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秀倾华》 楔子 硝烟味弥漫,旗帜残破不堪,再加上满目的横尸遍野,无一不透露着凄清和无奈。 毫无疑问的,这是战场。 只不过,这是一场尚未分出胜负的战争。 更奇异的是,一方的主帅竟倒在另一方的怀里,旁边还有一个男人在悲戚着。 怀中人似乎还是一个少年,雅致的相貌,秀美绝伦得让人惊叹,人世间竟有如此绝秀之人!即使此刻是虚弱地倒靠着,但仍可从那双眼睛中看出他特有的坚定,目光清澈如亚迪斯山刚刚溶化的冰,不带一丝杂质。 搂抱着他的明显不是东方人,身上带有着强烈的异族骠勇。此时此刻,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与他无关,所有的专注全数付给了绝秀少年。 这三人形成了一个与战场毫不协调的景象。 「倾华!你为什么要这样?他是我们的灭国仇人啊!」蹲在两人旁边的青年带着哭腔,声音沙哑地质问。 名为倾华的绝秀男子闻言,优美的唇角微微弯起,扯出一个无关欢欣,却源于感伤的微笑。 灭国仇人?他是吗?也许吧,可是几年来如梦幻般的种种经历,已经使他原本鲜明的爱憎越来越模糊。 「长皇兄,新宇皇朝仍能重新屹立于世也是拜他所赐啊,更何况,如果不是斯捷特,我也早就不存在了。」倾华虽虚弱,却仍不失平静地回答,平静得让人甚至感觉不到他话语中的喘息。 「不、不,我……」想极力的给予否认,却是辞穷。 兄弟俩的对话,斯捷特似乎都没有听进去,他只是紧紧的盯着怀中人,好似他一不留神,对方就会从怀中消失一样。 正好倾华将目光从兄长身上移开,投射到斯捷特身上,两个人目光相碰,彼此的眼中都有令对方眷恋的身影。 倾华不禁在心中暗笑,带点苦涩。 自己竟走上了这条禁忌之路,如果,如果没有那一天,没有那一切,是否也就没有今天的这一段? 可惜时光永远都不可能倒流,惟有记忆会深刻地盘恒在脑海之中…… 第一章 身为皇子,自幼饱读史书,当然知道亡国皇族的下场历来都是悲哀的,却没料到自己竟真的成了其中的一员。据消息所闻,一向被父皇称为异族蛮夷的『奇那』大军已经攻破了都城大门,杀进皇宫也只是迟早之事。 「陛下,我们该怎么办啊?」皇后惊惶地搂着一向最疼惜的小儿子,问向同样六神无主的丈夫。 被皇后紧紧拥抱着,她恐惧的心思清楚地传达到小皇子的体内,虽然皇帝没有回答皇后的问题,但是小皇子心中却是有数的,他们一家就要殉国了。 「陛下!」皇后又哀哀地唤了一声。 心烦意乱的皇帝绝望到了顶点,拂袖,「事到如今,一切都完了,朕还能怎么样?」 扫了在场的妃嫔儿女一眼,他下定了决心,又道:「你们……为了不成为我新宇皇朝的耻辱,你们……你们都给朕殉国。」话毕,两行清泪不禁在眼眶中打转。 「别怨朕太狠心……」 妃嫔们闻言放声大哭,青春美貌,花样年华,谁愿意轻易了结自己的生命? 皇后听了皇帝这话,反而镇定了下来,脱去了刚才的惊惧,重现一国之母的风范,抹去脸上的泪,点头道:「陛下请放心,臣妾作为新宇皇朝的皇后,绝对不会有辱陛下,即使死,也求死得有尊严,只是……」看了小儿子一眼,她继续道:「只是倾华他不能跟着咱们一起死,如果皇儿能活命,或许……」 「不,母后,皇儿宁愿和你们一同殉国!」倾华挣脱了皇后,急切地表态。 未等皇后劝说,醒悟过来的皇帝对小儿子说:「倾华,你母后说得对,你是朕和新宇皇朝最后的希望,趁现在大军仍未攻进皇宫,你乔装逃出宫去,等待为父皇报仇的那一天到来,让可恨的奇那野蛮人也一尝何为绝望滋味!」 复国大任?倾华登时惊呆了,下意识地张口:「可是,长皇兄仍……」 「豪儿在战场上已不知所踪,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连长皇兄也身殉沙场了? 「如今你是我新宇皇朝唯一的皇子,你绝对不能死,逃出去,寻找反击的机会。」皇帝激动地捉住倾华纤弱的双肩,寄予了全部的希望。 父皇的热望、母后的希冀,如此,自己还能说什么? 「母后不求其他,只想孩儿你能活下去,那么母后就死而无憾了。」 「母后……」原本一直处于麻木状态,只求一死的小皇子眼中出现了泪光。 「答应母后,无论以后遇到什么挫折都不要轻言放弃,当你绝望的时候,你就想想母后今日所说的这句话:『因为你仍活着,所以新宇皇朝的血脉未断』,这是我和你父皇灵魂的安息之愿。」 「孩子,答应我!无论如何都得活下去。」 「我……我答应。」 由此刻开始,活着、复国就是倾华唯一的目标。 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年。 可惜,逃亡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街上挤满了逃难的老百姓,谁都担忧一旦蛮夷大军入城,奸淫虏掠,甚至来个屠城。有钱的人早已经在新宇兵败的时候就搬迁了,剩下来的都是拖到此刻不能不走的穷苦人家。 倾华就混在这群人里面。 当人们都在说新宇气数已尽时,亡国皇子当然也就同样没什么好运气。未等倾华离开皇宫方圆之距,敌人的铁蹄已经踏上了这块土地。为首之人一身戎装,防护的铁盔遮住了脸孔,为那高大壮硕的身躯额外增添了一股气势和威严,立时占据了所有人的视线 这个人一定是在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银锐铁骑』,倾华盯了他一会儿,正想扮作惊慌状逃到与其相反的方向时,未料来人一挥手:「止住混乱的人群一一检查,绝对不能让姓新宇的余孽逃掉一个!」 该死!倾华在心中暗自咒骂了一声,立定不动。 『银锐铁骑』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在场的所有人,注意力轻易地落到了倾华身上。 面前的少年虽然一身布衣打扮,脸上也弄得脏糊糊的,但那双眼睛却是漆黑明亮,唇艳如花,自是一个引人注目的少年,猜他年岁一定不过十三左右,面对这样的场面竟是不惊不咋,沉默镇定,与旁边惊慌哭泣的人成了个强烈的对比。此人定有跷蹊! 「你!过来!」 倾华苦笑一声,顺从地走过去,他明白此刻如果轻举妄动对自己反而更不利。他也知道自己应该装作一副可怜小绵羊的样子,可惜性格和习惯并非能随心所欲的说变就变。 来到『银锐铁骑』面前,正思量该如何蒙混过关,冷不防地让男人一把揪上了马,任由倾华的性子再如何恬淡也都被吓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野蛮人就是野蛮人! 『银锐铁骑』用随身带有的织带一抹倾华面上故意涂抹的污痕,本尊原有的白皙呈现了出来,彻底的说明了他绝对不是生于穷苦人家的小孩。 被除去了掩护色,倾华瞬间愤怒起来,强烈的羞辱感袭击着脑海,与其被侮辱还不如选择有尊严的死去! 「放开我!」倾华登时怒目咆啸。 「你是新宇国祥隆帝的小儿子吧。」『银锐铁骑』也曾耳闻过祥隆皇帝与其皇后在中年生有一双清丽绝伦的儿女;从不认为男人也能用『清丽』来形容的他,此刻总算见识到『中原男子如柳』的例子了。 「我不是!」坚声否定。 「是吗?不愿意承认并不要紧,本帅心中已有底了。」自信地抛出这一句,『银锐铁骑』表现得一点都不在乎倾华的辩白。 撇头不语,倾华没有理会对方的嘲弄,只在心里默默低语:『母后,孩儿已经尽力了,如果天要亡我新宇,也是莫可奈何啊。』 人一旦下定了决心,往往会变得无所畏惧,如此一想,倾华重新淡然下来,恢复一脸的平静。 『银锐铁骑』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与惊讶,未及再语,一个士兵从新宇皇宫的方向快马奔到面前,翻身跪倒在地:「报告斯捷特殿下,烈王陛下已经从后路进占了皇宫,扑灭余孽的垂死抗争,请殿下火速前往会合。」 「知道了,快马回去禀报父王,我马上就到。」 「属下得令。」 烈王,野心勃勃的草原狼。父皇曾经恨恨的话语、重现在倾华的思维之中。 原来他是奇那烈王的儿子! 为奇那国立下最大战功的斯捷特! 「怎么?很惊讶吗?」斯捷特感觉到怀中人儿的诧异,半带戏谵地笑说:「皇子上战场并非什么奇怪的事情啊,你的那个太子哥哥不是也『御临』前线了吗?不过,他那种上阵真有点名不符实,总是要人掩护的主帅还不如待在家里,当个像你这样的乖宝宝好了,省得让人耻笑,你说是不是?」 倾华没有出言反驳,到了此时此刻,又何必再让对方用言语来取胜呢。 斯捷特对这个少年产生了不一样的感觉,他的表情清楚地告诉他,他的沉默不是源于害怕,而是超脱,这是一种能使敌人乐趣顿减十分的无声抗拒,如果不识趣地再行挑绊,那么落得难堪的人将会是自己。 小小年纪,这个少年是如何修炼到这个境界的? 「你叫新宇什么?」斯捷特突然很想知道他的名字。 这一次倾华开口了,不过并非顺应其意给予答案:「你没有必要知道。」 「你知不知道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跟我说话。」言语并不带怒气,只有恐吓。 「不知道。」倾华清澈的双眸迎上故作怒状的男人:「你不认为带着面具与人说话是非常没有礼貌的吗?」 斯捷特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哈哈大笑了起来:「你有种,本殿下特准让你见识一下庐山真面目。」 只不过是随口一语,没想到对方真的潇洒地摘下铁盔,露出原貌。 银光闪耀,仅需瞬间,倾华就明白斯捷特为什么会被誉为『银锐铁骑』了,原来他有一头银亮的头发,及肩的长度束成了一条小辫子扬于脑后。 英挺的脸庞上绿眸闪烁,「怎么样?新宇小皇子?」中原人一看到他们奇那族的头发、眼睛都会惊呼妖怪,他很好奇这位小皇子会有什么反应?虽然经过方才的一番『交锋』他已经预测到他会出现的表情,可是仍是好奇,也可以说是喜欢看到他处变不惊的模样。 这个人怎么就这么肯定自己是新宇的皇子?可悲的是,自己确实就是。 「什么怎么样?也不就是个人而已。」 果然就是这种反应,斯捷特满意地轻笑:「真是令人喜欢的答案,那么现在我就带你回家去看看吧,或许还能让你见上亲人最后一面呢。」 就这样,一句话让倾华止不住的心痛起来;还能见到吗?他宁愿不要,这种情况下再见,无论对谁来说都是一种残酷的折磨。 不同的境况,即使来到一向熟悉的地方,也会全然陌生起来。 倾华怀着苦涩的心情被斯捷特带回了新宇皇宫,原本的家园,如今已经让奇那大军占据了,处处都有他们的卫兵。 终于,倾华在隆恩殿上看到了奇那烈王,那是一个身材雄壮,一头黑赤发的中年男人。 环视四周,没有看到父皇母后,或许…… 胸口一阵郁闷。 「斯捷特,你终于来了,你看,这中原的繁华现在都落入我们的手中了,那些一直看不起我们的新宇人,这下可后悔莫及了吧。」 听到父亲的话,斯捷特唇边扯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父王英明,不知道您的先行大军有没有捉到祥隆帝?」 倾华紧张地盯着烈王的嘴巴,生怕听到…… 可惜的是,残酷事实并不会因为他的祈祷而有所改变。 「姓新宇的一家子都上吊自尽了,不过仍让我找到了一个有趣的猎物。」烈王转头对随侍说:「把她带上来。」 不消多久,一个容貌与倾华非常相似的少女被带上殿来,竟是新宇倩歌。 「四皇姐!」 「倾华!」 斯捷特原本只是凭直觉猜测倾华的身份,虽然心里已有一定的把握,却也并非百份之一百的肯定,如今当场的姐弟相认,完全印证了他锐利目光准确无误。 「这个人是?」烈王终于注意到倾华的存在。 倩歌急忙挡在弟弟身前,曲膝跪下,对烈王说:「大王,请您再允许我要求一个承诺吧,这是我的幼弟,我一向爱他如宝,请您以胜利者的慈悲不要伤害他。」 「皇姐!」倾华不知道四皇姐是如何逃出生天的,而且还说什么承诺,难道?一个可怕的念头窜进脑海 「原来是这样。」烈王皱眉打量倾华,与斯捷特同样颜色的眼睛进射出令人寒颤的光芒:「如果是年纪大一点的皇子,留下性命未免会成为祸害,而这个小的嘛……」 「大王,请求您,倾华只是个孩子,而且我可以保证他绝对不会对大王不利的。」 「皇姐!」倾华出声想抗议,他不能忍受姐姐以这样卑微的姿态向敌人为他乞命。 倩歌拉住了他,以目光制止他的举动,『你忘了父皇和母后最后的企望了吗?』就这样的一眼让倾华吞下了所有的屈辱。 「好了,既然是美人的要求,本王又怎好拒绝呢,何况杀一个小孩子也显得我奇那王胜之不武,就暂且把他安置到宫外的王爷府吧。」 「谢大王。」 倩歌得到了许可之后,在奇那军名为护送实为监视之下,把倾华带到曾经是皇叔所居住的英王府。 「你们都先退下,让我安慰我皇弟几句。」倩歌对身后的眼线说,还原一个帝国公主的高傲态度。 即使身为俘虏,侍从们都明白,这个亡国公主仗着绝美的容貌成为了烈王的新宠,为了小事情而违命不是明智之举,于是都依言退了出房间。 「皇姐,你答应了他们什么条件?你不会是……」等到二人独处,倾华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倾华!你不要以为我想这样,想我堂堂新宇公主要蒙受这样的屈辱,我也宁可一死啊,可是天偏偏跟我作对,光让我一个人还没气绝,既然已经落入敌手,我只有以此为条件,要求烈王好好安葬父皇母后和三位皇姐。」 倾华无言可对,二人沉默良久。 「可是你要知道,这不会是长久的局面,我是新宇皇子,他不会轻易放过我的。」而你的受宠也不可能会持久的,后一句倾华没有说出来,怕太伤害自己目前唯一的亲人。 「如今的情况也只能有一步走一步,先保命要紧,只要你还活着,那么我们新宇皇朝就还没能算是完全覆灭,在南方的旧部一定都还没有放弃希望。」倩歌在倾华耳边低声道。 然而这句话并没有为倾华带来多少热望,真的会是这样吗? 深深地叹息一声,没有再说话。 *** 这一天,斯捷特在宫中偶然看到了父王的新宠——十六岁的倩歌王妃,那相似的容貌又让他忆起一个月前在新宇皇陵前所发生的那幕。 倩歌所要求的交换条件,就是要烈王好好地安葬她的父母,让他们能够在皇陵中安息,不希望他们高贵的身体在死后还要受到凌辱,烈王也不认为与死人没什么好计较的,就轻易地答应了这个条件。 下葬那一天,倩歌和倾华毫无疑问的都出席了,烈王则让自己最亲信的儿子陪同前往。 在祥隆帝后的陵墓前,倩歌嘤嘤悲泣,倾华亦默默流泪,斯捷特非常看不惯这种场面。就拿他和烈王来说吧,他们之间就没有这种深刻的亲情,他自小的环境告诉他,所有成功的王者都是割舍了『情』字才成就的,看来新宇会战败实在是因为上位者不谙王者之道,所以他脱口说出:「有什么好难过的,人死了就是死了,哭一块石碑实在是有够愚蠢的行为。」 只是这样的一句话。激怒了那个总是带着淡然面具的少年。 黑水晶般的眼瞳愤怒地张大,秀气温和的眉宇凝起千仇万恨般的郁结,清亮恬淡的声音也因情绪激烈而变得高亢沙哑,显示着变声期前的预兆:「你住嘴!」 斯捷特身边的手下蓝迪反应立现:「大胆余孽,竟敢这样跟我们殿下说话,你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别忘了我们可以随时收回你的性命让你去见你老子!」 「别多嘴,退下!」斯捷特喝退了手下,显示自己的气量还不至于小到这种程度。 相较于倩歌的惊惶不定,倾华倒是恢复了平静,眼睛中的怒意消失,转化为凝结的寒冰:「想要怎么样都随你们,我一点也不畏惧!已经一无所有的人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反之,应该担忧的是你们自己,从来没有一个皇朝会千秋万代的,我们的下场也只不过是在预示你们子孙的未来罢了,很公平,无一例外!」 他坚定地说完,带着寒芒的眼神直射入斯捷特内心。 自从十五岁正式加入军队作战到如今,整整十年,他攻占过无数的地方,看惯了恐惧和卑屈,从来没遇见过像新宇倾华这般,非但没有落败的狼狈,反而高贵依旧。 一点都不像是一个亡国皇子! 正是如此,新宇倾华从此在奇那人的骄傲,『银锐铁骑』心中落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进而引导起一场命运的惊变。 *** 「王妃,您要的雪梨羹做好了。」 「嗯,放下吧。」 叹气,舒适的日子只是表相。 好不容易劝得弟弟倾华安定下来,倩歌却发现危机渐渐逼近了自己。近个把月来,烈王对她的宠爱冷淡了不少。如果仅仅是失宠,她倒不在乎,烈王这样的中年莽汉不会是倩歌这种拥有美貌的公主所会倾心的对象,可是一旦宠幸跟性命、切身利益划上了等号时,便会成为她不能失去的必须了。 难免悲凉,自古嫦娥爱少年,想自己的花容月貌不仅要奉献给一个半百鲁男,还要时时献媚承欢,一腔少女的春情无处排遣,虚度日月,倩歌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究竟是为了什么?然,现在最关键的事情还是要思索怎样牢牢的栓住烈王的心 脑海中一个英伟的身影一掠而过,如果奇那的王是他就好了…… 烦恼间,倩歌端起雪梨羹,揭盖欲饮,突然发现汤羹上漂浮着一张近梨黄色的小纸片,她心突的一跳,神色紧张的看了看随侍在殿门边的宫女,吸了一口气,对她说:「呼娃,你到御膳房给我拿一点玫瑰香露来。」 「是,王妃。」宫女领命而去,等她身影一消失,倩歌立即颤抖着手捞起纸片,上面只写着一句话: 『旧部正寻豪主,务必忍耐,保幼。』 「豪主?难道长皇兄仍在人世?」虽然捎来的仍是要求忍耐的资讯,不过,如果长皇兄真的仍未蒙难,那也算是给困守在宫中的她带来了新的希望。 「希望长皇兄真的尚在人间,那也就不枉我……」念头还在游转,就听到门外传来重重的脚步声,不用多想,绝对是烈王来了,倩歌迅速把字条塞到口中,用雪梨羹强送着咽下。 进门来的果然是烈王。 「臣妾恭迎大王。」倩歌马上作出一副惊喜样,娇羞的迎上前,可惜烈王已经没有了最初扶她起身的兴致,径直走到首位上坐下。 「起来吧。」 不知道是不是过分乖顺的宠物真的容易让人觉得没趣,只消短短的三个月,烈王已经觉得面前这个女人很乏味,如果不是那张天下难寻的美貌还能挑动他的欲念,他早就想把这个前朝的败国公主打入冷宫了。 「大王您看起来不是很高兴啊。」倩歌强颜欢笑,状甚关切的主动靠入烈王怀中。 「没有!」冷硬的回话让倩歌不敢再多言,烈王也没有跟她废话的心思,直接把她扔到床上…… 知道一场折磨又要到来,倩歌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事毕,看着因为他的粗暴显得狼狈的人儿,烈王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张与面前的美貌非常相似,却显得更有吸引力的脸孔。 自从答应放过新宇倾华之后,不久后也允许了他进宫探视其姐,偶然遇到时,从来没有见过他脸上出现过一点点的惊慌,甚至可以说每次都是毫无表情,他很想看看那个小家伙脸上出现别的表情,想得演变成每次看到倩歌都想起那小鬼来。 以他如今的身份,只要他想要,什么不能到手呢? 念及此,他开尊口对倩歌说:「你的那个弟弟现在怎么样了?」 完全没有想到烈王会突然提起倾华,倩歌一愣之后才小心奕奕的回答:「承蒙大王的恩典,舍弟他很好。」 「是吗?」近于自语地回应了一声,烈王突然搂住倩歌,态度亲密地说:「美人儿,近来冷落了你,有怨气了吧 「不敢,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倩歌岂能有怨。」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态度转变,倩歌低首回话,心里难免忐忑。 「那么,本王想你帮孤做成一件事,如果事成了,本王一定加倍宠爱你。」 「大王有愿,尽管吩咐臣妾就是了。」 烈王闻言轻笑,把嘴凑到她耳边,谅她不敢不答应 接收到耳边的话语后,倩歌立时惨白了脸,良久不能言语。 第二章 对于奇那这个异民族的迅速崛起,倾华如今已经能够明白个中原由了,姑且不谈其他方面,仅仅是那个斯捷特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据说他只是烈王的第五子,生母是一个战败国俘虏,可是由于他有能力,烈王已经把他当作是接班人了,而且从烈王对他的倚重可以看出,奇那能有今天,大部分是斯捷特的功劳。 想起斯捷特,那一天的情景又再浮现 『从来没有一个皇朝会千秋万代的,我们的下场也只不过是在预示你们子孙的未来罢了,很公平,无一例外!』 如此称得上是诅咒的话听入耳,那个人只是潇洒的一耸肩,微笑点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我当然知道这个可以预见的未来。』 对方轻松的言语使自己领悟到,实在没有必要与其一争口舌上的长短,被激怒的自己显得稚嫩了。 将思绪截断,倾华不禁失笑,自己竟然佩服起敌人来了,无奈事实就是事实,斯捷特无论是气势、风度都与王者相当,相较之下,自己当然与其相比不得。 转身,意外发现方才占据思维的人竟然出现在眼前。 「倾小子,在英王府过得还好吧,本爵特来探望呢。」在这个少年面前,斯捷特发现自己会变得特别有说笑的心情,刚才在柳树旁低头凝思的他,美得像一幅画。 「这原本就是我新宇的土地,没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一瞬间的惊讶掠过后,倾华用一贯的冷淡口吻回答,意外的发现,斯捷特并没有带任何随从来,身边只跟着一个看上去年约十三、四岁的奇那小女孩,服饰不像是侍婢。 「灵儿,这就是新宇小皇子,与你同年,都是十五岁。」 那个黑发绿眸的小姑娘怯生生的点了点头,轻声说了句:「你好,我是木凯灵。」 这种情况不是倾华所能够应付的,因为奇那的人不是对他视而不见就是摆出一副轻蔑的样子,而这些他也都不认为有什么不妥,毕竟他很清楚自己如今的身份,只有这个斯捷特会用对平常人的态度来与他接触,直让他不知所措。 「这是我妹妹,她从小就对新宇的诗词文化很感兴趣,死活央求我带她来向你请教,你就看在可爱的小姑娘份上,别再那么冷冰冰的吧。」好好的一句话到了最后依旧不忘加上调撩。 木凯灵红了小脸,小声对倾华说:「如果你不愿意也不用勉强,我知道……」 暗地里叹了口气,倾华不带表情地道:「有什么话到屋子里说吧。」 身为新宇皇子或许不应该对灭国仇人放缓态度,可是自幼受教于幻空大师的他,明白毫无意义的仇视只会徒增『孽』,并且也改变不了什么。 虽然称不上是和颜悦色,但他的应允让木凯灵相当兴奋 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他,那一份『不计较』让他显得与众不同,斯捷特觉得自己确实越来越喜欢与他接触了,虽然他不会笑意嫣然地对待自己,可是举止上散发出来的『容』与『和』,却能让人感到舒服温暖,那是一种心灵上的泰然。 除了看守在门外的奇那士兵,英王府中没有可供倾华差遣的仆人,也幸亏早年在跟随幻空大师的期间,他学会了料理自己,所以没有因为地位的改变而带来生活上的不便。 亲自泡了一壶茶,坐下,倾华用淡淡的口吻问:「公主想知道些什么?」 木凯灵以目光询问兄长,在得到鼓励的眼色后,大胆地说:「我想跟倾华殿下学新宇词,不知道可不可以?」说完掏出了一本平平整整的《新宇词集》摊放在中间的小桌子上。 瞥了词集一眼,这也曾经是他非常喜欢的东西之一,当年幻空大师就曾经说道:『你无论是天赋、性情等各方面都很适合修行,只可惜放不下『情』之一字,终不是修道中人。』 当时年幼的自己不太明白师傅所说的意思,如今却能领悟一、二了,他看重『情』,以目前来说,是『亲情』吧,对于父皇和母后的离去,他就无法做到像师傅所说的把它看作是双方缘尽了,依然会产生想要挽留的悲痛情绪。 「没有什么不可以的。」面对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孩子,拒绝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来。 「真是太感谢你了,以后我会经常来找你讨教,希望你不要嫌弃我的愚钝。」 「你再笨也没有关系,哥有空会来监督你的。」斯捷特说这句话时,别有意味地看了倾华一眼。 「莫非斯捷特殿下兼大将军也对这种亡国文化有兴趣?」看着那嬉笑的脸孔,不快的感觉涌上了心头,倾华忍不住半带嘲讽的问,谁都知道,就像新宇人看不起奇那是蛮邦一样,大多数的奇那人,对新宇的古老文化也是相当不屑一顾的。 「称之为亡国文化未免太过分了,我觉得其中有值得奇那人学习的地方,任何想有所发展、进步的事物,都必须不断地取长补短,而非一昧的排斥,你说是不是?」 这番话当然是对的,看来奇那的兴盛有着它的道理,抱着框框条条不放,自视过高,新宇皇族之所以走向灭亡也是自然。 感叹间,一个贵妃宫的内侍来报:「倩歌王妃有要事相商,请新宇皇子入宫觐见。」 心中挂念着姐姐,倾华就顾不得招待斯捷特兄妹俩,急忙匆匆进宫去了。 *** 「来,倾华,多吃一点,这些菜都是皇姐吩咐御膳房特地赶做的,全是你最爱吃的东西。」 姐姐今天很反常,有一种故作轻松的压抑感。 看着面前丰盛的酒菜,倾华的心在胸腔里不安地加快了跳跃的速度。 「姐姐,你今天的脸色很不好。」自从成了奇那国的『俘虏』之后,倾华再也没有叫倩歌为『皇姐』,而改称『姐姐』。 「是吗?我觉得还挺好的啊。」对于弟弟关心的目光,倩歌本能的想躲开,甚至可以说从他一进门开始就从来没有正视过他的眼睛。 「你说有要事要和我商量,究竟是什么事?」 倩歌短短的沉默让倾华确认了自己猜测无误。 「是不是烈王对你不好?」 「不,你别误会,大王对我很好,只是……」真是难以启齿,应该如何向他开口才好? 「只是什么?姐姐,目前只有我们相依为命,有什么话你就告诉我吧。」以往虽说不上是姐弟情深,可在众多兄弟姐妹中,因为年龄相近,且一母同胞,倩歌和他的感情算是不错的,现在一同困于『僵局』,倾华对她的关怀之情自然比从前加深了十分。 倩歌低头无语,像是思索又像是为难,好半响才嗫嚅道:「皇弟,我们如今落得这样的身份,无论如何都要懂得忍辱,确保自己的性命……等待将来……」 听出语气中大有寻求他认同的滋味,倾华未置可否,认真地听她说下去。 「皇姐现在的处境也是身不由己啊,如果可以,我…我真的不想把你也卷进来,可是……」说到这里,倩歌用乞求的目光投向倾华,让他感到更加的莫名其妙? 「姐姐,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房内凝重的气氛让倾华越来越不安,似乎有什么事情正要向他袭击过来一般。 倩歌明了事到如今已不能再逃避了,这种事情是无法以暗示转达到弟弟的意识中的,她一紧银牙,坦白道:「烈王要你今晚留下来。」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对倾华来说不啻为一道晴天霹雳! 早慧的他无须两秒钟就明白了话中的含意。 羞愤欲死! 这是倾华心中此刻唯一的感受。 倩歌虽知道他不会轻易接受,一定要自己做过一番工作才行,但也万万没有想到他会整个儿脸色都苍白了起来,甚至是泛青,眼睛直直的看着自己面前的酒杯,良久无语。 无言的压力逼得倩歌开口道:「倾华,你不要这样,这也是……」 一语未了,倾华猛地抓起杯子扔到地上,『啪啦』的一声,华美的瓷杯变成一堆碎片。 「倾华……」倩歌几时见过文静的弟弟这样激烈过,把她吓得惊跳而起,但接下来,倾华却做了更让她惊骇的事情。 一块晶莹尖锐的碎片在手,快速的闪过一道耀眼的弧度,鲜红立即渲染了素白。 「哎呀,你干什么啊!」见其割腕,倩歌惊得尖叫出声,连忙扑上前来拉住,阻止倾华想继续下去的动作。 「如果你是仁慈的,就不要阻止我。」话音里没有特别的激动,如果光听这平淡的语声,旁人根本想像不到声音的主人正在做什么事情。 「倾华,你不要这样!当初母后不是对你说过无论遇到什么逆境,都以活下去为第一要务吗?」言语间,倩歌涕泪横流。 倾华沉重的摇摇头。 「如果他们知道我要忍受这样的污辱,会乐意让我下去和他们团聚的。」 「那我呢?这样说来,我是不是应该早早一死呢?我已经玷辱了新宇皇朝的荣光了!」倩歌激动了起来。 「你、你与我不同,你是女子。」倾华艰涩地道,明知道这种论调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女子就可以忍受一切的侮辱?你们男人有自尊,难道我就没有吗?我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啊?」梨花带雨的脸庞继续述说着:「好不容易得来消息,也许长皇兄依然在生,却发生了这种事情……」 倩歌突然放开了倾华,颓然坐倒在椅子上。 「你如果真的一心求死,我也不阻止你了,那种痛苦毕竟我也亲身体验过,可是,你若真是一个那么不负责任、铁石心肠的人,你就到泉下看着烈王会如何惩罚我吧,反正我也知道迟早他会弃我如鄙履,即使旧部的人能复兴皇朝,我的灵魂也早就不得超生了。」 听到如此沉痛的话,倾华猛然领悟到自己的自私,是啊,怎么就不想想姐姐会有的下场呢。 「你不必多说,你要保存清白,一死了之,我不阻止了,已经满身污秽的人没有挽留的资格。」 倾华顾不上仍在渗血的手腕,上前在倩歌所坐的地方蹲下来,拉住她的手说:「姐姐,我不是这样的意思,我从没有觉得你是污秽的,我只是……」 见他软化了下来,倩歌也放缓了语气,语带悲伤地道:「你以为我原意让你去领这一份罪吗?只是不这样做,不得以保全,既然他要我们姐弟俩做他的宠幸,我们就要利用这个机会弄清楚他的弱点,想办法与旧部的人里应外合,万一长皇兄真的尚在人世,将来等新宇光复,我们的牺牲也就不枉了。」 倩歌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倾华还能一意求死吗?他默然将头转向窗外,四周没有一丝光亮,只有一片无尽的黑夜淹没了一切。 最终还是绝望的闭上了眼。 *** 木凯灵不知道为什么父王会突然命倾华搬回宫里去住,也不会去留意这种事情,对于她来说,倾华身在宫中无疑是方便了她向他讨教,增加了彼此见面的机会,她真的是越来越喜欢和倾华相处了。 「倾华!」像活泼百灵鸟那样冲进内殿,果然看见他在书桌前静坐。 倾华抬头,对可爱的小公主微笑一下,自从那天之后,只有看见这个无忧无虑的单纯小姑娘,他心中的防线才会得到片刻的松懈。 「你前天讲解的那几首诗词我都会背了。」木凯灵兴奋地扬着手中的《新宇词》。 「是吗?不错啊。」看了看木凯灵开朗的小脸,倾华忍不住问:「你那么喜欢新宇的文化不会遭人非议吗?」 「嗯,说一点闲言闲语的人总难免有,可是只要有哥哥支持,那就谁都不用怕啦。」一提起斯捷特,小公主总是一脸崇拜和喜悦。 「你们的感情真好。」以前几位皇兄还在的时候,除了同母所生的长皇兄会对自己友好一点以外,其余的也是比陌生人好一点而已,从来都没有像木凯灵对斯捷特那种自然而然留露出的亲情和信任。 闻言,木凯灵频频点头说道:「哥哥真的对我很好,他和我的母妃都是被父王俘虏来的女人,早早就离开了人世,一直都是哥哥在照顾我。」 「你们不是一母所生?」 「不是。哥哥的母妃是从前一个叫做温林斯俟的小国公主,哥哥那头很漂亮的银发就是来自她的遗传。」木凯灵微微叹了一口气说:「由于我们的母亲是父王的『战利品』,所以从小父王和其他的孩子都看不起我们,哥哥也是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呢。」一向无忧的百灵鸟竟然也出现了些微感叹。 虽仅是寥寥数语,但同样生于皇家的倾华却能明白木凯灵那『好不容易』其中所包含的深刻意义。 「果然艰难的条件是能够锻链一个人。」 每次一提起斯捷特,倾华总会忍不住拿他与自己和几位兄长的过往相比较。 「倾华,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 「咦,这是什么?」木凯灵这才注意到放在案条上一本长长的绣金字,红漆面小书。 「这是金刚经。」 「哇,倾华,你还读佛经啊?」木凯灵蓦的睁大一双杏眼。 「我小时候曾经跟一位大师修行过一段日子。」可惜自己始终是凡尘中人,未能做到师傅所说的『淡然处之』。 被木凯灵这么一问,倾华才想起自己为什么会把经书重新阅读,无非就是为了说服自己目前所承受的都是人生的试炼,正如经文所说:『一切如梦幻泡影』,无须在意,因为在意只会徒增自己的羞辱和痛苦。 每次烈王驾临,他都有一种恨不能立即死去的羞愤,身体上的伤痛还能忍耐,可是来自心灵的煎熬和冲击却是不易平复的,从小培养的自尊和自傲都在一夜之间被撕碎了。激愤时,甚至会后悔那天面对姐姐的恳求时,没有一意孤行地『自私』到底。 说忍辱负重,其实也不过是苟且偷生的借口罢了吧。 为了不让自己崩溃,倾华不断地回忆起师傅曾说过的话,迫使自己寻求一份心灵上的恬静。 木凯灵见倾华一直没有再说话,转头看向他,他脸上的凝重让她不敢轻易打断,仿佛一惊动就会成为一种亵渎。 「倾华真的好美啊。」木凯灵情不自禁的脱口说出心中的赞叹。 顿时,倾华这才从自己思绪游走中清醒过来。 「抱歉,我走神了,你刚才说什么?」 脱口而出的失态话,哪里好意思再说一遍啊。木凯灵红着俏脸,顾左右而言:「没有啦,我只是突然想起奇那的一个传说。」 「什么传说?」为了摆脱自己无益的苦恼,倾华故意专注地顺应话题追问。 从小香囊中掏出一朵粉红色干花,认真地说:「这种花很漂亮吧。」 倾华看了一眼,果然与他从前所见过的花卉都不一样,不仅形状奇特,即使已经成为了干花,颜色也依然红得很鲜艳。 「奇那语它叫『莫里特』,也就是中原『并蒂莲』的意思,它和另一种蓝得近乎绿,形状与它一模一样的花一并得了这个称呼,分开来的这叫『莫里理』,另外的那种叫『里里特』。」 「这种花有毒吧?」 「你真厉害,莫里理确实是含有巨毒,你怎么看出来的?」 倾华失笑,带点苦涩:「过分美丽的东西部携有毒性。」 「是吗?」没有听出言外之意,木凯灵继续一心一意地解释:「有毒的是莫里理,里里特却是绝品的解毒药,相传在我们前好几代,我们奇那国的一位公主爱上了一个平民,皇室当然不允许这种婚姻,公主以死抗争,吞下了红色毒花,平民青年为了救活心爱的人,花了十年的时间,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一株里里特让公主复活。」 「那这种花其实毒不死人吧?」否则哪儿有服毒十年仍能存活的事情。 「也可以这样说吧,可是吃了莫里理的人会完全像死了一样,如果没有找到里里特来解毒,从根本意义上说来就是已经死了。」 「你的意思是里里特已经很难寻到了?」 木凯灵点头:「是啊,里里特是非常稀有的,现在大概在奇那故土最北边的黑莫瓦特山才能寻到吧,很多人都说或许已经没有了,可是依我看,里里特依然是存在的。」 「你为什么会那么肯定?」 「因为它和莫里理是一对,并称为『并蒂莲』嘛,我相信只要还有莫里理,那么里里特也一定不会灭绝,它之所以那么难寻或许是为了考验人心也不一定。」木凯灵自信的挥动着小拳头。 看着木凯灵一脸的认真虔诚,倾华也不由自主的微笑起来,这个丫头怎么会没有一般公主特有的高傲任性,反而是一派的天真烂漫,真挚地相信着美好的事物,那个烈王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女儿来呢?怕是那个斯捷特的「功劳」吧? 见倾华露出动人的笑容,小公主也甜甜的笑起来,红着脸轻声说道:「爱情总会让人无所畏惧啊。」 没有发觉身边的小姑娘正在默默地传递情意,倾华还欲说些什么,却教一阵脚步声打断了所有的愉悦。 「倾儿,你今天的心情好吗?哈哈哈……」烈王跨个大步进入,原想趁着心情好逗一逗「冷美人」,却不料入门后看见还有一个人在室内,仔细一看才分辨出那是自己其中的一个女儿:「怎么你也在这里?」 木凯灵见是父王,立即从座位上站起来请安:「木凯灵见过父王,我是来向倾华请教学问的。」 烈王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就又摆出一副慈爱的样子对她摆摆手说:「行了,你先回去吧,父王有事找新宇倾华。」 「是。」虽然隐约感觉到事情好像有异,可木凯灵也不敢再多言,行了个礼后便匆匆离去,没有发现倾华瞬间变得异常苍白的脸色。 等女儿一离开,烈王就邪笑着转过身来:「倾儿,只三天不见,本王却想你想得紧啊。」这个人儿带给他的感觉与新宇倩歌完全不一样,第一次的那个晚上,想必他姐姐给他晓谕了利弊关系,他没有作出很大的反抗,甚至可以说是根本没有反抗,但是冷得可以。 没有露出过一个笑容,也没有喊出一声疼,就这样硬生生的承受了第一次的「折磨」,这种态度就是不肯认输,还没有屈服于他的表现,这样一来,游戏就不会轻易的结束,还有待发掘的余地。 更让他感到有趣的是,在这个年仅十五、六岁的少年眼中,他找不到其它宠姬、娈童带有的献媚或惊慌,正因如此,他愿意对他付出怜惜和疼爱,直至他所有的特别之处都消失为止。 如果可以,倾华真的希望木凯灵不要离去,难得好转的心情一下子被撕得粉碎,噩梦又再度袭来,烈王来「探望」的原因只会有一个。 转身背对烈王坐下,无视这样的举动会不会触怒来人,只因此刻的心情恶劣到了极点。 想当然尔,烈王没有生气,当一个人想达到目的的时候,耐心和脾气便会变得比以前有修养;跟着,烈王向前跨上了一大步,用粗壮的手臂把倾华完全锁在怀抱里,在他耳边说:「适当的闹脾气是一种情调,可是一旦太过分了,后果是会不堪设想的喔。」 优美的唇角弯起弧度,轻蔑地一笑,他才不在乎什么后果,已经落得这步田地的人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如果不是为了姐姐,他根本就不会给他「羞辱」的机会。 「你还是坚持不发一语足不是?那就没有必要浪费时间了,既然我们无法用言语来沟通,那就来做好了。」没有像上次那样把他抱到寝室里去,烈王一把将倾华推倒就宽衣解带了起来 知道烈王会在过程中用种种折磨人的方法来企图降伏他,倾华死命的咬住自己的下唇,决意用最大的意志力来守护自己的意识,绝对不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粗糙火热的大掌摸上了充满弹性的肌肤。促使着欲火更加炽热的熊熊燃烧,此刻烈王几乎都忘了要征服身下的人儿,开始专心一致的满足起自己来,或许,才是倾华真正令烈王迷恋不已的原因吧。 第三章 木凯灵在回自己寝宫的路上,突然看见斯捷特往前方走过来。 「哥哥!」 「怎么,今天又到倾华那里学诗文啊?」疼爱地揉揉妹妹的头:「我还正想去监督你呢。」 这件事已经成为接近倾华的借口了,有时候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想接近他?但就是不受控制的会想这样做。 「今天和倾华谈得好开心呢,如果不是父王来了,我还舍不得离开呢。」木凯灵遗憾地翘起小嘴。 斯捷特闻言,皱起两道浓眉:「父王去找倾华?」原本前些日子要倾华从英王府搬回皇宫镶悦殿中居住,已经教他颇感不解,但这仍能用是倩歌王妃的要求来解释,可现在父王却亲自去找新宇倾华,事情恐怕不是那么简单了。 「父王是一个人去的,还是像平时那样带着大帮随从?」 回想了一下,木凯灵肯定的道:「只有父王一个人。」抬起困惑的小脸,在望见兄长凝重的脸色后,木凯灵不解的问:「怎么了,哥哥?」 「没有什么,随口问问而已,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吧,否则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将来就没人要啦。」松缓了表情,斯捷特用打哈哈的方式去敷衍单纯的妹子。 「哥,你真讨厌!」斯捷特无义意的对白,一不小心触动了木凯灵的内心秘密,笑骂了一句,就满脸通红地跑走了。 目送着妹妹的背影远去,斯捷特的表情重新恢复了凝重。他早已经有过女人了,也知道父王有宠幸娈童的爱好,而自己对这种事情也并不十分拘泥,可一旦父王的那个「娈童」是倾华的话,就意外地让他感到非常的不快! 真的会是这样吗? 与其在心底嘀咕,不如亲眼验证。 斯捷特做事向来利落,下定了决心后,继续往镶悦殿走去 「殿下,斯捷特殿下,烈王陛下吩咐过谁都不能进去打搅……」 面对宫廷侍从的阻止,斯捷特只是用冷傲的眼神一瞪,就让对方主动消音了。 「我是什么身份的人,你应该很清楚,对吧?」挑起唇角冷冷一笑,拍了拍对方吓得青白的脸,斯捷特便径直往内殿里走去。 一把挥开想要拦截的内殿侍卫,进入镶悦殿内的斯捷特,清楚地看见了在倾华身上喘着粗气的父王。 外人的闯入也理所当然地惊动了殿内的人,烈王原要勃然大怒,却在看见来人是最得力的儿子兼亲信之后,才缓和了情绪:「斯捷特,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斯捷特没有马上回答烈王的问题,此刻他的目光全胶着在倾华身上,倾华也只在看见斯捷特的瞬间,脸上闪过一丝狼狈和耻辱,很快便恢复了平日的镇定,把脱落到手肘处的月白华裳拉好,掩盖住一身的红红紫紫。 虽然来之前已经猜到了大约是这样的场面,可是亲眼目睹的强大冲击还是让斯捷特失措了,因为倾华现下的情色模样,对他而言实在是太刺激了!身体的自然反应是最为诚实的,只消一瞬,斯捷特便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在意倾华的真实原因,这个新宇的败亡皇子,早已经挑起了自己对他的兴趣。 略一低头,斯捷特让自己急速的冷静下来,目前还不能露任何异端,他需要理出一个方案来解决这件事情。 不等父王再次发问,斯捷特含笑抬头:「很抱歉打搅了父王,只是关于暗中查得蒙得利尔王叔密谋篡位的事情,儿臣已经掌握了大致的情况和应对的方针,想第一时间让父王知道。」 烈王没有发觉斯捷特瞬息万变的心理活动,听他这样一说,点头道:「行了,这件事情就全权交给你去办了,你的办事能力我放心得很。」如今专心于享乐的他不想多花心思去考虑烦人的事情,反正这个儿子每次都会将事情处理得让他很满意。 「既然父王如此相信儿臣,那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得到这样的应许,斯捷特顺势退出,临行前,深深扫视了一眼端坐在一旁毫无表情的新宇倾华,脸色是这么的苍白,神情是那么的倔强。 *** 秋天在无声无息中来临,烈王照例带着一批王公大臣到北方故土进行狩猎活动, 把京都的事务都交给了留守的斯捷特,让宫里许多人同时都松了一口气。 一大清早,木凯灵在御花园里摘了一些清香扑鼻的兰花,高高兴兴地去找倾华,在花园的转角处意外地看见一个紫色人影闪过。 「那会是谁啊?看那打扮不像是宫女。」突然在脑袋中忆起一个人:「难道是倩歌王妃,记得她最爱穿紫色的衣服了。」 木凯灵是喜欢倾华的,但不得不承认自己无法「爱屋及乌」地喜欢他的姐姐新宇倩歌,那个与自己年龄相差无几的旧皇朝公主,在她面前总是一副高傲、难以亲近的模样,让她无法产生好感;相比之下,与倾华相处时,总会令人产生一种沐浴在清新和风中的舒泰感受。 「那样急匆匆的,她是要去找谁啊?」随意想想,并不太钻牛角尖,毕竟对于木凯灵来说,去找倾华才是最最重要的事情。 看着手中美丽的兰花,木凯灵傻气地笑起来,说了一句:「今天一定要说。」就红着小脸继续向目的地前进。 同一时间,倩歌也是在赴约,一个近个把月来让她神魂颠倒的约会。 「斯捷特殿下。」进门果然看见正在批阅奏章的心上人。 斯捷特看了她一眼,轻笑道:「这么一大清早的,你还真不怕让人发现。」 「是你当初说,根本没有什么好害怕的,无论是怎么样的事情你总会有办法的呀。」一开始,高大英俊的奇那王子向她暗示倾慕的时候,她是有所顾忌的,但是枯竭已久的少女心,到底还是敌不过爱情的召唤,终于甘冒莫大的危险投入对方的怀抱。 理智上她提醒自己,斯捷特和烈王一样都是毁灭家国的仇人,可惜的是,女人一旦爱上了,从来就是缺少理智的。投入斯捷特坚实火热的怀抱,是倩歌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幸福,但是她并不知道搂着她的人,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张与她神似的面容。 斯捷特之所以接近新宇倩歌,并不是为了什么情爱又或者是单纯的出于欲望,只不过是想确定某些事情罢了,毕竟倾华的容貌很容易让人迷惑,如果单单是美色的问题,他就不会推行他接下来的计画,他要判断自己对他的「着迷」到底是到了怎么样的程度。他只想寻求一些证明,让自己将来后悔的机率降到最低,而倩歌公主无疑是一个最合适不过的实验品。 如今,经过一个多月以来的接触,答案已经出来了,新宇倾华给他的感觉,真的不是一张美丽的脸孔就能替代的。那天他虽然竭力地装出平静,可是自己很清楚,对父王的妒忌仍在胸口处熊熊燃烧着,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那么在乎倾华了。 「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啊?」过久的沉默让倩歌禁不住开口问。 「没有什么,我只是突然发现情意总是在默默中传递的,无须过多的言语。」斯捷特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的感受吐露,同时又能让倩歌误以为是。 倩歌妩媚一笑:「想不到征战沙场的你也有这样的浪漫情怀。」 「其实我是个多情且固执的人。」梢顿,斯捷特突然问:「然而与我相反,你的那个弟弟怎么小小年纪就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 提起倾华,倩歌心里多少也有点刺痛,幽幽道:「他小时候曾经跟一个高僧修行过。」 斯捷特眉毛一挑,问:「怎么,他志愿出家?」 「那倒不是,因为皇弟是幺儿,所以父皇和母后就特别溺爱,可偏偏他的身体又不好,总是病病弱弱的,五岁那年还生了一场大病,几乎要把性命给断送了,恰巧这个时候云浮寺的主持幻空大师对父皇说:『小皇子的身体原无大碍,只是爱之适而害之的缘故,将他交给老衲五年,保证能有好转。『无计可施的情况下,父皇和母后同意了让皇弟跟着幻空大师在云浮寺中学习佛理五年,当他十岁回到皇宫时,就是那么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了,变得喜欢静静的看书,幼年的娇纵全部荡然无存,身体也健康了许多。」 「原来如此。」难怪那小家伙比平常人多了一股气质,偏偏他就是迷恋上他那平静祥和的样子,更欣赏他祥和中蕴存着的「刚」。 仅管本性恬淡,但可以肯定的足,新宇倾华绝对不会是适合出家的人,从相遇的那天开始,他就感受到他身上强烈的「情」,尔后所发生的事情也证明了他所猜非虚;对有辱父母的话深恶痛绝,为了亲姐的安危宁愿忍受屈辱,这真不像是一个生于帝王家的皇子会有的情感,就像他的经验教训,「王子」这一称谓使他从小就懂得这类身份的人,感情越淡薄对自己来说越容易处于不败之位,而倾华这种种的「不同寻常」吸引了他关注的视线,如果成为能使他付出「情」的对象,想必一定别有一番滋味。 搂紧怀中人,斯捷特别有意味的在倩歌耳边柔声道:「说服你弟弟侍侯我父王,你不心痛吗?」以倾华的性格根本不可能会乖乖就范,因此他轻而易举就想象到这一定是来源于他好姐姐的助力,至于忍耐的原因他也同样的相当清楚。 像瞬间被泼了一盆凉水,倩歌怕冷似的瑟缩了一下,希望倾华能够活下去是真心的,可不能说没有为自己着想的成分,甚至看着倾华夺去了烈王的宠爱,即使有松了一口气的好处,却仍然挡不住女性天生的自尊心被损害而产生的嫉妒;从小就被誉为绝色公主的自己竟然输给了幼弟的魅力!对于当初父母强烈的希望倾华活下去,另一方面却毫不留情的要求自己殉国,两相比较之下,内心的扭曲自然造就了对幼弟倾华潜藏的幽暗恨意。 「我怎么可能不难过,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也是为了他好呀。」勉强一笑,情歌敷衍地答过。 「那你现在对我好也是基于这种心态罗?」斯捷特倍感好笑地问。 闻言,倩歌急转过身来解释:「你不一样,即使知道自己或许不应该倾心于你,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我对你是真心的。」她已经彻底考虑过了,斯捷特将来一定会是一国之主,她如果能紧紧地捉住他的心,诞下将来的皇位继承人,那么不就等于将新宇的血统保留在奇那的皇族之中了吗?这样一来,到了黄泉地下也好交代自己失身于敌人的事实。 对于她急切的表白,斯捷特仅报以一笑,她所想的事情与他的追求风马牛不相及,看着她那张美丽的娇颜,他眼前出现的却是那一张与之相似,却淡漠、清雅的脸孔,如今已经掌握了一切情况,他有十足的把握能得到他所渴望的东西,绝不让父王再染指。 每每想起那天看到的情景,斯捷特心里就会产生一种急切的渴盼,想要拥有,想要独占!这种心情连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 室内香烟袅袅,透露着闲雅的气氛;自从烈王去秋猎后,木凯灵几乎天天都来倾华这里报到,反观斯捷特,自从那天目睹烈王与倾华的事情之后,就没有再来过,与过往的连连「拜访」成了鲜明的对比。 「难道是因此看不起自己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连倾华自己都不免觉得可笑,沦落到这个份上仍要计较自己的体面吗? 「真感谢你指导了我这么久。」 「这不算什么,公主就别太客气了。」对于这件现今生活中唯一有点意思的点缀,倾华想,也许他才是应该表示感激的那一个。 「我最近写了一首词,拙劣得很,想请你指点一下,还有,你就别叫我公主了,听了怪别扭的,叫我灵儿吧,我母亲生前是这样叫我的。」红着俏脸讲完,木凯灵掏出一张折叠得干净整齐的纸盏来。 倾华接过,认真地阅读起来。 「君似夭上明月,妾如暗夜星云, 星点点,月圆圆,岁岁捆守到万年。」 倾华是何等的聪明人儿,这首明显的情词,让他明白了小公主想要表达的心意,从来没有遇过的情况令他措手不及。 可想而知,请教指只是籍口,木凯灵原本就是想透过这一首词向倾华传递她的心事,倾华的表情让她了解到他确实感受到了。她拿出一早准备好的兰花。 「倾华,我喜欢你,非常的喜欢呢,我从来没有那么喜欢过一个人。」即使连一向疼爱我的哥哥都无法替代你的存在,这真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呢。 微感诧异的看着木凯灵,突然想起当年要求一直跟师傅修行,不想回皇宫时,幻空大师曾说过的话:「出家可不是你这个年纪能够轻易决定的事情,孩子,你太过注重于『情』将来难免情孽缠身,不是能够跳脱红尘之人。」 「情孽缠身?那是坏事吗?」年幼的倾华不解的问。 「呵呵,凡事讲求因果,幸与不幸只是取决于你自己的看法而已。」 母后也曾说过:「将来母后一定要给你找个能与你匹配的女子为妃。」 能与我匹配的女子?那是个怎么样的人儿呢? 自从新宇灭亡,这些事情一下子变得离他好远好远,更别提如今他还没有尝试过何谓爱情,就已经身陷于别人罪恶的欲望当中,爱情、姻缘,这些字眼似乎注定了与今生无缘。 当下,眼前这个向自己表明心意、纯洁的女孩,知不知道她所倾慕的人竟然是她父亲的娈童? 哈哈哈,这太让人感到可笑了。 「倾华……」 看着倾华竟然莫名其妙地笑起来,笑中还蕴涵着无尽的悲凉与自嘲,木凯灵原本充满期待的甜蜜心情一下子飞到了九霄云外。 「是我的举动太冒失了吗?我知道你的国家和亲人都是因为我们奇那族才……可是、可是我……」迟钝地想起横跨在彼此之问的鸿沟,木凯灵急切的解释起来。 见状,倾华摆摆手,止住木凯灵欲说出口的下文。 「不仅仅只是如此,其中还有你不了解的事情,你认为一个亡国皇子仍能养尊处优地留在过往的宫殿中生活,是因为什么?」语气并不激动,倾华只是带着似有若无的哀戚,淡淡地诉说。 面对这个提问,木凯灵茫然了。 倾华也像是预知了她的反应,闭上双眼狠心扔给她一个晴天霹雳:「只不过就像其它战败国的公主一样,沦为禁脔罢了。」 弄懂了话中的含义,手中花朵随之震落在地,木凯灵不知所措的看着面前的倾华,不敢相信他口中传达的事实。 父王竟然对倾华……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心里狂喊着,不愿意承认,直觉和理智却告诉她倾华所说的是千真万确的真实。 「……对不起。」无措的公主低声嗫嚅。 突如其来的冲击使木凯灵无法面对眼前人。 看着离去的背影,倾华久久没有收回视线,直至注意到躺在地上白中带红的兰花。 纯白中带着刺眼的血红,毁去原应拥有的清洁,化为凄艳。 秋风吹送,也吹散了花儿,片片飞花落尽,映照入倾华落寞的眼中 时至今日才真正明白,对于新宇的倾华皇子来说,新宇覆灭的不仅是皇朝的荣光、祖宗的基业,就连一个人最基本的人生轨迹也都跟着毁灭掉了。 爱情,注定与他无缘了。 *** 夜,中秋圆月悄悄地爬上了树影的梢头。 一整天独自呆在房里的倾华,在听到敲门声时,直觉以为来人是小公主木凯灵。 回想起今天早上的事情,未免后悔自己对她过于残酷,何必让那个单纯的女孩知道真相呢?仅以礼貌婉拒不就好了吗? 内疚的心情促使他摆出和颜悦色的样子打开了房门。 「是你?有什么事吗?」一看见来人,就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一次的尴尬的「会面」,心情直线滑落谷底,连带声音也冷漠了起来。 「怎么?似乎很不欢迎的样子。」斯捷特耸肩,笑着径直入内。 倾华转身看向斯捷特,过分的随便让他拧眉。 「我有理由要欢迎你吗?到底有什么事?」恶劣的心境使得语气也跟着浮躁起来。 「你似乎心情不好的样子。」大刺刺地坐在檀香圆桌旁,斯捷特注意到了此刻的气氛不同往常。 「自从你们来了以后,我的心情就一直很差。」 「是吗?那我今晚还真是来对了。」微笑地点头,看来找到进入话题的岔子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自从新宇被奇那攻陷以来,心情就很糟糕吗?我今晚夜访就是为了提供一个让皇子殿下你心情转奸的良策。」 还是听不懂他说的话,看来,今天木凯灵出乎意料之外的表白让自己勾起了太多伤感,以至情绪混乱。 没有再说话,仅用眼神表示困惑。 「作为新宇皇子,你一定很想复国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听到这句话,倾华突然感到不安,仿佛眼前人想引导他从事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而他又不能拒绝一样;毕竟对于立场相对立的他们来而言,新宇的兴亡实在是个敏感的话题。 不再拐弯抹角,斯捷特识趣地说出直射入倾华内心的话语:「我可以助你复国。」 简简单单的七个字,却引起倾华有生以来最大的反应,白皙的脸涨红,瞪着不敢相信的眼睛,一动也不动地凝视着对方,好像在审视一只来自地狱的妖魔;就算他说明天将是世界末日都不会让他那么震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红晕渐褪,缓缓地开口道:「这真是我有生以来听到最没趣的笑话了,斯捷特殿下简直没有一丝一毫的幽默天赋啊。」 「你要是喝醉了请到别人宫里开玩笑。」冷淡地说完,倾华摆出一副送客的姿态。 「别忙着赶我走,这其中当然是有交换条件的,毕竟天下从来都没有完全免费的晚餐,是不?」 闻言,倾华的眼神立即升起戒备,斯捷特只觉得这样的他真是太可爱了,杏眼圆瞪,就像是一只准备进入战斗状态的小猫咪。 「我有意与你立一个契约,我助你复国,恢复新宇的国号,扶助你成为新宇的新主,而我则是你的咨国大元帅,当然,另外还有一点……」话音消失在倾华耳边,斯捷特把约定的关键句用最近的距离,最清晰的传达方式传送到对方脑海里。 倾华的脸再次涨红,下意识地拉开两人的距离,抬头怒瞪那张得意的俊脸。 「怎么样?这对你来说真是再划算不过的交易了。」 竭力使自己冷静,倾华这才理出清晰的思绪,看着对方的眼睛道:「这样做,你不觉得亏大了吗?好不容易夺来的江山又拱手还给旧主,你不认为这很荒诞无稽?我真是没料到自己竟有如此惊人的魅力啊。」 「你不是曾说过『从来没有一个皇朝会千秋万代』的话吗?对这话,我可以说是深表认同,又,我这个人很实际也很自我,我从不考虑以后会怎么样,反而是能到手的实际利益会吸引我哦。」一派无懈可击的安闲。 「呵呵,让我当傀儡皇帝来讨好我?你的点子真是新颖啊。」想到斯捷特怀着玩游戏的心态来设计这一切,倾华的心难免再次忿忿起来。 「当然不,我这样做的目的不是要控制你,而是建立在我们二人「同乐」的基础上。」 「理由?」真搞不懂这个家伙脑袋里到底装着些什么? 「理由?刚才我不是在你耳边倾诉过了吗?最大的理由就是那个啊,是你驱使我这样做的。」一向都很坦率的斯捷特,从来就不对自己说谎,反而会堂而皇之地承认自己的欲望。 不自觉地,脸又红了三分,分不清是因为斯捷特的恬不知耻,还是出于自己的愤怒。 冷笑,倾华很认真的说:「可是,斯捷特殿下,即使你不提出要和我交易,想得到我也是易如反掌,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 「因为遇到有巨大价值的鱼,如果不下贵重的诱饵,它是不会上钩的,试问如果我不抛出那么大的筹码,想必你是宁愿一死,也不愿意就范吧。」 倾华不得不承认斯捷特所说的话。 虽然仍然对他的「荒谬主意」抱持疑惑,可他今晚来访的目的已是明白了。 「你不用现在就下决定,三天后的同一时间,我在自己的寝宫等着你,如果你有兴趣与我携手合作,就来相会吧。」此行目的已达到,干净利落地搁下收场语,斯捷特潇洒地退场,临行前还心情大好的挥手道别,他相信新宇倾华一定不会让他失望的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早上才让木凯灵扰乱心绪,晚上斯捷特又丢给他一个更大的炸弹,然而,弄乱平静湖面的人已经离去了,倾华的内心却不是轻易能平复下来的。 不可否认,斯捷特抛出的条件对任何一个亡国皇子都具有致命的吸引力,可惜的是,他是新宇倾华,就他个人来说,他并不执着于政权。之所以能够忍耐烈王带给他的羞辱,大部分还是因为顾虑姐姐倩歌的安危,内心中的复国欲望并没有外人所估计的热衷。只是,父皇的寄望,姓氏的责任,使他不能不因循着固有的轨迹,向有可能的方向伸延前进。 「师傅,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完全脱离凡俗吧,到头来,仍旧是俗人一个。身陷入世俗的争斗之中不能脱身。」 必须冷静的分析利弊,如果接受斯捷特的条件,自己所要付出的无非就是身体,要继续忍辱去换取新宇的未来吗?斯捷特允诺的新宇究竟又有多少未来可言呢?最让他不解和犹豫的是,斯捷特真的认为为了得到他而放弃建立新王朝,舍弃称王的权利是值得的吗? 对己方过于「有利」的情况反而令人迟疑不决。 烦恼间,无意中瞥见放置在书案上的《金刚经》。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这一句经中的精粹,闪电般在脑海中窜过。 何必顾忌?与其固守现有的状况,不如藉此迈出一步,这或许是上天编定的机遇也说不定。 该如何做,心里已有定论。 第四章 是夜,无论是对新宇倾华,还是对斯捷特,这都注定是一个特别的夜晚。 秋夜的风凉沁如水,巍峨宫阙中耸立的树影就像巨大的布幕,在夜空中枝枝哑哑的蔓延偶然一只乌鸦「哑哑」地飞过,为原本雄伟的背景抹上一层凄苍。 宫闱夜景是倾华再熟悉不过的,只是今夜,刻印在脑袋的印象却比往日更加地深刻、清晰。 正在倚栏远眺的斯捷特在听到动静的时候,唇角泛起了一抹不经意的微笑,他甚至不用回头看也知道,绝对是他,那一种始终吸引着他的清幽气息早巳传人了鼻端。 「看来你是有意履行契约。」依然没有转身,声音噙笑。 「斯捷特殿下开出了如此有利于新宇的条件,作为新宇的皇子,我有可能会拒绝吗?」淡淡清亮的语声,含着对双方的讥讽。 「而身为『倾华』这个个体,你却是不情愿的。」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斯捷特终于转过头来与倾华四目相对,映入眼帘的是一如既往的秀绝。 纵然心里已因这句话为之一惊,但清雅的脸上仍旧波澜不兴。 「这个并不重要。」 斯捷特含笑起身,走向倾华:「怎么会不重要?我想得到的是新宇倾华,而非新宇皇子啊。」 无法否认,面对这步步逼近的高大身影,倾华内心难免紧张,仅能尽最大的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不让对方从肢体语言上探听出他的内心世界。 「这之间没有区别。」 「有没有区别,你比我更清楚,欺骗自己是最无聊的事情,又或者你只是在嘴硬?没有关系,越带难度的事情我会干得越起劲,我相信只要我坚持不懈地努力,总有一天,连新宇倾华也变得心甘情愿的。」 过于自信的话原应引起倾华的不悦,偏偏此刻他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跟斯捷特计较,毕竟已经抱定决心去接受未来的一切可能,就不须去考虑将来会发生的情况了。 「敢情今夜斯捷特殿下是请我过来废话的?」倦于再继续没有意义的话题,倾华故意语带不耐。 「原来佳人比我更着急想度春宵,真是令我受宠若惊啊。」顺应话语将渴望已久的人儿拥进怀中,毫不意外的感觉到因紧张而产生的僵硬。 轻吻了柔软的耳垂一下,语声略带沙哑地轻道:「今晚以后,总不见得还要叫我斯捷特殿下了吧?」 何以见得?付出了躯体并不代表也给予承诺。 倾华在心里暗道,没有将其宣之于口。 在柔软的丝缎华床中躺下的同时,倾华深吸了一口气,轻闭眼睑。 如果可以,请让我的意识彻底脱离这身体吧。 轻轻覆上那张泛着樱色光泽的唇,斯捷特像品味绝世珍酿那样没有一丝一毫的猴急,慢悠悠的享受个中绝顶的美妙滋味。 樱口醉人,比想象中的还要甜美。 浅尝渐渐转变为深浓的索取,让舒畅的快感袭遍全身的感官,全心投入。 无法继续忍耐的轻解罗裳,露出少年白皙、纤细的躯体,每一分、每一寸都宛如上天的艺术品。 微凉柔滑的肌肤,刺激着触觉,沁透人心。 俯下身,轻烙上属于自己的烙印。 倾华、倾华、倾华,到手的你比梦想中加倍的让人倾倒。 只与两人有过这样赤裸裸的情欲接触,带给倾华的竟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在斯捷特怀中,感受不到来自烈王那种纯粹的欲望,恶意的侵略;每次让烈于侵占都只会令他厌恶、恶心,欲呕欲绝。 可是此刻,倾华却在斯捷特的欲望中,感受到了来自于心灵的爱怜,轻柔的、包容的、令人迷惑的…… 过程中,没有以往撕裂般的痛楚,温柔且带小心的呵护,让能在烈王给予的巨痛之下仍然默不作声的倔强少年泛起轻微的喘息。 好热……好热…… 全身的感觉都集中在最敏感的一点。 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体会到,生理反应所带来的快感滋味,并不是能由意志去掌控的。 突涌而上的解脱感,令倾华顿时陷入一片虚脱当中。 美丽的眼眸浮现困惑。 适在此时,温柔的话语响于耳畔,饱含着满足的余韵:「倾华,你是值得的……」 这就是答案? 耗尽心力的倾华,已无法再组织思维去思考,现在的他,只想好好地沉溺在梦乡。 *** 同坐在宫苑凉亭中的姐弟俩人,都有了不能向对方宣之于口的秘密,其中的不能却有着不同的意义,倾华没有将斯捷特的契约告诉倩歌,是因为不想让她有多余的担忧,更不希望她知道自己与斯捷特之间所发生的暧昧。 而且,复兴新宇大业这种事情,原应由身为男儿的他去担当,姐姐是一介柔弱女流,怎好再让她操心。这是当日与斯捷特交换条件时所思及的。 相对之下,倩歌不想把目前的情况与弟弟相议,多半是为了私情。如今她已经下定决心跟随斯捷特,等他将来登上奇那的王位,自己便会顺理成章的成为王妃,为他生下下一任继承人,这样新宇皇族的血缘也可重新渗入统治阶层,爱情、名利同时双收,无疑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早在三个月前,她就收到了密报,在南方隐伏的新宇旧部,已经成功地救回皇太子新宁高豪,正在极力抢救他的伤势,希望她能够和小殿下一起里应外合,找寻良机起事反扑。 如果没有与斯捷特发生关系,她是会按照原定计划去进行的,可是当下一颗芳心全都系在了奇那王子身上,她便不乐意实行这一部署,只对密探宣称时机未到,一延再延,甚至连长皇兄的事都没有告诉倾华。 「姐姐还好吧?」俄顷,倾华只能说出这种没有意思的话。 「有什么好不好的,还不是这样,反正已经可以感受到『冷宫寂寂』的滋味了,如果不是还有你牵着大王的心,恐怕……」惊觉自己口吻中带上了怨气,倩歌适时止了话尾;由于烈王回宫后,难得能和斯捷特面上一面,以致倩歌开始变得心浮气躁。 「……」被姐姐这样一说,倾华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倩歌醒悟到自己在言语上伤害了弟弟的自尊,警惕地顾看了「侍奉」在凉亭外的一众仆人,在倾华耳边小声而急切的解释:「皇姐没有别的意思,不受宠还能让我少受折磨,只是难为了你……」 倾华摆摆手,示意她不用解释:「既成事实,你不必挂怀。」 两个人重新沉默下来,只是静静对坐。 偏偏,这片刻的安宁老天爷都不乐意赐与,杯里的茶都还没有暍完,就迎面跑来一个士兵在亭外报:「大王宣召新宇皇子即到香室殿。」 嘲讽似的对姐姐一笑,倾华能够做的只是起身离去。 看着弟弟那渐渐显得修长飘逸的身躯,倩歌在欣羡的同时,也弄不明白为什么烈王会喜欢他一介男儿,而无视自己这等美貌女子。 走过逶迤曲折的宫廊,只要穿过花木扶疏的庭院,迈上九重石阶,就会到达玲珑奇巧的香室殿;这儿曾经是父皇吟诗作对的地方,面对池馆水榭,他总能诗兴大发。如今这一切看在倾华眼里,只能是一派「物是人非,事事休」的伤感。 「相逢不尽平生事,多情何须叹途穷。」 幽幽的声音婉约入耳,倾华抬头发现木凯灵站在倚栏树影之下,看见他之后,快步向前走过来。 「我有些话要跟倾华殿下说。」木凯灵对倾华身后的卫兵说。 略一迟疑,卫兵道:「那请公主不要耽误太多的时间。」 「我知道了,只两句话。」打发士兵回避到远处,木凯灵才把目光栘到倾华身上,倾华这也才发现到,向来,无忧无虑的百灵鸟一下子像老成了十岁,眸光中透露着淡淡的忧郁。 心里难免升起一股内疚,由于斯捷特的突然闯入,近日来,倾华几乎完全忘记了木凯灵当日的表白,还有自己给予的无情一击。 尴尬在默然的空气中弥漫游走,倾华根本无法言语。 木凯灵率先打破了沉默:「那天我做了一件很冒失的事情,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抬起清灵的眸子,迅速看了倾华一眼,又复低头:「虽然帮不了你的忙,可我不会再让你困扰了,只是有一样东西想送给你,希望你不要嫌弃。」从华美的衣服中掏出一个橙黄色的香荷包,上面用丝线绣着一对「莫里特」,两朵花的色彩相映鲜丽,美艳夺目,精致的程度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心血之作。 「这……」倾华无措,这兄妹俩总是会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请你收下吧。」恳求的眼眸中噙着泪光。如何能拒绝这样的请求?倾华只得接过了荷包。 而后,木凯灵露出了动人的笑脸,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谢谢你,我以后还能去向你请教诗词吗?」 「当然可以。」倾华以一笑回报,如果她不是奇那的公主、烈王的女儿,如果新宇没有被奇那灭亡,如果自己没有成为……自己会接受她的心意吗? 可惜答案是无解 「如果」这个词,从一开始就只是一种虚无…… *** 秋夜总是来得特别快,就在夜幕完全笼罩的时分,倾华终于能够在烈王那里得到解放,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的寝宫镶悦殿。 「你们都下去休息吧。」 「是。」打发走那些名为侍侯,实为监视的宫人,倾华推开了寝房的门。 冷不防从后方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倾华的心一下子紧缩了起来。 是谁? 熟悉的声音吹入耳际:「不用惊慌,小倾倾,是我。」 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多日不见的斯捷特,自从烈王回来之后,斯捷特都是利用晚上的机会摸进倾华的房间,告诉他近来的行动计划兼索取报酬,像这种形式的突袭还是第一次呢。 「今天我们换个地点,到我那儿去谈吧,好不好?」虽是征询式的问话,却也同时不给人选择的机会,话语间,斯捷特已经拥着倾华跃上了殿顶。 外表随和内心霸道的家伙!倾华略显无奈的扫视了斯捷特一眼,远离了渴望的床铺和睡眠。 *** 真不敢相信自己会做出这种事来! 一边谨慎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一边在心里感叹。 从前一定没有这等胆量,可如今渴切的心情却逼得自己非采取行动不可。她需要这份感情,不,应该说这份感情现在是她的所有了,必须牢牢的抓住。 还好这座宫殿是她从小生长的地方,这项有利的条件可以使她轻易地避开卫兵巡逻的路线。守卫中多半也是他的人,这个事实也给予了她很大的动力。 「为什么这段日子都不来找我了呢?即使烈王回来了,只要他想一定能找到办法的啊。」 倩歌在心里暗暗抱怨。因为白天无法找到与斯捷特说话的机会,所以她只好冒险夜探寝宫。 温柔、霸气、睿智、谈笑用兵,与父皇相比,他才是真正的王者。 一想到等会儿能与他独处,倩歌心中难免又是甜蜜又是紧张。 斯捷特所居的宫殿,在寝宫处有一扇与倚澜庭相连的巨型窗户,精美的窗框照着圈在范围中的葱葱郁郁,形成一个让人心旷神怡的美景。 在这里出现是最好不过的。 心里小鹿乱撞,美丽的公主弯下身,蹲在窗前的绿荫下,等待着现身的最佳良机。 静下心来还能听到房内有人在说话的声音。那声音好熟悉,清亮淡和中又带着变声期过后的些许低沉。 会是谁? 说话的声音不大,倩歌竖起耳朵倾听谈话的内容。 「强行掳我至此,你不怕让烈王知道?即使你大权在握,他仍是大王,如果他对你起疑心,你从前所做的一切就都功亏一篑了。」 「你这是在担心我吗?真高兴!要得到倾华殿下露于言表的关怀可真是不容易啊。」 倾华? 此刻和斯捷特说话的人是倾华?怎么可能? 与情人相会的心因势而动,全神贯注的运用听觉,注意着室内二人的动静,力求解开心中的疑问。 「我现在没有心情跟你开玩笑。」 「我没有在开玩笑啊,我是真心的感到高兴。至于你担忧的事嘛,尽管放心好了,你以为我会行没有把握的棋吗?」 轻哼一声:「任何人都不能过于自信,过度的自信会转化为自大,招致失败。毕竟,在没有切确的结局之前,所有的一切仍会有产生变数的可能。」 「多谢指点,我会放在心上。」语气中多出了亲热的意外,连身处窗外的人都感觉到在室内渐渐燃起的暧昧气氛。 一段令人不安的沉默。 良久,倾华的声音才再度响起,带了点模糊和紊乱:「你……你不会后悔?」 「后悔什么?」 「……烈王是你父亲。」 笑语轻松:「你应该在灵儿那里听到过一些故事吧,感情过于泛滥的人做不了成功的王者。」 「那你又为何明知故犯?私欲也会将人带向毁灭。」 「为你而毁灭,我愿意啊。」似是谈笑的话语令窗外窃听的人惊呆凝固。 听到这句话的同时,倩歌整个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 心一下子「怦怦」的猛跳了起来,不再属于情动。 她机械而僵硬的转过身,像幽灵般的慢慢升起自己的身体,全然不顾会被发现的危险,把僵直的视线投入窗内。 斯捷特正捧着倾华的脸,二人亲吻的画面让她委然坐倒在地。 这一切不会是真的! 瞬间,她想狂叫,想顿足,涌起一股想摧毁一切的冲动。 思绪宛如受到惊吓的马匹在脑海中狂奔,而身躯却是与之唱反调般,软弱得连一点力气都没有。 一吻方毕,斯捷特伏身在倾华耳边,却不减弱其音量,柔声道:「下个月我将去殷城收拾王叔的旧部,这个机会将会让我掌握九成的兵力,十月初一回朝的那天,也就是为你实现愿望的日子。」 倾华抬头凝视着斯捷特那双宛如雪狼的绿眸。为什么他对自己的生父能如此无情呢?因果使然?是不是在烈王眼中,靳捷特也只是臣将般的地位,而非亲身儿子呢? 在听到他说「你应该在灵儿那里听到过一些故事吧,感情过于泛滥的人做不了成功的王者」这句话时,心里竟有些刺痛。回想起自己的父皇虽然称不上是个好国君,但是对自己却是疼爱有加,在这一点上兴许是比他幸运的。 你真的认为值得为我而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吗? 「奇那现在的臣将即使支持你用武力接位,也不会认同你还国号于新宇的。」倾华提醒。 「你放心好了,我自有办法,何况人这种动物,总是重视实际利益比较多啊。」看着面前的可人儿,斯捷特不禁失笑。明明是于已有利无害的事情,偏偏那颗洁白无瑕的心,仍会从对方的角度去考虑诸多状况,完全无法做到心安理得的享受,也因为如此,他才会吸引与他相处的人们吧。 视线停留在倾华腰间挂着的荷包,自己的妹妹不也是其中的一个吗?奇那女子赠绣有莫里特花的荷包给男子,就是代表他将会是自己今生唯一认可的伴侣,即使无法结合,也会坚守一颗为他泛起情爱涟漪的心,誓言不作改变。那小丫头一定没有把这重要的意思告诉倾华,否则他的小倾倾是绝不会收下的。 看来要找个机会和她谈谈,虽然在亲人中唯一重视的就是这个单纯的妹妹,可是为了不能相让的珍宝,即使作为兄长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在行动之前的日子,尽量不要再让别人亲近你喔。」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透露着强烈的醋意和执着,倾华这才惊悟他今天掳人行为的原因,耳朵有点发热。 「有这个必要吗?」不是故意唱反调,而是他们并非是什么夫妻爱侣,有必要信守这种属于夫妇之间才需履行的约束吗?何况他是身不由己:「只怕此事并不能由我决定。」 知道即使不说,倾华也是千方百计地躲避着父王的「恩宠」,唯一能彻底解决的方法,就是把已经部署好的计画尽快实行。 「是吗?看来在你完全属于我之前,我只有努力刻下属于我的印记了。」似是玩笑,又像认真的搁下这句话,斯捷特立即行动,将倾华往床的位子掳去,然后不忘瞥向窗外一眼,其中一株绿影摇曳得很厉害,并不像是风的缘故。 *** 倩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寝宫的?天崩地裂的情绪占领了她所有的思维。 怎么会是倾华? 怎么会又是倾华呢! 她寄托余生的情感,她在黑暗地狱中唯一的希望,一切的一切全都完了! 万万没有想到斯捷特和烈王一样,最终的目的都只是倾华。 欺骗、受辱、愤恨。 对倾华所有潜藏的怨妒全部涌上心头。 是啊,自从那天父王母后绞尽脑汁要让倾华逃命,却无情的命令我和众姐妹自缢殉国,这一种腐渎我心的丑陋情绪早就已经产生了,可当时我还不太怨恨他,毕竟他身为男儿身,肩负着父母、宗族复国的希望,我没有产生任何怨怼的理由 可是这次呢?他一个男子,为何又在应该是我占有绝对优势的领域上让我一败涂地?他究竟有什么地方比我好?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偏袒于他? 这到底是为什么? 先是假装清高的样子在我面前伪装自尽,如今又主动勾引住斯捷特,新宇倾华,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将手上的绢帕扯裂,借此发泄心中满腔的怒火、满怀的恨念,直至双手渗血也不自知。 毁灭一切的冲动,占据了倩歌所有的意识。 既然让我知道了你们暗中的勾当,你们就别想称心如意! 来自心魔的妒恨怒火,烧尽一切理智,誓要将无情之人、可恨之人统统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在远离帝都的南方,一群新宇旧臣正在为太子新宇高豪的苏醒而兴奋莫名。 「赢太医真是医术高明啊,保住了少主的命,我们就复兴有望了。」 「东正大人过奖了,是天不亡新宇,不知道公主和小殿下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公主为了保主下殿下的性命,不得以只能忍辱侍敌,密信中声称她正努力取得烈王还有最令我军头疼的大将——斯捷特的信任,要我们暂时按兵不动,全力保主太子殿下。」 「公主忍辱负重的高贵情操真是令人感动,我们身为人臣,务必要救她和小殿下逃出火坑,否则将无颜面对圣上在天之灵啊。」 「目前奇那军仍不放弃对我们的追击,目前只有按公主所说的静观其变,寻找机会复兴新宇。」誓死效忠新宇皇朝的臣将们,一点都不知道京师的风云暗涌,满怀着要将蛮夷赶出新宇的激情,望着北方国都。 第五章 拿在手中的书竟半天没看入一个字。 心绪有些凌乱。 月前,斯捷特为了讨伐蒙得利尔亲王的叛党余孽,带领着大军出战惠城,倾华算了算日子,已是九月末,离约定的关键日子只剩下寥寥数天。 内心隐约涌动着一股不安,似乎事情并不会像斯捷特所说的那么顺利。 或许,这种情绪更多是来自对未来的不安。 即使物理夺权后重建国号新宇,但,徒有虚名的皇帝又有什么意义呢?难道他不顾虑我以后暗寻我朝旧部,也上演一「背叛」?谁都清楚在皇权的追逐游戏中,向来就只有背叛者与被背叛者。 想讳言欺骗自己,如果一旦坐上了那个位置,他就必须为了让新宇皇朝得到真正的复兴而和斯捷特进行较量。 换句话说,恢复国号的那天便是他和斯捷特相互对抗的开展。 莫名其妙地害怕起那一天的到来,倾华努力地说服自己,说这一切都是因为倦于斗争的本性所使然的。 临行前,似能看破心思似的,斯捷特曾留下一番令他至今仍印象深刻的话:「或许将来难免要玩斗智游戏,可是我相信这绝对是一场有益天下,有益彼此身心的游戏。」这就是斯捷特所认为的将来? 总是以玩笑的方式来表达认真,在谈笑之中流露威严,越接触就越让倾华明白斯捷特是一个天生的王者。 开始有点后悔与他订下约定了,这个让自己内心越来越矛盾的人。 微微闭上疲倦的双眼,让长长的遮住一切的心事,船到桥头自然直,世间事到头总是会有结果的。 决意不再去想的倾华,努力将思绪转移到手中的书本上,没有看入两个字便再次受到了干扰,不同的是,这次的干扰是来自外力。 「倩歌王妃请你到她的宫殿一聚。」宫女恭恭敬敬地禀告。 「知道了。」 不知一场风暴将袭的倾华,跟着传话的宫女一同走向倩歌的住所。 木凯灵迟疑的看了守卫一眼,显得不知如何是好。 「新宇皇子让倩歌王妃邀到泷泰殿去了。」 要不要去找他呢?如果就此回去,让他知道自己曾来找他却没能会面,恐怕又要让他不安了。 先前下定决心,要恢复到往常一样能和倾华谈谈诗词,甚至只有静静地对坐也心满意足。 可是当他收下香荷包的那一瞬,泪水立即盈满了眼眶,幸亏在他离去前,便硬生生的给止住了。 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 木凯灵不断在心里这样诉说着。 之前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表白,让原本好好的一段关系无端添上了一道裂痕,无论如何缝补,裂痕总是无法彻底抹去。 明白了此生能成眷属的可能已经微乎其微,木凯灵选择退而求其次,一相情愿地以心相许,不求得到,不会失去,那高贵、优雅、温暖的人影,将永永远远地存在于她的心田。 「没有占有欲的爱能称为爱吗?丫头,关乎一生的事情,不要轻易下决定哦,起码要考虑你是否真的承受得起可能会出现的最坏的结果。」 兄长斯捷特来找她谈话的时候,曾经这样说过。 没有占有欲的爱不能称为爱吗?或许我并不是没有,而是不敢,我只能承认我是一个很懦弱的人,没有去争取的勇气,宁愿像蜗牛一样,待在自己营造的假想里。 而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抱着不可能完成的爱终此一生。 如果我能够为他做些什么,就更好不过了。 听到自己这样说的兄长,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深长的叹了一口气。 斯捷特看着窗外沉思的样子,竟让木凯灵有种思绪相通的感觉,蓦然的,她想到兄长对倾华也是相当欣赏的,刚才的问话和叹息之间,似乎也隐含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醋意。 是我多心了吗?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呢? 可是,斯捷特哥哥若能保护倾华,不让他再遭受到父王的凌辱,自己倒是乐见其成。 从纷纷攘攘的思绪中惊悟过来,才发现自己早已不由自主的走在通往泷泰殿的过道上。 说过了要像平常一样的,那就自自然然地去见他,能够相见相出,就已经是一种莫大的满足和喜悦了 努力在心底说服自己的木凯灵没有察觉到,或许是冥冥之中有着一股力量,促使必须要去泷泰殿,因为即将有天大的事情要发生了…… *** 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泷泰殿,正殿里有一股掩不住的冰冷的气氛。紫色轻纱绸衣,金凤斜掠发鬓,额上点着梅花妆,比往日打扮得更精巧美丽的倩歌,着一副与她外表华艳截然相反的冷淡脸孔。 倾华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仅能感觉到姐姐在生气。 不自然的无语让倾华忧虑,看着始终无意思发言的姐姐,终于按捺不住,主动开口:「姐姐,你叫我过来,究竟有什么事?怎么一直不说话呢?是不是发生什么意外了?」 倩歌抬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看得倾华心里发慌,他从来没有看过倩歌用这种眼神人,更别说是看着他。好似他毁灭了她什么心爱的东西,再也无法挽回的样子,凄绝怨恨。 为什么姐姐会有这样的眼神? 不安,在心底渐渐扩大了。 「倾华,不知不觉已经快要两年了,是吧?」倩歌突然没头没尾地吐出一句,语调冷淡依旧。 「……」 「最近我总是在回忆小时候是事情,我们虽是一母同胞,接触却不多,只有这两年才有点姐弟的感觉,然而,我从来不知道你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一直细心聆听的倾华,在最后一句话入耳的时候,不由得惊愣。 「姐姐,我是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情吗?」整体回顾一下,除了与斯捷特定约的事情隐瞒着她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了,而那回事,也跟姐姐并没有什么严重的厉害冲突吧 「不悦?」倩歌低头冷笑了两声,轻掠耳际的鬓发才抬头注视着倾华,似是嘲弄地说:「你说错了,不是你做了什么让我不悦的事情,而是你这个人本身就令我相当的不愉快!一直都是,只是我愚蠢得直到最近才发觉这个事实。」 倩歌说出口的话让倾华一惊,印象中一向温柔婉约的姐姐,怎么会用充满怨毒的语气对他说出这种话来呢?如她所说的,在未亡国之前,他们姐弟的缘分的确是不怎么样,可是这两年当中,他已经把她当成是最重要的亲人了,何故有今日一说? 「姐姐,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如果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或者是我无意中有得罪了你的地方,请坦白的告诉我。」百思不得其解,倾华没有钻牛角尖,直接了当的问倩歌,态度诚恳。 倩歌苦笑着摇头,转过身去:「你要我告诉你?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不过,让你明白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其实小时候,父皇和母后偏疼你,对你千依百顺、有求必应的时候,我就一直很羡慕你,可是我知道我不可能跟你相比,你是皇子,是个男儿,皇家的女儿听着是金枝玉叶,其实还不是父皇手中的奖品,他想收买哪个大臣的忠心,他想缓和哪儿的战争,就用我们去作牺牲品……」 「姐姐,父皇和母后一向于是很疼你的,大皇姐当年虽然是嫁给了征讨大将军,可是她与驸马也是很恩爱的啊,幸福快乐与否的最大决策者仍是自己,端看你如何看待而已……」 倾华从不知道倩歌皇姐会有这样的想法。当年刚刚跟着幻空师傅修行时,幼小又已被宠惯了的他,也是满腹牢骚,觉得事事不如意,后来领受了师傅的教诲,稍稍安定下来,看着一家住在云浮寺附近的穷苦老百姓,每日辛苦劳作却还是和乐融融的样子,让旁观的人心里也跟着暖和起来,于是幼小的他不解地问:「为什么他们那么穷、那么累,却仍那么开心啊?」 师傅微笑着说:「知足者长乐,他们感觉到满足,所以很快乐。」 「他们感觉到?」 「不错。金钱、名誉、权势等身外之物,都不是决定一个人快乐与否的因素,往往是你自己认为自己快乐,你就会快乐的。」 幸福快乐取决于自我。那一年他明白了这个道理,即使遇到不如意的事情,也设法让自己随遇而安,少生闲气。虽然不可能达到师傅的境界,可是的确很受益。 所以听到姐姐的想法,倾华慰劝。 可惜,倩歌并不听倾华说完,遂冷哼:「风凉话谁不会说,父皇如果真的爱我,怎么会那么狠心的要我们姐妹统统以身殉国?」倩歌突然恶狠狠地转过身来,情绪转为激动:「同样他们的儿女,却千叮万嘱要你活下去!我的命哪里比你贱了?」 「姐姐……」面前愤恨的目光,让倾华无法说出话来。 「你什么都不用再说了,原本我也不计较这个,谁叫我生为女儿身,想保留宗嗣是每一对父母都会有的执着想法,这点我认命,可是接下来你又做了什么呢?新宇倾华,你不用我亲口说出来吧?你是否连这点廉耻都丢弃了呢?」倩歌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语气讥讽地说。 刹时,倾华顿住了。姐姐是指?可以肯定不会是为了与烈王的那回事,莫非……是与斯捷特有关? 是因为姐姐对斯捷特……且得知了哪个交换契约? 会吗?姐姐会爱上敌国王子吗? 迟疑片刻,倾华还是选择挑明地问出口:「是因为我和斯捷特的约定吗?你对他……」 倩歌似是着急,似是惊惧的截住了话尾:「你住嘴!」 不能相信似的摇头:「你还真有脸说出来。」 「我为什么不能说出来?早在我彻底放弃尊严苟活下来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没有可以再丢的脸了,更何况,在不会更糟糕的情况下,我选择了对新宇比较有利的路,我相信你会明白的,不是吗?」倾华非但没有被倩歌唾弃般的话给击倒,反而淡然轻语。 即使真的没有想过姐姐会对斯捷特产生了男女之情,但是倾华相信倩歌一定也是经过一番挣扎才让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并对与斯捷特订下了有逾伦常关系的亲弟生出了恨意;毕竟,情感这玩意儿从来就是很难说的。 仅以一笑,没有特别的震惊和羞愧,倾华只是有点好笑自己的立场很难堪。 看见那近似自嘲的一笑,倩歌心中闪过了一丝动摇。倾华忍辱委身烈王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且他与斯捷特的契约也比起坐以待毙有利于新宇,可是她就是恨能令斯捷特这样做的倾华。 不管倾华是出于什么原因与斯捷特扯上关系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斯捷特倾心关注的人是倾华而不是她,这一点着实令她在在无法忍受。 既然我得不到,那么,我也不能让你们称心如意。 熊熊燃烧的妒火,吞噬掉倩歌剩余的理智 「是的,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轻声自言自语,倩歌用华美的衣袖一掩脸庞,当目光再次投向倾华时,转为凌厉慑人。 有必要跟她解释一下。倾华直视倩歌的双眼,语气恳切:「姐姐,其实我和斯捷特之间……」 「不要再说了!」猛然截断弟弟要说出口的话,倩歌深吸了一口气,恢复冷然:「现在你说什么都没用了……」语毕,视线往身后内室一移,一个高大的身影恰好从那里迈出。 「说的没错,一切都晚了。」语气中阴狠尽现。 倾华在看情那个人是谁时,双眸不由得惊愕大睁。 *** 要进入倩歌王妃的泷泰殿,必须穿过幽洁小径的小树林,可惜来到新宇快两年,除了倾华住的镶悦殿和自己的寝宫外,木凯灵几乎不熟悉这座华丽皇宫的其他所在,更别说她更是初次涉足此地。 「真糟糕,早知道应该叫侍卫带路的。」小声嘀咕着,无论如何,木凯灵现在都要靠自己找回正确的方向了。 「哎呀,我真笨,痛死了。」没有注意到前方的路,被一块小石头绊得「啪嗒」一声,整个人摔倒在地的木凯灵,揉着脚踝的扭伤处,赌气的埋怨自己。抬头时,不经意地发现面的树荫处,竟有一条隐秘的幽径,如果不是跌倒在地,平常人路过,还不会注意到呢。 「这是通往哪儿的?」反正已经迷路了,就赌赌运气吧。 木凯灵真是太幸运了!这确实是一条通往倩歌居所的密道,也是当初倩歌执意要住泷泰殿的原因,这个密道只有她才世晓。只是当木凯灵误打误撞闯到内殿时,已经顾不上什么兴奋高兴了,完全被里头那对姐弟的说话内容惊呆了! *** 出现在面前的竟然是烈王!倾华一见之下确实是大吃了一惊。看烈王的表情,必定是听到了自己和倩歌的谈话了,又或者根本就是姐姐要他来的? 完全明白了今天邀约的真正意义,倾华用不敢置信的目光投向倩歌。 面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倩歌有一瞬的心虚,不过也仅是短短的一瞬,很快地她就又回复原貌了。 是倾华先对不起我的,他不能怨我! 烈王根本不在乎这对姐弟俩的目光在交流什么,首先打破了紧绷的沉闷。 「倾儿,看来本王真的疼你疼过头了,平日总是装得一脸圣洁的正经人,竟也会主动勾引对你更有利的对象,实在是小看你了,幸亏还有你这个对我忠心耿耿的姐姐给我通风报信,否则本王还真是冤得很啊。」 果然如此! 惊讶诧异仅仅一掠而过,倾华没有再露出更多的表情提供给烈王欣赏。难怪姐姐刚才说「说什么都没用了」,到了这个地步确实是说什么都多余…… 见他没有说话,也没有露出慌张惧怕,仅是一派淡然,教烈王看在心里更是不爽。为什么这小家伙何时何地都是这样的凛然无畏呢?上前大掌一挥,狠狠地将倾华打得整个摔倒在地,窗外传来一声轻微的惊喘,不过在桌椅倾倒声中,被轻易地掩盖了过去。 缓缓坐正身子,鲜艳的红色从淡粉的唇边滑下,在白瓷般的肌肤上映衬得份外醒目,透露着残忍的美。 镇定地抹去血痕,脸上火辣辣的痛比不上心中的刺痛,如果能就此失去感觉,那真是老天的眷顾了。 抬目迎向投视在自己身上的两道凶狠目光,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反教看着他的两个人,开始慌张、愤怒。 这张平静无波,却显桀骜不驯的脸,真是让人火大,烈王一把将摔在地上的人儿重重提起,狠獗地说:「你这个小妖精,是用怎样淫荡的手段去勾引斯捷特的?你还妄想你们的计划能够成功吗?我可以告诉你,不可能!本王得知你们的阴谋以后,马上就派了心腹去秘密处置那个逆子了,他真的以为我没有他就不行了吗?真是痴心妄想!现在你该知道害怕了吧?」 轻轻抬起秀绝的脸,透着不惧的凛然,倾华的声音虽不大,却很坚定:「我为什么要害怕?稳操胜券的烈王,恐吓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能够获得满足吗?在与斯捷特的契约中,无论成败如何,我都不会有所损失,如今你能做的只不过是拿走我的一条性命,根本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你还真是失算了。」 早在交换契约的同时,倾华就已经作好了最坏的打算,了不起一死,他绝不会再给烈王任何可以凌辱自己的机会。 只是,最让倾华感到难过的还是斯捷特。那个为了得到自己而毁灭自我前程的男人,该说他是痴?还是傻呢? 在提出这项计划的那天,斯捷特是否也有考虑到今天的后果呢?如果他真的也有过这个最坏的打算,那他还真不是普通的勇气可嘉啊。 『十月初一回朝的那天,也就是为你实现愿望的日子。』 傻瓜,你可曾想过这一天或许永远都不会来了 倾华展开一抹轻笑。心想,恐怕没有机会再见到那个自傲的笨蛋了,那个原本应该是最恨的灭国仇人。 看到手中的猎物不仅没有惊惧,还露出微笑,烈王恼怒的将倾华一把重重的抛甩在地上,拔出腰间的佩剑:「你既然已经准备好了见阎王,我就给你一个痛快!」 倩歌一惊,宛如大梦初醒,冲上前拉住烈王:「大王,你答应过臣妾,只给他一个教训,不取他性命的。」 烈王粗暴的甩开倩歌:「滚开!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倩歌狼狈的被摔倒在地,这一摔似乎摔醒了她被怨恨蒙蔽的神志,终于明白自己走错了什么路子。即使倾华和斯捷特都死了,之后她会有什么好处吗?眼前这个无情无义的烈王,真的是可以依靠的人吗? 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惊悟、后悔,通通是毫无助益的。 「不!」一声尖锐凄厉的喊叫,划破长空而来。 腥热的液体喷溅在脸庞,刺激着全身的感官神经,倾华诧异地看着挡在身前的少女。 时间仿佛放慢了脚步,飞散的黑发、飞溅的血,红与黑在空中相互交织,形成一幅无比凄丽的画面。 少女的身体,宛如片片散落凋零的花瓣,缓缓下坠…… 「灵儿!」惊呼出声,无从思考她为什么会出现,倾华接住少女倒下的身体,震撼的看着她。 尽管全身染血,木凯灵唇边仍旧绽放出愉悦的笑意与之对望。 「你……」为什么?为什么呢? 似乎是看穿了倾华的疑问,木凯灵眉目含笑,艰难的说:「我……我喜欢倾华,我不让……不让别人伤害你。」她把目光转向暂时呆愣的烈王,眼神转为哀恳:「不……不要杀倾华。」 闻言,烈王终于回过神来。没想到这个女儿会在突然之间冲进来,为倾华挡下了这一刀!可是,他也不会为她的性命垂危而感到难过,对他来说,木凯灵不过是等同于财产的物品,微不足道。 「你这个笨蛋,竟然自己冲进来找死!」 倾华搂紧怀中的人儿,为烈王这句话感到愤怒,同时为木凯灵感到悲哀,身为奇那的公主,她并不比自己这个亡国皇子幸运多少,在烈王眼中,她恐怕连他的一匹马都比不上,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附属品。 「傻灵儿……」 木凯灵是解烈王的,知道向他求情多属徒劳,便转而对倾华说:「倾华……你别……别担心,哥哥他……他不会……不会有事的,我知道……」 看着鲜血随着木凯灵说话的节奏,从苍白的唇中流出,倾华心痛的劝止:「灵儿,不要再说话了。」 木凯灵扯唇一笑,不在乎的摇摇头,这个平日再简单不过的动作让她气喘吁吁。刚才倩歌和倾华的对话她都听见了,她感觉得到斯捷特是真心喜欢倾华的,不同于烈王,她也不感到难过,反而为斯捷特会尽全力保护倾华而觉得高兴。 「我……我是说真的,哥哥已经回来了。」 未等倾华反应过来,木凯灵细如蚊蝇的话语,已经清晰的传入烈王的耳中。 「不可能,我已经派我的心腹穆嘉林前去……」 一语未了,一把略带散漫却难掩愤怒的严厉声音,在殿门外响起:「真是抱歉得很,往往被认为是『不可能』的事情,总是会发生的。亲爱的父王,你派来的刺客早就已经去黄泉报到了,希望他来生能变得有头脑一点吧。」 声音的主人马上成为在场四人注目的焦点。 银发闪耀,绿眸锐利。 「你、你不是说过十月初一才会回来吗?」因为知道斯捷特手握着奇那大多数的兵力,自己才会秘密派穆嘉林去暗杀他,没想到……他怎么会发现的? 「这情报一定是你的爱妾倩歌密报于你的吧,可惜啊,那是我故意说出来捉弄自作聪明的笨蛋的,这次的行动我又不需要倾华参与,我为什么要喧嚷归期让他知道呢?这招引蛇出洞倒是有效得很,果然引来了刺客,试问,他又怎么可能刺杀得成功呢?你们认栽吧。」 斯捷特用鄙夷的目光扫视了倩歌一眼,之前只是对她没有感觉,在爱屋及乌的心情下也没有什么恶感,没向导因爱而妒忌的女人会如此愚蠢,竟然向敌人揭发自己的亲弟!幸好他察觉得早,已经作下了防备。 唯一遗憾的是,灵儿这丫头竟然会冲上来挡下这一刀,否则,烈王早就立毙在他的飞镖之下了,可怜的傻妹妹…… 倩歌在斯捷特鄙视的眼神之下,脸上血色褪尽,踉跄倒退。 「你想弑父?」烈王惊恐的睁大双眼,面目变得狰狞:「为了这个小贱人?」 「我哪儿敢啊,孩儿的一切不都是来自父亲您的言传身教吗?我只不过是把你好心赠送给我的礼物再回敬给你罢了。」 「你……」惊悟斯捷特话中的隐意,一句话都还来不及吐出,心口便一阵痛绞,鲜血喷出,颜色呈现的竟是绝望的黑色。 「这是父王专程派人赐给儿臣的上等好药,可儿臣不敢领受,只得回赠于你了。」薄唇浮现一抹绝情的笑,冻结敌人剩余的希望。 「如果你不是如此绝情,儿臣也绝不至出此下策。」轻描淡写的送上最后一句,斯捷特带着没有温度的笑意,目送烈王上路。 巨大的身躯轰然倒下,死不瞑目。倩歌看着烈王倒下的身体,惊恐的尖叫一声,紧张的咬住手指。 完全脱轨的状况让倩歌六神无主,直带着惧怕望向斯捷特,心仪的人也将目光从已经没有生命的躯体移向她。 这道冰冷刺骨的视线足以将她打入地狱。 「为什么……为什么是倾华?」虽然绝望,纵使害怕,还是问出了收藏在心底最不甘心的问题。 轻蔑一笑,斯捷特知道她想问什么,却禁不住耻笑她的无知。 「为什么?你竟然还会问我为什么?你比他少了什么又多了什么,难道自己还不清楚吗?我最讨厌你这类一昧陷入自怜情绪中,总是认为别人亏欠了自己的人。」 我比倾华少了什么?多了什么?倩歌惊愣的看着斯捷特,对方却不想多理她,走到一直搂着只剩下一口气的木凯灵的倾华身边。 倾华无力去注意烈王的倒毙,他的心神完全不能离开怀中舍命相救的少女。 「灵儿,你真是个傻姑娘……你为什么要救我呢?」一个失去了家园尊严的人,哪里值得你用美好纯洁的生命去交换呢?热泪盈眶,无法忍住的泪水滑落白皙的面颊。 木凯灵的神志虽然一直处于迷离状态,可她依然知道哥哥来救倾华了。忽然,木凯灵感觉有一滴温热的水滴滴落在她的脸庞上。是倾华哭了吗? 「倾华……你不要难过,我……喜欢倾华,从第一次遇见你就很喜欢了,我不要你难过。」 「灵儿……」声音哽咽难辨,自己该如何还报如此痴情的少女? 「倾华,如果……如果有来生……」明白自己即将归去,小公主想获得一个抚慰心灵的承诺,即使只是虚妄的…… 不待语毕,倾华抢着回答:「我一定会和灵儿在一起的。」 闻言,木凯灵甜甜一笑,似是非常满足,迷蒙的眼光搜寻着哥哥的斯捷特:「哥哥……」 「灵儿,哥哥在这里。」 「哥哥,你要……好好保护……保护倾华,千万别让人欺负他……」 斯捷特蹲下身,温柔地摸着她的额发,柔声承诺:「你大可以放心,我一定会的。」 「嗯……我相信哥哥……」木凯灵满意的闭上眼睛,虽然唇边的笑意不减,可身体却像是绷紧的弦一下子松掉了一样,歪倒在倾华怀里。 「灵儿!灵儿……」倾华惊慌的搂紧她,无奈生命之弦已经断裂,回天乏术。将脸埋在少女开始冷却的颈项中,无声饮泣。 为什么自己的事情会由别人付出代价呢? 纵然木凯灵没有一丝怨言,可是身受其恩的倾华又该是怎样的情何以堪呢?斯捷特默默地将悲伤欲绝的人儿搂进怀中,温暖的体温,慢慢地传入冰冷的内心里,虽然不明白为何斯捷特会这样做,可毫无疑问的是,他现在是自己唯一可以攀依的安慰。 「倾华,别难过,灵儿真的很安慰,一切都没事了。」 倩歌木然地看着木凯灵平静带笑的小脸,看着斯捷特携着心痛不舍的怜惜抚慰着倾华,又看着倾华伤心地搂着奇那公主的样子,突然明白斯捷特方才冷淡话语的含义。 相比那个躺在地上仍一脸微笑的小公主,她是多么的丑陋!不,她原本也不是这样的人,只是妒忌、憎恨、自私等种种负面因子,已经将她原有的美好摧毁殆尽。与倾华对比,自己是多么可耻的女人啊,自己之所以失败不在于性别,不在于相貌,而在于那一颗利己、自私,腐化了的内心…… 「啊——」十指插入秀发当中,发出痛苦的尖叫。 她还有什么脸面存活于世? 第六章 殿外寒风席卷着秋末最后的落叶,宣布着冬天已经正式来临了。 呼啸的风敲响殿顶摇弋的风铃,交织成一支悲凉的乐曲…… 夜雾浓重,巨大宫阙中的一个阴暗角落,一条白绫,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上抛的弧度,就像是一条垂死挣扎的蛇,最终执着地挂在房梁上。 纤指轻柔地打好结,一丝惨笑浮现,赤裸洁白的双足踏上了冰凉的床沿,缓慢地把苍白的脸套进白绫所绑成的圆圈。 一系列动作完成后,投射在墙上的影子突地抽动了几下,没过多久就恢复了平静,只剩随风飘荡的裙摆与床边的轻纱互相呼应。 当这一幕被人发现的时候,白天的晨曦已经取代了黑夜,只是,已经逝去的生命却不可能再复燃了。 一直在为木凯灵守灵的倾华,听到噩耗知,态度木愣得让斯捷特不免担心起来。看着呆在灵堂中,好象一座雕塑的倾华,斯捷特不知道是第几次发出了叹息。 「倾华,你再这样下去就要憋坏自己啦。」上前蹲在倾华身旁,斯捷特有生以来第一次用近乎哀求的口吻说话:「逝者已矣,来者可追。你就别再伤心了。」 「我没有伤心。」平静的脸孔道出淡然的话句:「我只是感到累了……」 「累?」 「是的,很累。」毫无生气的语调,让敏锐无比的斯捷特感觉到了更多的颓废。 毫无预警的,斯捷特把倾华的的双肩扳向自己,对上那双失去往日星光的眼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聪明的你不会想说出什么愚蠢的话吧?」 心里一跳,他感觉到了吗?看到姐姐上吊的瞬间他不但无力伤心,反而产生出一股强烈的疲惫感,甚至觉得与斯捷特的约定他都不想再继续了。 「会是愚蠢的话吗?或许我确实是做错了决定吧?」 无视投射过来的愤怒目光,倾华接着说:「不该与你交易,不该忽视倩歌的心情……」 斯捷特没让倾华把话说完,猛地封住那恼人的嘴,激狂的吻住,这种话他不想听。 好痛!相对的,粗暴的行为也让倾华激动了起来,奋力地挣扎反抗着,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气?竟将斯捷特推了开来,俊俏的脸染上薄红,不知是羞还是恼? 「别再这样!我不想一错再错!我终于想明白了,这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我当初怎么会答应这么荒谬的事情呢?白白让自己陷入不能翻身的地狱。」脑海中往事一一闪过,使说话的人越发激动起来。 「哈哈……身为亡国之子,我一直想维护自己仅有的尊严,没想到所有的努力竟与初衷背道而驰,即使死落黄泉也不能洗清我满身的污辱,父皇母后也会为有我这样的儿子而感到蒙羞!」 倩歌的死,无疑是让倾华内心一直无法释怀的自责和恐惧全都浮上了水面。如今,在斯捷特面前,全数无可抑制的倾出。 听到这番激动的表白,斯捷特反而冷静了下来,倾华会把心中的隐晦毫无保留地道出,说明了在潜意识中,倾华仍是相信他、依赖他的。 「倾华,我想问你一句,在这场契约当中,谁剥夺过你那不容侵犯的自尊了?」 仅仅是这么简单的一句,便勾起了斯捷特对倾华的所有的关怀和体贴,除去那种不自然的事情,他确实从来都没有冒犯过他的尊严,相反的,还带给他支持。在斯捷特面前,他从来都没有过被屈辱的感受,无法否认……却也不甘承认,毕竟,他就是新宇的敌人…… 摇头,倾华选择了比较有力的反驳:「不管怎么样,地下的父母绝对不会接纳你我之间所发生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即使计划成功了,我也无颜去见他们。」 干吗要那么在乎死人骨头的事情!而偏偏自己就是矛盾地喜欢他这一点,扶住他的肩膀,斯捷特认真地注视着倾华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将自己的话传递到他的心灵当中:「即使他们永不原谅,我还是会为你一直敞开能够归来的怀抱。」 倾华惊愕地看着面前充满自信的男人,眼眶竟不自觉地热了,为一个男人的话而感动的自己真是可笑透顶了。 「所以,倾华,天下没有过不去的门槛,我们不能阻止一些不幸的事情发生,也不能为了这些意外而轻易放弃自己的人生,对吧?翻过这一页,好不好?」知道他的精神状态已经与谈话之前有所转变,斯捷特回复了贯的说话态度,带点宠爱地缓和着气氛。 而倾华,则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心里是一半苦一半甜。 *** 天空乌云密布,眼看将会有一场暴风雨。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一个新宇传讯兵一手持枪,神情慌张,脚步踉跄地闯入隐蔽于密林丛中一间不起眼的木屋,刚跨步入门,嘴里的叫嚷立即被一个正忙于为半躺着的高大青年换药的赢太医所喝止。 「瞎嚷嚷什么,看不见老夫正在为殿下疗伤吗?」 传讯兵面露难色,换了平时一定会告罪退下,但这次探到的情报非比寻常,一旦道出,面前高高在上的人,必定会将支微末节抛到脑后。 传讯兵迟疑的态度引起了青年——被忠臣们从鬼门关救回来的皇太子——新宇高豪的注意。 「发生了什么事?快说!」 混合着急促的喘息,传讯兵报告:「京师传来了不得了的消息……奇那的烈王猝崩了,那个银色头发的蛮夷王子斯捷特……」 自从上次惨败,新宇高豪就恨透了这个名字,一旦入耳,怒容立现,皱眉追问:「他登基称帝了?」死里逃生后,从从随护将军口中得知目前大致的形势,除了愤恨也只得无奈。现在残余部队能躲过奇那大军的追击已属万幸,若想在短时间内给予反击,根本就是痴人说梦,不切实际。 岂料,传讯兵接下来的回答并非人人意料中的结果。 「不,那个斯捷特竟对外宣布,要建立一个民族融合的新王国,给予新宇国民平等的对待,还……决定让倾华殿下当新皇朝的君主,自己为咨国将军……」偷瞄了太子因不敢置信而变得铁青的脸色,传令兵咽了一口唾沫,递上手中从城里撕来的皇榜:「登基典礼订在下个月初九日。」 全场有许久的呆楞,半晌,新宇高豪率先反应过来,一掌击在木案上,怒道:「岂有此理!这外来贼在玩什么把戏?」 「倩歌公主怎么样了?」经验老道的大臣东正乔比较理智,想起了重要的联系人。 「公主她……」 「到底怎么样了?」倩歌是新宇高豪最疼爱的妹妹,士兵支支吾吾的态度让人产生不好的猜测。 果不其然。 「根据我们探到的情报,公主在烈王身后,殉葬而亡。」 晴天霹雳一声雷!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皇太子新宇高豪都被这个突兀的消息惊住了!当然,谁都不会相信倩歌是为烈王殉葬的,千百种可怕的景象在众人的思维中闪过,没人能说出一句话来。 那个蛮夷王子将新宇的小皇子捧上皇位! 倩歌公主为烈王殉葬而亡! 一切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偏偏都发生了。 其中的关键到底会是什么呢? 看来,能对这一切作出解释的人只有新宇倾华了。 「我真的无法再忍耐下去了!我要回京城探个究竟!」新宇高豪打断了令人畏惧的气氛,冲动地要从床上起身,却马上被伤口传出的剧痛给阻止了。 「殿下,切勿冲动啊,且不说你的伤势尚未痊愈,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也远远未到采取行动的时候啊。」赢太医劝到。 身为此地资格最老,职位最高的东正大臣也附和赢太医的意见:「太子殿下,太医说得有道理,现在回京城的确是不智之举,斯捷特此举势必会激起奇那贵族的反对,他心思如此慎密,也必定会采取高压政策,对京师的监控更加严密,回去无疑是有弊无利啊。」 曾经领教过卤莽带来的恶果,新宇高豪收敛了自己以往的太子脾气,接纳了大家一致的意见。 「起码这件事情整体对我们来说是有利的,趁着朝廷有变故,我们加快脚步筹划和秘密重整部队,太子再找适当的时机回城与殿下联系,不就能得知事情的真相了。」 虽未能确定发生在新宇倾华身上的事情是好事,但除此以外还能有别的办法吗? 在熟悉的故乡究竟发生了什么? *** 一场史称「奇那内争」的政变,使新宇在灭亡的两年之后重现。 烈王驾崩,奇那王子斯捷特掌握了天下兵马大权,宣称为了巩固统制,安抚中原百姓民心,重新恢复新宇国号,拥立新宇皇子新宇倾华为帝。 初时,奇那贵族的反对声浪的确是非常强烈,但在半年之内就被奇那王子的高压手腕逼得渐渐销声匿迹。 新宇三一二年,八月,新宇倾华即位,年号康颐,是谓康颐皇帝,奇那王子受封为咨国大将军,二人共治新国。 两个人,一个巩固政权,一个发展民生,取长补短的做法竟使新新宇皇朝充满了欣欣向荣的朝气,在短短三年之内成为当时天下第一强国,国家富足,新宇人与奇那人的冲突也日益减少,就这样迎来了康颐四年。 再次站在皇家陵园前,身份地位与六年前虽说是天渊之别、云泥之差,可是伤感的情绪并没有因为环境的改变而褪去几分。 木凯灵虽然是奇那人,倾华却选择让她长眠于新宇皇陵,这个纯洁天真的小公主,为了她的爱,过早地陨灭了生命之火,除了这样做以外,倾华想不到其他安抚自己心灵的做法。 把花轻轻放落在墓前,无以为报的心情依旧沉重、苦涩。 「你果然在这里。」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把侍卫随从都谴退,独自扫墓还真是你多年不变的习惯啊。」 听出来人的语气中充满了不赞同,倾华失笑道:「难道防守严密的墓园中,还能蹦出个刺客来吗?况且真的有也没有什么好可怕的,到了命该绝的时候,多余的畏惧只是浪费时间。」 听他这么一说,斯捷特笑了起来。 「真像是你会说的话。」 倾华转过身来看着眼前人,阳光下的银发闪耀着刺眼的光芒,那一抹轻笑为他的俊容添上了几分不羁和玩世不恭。 在朝堂上的他,是绝对不会露出这等笑容的,并不是说他那个时候不会笑,而是当时的笑基本上都是会让人感到寒冷的。 轻叹一声,如今已是康颐皇帝的倾华,回顾起登基以来的这四年,真仿如梦境一场。 就像他当初担心的一样,奇那族的王公贵族是不会轻易答应恢复新宇国号,让他这个败亡之子重登宝座的,可是也如斯捷特所说的,在强大的力量压迫下,多数人仍会选择顺从保命。 原本他也认为斯捷特只会让他做个名义上的皇帝,借以控制远比奇那人多的中原人,可是二人上台至今,在治国方略上他会与他一同讨论,征询他的意见,让他发挥字小学习的知识。至于巩固政权、镇压叛逆这等事情,并非斯捷特害怕被夺权而不让他管,而是自己根本就做不来,惟有一径让他充当黑脸。 这四年来,斯捷特不仅让自己学到了许多东西,还让自己得到了尊重、地位、权势。 也正因为如此,倾华才仍没有办法催斯捷特付出他真心的信任。 「怎么盯着我沉默了老半天?是因为本帅太俊了,让皇帝陛下终于也为我倾倒了吗?」 发现眼前人儿直愣愣的看着自己出神。斯捷特忍不住笑问,搂住倾华。 脸微微一红,这家伙的嘴巴从来就不知道饶人,还亏他长了一副不做声时能严肃得吓人的俊脸,谁料那是天大的假象,与他认识了六年,相处了四年,总算是适应过来了,只是天生脸皮薄的自己,仍禁不住这类小反应。 不去计较他言语上的戏弄,倾华认真的看着他,问:「有件事,我想问你很久,可是……」 斯捷特眼中绿芒一闪,笑曰:「有什么事尽管问,我对倾华一向都是坦白诚实的。」 感到伤脑筋地皱眉,就是他这种态度才引来流言蜚语,让一些好事之徒猜测渲染他们的关系,虽然是事实,可是这种有违道德伦理的事,原本就属于要被遮掩的。幸亏这种充斥于言语的丑闻只能增加无聊者的闲趣,不会对掌握生杀大权的上位者造成实质上的威胁。 但是在倾华内心深处,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是个难解的心结。 「我很想弄清楚,你当初捧我登上皇位,助我恢复国号,最终究竟是为了什么?」 斯捷特闻言也严肃了起来:「我不是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吗?没有为了什么,就是为了你。」 倾华摇有,甩开他的掌握:「又是这个让人不明所以的回答,我不能接受。」 斯捷特以不容逃避的强势作风让倾华正对着自己,敛起笑容,表情是没有过的凝重。 「什么叫做不明所以?我给予的答案是再清楚不过了,是你自己不愿意去相信而已,其实你早已经明白我所讲的话代表了什么意义,只是你拒绝去相信有这种事情的发生,一再说服自己我之所以会这样做,大部分是为了私利,也惟有如此想你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心。」 看到倾华惊诧的神情,斯捷特才恢复总是挂笑的面容,再道:「怎样?我说对了吧。」 也许……也许他说的一点也没错,其实真正的原因自己早早就领悟到了,只是他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斯捷特会这样做是因为他对自己产生了真感情所致,这种感情不应在他们这种身份,立场的人之间产生,更不该发生在两个男人身上。 如果是真的,这一切会不会显得太滑稽了? 「是啊……」倾华点点头,语气缓慢的轻声说着:「这个答案是我所不能接受。」如果这一切仅仅出于简单的欲望和占有,他是可以认同的,可一旦牵扯到「爱」,却变得承受不起啊。 「为什么不能接受呢?我爱着你,所以愿意为你做任何事,这不是一个很合理的答案吗?」心里多少能体会到他的矛盾,可是从小没有受过儒家教育的人,是不会明白对方为什么会那么拘泥这种事情的。 「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掩饰不了心中的害怕,当听到斯捷特这样说的时候,一种莫名的恐惧袭上了心头,究竟是恐惧什么?连倾华自己也说不上来。 「为什么不能这样说?我从不做欺骗自己的事。」斯捷特以不容逃走的口吻包围住倾华,将他禁锢在自己的怀抱当中,清楚的表明意愿。 「……」无言可对,正因为了解他的认真,所以才会不知所措,如果斯捷特也如当初烈王一般只贪求他的身体,他可能回心安理得的多,可是如今两人的身份却演变成这种关系,以致倾华内心不安是一天比一天重,压的他都快喘不过气来。 「你何必担忧太多呢,我们现在不是挺好的吗?国运蒸蒸日上,两族矛盾也渐渐减弱,百姓只要能获得饱暖的衣食,就不会再做他求了,那我们的结合不是同样为天下苍生带来了好处吗?」 真是乐观的人。 倾华不由得在心中犯嘀咕。 「况且我有一个更有力的理由可以说服你。」斯捷特突然贴近倾华耳边低语,灼热的气息让人心跳耳熟。 斯捷特把目光移到妹妹的墓碑上,半认真半似说笑的回答:「灵儿那傻丫头也许原应与你配成一对,哪知道因司命之神失算,误收了她的性命,所以只有用她的哥哥来抵债,补偿倾华的损失咯。」 真是懂得让人百感交杂,提起木凯灵,倾华难免心痛,虽然对她的感情更倾向于亲情,可是又无法对她所做的牺牲毫不动容,如果可以,真的很想上天讨一个补偿她的机会。 「你不要这样说,是我应该补偿灵儿。」 「那更简单,你补偿她的兄长就好了。」 这个家伙说起这种话来真是脸不红气不喘! 「你为什么会对我……」即使算是样貌出众,可是比自己更美的女子并非不能找到,更何况这只是一个同性的身躯,不是吗? 「说不清楚耶,我是深深地迷恋上了你的一切,表情,声音,气味……时时刻刻想将你温暖的身躯紧拥在怀里,如此而已。」斯捷特用最简单的语言,把心中的渴望转达给倾华:「就象现在,我们是如此的靠近,总会让我产生想要吻你的冲动……」话尾随着斯捷特的动作慢慢消失。 每当这个时候,灼热的气息总能让倾华迷乱,明明知道这是脱轨的行为,却仍然离弃了道德。 迷糊的脑袋在心里自问。 这样的局面能维持到什么时候呢? *** 在迷朦的月色掩护下,几个江湖打扮的人潜入京师,为首的高大男子在经过城门的时候昂首凝视了久违的牌匾,拧紧浓眉。 「主子?」 旁边的呼喊让他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进,为了讨得一个迷惑已久的答案,也为了掀起一场变乱…… 第七章 横躺在天字型大小上房里,一对男女的尸首触目惊心,苍白死灰的脸容,嘴角呈黑褐色的血痕,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中毒身亡,身着华丽的中年公子的嘴还微张着,似乎是在还想说什么的时候突然毙命,他年轻的夫人则躺在身侧,最后的动作是攀拥住她的丈夫。 「小人真的是冤枉的啊,大人。」 「好你个刁民,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抵赖?」来勘察现场的京官,无视少年仆从的哀诉呵斥定罪。 「我只是戚家公子新聘的小厮,完全不知道酒中有毒啊!」少年泪流满脸的为自己辩护,情状不象有假。 客栈老板见少年有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推的意思,立即上前,急切的表明:「戚公子所点的酒是本店上等的佳酿,出自一炉且数量有限,大人可以查验,定是这个小奴仆见戚家公子豪富,动了贪念,因此谋财害命,用药毒死了主人」 「不!我没有,我是冤枉的。」 京官无心与之争辩,衣袖一挥,喝令:「把嫌疑犯押回府中,待本官开庭审案,还戚家公子、夫人一个公道。」 「不,我没有杀人,我是冤枉的!」年仅十五岁的男孩很明白,这个当官的已经把他当作罪犯处理了,所谓的审案只不过是严刑逼供而已,可是无权无势的孤弱少年,如何能反抗权势的威力? 就在差役正要拖走不断挣扎喊冤的少年是,突然一直在房外看热闹的人群中,走出一个身穿水蓝色绸服的少年,那秀气淡雅的气质与绝秀的容貌,让在场的所有人一瞬间失神,连被扣押的男孩也几乎忘记的身处的情况。 京官回过神来,压抑暗合将要升起的怒火,打量面前的美少年,在京城冒然行事不免会得罪一些达官贵人,还是多小心为妙。 缝有月白花纹的蓝色锦服虽非十分华贵,可以足以窥见眼前人并非一般平民百姓,为留一手,京官以平缓的口吻开口道:「敢问公子是何人,何故阻碍本官办差?」 未等蓝衫美少年回答,人群中挤出一把低沉悦耳的男性嗓音,抢先道:「固安侯府的公子要插手过问这宗案子,并不是什么过分的事吧?」 「固安侯府?」京官的注意力被转移,看着站在面前拿着象征身份金牌的银发俊男,一眼就可以辨认出他是奇那贵族。 奇那进军中土已有六七年,更因近年来日子趋向稳定,新宇人也渐渐能接受与奇那人一起生活,少了过去的盲目排斥,特别是新新宇皇朝是由不同族氏的两人共同统治,提倡两族平等,所以平民阶层中,新宇人和奇那人并没有特别的种族差别。然,能够出示侯府权仗的人,就让京官不得不有可顾忌了。 蓝服美少年用眼角余光扫了同伴手中的金牌一下,在心里嘲弄般的叹息。 微服私访的康颐皇帝,新宇倾华。 他与斯捷特本来是来民间私访的,顺道调查以下盐市的情况,恰巧住进了这家「隆兴客栈」的天字号房,没想到刚要进房休息,小二就发现隔壁的房间发生了命案,出门时开玩笑式的把固安侯府的金牌令箭带上,每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见来人是固安侯府的人,京官的态度客气了不少。 「公子有何指教?」 倾华踏上一步,站到那少年面前,问:「你已经认定这个少年是杀害戚家夫妻的最大嫌疑人?」 「除了他还能有谁?戚家公子随身财物不翼而飞,很显然这是一宗谋财害命的案子,而且,除了这个小厮以外,旁人根本就没有这个方便和会,连酒菜都是他端进来的。」京官以肯定的口吻对倾华说。 「不,不是这样的,这位大人,小人是冤枉的,我是戚公子在路上收留的小厮,跟着主子才没两天,压根就不知道主人身边贵重物品放置何处?更何况我是卖身葬父,公子收留了我,就是我的恩人,我又怎会恩将仇报呢?」少年见两位权贵公子出言相助,当然不会错过辩白的机会。 「可是,除你以外,戚公子并没有到其他随从,也没有其他可疑的客人。」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可人真的不是我杀的。」 「不是你还有谁?」 「好了。」倾华出言终止没有意义的争辩,与斯捷特对视一眼,将主控权掌握手中:「都不要吵。」他看向少年,语调平和的问:「你先报上名来,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据实以告。」 「是,小的姓简名荣春,一定知无不言。」 「你将与戚氏夫妻认识的经过一一道来。」 「是。」简荣春开始讲述他的经过, 倾华一边听一边来到尸体面前,仔细地观察起来。 「……就是这样,公子花钱让小人父亲得以厚葬,小的就跟着公子和夫人上路了,来到京师,夫人说想停留两天,见识一下京都的繁华才回长安,于是公子就决定住进客栈,打算今天一早带夫人到各处游玩,谁知道竟发生了这种事情。」 倾华转过脸来,问出了一句令人意料不到的话:「你家主人与夫人感情很好?」 「的确很好,虽然年龄差距大,公子对夫人关怀备至,呵护有加,夫人也对公子体贴入微。」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看那女人临死前也要拼着最后一口气搂住她的相公,脸带泪痕,楚楚可怜的样子,能让人忽略她是已呈灰白的身躯。 倾华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认真的查看两人的情况,然后观察桌面的摆设,留下一干人暗自嘀咕。 斯捷特则十分留意在场所有人的表情,连最细微的地方也不放过。 当倾华向他点头时,他才对京管道:「你立即派人到寿安县,查探戚氏夫妻的详细资料,特别是戚夫人与男方的聘娶时间和相识经过等等,我们要到你的公堂等候消息。」 虽是一惯的命令口吻,京管却怯于他的身份不敢不从,只小声的问了一句:「案情未明,这少年该如何处置?」 「他的嫌疑并不大,不能锁拿入狱,他和掌柜,店小二一样,作为协查,与我们一同回衙门就行了。」回答他的是倾华。 京官还有些迟疑,掌柜的也略带不满的开口:「可是除了他还有谁……」刚出口的话,在接触到斯捷特的目光时,自动地消了音。 「依现场看来,不象是第三者所为,而是戚夫人杀夫之后自尽。」倾华没有多作解释,只是淡淡的从粉红的唇中道出这麽一句。 「啊?」 在场众人,除斯捷特,俱大惊瞠目,以不敢置信的眼光投射在倾华身上。 而被注视者,仅带薄如般的忧伤,轻轻的垂下眼帘。 *** 京官热情地款待倾华二人来到府衙内豪华的厅堂,同时吩咐手下立即查办斯捷特交代的事宜。 一路上,倾华的心情颇凝重,让京官陪了不少笑脸,生怕得罪了权贵。 待京官退下,室内留得二人独处,斯捷特才走近倾华,柔声笑道:「今天又再次见识到倾华观察入微的能力了,真令我自叹不如啊。」 抬眸望着面前刻意逗他的人,倾华知道其实他早就看出来了,经过几年的国朝共事,彼此的心思都已经能够轻易的转达给对方了。 坐在香木椅上扶额轻笑:「我已经是年及弱冠之人了,你就别再用那恶心巴拉的称呼,行不行?」 「为什麽?即使到了二十岁,你仍是那麽可爱动人啊。」斯捷特一脸罪魁祸手不是我的样子。 无奈。 「那我换个法好了,年过而立的人,说话不应该不考虑分寸,免得招人笑话。」 「招谁笑话了?你吗?我正想逗你笑啊,你笑起来的样子更漂亮了。」稍作停顿,斯捷特的语气转为关切的问:「这案子让你产生了什麽不好的联想吗?」 惊觉他的敏锐,倾华力持平静,悠然道:「没有。」 几乎要在那双绿眸的深切凝睇中泄露出真正的情绪,倾华一笑带过:「当然没有,只是……这总不是让人愉快的事情吧。」 斯捷特没有进一步追逼,他很清楚,只要倾华不愿意说,那麽,无论如何威逼利诱也都不会奏效的,惟有转移话题. 「你啊,是个十足的工作狂,连我都要经常饱受冷落,在要那么投入嘛,好不好?」 每次听到这种话,倾华总会禁不住的脸红,更添丽色,继而引发始作俑者一而再,再而三的逗弄。 *** 有两位权势人物在家坐,京官调查的速度丝毫不敢怠慢,在傍晚时分就将结果带回来了。 「戚辛氏,三年前嫁入戚家,戚府的仆从只知道她是主人在外出游时收留的女子,其他的情况一概不甚清楚。」京官带点无奈的向安坐在堂上的人汇报,尽搜刮的消息只得这么两句话。 「如果朝廷都靠你们这种人办事,还真是浪费俸禄。冷冷的抛出一句,斯捷特连看都懒得看那肥大的身躯一眼。 无论有多愤怒羞辱也只能强忍,京官卑恭的弯腰。 斯捷特没有多理会他,拍了拍手,一个身穿黑衣的男走了进来,向其行礼后汇报:「戚辛氏,原名黎诗琴,原藉京城,黎府在二十年前曾是京师一大豪富,却于十六年前发生一宗劫财灭门惨案,只得一仆妇和最小的千金幸存,那小千金就是黎诗琴,后来两人不知所踪。」 京官听后有些领悟,但仍感惘然的问:「这跟戚少棠有什么关系吗?」据他所知,戚家一直是商贾之家,汪洋大盗扯不上关系吧?「属下无能。」 倾华接过黑衣人的调查表,认真地浏览以后,对京官说:「黎诗琴的出身足以说明她隐瞒身嫁入戚家定有蹊跷。」 「可是,大人……那戚公子的随身财物确实不翼而飞了,这以作何解释?」如果真是那个女人杀夫后自刎,她收藏财物又有何必要呢? 倾华淡淡的说:「这是两码子事,你把客栈掌柜和简荣春带上来。」 「是。」 二人到了堂上,倾华把问话的任务交给了斯捷特,比起他来,那家伙的压迫力大多了。 「简荣春,你是第一个发现你家主人遇害的人?」 「回大人的话,确是小的。」 「你再说说当时的情况。」 「是,由于主人在事发前一天晚上嘱咐过我,要我第二天一大早就叫醒他们,可我敲了好几趟门都没有人答应,小人心下疑惑,怕生意外而不得不推门而入,一进门就看见我家主人和夫人都倒在了地上,我很害怕,马上就冲到楼下叫掌柜的上来,掌柜的也很害怕,慌忙叫我去报案,可我把大人请来以后,他却认为我是凶手。」 「你报案前没有看过房间里有没有财物丢失?」 「没有,当时我都慌成一团了,哪儿有心思想到其他的事呢。」简荣春老实地回答。 听到这里,斯捷特将严历的目光转向掌柜,那种逼人的威严,连沙场上的敌人都 承受不住,就更别说是一个区区平民了。掌柜当下吓得双腿发软,一叠连声说道:「不关我的事,人不是我杀的,不是我啊。」 「本爵没有说人是你杀的啊,只是你那种趁火打劫的贪婪心态也该受到惩罚吧。」 掌柜的连抵赖的勇气都失去了,磕头如捣蒜:「小人只是一时起了贪念,财物仍原封不动在小人那里,请大人饶命啊。」 光这一招淡淡的恐吓就让嫌疑人招供自认,倾华不禁认为自己让斯捷特做为类事情实在是再明智不过的选择。 因为丢失而造成了误会的包袱终于找到了,倾华接过,查点里面的东西。 果不其然,找到了一封书信,秀丽娟雅的笔迹,一看就知道出自女子之手。 「大人?」京官紧张的看着高坐首位,一直淡雅悠然的少年。 「戚家曾因一绝世夜明珠买凶手谋害黎诗琴的父亲,强盗行凶时见黎家富贵非寻常可比,遂起了谋财灭口之心,黎诗琴被保姆救了出来,事后一直在寻求复仇的机会。」用简单的几句话把纸上的辛酸叙述完,倾华将信交给了斯捷特。 可以想像当年小女孩心中的无依,恐惧和仇恨,苟延残喘的长大,唯一拥有的利器仅是美貌。在俘虏仇人的心,让他掉进情网的迷疑当中,假装爱他,假装欢娱,却不料自己同时也惨遭情丝束缚,日久生情,弄假成真,惟有选择共同毁灭的道路。 在看到那女子尸体最后遗留的表情时,倾华已经看出兆端,虽然没有了生命的气息,可那饱含着恨的悲痛欲绝仍深刻的留在了逝去的容颜上…… 看到那个表情,竟像无意中触动了什么?一瞬间,倾华想起了木凯灵,想起了俏歌,想起了自己…… 倾华隐藏于平静外表下的思绪,没能躲过斯捷特敏锐的眼睛。 把案子的最后处理交给属下,拉着心绪凌乱的人儿跑到了外间的亭台花栏。 「你的心情又阴沉下来了。」 外头的空气比大堂里的清新,倾华振作了一下,笑说:「怎么会?我说过这并不是令人高兴的事情,但我也没有感到特别的不悦。」 是吗?斯捷特眉头微戚,担忧在刹那间掠过。 自从两人上次在墓园中谈了开来,倾华就一直有种让他感到焦躁的情绪,表面上他仍然淡雅悠然,没有刻意的去躲避什么,可是隐隐的不安,偶然瞠是流露到与他几近相通的心灵当中。 斯捷特并非完全不知道倾华在忧郁什么,但是性格使然,他不认为那些是值得顾虑的事情,一个人的人生如果要牵扯上那么多外力,那感情生活必定会过得很累 知道他在为自己担心,倾华努力做出轻松的样子问:「我们出来的目的好像是为了调查盐市的那宗黑市买卖吧?」 斯捷特不是杞人忧天的性格,也不爱钻牛角尖,见倾华这样说,也将细微的阴影丢开,笑应:「是啊,可当时要插手管闲事的人好像不是我啊。」 倾华瞪了他一眼:「这是闲事吗?」 捷特一脸「认输」的表情,引逗得他笑出声来。 「那就别耽误了。」叫来了属下,倾华吩咐:「要朱京尹把案子审结完毕后,交一份详细的报告给刑部。」 「是。」 了结这一椿意外的案件后,倾华决定暂时抛开无谓的担忧和不安,专心与斯捷特完成这趟私访任务。两个人踏出京兆衙门的时候,没有发觉对面街角处,有一个头带斗笠,面罩黑纱的男子正在睨视着他们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新宇倾华,你该给我一个怎么样的交代? *** 能够顺利冼脱嫌疑犯的罪名,简荣春很想好好谢谢两位恩人,可惜被放自由的时候,那两位大人已不知所踪了。 「现在该怎么办呢?原本好心收留我的主了和夫人竟然发生这种事,我岂不是要流落街头?如果那两位大人肯收留我就万事大吉啦。」 「如果你能帮我一个忙,我可以解决你的苦脑。」身后突然冒出低沉嗓音,让少年吓了一大跳,转身看见一个年约三十岁以上的,作武士打扮的英俊青年正严肃的盯着他。 「你是谁啊?」面对逼人的威严,平凡的乡野少年不禁害怕,这个人肯定不是普通人。 来人没有跟他多废话,一把揪住他衣领:「你不用多问,跟我来就行了,不会没有你好处。」 「啊……啊……!」根本无法反抗的简荣春,就这样硬被神秘人拉到一边去了。 第八章 轻松料理完正经事,斯捷特带着倾华悠闲地逛着热闹的市集,私访办公只是个借口,相约两人同游才是真的。倾华平时在宫里不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就是静坐看佛经,一点都不会找乐子。 市集对倾华来说的确是新鲜事物,虽然在京城长大,可是除了小时候在云浮寺跟师付修行外,他几乎没有涉足过皇宫之外的世界。 「还有什么你想去的地方吗?」见倾华看够了杂耍表演,斯捷特递上刚买来的羊肉串。倾华的眼蛑中闪动着少见的兴奋光芒,听到斯捷特的问话后才敛去了些,说:「原本想去一趟云浮寺的,可是师尊出外云游并不在寺中,所以还是算了。」 「哦?」 「当年我离开云浮寺返回宫中的时候,师付曾说过,今生无缘再见,万事无须执着。」 「吃斋念经的和尚就是爱说怪话。」接触到嗔怒的目光,斯捷特赶紧识趣的住咀,转念一想,又不甘心的问:「倾华,你不会有朝一日上演皇帝出家这种充满娱乐性的戏码吧?会被传成千古奇闻哦。」一副不爽他总把那个什么大师的话奉为圣旨般的模样 听出他话语中的嘲笑,倾华意味深长的一笑过后,认真答道:「我不会出家的,师付曾说过我与佛无缘,更何况,身陷于罪恶与欲望中的人,清修之境也没有我的位置。」注定在凡尘俗事中浮沉的人,谈何遁世?阅读佛经也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心能趋向平静,避免出现无谓的伤人行为罢了。 罪恶?欲望?斯捷特不置可否地笑笑。 处于权利颠峰的人是不可能脱离得了罪恶的,而欲望则是人皆有之,偏偏过于介意的人儿就是吸引着他这个对此不屑一顾的人 「你果然有道德上的洁癖啊。」 「两位恩公,总算让小的找到你们了。」 正想回答的倾华被一声清亮的嗓音给打断,抬头看见一个身穿青布衣袍的少年向他们奔跑过来,此人正是简荣春。 「你找我们,有什么事情吗?」案件已经结束了,并没有节外生枝的情况啊。 「不,不,小的只想请两位恩公到寒舍一趟,寥表谢意。」 「寒舍?你不是说你是卖身葬父,孤身一人吗?怎么突然在京城出现『寒舍』来了?」斯捷特敏锐的问,带着些许惯有的警戒。 简荣春显得有些尴尬,抓了抓头,小心谨慎的道:「是这样的,因为主人的案件水落石出,发布了公文,京城里很多人都知道了,正因如此,我被自小就没有了音信的爷爷给认了出来,把我领了回去,这……这还得再次感谢两位大人,如果不是这次意外,小的也不会找回爷爷呢。」不知道是感动还是激动,少年的眼泪都涌出来了,用衣袖猛擦着,把鼻了都揉红了。 倾华的戒心没有斯捷特重,温和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说:「反正我们现在也没有什么地方想去了,到他家里一趟也无妨吧。」也正想到民居中见识一番呢。 既然倾华开了口,斯捷特也没有理由反对,反正一个少年,看他稚嫩的样了也没有什么好多虑的,过于草木皆兵就显得自己可笑了。 「好,那就去吧。」 闻言,简荣春小脸都亮了起来,他成功完成任务了。 简荣春口中的爷爷,居住条件并不差,颇俱小康之家的规模。没有什么华贵的装饰,胜在干净整齐,让人感到舒心。 一进屋,简荣春就招呼倾华和斯捷特到内堂大厅,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白发的老年人迎了上来,同时命一个下仆招呼茶点。 「感谢两位恩公救了我的孙儿。」老人家满怀感激的鞠躬。 「哪里,秉公办案,理应如此。」谈话之间,倾华觉得这个老汉的眼神带点熟悉,自己并没有很多接触平民的机会啊? 如果不嫌弃,请两位留在这里用晚膳吧。」 倾华是乐意的,不与老百姓近距离接触又怎称得上是私访呢?可仍有顾虑的看了看斯捷特,与他相反,他一向不赞成与不相干的人多做交流。 简荣春见倾华犹豫,焦急的看了老人一眼,急切的说:「就请恩公留下来用顿晚饭吧,否则我怎么过意的去。」 「其实留下也无妨,我们就在这里用了膳再回去吧,而且,我正想和老人家聊聊天呢。」倾华以决定了的口吻对斯捷特说。 倾华坚持的事,只要不关乎重要原则,斯捷特向来都会顺他的意。这次也一样,没有多说什么,以沉默表示了同意。 突然,一只信鸽由视窗飞入,是斯捷特训练与部下紧急通讯的工具。 这个时候会发生什么要紧的事情呢? 「发生什么事情了?」见斯捷特看到信的内容后,脸色不同寻常的一沉,倾华意识到事情非同一般。 「没什么,密探队那儿出了一些小问题,需要我立即赶过去查看情况。」斯捷特神色一敛,露出轻轻的笑容安慰。 倾华看了面前的老人和不知所措的少年,对斯捷特说:「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出乎意料的,一向不轻易与倾华分开的男人作出了不同以往的决定,「你留在这里吧,我传信让人来接你。」由于有外人在场,不方便吐露身份,斯捷特将派人来保护的资讯以倾华能够理解的方式转达给他知道。 斯捷特一向都不会隐瞒他任何事,因此倾华没有对他的保留态度有所不满,到了该说出口的时候,一定会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所以,没有必要去逼问对方还不想说出口的事,这就是两人数年来默契般的信任。 「你去吧,不用太担心我。」 「不,我等人到了再走。」在护卫来带简家大院之前,他是不会放心离去的,姑且不论倾华如今举足轻重的身份,光是对他来讲,倾华的安危就不能有任何愚蠢的疏忽。 虽然不认为这一老一小能造成什么威胁,可倾华理解斯捷特的心意,也就笑笑带过了。 两人相互凝望的瞬间,没有注意到老人那隐藏在白须底下的唇角不自然的抽动了一下。 当下,一只传讯鸟通知的卫队已经暗中包围住简家了,斯捷特这才放心的赶往城西的秘密处所。 斯捷特离去后,稍感空落的心回归到简家祖孙身上,看到简荣春的紧张样子,倾华笑说:「固安侯只是去解决一些公务,你不必紧张。」 简荣春没有说什麽,只是将视线转移到与倾华对首相坐的老人身上,肢体动作难掩惧怕。 堂内整个气氛突然改变。 情况有点不妙,倾华警惕起来,不过外边有着斯捷特早已布置好的人马,因此没有什麽可担心的。 以静制动,倾华依然没事人似的笑笑,等待即将发生的事件到来。 他的预感也没有欺骗他,自从斯捷特退场后,老人家的表情都变了,声音也由苍老转为低沉有力:「几年没见,你不认得我了吗?倾华你还真是键忘啊。」 这绝对不是一个老年人的嗓音。 且,声音是如此的熟悉。 吓了一大跳,木然地看着老人当场把白胡子和假脸皮撕扯下来,露出一张很熟悉,却又添了几分沧桑的脸孔。 「长皇兄?」 皇太子新宇高豪。 几乎惊跳起来,原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谋面的亲人一下子出现在眼前,倾华真是又喜又惊。 对方显然没有兄弟认亲的喜悦心情,脸上的怒意一目了然。 「你先下去。」完全不同于刚才『慈爱的爷爷』,新宇高豪用冷淡的言语对站立在旁的少年示意,简荣春如蒙大赦的点头,胆却地看了倾华一眼,迅速退了下去。如果不是被威胁在银发男子还没有离开之前不能露出破绽,他早就忍不住了。 简荣春的离去并没有引起倾华的注意,他所有的心神都被面前的人所迁引着,无暇顾及无举足轻重的枝末细节。自从姐姐倩歌死后,他就失去了旧部的消息,也因为当初倩歌刻意隐瞒,并未知道皇兄仍活着的事情,突然相逢,震撼可想而知。 「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想不到你竟然当上了新宇的皇帝了。」语气中难掩嘲讽,曾为皇太子的他并非十分介意皇位落幼弟之手,而是难容他与斯捷特的关系。 「你倒是说说你是用了什么方法让那个奇那蛮夷捧你做傀儡的?」 倾华心里一哽,低下头吸一口气,保持镇定,努力不让自己乱了方寸。 「长皇兄,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事实摆在眼前,你以为我还能怎么想?」新宇高豪冷硬地说。他伤势恢复之后,一直小心谨慎地隐藏行踪,打探着都城的情况,没想到却迎来了妹妹猝亡的噩耗,幼弟与奇那王子斯捷特签下了什么盟约,恢复了新宇国号,当上了皇帝! 「你告诉我,倩歌是怎么死的吗?我不会相信那些殉葬的蠢话。」 长皇兄一字一句问出来的话,字字敲心。提起姐姐的死,倾华不仅有她对悲伤,也有愧疚,如果早一步知道斯捷特有特殊感情,了解她长期隐藏在内心的想法,或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不幸的事了。 「她是上吊自尽的……」 这飘忽得连自己都分辨不清楚的回答,新宇高豪却是听到了,进一步逼近:「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这实在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爱?恨?怨?内疚?绝望?恐怕连她本人也不能表达完全吧。 「我也不懂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不懂?」轻哼出声,他不认为是倾华谋害了倩歌,但就是认定了一定与他有关联,也与新宇目前的情况脱不了干系。 「长皇兄,对于四皇姐的死,我也很悲痛,当然,也遗憾当时没能及时阻止这场悲剧发生,可是就本心而论,我从来不想当什么皇帝,目前的情况都只是形势所迫啊。」 火光中秀丽的脸庞流溢着不可思议的华光,长大了的倾华比起稚龄的他,更添一份中性美的风采,新宇高豪想起小弟从小温和诚实的本性,心一下了柔软了下来,身在敌手里的他一定也吃了不少苦头…… 经历了一场浩劫,昔日的皇太子已经不再单单是心高气傲,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鲁莽小子了。 冷静了一会儿,沉稳地问:「事已至此,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倾华再也不能逃避他与斯捷特之间假想的安稳,自己害怕就是这一天吧?必须正视他们之间原是敌对关系的一天。 这样想的瞬间,四年来,两人挑灯共商国事,私底下的温存缠绵,还有一起经历的喜怒悲伤……斯捷特是因为爱着他,才做出当年恢复新宇国号的决定,这一点,在共同的相处的岁月中,再无疑问,只是,他不能接受,不,是他承受不起啊!这样一来,他应该如前那样恨着他毁灭了他的家园,还是感激他无尽的温柔呵护呢?只好躲在国泰民安的景象之中,不去面对必然会有的选择,可是皇兄的出现却不容他再逃避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我不管你是用什么方法使那个奇那蛮夷那么相信你,但这是绝佳的机会,趁着他对你毫不防备又不知道我的存在的时候,和我联手将奇那蛮族一举赶出新宇恢复我朝往日的荣光。」新宇高豪刻意不去提倾华和斯捷特之间的暧昧,说出他早已经想好的建议。 「不!」本能的,倾华反射性的发出了否定的声音。 「为什么不?」新宇高豪锐利地高声喝问。 「因为现在两族的百姓已经能够相安无事的和睦相处了,而且,奇那人民的生命也同样是宝贵的,除却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不一样以外,他们也和我们一样是人啊,更何况这种举动只会破坏目前的太平的局面,徒生弊端,我不能同意!」倾华找了个可以宜之于口的有利理由,巧妙的避开了他与斯捷特之间存在的特殊感情。 可惜新宇高豪不完全认同他的想法,不容他逃避重点。 「就算你说的再有理,可现在毕竟是我们姓新宇的人安坐龙廷,这什么需要那个逼死父皇母后的家伙辅助?还安心让他掌握重要的兵权?再这样下去,新宇的复兴中会是假象,一切仍控制在那个人手中。」 「……」 他迟疑不肯附和的态度再度激怒了新宇高豪,「你再三推搪,维护奇那人,还有别的原因?」 「我……」 「你跟他……那个叫作斯捷特的家伙有肉体关系?」 新宇高豪锐利地问,是他最恨的人,当年在战场上被他逼得自己狼狈不堪,对于他和幼弟的为类传闻,更是深恶痛绝,他原想避而不谈,看来已是不可能了。 「长皇兄……」 「你只需回答我,有还是没有?」 能够否认吗?仅以沉默。 倾华的默认,让新宇高豪的愤怒更加添了一股名为羞辱的烈火,五指印清晰的烙在倾华的脸上。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二次让人掴掌,第一次是烈王,第二次是长兄长。 即使这次他没有流血,可是亲人的伤害怎么样都会比来自敌人的更甚,更痛! 新宇高豪在下手之后立即后悔了,不管如何,都不应该打倾华吧。 兄弟二人尴尬地静场。 良久,新宇高豪才用言和般的声音道:「你还记得吗?当初我出征与奇那一战时,你说了什么话?」 倾华低着头,没有回答,新宇高豪也不需要他的回答,继续道:「你说,虽然你讨厌战争,可是仍然会站在亲人这一边。」 倾华依然保持无言。 他当然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即使到了现在,他这种想法还是存在的,不过,并非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经过亡国,沦为敌人恋童的屈辱,木凯灵和倩歌皇姐的死,与斯捷特的恩怨情仇,爱恨对错的界线变得越来越模糊,绝对的正义?彻底的邪恶?何谓对?何言错?每一个人心里都有不同的准则…… 真该感谢长皇兄和这一巴掌和这一句话,如历风一样拨开了他心中的迷雾。 逃避下去也是毫无意义,正如该来的总会来,顺应自己的心走下去就对了…… 「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我是说真的,也想清楚了,你说得对,现今的新宇安稳太平的确是透露着一层假象,我和斯捷特的事一天不解决,国家和人民就不能获得真正的太平。」 「倾华……」新宇高豪对他的突然的坚定态度微感到意外。 倾华摆摆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金质小权杖,交到兄长手上:「我需要考虑一下应该如何部署一个不会引他疑虑的计划,你运用这个金牌找个机会混进宫,详细的方案,我们到时候商量。」 新宇高豪自幼在皇宫长大,对其内部结构了若指掌,倾华相信他一定能找到好的藏身之处,适时和他联络。 倾华的表态让新宇高豪感到万分喜悦,只要皇弟利用目前有利的形势,稳住最大的敌人,那么新宇高豪真正的复兴很快就会到来。在这样的心态之下,新宇高豪刚才让倾华难堪的言语行为,深感抱歉,遂放了柔了声调,带安抚意味的说:「六年不见了,你长大了,皇兄也能想像你留在敌人手中一定饱受折磨,总算老天保佑,不灭新宇,让我们有重整山河的机会。刚才我说的话可能重了一点,但是你一定能够了解我的心情吧。」 颔首苦笑:「我了解。」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了,我怎会不了解。 「如果你想哭,那就在皇兄面前痛快的哭一场吧。」 昔日的他与亲人劫后重逢,或许还会流泪,可惜如今…… 「皇兄,无论发生过什么,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没有必要为其流泪,我没有想哭的心情。」平和地说完,倾华从座位中起身,示意要回去了。 新宇高豪看着那修长悠雅的背影,久久不能发一言。 微带疲倦感的步出简家大院,没料到一场微服私访,最终会得出这样的结果。 「陛下。」 「你派个人通知辅国将军,朕回宫了。」 「是。」 一场兄弟会面顺利地瞒过了斯捷特,倾华知道这是由于他对自己投予了百分百信任的缘故。 看来平静的日子又要告一段落了。 *** 放下手中的奏章,倾华将视线转向腰间一直挂着的香荷包,即使已经不再崭新,可当中那一份付出了生命代价的爱恋,让他无法将它轻易解除。 「又在看这个荷包了?」斯捷特以一副吃味的表情问。 倾华对他妹妹灵儿的眷恋之情,有时候真宁他怀疑他是不是喜欢上她了?虽然他明白这份感情更多的是内疚与同情,可是作为一个占有欲强烈的人来说,谁都不能做到完全不介意 倾华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从荷包里掏出一朵粉红色的干花。灵儿留下的纪念品,意外地让他想到了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纵使决绝了点。 「你知道这是什么吧?」 「当然知道,这是个危险品。」作为奇那人怎会不知道奇株「莫里特」呢。 「这么说来,那个传说是真的了?」倾华发问,眼睛却专心地注视着手中的花朵。 「真不真我不清楚,谁都没有去证实过。不过莫里特有奇毒,而里里特能解毒是确有其事啦。」 「哦?」 「因为曾经有一个母亲,用生命的代价找到了一株里里特救了她的儿子一命,」此话似乎另有所指,倾华终于抬头看向说话的人。 斯捷特似乎不想再继续谈这个话题,反问道:「怎么突然对这种花有兴趣?」 逃避性质的回答,往往更能说明问题。对此很有心得的倾华怎么不懂,心里浮上一怜悯的情绪,回想起曾经与木凯灵有过的一段谈话,但是他无意挖掘对方的伤痛,遂道:「灵儿曾经对我讲过一个与这种花有关的传说,而戚夫人的案件使我又想起来……」爱,到底想人人们甜蜜还是痛苦?幸福还是不幸? 两人的心中都同时有着这个疑问,分不清是想问对方还是想问自己。 突然间,倾华问了一句让斯捷特此刻绝对意料不到的话,他原以为他终此一生都不会再问出口了: 「你为什么要如此执着于我?」 「呵呵,为什么?」这次发问令斯捷特乐于回答,皆因发现倾华的态度竟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是啊,为什么呢?我和你一样都是个男人,不是吗?」 「怎么说呢,这或许是违反自然的事,可是,谁又规定了非得按世俗那一套行走一生才是正确的呢?爱上一个人的感觉很难完整地说出来,我只是清楚地知道我就是爱你,而且,这世界上爱上同性的人绝不止你我 听他这么一说,倾华立即红着脸反驳:「只是你,没有我的事。」 「是吗?真的是这样吗?」斯捷特赖皮地问,态度坏坏的。 真的是这样吗?竟然无法坚持反驳。而我,又怎么可能会爱上他呢? 懂得情的滋味,才能体会到原来……心从来就是不由人的。 看着深受人民爱戴的康熙皇帝难得一见的窘样,斯捷特开怀地大笑起来,情不自禁地搂住心爱的人儿。深刻吸引住我的就是你的温暖啊,那或许是我过早失去,多年来一直渴求着的温暖…… 宛如灵感应一般,倾华首次清晰地读懂了斯捷特眼眸中传过来的浓浓深情,明白他此刻的心思。他也笑了,只是笑中带着不易察觉的苦涩。 将脸隐藏在斯捷特宽阔的胸膛当中,避免敏锐的他探知自己眼下的心情。 如果没有与长皇兄相会,或许我还能沉溺于此间的喜悦吧……可惜,我势必得做出选择,做出会令你伤心的事情。 就请你原谅如此自私的我吧。我无法像你一样为了爱轻蔑其他所有的一切,你这样的一份爱投放在我这样的一个人身上,真是浪费了,那么就由我来放你解脱吧,好不好? 在心里默念着,倾华的视线再次落在手中那朵美丽的莫里特上。 第九章 一个多月后,早朝。 有异于往常的平静,今天的早朝被一件意外事件,弄得在堂上的百官议论纷纷,人心惶惶。「这次俱南地区的暴动非比寻常,不同于一般的民众造反,乱民的突击有序有列,恐怕是其中存在着熟悉军事的人在幕后操纵。」从当地赶回来的官员,还未来得及抹去额上的汗珠,慌张地禀报着出乎意料之外的突发情况。 「俱南的地势以森林、山岭居多,不利于我军剿灭,西那图将军恳请朝廷增兵支缓。」朝堂上的百官相互顾眄,没有人敢轻易发表意见,更别提自动请缨,谁都知道西那图将军是朝中数一数二的大帅,如果连他也感到吃力,还有谁敢领兵出师?除非…… 成为众目焦点是习以为常的事,站在大殿首位的斯捷特耸耸肩:「看来当初错估了这群乱民的力量,本帅就负起这个责任,前往俱南助西那图将军剿匪。」 「如果由咨国大将军亲自出征,当然是最好的选择了。」 「微臣也认同苏大臣的意见。」 「臣亦然。」 新朝廷中有新宇的旧臣,也有奇那的新将,都一致认同斯捷特的军事能力,纷纷向坐在宝座中央的倾华表态。 谁能料到这样的结果根本就是皇帝陛下精心策划的杰作? 当日密探队的问题是出自新宇高豪的骚扰,目的是在于调开斯捷特与倾华沟通,这次俱南的暴动如此难收拾,也是新宇高豪在倾华的协助下,促使斯捷特奔赴现场,远离京师,好实行下一步计画的前奏。 最初,新宇高豪并不同意这种做法,为此兄弟俩在秘密会面时还曾有过一场龃龉。「何必大费周章,他既然那么信任你,你只要找个机会把他暗算了,不就省事多了,否则万一在对垒的时候失利,很有可能会把现有的一切也赔进去的!」斯捷特在战场上的本事,他可是刻骨铭心的记在心头。 「这种事恕我办不到,第一,他给了新宇一个机会,我很应该同价回馈,第二,往深一层来说,奇那与新宇的问题,并非斯捷特死了就会完全解决。」正因为他给予我如此真挚的信任,我才不能用那么卑劣的手段还报。 「这种事情还讲究什么礼仪道德?一开始就是他们这些野蛮人侵略了我们的国家。」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自古通理。新宇立国不也是建立于消灭上一个朝代而来的吗?而且,从前对异族的排挤,国内的腐败,才是引来这场劫难的主因,外力的入侵只一个助力。」倾华悠悠的说出自己的看法,这也许是他没有对灭国仇敌抱有强烈憎恨的因素吧? 「恐怕这是你想袒护那个人的说词吧?」新宇高豪一直对幼弟与斯捷特的关系耿耿于怀,不肯拉下脸来认同倾华的话,只好出言讥讽。 袒护斯捷特?遗憾得很,一直以来被袒护的人应该是我吧 那个人对自己并不是单纯的脱轨欲望,还蕴涵着一层深刻的追寻,似乎在他身上渴求着什么?而自己竟也不排斥他的渴求,反而希冀着这种被需要的感觉。这感觉无法跟兄长说出来,他不会明白更不会懂,倾华微笑以对,没有把新宇高豪的嘲讽听进脑袋。 「陛下?」斯捷特询问式的呼唤打断了倾华的回忆,重新投入到自己的计画当中。 「以目前的情况而言,也只有如此了,希望咨国大将军能一举得胜,以振朝廷威望。」 抱拳对座中人儿深深一鞠,斯捷特以充满自信的笑容回应:「定不负陛下之望。」 对上那双如绿宝石般的眼眸,倾华微戚歉疚的偏过头,没敢与他对望。 回到内廷,已经决定后天一早出发的斯捷特,在料理好出兵事宜之后,急不及待地来找倾华众首,不肯放过任何能够相聚的时光。没想到,亲爱的人儿没有像往常那样待在批阅公文的书斋,一反常态的没了人影。 「陛下呢?」 「陛下到幽洁小径的小树林去了。」 平时一退朝就积极办公,不到入夜都不肯休息的人,什么时候也学会偷闲了?莫非平日的念叨终于起作用了吗? 没有多作考虑,斯捷特立即奔往小树林。 真是一幕令人难忘的光景。 一身淡蓝衣裳的少年,靠坐在栏杆的石雕旁,白玉般的手握着翠绿的玉笛,陶醉在自我的世界中,看着落樱缤纷的小树林,吹奏着动人的曲音。 飘飞的衣袂,与没有束起的头发交织在风中,形成优美的韵律。 粉色的唇一张一合,吹奏的是一首悲伤的乐曲,意境之高深,能勾起闻者内心哀伤的共鸣,几乎忘记自己身处何方,不知今昔是何昔。 专注的眼神让人不忍打扰,斯捷特静静的站立在原地,仅用眼去流连。 一曲终了,倾华放下了玉笛,仿佛戚知身边有人,没有继续吹奏。 斯捷特走上前,伤感的笛音让心情加重了即将离别的不舍。 「倾华,我到处找你,原来你在这里偷闲。」 转过来的脸找不到丝毫悲戚的神色,竟是满含喜悦的,几令斯捷特怀疑刚才所听到的伤戚之音,不是眼前这个笑得一脸温暖的人所演奏出来的。 「整军待发了?速度很快啊,真不愧足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银锐铁骑』啊。」看着那没有一丝阴暗的明媚笑容:心里莫名其妙的感到不安,将疑问宣之于口,却只换来对方更加欢乐的笑声:「我不舍得你离开,很担心你的安危,正在努力让自己愉快一点呢。」 从来没有听过倾华如此坦率的表白,斯捷特一愣。 「你终于有被我吓到的一天了?」语毕笑得益加温柔,倾华此刻不想隐瞒自己的心情,虽不符世俗伦常,可是却是他真实的心情。 他没有想过会有爱上男人的一天。不,应该说他们之问的感情太复杂了,复杂地纠缠着他的灵魂,无法挣脱这脱轨的关系……宁愿深陷其中,品尝那罪恶的甜蜜。无须多问,你是今生对我来说,最特别的人…… 如果这仅仅关联我个人的生死得失,我会毫不吝惜,甘愿为家族亲人献出一切,可是面对你……如此深情呵护我的人,我怎能够利用这份感情来决定你的一生?所以我不会选择和黎诗琴一样的路…… 「这种『惊吓』我很乐意接受。」上前搂住难得顽皮的人:「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坦白了?」 「你不是常说不做欺骗自己的事吗?我只是想效法你,潇洒一点而已。」回应地圈上他的颈项,倾华以明朗的口吻说。 「呵呵……你这颗顽固的小脑袋能把我的话听进去,真是神迹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虽然坚持自己的原则,但是并不代表我会排斥有益的建议啊。」假装嗔怒的脸很可爱,这样的倾华难得一见。 平日温雅流溢的他很迷人,此刻生气嫣然的他同样挑动着斯捷特的心。 依靠着坚实温暖的怀抱,倾华首次放任自己,喃喃道:「谢谢你。」 「谢我?谢我什么?」突然冒出来的话让人不解。 「谢谢你让我拥有了一个不一样的人生。」从来不知道末代皇子还能有这样的境遇,认识到感情,了解到更辽阔的世界。 如果可以,这种平静的生活,我真不忍心亲手破坏…… 「你今天真的很不妥……」倾华从来不是会露出依赖不舍的人,他的感情永远都是淡和清雅,又散发着令人眷恋的温暖气息,让人流连,无法割舍。 「因为你要上战场,我很担心,很担心,担心得生出一种害怕名叫「失去」的情绪来,所以特别的眷恋,如此而已。」很好的掩饰借口,可以让他躲在它之下宣泄自己的心情。 「倾华……」多么令人欣喜的话语。= 「答应我,要战胜归来。」 「我在朝堂上不是承诺过你了吗?」 「是啊……」 专注于交谈的二人没有注意到夜晚已经悄悄的来临,看着在夜色中显得更加动人的倾华,斯捷特再也按耐不住想亲吻他的街动,覆上了温润的唇。 倾华的一切都让他莫名的留恋。 「情孽缠身?那是坏事吗?」 「呵呵,凡事讲究因果,幸与不幸是取决于你自己的看法而已。」 年幼与师傅的对话再一次浮现脑海。现在的我总算能明白您这一句话了,品尝到情的甜与苦,幸运与否都是由当事人主观认定的,无法硬性的给它下一个固有的定论。而我认为,能有这么一段际遇,比当初选择以身殉国,有着更大的满足感。纵然只是短短的几年,已经足够了……因此,感谢你…… 热烈的吻因得到回应而更加地深入,两人倾倒在草地上,完全进入忘我的境界,斯捷特的情不自禁与倾华的有意放纵,融合出比平日更加契合的情感交流…… 无论如何留恋,斯捷特出征的日子依然如期而至。 *** 送别之时,倾华恢复了往常的他,以一个国君的身份,给秘密的爱人举行了一场隆重的送别。 一向讨厌婆妈的斯捷特也不疑有他。在他眼中,很快就会凯旋而归,何必作出仿如生离死别之状?那真是会笑掉别人大牙,也不会是他会做的事情。当然,对他充满留恋的倾华实在是太可爱了!以后即使天下太平了,也要制造些「事端」来让生性拘谨的小情人表现出更多的热情。 怀着轻松的心情,斯捷特踏上了征途。 目送着远去的背影,倾华心中的伤感才真正浮现于面容。 原谅我……原谅我…… 等到一切都发生的那一天,你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虽然无论是那一种选择我都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是如果你选择的是……我仍难免会伤感呢…… 忽视内心那个已经在默然哭泣的自己;此刻,我不需要软弱,就让这拉锯期来做个彻底的了断,到底新宇会从此销匿于世,成为历史,还是得到真正的劫后重生,一切,我都交给你来决定…… 远行的队伍渐渐消失在视线内,一个士兵打扮的高大男人走到倾华身后,同时倾华也收起所有属于内心隐秘的情绪,冷静严肃的对他说:「可以了,一切照我说的去办吧。」回身带领队伍返回宫廷,临行前仍驻足回望了斯捷特离去的方向一眼。辛酸,是此刻唯一的感受…… 事情竟会变成这样的局面,简直是斯捷特做梦也想不到的 领兵到俱南,已经在当中作战的西那图将军立即向他报告了目前的情况,斯捷特充分了解好地形后,迅速部署好一条精妙的作战计画,谁知道暴民却一直没有任何动静。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正处于疑惑问,探询兵却带来一个惊人的意外消息,朝廷突然升起一片「讨伐叛逆斯捷特」的声音。所谓的「乱民」是新宇高豪的人马,在倾华的积极配合下,已经偷渡到京师,加入讨伐大军了。 新宇高豪的出现让斯捷特感到震惊,更让他心胆俱裂的还是倾华,如果不是他刻意的保护,自己不会丝毫没觉察新宇高豪的存在,他竟然运用彼此间的信任来为他设陷阱?无庸置疑,这念头一闪过脑海,立即激起熊熊的怒火,万丈的烈焰能吞噬一切的理智!多么可笑,自负不败的「银锐铁骑」竟然惨败在过度的「信任」上,败给了自己倾心所爱的人。 那温暖的气息,回馈的热情,多年来的一切都只是建立在虚幻的泥沙之上,大水一冲就崩毁得面目全非了吗?全都是为了复国、复仇而展现的虚情假意? 列席的部下不敢看向端坐在中位,脸色铁青的主帅,即使不抬头也能感觉到弥漫了整个帐篷的腾腾杀气。 「报告大将军,从京师来了一队我们奇那的兵马,是来加入我方阵营的。」正在僵局间,传讯兵又带了另一个让在场众人惊讶的消息。 京师已经张扬出宣战的旗号,防守必然严密,当此风声鹤唳的时刻,留守在都城的奇那大军是如何逃脱皇帝那伙人的监视前来投奔的? 「据领兵的加沙特将军回报,他们早一步得到了消息,预定了一个计画于午夜分散出逃,然后在邻近集合,于是避开了朝廷视线到达目的地。」 这么简单? 突来的消息让斯捷特稍微冷静了下来,对部下摆手道:「先让他们去休息,你们也散了吧,好好休息一宿,明早来这里商定对策。」其实是他自己需要思考的空间,不致让紧绷的脑袋失去明断是非的能力 「是!」众人应声退下,斯捷特彷佛非常疲倦似的倒靠在豹纹座椅上,凝视着面前充满热力,熊熊燃烧的篝火。在火焰的跳跃中,展现出了那可爱又可恨的身影,平静清澈的眼睛,淡然优雅的举止,无论怎样观察都没有一丝背叛者应有的姿态…… 还是新宇高豪的出现使你动摇了? 你心中的矛盾我不是不知道,只是为什么不把你的想法告诉我呢?是在害怕什么吗?到最后,你宁愿选择亲情,而摒弃我们之间的一切吗? 难得会如此烦躁,纷乱的思绪使斯捷特不愿再思虑,只想好好的休息一会儿。反正,他总会找到解决方法的…… 眼前似乎站着什么人,一个与他一样的碧绿眼眸,轮廓也有几分相似,只是一头秀丽的黑发,不同于自己银色的光泽,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木凯灵? 可爱的小脸满是焦灼的神色,甜美的声音充满了哀求的意味:「哥哥,不要伤害倾华,你答应过我要保护他的!」 可是,他背叛了我的感情,多年来辛苦建立的信任还是不如那种可笑的血缘!你要我不怨怪?怎么可能? 「哥哥,你不是很清楚倾华的为人吗?做出这样的选择他一定也是很痛苦的啊!所以,请相信他还是给你留了足够的余地,没有他的允许,留在城中的大军是不可能到达这里的,你不是也在瞬间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吗?」 我明白,我当然明白!所以才倍感疲惫…… 「况且……」小姑娘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忧郁地道:「如果不是因为爱你,他也不会这样做的,毕竟他有太多太多可以除掉你的机会,何必大费周章呢?」 「……」 「相信他,请相信他,他一定是做好了一切的安排,所以,请放手去与京城对垒。还有,请哥哥你也要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要伤害倾华。」 好吧,我答应你。灵儿,我只想找他问个明白,同时趁这件事情解决横跨在我们之间的最大障碍。 「嗯,我相信哥哥。」精灵般的小姑娘像透明的薄纱那样,带着满足的笑容轻轻隐去…… 「灵儿?」抚着有点痛的头,睁开眼,面前仍足静悄悄的帐篷,和依旧跳动着的火焰。刚才那是一场梦,还是我心底的潜意识呢? 那一夜的倾华再次窜进脑海,温存过后,温暖的人儿窝在他的怀抱里,眼神迷蒙,他好奇地问:「在想什么?」 「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人相处久了就免不了会产生感情,有了感情就会不忍割舍……」 「你对我也是这样吗?」自己充满喜悦地问。 他坐起来,看着自己笑了,良久才道:「是啊……我对你是有感情的……」回想起来,当时陷入狂喜的自己,并没有留意到倾华说这句话时的语气相当凄迷,如果当时注意到了,那是否…… 失声轻笑,对自己感到无奈似的摇摇头。 倾华,即使如此,我还是想听你的解释,让我们在战场上会面吧…… *** 夜凉如水,被念叨着的人儿正一身素袍坐在窗前,已经有多时没有好好地欣赏过圆满的月色了。 奇那大军逃离京师与斯捷特会合的消息使新宇高豪又惊又怒,他也曾经怀疑过这是不是倾华的杰作;可是,恬淡的人儿没有给他答案,惟有作罢。 虽然新宇高豪已经不同以往,可是斯捷特也不是省油的灯,「银锐铁骑」的声威可不是浪得虚名,双方战况激烈,就此下去,情况似乎会对于新宇不利,于是,康颐皇帝今早在朝堂上宣布了要御驾亲征,增添士兵的士气。 明天要出发的人,现在正悠闲的坐在寝宫窗台前,观览那圆圆的一轮明月。你会怨恨我吧?怨恨我竟然如此卑鄙的背弃你,毁坏我们之间的一切,可这是为了未来不得不实行的计画啊,我依然把自主权交给你,所以,就请你不要抱怨了。 从明天开始,一切都见真章。 这个夜晚,倾华想起了许多已经逝去的人们,父皇、母后、倩歌皇姐、还有可爱的灵儿回顾这一生,富贵、荣耀、清淡、屈辱他都真实的尝受过,也真实的爱过、恨过,人生……似乎没有什么好再遗憾的了……充溢内心的是浓浓的满足感…… 生命的意义并不在于长短,而是价值吧。 已经足够了。 新宇高豪站在寝宫的门口有好长一段时间了,他原本是来与倾华商议明天一同出征的事宜,可是映入眼帘的这一幕,让他根本无法发出声音来打扰正在冥想的人儿,彷佛一旦打破,就是天大的罪过一样。 他的心在想什么?我无法捉摸。然而,那种坚实又温柔的气息,逼得自己不由自主地按着他所设定的轨道定去。 「你放心吧。」没有转过脸来,突然发出的声音让新宇高豪吓了一跳。 「倾华?」 「你放心,我们不会输的,我对他有信心。」 什么?完全听不懂。 倾华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笑了。 多次上当的新宇高豪警惕了起来,倾华过于异常的反应莫非是另有文章?不安在心头隐隐的升起。 这次绝对不能再大意,退出寝宫之前,新宇高豪捏紧了拳头,做出了一个决定。 「简荣春!」叫来了一直随侍在侧的少年,下达了一个命令。 *** 效果很明显,倾华和新宇高豪这对新宇皇子亲临战场,对士气的增长的确有很大的帮助,使一时处于劣势的新宇军扳回了好几城。 大战缠磨了好几个月,两军终于在国土南北分界的揭罗城相遇,谁胜谁负在此一线。决战凌晨。 为了让待会儿呈现最佳的状态,倾华早早遣退了侍从,只留了简荣春在身旁。这个孩子在新宇与奇那大将军撕破脸面的时候,新宇高豪让他跟在倾华左右,而他本人也乐意,就留了下来,原本倾华不打算带他来战场,可是少年坚持要跟随左右。 「陛下……」看着闭目养神的倾华,少年突然欲言又止。 「怎么了?」倾华张开眼睛,温和地问。 他的态度使简荣春放开了胆子,把心里的疑惑让王子知道:「我在想,原本陛下与大将军不是共同把国家治理得好好的吗?为什么高豪殿下……」事情的来龙去脉他隐约知道了一些,越是这样越不明白新宇高豪干嘛破坏现有的和平,而陛下竟然还依了他。 倾华对他的提问没有感到奇怪,笑笑道:「荣春,高豪殿下的决定没有错,如果新新宇皇朝的安定是靠我和大将军的关系维系,那将会是不牢固的,问题总有一天会浮上水面,还不如趁早解决的好。」让脱轨的一切回归正途…… 无声的寂静维持了一会儿,倾华突然问:「荣春,如果你最重要的人竟然是与你有不共戴天的仇人,你会怎么办?」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少年好一会儿才醒悟过来,陛下是回忆到他原来的主子戚公子和戚夫人的事情吗? 「我没有念过书,不懂得说大道理,可是不是有一句俗话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吗?我觉得,应该没有什么仇恨是永远化解不了的吧。」 倾华带些许诧异的看了看简荣春,直到快要让对方感觉不安的时候,轻笑出声。「你说得很好。」 听到纯真少年直率的答案,倾华的心也像得到了抚慰一般,松缓下来。 一想到再过不久就能与他相见,心中洋溢着的不是紧张,而是喜悦。 如此惬意的时刻却让突然走进来的新宇高豪所打破。 「长皇兄?有什么事吗?」离出发应该还有一个半时辰才对啊。 「没什么,快到最关键的时刻了,为兄想与皇弟你共饮一杯庆贺酒。」新宇高豪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案面上。 「庆贺酒?」倾华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彷佛早就料到他会有这样的表情,新宇高豪轻松地笑说:「你不是向我说过我们一定会获得最后的胜利吗?那么就用你的诚意来表达你的决心吧。」 长皇兄是怕我再次瞒着他帮助斯捷特,而想从中得到一个类似保证的诺言? 「你是绝不会食言的人,对吧?」 果然如此。 「那当然。」倾华接过了酒杯,昂脖一饮而尽,没有看到一旁的简荣春眼中闪过一抹惊慌。 「好,果然是我的好小弟。」新宇高豪一副如释重负的笑了。 倾华也报以一笑,不想再多扯这个话题。 「好了,我再去与东正大人确认一次路线就可以出发了。」新宇高豪走出帐篷,临行前特地对简荣春道:「好好照顾陛下,知道吗?」 「是。」简荣春低下头大声回答,双手将棉布衣摆扭成了一团。 第十章 揭罗城城门下,两军对峙。 斯捷特扫视敌阵一眼,不由自主地拧了眉。 「倾华呢?」没有见到最想见的人儿,原本就不爽的心情直线滑落到谷底。 「你没有资格追问他的去向!」新宇高豪的双眸,毫不掩饰地抹上恨意,恨这个不仅侮辱了他,还污辱了小弟的无耻之徒。 「呵,没资格?当年的败兵之将、丧家犬,竟敢大言不惭的咆哮出『没资格』三个字,脸皮真是厚得不知颜面为何物啊!」碧绿的眼睛一睨,斯捷特恶意出言讽刺。 「哼,典型无言可辩的表现!」他对新宇高豪一向没好感,既然无法从他口中得知倾华身在何方,还何须与他客气,请恕他这个人从来都没有爱屋及乌的兴趣。 「岂有此理,你别太嚣张了!」新宇高豪不能再容忍斯捷特的侮辱,挥手下令各将领冲锋杀敌。而斯捷特也没兴趣继续跟他罗嗦,只要打败了他,不愁找不到倾华的下落。 话不投机的两人,只有用武力一途解决了。 *** 「陛下……陛下……」彷佛从远方传来的声音贯入了疼痛欲裂的脑袋。 黑暗慢慢褪变为五颜六色,最终化为华丽的房顶和一张少年的脸。 简荣春? 「我……我这是怎么了?」刚被唤回的意识无法分辨所处的时间、空间,简荣春一边小心翼翼地将倾华扶起,一边解释:「临出发前的那杯酒,陛下还记得吗?高豪殿下为了阻止陛下上战场,在里面放了蒙汗药。」 宛如惊雷闪电击在头上,倾华什么都想起来了。万万没想到长皇兄为了防碍自己的计画,竟使出了这种手段,自己真是太大意了!而最关键的是…… 「我耽误多久了?」倾华脸色发白,一想到误了时机将会带来的后果,不禁不寒而栗。 「别担心,陛下,他们刚出发不久。」由于之前与倾华有过一番交谈,少年隐约明白到万一陛下的计画被高豪殿下破坏了,后果将会不堪设想。所以当新宇高豪领军出发,留他照顾陛下的当口,他马上就让倾华服下解药使之醒来,幸亏这件事情是新宇高豪是透过他来办的,事后还可以抵赖是药量不够。 听简荣春简单地说了经过,倾华感激地拉住他的手说:「幸亏有你帮忙,否则误大事了。」 「陛下,这是我应该做的,比起当初您的救命之恩,这算得了什么呢。」虽然新宇高豪对他也有恩,可是心里仍不自觉地偏向倾华陛下这边。 「旁话不多说了,我们还得赶快追上去才行。」 一定要阻止他们! 赶往前线的一路上,倾华不安的心在胞中剧烈的跳跃。长皇兄与斯捷特之间的仇怨,必然会促成一场不可避免的决斗,而他,则无法接受他们其中任何一个因为他的疏忽而受伤,甚至死亡。 念及到斯捷特也许会死,一股茫然无措的感觉涌上心头,很郁闷,仿如离了水的鱼一样,痛苦得无法呼吸。必须承认,比起长皇兄新宇高豪,他更惦念斯捷特的安危…… 正在策马赶路中,看到倾华唇角突然莫名其妙地掀起一抹笑容,简荣春禁不住好奇地问:「陛下,你在笑什么?」陛下的脸色依然因为担忧而异常苍白,但为什么突然之间又会笑起来呢?真是不懂? 「没什么。」何必解释。倾华在心底嘲弄般地对自己承认:唉,尽管不愿面对,可毕竟是爱上了他。 *** 站在城楼上,能够清楚地看到鲜血、尸体、硝烟、破败的残酷景象;然,这一切都是我的罪孽。 首次真正面对残酷的战场,倾华再次意识到自己不适合「帝王」这个身份。新宇高豪和斯捷特正在进行生死决斗,与周围的士兵一样,没有注意到楼台上已经到达的新宇倾华和小侍从简荣春。 很明显,新宇高豪还是处于劣势。 「哎呀,怎么办,我们该如何阻止他们?」简荣春惊慌地看了看下面的战场,转身问倾华。 依照城楼离地面的高度,即使喊破嗓子,正在下方激斗的军队也不可能接收得到。 「别慌。」倾华走到城楼的右侧,简荣春正感奇怪,却在石壁后看到了一面牛皮大鼓。 「哇,陛下好厉害啊,您怎么知道这里有鼓?」简荣春瞪着大眼睛,觉得不可思议。陛下就是陛下,什么都知道。 「傻孩子,每个城楼上都备有『暮鼓晨钟』的。」倾华抽出棒槌,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地敲下去。 斯捷特,我来了! 一剑划过,新宇高豪的脸上多了一道鲜艳的血痕。 「嘿,多年不见,你并没有进步多少嘛!」斯捷特脸上露出讥笑,对上新宇高豪气得铁青的脸。 「闭嘴!」狠狠地一剑挥去。 灵活地躲过,从容笑曰:「你就没有别的台词了吗?我都听腻了。」 就再此时,一阵「咚咚咚」的鼓声震动人心的响起,打断了战斗。 是谁?战场上的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 「倾华?」方才还斗得你死我活的二人,异口同声地喊出这个名字。 是倾华!他终于出现了! 是倾华!他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让他喝了…… 白衣随风飘飞,与黑色的长发一齐在风中起舞,坚定的眼神,专注地敲击着古老历史的城门鼓,有效地停止了新宇人和奇那人的撕杀。 「是陛下!」 「真是陛下啊!」在场的士兵们,纷纷认出了击鼓人,无数的目光倾注到高大的城楼。倾华适时停下了动作,转过身来,一步一步地踏下了楼台的石阶。 刚才还喧闹激烈的战场,如今却静得连根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到。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倾华从容不迫的气势所慑,那一种沉静镇定的美,庄严而尊贵,不战而能屈人之兵 如此绝秀倾人的倾华陛下,曾经带给新新宇皇朝的人民充满生机和和平生活的主人,即使在奇那的普通百姓当中,他依然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看着那秀丽高贵的人儿慢慢地从楼台上走到地面来,斯捷特的心头充斥着无比自豪的感觉。这是属于我的唯一的倾华!那个在磨难中从不变色,总是无所畏惧的可爱人儿。 他果然如期赴约来给我一个解释。 「是朕无能,制造了这场灾劫,现在不要再作无谓的争斗了,朕将给你们一个完整的交待,彻底解决两族之间的矛盾,使我们的国家重新回复和平和安宁。」倾华向两军主帅,长皇兄新宇高豪和斯捷特要求先让各自的士兵退回营地,他会给双方一个和平解决的办法。 对于正处于下风,已呈败迹的新宇高豪来说,这个要求是乐于执行的。虽然一想到努力了多年,到头来仍是败在那个可恶的仇敌手上,心就撕烈般的疼痛,惟有寄望倾华扳回一城,因为什么结果都比完全覆灭来得强。 至于斯捷特,他要的,原本就不是战争。 士兵们,不论是新宇的还是奇那的,都在这四年当中建立起了对倾华的尊敬和信任,全都没有异议的接纳了这个意见。 很快的,在场只剩下事件中关键的三个人。 黑水晶般的眼睛对上幽绿的眼眸,斯捷特寻觅不到仇恨的因子,那对美丽的眼睛中盛载着满满的爱意,心止不住地悸动着,不好的预感侵袭而来。 究竟应是情人相见倍感愉悦?还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呢? 深刻的对视之后,没有将视线停驻在任何地方,倾华低头注视着手中那抹鲜艳的粉红,毫不犹豫地仰脖吞下,新宇高豪不知道那是什么,仍一面的懵懂,而一旁的斯捷特则是脸色大变,惊呼出声:「莫里理!」 倾华露出会心的一笑,彷佛刚才吞下的只是美味的佳肴。 新宇高豪看着斯捷特惊恐似的表情,才意识到倾华或许做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那是什么东西?毒药吗?」 倾华没有回答,依然微笑着。 硝烟味弥漫,旗帜残破不堪,再加上满目的横尸遍野,无一不透露着凄清和无奈。倾华倒在斯捷特怀里,新宇高豪不敢置信地摇着头。 「倾华!你为什么要这样?他是我们的灭国仇人啊!」带着哭腔,声音沙哑地质问。 倾华闻言,优美的唇角微微弯起,扯出一个无关欢欣,却源于感伤的微笑。 灭国仇人?他是吗?也许吧,可是几年来如梦幻般的种种经历,已经使他原本鲜明的爱憎越来越模糊。 「长皇兄,新宇皇朝仍能重新屹立于世也是拜他所赐啊,更何况,如果不是斯捷特,我也早就不存在了。」倾华虽虚弱,却仍不失平静地回答,平静得让人甚至感觉不到他话语中的喘息。 「不、不,我……」想极力的给予否认,却是辞穷。 兄弟俩的对话,斯捷特似乎都没有听进去,他只是紧紧的盯着怀中人,好似他一不留神,对方就会从怀中消失一样。 正好倾华将目光从兄长身上栘开,投射到斯捷特身上,两个人目光相碰,彼此的眼中都有令对方眷恋的身影。 倾华不禁在心中暗笑,带点苦涩。 自己竟走上了这条禁忌之路,如果,如果没有那一天,没有那一切,是否也就没有今天的这一段? 可惜时光永远都不可能倒流,惟有记忆会深刻地盘恒在脑海之中 看着那双宝石一样的绿眸,倾华竭力不让迷雾侵袭自己,问:「你知道那个传说,知道黑莫瓦特山,对吧?」 「我当然知道。」再次提到关于莫里特的传说,斯捷特似乎是明白倾华的意图了。 「斯捷特,我们之间的一切由你来决定吧,当初你为了我放弃了那张宝座,如今我让你再选择一次,如果你想成为名实相符的帝主,那么,不用管我,将我埋葬在皇家陵园,让我长伴父母兄姐,还有灵儿,归于永恒的安眠,如果……如果你依然选择我,那就带我到你们家乡的黑莫瓦特山……」费力说了一大段话,倾华不得不停下来喘息。 「倾华!」新宇高豪抗议,怎么可以这样! 倾华面向他,态度略带恳求,却也坚决:「斯捷特给了新宇一次机会,新宇的复兴可以说是我利用感情偷回来的,现在我让一切归于原点,如果他以实力夺得了政权,新宇从此消弭,是天道已绝,怨不得人……」艰难的呼出一口气,他继续道:「当然,私心里,我还是希望你能胜利……」 原谅我将一切交付于一个没有把握的传说,作出这么卑怯的决定,以这种方式逼迫你做出选择……原谅我…… 看着怀中雅致秀丽的爱人,听着他与新宇高豪的对话,斯捷特想起了一些童年往事:年幼的他因为母亲是败国公主,出身高贵的兄长总会故意找碴寻绊,种种不公平的待遇,使他对天性不服输的自己许下诺言,要超越他们,要让自己登上王者的颠峰,这样才能主宰别人,而非被人主宰……二十多年来,在他的世界里只有「权势」。 直到……直到二十五岁的那一年攻入大国新宇,遇到了那一抹顽强的柔情…… 让我选择?我还需要什么选择吗?现在的我只想立即带你回到黑莫瓦特山,寻找那传说中的花朵,将你永远禁锢在我的怀抱之中。这是你给我的允诺,不是吗?与你相伴的几年里,我已经充分地尝试过「颠峰」的滋味,除了你以外的东西,我只要得到过就不会再眷留了,能让我想永远拥有的,只有那份只属于你的温柔……对上询问的眼光,斯捷特把心之所想倾之于口。 「还用问吗?我的选择永远只会是那一个,你明白的。」 眼眶有些微的湿润,原来,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个人能包容他的任性到如斯地步,于此,夫复何求? 「那……我期待,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还是……还是你的笑容。」 「绝对!」我一定会找到里里特,让你重新展现只属于我的笑容。 「倾华!」这两个人竟然无视于他的存在,净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新宇高豪只能用声音宣示自己的存在。 「长皇兄,请你尊重我的选择,我用我的一生来交换新宇的未来,等你登上王位之后,请不要错待奇那人民,否则,新宇的国祚依然不会长久。」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亲笔诏书,递给了新宇高豪。 不禁为这两个人的决定感到震惊,他们要相偕离去? 倾华没有再多说什么,坚持到此刻已经是极限了,最后向斯捷特投去眷恋的一记凝眸,任由舒畅的疲倦袭来,缓缓地闭上了眼帘。 不要让我等太久…… 斯捷特爱怜地在他的额上印下一吻,不再和新宇高豪罗嗦,默默地抱起沉睡的人儿,起身准备离去。 「等等,你要带他上哪儿去?」 「你管不着,回去好好当你的皇帝吧,可千万别让我有朝一日看到你的笑话。」斯捷特没空流露多余的耐性,冷冷地丢下这一句,头也不回,脚也不停地快步离去,徒留新宇高豪无言呆愣当场…… 斯捷特怀中的倾华,流露着一抹满足的微笑,仿佛他并不为能否再次醒来而担忧,那一抹笑让他几欲泪流。 倾华…… 在黑莫瓦特山上,不仅有美丽的粉蓝色花朵、绿油油的草原和无垠的天地,还有灵儿纯真甜美、嘹亮的歌声…… *** 揭罗城一役后,新宇倾华和斯捷特这对传奇式的人物,失踪于沙场上,很多人都认为他们双双阵亡了。 这一战没有分出胜负来,但政权毫无疑问地真正重回了新宇家族当中。 国不可一日无君,新宇三二二年,旧新宇皇朝的太子新宇高豪登上了皇帝的宝座,改年号为钦泰。 钦泰帝履行对前帝的承诺,平等对待奇那族人,不允许两族再发生无谓的争斗,日子太平,衣食无忧,百姓并无多求。 历经一场意外的动乱,国家重新安定了下来。 尾声 七年后 塞北的风光与南部截然不同,连饮食文化也没有一点相似之处,这是一块完全陌生的土地——奇那人的故土。随着两民族的融和,这里也成为了新国的领地和经济中心。 多年来对倾华二人行踪的探询一直没有任何结果,趁着这次视察,钦泰帝找空档领了亲信侍卫来碰碰运气,然而,茫茫人海,哪里会这么巧让他遇上呢。况且,或许斯捷特根本无法找到那传说中的花朵为倾华解毒,可怜的小弟或许已经……明天就要返回都城的新宇高豪早已不抱任何希望了。 「客倌是从中土来的吧?」一家饮食店的老板娘,热情地端上特色小吃,招呼着掩饰了身份的钦泰帝。 「老板娘,你曾听过『莫里特』的传说吗?」心思不在面前的美食上,新宇高豪突然的问。 老板娘一愣过后,笑着说:「怎会不知道,那是我们奇那族很闻名的奇花啊。」 「中了莫里理毒的人,真的能在黑莫瓦特山上找到里里特来解毒吗?」 听出对方询问话语中的急切,胖胖的老板娘充满慈光的一笑,答曰:「我相信怀着坚定决心、美好愿望的人必定能找到。」 和蔼的微笑充满了抚慰人心的力量,从前绝没有想过,一直被自己所不耻的奇那族百姓,是如此好客友善的民族。 武力只能让人屈服,温柔地为人着想,则更能使人心底深处为之信服。 他终于明白这个道理了。 「谢谢你。」 「别客气。」老板娘再次亲切地笑笑,忙着招呼新来的客人。 「陛下,应该回去了。」陪伴在侧的亲信小声说道。 「知道了。」最后留恋地看了依稀能望见的黑莫瓦特山,新宇高豪在亲信的护送下,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露天小客店。 「客倌您慢走。」 小二送走了旧客,同时迎进了新客。两位披着披风斗笠的人走了进来,一个黑一个白,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两位客倌吃点什么?」即使看不清相貌,可是身上流露出来的气质,让阅人无数的老板娘知道来人不是普通人。 清沁茶和芽莘糕。」说话的是那个修长优雅的客人,连声音都好听得紧。接着,他看了他那高大魁梧的同伴一眼后,又续上了一句:「再来一瓶上好的家乡酒吧。」 「好咧,请梢侯。」 老板娘离桌后,高大男子弯起唇角,笑道:「你还真体贴啊。」 回以一个瞪眼,这家伙就是不能对他太好,否则拿着三分颜色就想开染坊了。「你知不知道你这一瞪让我想起了什么?」 「想起了什么?」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啊,那个时候你总是不屑给我好脸色。」故意语带幽怨,让面前的人儿大翻白眼。 虽说如此,他也是清楚的记得,当一头耀眼的银发映入自己眼中的那一刻,或许就是从那一眼开始,种下了纠缠不清的缘与孽。 那年,在一片狼籍的大街上、混乱的人群中,彷佛只存在两人的对视。 银锐铁骑。 绝秀倾华。 交织出了这么一个动人的传奇故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