的儒巾,清婉的面容看来俊逸不俗。 魏明池温声解释,“跟茉莉花混入茶叶里的意思是一样的,取其清香,不过这里的荷花茶,不使用茶叶,只用新鲜的荷花泡成茶,味道清芬淡雅。” 花掬梦没有发觉他投来的眸光透着爱慕,眼神迳自望着前面那一大片粉荷白莲,有几位姑娘戴着斗笠,正穿梭在荷塘里采着莲蓬。 “少夫人似乎不怎么喜爱荷花?”魏明池若有所思的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已来临水镇两日,他发觉她的神色总是温温淡淡的,即使在面对整片粉嫩的荷花时,也不曾面露欢愉之色,眼神时常不经意的眺向远方,好似在想念什么人。 “谈不上特别喜爱,但也下讨厌。” 小二送来了一壶用现采的荷花泡出来的荷花茶,魏明池为她斟了一怀。 她低眸浅啜一口,一缕清雅的荷香漫溢在唇齿问。 这时走进来两名男客,他们的交谈声令她侧首瞥去。 “……你说康王叛变,这消息可是真的,康王不是皇上的二叔吗?” “应该假不了,这是我大哥从京城捎来的消息。原来康王早就觊觎皇位许久,暗中蓄养了一支兵力,准备杀进宫里逼皇上退位,幸好最后腾王及时率兵敉平了这场叛乱,将康王拿下治罪,据说牵连了不少朝臣呢。” “这也太突然了,事先怎么一点征兆都没有。” “咱们不过是平民百姓,纵使有什么征兆,也瞧不个所以然。听说皇上大为震怒,下命彻查康王的党羽还有哪些人,现下京城里那些大官贵族,可是个个人心惶惶呢。” 听至此,花掬梦紧锁秀眉。 她记得没错的话,小叔似乎跟康王有些往来,来临水镇之前,他曾说过这几日有要事在身,无法离开。 那件要事该不会就是…… 这么一想,她再也坐不住了,起身。“魏公子,我……” 她还未说毕,魏明池便已知道她想说什么。 “你不要担心逸之,他不会有事的。” 她秀眉颦起。“我还是不放心,我想回京看看。” 见她面露忧容,他微一沉吟,接着说:“在我们出发前,逸之曾交代过我,不论朝中发生何事,不用急着赶回来,他会前来寻我们。由此可见,他应早就料到朝中会发生变故了。” “可是……”虽然他这么说,但没有亲眼看到司徒驰安然无恙,她这颗心便无法放下。 “他最迟再过两三天便会来寻我们了。”魏明池再三保证。 “真的吗?”她的眸光凝睇着他,想确认他有没有骗她。 他轻扇了两下扇子,一派风雅的笑道:“你就算不相信我,总该相信逸之吧。” 说着,见她秀眉轻蹙,脸上仍透着一抹忧急之色,他刷地阖起折扇,坦白告诉她实情,“好吧,老实告诉你好了,康王叛变,逸之早就接获消息,所以他才暂时留在京里,待皇帝敉平这场叛变后,他得率人查抄清点康王所有家产。” 本来朝中之事司徒驰是没打算让她知晓,不想她担忧,却没料到竟会在此听人提及此事,他只得约略对她透露一些内情。 “是这样吗?”花掬梦讶道。 “其实这次能早一步发现康王不轨的意图,逸之可说功不可没,若论功行赏,加官晋爵自是不在话下,说不得咱们皇帝一个高兴,就先赏给逸之一个大美人哩。”魏明池打趣的说,眼神却悄悄留意着她面上的表情。 美人?!她先是一愕,接着说道:“啊,是我疏忽了,小叔也早到该婚配的年纪,就不知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看不出她神色间的异样,魏明池暗吁了一口气。只要她芳心未曾暗许,他便还有机会掳获她的心。 之所以会怀疑起她对司徒驰……是因为他们这对叔嫂顾盼举止间,透着一抹难言的亲匿。两人相处多年,又相差没几岁,若情意暗生,也不是不可能的。 尤其之前,听她说起无意再嫁人之事,便让他暗暗记挂在心,疑心她是因为司徒驰而不想再嫁。 现下看起来,似乎是他多心了。 “少夫人觉得晓玦如何?” “晓玦?”花掬梦愣了一下,便醒悟,“魏公子的意思是说小叔他喜欢晓玦?” 魏明池笑着点明,“你看不出来晓玦喜欢逸之吗?若是可以,我倒挺希望他能成为我的妹婿。” “我没察觉到,瞧我真是粗心。”她心头咚地震了一下。原来晓玦喜欢小叔,怪不得她会常跟着魏明池前来王府,自己真傻,竟然一直没看出来。 那么……小叔喜欢她吗? “晓玦虽然性情爽朗,但毕竟是个姑娘家,不方便主动询问,不知可否请少夫人找个机会,代为向逸之探询他的意思如何?” “你要我问小叔?”没料到他会这么要求,花掬梦错愕的望着他。 “不方便吗?” “不、不是,好、好吧,我找个机会再问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她颔首答应。 “那就先多谢少夫人了。”魏明池一喜,抱拳说道。 “不客气,也不知能不能帮上忙。” 夜上三更,翻来覆去,花掬梦却迟迟无法入睡。 虽然白天听魏明池那么说,但未亲眼看见司徒驰无恙,她一颗心总是提悬着,无法完全放心,辗转难眠,她索性起身,随意套了件衣衫,任由一头乌发垂肩,推开房门,在厢房前的小园子里随兴漫步。 夏风吹拂,蝉声唧唧、蛙儿鸣叫,风中隐隐约约还飘来了一阵呜咽声。 “是有人在哭?还是风声?”她凝神倾听。 “放开我、放开我……呜呜呜、我要回家……” 很细弱的叫声,似是出自孩童稚嫩的嗓音,她认出声音出处似乎是左边的一间厢房,略一沉吟,她蹑着足,悄悄走过去一探究竟。 来到那间厢房前,她矮着身,躲在一扇窗前聆听那房中的动静。 她屏着气息,有些紧张,这是她头一次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 房里忽传来刻意压低的嗓音。“臭小子,把你的嘴给堵住了,看你还能怎么叫!” “呜呜呜呜……”只听一阵宛如幼猫似的呜呜吟叫声传来。 “啪!”一记脆响,接着是一声低骂,“你还敢鬼叫!” “你省省力,干么跟个孩子一般见识,若不小心把他给打死,咱们辛苦把他弄出来,岂不就白费工夫了。” “哼,要不是看在他还有利用的价值,老子早就宰了这麻烦的小子。” 听至此,花掬梦便知房间里的人八成不是什么善类,决定去找魏明池商量,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救出那孩子。 正蹑手蹑脚的要离开,忽然一道黑影闪过,她骇得脱口低呼一声,看清是一只猫儿,连忙捂住嘴,却已来不及了。 “谁?”房内的男人迅速飞身而出。 第六章 “我让你好好伺候少夫人,你是怎么办事的?好端端的,她人竟会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不见?!” 朝中之事一处理完,司徒驰便快马加鞭赶来临水镇,寻到他们,没见到他朝思暮想的人,却得知花掬梦失踪之事,他简直想一掌劈了这没用的侍婢。 司徒驰那骇人的暴怒吓得小静直发抖,结结巴巴的回答,“奴、奴婢也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只知一醒来,少夫人便不见了,夜、夜里一点动静也没听到呀!” 魏晓玦出声替小静说话,“逸之大哥,你先别急着怪罪小静,我大哥和几个侍卫随从已四下去找人了,也许她只是心血来潮,自个出去散步,一不小心走远,暂时迷了路回不来,说不得待会便找到人了。” 司徒驰脾气并不暴躁,这是她头一次见他如此震怒的模样,真是怪吓人的。 “最好是那样。”他阴沉着脸,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索性走到客栈外,引颈朝四周张望,希望能瞥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候了半晌,没有等到她回来,等到的却是空手而归的魏明池。 觑见司徒驰,魏明池有些惊讶。 “噫,逸之,你怎么这么快便到了?”他还以为他最快也要明日才会到。 “没有找到人吗?”司徒驰肃着一张脸瞪向他。 “嗯,这方圆五十里我们都寻遍了,没有见到她的人,我吩咐其他随从分头再去打听。”他回来,是准备再详问小静昨夜的情况。“小静,我问你,你说你今儿个一醒来,便不见少夫人,那昨夜你可有发现她有什么下对劲之处吗?” 小静想了想。“除了很挂心王爷的安危外,少夫人没有其他不对劲的地方。” “等等,她为什么会挂心我的安危?”司徒驰皱眉问。 “昨日她偶然听人谈起京里变故之事,担心你会遭到波及。”魏明池解释。 魏晓玦接着说:“她会不会因为担心逸之大哥,所以自个先回京去了?” “不,她若要走,一定会事先知会你们,绝不可能独自离开。”司徒驰立刻否定她的揣测,花掬梦不是这么鲁莽无智的人。 他接着指挥随行的几名侍卫,“你们去把掌柜的和小二全都找过来。” 仔细盘查一阵,终于查到一些线索,一个小二回想起一件事。 “早上有两个客倌,抱着个小孩和一个蒙着头脸的姑娘离开,我记得那两个客倌昨夜似乎只带了小孩来投宿,没见到有个姑娘。” “他们往哪里走了?”司徒驰沉声急问。 “往、往……”小二被他那威厉的神色一骇,吓得差点分不清东西南北,回神后,才哆嗦着指向北方。 追查了整整一日一夜,仍没有花掬梦的下落,司徒驰的脸色已不仅是骇人而已。 此刻,他站在花掬梦失踪前睡过的厢房里,大掌细细抚过她躺过的床榻,绷紧了下颚。 “你究竟在哪里?!”冷硬的嗓音从抿紧的牙缝里迸出。一点头绪都没有,令他忧急烦躁得无法静下心来。 魏氏兄妹前后踏进屋里,魏明池张嘴正要唤他,猛然瞥见他脸上的神情,微启的唇倏然闭上,那样的眼神、那样的神色,司徒驰分明是对花掬梦…… 魏晓玦站在大哥背后,没瞧见司徒驰的神色,见大哥默不作声的杵着,便出声说道:“逸之大哥,我们打听到一件不太寻常的事。” “什么事?”顷刻间敛起脸上所有神思,司徒驰望向他们时,俊颜上已沉稳无波。 “百花山庄竟在这时候推迟了贩售百花酿的时间。”魏晓玦答道。 他蹙眉问:“你们怀疑百花山庄跟我嫂嫂失踪之事有关?” 魏明池颔首。“少夫人在此时失踪,而百花山庄也在这时推迟贩售百花酿的时间,这似乎有些巧合。” 司徒驰敛眉,立刻吩咐手下去查探此事,不到半天,就有了回音。 一名侍卫匆匆进来,在他身边低语了几句话,只见他神色霍然一凛。 “吩咐下去,严密监视他们所有的行动。” “是。”躬身一揖后,该名侍卫匆匆退下。 “查到什么线索了吗?”魏明池望向司徒驰。 “百花山庄的小少爷前日教人给掳走了。” “他被人给掳走了,那跟掬梦姊姊失踪有什么关联?”他们与百花山庄的小少爷素昧平生,见都没见过,魏晓玦一时想不透这其中会有什么关系。 “你忘了昨日那名小二说,那两个男人带着一个小孩投宿吗?”魏明池提醒妹妹。 “啊,莫非那个小孩便是百花山庄的小少爷?”她这才恍然大悟。 “没错。”魏明池颔首,见司徒驰迳自往外而去,连忙催促道:“晓玦,咱们也跟上去。” “逸之大哥要上哪去?”魏晓玦不解的问。 魏明池回答,“自然是百花山庄。” 既然花掬梦有可能是跟那小孩一块被带走,那么上百花山庄问明原委,便能知晓掳走她的人是何方神圣了。 “你乖,不要再哭了,要不然他们又要打你了。” “呜呜呜,可是我好怕。”六岁男童幼嫩的嗓音抽抽噎噎的。 “有姊姊陪着你,不怕,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你放心。”柔言轻哄着,花掬梦的手被反绑在身后,双脚也被绑着,无法将小孩抱进怀里劝慰。 她适才才转醒过来,也不知被困在这处散发着霉腥味的屋里有多久了。 “姊姊,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我不喜欢这里,这里好臭。”小男孩满脸泪水,汪汪大眼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瞅着她。 “我也不喜欢这里,不过你要再忍耐一下,他们一定很快就会来救我们的。” “真的会有人来救我们吗?”他坐在地上,手脚也一样被绑得死紧,一时站不起身,只好挪动着小屁股靠向她,小小脑袋拚命往她怀里钻去,想寻求一些温暖。 花掬梦被他的小脑袋搔得有些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来,你跟姊姊说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那些人为什么要抓你?”虽被困在这里,但她并不怎么惊惶,心里笃定,若是司徒驰得知她失踪后,无论如何一定会来救她。 她温柔的嗓音安抚了男孩的惊悸,睁着还带着泪的大眼,乖巧的回答,“我叫严青谨,住在百花山庄,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我。” “咦,你是百花山庄的人?”她诧道。 “嗯,我爹是百花山庄的庄主。” 她瞅视着男孩,沉吟道:“这么说他们把你掳走,想来是对百花山庄有所图谋。”她旋即思及,这两日便是百花山庄贩售百花酿的日子,他们该不会是为了百花酿吧? “爹爹他不喜欢我,一定不会来救我。”严青谨一脸难过。 “怎么会呢?你爹爹现下一定很着急。” “才不,爹爹讨厌我,我若是不见了,爹爹一定不会着急的。”说着说着,他的眼眶又蓄满了眼泪。 看来这孩子似乎受了不少委屈呢!花掬梦怜惜的用着下颚抚摩他的小脑袋。 “没关系,若是你爹爹不来,还是会有其他人来救我们。”心念电闪,她望着他被反绑在身后的双手。“有了,我试试看能不能帮你把绳子咬断。” “咬断后我们就能逃走了吗?” “嗯,那时候我们就能想办法逃出去了。”说着,她让他转过身,背对着她,她张嘴咬着绳头,试图把打结的地方解开。 啮咬半晌,被打得死紧的绳头终于松开了,她欣喜的加快嘴上的动作,将一圈圈缠绑的绳子给拉开。 片刻,严青谨一双手终于得回自由,细嫩的手腕处被绳索给磨得红肿破皮。 “换你帮姊姊解开绳子,你会吗?”她柔声问。 “嗯,会。”他顾不得喊疼,一跳一跳的走到她身后,一双小手吃力的想解开她手上的束缚,但他人小力气也小,弄了半天还是解不开,又快急哭了。“姊姊,我解不开,怎么办?” 花掬梦温言哄道:“没关系,你不要急。”她游目梭巡四下有没有什么锐物可以切磨开绳索,昏暗的屋内令她眯细了眼,好一会儿后,她的眸子一亮,“你看见那边有只陶罐吗?你去把它给打破,然后取来碎片给我。” “好。”严青谨一蹦一跳的走过去,小手吃力的举高陶罐,重重将它摔碎,拿起一截碎片再跳回来。 呵,看来他们或许用不着等人来救,便能自行脱困了。 陈旧的木门被推开了,橘色的夕光投射进阴暗的屋内。 “人呢?”一双急切的眸光望去,腥臭的屋内空无一人,男人的眼霎时燃起滔天怒焰。 “我们明明是把他们关在这儿的呀,怎么不见了?!”两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男人,被两个侍卫给推了进来,望见空荡荡的屋子,也一时傻眼。 司徒驰阴恻恻的视线扫向两人,让两人浑身一颤,背脊发冷。 他们抓来严青谨只不过是为了换得十坛百花酿,如今偷鸡不着蚀把米,竟招惹上个王爷,这条小命恐怕凶多吉少了。 “她人到哪去了?”他沉嗓厉问。 “我、我们也、也不、不知道,我们真的是把她关在这里。”两人在他冷鸷的眸光注视下,双腿一软,差点就要跪下来。 魏明池梭望一眼不大的屋子,发现一物,走过去,捡起地上的绳索。 “逸之,我看少夫人他们可能解开绳子自行逃脱了。”他将手上的绳子递给他。 接过,垂目望着可能绑过花掬梦那双细腕的绳索,司徒驰怒沉了一双眼。 两个狼狈的男人一看,齐声说道:“啊,没错,那是我们绑住他们的绳子,他们一定是逃走了。” 他们不开口便罢,这一出声,猛然挥来一剑,斩落两人头上的发髻,骇得两人胆战心惊的跌坐在地,摸摸脖子,发现脑袋还安好的待在颈上,不禁松了一口气。 “倘若她有任何差池,我饶不了你们。” 随后进屋的魏晓玦来到一扇小窗前,往外探了探。 “逸之大哥,他们应该是从这扇小窗子逃出去的,你看,地上还留有鞋印。”清晨下过一阵雨,窗外的泥地上留下了几行脚印。 与他们同行的百花山庄庄主严文治,闻言匆匆奔过去,看到那双较小的鞋印,不由得跳出窗外,循着脚印而去。 司徒驰一手人也追了过去。 那鞋印在来到一栋屋子前便消失不见了。 “这好像是哪一户人家的后门?”几人在屋前停下脚步。 等不及敲门,司徒驰一掌便震开那扇漆成朱红色的木门,率先进去。 “你们是谁?”一名留着山羊胡子的老人正在后院扫地,发现擅自闯进来的几人喝问道。 严文治一揖,语气着急的问:“老丈,咱们是来找人的,你可有看见一个姑娘带着个小孩进来这儿吗?” “没有。”老丈摇摇头。 司徒驰听见他的话,却冷着脸迳自向里头走。 “欸,你给我站住!”老丈怒声喊道,“公子爷若要找姑娘请走前门,若是存心来闹事的,咱们也不怕你。”他撮口一啸,不多久便来了三名身形魁梧的汉子,拦住他的去路。 “老何,什么事?” “这些人想硬闯进来。”老丈指着他们说。 魏明池朝他们打量了一眼,摇了摇扇子说:“呀,看来这里似乎是青……” 话未说完,就听司徒驰冷峻冻人的嗓音传来—— “让开!” 被他那峻戾威慑的眸光扫到,三名粗壮的大汉心头俱是一凛,抬头一望,这才发现站在他身后的人不少,个个带刀佩剑,来头似是不小。 那领头的人不想得罪他们,遂缓声问道:“敢问几位公子爷来咱们雅轩小筑有何实事?” 听见他客气的询问,魏明池知对方不愿贸然动手,所以也温声回答,“咱们是来找人的,有一个姑娘带着个小孩似乎是走进了这里,请你们查查看有没有人看见他们。” “你进去问问看。”领头的男人指派了其中一人。 候了半晌,那人再踅了回来,同时带来消息。 “宁夫人说请几位爷进去,他们要找的人就在里面。” 一个丫鬟领着严文治到一间厢房见他儿子。 其余的人则跟着雅轩小筑的主人——宁夫人来到另一间厢房。 “她就在里面,只不过她……”一双精明的锐眸打量着眼前的几人,宁夫人脸上漾开笑容,忽然顿下话。 “她怎样了?”司徒驰急声问。 “她……喝醉了。” “她怎么会喝醉?”他颇为诧异。 宁夫人身着一袭紫色轻纱,隐约勾勒出婀娜曼妙的胴体,她樱唇轻启,盈盈笑道:“她先前带着那孩子走进后门,来到厨房,渴了想找水喝,看到桌上搁着的酒壶,以为里面装的是水,两个人便迳自倒来喝了,听说那孩子喝了几口便醉倒。不久,下人发现他们,将两人带来见我,那姑娘看到我,说明原委后,也不胜酒力,昏睡过去了。” 呵,那酒壶里装的可不是普通的水酒,而是雅轩小筑精酿的李子酒,甜甜微酸的滋味,十分甘醇爽口,但后劲可是极强。 听完她的话,司徒驰杵在房门口,肃着脸朝身后几人吩咐,“我进去就好了,你们在外头等。” 他踏进屋里,立刻关拢那扇雕花门板,急切的目光扫向床榻,果然看见让他找得心急如焚的人,此刻正安卧在床上。 他快步走过去,瞥见她面颊染着一层樱红,酣睡正甜。 “终于找到你了!”他激动的一把将她拥进怀中。 即使睡得正沉,花掬梦仍隐隐感觉到胸腔被紧紧压迫着传来的不适,秀眉轻颦的嘤咛了声。 他微微放松力道,低眸望着怀中仍昏睡不醒的人,一时情难自己的俯下头,吮住她微启的粉唇。 一触及她那软嫩甜美的唇瓣,他霎时失去了理智,轻柔的啄吻顷刻间转为狂烈的掠夺,他撑开她的牙关,探舌进去,鸷猛的勾缠着她的粉舌。 她轻喘着,觉得无法呼息,发出轻吟,他仍狂猛的侵略着她的唇舌,不舍得离开。 直到隔着门板传来魏晓玦的叫声—— “逸之大哥,掬梦姊在里面吗?” 这才惊回他的思绪,微喘息着,他出声应道:“她在这里。” “那你快带她出来呀。”魏晓玦催促,接着转向大哥抱怨,“逸之大哥在里面做什么呀?磨蹭半天还不出来!” 魏明池沉默的盯着被刻意关起的门板,神色有些复杂。同样身为男子,他可以理解司徒驰的心情,他之所以不让其他人进去,是因为不想让旁人看见花掬梦的醉态。 宁夫人玩味的打量着这两兄妹,娇嗓出声问:“适才进去的那位公子爷可是那姑娘的亲人?” “逸之大哥是掬梦姊的小叔。”魏晓玦答道。 “小叔?”呵,看起来可不像,那副忧急的神色倒像是……她相公。 说话间,门板终于咿呀的再度开启了,只见司徒驰用一条薄被将花掬梦包裹得密密实实,宛如抱着什么珍宝似的,小心翼翼的护在怀里,不让人窥见她此刻的睡容。 “宁夫人,多谢了,改日本王再亲自登门道谢。”司徒驰言毕,抱着怀中佳人大步而去。 宁夫人微讶。“噫,本王?他是……” 魏晓玦接腔表明他的身分,“他是霄王司徒驰。” 瞥见自家主子终于平安归来,担忧得两天都没怎么阖眼的小静,终于放下心来,坐在床榻边,倚着床柱,频频点着头打瞌睡。 见她似乎累坏了,走进房里的司徒驰出声说道:“你下去睡吧。” “……啊,王爷,您说什么?”小静努力撑开眼皮,没听清楚他的话。 “你下去吧,这儿有我看着。”他耐心的再说一次。 “可王爷,少夫人失踪这两日,您担心得都没怎么睡,还是我……” “我让你退下你就退下。”他不耐烦的拢眉叱道。 “是、是,奴婢这就退下。”小静不敢再多言,福了个身连忙退了出去。 司徒驰走至榻边,细睇着花掬梦的睡容,抬手轻抚着她仍透着红晕的面颊,他素来清峻的眼眸里,霎时泛起丝丝柔光。 “你这次真把我给吓坏了。”经过这次惊魂,他打定主意,往后绝不再让她离开他身边,不管要上哪去,都得要有他陪着才行。 他的手指眷恋的摩抚着她柔嫩的唇瓣,忆起午后在雅轩小筑时,失控的深吻她的情景,眸色不由一深。 酣睡中的人似乎被搔得有些麻痒,轻吟了一声,徐徐睁开迷蒙的眼,映入瞳心里的是一张轩昂的俊脸。 她唇角弯起一弧笑,微哑的柔魅嗓音带着酣意说:“你来啦。” 酒意未消,蒙眬的眼犹带几分微醺,乍见想念之人,她以为仍身在梦境。 “嗯。”司徒驰低应,接着讶然的瞪大眼,看见她将双臂勾缠上他的颈子。“你……” “我好想你。”她笑语盈盈,倾吐着思念之情。 听见她吐露的思念之语,他胸腔顿时一热,心音迅猛的鼓噪起来。“我也好想你。” 花掬梦拉下他的颈子,脸儿依偎在他肩上,软语撒娇着,“这就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所以你才会入梦来,虽是梦,但能见到你,那也好。” “不,这不是梦,我真的来了。”他动容的解释。 她只是浅笑着,抬眸睇望着他。醺然的感觉令她认定这是梦,她大胆的将唇瓣贴在他面颊,她胸前的浑圆不经意的磨蹭着他的胸膛,令他绷紧了身子。 一抹燥热在他体内蔓延开来。 他试着想稍微拉离她,但一拉开她的手,她娇软馨香的身躯便又再度缠了上来。他不敢太使劲,唯恐会弄伤她。 她亲匿反常的举止,令他心头狂跳,却又有几分明白,她恐是醉意还没完全消退。 他不能,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占她的便宜。 快,快离开她。 他想这么警告自己,但是当她温软的唇瓣覆上他的唇,他的理智霎时崩溃。 身躯里的那抹情火狂烈的燃烧起来。 他深深吻住她的樱唇,反覆辗吮着她的唇瓣,侵入她蜜唇里,放肆的掠夺着。 不!不!立刻离开她,不要铸成大错了——他仅存的一丝理智向他发出警告。 他一度想抽身退离,但她太美了,他的心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的双臂撑在杨上,粗浊而沙哑的嗓音问。 “嗯唔……”花掬梦嘤咛的憨笑着,旋即又覆上他的唇,学他伸出粉嫩的小舌,探进他口里。 最后一丝理智被欲火焚毁,他再也无法抗拒她,双臂紧紧抱住她,一起躺向床榻…… 第七章 是梦吗?但为什么身子会隐隐觉得酸痛呢? 坐在床上,花掬梦托着香腮,眼神透着几许迷惑,昨夜的梦境,逼真得令她几乎要以为那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的事了。 应该……不可能吧,她醒来时衣衫整齐,不像发生过什么事。 “少夫人,您在想什么?”小静打了水倒进面盆里,拧了条巾子递过来给她。 接过湿巾,略略擦擦脸面,她欲言又止的望着贴身侍婢。 “啊,少夫人,您的嘴怎么又红又肿?” “是吗?”她心头突地一跳。 “莫不是让什么东西给咬了?”小静取来一面铜镜,让她瞧清自己的摸样。 “真的有点红肿。”看清镜中的自己,花掬梦怔愕了下,说道:“可能是昨天我帮那孩子咬开绳子时,被那粗绳给磨肿的。”她想起昨夜梦里,她与他唇舌几度缠绵,难分难舍,难道……昨夜那梦……不是梦?! 不,不可能吧!她心头微颤。 小静没有多想,直言,“那也是有可能,不过昨儿个看起来似乎倒没那么肿。” “王爷呢?”她秀眉轻颦的问。 “昨夜王爷在这儿照顾少夫人一宿,直至清晨才离开,我想他可能回房去补眠了。”现下她才想起来,昨晚自己真不该退出去的,王爷虽跟少夫人是叔嫂关系,但毕竟孤男寡女,委实不该在夜里独处一室。 “什、什么?”闻言,花掬梦惊问:“他在这儿照顾了我一夜?!”那么昨夜的事,该不会、不会是真的吧?! “王爷说少夫人昨晚吐了,还替少夫人收拾了弄脏的床褥,要我再去取一条干净的来替少夫人换上。”令她觉得有些奇怪的是,她想接过王爷手上弄脏的床褥,王爷居然抱得紧紧的不肯交给她去处理。 花掬梦胸口一震,脸色有些发白,伸手捂住了微颤的唇,闭起了眼。 “少夫人,您怎么了?不舒服吗?”察觉她的异样,小静关切的问:“要不要叫大夫过来瞧瞧?” “不用了,我没事。”她轻摇螓首,“小静,我有点饿了,你去拿些食物过来好吗?” “好,我这就去。” 小静离开后,花掬梦幽幽垂下眼,不是想哭,只是觉得有些慌乱无措。 她和他竟然做出了那种事…… 她忽然想起昨日在雅轩小筑里,被人引去见宁夫人时,宁夫人得知她饮了那酒,有些古怪的瞅着她笑说:“你喝了那酒呀,这下可就有点棘手了,你成亲了吗?” “成亲了。” “那就好,我这就派人去通知你相公过来接你。” “他……已过世了。” “呀,他过世了……你还这么年轻就守寡了呀?不过这下可难办了。”宁夫人为难的轻摇螓首。 “那酒喝不得吗?” “倒也不是喝不得,只是那李子酒里加了一味独特的配方,后劲很强,会让人飘飘欲仙,恍似作梦,觉得很快活。” “那……”当时听到这里,她眼皮便沉重得再也撑不开,眼前一黑,便昏睡了过去。 现下她才明白宁夫人所说的飘飘欲仙、恍似作梦是什么意思了。 铸下这种错事,该如何是好? 严文治亲自带着儿子前来客栈致谢,同时奉上几坛百花酿。 “姊姊、姊姊,我跟你说哦。”严青谨一脸开心的拉着她的手,踮起脚尖,小脸附在她耳边低声说:“我误会爹了,原来爹爹很疼我呢。” 她浅笑道:“你怎么发现的?” “管事的大叔跟我说,爹爹知道我被人掳走后,他着急得都吃不下饭呢。” 她望向那斯文的男子,见他正腼觍的向司徒驰与魏明池道谢。 “看样子你爹只是比较拙于表达对你的关怀,不是不关心你。” 严青谨脸上盈满了粲笑。“对呀,爹一向话很少,现下我晓得了,爹只是不爱说话,不是不爱我。” “你了解了那就好,以后你就主动与你爹多多亲近,父子俩的感情自然会更好。” “嗯,谢谢姊姊。那日咱们喝的那李子酒虽然好喝,但我爹酿的百花酿更棒哦,等以后我也能酿出那么好的酒来,再送给姊姊尝尝。” “好。”他的童言童语令花掬梦绽起柔笑,“姊姊等着喝你酿的酒。” 发觉一道视线投向她,她抬目望去,见到司徒驰蹙起轩眉,冷瞪着她。 接着他便大步过来,一把将严青谨给抱起来,交回严文治手上。 随口再应酬几句,他们便起程出发,返回京城。 坐在马车里,花掬梦掀开帘子,看见严青谨拚命挥动着手臂,向她道别,她也含笑的挥着手,直到马车走远了,再也望不见那小小的人影,这才收回手。 回程的路上魏晓玦与她们主仆俩同坐在马车里,她笑咪咪的说:“想不到咱们用不着猜那谜题,便能不费工夫的得到几坛众人求之不得的百花酿,这趟来也算是值得了。” “可差点把奴婢给吓死了。”小静想起主子莫名失踪的事,犹心有余悸。 “哈哈哈,这倒也是,幸好掬梦姊平安无事,这叫做什么,我想想……”她偏着脑袋想了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对吧?” 花掬梦微笑以对,心头想起的却是似真似梦的那夜。 后来她见司徒驰神态如常,似是什么事也没发生,她便把那夜的事当成是梦。只要是梦,那就……天下太平,什么事也没。 她一向不爱自寻烦恼,也就不再庸人自扰了。 瞥向娇丽如花的魏晓玦,她不禁忆起了一件魏明池托她帮忙的事。 “晓玦,你心中可有意中人吗?” 没料到她会突出此言,魏晓玦一怔,俏脸蓦然微红。 “有、有呀。”她有些别扭的答腔。 “可以告诉我是谁吗?” “是、是……”她支支吾吾不好意思明说。 “是我小叔吗?”花掬梦直言问道。 “啊,掬梦姊,你怎么知道?”被一语道破女儿家的心事,魏晓玦丽颜更红了几分。 “谁都看得出来。”小静好笑的在一旁嘀咕。魏小姐望向王爷时,眼里不时会露出爱慕的眼神,明眼人一瞧,多少都能猜出她的心意。 “我真是糊涂,竟然一直没看出来。”花掬梦含糊的低喃一句,眸光转向她,漾起一笑,再问:“晓玦,那么你想……嫁给我小叔吗?” 听她问得这么直接,魏晓玦羞窘得一时语不成调。 “我、我、我……”想呀,当然想呀,她从小就暗恋着司徒驰,不知暗暗想像过几回与他成亲拜堂的情景了。 瞧见她一脸娇羞模样,花掬梦已明白她的心意。“我帮你撮合跟小叔的婚事可好?”她漠视心头蓦然掠过的一抹刺痛,脸上的笑容更加明灿。 小叔早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了,他疏忽自个的终身大事,她这个做嫂嫂也该为他盘算盘算,替他娶一房妻子,以后两人夫唱妇随,恩爱到白头…… “真的吗?掬梦姊要帮我?”魏晓玦抬起一双晶亮的眸瞅着她。 花掬梦脸上仍带着笑。“嗯,只要你愿意,我便找个机会同小叔谈谈你们的婚事。”她悄悄按着胸口,那里窒闷得让她觉得无法呼吸。 “那、那就有劳掬梦姊了。”魏晓玦欣喜得笑逐颜开。 花掬梦的笑却仿佛蒙上了一层阴霾,又苦又涩。 他不是吃了她却不想认,而是当时尚有太多闲杂人在,不适合谈那件事。 因此一回到霄王府,司徒驰便来到崧澜院,准备说服她,要她随自己离开京城,找一处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厮守一生。 “你先下去,我有话要和少夫人说。” “是。” 屏退小静后,司徒驰素来冷峻的目光,灼热的凝视着花掬梦。 “小叔,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他热烈的视线看得她心头一跳。 “我们离开霄王府,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他猛然执起她的手,牢牢握在掌心里。 她怔愣的睐住他。“为、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样我们就能结为夫妻,共度白首。” 顷刻间,天崩了、地塌了,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停住了。花掬梦瞬也不瞬的注视着他,屏住呼息,以为自己身在梦中。 不然她怎么会听见这么……荒谬,却又深深震动着她心魂的话语? 见她震惊的望着他却久久不语,司徒驰语气激昂的接着说:“我明日就进宫向皇上辞官,南方天候较温暖,咱们朝南走,路途上若有你中意的地方,咱们就在那里定居下来,成亲拜堂,做对真正的夫妻。” “你……”她眼眶忽然一热,咬着唇摇头,“你犯傻了吗?我早已嫁给你大哥了,怎能再嫁给你?” “所以我才想离开京城,找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落脚。大哥已经过世,我们又有了夫妻之实,你当然得嫁给我了。” 听他一语道破这件事,她惊愕得面色一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不是打算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吗?为什么要说出来? 说出他们所铸下的大错! 只要不说出来,一切就可以当做是梦,是一场梦啊! 司徒驰不让她喘息,紧接着再说:“你与大哥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妇,我才是你真正的丈夫,跟我一块走好不好?掬梦。”他叫出这个藏在心中多年,心心念念的名字。 “我、我……”面对着狂烈的他,花掬梦轻颤着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心头千万个想答应他,可是理智却告诉她,万万不能点下这个头,他们已经走错了一步,绝对不能一错再错,那会让他遭受千人所指、万人所责。 她宁定心神,强绽起一笑。 “一定是天气太热了,所以小叔才会胡言乱语,拿我来寻开心。” “不,我说的都是……”他的嘴倏然被她的手给捂住了。 她敛容肃声道:“难道你打算一辈子都不再见娘吗?难道你要一辈子隐姓埋名,过着躲躲藏藏见不得人的日子吗?就算你忍受得了,但我却承受不住。” 她冷着脸,眼里一片清冷,接着说:“那天的事我只当是作了一场梦,梦醒了便一切了无痕,你不要再痴傻的沉溺在虚无的梦境里,不愿醒来。” 他移开她的手。“梦?你当它是梦,我却清楚的知道不是,我……” 她板起脸孔,截住他的话,叱道:“我不想再听你胡言乱语,若你要再说这些,便请你离开崧澜院,别忘了这里是你大哥生前居住之所。” “你……”见她一再的提起大哥,不愿与自己一块离开,司徒驰来时满腔的兴奋霎时被冻结了。 不忍面对他那震惊失望的神情,花掬梦徐徐转过身,背对着他。 “小叔,这一生我永远是你嫂嫂,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横溢在两人之间。 蓦然间,一双手臂从后方紧紧抱住她。 “那天是你主动挑起的,你休想这样就撇清我们之间的关系。你我已有夫妻之实,这是千真万确,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你只能嫁给我。”他狂霸的说道,不容她拒绝。 他不信她对他无情,那天他亲耳听见她倾吐相思之意,是她热情的覆上他的唇,是她不让他离开…… 强壮的臂膀将她抱得好紧,她挣脱不开,心神有一瞬间恍惚,想点头答应他,想随他就这样不顾一切的远走天涯,想与他共度晨昏,过着那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她好想好想就这样抛掉这身世俗的束缚…… 但是,她不能毁了他呀! 正因为他待她情深义重,所以自己更不能陷他于不义。 “你不要这样,那天我喝醉了,压根不晓得自个做了什么事,你若要拿这来责备于我,我无话可说,但我不能一错再错。你清醒一点,认清自己的身分,不要再说出这种失德的话。” 司徒驰将她转过来面对自己,鸷猛的眼神紧锁着她。 “你敢说你对我没有感情?你敢说你心头没有我吗?我们彼此情投意合,为何不能相守?只要离开京城,我们就不再是叔嫂的关系,你为什么不肯跟我走?只要你点头,天涯海角我都带你去。” “我……”他如浪潮般汹涌扑卷而来的浓烈情意,令花掬梦为之震慑,她红了眼眶,几乎快被他说服了,情感与理智在心头陷入激烈的挣扎。 半晌,她徐徐出声,“……司徒骏才是我的丈夫,我只是把你当成了他的替身,你的眉目与他颇为神似,看着你就犹如看见他,所以那天我才会将你误认为是他……” “不,你骗我!”他激动的低吼。他不相信她对自己没有丝毫情意,不相信两人之间只是自己一相情愿。 她凝声说道:“我没有骗你,你大哥虽然身子不好,但他待我极好,他在世时,我与他一向恩爱,我还天天到院子里为他摘桂花,好让他嗅闻那令人舒心的花香,这件事你是知道的不是吗?纵然他已过世,我心里仍惦记着他,不曾或忘。” 她逼着自己继续往下说:“小叔,你也该成亲了,我想你是因为太寂寞了,所以才会对我产生错觉。晓玦她一直很喜欢你,我想不如近日让媒人上魏府提亲,把你们的亲事定下来。” “你说什么?!”司徒驰眸里霎时燃起怒焰。她竟然想将他推给魏晓玦!她以为这样就能将他们之间发生的事,都抹得一干二净吗? “晓玦是个很好的姑娘,你们郎才女貌,又是世交,很匹配,我想过两日便上天相寺,将这件喜事禀报娘知道,她一定也会为你高兴。”忍住绞疼的心,花掬梦勉强绽起粲笑。 司徒驰阴沉着脸放开了她,一步步退后,接着愤怒的出拳,重击墙面,咬牙切齿的说道:“我不会娶魏晓玦的,我对她没有半分男女之情。你别以为这样就能把那件事给抹灭,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不管你答不答应,我都会带你离开京城,我现在就进宫去向皇上辞官。”言毕,他即刻旋身离开。 “你……”目送着他走出崧澜院,花掬梦烦忧的颦起眉心,不知该如何是好。 “该怎么办?”她心里千万个想跟他一块走,但她不舍得他遭受到世人的唾骂呀! 只要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便能心安理得的相守度日吗?他们能欺人欺神,却欺骗不了自己。 她和他是叔嫂,这是一辈子也改变不了的事。 纵使改名换姓、隐姓埋名,有朝一日若被人识破,他将背负上弟淫兄嫂这样的千古污名呀,还有,婆婆那边又该如何解释? “皇上,臣要辞官。” “爱卿为何突出此言?”龙座上的皇帝,闻言面露讶异。 司徒驰不答反问:“皇上可还记得,您举事推翻太后之时,答允过臣何事?” 皇帝颔首徐徐说道:“爱卿助朕夺回政权,却又不要朕的任何赏赐,只要求朕日后答应你一事。” “没错,臣要辞宫,臣只求皇上成全此事。” 皇帝托腮斜目瞅他,一脸的和颜悦色。 “爱卿可是为朕掌理本朝财务的大臣,你这一走,教朕上哪找与爱卿一样的人才来递补你留下的官缺?” “本朝人才济济,皇上若有需要,臣可向皇上推举几人。”他下定决心,非走不可。 皇帝懒洋洋的出声,“他们都能如爱卿这般拥有经世之才,能充廪国库,撙节朝廷开支用度,不浪费一分一毫,且还能想方设法令农工商各行各业皆兴旺繁盛,人人安康富足?”朝中有哪些人才他焉会不知,司徒驰在财政方面的才能,至今尚没有一个人能及得上。 司徒驰被他问得一时无言,片刻才道:“……皇上何不见过他们之后,再行定夺,也许他们的才能,犹凌驾在臣之上。” 皇帝龙目细细打量着他,问:“我说爱卿,朕见你似乎有些心浮气躁,是否遇到了什么难事,不妨说出来,朕也可帮着你合计合计。” 他不愿多言,“多谢皇上美意,臣没有遇到什么难事。皇上素知臣一向不热中功名,这几年为了帮助皇上,臣勉力为官,如今皇上亲政也已三年有余,请允臣辞官归隐。” “爱卿,你可是朕十分倚重的股肱大臣,朕若让你离去,无异于少了一臂,会令朕陷入困境。如今朕亲掌政权不过三年多,百业待兴,还有赖爱卿的辅佐,为百姓、为国家,就算要朕背负毁约弃诺的骂名,朕也万万无法答应你。” 见他沉怒了一张脸,皇帝笑盈盈再启口,“近来有几个蕃国向朝廷进贡了几位国色天香的绝世美人,不如朕全数赐给爱卿,好让爱卿消消火气。” “臣不需要,臣这个官非辞不可。”司徒驰凛声表明立场。 见他说得坚决,皇帝也收敛起笑意。 “爱卿若敢弃官而逃,不论你逃到天涯海角,朕必派人将你缉捕而归。”严色说毕,俊秀的脸庞再勾起慵懒笑容,语气一缓,谆谆劝诱,“爱卿心事重重,何不说出来,朕可为你作主。” “这件事谁也无法替我作主。臣告退。”言毕,知皇帝是打定主意不让他辞官,无视于龙座上之人乃是尊贵的帝王,司徒驰甩袖离开。 年轻的皇帝抚摩着下颚,若有所思的睇着匆匆离去的臣子。 “呀,我这个皇帝是不是太善良可亲,才会宠得这些臣子一个个胆敢如此放肆。”前不久腾王才来这向他咆哮了一顿,现下霄王司徒驰又吵着要辞官,哎呀呀,他这个皇帝还真是苦命。 呵,不过他可不信这世上有他作不了主的事,司徒驰不要他管,他偏偏非管不可。“飞旋。” “臣在。”从黑暗处闪出一人,躬身应道。 “派人去给朕查一件事……” 他不敢相信她竟敢如此待他! 我暂且出去散散心,直到你改变心意,愿意成亲娶妻时,我便会回来。 瞪着手上那张短短的字笺,司徒驰俊容布满阴晦之色。 “你怎么能……怎能忍心如此辜负我对你的一番情意!”他额上青筋暴跳,激愤得哑了声,将纸笺撕得粉碎,撒了满地。 “我绝不娶别人为妻,这生非你不娶。”他神色决然,大步离开崧澜院。 不管她躲到哪里去,他都会把她找出来,然后将她牢牢的拴在身边,永远不许再离开他。 第八章 一名手持折扇的儒雅少年,面含温笑的高卧轩窗旁的软杨上,张唇吞下一颗喂到唇瓣的葡萄。 “好甜。”轻咬几下,葡萄的甜汁霎时盈满口里,他拈起一颗葡萄,也喂进姑娘嘴里。“娟儿,你也尝尝。” 身着藕色衣衫的姑娘连同葡萄,一起含住他的手指。 “真的好甜呢。”娇躯暧昧的轻蹭着榻上的少年。 惹得少年发出一阵悦耳的笑声。“娟儿别闹我,我最怕痒了。” “哪,若你答应今晚陪我,我就不闹你了。” 他俏颜面露些许难色。“呃,可我今晚要陪芙蓉姊下棋。” “哼,你已陪了她两日,今晚怎么也该轮到我了。”她不依的撒娇,索性挤上软榻,娇软的身子叠在他身上。 “娟儿你……”温软香馥的身子密密叠着他的,少年的玉颜微染薄红,笑容却流露一抹拿她没辙的怜惜之色。“好好好,明日我一定陪你,好吗?” “当真?” “当真。” 一名小厮泡了壶热茶进来,见到软榻上玩闹的两人,轻叹一声,咕哝喃道:“玩得真开心,我可是日日都提心吊胆呢。” “吊什么胆呀?”门口袭来一阵香风,走进一名身着月白色轻纱,婀娜明艳的女子,她头上簪着一支金步摇,走一步便发出叮当一声的银铃脆响,煞是悦耳。 “见过宁夫人。”小厮连忙福身唤道。 “我说小静,你适才说什么提心吊胆呀?”宁夫人红艳的娇唇启口问。 这名扮做小厮模样的家仆便是小静,她面露忧色的回答,“没什么,我只是随口说说。” 她是担心若是被王爷知道少夫人竟跑到这青楼妓院来了,怕不责怪死她。 她委实想不通,少夫人究竟在想什么?好好的霄王府不待,做啥无缘无故的跑到临水镇这雅轩小筑来,还扮做书生的模样,整天沉浸在温柔乡里,乐不思蜀。 瞟她一眼,宁夫人也没再追问。 “芙蓉姊。”扮成儒雅少年的便是花掬梦,见宁夫人进来,她与娟儿一齐从软榻上起身。 宁夫人杏目瞟向娟儿,娇脆的嗓音不带有斥责之意的道:“娟儿,别在这儿赖着花公子撒娇,出去干活儿了。” “芙蓉姊,”娟儿轻轻跺了跺脚,娇嗔,“花公子答应明儿晚上陪我,你可不能再跟我抢人哦。” “你这丫头,胆子愈来愈大,竟然跟我抢起人了,还不快出去帮忙,尽会躲在这儿贪懒。”宁夫人笑骂一声,挥手赶她出去,这才回眸望向神色闲懒的花掬梦。 “我说花公子,你好大的雅兴,还在这儿逍遥快活。”花掬梦一来便做书生扮相,宁夫人也不戳破她,把她当成男子看待,任由她待在雅轩小筑里,横竖只要付得起银子,她爱住多久,就由得她住多久便是,她也没啥损失。 闲笑睇向她,花掬梦看得出来她似有话要说,主动漫不经心的问:“出了什么天大的事吗?” 宁夫人纤纤长指拈起桌上一颗葡萄,送进艳红的唇里,优雅的吞下,这才慢条斯理的开口,“那一位找来临水镇了。” “那一位……” 花掬梦正待要出声,小静便先一步惊跳起来,脱口说道:“宁夫人说的该不会是我家王爷吧?” “若你指的人是霄王的话,那就不是。” “咦?”小静愣了片刻,惊愕的盯住她,“啊,宁夫人,你怎么知道我家王爷是霄王?” 宁夫人笑叱,“若连这点识人的本领都没有,我这雅轩小筑也甭开了。”她阅人无数,岂会因为她们扮成男装,便认不出她们,除非她们改头换面,变了另一张脸。 花掬梦垂目细思须臾,问道:“芙蓉姊,你适才说的那一位,莫非是……魏公子吗?”她早知当自己走进雅轩小筑那时,宁夫人便认出她了,但宁夫人却并没有说破,任由她在这里住下。 “没错。你想见他吗?” 她轻摇螓首。“等他找来再说吧。”魏公子未必会找上这里,他应该料想不到她会躲在这青楼里吧。 宁夫人若有所思的瞅视着花掬梦闲适淡然的神色。她心头明明纠缠着说不出的心事,却还能拥有这般淡定从容的神态,着实不易呐。 她并不确知悬挂在花掬梦心底的究竟是何事,只是偶然间瞥见,她眸里不经易流露出来的一抹思念与淡愁。 加上她刻意乔扮男装来到雅轩小筑,一看即知是想躲避什么人,那个人据她臆测,应是…… 小静在一旁倾听着两人的谈话,约略听出了个梗概,不由得焦急的劝道:“少夫人,我想那魏公子极有可能是受王爷所托,出来寻你,咱们也出来好几日了,不如就随他回去吧。” 她怕死王爷了,不消王爷出声责备,只要那双峻厉森严的目光投来,她便骇得双腿发软,想跪下去了。 那日察觉少夫人想趁夜离开,她拦阻不了少夫人,少夫人又不许她去禀告王爷,权衡轻重后,她选择跟少夫人一块离开,不敢独自留下来面对王爷的怒气,想也知道,若被王爷发现少夫人留书出走,王爷一定饶不了她。 “小静,我还不想回去,你若想回去,就自己走吧。”花掬梦淡声说道。 “少夫人不回去,小静也……不回去。”伺候少夫人多年,她深知主子并不是个任性妄为之人,她会离开王府出走,必然有她的理由,更何况,若带不回少夫人,自己哪有那个胆子敢回去见王爷呀。 还是就这么跟在少夫人身边稳当,纵使王爷真的寻来了,少夫人定不会让王爷责罚她。 “那就随你吧。”花掬梦低眸,心思忽地幽幽远飏。 “逃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该解决的事,迟早还是要解决的。”宁夫人睇她一眼,看似漫不经心的启口,接着轻移莲步,扭着水蛇腰往外走去,“楼下那么吵,八成又是那大嗓门雷公上门来找碴,我看我得好好想个法子治治他不可。” 知宁夫人是在提点自己,花掬梦目送她离开。 她并非想逃避,只是一时不知该怎么面对小叔,所以才暂时躲来这里。一方面想让他好好冷静一下,一方面也想仔细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才恰当。 快马离开花掬梦的娘家,司徒驰马不停蹄的接着赶到了临水镇。 她留书出走后,他立刻派人暗中去寻找,但派出去的家丁遍寻不到人。后来他细思她有可能的去处,由于平日里她不常出门,他只想到两个地方。 其一是她娘家,其二则是临水镇,因她与那百花山庄的小少爷交好,极有可能会去找他。 兵分两路,他亲上花家寻人,原本准备派温管事上临水镇,就在出发那刻,魏明池忽然来访,得知此事后,主动请缨替他到临水镇找人。 日落时分,他赶到了临水镇。 “怎么样,可有她的消息了吗?”一来到魏明池落脚的客栈,司徒驰便急切的询问。 魏明池摇头。“还没有,这几日我寻遍了整个临水镇,也到百花山庄去探问过了,都没有她的踪影。”见他风尘仆仆而来,魏明池不消问也知,司徒驰肯定白跑一趟花家了。 略一沉吟,他问出这几日来心头的疑惑,“逸之,容我请教一事,少夫人为何会留书离开王府?”那日匆匆出来寻人,也不及细探原委,依他对花掬梦的了解,她不是会如此任性出走之人,这其中恐怕另有隐情。 “……”司徒驰敛眉不语,半晌才出声,“她逼我成亲,我不肯答应。” 魏明池俊雅的脸上露出一丝讶异。只为了此事花掬梦便留书出走?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逸之确是该成亲了。”他附和道。 “你不也还未娶妻?”闻言,司徒驰反驳。 “我?”他折扇轻摇,笑道:“不瞒逸之,其实我已有中意的姑娘,准备寻一个适当的时机,向她提亲。” 听他如此说,司徒驰微讶。“哦,明池看上的是哪位姑娘?” 深望好友一眼,魏明池试探的开口,“她是位寡妇,不过守丧已满三年,这个人逸之也识得……”话还未说毕,襟口便蓦然被人给揪起,他无畏的迎视司徒驰含怒的目光。 “她绝对不可能嫁给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司徒驰额上青筋暴起,沉嗓说道。他早就察知魏明池对掬梦有好感,却没料到他竟然还妄想娶她为妻,他不答应、他绝对不会答应。 “你无法代她作主,除非她亲口告诉我,我才会死心。”魏明池若有所指的提醒他,“我知逸之素来十分维护令嫂,但你们这辈子永远只能是叔嫂的关系,逸之可要认清这点才是。” 知魏明池看出了他对花掬梦的心意,司徒驰冷凝着面容松开他襟口,黝黑的眸里透着寒凛的眸光,冷冷瞅睨着他,一字一字警告,“那是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干涉。我不许你打她的主意。” “这种违逆俗情的事,纵然你不在意,但,她可能不在乎吗?”魏明池肃起面容,严色接着质问,“这次她之所以留书出走,是不是便是因为无法接受你那不见容于世的感情,所以才想逃开你?” 身为司徒驰多年好友,他委实不忍见他沉陷在此不伦之情里,不止毁了自己,也将会毁了花掬梦。 司徒驰寒漠着一张俊容,咬牙否认,“不是,她才不是因为这样而逃开我!” 魏明池诚恳劝道:“逸之,你清醒一点,为了你,也为了她好,别再对她执迷下去,少夫人纵使千般好,但她是你嫂嫂,这是一生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我的事我自有分寸,不需你多言。”言毕,司徒驰便拂袖而出。 魏明池怃然喟叹。 一边是知交好友,一边是心仪的女子,倘若可以,他有此成人之美,愿意成全他们,可,他们的身分注定了他们今生无缘哪。 看来,为今之计,只有他尽快迎娶花掬梦过门,好彻底断绝司徒驰的心思,才不致令他铸下错事。 这临水镇,只剩下一个地方他还未寻过,若她真来了这里,或许有可能是上那里去了。 “娟儿、娟儿,快住手,别再闹我了,呵呵呵……”小小的床榻无处可躲,花掬梦蜷缩身子,被娟儿搔得直发笑。 “嘻,我才不住手呢,花公子笑起来的声音真好听,像风铃在响呢。”娟儿搔她痒搔得更起劲,没有停手的意思。 “饶了我吧,娟儿,我快笑岔气啦。”她迭声求饶,笑得一张脸儿都涨红了,缩得像虾子似的躲进被里。 娟儿活像只女色狼,也爬进被里,一双柔荑尽往她腋下搔着。其实她早知花掬梦是女儿身,只是与她很投缘,所以总爱闹着她玩。 尤其今早她在见了一个姓魏的俊雅男子后,眉间眼梢便流露出一抹愁郁之色,娟儿不忍见她愀然不乐的模样,所以才故意来逗她。 被褥鼓起一个小丘,不停扭动着,不知情的人,乍看会以为被窝里的人正在办那档事。小静自是知道的,她杵在一旁笑看着。 猛然间,房门被人给撞开,当她看清来人,双腿忍不住一抖。 “王、王爷!” 被褥里,正在玩闹的两人,没听到她细如蚊蚋般的叫声,被子里闷闷传出花掬梦的笑声。 一听见那声音,司徒驰旋即望向床榻,看见那扭动着的被褥,当即阴沉了一张俊容,冷鸷的眸子射出森厉的寒光,宛如要杀人似的。 一步步走向床榻,他脸色愈来愈冷煞。 他不敢置信眼前所见,这些日子为了寻她,他找得忧急如焚,她竟然、竟然在这里与人、与人…… 他屏住呼吸,妒焰狂燃,陡地掀开被褥。 正在玩闹的两人见被子被揭开,均是一讶,抬头望过去。 花掬梦猛然一震,怔然的双目迎上他怒红的眼。 看清她男子的扮相,以及在她身边的是一名女子,司徒驰怒色这才稍霁。 “你……跟我回去!” “我……”她启唇正要说话,手腕便被牢牢扣住,接着就被打横抱起,她低呼一声,“啊,你这是做什么?放开我。” 司徒驰沉声叱道:“不放,你来这儿胡闹了这么多天也够了吧!”居然乔扮成男子藏身在青楼里,她也太胡来了。 “你先把我放下来。”她拧起秀眉。 “有什么话等回去再说。”他凛着脸容,抱着她大步走出去。 见他找着了人,随他而来的王府侍卫也即刻收队,一道离开。 娟儿愣了好一会,才匆匆追下楼,楼下早已不见大队人马,只有宁夫人独自立在大门前。 “芙蓉姊,花公子被带走了。” 宁夫人轻叹一声,“我看见了。” 司徒驰领着一群侍卫气势汹汹的找上门来,她这个雅轩小筑的主人焉有不知之理,奈何人家可是位高权重的王爷,除了眼睁睁看他将花掬梦带走之外,她又能如何呢? “那怎么办?”娟儿急道。 “咱们什么也不办,那是她该去面对的事,咱们无法帮她。”诚如她先前所言,逃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迟早花掬梦还是得去面对自个的难题。 “可……我看那男人似乎很生气,他会不会伤害花公子?”娟儿担心的说。 “放心吧,他舍不得的。”宁夫人说得一脸笃定。原本心下便有几分了然,方才在望见司徒驰的神情时,她便确知花掬梦想逃避的是什么事了。 能拥有一个如此挚爱着自个的男子,那是多少女子梦寐难求的事,但却碍于两人的身分,教花掬梦无法接受他。 天意真是弄人呐!既要教他们情投意合,却又给了他们那样的关系。 “你这是什么意思?” “保护你的安全。” “难道王府里还不够安全吗?你这分明是想软禁我,所以才派来这么多侍卫监视我。” “我没有这个意思,你想上哪去随时都可以,只不过要有他们保护着。” 一双含着薄怒的水眸瞪着一双深沉黝黑的眼,片刻,花掬梦心悸的别开头,不再瞥向那仿佛要烧融她心魂的眼神。 一双大掌轻轻揽住她的肩。 “你知不知道你出走这几日我有多着急、多担心?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若是在半途中发生了什么事,该怎么办?你气我也好怨我也罢,今后,我不许你再这样只身离开。” 耳畔听着他注满关怀与焦虑的嗓音,所有的怒气霎时间全都逸散了,花掬梦垂目,瞥着桌案上的一只白瓷杯子,幽幽启口,“我答应你今后不会再不告而别,你也答应我早点娶妻成亲好吗?” 见她又重提起此事,司徒驰沉怒道:“我不答应!我这生除你谁也不娶,除了我之外,我也不许你嫁给任何人。”她已是他的人了,他绝不会让她另嫁他人,死也不会。 听见他如此蛮横狂霸的话,她忍不住颦眉。 “你为什么非要这么执迷不悟?我们是不可能的啊!”她想起魏明池那日找到雅轩小筑时,对她说的那番话—— “我知道你之所以避来此处,是为了躲逸之,不如你嫁给我吧,这样一来,便可让逸之对你死心不再存有妄念。” “……那样岂不是太委屈魏公子了?” “我一点也不觉委屈,其实我心仪少夫人已久,若是能娶到少夫人,是我的福气。” “我……” “不要紧,你毋需此刻答覆我,只望你好好考虑我的建议,过几日再将你的决定告知我即可。” 她暗自思忖着,她该……答应魏明池的求亲吗?可她明明对此人毫无男女之情,又岂能因此委身于他? 这生若是要再嫁,她希望能与自己钟爱之人厮守终生。但,她和司徒驰此生已无望,是以,她没打算再嫁人了。 “只要你肯跟我离开京城,天涯海角总会有我们容身之地。”皇帝不让他辞官,他总会有法子远走高飞,问题只在她愿不愿意跟他一块离开。 “娘那边我们也不管她了吗?她若是得知我们竟做出了如此违逆人伦之事,她会有多伤心?”花掬梦诘问。 “娘已看破红尘,才会出家修行,她满怀慈悲,绝不会因此而怪罪我们,说不得她还会祝福我们。” 见他对自己竟如此执着,一向不易有太大情绪起伏的她,此刻却是悲喜交集,想痛哭又想大笑。 今生能得一男子待她如此情深,是她哪世修来的福分哪!可偏偏此人却是她爱不得,也无法与之相守之人。 造化弄人,莫此为甚! 深深吸气,她缓缓旋过身来面对他,面上已平静无波。 “小叔,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心中早已另有所爱。” 司徒驰闻言一愕,一时之间竟无法明白她说的话意。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心里另有所爱,他便是你的好友魏明池,我同他早已说好,只待你完成终身大事之后,我便要下嫁予他。”她缓声接着说道:“娘当年亲口答应我的,只要我为你大哥守丧满三年,便可改嫁他人,如今我有此要求应不为过。” “你……在骗我!”他震慑的盯住花掬梦,不敢相信她说的话。 “我没有骗你,我与魏公子一见钟情,然而碍于这身分,所以这些年来只好瞒着你们暗中来往。因为你素来待我不薄,所以我便与他约定,待你成亲之后,我们再行婚娶,他也答应了。” 听她说得似是真有其事,司徒驰惊愕得嗓音发颤,“可那一夜、那一夜你分明……” 知他提的是她酒醉那夜的事,花掬梦嗓音平稳的解释,“事已至此,我也就不再隐瞒,其实那夜我因酒意,醉眼蒙眬,误把你看成了他,所以才会如此热情,这件事我至今仍感懊悔不已,不敢告诉魏公子。” “不,我不相信……”她这番话宛如尖刃,狠狠往他心坎戳去,令他又惊又痛,脚下一个踉跄,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 花掬梦敛眉,强迫自己无视心中的不舍,直视他盈满悲痛的眼。“你若不信我说的话,大可去向魏公子求证,看我所言是真是假。”她相信魏明池必会为她圆这个谎。“我只求你一事,望你尽快成亲吧,好让我与魏公子能早日名正言顺的在一起。” “你一再拒绝我,全是为了他?”他不敢置信她会这么对他,怀着一丝希冀,再次求证。 “没错。”她毫不迟疑的颔首,深吸口气,压住心头狂烈的悸动,说出更加绝情的话来,“求你成全我好吗?若是你真的还不愿成亲的话,可否容我先行嫁给他?”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嫁给他?!” 她似是羞惭的垂下脸,歉然说道:“对不起,但我与他等这一天真的等了好多年了。” 仅存的冀望被她无情的话给击碎了,司徒驰寒着脸睨着她,半晌,紧闭的牙缝里才勉强挤出几句话,“好、好,我成全你,我会娶魏晓玦为妻,好让你安心嫁给魏明池!” 看着他悲愤离去的身影,花掬梦抿紧唇瓣,不让含在眼眶里的泪落下来。 “少夫人,您这又是何苦呢?”小静不小心在窗外听到他们的对话了,待司徒驰一离开,这才走了进来。 伺候少夫人多年,她比谁都了解,少夫人绝没有跟魏少爷暗中有所往来,她也比谁都清楚,少夫人每次在看见王爷时,那眼神有多柔情。 以往没去多留心这些事,此刻仔细一想起来,总算是明白这前因后果了。 原来王爷对少夫人有情,而少夫人对王爷也有意……啊,那日宁夫人托她转告的那几句话,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少夫人,我差点忘了,那天咱们离开前,宁夫人要我转告您几句话。” “什么话?” “她说人世苦短,何不顺心而为,不必去管那些世俗的束缚,人生最重要的,首先便是让自个过得开心。” 第九章 “掬梦姊、掬梦姊。” 听到外头充满欢悦的叫唤声传来,花掬梦停下笔,抬起头来,正好看见魏晓玦奔了进来。 她明丽的俏脸上红通通的,眉梢眼底染着浓得要溢出来的喜色。 “晓玦,什么事?瞧你这么开心。”花掬梦启唇轻问。 魏晓玦又娇羞又难掩欣喜的说:“是逸之大哥,他上我家去提亲了。” 仿佛一记闷雷打在心头,她霍然一震,瞬息间便恢复平静。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恭喜你了,晓玦。”他听她的话上魏府去提亲了,自己应该感到欣慰才是,为什么却……如坠冰窖中,浑身泛冷? 魏晓玦欢喜的流露出女儿娇态,眉开眼笑。“是不是掬梦姊跟逸之大哥说的?所以他才会上我家来提亲。” 她颔首。“嗯,我是跟他提了一下,那么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逸之大哥好像很急,希望婚礼能安排在下个月,已经拿了我的八字去合日子了。” “晓玦,你也知道你逸之大哥的兄长与父王都很早便过世,娘又已出家为尼,他年纪轻轻便要扛起偌大的霄王府来,责任很重,有时难免心情不好,以后要劳你多担待他一些。”花掬梦执起她的手,殷切嘱托。 “我晓得,以后我一定会把霄王府打理得很好,不劳他操心。”魏晓玦一脸兴高采烈。“掬梦姊,等办完我们的婚事,就轮到你和我大哥的了。” “你大哥?”花掬梦一愕。 “是呀,我昨日偷听到逸之大哥同我爹说的,本来他想找我大哥当面谈你和他的婚事,但我大哥恰好出门办事,要四、五日后才会返家,所以他便跟我爹稍微提了一下,希望以后你若是嫁来我家,我爹他们能好好善待你。” 喉咙仿佛被人给掐住了,紧 窒得答不出话来,花掬梦哑了嗓,垂下眼,不让眸里的思绪被人窥见。 即使自己如此伤了他,他依然还是无法不为她着想哪!她该怎么报答这个男人为自己付出的心意? 魏晓玦把她的沉静当成是害羞,兴致勃勃的接着说:“掬梦姊,等我大哥回来,应该就会过来向你提亲了,呵,我好高兴呐,咱们日后便亲上加亲,我该改口唤你大嫂了。” “我与你大哥的事,等你们完婚之后再说。”她无意嫁给魏明池,那只是欺骗司徒驰的借口罢了。 这就叫做望穿秋水吗? 自那日之后,他就没有再上崧澜院来,他一定还在生她的气吧? 她好想好想再见他一面,每日从清晨开始便殷殷盼望,直到日落西山、银月升起。 这样的思念浓烈得像一把火,日夜煎熬、烧灼着她的心。 其实她若真想见他,只消上他住的院落,便一定能见到人,可她不能这么做呀,在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娶晓玦后,她不能再去打扰他。所以一再按捺着渴念之情,不准自个走出崧澜院。 这几天来,每当相思的蛊虫再来折磨她时,她便藉着抄写心经来宁定心神。 “少夫人,用膳了。” “我还不饿,你先搁着,我待会再吃。”她专心一致的抄着经文,一个上午已抄写十几篇了。 小静布好了饭菜后,走过去劝道:“少夫人,您早上没吃,现下又不吃,那怎么行,多少还是先吃一点吧。” “我真的不饿,你先去用膳吧。”她头也不抬一下,手持着笔,一笔一划的抄写经文。 见她这几日仿佛抄经抄上瘾了,镇日里都坐在桌案前,一直抄、一直抄,饭也没怎么吃,小静叹了一口气,再劝道:“少夫人,我见您这几日胃口似乎不太好,我特别吩咐厨房熬了些粥,您要不要先吃点?我端过去给您。” “不用了……”一抬头,望见小静关切的眼神,花掬梦搁下了笔,改口说:“好吧,你把粥拿过来,我吃点。”也不知为什么,她这几日真的一点都不饿。 听见她想进食了,小静连忙将粥端过去。 “少夫人,粥才熬好不久,有点烫口,小心一点。” “嗯,你也下去用膳吧,不用在这伺候我了。” “是。”看见她吃了一口粥后,小静这才放心离开。 见她出去,花掬梦便停下了手,微微轻咳了两声,眸光落在轩窗外那明灿的阳光,幽幽轻叹了声。 “为何叹息?”一道嗓音遽响。 她回过神来,看见是魏明池,轻轻颔首示意,“魏公子。” 魏明池手持折扇轻扇两下,注视着她清婉的秀颜,含笑说道:“我见过逸之了,他问了我一些事,我顺着你的话圆了它,说我们确实一见钟情、两情相悦,私下来往已久。” 他今日甫踏进家门,便听说了司徒驰上门提亲之事,他还来不及歇息喘口气,便匆匆再赶来找司徒驰想问个清楚。 谁知一见面,反而被他揪住衣襟,阴怒的质问他,是否真与花掬梦暗中往来,当时他微愣,须臾便省悟了个梗概,于是便配合着她的话来回答。 “多谢魏公子。”花掬梦起身,盈盈一福。 “我很乐意迎娶你为妻,不过关于他娶晓玦一事,我觉得不甚妥当,晓玦对他乃真心实意,但他的心却不在晓玦身上,日后说不得会闹出什么事来。”晓玦毕竟是他亲妹,他不忍心她受到伤害。 他可以体会一个男子若心中有人,却迫不得已另娶旁人为妻的那份心情。也许司徒驰不至于亏待晓玦,但恐也不会对她多所关怀。晓玦早晚会察知他的心事,届时该怎么办? 听见他话里的顾虑,花掬梦一怔。 “……晓玦是个好姑娘,我想日后他定会对晓玦日久生情。”啊,是她太自私了,竟不曾考量过这点,便私自将晓玦给拖下水来,若是日后真如魏公子所料,该如何是好? 魏明池颇不认同的皱了皱眉。“日久生情?我只怕他会日久生怨,日后等我们成亲,我担心他会将对我的妒恨转移到晓玦身上。” “魏公子……”花掬梦支吾的望着他片刻,深吸一口气,歉然开口,“对不住,当日我之所以那么对我小叔说,是为了要取信于他,事实上,我从不曾考虑改嫁之事。” “什么?!”闻言,魏明池一脸愕然,“你是骗逸之的?” 她垂首,歉疚的道:“对不住,我若不那么说的话……” 他了悟的接腔,“他就不肯娶妻成亲?” “很抱歉,我利用了你,我知你定会为我圆这个谎,所以才会那么说。”她敛容歉然的朝他深深福了个身。 魏明池凝目深看她良久,半晌,才出声问:“那么等他成亲后,你打算怎么办?” “等他们完婚后,我想到天相寺住一段时日,再做打算。”说不定那时她也能如婆婆一样,看破红尘,潜心向佛。 她接着缓声说道:“魏公子,晓玦是个人见人爱的姑娘,我相信等小叔与她朝夕相处一段时日后,便能发觉她的好,进而深爱上她。” “晓玦确实是个可爱的姑娘,但我不认为逸之会那么容易移情别恋。”与他相交这么多年,他深知司徒驰不是轻佻花心之人,除了她之外,他从没正眼看过其他女子。 “那么魏公子的意思呢?”听出他的话意是极不赞成这桩婚事,花掬梦轻蹙秀眉问道。 魏明池说出心中的盘算,“我会回去劝劝晓玦,让她打消心意,若是她仍执意想嫁给逸之,我也不会再横加阻拦,只希望日后逸之当真能善待她才是。”他脸色一黯,接着问:“你真的……不考虑我吗?” “我……”迎上他深情的眼神,她谢辞错爱,“对不住,辜负了魏公子的一番心意,掬梦已心如止水,无法再接受魏公子的好意。” 他若有所思的觑着她,没有忽略她眉目之间那抹隐微的郁色。 “是心如止水?还是……情深难言?” 她沉默不语,片刻才道:“若是魏公子劝过晓玦之后,她仍执意委身,我相信小叔定会善待于她,请魏公子毋需多虑。” 得知她无意嫁给自己,他很失望,但这样的失落还是远不及花掬梦心中的愁苦吧,她得眼睁睁的看着心中挚爱的那个人娶妻生子。 “但愿逸之真能体会你的用心良苦。”留下这句话后,魏明池姗姗走出崧澜院。 长指轻轻抚摸着床褥上那早已转为褚红色的污痕,司徒驰痛楚的皱拧了轩眉。 那夜与她的欢爱,他至今犹清晰的记得,这块痕迹便是证明,他与她曾经那样缠绵相拥着,她娇柔的低喘与急促的呼吸声,仿佛仍回荡在他耳边,那样的扣人心弦、教人神魂颠倒。 那日清晨他取走了这条床褥之后,便一直舍不得丢掉,常常取出来再三回味着那日旖旎的情境,拥着床褥,想像着自己将她拥抱在怀中。 想到他深深恋慕之人,心头却是另有所属,胸腔便传来一阵阵的钝痛,仿佛有人拿着凿子在敲凿着他的心。 “你明明已是我的人了,却如此残忍的要我放开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他哑着嗓低语,拿起一旁的酒,一杯杯的饮下。 那是百花山庄当日赠送的百花酿,滋味醇厚爽口,却醉不了人,思绪反而更加清明。 让他清楚的再忆起,当日她对他说的那些绝情的话。 这些年来自己对她的殷勤呵护与关怀,她难道全都感受不到吗? 为什么不是他,为什么会是魏明池?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他嘶声低咆,沉哑的嗓音里饱含着说不出的痛苦。 窗子外静静驻足着一条纤影,听见屋里传来那声痛楚的低吼,心口不由得揪紧,眸光透过微敞的窗子,看见独坐桌前,怀中抱搂着一条床褥,喝着闷酒的男人,她眼眶蓦然热涨泛红。 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却知他此刻如此的痛苦全都是因为她。 她好不舍,好想进去抱住他、安慰他,驱走他脸上那抹黯然神伤。 可是她不能! 若是此时踏进屋里,那么她先前所做的一切便要前功尽弃了。 这些痛苦只是暂时的,等熬过这段时曰后,他就会淡忘了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会深爱上他的新婚妻子,过着美满的日子…… 想及此,她忍不住喉头一哽。 “谁、谁在外面?”饮了一坛酒,却还一丝醉意都没有,司徒驰徐步走至窗前,将微敞的窗子推开来,往外探去,没发觉任何人的踪影。 “是我听错了吗?”他低喃,不甚在意的再踱步回去。 花掬梦矮着身,躲在窗下,悄声蹑足离开。 她知道因为司徒驰心情不好,所以适才才会没有多加追究刚才的声响,若待得太久,自己迟早会被他发现。 回到崧澜院,她坐在榻上,却没有半分睡意,脑海里所想的尽是他满脸苦涩的神情。 “对不起,这全是天意弄人,让我们今生情深缘浅……若有来生,我一定回报你这世的深情。”她幽然对着窗外那抹银月承诺着。 转眼时序又已入秋。 花掬梦摘采着桂花,待会要做桂花糖酥。 脸颊热烫着,她仰首望了望悬在天上的红日。 “少夫人,我方才去问了温管事,他说……”小静从外头走进院子里,回禀主子要她去打听的事,话才说到一半,她语气一顿,讶道:“噫,您的脸怎么这么红?” “可能天气热吧。”花掬梦不甚在意的随口解释,“温管事怎么说?” “他说王爷的婚事已着手置办了,下个月前一切便能准备妥当,请少夫人毋需担心。”小静转告温管事的回答。 “嗯,那就好。”她轻轻颔首。手里提的小篮子,已装满了一篮清香扑鼻的桂花,她俯首,深嗅着那沁心的香气。 馥郁的甜香顿时充塞在胸臆间,令她舒眉淡笑。 “少夫人,这样真的……没有关系吗?”小静杵在一旁看着她闲懒的神色,忍不住问道。 明白她问的是什么,花掬梦语调平淡、不起波澜的说:“晓玦是个好姑娘。自古以来有多少对夫妻成亲前,都还未曾谋面,他们自小便是青梅竹马,彼此也算有些了解,我想成亲后,他们应该能彼此恩爱。” 迟疑了下,小静进一步暗示,“可是我听说王爷最近脾气变得阴沉暴躁,温管事和那些下人总是动辄得咎,常常被王爷责备。” “也许是婚礼的那些琐事让他心烦,过了这阵子便没事了,咳咳咳咳……”她掩唇咳了几声,白皙的脸容染着红晕,额上沁出了些许冷汗。 “少夫人,最近几日老是见您在咳,又吃得极少,我瞧可能染了风寒,不如我让温管事差人去请大夫过来瞧瞧吧。” “不用了,这点小事,没啥要紧。” “可……” 花掬梦扬手打断她的话。 “小静,我真的没什么事,待会喝些热茶就好了。”说着,她提着盛满桂花的小竹篮走向厨房。 杆揉面团,再调制了些麦芽糖掺进去,最后再加入刚采来的新鲜桂花,送进炉灶烘烤一会,便完成了。 望着做好的桂花糖酥,花掬梦不由得怔忡了一会,忆及当年她初嫁来霄王府,头一次做桂花糖酥的情景,她还记得那时自己和司徒驰一块摘着桂花…… 这一切只能说……恨不相逢未嫁时。 感觉不止脸儿发烫,连身子都热烫起来了,她却仍不怎么在意,将桂花糖酥分了一些给厨房的厨娘品尝,其余的便放进那只原本用来盛放桂花的小竹篮里,带回了崧澜院。 “小静,来尝尝看我做的桂花糖酥。”她拈起一枚糖酥递给小静。 小静接过,有些忧心的望着她。“少夫人,您的脸色不太对,真的不要请大夫来吗?” “没什么事,不要麻烦大夫了,我睡一下就好。”她分装了一些桂花糖酥,原本想吩咐小静送去给司徒驰,想及他下个月便要成亲了,旋即又住了口。 看来这些桂花糖酥,只好送给其他人吃了。 “甜甜酥酥又不黏牙,还透着一股桂花的清香,少夫人的手艺真是没话说。” “就是呀,这桂花糖酥真是好吃。” “那是少夫人做的?” 正在品尝着桂花糖酥的两名小厮,背后冷不防冒出一道低沉的嗓音,两人当下宛如见鬼似的,骇了一大跳,一人连忙将手里的桂花糖酥藏到身后,另一名小厮嘴里还未吞下的桂花糖酥,就这样活生生给噎在喉咙里,满脸涨得通红,猛力呛咳了好一阵子,这才顺利吞咽了下去。 “王、王爷。” “你们方才吃的是少夫人做的桂花糖酥?”司徒驰板着脸再问一次。 “是,少、少夫人晌午做了这桂花糖酥,让小静姊分送一些来给咱们尝的。”面对冷峻威厉的主子,较年长的小厮结结巴巴的回答。 司徒驰没再说什么,快步走回居住的院落,眸光先朝小厅内的桌上扫视了一遍,没见到想要寻找之物,这才出声询问,“怎么不见少夫人做的桂花糖酥?” 在院落里伺候的侍婢,满脸纳闷,恭声回答,“奴婢没见到有人送来少夫人做的桂花糖酥。” “你是说她没送过来我这里?” “若是少夫人有差人送过来,奴婢一定会知道。”见主子威容霎时阴沉下来,侍婢暗暗哆嗦了下,接着说:“奴婢一整日都待在这儿,确实没见有人送来桂花糖酥。”天,瞧主子朝她投过来的冷峻眼神,他该不会以为是自己把那桂花糖酥给偷吃掉了吧? 她竟然没送过来给他,却分送给那些家仆品尝?!司徒驰不悦的皱拧轩眉,吩咐,“你到崧澜院去跟少夫人要一些桂花糖酥回来,”语气微顿,又交代,“不要说是我让你去要的。” 啊?“那、那奴婢要说是谁想吃?”总不会要她说是她自个想吃的吧。 “随便你怎么说,总之不要说是我吩咐你去的便是。” “……是。”侍婢垮着脸走了出去。 她只不过是个下人,若没有主子吩咐,就这样上少夫人那儿讨桂花糖酥来吃,也不知少夫人会不会给她? 一路踌躇着来到崧澜院,看见小静正好在院子里浇花,她连忙招了招手,让小静过来。 “青青姊,什么事?”小静放下水瓢走了过去。 青青拉起她的手,央求,“小静妹妹,你帮我跟少夫人讨些桂花糖酥好不好?” “青青姊想吃呀?” “不是,是……”她一脸欲言又止,“总之,拜托你去跟少夫人讨点给我,让我好拿回去交差。” 听见她露了些口风,小静讶问:“不会是王爷想吃吧?” “欸,你别问,总之我不能说,我的小静好妹子,你就当帮青青姊一个忙好不好?” 见她一脸难色,似有什么苦衷,小静也没再追问,颔首答应。 “好啦,青青姊,你在这儿等我一下。” 她旋身走回屋里,不一会儿再走出来时,手上多了一只碟子,上面放了几块桂花糖酥。“喏,青青姊,这些够吗?” “够了、够了,谢谢小静妹妹。”青青欢喜的接过碟子,“对了,少夫人没问什么吗?” “她没有问什么,我只对她说你过来想要一些桂花糖酥,少夫人便让我拿给你了。” “好妹子,替我多谢少夫人,那我先回去了。”达成主子交代的任务,她开开心心的走回去。 看见侍婢带回来的桂花糖酥,司徒驰屏退了她,神色复杂的凝目望着那几块甜点。 他拈起一块送进嘴里,轻咬一口,嘴里霎时盈满甜香的滋味,他脸上不禁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他这是在做什么? 她做好了桂花糖酥,却不送来给他品尝,这分明表示她心里确确实实无他。 他何苦非要叫侍婢过去讨呢? 那日她都已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了,自己究竟还在眷恋什么,为何还如此放不开?心心念念就只有她一人! 这几日来的煎熬令他快疯了,想见她的念头是如此的狂猛,但被他一次又一次的压抑下来。他不能去见她,只怕一见到她,他所有的自制便会当场溃决。 他害怕自己若是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他这辈子都会无法原谅自己。 所以宁愿独自饱受这份相思的摧折,也不愿过去见她。 第十章 “少夫人,我瞧青青姊会突然过来讨桂花糖酥,八成是王爷授意她来的。”送走青青后,小静回到屋里说道。 花掬梦只是望着窗外湛蓝的晴空,不发一语。 她何尝不知呢?但要她说什么?刻意不送去给他,却还是让他知晓了,他不亲自前来,只是差来侍婢上门索讨,看来他也在努力呀。 努力淡忘掉对她的感情,这样很好,很好…… 外头晴光艳艳,她却觉得浑身发冷,瑟缩了下身子,喉咙一阵骚痒。“咳咳咳……”她掩唇咳了好几声。 “少夫人,您都咳成这样,一定要找大夫过来瞧瞧不可!”小静看不下去了,着急的转身就要出门。 “等等,小静,咳咳咳咳……”一出声,便是迭声咳个不停。 小静连忙再走回去,替她拍抚着胸背,为她顺气。 “少夫人,您别再逞强了,瞧您都病成什么样子了,再不看大夫怎么成?啊,您的身子怎么这么烫?”手抚上她的额,小静惊道:“您在发烧啊!不成,我得赶快通知温管事去请来大夫。” 咳嗽稍止,花掬梦拉住她的手,微痦的嗓音说:“你别急,我没说不看大夫,只是要你转告温管事,让他别跟王爷提我病了的事,王爷下个月即将大婚,我不想他为我的事而担忧。” “这……好吧,我会交代温管事。” 半晌,大夫来了,仔细号了脉,叮嘱,“少夫人这是心头积郁,加上染了风寒,未及时治疗,让寒邪之气转入脏腑之中,恐要多喝几帖药才能痊愈,你们按这药方去药铺去抓药,先抓五日份的药,三碗水煎成一碗,一天让少夫人服用三次,待服完这些药后,我再过来瞧瞧。” “是,多谢大夫。”小静送大夫出去。 不久,药抓回来,厨娘将刚煎好的褐色汤药送过来。 “少夫人,先把这药喝了。”小静接过碗,连忙端给坐在桌案前的主子。 凝目看着碗里那犹氤氲着热气的药汁,花掬梦浅啜一口,霎时满口都是苦涩之味。 见她只饮了一口便蹙着眉不再接着饮完,小静心急的催道:“少夫人,快趁热把药喝完呀。” “药很烫口,我待会再喝。对了,小静,我想吃些果子,你上厨房帮我取些回来好吗?” “好,那少夫人要快点把药喝完哦。” “嗯,你回来前我就会喝完它。”花掬梦含笑承诺。见小静走了出去,她起身,拿起药碗走到窗前,将剩下的药汁泼洒了出去。 几年前受了那刀伤,喝了足足三个月的药,害她现下一闻到药味,就反胃得直想作呕。 接下来每到喝药时刻,她都故意遣走小静。 如此过了五日,她的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见沉重,一日里有半数的时间都昏昏沉沉的。 大夫来复诊过后,惊异于她病情的急转直下,不由诧问:“怎么会愈来愈严重呢?少夫人有按时服药吗?” “……有。”对不住呀,大夫,骗了你。花掬梦心头暗暗向老大夫致歉。 得到肯定的答覆,大夫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另外换开了别的药方。 这回一日要服用四次药,药汤也益加苦涩。 接过小静递来的药碗,花掬梦瞟向窗外的灿阳。 “小静,今儿个是几号了?” “初八,少夫人,趁热快把药服下吧。”这次小静说什么也要亲眼盯着她服下药汁。 听见大夫那么说,她便有些怀疑这几日少夫人肯定都没好好服药,仔细想来,每到要喝药时刻,少夫人便找些借口差她出去,等她回来时药碗已空,该不会那些药其实全让少夫人给偷偷倒掉了吧? “初八呀,”花掬梦喃喃说道,“还剩下九天……” 见她端着碗,似是没想饮用的意思,小静索性接过药碗。 “少夫人,不如让我来伺候您喝药吧。” “不用,我自个儿来就好。” “不,从现下开始,我要亲眼盯着少夫人喝完药。” “小静,你这是不相信我吗?”见她起疑,花掬梦叹气。 “因为这几日奴婢从来不曾亲眼看着少夫人将药喝完,每次到喝药时,您总是吩咐我去做这做那。”说着,她舀起一匙药汁,送到她嘴边。 眼看是无法故技重施,花掬梦只好张口吞下那药汁,当下被苦得小脸都皱了起来。“好苦!” “良药苦口,请少夫人忍忍,等喝完这些药,您的病就会好了。”吹凉汤药,再送一匙喂到她嘴边。此刻心头已有几分笃定,前几日少夫人肯定都没好好喝药。 “可真的好苦呢。”她颦着眉,可怜兮兮的瞅着小静。 “等您喝完这药,我倒来些蜜糖水来给您润润喉。”见主子竟在向自己撒娇,小静莞尔的哄道,喂药的手丝毫没有停顿。 被迫饮完一碗药汁,即使再喝了一杯蜜糖水,还是冲不淡那满嘴难闻的药味。“呕……” “少夫人!”见她竟将才饮下不久的药汁全都呕了出来,小静慌张的拍抚她的背,“我去吩咐厨房再煎一碗药来。” “等等,我喝了那药觉得胃整个都揪了起来,还是晚一点再喝吧。” 见她一脸不适,小静也不好违逆她的意思,只好道:“好吧,那少夫人您先休息一下,待会我再让厨房煎药。” “掬梦姊,噫,你怎么了?”魏晓玦怀着些许心事走进崧澜院,本想来聊聊心事,不料却看见花掬梦憔悴的脸色。 前几日她听了大哥的话,这才得知司徒驰心头有个深爱许久的女子,只不过对方已嫁作人妇。 即使如此,她仍表明自己心意不变,可,话虽然这么说,这些日子来总觉心头不太踏实,由于大哥始终不肯向她吐露司徒驰心中所爱的那人是谁,所以她便想上崧澜院打听看看,也许掬梦姊会知道些什么也说不定。 看见她来,小静一脸担忧的说道:“魏小姐,少夫人她病了。” “看起来似乎病得不轻,怎么才十来日不见,掬梦姊就病得这般严重?”魏晓玦走至床榻边,见花掬梦半卧在床,脸色甚是苍白。 “不小心染了风寒。”花掬梦挤出一笑,“晓玦,大婚就快到了,你不在家等着做新嫁娘,怎么跑来这儿了?” “掬梦姊,我……”魏晓玦张口想向她探问,但见她面无血色,语音又喑哑细弱,病得很沉,便不由得改了口,“没什么,只是过来看看掬梦姊。你可要好好养病,我与逸之大哥的婚礼再过几日便要举行,你可不能缺席哦。” “嗯,我一定不会错过你们的大婚。”她微笑着回答。 见主子回来,温管事连忙迎上去。 “王爷。” “什么事?”司徒驰面露些许疲色,停下步子。 “有一件事属下不知该不该禀报。” “有话就直说,吞吞吐吐做什么?”冷峻的嗓音透着些许不耐。 “是。”温管事不敢再有所踌躇,赶紧说道:“是少夫人,她吩咐我不要让您知道她病了的事,可大夫已来瞧过三趟了,少夫人的病似乎愈来愈严重,连药都喝不下了,我不敢再隐瞒王爷……” “你说什么?少夫人病了?!” 被他厉色一喝,温管事骇了一跳,连忙应声,“是。” “多久的事?” “差不多十几日有了。” “该死,这么久的事,你竟然一直瞒着我!”司徒驰怒声斥责。 “是、是少夫人吩咐的。” “这霄王府的主子是少夫人还是我?你胆敢替她隐瞒这么严重的事,而没向我禀告!” 见主子如此盛怒,温管事的嗓音抖了抖。“属、属下知错,请王爷息怒。” “我晚一点再来惩治你的失职。”司徒驰冷叱,旋身快步朝崧澜院而去。 一走进花掬梦的寝房,他的眸光便急切的投往床榻,见她微阖着眸躺在榻上,那毫无血色的脸庞,瞬间绞拧他的心。 他压抑着激动的心绪,朝榻边走去,忽然一阵冷风从敞开的窗外吹进来,他满心的疼惜,顷刻间尽化为斥责—— “你没瞧见少夫人都病成这样了,还开着窗,想冻死她吗?” 小静惊慌的解释,“奴婢不敢,这是、这是少夫人的意思。” 听见熟悉的嗓音,花掬梦徐徐睁开了眼,唇角绽起佣懒一笑,因病而显得虚弱的嗓音轻声说:“你别怪小静,是我嫌房里闷,要她开窗想吹吹风。” 耳边听着她喑哑的声音,幽黑的眸子盯在她那张憔悴的病容上,他心脏仿佛被什么人给捏得紧紧的,难以喘息。 “才半个月不见,你怎么能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你这么做是存心想教我难受吗?” 她轻摇螓首,吃力的想坐起身,却发现浑身绵软得使不上力。 小静赶紧过来扶她坐起,将一颗软枕塞到她腰后,让她靠着。 “我怎么会那么想,我不小心着了凉,歇息几日便没事了,我还盼着要参加你的婚礼呢。”轻喘一口气,她唇角习惯性的牵起微笑,抬目望着他。 “你这几日不是正忙着,怎么有空过来?”她知为了这桩婚礼,他一直气着她,所以这半个多月来都不肯来见她。 “我再不过来,瞧你都要病成什么样子了,若非今日回来时温管事禀报了此事,你想瞒我瞒到几时?”司徒驰诘问。 “我……”他那沉痛的眸光注视着她,宛如两把利刃,硬生生的扎进她心头,让她疼得瞬间一窒。 他望住她的眼神凝结着一抹痛楚。“我允了你的要求,答应娶妻成亲了,结果你却放任自己生病,还不肯好好吃药,让病情愈来愈严重,你究竟在想什么?究竟要我怎么做你才高兴?” 她连忙解释,“你误会了,我不是存心要瞒着你,我想不过只是染了风寒,没必要惊动你。还有我不是不肯好好吃药,是因为那药太苦了,每回一喝药,就忍不住全吐了出来……” 见他神色愈来愈难看,她迭声保证,“好、好,从今天开始,我便乖乖吃药好不好?你别担心,我这只是小病,很快就会痊愈,届时,我一定能参加你的婚礼,亲眼看着你当新郎倌的模样。” 她嘴边噙着笑,却让他觉得她仿佛在无声的落泪,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一把将她拥进怀里。 “不要,我不想成亲了,我不成亲了,谁我都不想娶,除了你……” “不,不,你不能这么任性,我们不能这么做,那会毁了你的!”她闭紧氤氲了一层水雾的眼眸,拚命的摇头。 司徒驰搂紧她,豁出了一切。“毁了就毁了,我不怕,失去你才会让我害怕……”惊觉到她话里的意思,他震惊的凝视着她,“等等!你该不会是为了这样,所以、所以那天才会对我说出那些话,逼我娶晓玦?” 见他似乎听出了什么端倪,花掬梦心惊的否认,“不、不是,我、我……我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小静在一旁听着,不忍心见他俩如此苦恋,忍不住脱口说道:“少夫人,您别再欺骗王爷了,您从来就没有与魏公子私下有所往来,看着王爷即将成亲,您心里比谁都苦,积郁在心头,才会令病情愈来愈严重。” 闻言,花掬梦苍白的脸色一震,出声斥责,“小静,你在胡说什么?!” 见主子强颜欢笑,心头却抑郁不乐,她瞧了好生难受,索性一古脑的说出自个的想法。 “我没有胡说。宁夫人说得没错,人世苦短,不必去管那些世俗的束缚,人生最重要的,首先便是让自己过得开心。您别再为难自己了,顺着自己的心意去做吧。” 花掬梦低叱,“小静,你……” 司徒驰神色由震惊转为惊喜,眸光紧紧的盯住小静,抢先问道:“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小静一脸坚定的回答,“奴婢若有一言不实,愿遭天打雷劈。” 他狂喜的眼神瞅向花掬梦。“你还有什么话说?你骗得我好苦!你让我以为这一切都只是我一相情愿。” “我……”在他狂热的注视下,她哑然答不出话来。 他将她搂进怀里。“若你担心别人的闲言闲语,最多……我们到塞外去,那里没有这么多忌讳,有很多像我们这样的人,都能结成夫妇。” “塞外?”她眸光生起了一丝憧憬,“那里真的很多像我们一样的人?” “当然是真的,我没骗你,我带你去塞外,我们到那里牧丰放马,过着只有我们两人的生活。”他急不可待的说:“等你的病养好,咱们就过去。” “你们刚说的话都是真的?!”寝房门口传来一声震愕的质问。 花掬梦闻言望过去,蓦然一惊。“晓玦!” 魏晓玦僵着脸,轻颤着唇说:“掬梦姊,告诉我,适才我听到的那些话都是假的,不是真的,对不对?” 她担心她的病,所以即使只剩几日就要大婚,还是抽空过来看她,没想到竟会听到这样的话……一定是骗人的,不可能是真的! 花掬梦窒住,答不出话来,瞥见她那惶恐不安的神色,她心头只有一句话——对不起,晓玦,对不起…… 既然她已撞见此事,司徒驰也不打算再瞒她。“你适才所听到的一切,都是千真万确的,我与掬梦两情相许,除了她,我谁也不想娶。” “大哥说你心中有一位深爱多年之人,她就是……掬梦姊?!”魏晓玦面色刷白,含悲带怒的目光,谴责的直视着眼前这两名欺瞒了她的人。 “没错。”他坦承不讳。 所有的震惊全都转为滔天的愤怒,魏晓玦尖声质问:“那我们的婚礼该怎么办?是你亲自上门到我家提亲的!” 花掬梦心虚的道歉,“对不起,晓玦,都是我不好,我……” 再也听不进她说的话,魏晓玦朝她吼道:“对不起?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能抵消你对我所造成的伤害吗?枉我这么信任你,你竟如此对我?你还是不是人?竟然与自己的小叔相恋?你不要脸,你卑鄙龌龊……” 听她如此辱骂花掬梦,司徒驰忍无可忍的怒喝,“够了!你有什么愤怒、有什么不满,全都冲着我来便是,不要对她发泄。”连他都舍不得对掬梦说一句重话,又岂能忍受旁人对她的侮辱。 “这样你就心疼了?”魏晓玦怒红了眼,“我有骂错吗?你们是叔嫂,违逆人伦彼此相恋,如此苟且之事,你们知不知羞耻?” 见花掬梦原本就苍白的面色被她说得更加煞白,他沉声阻止,“我们的事不需你来议论。婚礼之事,确是我理亏在先,我会给魏家一个合理的交代。小静,送客。” 魏晓玦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走向床榻,满脸的妒恨怨嗔。 “我不走,你们这样是错的,如此淫秽逆伦之事,你们不会见容于世的……” 司徒驰移步挡在花掬梦面前,扣住魏晓玦的腕,将她硬拖离崧澜院。 她挣扎的嘶吼,“你放开我!你怎可以这样对我!你们这样是不对的,污秽、龌龊、肮脏、下流……”她悲戚的粉拳一拳拳击在他身上,他默默领受。 来到外头,他找来温管事,吩咐他派人将魏晓玦送回魏府,这才再走回崧澜院。 见床榻上的花掬梦面带愁容与忧色,他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抚,“你不要担心,所有的事我都会安排妥当,你只管安心养病便是,等你的病一好,我们就离开京城,上塞外去。” “可是……”看见晓玦离去前那凄楚含怒的神色,她感到好心疼与过意不去,千料万想,她也料不到事情竟会发展到这一步啊!此刻她乱了方寸,不知该怎么做才能不伤害到任何人。 司徒驰神色坚定的说道:“没有可是,相信我,那里叔嫂成亲是很寻常的事,兄娶弟妇,甚至是儿子迎娶父亲的侍妾也不足为奇。” 呵呵呵,他就知道司徒驰会再来找他。 年轻的皇帝慵懒的神色隐含着几分兴味,斜眸瞟了一眼匆忙进宫求见的臣子。 “爱卿不是几日后便要大婚了,今日怎么有空进宫来看朕?” “皇上,臣要辞官退隐。”一见到皇帝,司徒驰便直接道明来意。 “这件事上回朕已驳回,爱卿何故又再提起?” “因为臣要取消婚礼。” “哦,为何这么做?”皇帝问,心下却早已有几分明白其中的原委了。 司徒驰实言告之,“臣衷心所爱之人并非魏晓玦,而是另有其人,臣想迎她为妻,然而碍于臣与她的身分不见容于世,是以将远离京城,前往塞外定居。” “你说的那人,可是你大哥的遗孀,花掬梦?”皇帝含笑问道。 “没错。”他并不意外皇帝会知晓此事,这位年轻的帝王,已能随心所欲的将想得知的情报掌握于手中。 皇帝好奇的问:“你与她是日久生情吗?” 司徒驰敛眉沉吟须臾,这才悠然出声,“我想应是在代我大哥前去迎娶时,第一眼见到她,我便对她倾了心、失了魂。” “呵,一见倾心啊!看不出来原来爱卿是个多情又痴情之人哪!”皇帝笑叹,接着说道:“不如你与朕做一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朕亲自为你与花掬梦主婚,代价是交换你为朝廷效力十年,如何?” 司徒驰垂目细思,他原就深知这位年轻的帝王胸襟广阔,虽看似昏庸散漫,实则聪颖深沉,对于他犯下此人伦大忌,与嫂嫂相恋之事,他不惊异皇帝并不感到意外,却很意外他竟还想替自己主婚。 见他面露迟疑,皇帝接着再说:“这桩交易于你可是大有好处,爱卿不妨想想,有朕替你主婚,谁还敢议论你叔嫂相恋之事?评论爱卿,无疑是在指责朕的不是,谁敢犯此大忌?” “可是臣要付出的代价,却是为朝廷继续卖命十年。” “哎呀,朕可没有要你拿命来卖呦,朕只不过是要你为朝廷贡献一些才能,待百业兴旺,国家富裕繁荣后,爱卿便可功成身退,届时相信举朝上下都将感念爱卿的牺牲。” 哼,说得真是动听,他一点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感念,他只想与心爱之人厮守一生,已于愿足矣。不过若是能得皇帝亲自主婚,确实能杜悠悠众口,但…… “臣恐此事若让朝中诸臣得知,必然引来不少议论。” “只要你答应,其他的事你毋需担心,朕自会替你摆平那些大臣。如何,这桩交易你答不答应?”皇帝兴致勃勃的问。 思忖片刻,司徒驰颔首。“臣答应,相信皇上必然言而有信,待十年之期一满,必不会失信于臣,不过还是请皇上亲赐圣旨与臣。” 有了凤王风朗月之例,年轻皇帝早有所准备了,朝随侍的太监吩咐,“把圣旨拿给爱卿吧。” “遵命。”太监躬身呈上事先备妥的圣旨。“霄王请接旨。” “臣司徒驰接旨。”接过圣旨,他摊开阅毕,确信这位年轻的皇帝早已料定他会答应,俊容转向皇帝。“皇上如此英明,料事如神,实乃我朝之幸。” “纵然朕再英明,也需要有贤能的臣子辅佐,才能成就大事呐!”皇帝笑眯了眼。 呵,现下只要再搞定腾王,铁三角之局便能成形。凤王的治世之才、霄王的经世之能、腾王的安邦之力,有此三人辅佐,接下来的盛世便指日可待了。 终 伺候主子穿上大红喜袍,替她梳起发髻,再戴上凤冠,蓦然听见一声沉沉的叹息响起,小静不禁微讶的抬目望着镜中人。“少夫人,今儿个是您的大好日子,您怎么在叹气?” 在皇上答允亲自前来为他们主婚后,她与王爷终能突破万难结为夫妻,少夫人为何还眼露一丝愁色,似有什么未了的心事? 花掬梦轻摇螓首,凝视着镜中那娴雅娟秀,眉目透着喜色的自己,徐徐说道:“小静,你想晓玦她会原谅我吗?” 若非自己让司徒驰娶晓玦,也不会伤她如此之深,这件事总归说来,该怪的还是自己,是她的自私害了晓玦,而今竟然还能蒙受圣恩,与司徒驰结为连理。 原来少夫人还在为魏家小姐的事而自责着。 小静劝道:“少夫人为了此事,都已亲上魏府两次,求见魏小姐,是魏小姐不肯相见,您还亲笔写了一封致歉的书信转交给她,您做得已经够多了,至于魏小姐谅不谅解您,那就……是她自个的事了,今儿个是您与王爷的喜事,别再想那烦心的事了。” 要她说呢,这魏家小姐器量也恁地太小了,得不到王爷的爱,便转而怨恨少夫人,其实这男女感情又岂是勉强得来的? 她以为没有少夫人,王爷便会转而钟情于她吗?若果真是如此,王爷识得她可比少夫人还早哪,那早该爱上她才是,又岂会对少夫人一见钟情。王爷对她分明一开始便没有半丝男女之情嘛,她怎么会看不透呢? “新娘子准备好了吗?新郎的迎亲队伍已来到别苑了。”媒婆扭着肥臀,笑呵呵的走进来。 “好了,都准备好了。”小静连忙答道。 远远便听到爆竹劈哩啪啦的炸响,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小静眉开眼笑的为主子盖下红头巾,诚心祝福主子今后能过得顺心如意。 候在厅上的新郎倌此刻难掩兴奋与激动,心头思潮汹涌,昔年他领着迎亲队伍,前去迎娶的是大哥的妻子,而今,他再度领着迎亲队伍,要迎娶的则是自己的妻子。 当媒婆扶出身穿喜袍、头戴凤冠的新嫁娘时,他哽了声,眼眶泛红,从媒婆手中接过她的柔荑,十指紧扣,握牢她的手,他这生这世再也不放开。 媒婆见两人双手紧握难分难舍,不由得轻咳了声提醒他,“王爷,该送新娘子上花轿啦。” 扶她坐上花轿,司徒驰翻身上马,爆竹齐鸣,锣鼓齐响。 此刻市井之中流布着一则传言,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 “欸,你听说了吗?据说这霄王与他那嫂嫂,前世乃是那牛郎与织女,他们今世下凡来便是为了一圆前世未能长相厮守的遗憾。” “我知道、我知道,听说这上天有意考验他们的心意,竟然让他们成为叔嫂,好在他们情比金坚,终于突破万难,守得云开见月明,这世终于能结成眷侣,不离不弃。” “连皇上都在听闻他们的事后,流下感动的热泪,所以这才答应亲自前来为他们主婚。” “听说他们的大婚是受到上苍的祝福,一早东方便祥云罩顶,瑞气腾腾,你们看见了吗?” “看见了,看见了,这不是在那儿吗?”一人抬手遥指东方晴朗无云的天空。 街市早就传言纷纷,看得见的人都是心存正念之人,看不见者便是那心有邪念之人。此刻谁敢说看不见,全都一致点头,遥望东方,一脸肃然。 鲜有人知晓,这一切都是那位年轻的帝王一手安排的。 不久,迎亲队伍回到霄王府,尊贵的皇帝圣驾已到,与司徒驰已出家为尼的母亲分坐厅堂首座。 “明悟法师佛法深广,今日得以聆听法师开示,令朕不虚此行。”皇帝谦卑的双手合十一揖。 霄王妃出家后,法号为明悟,她亦双手合十回了一个礼,诵念一句佛号,“阿弥陀佛,不敢当,贫尼还要感谢皇上成全,才能让两个小辈得偿宿愿。”她胸中已无半点尘念,自然也不拘束于世俗的礼法。 出家不久后,她便已隐隐看出儿子与媳妇情愫暗生,再过两年,她学佛有成,了悟到这两人的缘分早已天定,因此更不曾横加阻拦。 终于在今日,两人能缔结此一良缘,成就一桩美事,她也甚觉欣慰。 看见这对新人携手走进礼堂,喜堂上皇帝与明悟法师含笑以对,前来祝贺的诸各宾客们,也分站两旁。 随着司仪的喝礼,两人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最后司仪唱道:“送入洞房——” 猛然,有一人疾奔了进来,嘴里惊慌的喊叫,“救命啊!” 随着魏晓玦而来的是一群嗡嗡鸣叫的蜜蜂。 飞入喜堂的蜜蜂登时四处飞窜,贺客们个个悚然而惊,吓得纷纷举袖掩住脸面,挥开迎面扑来的蜂儿。 “哪来的这么多蜜蜂?啊,我被叮了!” “我也被咬了!” “天哪,这么多蜂儿,要躲哪去才好?” “还不快去拿火把过来将它们驱赶出去。” 司徒驰连忙将新婚妻子护在怀中,扬袖替她驱赶扑飞而来的蜜蜂,同时沉下脸,喝问:“晓玦,你这是在干什么?” 魏晓玦一边挥赶蜜蜂,一边歉然说道:“对不起,逸之大哥,我不是故意的,我昨夜跟大哥深谈了一番后,想通了,要过来亲自向你们道喜,谁知道我不小心绊到了颗石头,手里拿着的礼物就这么飞了出去,砸到挂在树上的一个蜂窝,结果就招来了这么一群蜂儿追着我跑。” “晓玦,你肯原谅我们了?”闻言,花掬梦惊喜的掀开红头巾。 “掬梦姊快别这么说,这种事没什么原不原谅的,诚如我大哥所说,感情之事本就勉强不来,纵使强求到了,那么日后必也无法美满。”魏晓玦举袖掩面,躲避着蜜蜂走上前来,握住她的手,“掬梦姊,我祝福你与逸之大哥白首偕老。” “谢谢。”花掬梦红了眼眶。得到她的祝福,她终于能了无遗憾的嫁给司徒驰了。 矜贵的皇帝不需亲自动手逐蜂,自有随侍的侍卫与太监代劳,龙目望着底下嗡嗡乱舞的群蜂,以及骇得鸡飞狗跳、乱成一室的众人,他乐呵呵的抚掌大笑。 “爱卿,你这场婚礼可真是惊世骇俗、不同凡响哪,连群蜂都齐来为你祝贺。” 司徒驰俊脸噙笑应道:“这些都是托了皇上鸿福。” 几日前,这位年轻的帝王为了他们霄王、凤王、腾王的婚事舌战群臣,相信十年后,包括他与那些与会众臣们,仍不会忘记那一幕。 这是他首次对这位帝王感到心悦诚服。 花掬梦朝皇帝盈盈一福,心中对这位皇帝充满感激,她接着回眸与新婚夫婿含笑相视,两人的手指密密相扣着。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全书完】 ◆欲知凤王风朗月与武学天才兰若惊世骇俗的师徒恋,请看香弥新月甜柠檬系列062惊世婚礼之一《风吹王爷倒》 书名很难产 这本书的书名想了很久,最初的名字是“霄王哄妻”,但与书中的内容不太贴切,且为了配合上一本书名,这个书名只好放弃。 后来便边写边想,王爷恋上嫂、王爷爱惨嫂、王爷闯情关、王爷爱昏头……呃,想到后来是我先昏了头,总之,勉强想了这几个,发现似乎没有一个合适的,令我不由得仰天长叹,唉,取书名真是一门艰深的学问。 呃,好吧,我承认是我无能啦,想破原本容量就不太大的脑袋瓜,还是挤不出来一个绝妙又贴切的好书名,呜,好想哭。 对不起,编编们,只好又偏劳各位了,在此先容我向美丽的编编们鞠躬道谢,感恩! 虽然书名很难产,可是这部稿子完成后,我个人可是很喜欢的唷,喜欢书中营造的情境,喜欢女主角恬淡无争的性格,喜欢男主角的情深不悔。 那天应约到出版社去,在场的有絮绢、徐姊、陈大哥,我们所谈的话题自然都是关于写作上的问题,在那两、三个小时里,仿佛上了一场写作课,探讨了很多以前我不曾触及的范畴、不曾思考的角度,非常精彩,获益匪浅。 最后陈大哥与徐姊交给我一个课题,要我回家仔细想想,“香弥”是什么?香弥的作品有什么特色? 回程时在车上,看着车窗外不断流逝而过的街景,我的脑子也不由自主的在思索着这个问题,坦白说,写作这几年来,我不曾去想过这个问题。 在写作时,我比较注意的是,避免让作品重复,换言之,就是不让人物或情节出现类似的状况。 我想,这会不会便是让我的作品,没有特别明显风格的主因呢?为了刻意避免重复,结果导致每次写出来的作品感觉与风格都不太一样。 这个问题盘旋在脑海里,几天来日思夜想,我仔细再去回顾我的作品,我一向偏爱用情既专且深的男主角,喜欢那种一旦爱上,千军万马也难以阻挡的男主角。 终于,我再想起了当初写作时的初衷,我希望呈现给读者朋友们看的,便是这种一往情深的爱情故事。 我想,这就是我的答案了。 也许,在此之前,香弥努力不足,也不够积极,又散漫了些,但今后,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可以努力,我会尽我所能的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