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难讨好》 第一章 春风再度吹绿了「涵月园」里的长草,吹绽了含苞的百花。 虽然已经是个荒废且人迹不再的废园子,就算失去了殷勤的照料,四处荒烟蔓草、繁花杂衍,但茂盛的生命力依旧没有向被遗弃的命运屈服。 传说闹鬼的涵月园里,没有络绎的游人,却有充满欢愉的笑声四处回荡着。 「小姐,咱们该回去了,晚了,夫人又要不高兴了。」 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头,手里提着竹篮,不断的催促坐在花团锦簇里的红裙少女。 她看来有些紧张,充满坐立难安的焦躁感,不知道是担心被主子责备,还是因为对涵月园里的厉鬼传说充满畏惧。 袁长生嘻嘻一笑,伸个大懒腰,索性在花海里躺了下来,仰望着天空。 湛蓝的天空堆着几朵厚厚的白云,像是一朵又一朵的大白花,兴高采烈的开在蓝空上。 暖暖的春阳晒得她全身暖烘烘,有着说不出的舒畅,她放松心情躺在花海之中,闲适而宁静。 翻个身,袁长生用手托住下巴,撒着娇恳求,「好多寿,不要急嘛,咱们难得出来,多待一会不好吗?」 「我的小姐呀,妳从刚刚就这么说了。」多寿嘟着嘴抱怨,「这不是咱们该来的地方,要是被九王府的人看见了,那可就糟糕啦!」 这座废园子是九王韩斐为了迎娶京师第一美人江涵月所建造的。 他在三年前放火焚园之后就下令封园,不许任何人出入。 偏偏她家小姐什么不爱,却爱这阴森的废园子,老是喜欢三天两头的往这跑,一待就是大半天的,怎么劝都劝不动。 「放着这么漂亮的园子让它荒芜太浪费,也太小心眼了。」言下之意似乎对九王封园的作法不以为然。 「可小姐,咱们闯进来就是不对呀。」 「我哪有闯进来?这围墙缺了口,我顺势走进来而已,哪里是闯?况且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不会有人知道的。」 其它人都说这里闹鬼闹得凶,虽然是大白天,但还是没什么人会来,就算九王不下令封园,也能成功的把别人的脚步阻隔在园外。 但是她袁长生呢,可不怕那些怪力乱神,就爱这里清静雅致花开的繁。 「不是嘛!小姐,这里阴森森的,又死过人,我待着总是心里发毛……」多寿拍拍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虽说她是没那个「福份」亲眼见鬼,但听大家说得煞有介事,也不免感到害怕。 「别听他们胡说啦,哪里没死过人,有什么好怕的?」 「这不一样!涵月园里的冤死鬼可凶的呢!」多寿生怕被冤鬼找麻烦,连忙说:「大家都这么说。」 袁长生笑着啐她,「妳就是胆小。」 「大家都这么说,哪里错得了?」多寿认真的说,彷佛亲眼见过似的。 涵月园原本是九王最钟爱的一座园子,是他为了新婚妻子江涵月所建的。 但自从三年前的一场大火,烧毁了园子和美丽的新王妃之后,变得阴森且死寂的涵月园就有了些绘声绘影的鬼故事。 虽然已经过了三年,但关于九王杀死妻子并放火焚园,招致鬼魅作祟之事,仍在街头巷尾口耳相传。 九王驱离了所有仆从才起火,涵月园的大火只烧死了王妃,内情绝不单纯。 因此大家议论纷纷,只是慑于九王的威势,没人敢详加追问而已。 袁府靠近涵月园,两家只有一箭之遥,常常有仆人或侍女经过涵月园时,都说看见了个白衣女鬼在梧桐树下哭泣,或是遇到鬼打墙,转来转去都走不回去的怪事。 总之,涵月园的鬼在袁家,可说是上下皆知,闹得沸沸扬扬的。 袁府主子袁立秋官拜龙图阁大学士,又是当今皇上的启蒙恩师,为此他严令下人三缄其口,不许再提鬼怪之说,强力的封锁令人非议之事,可这样的作法又增加了更多想象的空间。 袁长生是他的独生女儿,今年只有十七岁,因为袁夫人怀胎之时意外受伤,虽然腹中的胎儿是保住了,但伤了胎气,因此一生下来就羸弱多病。 靠着名医每日随侍,把人参茶当成水喝,熊心虎胆等等昂贵的药材当作饭吃,细细的呵护,他好不容易才将女儿拉拔长大。 袁长生虽然瘦弱多病,但是少年人活泼好动、爱冒险的天性却没给病魔磨走。 她喜欢涵月园,总是瞒着家人偷溜到这里戏耍。 「爹爹说不能说这些怪力乱神、子虚乌有,妳不听话,当心挨棍子喔。」 多寿连忙求道:「好小姐,千万别告诉老爷。」 她眨眨眼睛,「妳让我多待一会,我就不告诉爹,怎么样?」 自从三年前失火之后,这里已经绝了人迹,连九王都领兵出征金龙,迟迟未回。 所以袁长生开开心心的做了涵月园的主人,整理了个花圃,央求几个下人瞒着爹娘在这替她搭了一间小竹屋。 随着她留在涵月园的时间越来越长,幻想也越来越多。 什么样的热情,会让一个男子为他的爱人建了这座园,又是什么样的冷酷,才能放火焚园,烧死自己的挚爱? 荒废的涵月园里,隐藏着什么样的故事呢? 她陷在涵月园的过去、现在,无法自拔,甚至有股一探究竟的冲动。 「可是小姐……」多寿忍不住又埋怨了起来,「咱们跟夫人说要到观音庙烧香,可妳一出门就让轿夫停下来,跟着就赖在这里不走,回去之后夫人铁定怪我!」 「别担心,有什么差错,我替妳承担嘛!」她一骨碌的坐起来,随手摘起漫生的野花,兴冲冲的串起花环,编起花冠来了。 「该回去啦!」多寿蹲在她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袖,「都起风了,若回去之后又咳嗽,那不是受罪?」 「受罪就受罪,我不打紧,反正也没几日好活了。」袁长生笑一笑,将串好的花环挂到丫鬟颈间,「妳瞧,多好看呀。」 「小姐,妳千万别说这种话!妳多福多寿,要活到一百岁呢!」 「一百岁?」袁长生淘气的做个鬼脸,「妳好贪心呀,我才不要活那么久,再说王大夫说我活不过今年冬天呢,妳又不是不知道。」 多寿惊恐的看着她,声音都发抖了,「小姐……妳……知道了?」 奇怪,全府上下瞒得可紧了,没人敢露句口风,小姐怎么会知道的? 袁长生噗哧一笑,「知道便知道,有什么好紧张的?人都会死的嘛,只是早晚而已。」 既然活的日子短,就得把握每一天,不可以浪费。 多寿低声道:「可小姐妳也未免太早了……」 她的小姐还没满十八呢,她善良又乐观,实在不应该少年夭折。 袁长生站起身来,微风吹得她的衣裙不住翻飞舞动,像是随时会离地飞去的仙子。 「多寿,妳别难过,跟这些花儿只开几日相比,我活十七年已经算久了。」 「可是……」她难过的哽咽,「花儿谢了,明年会再开,小姐妳……」死了,就活不回来了。 她嫣然一笑,「长短不重要,值得就好。」 人生苦短,若不及时当歌,死后黄土埋艳骨,又有谁可怜、可叹呢? ***bbs.***bbs.***bbs.*** 三年了。 当韩斐又站在涵月园外时,他才知道心里压抑了三年之久的痛苦,并没有消失。 属于背叛的过往,依旧纠缠着他心里最脆弱的地方。 他还以为自己没有了心。 毕竟,没有心的人是不会心痛的。 三年前,他一怒焚园,用灰烬埋葬他热烈的感情,成全了他最爱的女子,却从此让自己堕入痛苦的深渊。 江涵月,他几乎为她付出一切。 当她跪着流泪说对不起他,今生只爱常澔扬一人时,他就心冷、心死了。 新婚之夜,他让他的妻子为了另一个男人,走出他的生命。 从此,涵月园再也没有存在的意义。 所以他放火焚园,将痛心的自己用火毁去痕迹,从此不再动心、动情,不再爱了。 之所以自告奋勇领兵出征金龙,除了是对常澔扬的怨念之外,也是有些自暴自弃的念头,若能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或许就能掩饰他的软弱。 他为江涵月而软弱的儿女情长,是该一次斩杀。 从那时候起,他就发誓要坚强,不再让任何人伤害他,不再让任何儿女情长消磨他的凌云壮志。 那一夜,消损了他心中所有柔情蜜意,使他那傲人的容颜多了严厉,又添孤傲。 他以为埋葬得彻底,却发现心痛仍然留在这个荒废已久的涵月园里。 韩斐缓缓的跨进半倒的围墙里,在班师回朝的第一时间,来面对他最沉重的过去。 他看着漫生的杂草和树木淹没路径,横生的枝叶遮蔽天空,被大火肆虐、毁坏的亭台楼阁,失去了往日的色彩,完全呈现一层灰扑扑的凄惨。 他看着那曾经摇曳着芙蓉和浮荷的水池,如今是长满了青苔的一池死水,就像他多年前就不再继续跳动的心。 看着自己重伤的心意,似乎仍在这废园里头哀嚎。 风声呼呼的在园里穿梭着,带来一阵隐约的笑声。 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是唯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笑声,早就已经绝迹在三年前那个背叛的夜晚了。 是谁在这里踩着他的伤心,释放如此欢愉的笑声? 会是涵月回来了吗? 他加快了脚步,几乎是横冲直撞的! 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悸动,不断的催促他,要他加快脚步。 会是她吗?可能是她吗? 她终于肯放下对常澔扬的一往情深,回头怜他的一片痴心吗? 一大片盛开的繁花,灿烂的在春风中摇摆着,一名红衣少女愉快的在花丛里嬉戏,追着一只粉色蝴蝶,发出欢愉的笑声。 她的长发在春风中飞舞,披搭着帛巾和那红滟滟的石榴裙,形成一个强烈的对比。 那是叫人见了就绝不会忘怀的姿容。 发现陌生人,袁长生停止追逐蝴蝶,坦率而惊奇的眼光,落到了男子身上。 这会是谁? 第二个不管禁令、不惧鬼怪,闯进废园游玩的人吗? 他很年轻,一双锐利带着阴郁的眼神,看起来让他有些阴沉。 她感觉到自己的心突然急速的跳动着,一种全新的奇怪感觉开始蔓延。 为什么她不能够停止望着他呢? 「你是什么人,跑到我的园子做什么?」 她的声音细细柔柔的,虽然带着三分指责,却有七分撒娇的味道,听着就叫人感到舒服。 韩斐微微的愣了一愣。她的园子? 曾几何时,涵月园竟然易主了? 「妳的园子?据我所知,涵月园的主人是九王韩斐。」 他盯着她看,眼光深沉,带着分析的意味,这个的少女,很美。 她的美丽虽然稍嫌苍白,但却脱俗而清新,灵动的双眸充满着孩子般的好奇。 她说话的语气、笑起来的样子,竟然带着江涵月那种三分讨喜、七分无邪的神韵,这个发现令他的心猛然一痛。 「他不要啦!」袁长生很理所当然的说:「这么好的一座园子,就这么不要,不是太可惜了吗?所以我替他整理、照顾花草,哪天他一高兴,把这园子送给我,那就成了我的了。」 「妳的如意算盘打得很精,只可惜世事未必如妳所愿。」韩斐冷冷的说。 「可以如愿当然很好,如果不行,我也没有损失。」她微仰着头,这个男人好高,她必须抬起头来跟他说话。 反正九王一定没有她喜欢这座园子,区区一座园子嘛,当王爷的人不会那么小气吧? 「妳倒挺乐观的。」 韩斐盯着她看,对脑中忽然形成的那个念头,更加确定了。 他要这个出现在涵月园的少女。 因为她笑起来的样子像江涵月。 那个背叛了他的心、践踏他感情的女人。 他看着四周一片的春意盎然,到处都是细心栽培的鲜花,那栋精致风雅的竹屋,还有这女子脸上那种充满幸福和欢笑的神情,都让他厌恶。 没有人可以在背叛了他之后还这么快乐的,就算是一个笑容神似的女子也不能。 「小姐……」多寿跑了过来,拉住袁长生的手。 跟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男子攀谈,简直犯了夫人的大忌,再说这个陌生人看小姐的眼光,实在让她忍不住发毛,彷佛看见什么值得破坏的东西,决定不择手段毁了似的。 「咱们赶快回去了,好不好?」 「再一会嘛!」她央求着,「好多寿,妳最好了,让我跟他说句话就好。」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大胆,对方明明是个陌生男人,可她却很想多跟他相处一会。 多寿无奈,只得说:「再一会,妳可不能赖皮。」 袁长生这才转头面对男子,「我要走了!你也快走吧,九王下令封园,不许人家进来,要是被看见,你就糟糕了。」 「妳不怕吗?」原来她知道封园令还敢乱闯,他真佩服她的勇气可嘉。 「我怕呀!可是没办法,我又喜欢这里,只好冒个险,希望九王不会发现。」她坦白的说,毫无防备的微笑。 「妳喜欢这里?」颓败的园林能有什么吸引力? 「嗯。」她点点头,眼里流露出对废园的眷恋和喜爱之意。 「看样子九王的封园令,没有威吓作用。」 袁长生看了他一眼,轻轻的、悠然的启口。「九王他……或许他的封园令只是为了封住自己的脚步吧。」 涵月园悲伤的故事流传到最后,只剩下杀人和闹鬼,可是她知道不仅仅如此。 一个杀害妻子又纵火烧园的人,不会任凭园林荒芜却又不许人进来。 这么做,像在保护一个已经无法复原的东西,这里面一定有大家难以理解的内情。 也许九王不是个可恶的人,而是个可怜人。 会放走小狐狸的人,不会是个杀人凶手。 听见这话,韩斐突然恶狠狠的瞪着她,粗声粗气的吼,「别对妳不知道的事做评论!妳有什么资格!」 袁长生惊讶的退了一步,觉得有点难堪,她头一次被人家指责,无法否认的是,他说的对。 她的确对九王这个人和涵月园里曾经发生过的事一无所知。 「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她抿嘴一笑,「但你也不需要那么凶呀。」 韩斐冷笑一声,「大声就是凶吗?妳从来没见过坏人是不是?」 「我见过许多人,但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坏人,就像我常来这里,可却不知道涵月园的故事一样。」 他严苛的瞪着她,「太过好奇不是一件好事。」 这少女对他毫无惧意,着实让他感到不舒服。 她摇摇头,「我不是好奇,只是替他难过。」 「他?可笑,妳要替谁难过?」 「当然是九王爷呀。」她环顾四周,「我想他一定很悲伤。」 「妳又知道了?」 「如果不是因为很痛苦,怎么舍得放火烧了自己最爱的地方?」 在那双清澈明眸的注视下,韩斐觉得自己似乎被剥个精光,赤裸裸的暴露在她面前。 他痛恨那种感觉,咬牙切齿的望着她,「妳太多管闲事了!」 在他面前胡说八道,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小姐呀!」多寿又催促了一次,「走吧。」 这时墙头上突然出现一个人头,焦急的往她们这里喊了过来。 「哎唷,我的好小姐,妳怎么还没出来,夫人找妳呢!」 多寿看把风的小厮架了梯子喊她们,不由得叫苦连天。夫人一定是发现她们没上观音寺去,这下她可惨了! 她连忙拉了主子就走,「小姐,不能再留啦!」 「再见了。」一听到娘亲在找,她也不能多逗留,免得耳根子受罪。 袁长生跟男子挥了挥手,「你也快出园吧,记住别再来啦,被发现可不得了。」 看着她天真而稚气的笑容,韩斐开始感到忿忿不平。 他痛恨她的无忧无虑和天真无邪。 他知道要怎么做,他要她……代替他心上的遗憾,弥补那个缺口。 「妳明天还会来吗?」他非常清楚怎么摧毁单纯和无邪。 正要跨过那道缺口,袁长生一听到他这么问,回眸一笑,「当然了。」 「明天见。」 她点点头,笑着跟他挥手,「明天见。」 这算是一个约定吗? 这个眉头深锁的陌生人,他有一双好悲伤的眼睛,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他这么伤心? 也许他有很多、很多故事可以告诉她,她最喜欢听故事了。 多寿看着两人彼此注视,隐约有些不祥的预感。 她的小姐纯洁无邪,善良而美好,对人丝毫无防备之心。 这个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陌生男子,眼神却毫不掩饰的流露出他的企图,她得保护她的小姐,绝不能让她受一丁点伤害! ***bbs.***bbs.***bbs.*** 铜镜映照出一张艳丽无双的俏脸。 轻轻的含过胭脂片,红滟滟的双唇勾抹出一个微笑,「妳真是个出色的美女。」 这艳冠群芳的容颜,总令月名雪百看不厌,越看越是沉醉。 连她自己都如此沉迷了,更何况那些狂蜂浪蝶呢? 「金月楼」红牌名妓月名雪,以她的美貌和一手好琴摘下京师花魁的头衔,让本来就已经高得吓人的陪客金更是水涨船高。 「姊姊是新出炉的花魁,当然是美得不得了啦!我不是男人,光瞧妳都要把我给迷死了,更何况那些男人?」 身为金月楼红牌,当然会有还没开苞的小姑娘伺候着,心采向来就在月名雪身边跟着凑趣。 现在月名雪得了个花魁头衔,过好日子的时间指日可待,她当然得好好巴着,届时才能凭她的福气,离开这出卖皮肉的地方。 月名雪嗤的一声,轻笑出来。「我嘛,也不要那些不相干的人神魂颠倒,只要有一个人为我昏头转向就够了。」 「姊姊说的是庄莘将军吧?庄将军一表人才,又对姊姊死心塌地的,姊姊真是好福气,心采羡慕的紧。」 自从被选上花魁之后,月名雪就不再接待其它客人,无论赏金多丰厚她都不动心,唯独对庄莘将军大开房门,也难怪心采会这么笃定她的心上人是他了。 「呵,那个粗鲁鬼哪配呀!」她轻蔑的冷哼。「他呀,不过是我的跳板而已,他对我既没有那个心,我对他也没那个情。」 将军夫人她还看不上眼,王妃这位置坐起来倒是挺不赖的。 「姊姊,妳说什么跳板,我不懂耶。」 「妳怎么会懂,呵呵。」 月名雪眼里闪着算计的光芒,得意的笑了起来。 第二章 「第七桩了。」 袁立秋坐在四面敞开的荷花厅里,为拒绝了国丈的求亲而闷闷不乐。 女儿已经十七岁,跟她同龄的少女早就已经嫁作人妻,为人之母了。 从她十五岁开始,就不断有人上门说亲,虽然夫人强制不让她出府,但生性活泼好动的长生,却很厌恶单调无聊的闺阁生活。 她不做针线活、不学填词吟诗,只喜欢满山遍野的乱跑,成天跟花草树木为伍。 因为怜她病弱,所以他对她的要求没有夫人来的严,总不忍心拒绝她想出门的要求。纵着她的结果,就是不断有人上门提亲。 人家都说他袁立秋有女貌美如花,只是眼高于顶,年届十七,对任何人的求亲都瞧不上眼,后来闲言闲语越说越难听,说她心高气傲、自恃貌美不可一世,有人还讽刺的说,她是想当皇后娘娘,所以谁都看不上眼。 袁立秋却是有苦说不出。 他之所以不曾答允任何人,完全是因为女儿身体羸弱,别说是嫁与人妻操持家务,连能不能够多活几年都还说不准,叫他怎么放心嫁女儿? 袁夫人在旁边劝慰着,「老爷,别老是为这种事烦心,反正咱们就是没嫁女儿的打算,回绝就成了。」」 「妳不知道,七次了,再多来个几次,我都不知道要用什么理由来拒绝了。」 「就说不就好了,咱们就是不嫁女儿,谁能强逼?」袁夫人笑着说,一点都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烦恼的。 「唉。」袁立秋又叹了一口长气,「有那么容易就好了,我看今天国丈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这么小人,一定不会善罢罢休。」 「国丈又怎么样?难道他还想强行下聘不成?」 袁立秋摇摇头,「我就是怕呀。」 国丈谢清的女儿是当今受宠的贵妃,他又身居高官,不少人都得仰仗他的鼻息,看他的脸色,今天他绝对得罪他了,往后的日子可得提心吊胆的过。 可是谁都知道谢国丈的独生子从小就得了失心疾,是个暴虐不堪、疑神疑鬼的浪荡子,怎么能把长生嫁给他呢? 正惴惴不安时,总管脸色发青的奔了进来。「老爷!老爷!事情不好啦!谢家送聘来了,这该怎么办?」他一手指着厅外,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什么」袁立秋一拍桌子,气得浑身发颤。「怎能如此下流,竟然强行下聘来了!」 「老爷,这可怎么办才好?」袁夫人也慌了,拉着他的衣袖问。 「我出去回绝!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绝对不把长生嫁到那种龌龊的府里!」 袁夫人看着丈夫气冲冲的出去,心里慌到没了主意,回头问了问侍女,「小姐呢?」 侍女支吾了半天才说:「好像……好像是去观音庙。」 「好像?」袁夫人柳眉一竖,「到底去哪了?妳们这些奴才,净会帮着小姐瞒我,哪天要是出了纰漏,打断妳们的腿都来不及了!」 「小姐……小姐到隔壁的废园子去了。」 「还不快点把她给找回来!」 袁夫人急得大喊,完全失去平日里镇定的模样。 她不喜欢长生到那里去,那是个不祥的地方,偏偏她又爱去,她早已三申五令不许她接近涵月园,没想到这丫头竟然阳奉阴违,偷空就往那跑。 涵月园闹鬼众所皆知,阴气之重连青天白日都没什么人敢接近,长生是中了什么邪呀,居然爱那种废园 回来后得好好的训训她,每次从涵月园惹回来的病都又凶又危险,这样她还不怕吗? 迟早有一天小命就断送在那,跟那冤死的王妃作伴去了! 「不行,我得变个法儿,让长生不再到那里去才成……」 袁夫人紧紧皱着眉,陷入烦躁的不安和深深的愁绪之中。 ***bbs.***bbs.***bbs.*** 韩斐渡海远征金龙,打得这个藩属不敢再有异心、轻起战端,凯旋回来自然受到热烈的英雄式欢迎。 但除了皇帝的庆功宴之外,其它人的邀约都被他冷酷回绝了。 他没有笙歌彻夜,饮酒作乐的心情。 回朝之后,他反而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心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晚上能够安稳入眠。 他知道得让自己保持忙碌,才能够成功的压抑那些往事,才禁得起回忆的耗损和侵袭。 但是今天不同了,因为他在涵月园里遇到了那个少女。 当她笑着跟他挥手说明天见时,突然之间,他好像从梦里醒过来了。 他可以从伤害别人里得到快乐,而且,就从那个自以为悲天悯人的少女开始。 这一天是他回朝之后,第一次睡得这么安稳。 因为他找到了生活的新目标。 隔天,他又回到涵月园,这次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不会在这里心碎。 只是少女并没有出现。 「好一个明天见。」很想笑,但却是笑自己的一相情愿。 「女人都是不能信任的!」 不管是他深深爱过的,或者是偶然相遇的,都一样。 ***bbs.***bbs.***bbs.*** 看着昏昏沉沉躺在床上的女儿,袁立秋心中又是不舍,又是心酸。 他轻轻的拿下她额上降温用的湿巾,在脸盆里浸湿扭干。 多寿不安的说:「老爷,我来就好。」 「不要紧,妳下去休息,我陪着小姐就好。」 虽然有点不愿,多寿还是点点头离开内房,她知道老爷一定是因为王大夫老是摇头,每次来都叫大家要有准备而难过。 袁立秋温柔的将湿布放回女儿额上,袁长生睁开眼睛,虚弱的喊了一声,「爹。」 「嘘,别说话,好好歇着。」 她柔顺的点点头,看见慈爱的父亲眼眶,泛红泪光微闪,忍不住心下歉疚。 「爹,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 「哪的话?生这病也不是妳愿意的呀。」 要不是当年他不知轻重,在妻子有孕时跟她争吵,一怒之下动了手,宝贝女儿也不会在胎中就带伤,注定落个年少早夭的命运。 「娘一定很气吧?我又不听她的话在外面乱跑了。」她轻叹一口气,「爹爹,我好想听话,可是我……就是忍不住。」 她清楚知道自己时间比别人短,怎么能够浪费时间关在房里数日子呢? 「别乱想了,妳娘哪会生妳的气,她疼爱妳都来不及了,是我硬要她回房休息,免得妳好了她却病了。」 袁立秋卖力安抚女儿,心里却是一阵凄然。 王大夫每次出诊,给得都是坏消息,袁夫人没有他坚强,早已哭得无法自己,却又不愿让女儿担心,早就避到别处去了。 「爹,妳帮我劝劝娘嘛,我在家里躺着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不如就顺着我,好不好?」 王大夫那句话又在袁立秋耳边响起。 怕是熬不到来春了。 他心酸的回答,「就依妳,只要妳开心就好,妳娘不会再阻止妳,妳爱到哪玩都没关系。」 袁长生双眼发亮,「真的吗?那涵月园我也可以去吗?」 「当然。」他勉强笑笑,「但是妳不害怕吗?」 「我为什么要害怕呀?别说那里没有问题,就算有古怪,我行得正坐得端,不怕。」 他拍拍她的手,赞许的说:「好孩子。」 「爹爹,横竖我病着,哪都不能去,不如你说故事给我听好吗?」 看着女儿充满期盼的双眼,袁立秋哪里忍心拒绝,只是笑着揶揄,「不是小姑娘啦,还吵着要听故事,也不怕人家笑话妳?」 袁长生说了一会话,有些偏喘,看得袁立秋心疼不已,几次想让她休息,但一想到女儿期待的眼神,那句话始终说不出口。 顺了几口气,袁长生微笑着说:「爹爹,我想听涵月园的故事,你说给我听好不好?」 「哪有什么涵月园的故事?」 「有的啦!大家都说九王杀了他的新婚妻子,放火烧园是要毁尸灭迹,我不相信是这样的,你当过皇子们的老师,一定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长生,不管涵月园发生什么事,那都不是我们的事,妳明白吗?」 「可是如果事实不是这样,大家却这样误会九王,那不是很过份、很不公平吗?」 「就算所有人都冤枉九王好了,也不需要妳替他澄清嘛!」真希望女儿多关心自己的身体,不要理会那些无聊的传言。 「不行,九王是好人,好人怎么能被冤枉!」她轻声道:「那么善良的好人是不会杀害自己妻子的。」 这下袁立秋感到奇怪了,「妳跟九王素不相识,怎么能这么肯定他是好人?」 她微笑着说:「爹爹,你还记得我六岁那一年,太后很疼爱我,特别允许你带我进宫去陪伴她的事吗?」 「我怎么会忘记呢?」太后没过世之前,对长生是疼爱有加,知道她孱弱,什么进贡的补品都大批大批的赏下来呢。 「所以我知道九王是好人。爹爹,皇子们第一次出猎时如果没捕获猎物,不是很不吉利的事吗?」 「妳怎么突然提这件事?」 先皇尚武,对皇子的要求是文武并重,而且很重视第一次打猎的成绩,他要皇子满十一岁那年出猎,以他所获得的猎物来判断他未来的成就。 想当然尔,空手而归的九王跟其它没有收获的皇子,很难得到重视和栽培。 「因为我看见他把他的猎物放走,是一只白色的狐狸,那很少见对不对?如果他不放走牠,拿去献给皇上,一定可以得到很多夸奖和赏赐的。」 她到今天都还记得那个少年看见她,把食指放在唇上,叫她保持秘密的模样。 袁立秋不觉惊讶,「是吗?」 「嗯,他能因为善良和怜悯,放走已经猎中的猎物,又怎么会杀害自己的妻子呢?」 「长生。」他微笑着点头,「妳是个好孩子,我想妳看人的眼光不会错的。」 「那么我猜的没错喽?涵月园真的有故事,不是像大家传的那样,是不是?」 「乖女儿,妳累了,该休息了,别让我担心好吗?」 听见父亲这么说,她也就不再坚持,「爹爹,我听你的话,可是你得答应我,有一天一定会告诉我涵月园发生什么。」 「我答应妳。」 ***bbs.***bbs.***bbs.*** 袁长生轻轻推开了窗,就在窗边托着腮坐着,呆呆的对着银色的圆月发愣。 「不知道……那个人有没有再到涵月园去。」 对自己那日的失约,一直到现在她依然耿耿于怀。 或许那个人是除了她和多寿之外,也受涵月园吸引的人吧。 不知道为什么,她老是梦见他,梦见那冷漠的眼睛里充满悲伤的黯淡光芒。 他就像涵月园一样,充满一种神秘的力量,吸引对一切未知充满兴趣的她。 「唉,想这些真是太无聊了。」 说不定人家根本不当一回事,她又何必挂在心上念念不忘呢? 只是……好想再见他一面。 不由自主的,她又叹了一口气。 「小姐呀,好端端的妳叹什么气?就算是在高兴老爷明儿个要带妳和夫人到西山去玩,也不是这么愁眉苦脸的吧?」 多寿一边抱怨,直接将大开的窗户关上,并且把坐在窗边的主子给拉到风吹不着的内室坐着。 「什么嘛,我才不是在开心明天的事,我是在担心十二天前的事啦!」她嘟着嘴,无奈的说:「我看妳八成忘了。」 也对,跟那个陌生人说明天见的又不是多寿,她怎么会记得这种事呢?她一定会笑她把这种无关紧要的事看得那么重。 「我才没忘呢!小姐,我觉得那人不像好人,看起来就是个坏胚子模样,还好后来妳病了。」 「臭丫头,妳咒我病的好呀?真可恶,瞧我不捏妳的嘴!」她伸手假意要捏,多寿笑着逃开。 「好小姐,妳知道我没那个意思,就别罚我了吧。」 「我就算想罚妳也罚不动呀,妳这丫头架子多大,我也使唤不动妳,请妳帮我去涵月园传个话也不肯。」 「小姐!」多寿不笑了,慌张的说:「我不是不听妳的话,是怕妳吃亏,绝对绝对不是故意要惹妳生气,妳千万不要生我的气,也不能不要我,我只是一心为小姐着想而已。」看来小姐很在乎因病失约的事。 她不愿意去传话,其实也是不想小姐跟那个陌生人有瓜葛。 她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觉得那个人会伤害她体弱多病的小姐。 袁长生哈哈一笑,「哈,瞧妳吓的,几句话就让妳慌了。」她搂着多寿,温柔的说:「我绝对不可能不要我的好多寿的。」 「小姐,我要一辈子都跟着妳,就算妳嫌我烦,我死都不走!」多寿眼中盈满泪水,也紧紧抱住主子。 「傻瓜,妳是我的妹妹呀,我怎么可能不要妳?」 一侧头间,多寿看见戴在自己手腕上的翠绿玉环,眼泪流了下来。 她八岁父母双亡,被舅舅卖进袁府,乍失双亲又来到陌生环境,她害怕得不得了,是天女一般善良的小姐第一个对她绽出笑容。 大她两岁的小姐,因为体弱,怎么看都比她还稚幼。 小姐握她的手,将她们谁戴着都嫌大的玉环套进她手里,告诉大家说她有妹妹了。 「这么好的小姐,却活不过十八岁?」 多寿难过得心都要碎了。 ***bbs.***bbs.***bbs.*** 金月楼的生意一向很好。 原因除了招牌的四大名妓以及刚夺得花魁的月名雪之外,还有就是它豪奢的气派建筑,和阔绰的各种用度。 能来此地,表示有一定的身份地位,寻常人根本进不了金月楼大门,因此来金月楼,已经成为一种炫耀身份地位的手段。 今晚,对烟花之地向来没兴趣的韩斐,却破天荒的到了金月楼,原因是「鸿图将军」庄莘的大力邀请。 「好,说吧,你究竟有什么企图?」 韩斐看着美貌出众的月名雪,再看向一脸陶醉的好友,忍不住开口相询。 他出征金龙三年有余,和庄莘数次沙场迎敌,并肩作战、互助互信,早已是亲若兄弟的生死之交,只是他们一回朝,就听说庄莘迷上了金月楼的月名雪,有替她赎身的打算,并且花巨金包下她,让她不再接待除了他之外的人,这个举动,让许多想一亲花魁芳泽的人大大哗然。 但是今日他却反常的带他到金月楼,并要月名雪作陪,这一点就让他感到有些古怪了。 庄莘笑了一笑,「我们兄弟不来拐弯抹角这一套,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我的确是别有用心,今天请你到这来,是有件事要请你出力。」 韩斐看了一眼明艳照人的月名雪,哼的一声。「说吧。」 庄莘叹口气,「想当年我未拔得武状元头筹时,也只不过是扬州来的一个穷困潦倒的陌路人,若不是大学士袁立秋的慧眼,在我最困顿的时候给我援手,只怕我七年前就像乞儿一样冻毙在城门旁了。」 「这么说来,是袁大学士有了麻烦。」韩斐冷冷的说:「他是皇兄身边的近臣,谁能为难他?」 袁家遭难,居然要他帮忙出力?这也未免太好笑了吧? 若说有谁乐于看袁家落难,应该非他莫属。 「当然有。」庄莘眨了眨眼,刻意压低了声音,「就是谢国丈。」 「原来是他。」 他也想不出第二个人了,谢国丈仗势欺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如今欺到袁立秋头上,倒也可说是大快人心。 「半月前,国丈强行下聘,硬要娶袁长生为媳,为了这件事,袁学士早已公开跟国丈对立,可朝里的大臣多是国丈的亲信,明知他无理,却无人敢多说一句。我只是个力小微薄的将军,想管这档子事又管不动,所以只能麻烦九王你了。」 「要我去劝袁学士将女儿嫁到谢家去吗?」他讽刺的一笑,「这点忙我倒是帮得上。」 袁立秋的女儿都是负心人,嫁到国丈府那种龌龊的窝里不正合适,何必到处求救? 庄莘连忙摇头,「那怎么行?长生是花朵一样的美人,嫁到谢府去岂不糟蹋了?」 「既然如此,你去说服袁学士将女儿改嫁给你,那就一切无事了。」 庄莘苦笑,「两年前我就碰了钉子了,当年长生十五岁,我担心被人娶走,人还在沙场,心早就飞回来了,说起来,我是头一遭求亲遭拒。」 「喔?仪表堂堂、不乏美人青睐的鸿图将军,竟然会有求亲遭拒的时候,这可有意思了。」 真好笑,袁大学士的眼光跟常人不同,王爷女婿不要、将军女婿不要,就爱成全女儿跟护卫? 「说也奇怪,袁学士似乎不打算嫁女儿,我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人被拒于门外了。」 韩斐心中猛然一动,突然想起涵月园和袁府比邻,那日在园中遇到的少女,莫非就是袁长生? 如果她是,那么她跟江涵月的相似,就不是偶然了。 「你见过袁长生?」 「当然,否则怎么为人家神魂颠倒?几乎去求亲的人,都因为见过她而惊为天人。」一提到佳人,庄莘忍不住心生向往。 他从小看她长大,虽然钟情于她,但长生却始终把他当哥哥看待,害他好失意。 「我会管这件事的。」 能对袁家不利的,只有他,别人想找姓袁的麻烦,得排在他后面。 「只要你肯帮忙,当然不会没有好处。」庄莘笑着朝始终不发一言在旁弹琴的女人一指。 他的意思很明显,月名雪是他的谢礼。 她虽然身在青楼,却懂着洁身自爱,冲着这一点他就欣赏她、同情她,别人总误解他的用意,都揣测他是被她的美色所惑,其实他是用欣赏的眼光在看她,不忍心像她这样的女子流落青楼。 因此,他打算不惜一切为她赎身,送给韩斐。 这一点月名雪也是同意的,与其过着送往迎来的生活,不如跟着九王,虽然没有名份,总是比流落青楼来得强。 庄莘不够懂女人,她的洁身自爱只不过是为了抬高身价,寻找更好的猎物而已。 这一晚,她除了弹琴之外,始终没发出一言。 她在观察,九王除了容颜傲人,谈吐也不凡,只是眼里偶尔流露出来的冰冷神情有点骇人。 她听说过关于他的流言,关于他的冷血无情和六亲不认,但今晚一见,却觉得传言并不贴切。 自从三年前的大火之后,不少人要攀这门亲,都碰了钉子,连皇上都没法改变他的心意。 她知道,是因为那个王妃,他还在悼念红颜薄命的王妃,但她有信心能取而代之,只要能入主九王府,她就有信心融化这块寒冰。 第三章 袁长生坐在骡车上,掀开窗帘看着外面的景致,好心情的轻轻哼着小调,唇边挂着一个满足笑容。 「哎呀,小姐,妳也行行好,别这么糟蹋自己的身子,算多寿求妳,别吹风找罪受了吧。 多寿赶紧拿出一件银红绣花的披风,细心的为她披上。 「才不受罪,舒服的很。」 「舒服?等妳病了就知道。」 她淘气的一笑,做个鬼脸,「才不会呢。」 「每次妳一说不会,就一定会!」多寿抢着把帘子放下来,「要是被夫人知道,我又得挨一顿好骂了。」 上次到涵月园的事,让她挨了一顿骂,没想到入夜后小姐竟然发起热来,昏昏沉沉的又病了十几天。 着急的夫人和老爷自然又痛骂了她一顿,还差点请她吃板子,要不是病得软弱无力的小姐对她一力维护,都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呢。 这阵子大家心情都不好,为了国丈强行下聘的事,老爷已经跟他撕破脸,互相撂狠话,看国丈那种绝不善罢罢休的狠样,这事恐怕还会闹到皇上面前去。 「多寿,真对不住妳,每次都害妳挨骂。」 「得了吧小姐,妳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就好,多寿挨点骂有什么。」 她微微一笑,「好,我听妳的话。」 「最近老爷和夫人都心烦的很,还是少让他们担心吧。」 袁长生点点头,伸手抱住她,「真是个好丫头,挺会替妳老爷夫人着想。」 多寿红着脸,「别夸我了。」 因为跟谢国丈闹得不愉快,全府上下都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但袁立秋已经有丢官的打算,也就干脆不再去想,带着全家出游踏青。 最开心的莫过于袁长生了,爹爹带她到西山游玩,这是以前不曾有过的事。 她们乘着暮色回府,经过涵月园的时候,她忍不住又掀开轿帘,看见一匹神骏的黑马系在破败的园门口。 会是他吗?那个半月前在园中偶遇的男子,会是他吗? 她竟然开始心跳加快。他是来找她的吗?还惦着那个约定吗? 她越想越着急,忍不住想跳下车,奔进去一探究竟。 多寿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先行放下窗帘,「小姐,妳不能再到涵月园去了,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 「我只是去看看,不会怎么样的。」 「我知道妳想去看的不是妳的花,而是那个男人对吧?」多寿苦口婆心的劝,「小姐,我总觉得那个人不是好人,还是别搭理他的好。」 「多寿,妳别这么说嘛,好人不会在脸上写字的,妳又不认识他,怎么能这么说?」 她跟他说了明天见,却因为生病无法前去,央求多寿替她去道个歉,她却怎么都不愿意。 到头来她只好说服自己,也许那个陌生人并不特别看重他们的约定。 可是现在看见没人敢来的涵月园门口居然有着一匹马时,她就无法安心。 「坏人同样不会在脸上写字呀!小姐,妳听我的话,免得让夫人担心了。」 「我去看看,只看一眼就好。」 她命车夫停下,才刚跳下,就看见一道修长的人影奔了出来,姿势美妙的跃上马。 在马的长声嘶鸣中,韩斐冷冽的目光接触到她,露出一个冷笑。 她呆愣着,张嘴想叫,却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韩斐一拉 绳,黑马嘶鸣着立起前蹄,快速奔了出去。 他头也不回,她只能看着他绝尘而去,扬起一阵黄沙漫漫。 她不理多寿和母亲的叫唤、斥喝,飞奔进去涵月园,费力的拨开那些快跟人一样高的杂草,不停的前进。 然后,突然停了下来,剧烈的喘着气,瞪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脸上同时写满了惊讶于不信。 她的花圃、她的竹屋,通通消失了,在那一片什么都没留下的土地上,找不到她细心呵护的点点滴滴。 一切都不见了,被毁得干干净净了。 她渐渐从错愕不信到惊讶无比,再从惊讶无比中恢复过来,一股熊熊的怒火飞快燃起。 他毁了她这一生唯一拥有的东西,他毁了她爱逾性命的至宝! 从小到大,因为生病的关系,她从来没能好好的完成过一件事,这个花圃是她的心血、是她的成就,是用来证明她除了缠绵病榻之外还有的存在价值。 可这个陌生人,连名字都没有的陌生人,竟然就这样毁了它? 热血上涌,她气得头昏脑胀,再也支持不住,身子往前直摔了下去,昏了。 活了十七年的袁长生,从来没生过气、高声骂过人的袁长生,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bbs.***bbs.***bbs.*** 袁长生和多寿扮成男装,东张西望的在人群里找寻什么似的。 「公子……我看是找不着了,今天就算了。」 看看天色都要黑了,出门也有一段时间,多寿真的想回府,再待下去迟早出事。 一连五天,小姐都拉着她出门,偷偷摸摸的从后园爬墙出来,在废园的柴房里换上男装,就到街上来找人。 根据小姐的说法,是找杀手。 那人杀了她心爱的花、毁了她心爱的竹屋,将她的乐园变成坟墓,这口气不能不出。 只是人海茫茫,要到哪里去找呢?成天这样乱闯,根本于事无补,她几次劝小姐算了,但她就是不肯。 「我咽不下这口气!」袁长生忿忿的说:「我要问问他,我是哪里得罪了他,为什么找我的花儿出气!」 「别生事了,我的好小姐。」多寿简直是在哀求了,「夫人会生气的。」 老爷虽然答应让小姐出门,但可没说让她在大街小巷乱走,找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呀,要是夫人知道了,铁定会气死。 她很想把事实告诉小姐,说她的竹屋和花园是夫人要人毁的,目的就是不让她再到涵月园去,可是小姐这么生气,对做这件事的人如此痛恨,她不愿也不能让小姐怨恨自己的亲娘。 「妳不说,我们小心些,娘不会知道的。」 袁长生仍是在人群里穿梭,东张西望的找那个可恶的陌生人。 「可是小姐,就算给妳找着了那个人,也于事无补呀,难不成妳想骂他一顿出气?」 「我不是为了出这口气,只是想跟他讲个道理!就算是他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东西,也有可能是别人心爱的宝贝,怎么可以因为一时生气就做这种事,太过份了!如果他不懂得这道理,那我就把他教到懂。」 多寿用力叹口气,抬头看了看逐渐阴暗的天色。「小姐,妳老是这么天真怎么行,妳瞧,这么大一片乌云,看起来要下雨了,若不快回去,再受了风寒就不好。」 「哇!那我们得赶紧回去,要是病了,我可就出不了门了。」 一听见她愿意回去,多寿高兴得跟什么一样。「阿弥陀佛,这雨下得真好。」 袁长生轻啐一口,「妳就这么急着回去,真是。」 才刚说着,黄豆般的雨点便急落而下,淅沥哗啦的淋得两人狼狈不堪,只好抬起脚步在雨中飞奔。 两人站在一处屋檐下暂避雨,但雨势越下越大,看样子一时半刻是不会停的。 抱着双臂,袁长生冷得直打哆嗦。 「小姐……很冷吗?」多寿急着给她搓搓手,想尽办法暖身子,「妳的手怎么冰成这个样子?」 「没事……只是有点冷。」她给了丫鬟一个安心的微笑,「等雨停,就会好多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匹黑马从转角窜了出来,迈开四蹄溅起水花,往她们眼前奔过去。 虽然只是一剎那,但仍让袁长生看清楚了马上的骑士。 她不顾一切的追了出去,「喂!停下来!喂!」 韩斐猛然停住,跟着掉转马头,冷冽的眼神停留在那纤弱的身上。 她微仰着头看他。 那冰冷的眼神让她打了个哆嗦,冷硬的脸庞散发着强烈的危险气息,让她有些害怕的退了一步,但愤怒勾起的勇气转瞬间又胜过了恐惧,让她握拳向前。 韩斐他看着雨水打湿了她单薄的身体,勾勒出动人的曲线,嘴边泛起恶意的笑容。「是妳,妳想做什么?」 这个他想玩弄、摧毁的少女,居然主动出现在他的面前,看来她有点迫不及待的要送上门来。 如果她知道已经把自己逼入危地,不晓得会是怎样精彩的表情? 「你这个坏人!怎么能问我要做什么?你毁了我的花园,你怎么能这么做?」她握紧了双拳,模样激动,「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做!」 虽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他还是挑起眉,露出冷酷的表情,「我有资格在涵月园里做任何我想做的事。」他冷冷一笑,特意强调,「就算出了涵月园也一样。」 美丽的东西本来就不适合留在背叛的园子里,那里只能有颓败和憎恨生长。 「你……你这个刽子手,我恨死你了!我绝对不原谅你的所作所为!」 闻言,他飞身下马,阴沉的逼近她,粗鲁的攫住她的下巴,也再次被那双清澈灵动的眸子吸引。 「不原谅我?妳对我而言,还没重要到那个地步,就算妳恨死我,也伤不了我一丝一毫。他像是在和自己不受控制的心生气似的,大声咆哮。 「你这个丧心病狂的狂人!放开我,像你这种人迟早会有报应的,快放开我!」 他们的距离是如此接近,近到能感受彼此气息,近到她无法克制住自己狂乱的心跳,无法不去在意他温热的手碰着自己的肌肤。 「袁长生,妳会因为这几句批评付出代价的。」他阴鸷的看着她,眼里燃烧的不是愤怒,而是深深的厌恶。 那双眸子,那酷似江涵月的脸庞,不断鞭打着他心上的伤口,让他再次鲜血淋漓。 袁长生诧异的看着他。他知道她是谁?为什么? 「你是谁?」 韩斐恶意的笑了一笑,「我是谁?我会是妳的恶梦,妳一辈子挥之不去的阴影。袁长生,妳最好清楚的记得我是谁,因为妳即将踏入九王府,成为我的王妃。」 原来……他就是九王爷集狂妄与自负于一身,就像传言说的冷酷而无情,她居然还天真的为他辩驳。 她居然还以为他是多年前那个放走白狐的少年。 「我不会成为你的王妃的!你疯了!满嘴胡说八道!」 「妳会的!除非妳死,否则我绝对不会善罢罢休!」抓着她细弱的胳膊,韩斐狠命的一捏,再次被拒绝的怨怼让他恨意更深。 「我不会嫁给你的!」 他冷冰冰的看着她,声音像冷冽刺骨的北风,「不管是死是活,妳嫁到王府嫁定了!」 「我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袁长生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珠,「我爹爹绝对不会答应的。」 「呵呵,妳爹他这次阻止不了我,就算他再度下跪也没用。」 冷笑了一声,他飞身上马,驾的一声快马离开,将愤怒不已的袁长生留在大雨之中。 「小姐……该怎么办?」远远听见两人对话的多寿担心的跑上前,看着摇摇欲坠的小姐,「他如果真的是九王,真的要强娶妳,老爷也没有办法说不呀。」 「我不会连累爹爹的!我不会的!」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她坚定而固执的重复着。 只是,她的心为什么因为这跋扈的人跳得飞快,双颊为何烧得火红? 是因为气愤吗?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了。 ***bbs.***bbs.***bbs.*** 袁立秋背着手,不断在书房里踱步。 他既忧心因为淋雨病倒的女儿,又心烦宫里刚刚传来的消息。 韩斐要娶长生,为的是什么,他不愿多想,也不能多想。 「九王他……唉,这真是冤孽呀。」 深深的叹息,包含无限愁绪。 他无奈的摇头,「难道我欠他的,就真的要长生去还吗?」 三年前他的私跪求,造就了这个冷漠无情的韩斐,所以现在他得要付出代价了。 「长生,爹真是对不起妳,这个重担,看样子是落在妳身上了。」 袁立秋用衣袖拭去眼泪,推开房门,走到女儿房里。 才一进门,袁夫人立刻惊惶失措的跑了过来,拉住他的袖子不放。 「老爷、老爷,不得了了,刚刚多寿说、说她们今天遇着了九王哪!」 他心中一惊,没想到韩斐居然已经见过长生,那么他这么做的原因就太显而易见了。 长生像涵月。 他是移情还是为了报复? 袁立秋强自镇定,「是吗?」 袁夫人瞪大了眼睛,「他居然口出狂言,说就算咱们长生死了,也要把她的尸体抬进王府!」 天呀,这种行径比国丈还嚣张呀。 袁长生从床上坐起,轻咳几声,「娘,他不是这么说的啦。」 「也没差到哪里去!老爷,咱们该怎么办,得想个法子好好拒绝。」 哎呀,跟国丈的麻烦还没解决,又冒出个讨人厌的九王,都抢着要娶长生进门。 看着女儿娇嫩的容颜,袁夫人忍不住生出了红颜薄命的感慨。 「我们不拒绝了。」袁立秋缓缓摇头。 「不、拒、绝?」袁夫人的表情活像吞下一整只牛似的,有点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不拒绝的意思是……」 「就让长生嫁给九王吧。」 此话一出,别说袁夫人惊讶得快昏倒,就连袁长生都诧异的瞪大了眼睛,而多寿则是差点没哭出来。 她们全没想到对女儿婚事态度最强硬的一家之主,居然会同意这桩明显不怀好意的婚姻。 「我绝对不答应!」袁夫人愤怒的喊,「我绝对不把长生嫁给他!」 「夫人,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嫁给九王总比嫁给谢家人好。」袁立秋解释,「这是最好的作法。」 宫里跟他交情好的公公都派人来传话,说九王今天进宫请皇上作媒,要娶他袁立秋的女儿为妃,叫他做好随时接圣旨的准备。 「老爷!九王杀妻纵火焚园,你又不是不晓得,我怎么能把长生嫁给杀人凶手?」 她可是只有这个宝贝女儿,怎么能让她跟那个枉死的王妃一样,断送在九王魔掌里? 袁立秋摇着头,「连妳都听信这种荒谬的传言。」 「不管我信不信这事,人家说无风不起浪,有这种传言出来,就证明九王也没那么无辜,他铁定是做了什么,否则一个人不会凭空消失的!」 「夫人,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王妃并没有凭空消失。」 她只是抛弃了一切,去寻找她最爱的人,如此而已。 「爹,你知道对不对?你知道事情的真相对不对?」一直默不作声的袁长生终于开口了,「告诉我,涵月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关于九王、关于涵月园的故事,对她有莫大的吸引力,几乎是从园子荒废的那一刻起,她就不断的想象曾经发生过的事。 袁立秋用充满怜惜的目光看她,「长生,爹舍不得妳嫁,也清楚妳实在不能嫁,但是……只要妳留在府里一天,像国丈逼亲这种事就一直会发生。如今九王请皇上为媒,坚持娶妳为妻,我实在不能说不。」 碍于皇上的威严,谢国丈也只能收回强下的聘礼,并且亲自登门为他的鲁莽道歉。 「这就叫才脱狼吻,又入虎口!九王趁人之危,也没比国丈高明到哪去。」袁夫人忿忿的骂着,「一样都是坏胚子!不,九王更坏,他搬出皇上来让我们拒绝不了,更可恶!」 「夫人,妳说得太过份了!」袁立秋正色驳斥,「九王不是坏人。」 「爹爹……你快说涵月园的事嘛!」袁长生求道:「告诉我嘛!我很清楚旁人怎么传说九王杀妻纵火的事,但是他自己不说,我也没资格替他说话。」 「长生。」他叹了一口气,「九王并不是坏人,这世上没有多少个男人,能够忍受妻子在新婚之夜为了别的男人弃他不顾,他有成全别人的度量,却不能停止折磨自己,要说九王冷酷无情,那都不是真的,事实上他热情善良,只是这件事给他的打击太大了,我们永远没办法知道一个人的伤心可以到什么程度。」 原来……原来是这样的,原来涵月园的背后,是这样一个伤心的爱情故事。 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子,能够让九王如此倾心去爱,为了成全她而痛苦自己,为了她而封闭自己。 九王……事实上不是无情,而是痴情呀。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冷酷无情的他,有一双那样悲伤的眼睛。 那一刻,她几乎有点嫉妒王妃了,她何其有幸,能够有两个男人深爱着她,就算她选择另一人厮守,也还有人死心塌地的抱着对她的眷恋不放。 九王……实在是可悲又可怜的痴情种,或许他冰山表面藏着的,其实是一颗火热的真心,只有王妃才能劈开那禁锢的感情,只有她才能将他从自我建筑的坟墓中释放出来。 但是,他又为什么要娶她袁长生呢?就为了报复她那句批评吗? 「长生……妳有一颗宽宏大量的心,温柔敏感的性情,妳要记住,不管九王怎么对妳,都不是他的本意。他既然愿意娶妳,就表示对妳有好感,或许妳能帮他也说不定。」 「老爷!你怎么这么胡涂!」袁夫人拭了拭泪,「你怎么能牺牲自己的女儿呢?」 「我不会看错人的。」袁立秋信心满满的说:「九王是个真性情的人,把长生嫁给他,或许对她有好处。」 「爹……我该怎么做?」 她已经不想计较他的恶行恶状和狂妄霸道了,脑子里只塞满了他冰冷的态度下所隐藏的痛苦。 他毁去她的小花园,是不是因为那些是痛苦的回忆?他不喜欢那缤纷的色彩来提醒他涵月园的过去吗? 「做妳自己就好。」他紧紧的握住女儿的手,「长生,妳善良而热情,一定能对九王有所帮助。」 袁长生只是苦笑了一下。 她还有时间吗? 虽然叫长生,但虚弱的身体却早已注定她会早亡的事实呀。 第四章 相对于三年前九王韩斐迎娶江涵月的风光热闹,这个婚礼不但低调,而且相当快速,快到袁长生几乎以为自己在作梦。 她跟一个人拜了天地,被引导着往新房走,然后独自坐在床沿,紧张却又心慌的感觉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耳朵里听到的是喜娘们特意压低的声音。 「还不来吗?已经四更天了……」 「说是在雪姑娘房里睡下了。」 「这……这新娘子怎么办?」 袁长生觉得有点难堪,韩斐是存心在新婚之夜羞辱她的,虽然她怎么想都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 直到竹梆子打到五更天,天色微亮的时候,她拿掉了喜帕。 「小姐,你怎么自己拿掉了,不吉利的!」喜娘连忙阻止,忙着帮她再放回去。 「不要紧的,你们都下去吧。」 「这不成呀!新郎官还没……」喜娘们还想说话,都被多寿给推了出去,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见一干丫鬟仆妇退得干干净净,袁长生也松了一口大气,她脱下新嫁衣,换上穿惯的衣裳,坐在铜镜前让多寿整理她的头发。 「小姐。」多寿难掩担心,「我看你脸色很不好,我从家里带了几帖补药过来,现在到厨房熬去,服侍你吃一点好吗?」 那日下大雨让小姐犯病,虽然养了几天好多了,但是准备出嫁的忙碌,又让她开始不舒服。 「我没事的。」袁长生勉强自己微笑,强自振作精神,「这里不是咱们家,先别忙着张罗这些。」 「小姐……」多寿一开口,眼泪就忍不住往下掉,「这虽然不是咱们家,但是病了也得看大夫呀。」 新婚第一天,小姐就独守空闺,那个九王会善待小姐吗?一定不会的! 「我只是累了,睡一会就好,你也去休息吧,你一定累坏了。」 「这怎么行呢!」 袁长生摇了摇头,强迫多寿吃些桌上摆放的糕点、菜肴,虽然早已经冷了,但对饿得饥肠辘辘的多寿来说,已经是美味非常。 「去睡一会吧,有事我再叫你。」 她让多寿睡在新房外的小厢房里,然后站在回廊的栏杆旁,看着微明的天光。 这里是她即将展开新生活的地方,她感到有些彷徨与无助。 优美的风光让她走了出去,舒展着身体,深吸了一口清新舒畅的晨间气息,虽然身体困顿不堪,但她仍是忍不住好奇。 袁长生随性的在花园里漫步,朦胧刚亮的天色和隐约的雾气,让整个花园笼罩着神秘而宁静的气氛。 一个颀长的身影陡然出现在地面前。 「九王爷?」他怎么会在这里? 看着她唇边的微笑,他忍不住感到愤怒。「你为什么还笑得出来?」 「什么?」她困惑的看着他,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 她应该哭的!应该为了他的强娶、为了他昨夜的冷落而备受伤害,不应该笑得如此灿烂开怀! 这不是他的本意,他是为了折磨她、为了惩罚她的酷似涵月而娶她,她不应该还能笑得出来。 如果她不哭,他又何必做这些事? 当他把仆人叫过来询问,得到新生妃不但没有以泪洗面,还自在的在宅子里散步的消息时,满腔怒火就压抑不住了。 他要让她的笑容在脸上绝迹,让她的世界完全黯淡。 是的,之所以娶她,就是要她痛苦。 「我说你应该要哭的!」韩斐咬牙恨声说。 「你很希望我嚎哭着入府吗?」袁长生垂下睫毛,「如果你这么希望,或许该早点说。」她抬起眼来看他,露出一个微笑,「那么我就能够配合了。」 「我讨厌你的笑容。」他不愿意承认这个笑让他有短暂的失神,只把一切归因于她和涵月太相似的缘故,以此更坚定自己恨的信念。「也讨厌你的眼睛,更讨厌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任何一句话。」 「既然讨厌,又何必娶我?」她垂下眼,泪光委屈的在睫毛上闪烁。 听见他如此残忍的话,让她难过得心都酸了。 韩斐抬起她的下巴,审视的看着她美丽的脸庞,「因为你像一个人。」 她的时而柔弱时而坚强,时而天真时而成熟,皆是那么样的像他全心全意宠爱过的女人。 「我像江涵月,是吗?」她只能苦笑。 原来,这就是答案,在他眼里,她不是袁长生,只是江涵月的影子,一个可笑的替代物。 他为了她像江涵月而想折磨她,却不知道这么做,只会让他自己更加不好过。 「没错。因为你像她,娶你并不是为了什么无聊的讨厌。」他冷冷的盯着她。「我喜欢看你流眼泪。你觉得受伤了、委屈了,心里痛恨我是吗?」 他的笑容是恶意又嘲讽的,但心里的恨和早已退至角落的情,却因为她溢出眼眶的泪莫名开始拉锯。 她摇摇头,眼神柔软而怜悯。「不,我流泪是因为同情你。永远没有办法藉由伤害我来减少自己的痛苦,我实在……可怜你。」 或许他不安好心眼的要折磨她,可是这样不断的温习过去,伤害的是他或是她呢? 沉重的气氛开始蔓延,空气似乎都凝结了,韩斐突然笑了起来,然后是一阵无法抑制的狂笑。 他笑得那样突兀且激动万分。 「笑话!你是什么东西,悲天悯人的菩萨吗?说几句话就能普渡众生,救人脱离苦海?」 他大声的吼,面部肌肉扭曲,眉毛紧紧的纠结着,变得狰狞可怕。 袁长生被那强大的悲愤给吓到,在他充满恨意的眼光下退却了。她不能明白,人为什么总是选择伤害自己和伤害别人来逃避事情? 「王爷,你有权力哀悼任何觉得遗憾的事,但绝对没资格,将另一个人给你的痛苦,加诸在我身上。」她真的不明白,一个人怎能为爱绝望到这种地步?「我不是你眼睛里的那个人,你对她是怨恨也好,依旧热爱也好,都跟我没关系。」 这么说的同时,袁长生自己也觉得好悲哀。 他有如此热烈的感情,却一古脑的给了一个背弃他的女人。 而在初见面就对他有着不同感觉,甚至独排众议相信他是个好人的自己,却得承受别人种下的苦果。 韩斐注视着她,觉得她端庄、神圣得像不可侵犯的天仙,那令人屏气凝神的美,彷佛是一道道耀眼的光圈,完美衬托着她单薄的身子。 他觉得有些炫目,接触到那澄明生光的眸子,就想起三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天晚上,江涵月也曾用这种眼神看他,同情而怜悯得几乎令他发狂! 在一瞬间,他重新完成了武装,冷硬了防卫,将那一点点怜惜勒毙。 袁长生的内心不如她的外表柔弱,他还以为击倒她、摧毁她,会是一件容易的事。 看样子,他轻估在她柔弱外表下隐藏的坚强了。 「你会很后悔自己逞一时的口舌之快,真的,你会后悔的。」 「我不怕你折磨我。」她微笑着抹去为他而落的泪,坚定的说:「因为你濡弱到只会折磨自己,所以你伤害不了我的。」 韩斐咬着牙,冷酷的说:「你说的对。」 她会后悔揭穿他的懦弱,她会后悔准确的击中了他的弱点。 他可以伤害她,而且很彻底。 ***bbs.***bbs.***bbs.*** 「小姐,你病了,让我找大夫来看看你吧。」 多寿担心的将弄湿的手绢放在自家主子额头上,她的脸色青白得吓人,两颊却烧得绯红。 小姐成亲才不过几天,她已经有些明白主仆两人在王府的处境了。 王爷从来不到房里,也没有交代总管拨些奴婢过来,他对小姐是不闻不问的。 她感觉得到,王爷对小姐带有敌意的态度,正是她们在这府里难过活的主因。 「不要紧的,只是风寒而已,让我歇一会就好。」 袁长生无力的卧在榻上,多寿已经烧了两大盆火,她却还是觉得冷。 「多寿,我好冷喔,可不可以再烧盆火?」 多寿在窗下吹旺了火炉,一面小心的看顾着快沸腾的药罐子。 「小姐,你再忍耐一下,药好了,吃了药后你就会舒服点。」她抹了抹眼泪,故做轻松的说:「王大夫的药最有效了,还好我多带了几帖。」 她小心翼翼的将那熬得浓浓的药汁倒入药碗里,再端到主子面前去。 「小姐,我服侍你吃药吧。」 突然,门砰的一声被推开,韩斐毫无预兆的进门,将门外冷冽的风给带了进来。 他凌厉的眼光朝室内一扫,多寿吓得手一松,整个药碗摔在榻上,打了个粉碎,滚烫的药汁溅上袁长生的手。 她惊呼一声,连忙缩手。 「小姐!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多寿大惊失色,急得哭了出来,拉起主子的手一看,那白嫩的手背上已经是一片红肿。 韩斐一进门就闻到满室的药味,还来不及说什么,多寿就吓得打翻药碗。 「这是在做什么?」 「王爷!」多寿走到他面前,直挺挺的跪下,「求你行行好,救救我家小姐吧!她病了,实在需要看大夫呀!」 她病了?韩斐心一惊,随即又对自己的波动冷嗤一声。 「你病了?」抓起她的手,看着那一片烫伤,不自觉皱起眉头,「为什么不差人来跟我说一声?」 袁长生淡淡抽回自己的手。「你关心吗?」 「是的,我关心。」他将她从榻上横抱起来。 「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她惊慌的挣扎,心跳陡然加快。 「带你到该去的地方,别忘了,你是我的王妃。」 想了几天,他终于知道什么样的方法可以击垮她完美的坚强,知道怎么样能让她再也笑不出来。 他要她爱他、恋他、依赖他,然后他会背弃她,一如他被别人所践踏一样! 「我不去任何地方!快放开我!」 「长生,别任性,你病了。」他抱着她,都能感觉到她那滚烫的温度,她果真是病了。 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那种感觉竟然让她很感动?袁长生不争气的红了眼眶。 韩斐将地带到另一间别院去,安置在自己的寝屋里,命人请了大夫来开药,亲自喂她。 「我想过你说的话了,或许你说的对。」 在仆人都退下之后,他终于稳住有些焦躁的心,坐在榻前说。 袁长生惊讶的看着他,「我不明白。」 「你赢了,长生。我为之前的霸道和无礼跟你道歉,你愿意给我一次机会吗?忘了之前的不愉快,或许我们能有个新的开始。」 她绽放出一个动人的笑容,毫无戒心。「王爷,你不需要我给你机会,只要你肯给自己一个机会。」 「我会的。」 他伸手抬起她细致的下巴,跳动的火光映在她秀美洁白的姿容上,显得楚楚动人。 她真的相信他所说的,一点怀疑都没有。 她的信任让他感到厌恶,但究竟是厌恶她还是自己,他却答不上来。 「你累了,先休息吧。」 柔顺的躺回枕上,袁长生大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她。 「你还想说些什么?」 「我告诉爹爹说你不是坏人,那是真的。」她含糊的说着,或许是药效发挥,也或许真是累了,她闭上双眼,在他的注视之下,安然入睡。 她柔亮的黑发披散在枕上,双目紧闭,艳红的脸颊在烛光的映照下,益发娇美可爱。 韩斐几乎就要虔诚的膜拜那张宛若仙子的芙蓉脸了,却在看见自己伸出的手时蓦然惊住。 他是怎么了?忘记被背叛的滋味了吗?忘记真心被践踏的感觉了吗? 他怎么能被袁长生给蛊惑,怎么能! 握紧手,沉下脸,他起身大步离去。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御花园里百花盛开,微风一送,芳香扑鼻,令人心旷神怡。 舒爽的天气让年轻的皇帝韩傲有着好心情,面对他一向阴郁的九弟,他开始好奇起他的新婚生活。 特地让宫女和内侍们离得远远的,他才开始发挥好奇心,「如何?」 「什么东西如何?」韩斐漫不经心的答。 「当然是新王妃袁长生如何?」他一笑,「听说她貌美如花,有如凌波仙子,真的假的?」 「你只在乎美貌吗?」劈头就问容貌,他觉得有些被冒犯。 「当然喽,女人若长得丑,谁还有兴趣多看她两眼?」 韩斐哼道:「袁长生容貌不恶,但比起受皇上宠爱的谢贵妃,那就万万不及了。」 这话说得颇为讽刺,精明如韩傲怎能听不出来? 「哈哈,没错,谢贵妃目前的确是很得我的宠爱。」 他从太子时期就网罗各地美女,当了皇帝之后,三宫六院人数更是不容小觑。 只不过他喜新厌旧得太过厉害,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是他的最佳写照。 他从来不明白什么叫做爱人,只会占有和丢弃。 「当然,皇上宠爱贵妃,谢姓一家跟着领受恩泽,我看早晚都要升天成仙。」 有皇上当靠山,也难怪谢家父子如此张狂,连他这个王爷都不放在眼里了。 韩傲丝毫不以为忤,反而哈哈大笑。「人家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怎么九弟你新婚燕尔却句句带刺,损起你的媒人来了?」 「皇上多心了,韩斐没有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在怪朕对国丈一家的贪赃枉法不闻不问。」 怎么说谢贵妃也是他的女人,两人正如胶似漆,他怎么好意思找她娘家的碴?等到他的热度退了,新鲜不在时,自然会办办谢清的事。 韩斐淡淡的说:「我怎么会这么想,无论他如何玩弄权势、腐败朝纲,都与我无关。」 宝位又不是他在坐,又何必多管闲事。 韩傲一拍大腿,笑着说:「我知道了,为了袁长生是吧,我猜你对国丈为子求婚的事还有疙瘩,不能谅解?」 「我不会说那是求婚。」那叫做强势逼婚好吗? 虽然他对袁家没有好感,但也不会因为这样而认为国丈做的对。 「瞧你酸的!怎么,还心疼呀?别了吧,不用记恨,这袁长全不是好端端的让你迎进王府里了吗?」 自从江涵月死后,他性情大变,从一个善良热情的少年,一夜长大成冷漠强硬的男子汉。 长大是一件好事,但是变成冰块可就不值得庆祝了。 「这不是重点。」 如果他没有在涵月园里遇见袁长生,那么谢国丈就得逞了。 一想到她差点上谢家的花轿,他就忍不住感到愤怒,这世上只有他才有资格找袁家的碴,让袁家人痛苦! 「那什么才是重点呢?说起来呀,你跟她还真有缘,还记得太后奶奶在世时可疼她的,几次都说等她长大后要给你当王妃,真没想到兜了一个大圈子,你们还真的凑在一块了。」 太后奶奶泉下有知,一定笑得嘴都阖不拢。 韩斐一愣,「什么缘?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不记得了?不会吧,太后奶奶以前常带在身边的小女孩,你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也难怪,他那年才十一岁,八成没印象了。 韩斐一皱眉,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人影。 那是个有张粉嫩苹果脸和灵活大眼睛的小女孩,一脸好奇的盯着他看。 太后奶奶牵着她的小手,笑着要他过去。「斐儿,瞧瞧这个妹妹俊不俊?以后大了,给你当媳妇好不好?」 思及此,他惊讶得脱口而出,「那是袁长生?」 「是呀,所以我说你们很有缘吧。」韩傲笑咪咪的,非常满意皇弟那张冷酷的冰块脸上裂出一条缝。 第五章 袁长生坐在花园里的秋千上,双脚一晃一晃的,手上拿着干枯的松枝逗着一只懒洋洋的白猫取乐。 「这猫哪来的?」多寿狐疑的问。 「谁知道?也不知道是谁养的,好玩得很呢。」她逗弄着那只罕见的白猫,开心的说:「这猫好乖,你瞧它懒洋洋晒太阳的模样,好可爱呀。」 「小姐,别玩了!这猫不知道干不干净,身上说不定带着什么脏东西呢。」 多寿嘘了几声,要将猫赶走,谁知道那猫一点都不怕人,反而张牙舞爪的对她拱起了身子。 「别赶它!没事的。」 袁长生跳下秋千,没想到这突然其来的动作惊吓到了白猫,只见它往她身上一扑,尖锐的爪子抓破了她的右臂,立刻现出三道血痕。 多寿护主心切,一把抓过倚在旁边的花锄,用力朝白猫砸了过去,没想到竟然就把白猫给砸得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 「小姐……你没事吧?」她惊魂未定的扶着主子的身子,「糟了!都流血了,我得赶快去请大夫来!」 「不用了!那猫、猫怎么不动了?」袁长生难过的问:「该不会是死了吧?」 主仆两个心慌意乱的看着地上的猫,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我只是怕它伤了小姐,我不是故意的!怎么办?我、我……」 多寿一时失手,居然将猫给打死,吓得脸都白了。 老人家有说过,猫这种动物很邪门,能不要伤他就不要伤他。 袁长生知道丫鬟一向迷信胆小,现在失手杀了这只猫,一定非常的害怕。 「不要紧的,多寿,你别担心,猫是有灵性的,它是因我而死,就算想找人算帐,也只会找我。」 多寿害怕得有些恍神,只是重复着她不是故意的这句话。 袁长生担心极了,「多寿,你别担心,一切有我呢!」 「白桃……喵喵……你在哪里呀?喵喵……」 几个大丫鬟一路从回廊喊了过来,左顾右盼,似乎在找些什么。 远远瞧见了躺在地上的白猫,她们连忙飞奔过来,匆忙的对袁长生行个礼,便七嘴八舌的嚷了起来。 「天哪,这是谁干的?谁把雪姑娘的猫给打死啦?」 正慌着,有个丫鬟抱起白猫,它突然虚弱的喵了一声,原来并没有死去。 多寿听见这声音,高兴得哭了出来。 「心采姊姊,你瞧白桃醒了,它没死……哎呀!这里怎么流血了?!」 「白桃怎么伤得这么厉害?这是王爷送的,雪姑娘爱逾性命呢!到底谁做了这么残忍的事,王爷一定不会饶她的!」 多寿吓得脸色发绿,紧抓着主子的衣袖发抖,「小姐……」 「不要怕,这是意外,我们不是故意的。」她相信只要自己很诚心诚意的道歉,饲主一定可以谅解的。 只是她们说的雪姑娘是谁呢? 听起来似乎是九王很在乎的人,她会是谁呢?袁长生狐疑的想着,一边安慰,「多寿别怕,我陪着你呢,不会有事的。」 「王妃。」心采带着明显敌意的看着她,「请问您有看见凶手吗?是谁打了白桃?」 一定是这个当了傀儡王妃的女人下的手吧。 袁长生诚恳的说:「这是意外,我们……」 话还没说完,心采就臭着一张脸抢话,「王妃,奴婢只问您有没有看见凶手,可没问是不是意外。是存心故意,还是真的意外,得由王爷来定夺,我们做下人的哪有资格说话呀。」 「是我打伤的!」多寿心急的喊,「那猫攻击我家小姐,我一时失手不小心打伤了它,都是我的错,不关我家小姐的事。」 「原来是王妃命侍女动手的。」心采冷冷的做出结论。 她陪着月名雪进王府,当她的贴身女侍,因为主子正得宠,所以也跟着趾高气扬,一点都不把正妃放在眼里。 「不是我家小姐要我做的,真的是意外呀!」 袁长生拉着多寿的手,轻声道:「不用说了,随她们去吧。」 「王妃,王爷冷落您,宠爱雪姑娘,您也毋需杀白桃出气呀,它何其无辜?」心采将白猫抱在怀里,冷冷的丢下一句,呼喝众人离去。 袁长生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些仆从、侍女完全没把她这个主子放在眼里,她们看她的眼光没有丝毫的尊重和敬畏。 只有轻视。 「小姐,都是我不对!我太莽撞了。」 都是她的错,让小姐受气又受辱。 「别这么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她勉强笑了一笑,「没事的。」 但是,真的会没事吗? 雪姑娘到底是谁? 多寿抹着眼泪,愤恨难平,「这王府真是怪了!一个侍妾竟然比正妃的地位还来得高?」 「什么侍妾?」 她把私下听见的消息说出来,「就是那个雪姑娘呀!听说王爷很宠爱她,还打算立她为侧妃,我真替小姐感到委屈!」 侧妃?他要立侧妃! 袁长生苦涩的一笑。她争什么呢……就算韩斐对她的态度稍微好了一点,但还是改变不了他厌恶她的事实。 他的眼睛里面,只能看见她的眼泪,他不是这么说了吗? 那么她还要痴心妄想什么呢? 她真奢望什么? 他的呵护和关爱吗?太傻了。 那个温柔放走白狐的善良少年,早已在下令放火焚园时,一同死了。 ***bbs.***bbs.***bbs.*** 月名雪美丽的脸高高的昂着,眼光是充满胜利和优越感的。 虽然只是一个侍妾,但她在府里的地位绝对比这个王妃还高,原因无他,纯粹是因为王爷的宠爱。 新王妃入府不到半个月,全府上下都知道王妃不受宠,不得王爷的欢心,因此没人把这个备受冷落的王妃放在眼里。 再说王爷也说择日要立她为侧妃,以后王府里的事就由她这个女主人发落了。 虽然她的出身让她只能是侧妃,但比傀儡王妃的处境好太多了,等到她顺利怀了孩子,要将袁长生拉下正室的位置,简直是易如反掌。 此刻,她盛气凌人的前来兴师问罪。 她跩得不经过允许,直入房,连招呼也不打,劈头就是责备的话语。 「王妃,听说你不喜欢王爷送我的宠物,所以要人打伤我的喵喵?」 袁长生惊讶的抬起头,放下药碗,站起来说道:「当然不是这样,我怎么会做这种事?」 原来她就是雪姑娘,的确是很美。 但她散发出来的霸道,好像可以随意将别人线踏在她脚底的神态,却让她的美丽失色了不少。 「那是怎么样?」月名雪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你嫉妒我是不是?因为失宠,所以对我怀恨在心,用伤害我的宠物来泄恨?」 「别再为难小姐了,那是意外。」多寿生怕主子受委屈,因此抢着说。 月名雪站起身,回头瞪视她,一扬手,清脆的落下一巴掌。 「死奴才!我跟王妃说话呢,要你多什么嘴!」 多寿抚着脸,惊愕不已。这个坏女人居然一伸手就打她? 袁长生忿忿的挡在她面前,多寿的被殴让她愤怒不已。 「雪姑娘,多寿不是奴才,她比任何人都要善良和好心,她绝对不会故意伤害任何动物,也不会糟蹋任何人。」她严肃的说:「我希望你马上离开我的房间,你没有资格到这里动手打人,王府是个有规矩的地方,就算我们主仆犯了事,也只有王爷能发落,王爷还没死呢,你要当家作主还早得很。」 月名雪愣了一下,没想到袁长生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像个风吹大一点就会倒的纸美人,一张嘴居然这么厉害犀利。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诅咒王爷早死!」 袁长生冷然以对,「我没那么说,你大可以尽量扭曲我的话。」 「我看你是喜欢等到王爷来向你兴师问罪。」月名雪邪恶的笑着,已经想好怎么搬弄是非。 「如果他跟你一样是非不分的话。」她冷冷的扫了她一眼,「我想他会来替你讨回公道的。」 月名雪惊讶的看着她,夸张的喊,「你说什么……王爷是非不分?」 「小姐不是那么说的。」多寿着急的说,「你存心冤枉人。」 「多寿,别插话,你不知道以我们的身份跟她说话是侮辱她吗?她听不懂人话,不用解释了。」 月名雪原本得意洋洋,等到袁长生话一说完,一张俏脸霎时变绿。 「你倒是牙尖嘴利的,不要紧,我忍,咱们走着瞧!」 袁长生冷声道:「你请便,不送。」 她不愿意多跟她纠缠,月名雪的一言一行都让她觉得非常不舒服。 她真不敢相信韩斐喜欢这样不讲道理的女人。 看来江涵月真的伤他很重,让他连品味都降低到没水准的地步了。 「王妃,很遗憾不能跟你和平相处。」月名雪装作惋惜的笑了笑,「很抱歉抢走了你的丈夫,谁让你不如我呢。」 她像只骄傲的孔雀一样丢下这句,光荣退场,直到走出房间,才露出狠毒的目光。 待她气呼呼的回到房里,心采立刻抱着已经上了药的白桃过来。 「小姐,白桃没事了,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帮它上了药,应该没事了。」 「该死的!怎么能没事!」 她正打算扩大这件事,让袁长生尝尝她的手段,人家都自动送上门来要吃亏了,她不隆重的招待,不是太失礼了吗? 从心采的怀里抢过猫,将虚弱的宠物扔到床上,紧紧的用棉被压住。 受伤的猫被压得不断挣扎、嚎叫,可是月名雪冷着脸,动都不动,一副存心要置它于死地的狠样。 心采讶道:「小姐!你做什么?这样会把白桃给闷死的!」 小姐是心疼得疯啦?这猫是进贡的,非常贵重,王爷是因为喜欢小姐才会送给她,她没好好照顾就算了,怎么可以痛下杀手,给王爷知道了还得了? 「白桃是被袁长生叫人打死的,唉,我们都尽力救它了,可是袁长生太过狠毒,下手太重,白桃拖了几个时辰,这是死了。」 心采看着主子,棉被底下不再有动静,她突然明白,而且对主子佩服得要命。 「小姐,你的脑筋动得好快喔。」 「不是,是袁长生太狠了!」 掀开棉被,将已经断气的猫咪抱在怀里,月名雪陡然发出尖叫,「啊!我的白桃死了!她打死了我的白桃!」 看着她精彩的演技,心采佩服到都呆掉了。 月名雪见状,啐了一声,「还站着?还不快去看王爷回来了没,要是回来了,就赶紧告状去呀,真笨。」 心采如梦初醒,「对对对,我马上去!」看来小姐要当上正妃是指日可待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袁长生系妥披风,开始她每天黄昏时的探险活动。 九王府大得吓人,她已经来了好多天,却依然没有将这座大园看遍。 平常多寿会陪着她四处漫步散心,可是今天的事让她吓得厉害,所以哄她睡了后,她才出来活动。 「这么漂亮的园子,却是这么了无生气。」「 不是因为人少的关系,这里似乎到处都飘着沉重的味道,让人感觉好难受,快要透不过气。 似乎来到九王府的人,连怎么样开心过日子都不会了。 「还说别人呢,我自己不也是一样的吗?」 王府里一定是住了个会吸走欢乐和笑声的怪物,所以大家的幸福快乐都被怪物吃掉了。 因为是探险,所以她特地挑没什么足迹的小径走,一排绿油油的竹林尽头竟有道小篱。 看得出来这片篱笆曾经爬满各式花草,因为乏人照顾,才成了荒草丛生的模样。 她小心翼翼的推开篱上小门,脚上突然踩到东西。 蹲下来拨开杂草一看,是块匾牌,写着「爱月小筑」四个字。 「爱月小筑?」她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是爱江涵月的意思吗?」 那么这里以前住着谁,应该很清楚了。 「够了,到此为止,不要再前进了。」 韩斐的声音淡淡的在她背后响起,听不出来有愤怒的成份。 袁长生惊讶的转身,「你怎么……」 为什么会突然跟在她身后?如果她不是碰巧来到爱月小筑,难道他要跟着她晃过大半个王府吗? 「你跟着我?」 「我想知道你能到哪里去。」 听过心采的说词后,他竟没来由的想听听她的说法,可等到看见她闲适的漫步在园中时,想问的话却忘了。只是傻傻的跟着走,因为在她身边,他莫名的感到心安。 「什么时候你对我的行踪有兴趣了?」 「从我把你抱进房里的那一刻。」 袁长生脸一红,那日他将她挪到他的房间养病,但他却从不曾在那里过夜。 而她现在终于明白,过去那些夜晚他在哪里。 他,在另一个女人怀里。 这个事实让她感到很悲伤,虽然清楚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留在他身边,承担他的痛苦,但想到月名雪那样的女人日夜陪着他,却不见得了解他,就觉得心如刀割。 「不要开玩笑了。」她移开脸,刻意不与他的目光相接。 才察觉到自己的安心,韩斐立时感觉自己差点又受她影响而乱了计划,正了正自己,连忙拉回脱轨的思绪,重新照意进行,「你不喜欢我跟你说笑?那要我怎么对你,嗯?你要我大声的责备你、骂你,这样你会比较开心?」 「没有人会因为被这样对待而感到开心的。」 袁长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居然可以这么冷静的跟她说话,没有乱发脾气、没有大吼大叫,没有愤世嫉俗的觉得大家都对不起他? 那天他说要忘掉所有的不愉快,重新开始,难道是真的吗? 「那你要我怎么对待你?像一个丈夫对待妻子那样吗?」举起手,韩斐勾起一缕她颊边秀发,轻轻的在鼻端一嗅。「你真香。」 袁长生陡然心跳加快,狼狈的低下头,「我、我还不习惯你这样的表现。」 抬起她的下巴,韩斐注视着她羞怯的眼眸,「但这才是真正的我。之前我让你看见了太多不好的一面,那真是很糟糕的一件事。」 闻言,她觉得又期待又害怕,他突然的温柔让她不知所措。 「你说的没错,我没有资格把所有的怨气发在你身上,伤害别人并不能使我自己的痛苦减少一丝一毫。」 她脸一红,「抱歉,我似乎太爱说大道理了。」 「不会,你说的对,那一席话对我有如当头棒喝,突然之间,我醒了过来,过去三年好像都在作梦似的。」 而现在,恶梦依然,只是多了她,让他开始期待快乐,因为她的痛苦而生的快乐。 袁长生微笑,「我知道你是聪明人,花三年的时间就想通了。」 「三年。」他装模作样的叹口气,「很长的一段时间,瞧我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在哀悼不属于我的东西,心如刀割的时候,连一刻钟都难过得像一年。」 「不。」她柔和的望着他,伸手轻轻碰触他脸颊,「你这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可以过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你只是忘记了怎么快乐而已,多练习几次,会想起来的。」 他握住她的手,拉到唇边一吻,「我想你真的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袁长生酡红着双颊,「我不是菩萨。」 「对,你是我的妻子。」 喔,天哪,她真不敢相信事情会这样演变。 他抛开了过去的阴霆,不再透过她看见江涵月的影子。 他在迎娶她进门之后,重新活了回来。 袁长生感动得想哭。 韩斐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进入爱月小筑。 他温柔的将她放在竹床上,袁长生又羞又怯,颤声道:「你、你……」 「嘘,不要说话。」 抚开落在她额上的发,他低头吻住那如樱花瓣美丽的双唇,她的甜美,让他几乎都忘了自己在演戏。 他只是为了伤害她,只是为了让她流泪。他扯去她的外衣。 他不会爱上她的!在彻底沉沦于快感前,韩斐浑浑噩噩的想。 夕阳渐渐失去光辉,夜色悄悄靠拢,屋内正是旖旎浪漫。 这一夜,袁长生成了韩斐的妻子。 第六章 一大片乌云遮住泰半的圆月,微微清风吹过院前的梧桐树,树叶摇摆着摩擦发出沙沙声。 袁长生在一个温暖坚实的胸膛里醒来,裸露的香肩感觉到一丝凉意。 对于几个时辰前发生的事,她还有点恍惚,自己是真的成了九王的妻子。 当他抱着她的时候,当他凝视她的时候,都温柔的喊着她的名字。 他知道她是长生,是他的妻子。 安静的趴在男人的胸前,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她忍不住流出温热的眼泪。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或许是为了他的心结不再,江涵月再也不能伤害他了。 「你醒了。」韩斐轻轻的搂住她,低头在她头顶一吻,「怎么不睡?」 袁长生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惹来他的轻笑。 「我吓到你了,是吗?」 她深吸一口气,希望自己的语音听不出哭意,「没有,是我吵醒你吗?」 「我本来就没睡。」 袁长生带着怯意从他身上爬起来,韩斐跟着坐起,藉着月光抓起自己的外衣,温柔的替她披上。 她红着脸,低声道:「谢谢你。」 「夫妻之间,说什么谢?」 藉着隐约的月光,韩斐看见地又羞又怯的脸庞,那温柔羞涩的眼眸让他感到平静,心中一片清明。 他几乎都要忘了这只是个报复而己。 「是泪痕?」韩斐伸手在她脸上一抹,「作了恶梦吗?」 他这是明知故问。 他并没有睡着,当她的眼泪缓缓滑落在他的胸膛时,给了他极大的震撼。 她在哭,无声的啜泣,那是为了什么? 他要问她,瞧她能编出什么样的谎言。 「我只是高兴而已。」她温柔一笑,「很高兴。」 「高兴?」韩斐奇怪的说:「为了我们圆房这件事吗?」 「不是的!」她面红耳赤,连忙否认,「我是替你感到高兴,你说的,你已经从过去的恶梦里醒过来了。」 韩斐看着她,温柔轻抚她的秀发,「长生,你……唉。」 长长的一声叹息,他真同情她的单纯和愚笨。 他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吗? 为什么不怀疑他?为什么她要相信他所说的话,所做的事?只要她有一点点不信任,他就能毫无愧意的继续伤她了。 听见他叹气,袁长生有些迷惑,「怎么了,为什么不说了?」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好美。」 她凝目望着他,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难以解释的奇妙感觉,就像温习第一次见到他的感觉。 时间好像突然停止,而她的思考也跟着停顿,她居然听不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伸腕郎膝上,何处不可怜。」他轻轻的念着,深深凝望着她。「我现在才知道,自己抛弃了多么珍贵的东西,还好你帮我找回来了。」 他的声音在有了感情之后,居然这么好听又充满暖意,而且好柔和。 「长生,我的妻子长生。」 「嗯?」她也轻轻的回应,像被催眠似的看着他的眸。 「你会爱我的,是吧?」 她像被催眠似的点头,「我当然会。」 「无论我做了什么,都会一心一意的爱我,是吗?」 他的声音越温柔,她的感情就越热烈,「是的、是的!」 她的真情流露,差点就要让韩斐停止报复了,但看见四周令他难忘又愤恨的摆设,又唤醒了他的决心。 「……就算我让你很伤心,你也一样爱我,绝不放弃,是吗?」 袁长生突然愣住,看着韩斐唇边显得残酷的笑意,霍然明白了。 他的伤心并没有痊愈,只是用美丽的谎言来覆盖他的悲伤和怨恨,他只是要她袁长生俯首称臣,而暂时假装他醒了。 韩斐没有真心,没有感情,眼睛里当然也没有她。 尽管如此,她还是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庞,微笑着点头,「是的。」 是的,我会爱你,窈我这一生,为你流眼泪。 她了解,她救不了韩斐,还把自己也赔了进去。 ***bbs.***bbs.***bbs.*** 「天快亮了,你自己回房吧,我还要再待一会。」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韩斐把自己的妻子远远推开,单独留在爱月小筑里。 袁长生知道他不愿在回忆过去时,有她在旁边看着。 那些回忆只属于他和江涵月。 她理解的,真的。 只是心酸的难过,自己的丈夫并不是个无情人,只是为了别人埋葬了他所有的感情。 他的心破了一个大洞,而她却无力修补。 忍不住,她嘲笑起自己的愚蠹,「你这个大傻瓜,你又做得了什么呢?」 她怎么能忘了她是个没有时间的人? 带着些微的酸痛,她缓缓走回自己居住的院落。 才推开月洞门,焦急在屋前张望的多寿就冲了上来,一把抱住她。 「小姐、小姐!吓死我了,你把我给吓死急死慌死了!我到处找不到你,担心得都要疯了,呜呜!」 袁长生愧疚的拍着她的肩,「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没事,只是去走走而己。」 「走走?走了大半夜的,都快把我给急疯了!小姐,求你行行好,到哪都带着我行吗?你到底走哪去了嘛!」 「也没去哪,就四处走走,看见了一座别致的小屋,在里面坐了一会,不小心睡着了。」她说了谎,因为她不愿意多寿心烦。 「呼,还好。」多寿拍拍胸口,露出放心的笑容,「我好担心是那个女人不甘心,把你押去为难呢。」 「不会的,我是王妃,她怎么说都只是个侍妾,怎么敢对我动私刑?」 多寿不以为然的猛摇头,「这可难说!就怕她仗着王爷宠爱,无法无天的倒行逆施。」 袁长生心中一酸,忍不住想哭,连忙背过身子。 多寿吓了一跳,「小姐?怎么了,是我说错话了吗?」 「不是啦,我是累了,好想睡觉喔。」」 她只是突然想到,韩斐对月名雪的好是真的,因为他不会透过她看见江涵月。 长得像她的自己,就只能承受他的恨意。 她握住多寿的手,疲惫的说:「我们一起睡吧。」 「那怎么行呀小姐,要是被人知道了,会说你没规矩,我们已经不在家里了,不是要怎样就能怎样,这还是你劝我的呢。」 「我知道、我知道,我通通都知道。」她恳求,「就这么一次,你陪陪我好不好?」 多寿点点头,不禁难过了起来,「好。」 她敏感的察觉到昨天晚上一定不是像小姐说的那样简单。 只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袁长生睡得很不安稳。 她一直梦到韩斐,一下子梦见他温柔的吻着她,一下子却又变成一只凶猛的大老虎,紧咬着她的脖子不放。 她感到窒息的痛苦,忍不住叫了出来。 「不!不要!不!」 「小姐?你醒醒呀!」 她猛然睁开眼睛,看见多寿抓着她的手腕,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作了恶梦是吗?不要紧,已经没事了。」 袁长生微喘着,还有些心有余悸,「还好是个梦。」 亲密的爱人突然变身为噬人的猛虎,实在太可怕了。 「是呀,只是个梦而已,不要害怕。」 她点点头,听见滴滴答答的雨声,「外面下雨啦?我们睡了多久?」 「不晓得耶,我去关窗。」 多寿小心的掀开棉被,仔细将主子盖妥、塞好,不让她吹到一丝风。 她走到窗边,刚好看见一群人冒着雨,跑进院子里。 「咦?怎么这么多人?」 「是什么人呀?」 袁长生抓着棉被坐起来,自己都没发现这句话充满着极大的期待。 会是韩斐来了吗? 会是吗? 她的心跳因为期待而急促加快。 「开门、开门!快点开门!再不开就撞进去了!」 粗鲁的喊声和急促的擂门声把两个人吓了一跳。 多寿连忙跑回床上穿好外衣,扬声问:「是谁呀?王妃在这里,不许大呼小叫的!」 这么凶神恶煞,又不是抓什么逃犯,用得着一副要拚命似的大吼吗? 「快开门!我们奉王爷命令来的!」 多寿连忙跑去拔开门栓,都还没来得及问句话,劈头就是一具撩铐从她头上套下,锁住了她的脖子。 「这、这是做什么?!」她害怕的大叫。 袁长生立刻从被窝中跳出来,因为太过着急,还重重的摔了一跤,忍痛爬起来抓住了多寿,急道:「快放开她!你们干什么、干什么!」 「我们是奉王爷的命令来拿人,请王妃让开,不要阻挡奴才们办事。」 「我不管!快放开多寿!」 她用力的拉扯铁链,吓到脸都白了。 韩斐可以对付她,尽管把气都出在她身上不要紧,可是绝对不能伤害多寿! 多寿也吓得哭了出来。「小姐!你流血了!」 原来刚刚袁长生摔倒时,下巴撞到地上,牙齿把嘴唇嗑出了伤口,鲜血直流。 多寿一讲,她才注意到嘴里有血腥味,可她管不了自己的小伤,「我不痛!你们快放开她!」 「办不到!这奴才犯了家法,王爷要亲自责罚。」 「什么?」袁长生瞪大眼睛,「多寿没有犯家法,她没有!」 「这点由王爷决定!」 他们不由分说,用力拉着多寿将她往外拖。 「不可以!」袁长生再也忍不住惊惧,哭叫着追出去,「放开她!不要抓她,拜托你们、求求你们!」 「小姐!下着雨呢,你别出来,求求你快回屋子去!」 「我不回去!」她拉拉扯扯的,死不放手,「你没有错,他们不可以这样对你。」 「小姐,你行行好,快进屋去,拜托你!王爷会知道我没做错事,他弄清楚之后就会放我回来的。」 「不行不行,我不让你去,他们会欺负你,我不放手!」 「小姐!快别这样!」 「王妃,请你别这样,奴才还得交差呢。」 袁长生拉址着不肯放,一名家丁不由分说的推开她,让她往后摔倒,震惊不已的看着那些人,居然像拖狗一样把她最亲爱的多寿拖走。 她勉强自己爬起来,奋力往前追。 泪水和雨水在脸上交织成一片,模糊了她的视线。 ***bbs.***bbs.***bbs.*** 月名雪依靠在韩斐怀中,哭得双眼红肿,上气不接下气的。 「呜呜,王爷,都是我疏忽没留神,白桃会死,都是我害的,我好自责,好难过,呜呜。」 韩斐一手轻拍着她的背脊,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笑容。 「这怎么会是小姐的错!白桃是王妃命人打死的,小姐也无能为力呀!」心采说:「王爷,小姐早已说过白桃是你送的,可是王妃一点都不在乎,居然还诅咒王爷早死,真是太过份了!」 「心采!」月名雪拭着泪喝斥,「不可以说王妃的不是!」 「可是小姐……」 「不许说了,王爷不喜欢听这些!」 「不喜欢?」他哈哈一笑,「我喜欢的呢,名雪,你有什么委屈尽管讲,我给你出气。」 月名雪含泪而笑,「我不委屈,有王爷疼爱我,我怎么会有委屈。」 看来王爷也巴不得她告状,拿着藉口来教训那个不受宠的王妃。 「小姐,你到这时候还要帮王妃做好人?她明明对你很不客气,不但赶你出门,还说王爷是非不分,这你都不计较了吗? 月名雪默不作声,只是委屈的望着韩斐。 「袁长生这么悍哪,还真是看不出来。」他笑着,却没有笑意。「我还以为你治得住她,看来我是高估你了。」 她惊讶的看着他,「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你不懂,那就让我太失望了,你这么聪明,难道这不明白吗?」 当初他会接受她,为的还不是让袁长生难受? 她若不做点事来让袁长生哭泣,就枉费他让她进府的一番苦心了。 他清楚知道袁长生太善良,他给她的痛苦她可以承受,但加诸在她身边人身上的折磨,绝对会使她崩溃。 「听起来……王爷似乎希望我跟王妃斗一斗?」 月名雪在思索,这是王爷给她的试探,还是真的要地替他给王妃好看。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只跟你一个人说。」他凑在她耳边,柔声说:「我从来就不喜欢这个王妃,是皇上硬塞给我的。」 她一听大乐,差点就要笑了出来,但随即想到自己是个伤心的饲主,又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这时候前去拿人的家丁,已经把湿淋淋的多寿拖了进来。 「王爷!多寿已经到了。」 多寿害怕的看着满室的人,个个都不怀好意,尤其是月名雪和心采得意的冷笑,更让她不寒而栗。 韩斐放开怀里的月名雪,冷笑着问:「知道为什么要你来吗?」 「不、不知道。」她摇着头,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因为冷,忍不住发抖。 「你抬头看看这是谁?来,不要怕,你看看。」 多寿看着月名雪,明白了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韩斐又问:「你不知道她是谁吗?这是我的侧王妃,你不认得吗? 「王爷!」 月名雪又惊又喜。杀了一只猫,换个侧王妃的位置坐,也未免太划算了吧。 他手一抬,阻止她在这时候表达她的惊喜和谢意,继续说:「你杀了侧王妃的猫,还对她恶言相向,如此大不敬,是不把她看在眼里,还是不把我当一回事?」 多寿惊恐的摇头,「奴才不敢,错手伤了侧王妃的猫,实在是意外,不是故意的。」 「你杀了我的白桃!你是凶手!」 「我没有,它只是受伤了,它没有死,我和小姐都看到了!」 「你下手那么重、那么残忍,白桃留着一口气只为了见我最后一面,最后还是伤重死了,你是凶手!呜呜,王爷,你要替白桃主持公道呀!」 「你还有什么话说?这猫也是一条生命,你既然敢痛下杀手,就得承受后果,来人,家法伺候!」 多寿慌张的哭叫,「可我不是故意的!那猫攻击小姐呀,难道要我什么都不做,就等着小姐受伤吗?我只是想保护我家小姐呀。」 韩斐露出个冷笑,「好一个忠仆,你想保护你家小姐,那谁来保护枉死的白桃呢?」 「王爷,你怎么能拿我家小姐和一只猫比?她是你的妻子,难道你就不心疼她、不保护她吗?」 「还嘴硬!」月名雪恨声命令,「给我掌嘴!」 心采立刻得意扬扬的抢着上前,朝多寿的脸左右开弓的打,劈哩啪啦的声响回荡在室内。 「住手!不许打!」袁长生哭着跑进来,用力推开心采,抱住多寿,「不许你们动手,不许碰她!」 「小姐!」多寿哭着说:「你别管我,是我做错了,受罚应该的。」 抬起头看着韩斐,袁长生泪如雨下,「求求你,不要责罚多寿好不好?我知道你一定是怪她伤了月姑娘的猫,可她不是故意的,她是为了我,如果一定要打人的话,就打我吧!」 韩斐看着一身狼狈的她。 她披散着发,只穿着单薄的素衣,脚上踩着的睡鞋溅满泥巴,看得出来是从睡梦中被惊醒,来不及更衣就直接冲过来的。 她脸上的泪痕,让他心中充满了报复的快感。 他就是要她这么痛! 「长生,你怎么回事?就这样在府里乱跑,你可是个王妃呀。」他走过去把她扶起来,「来,别跪着,起来吧。」 「我不起来!除非你答应我,不罚多寿。」 他刻意皱起眉头,「你这是为难我,国法与家规皆不能废,她今天犯了不敬的家法,我要是不罚,以后怎么服人?」 「可是我……」 他这一席话让袁长生泪珠滚滚而落。她知道他没错,但她怎么能看多寿为了她领罚? 「王爷,法理之外不外乎人情呀!你不能念在多寿不是存心犯法,只是心急铸错的情况下网开一面吗?」 韩斐摇头,「长生,我知道你跟她情若姊妹,可是此例不能开,免得以后旁人跟从。」 「好,你说的对,此例不能开!」她哭着试图讲理,「多寿她伤了月姑娘的爱猫,她不懂事冲撞了她,但为的是保护她的主子,她保护了我的安全难道不该领赏吗?功过相抵,就别罚了吧。」 韩斐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岂能用功抵过?这可是一条性命,你别再说了,无论如何家规都是要维护的。来人!用家法!」 多寿害怕极了,她看着那个拿着鞭子的男人走上来,啪的一声,鞭子抽在地上发出了巨响,怕得不断发抖。 韩斐毫不留情的说:「用法!」 啪!啪! 火辣辣的鞭子亳不留情的打在多寿身上,痛得她长声惨呼,不断在地上打滚,希望可以避开那如影随形的鞭子。 多寿!多寿!」 「小姐!你不要看,我不痛,不痛,一点都不痛!」 月名雪喝道:「没吃饭呀!使劲的打!」 袁长生哭得头痛鼻塞,无助的喊着,「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是我做的,是我下的手,我自己承认了好不好!」 她慌急得六神无主,双腿一软就要跪下跟韩斐求情,他却伸手拦住她,反手将她抱在怀里。 「别这样,别为难我。」 三十鞭一过,多寿早已喊到声音沙哑,破碎的衣裳遮不住那伤痕累累的身体。 袁长生奋力推开韩斐,扑到多寿身边,抱着她痛哭失声,「都是我害了你!都是我害了你!」 「不、不是,多寿领罚是、是应该的。」她虚弱的说着,痛得直吸气。 袁长生一句话都说不出口,眼泪一滴滴的落在她脸上,混着多寿的血,又流到地上。 韩斐看着哭成泪人儿的她,感到很奇怪的揪紧自己的衣襟。 为什么她的眼泪没让他感到万分痛快,却令他觉得胸闷? 第七章 寂静的深夜里,饱受鞭刑的多寿痛得无法入睡,她浑身发着抖,紧紧咬着棉被,不断显着冷汗。 她不敢喊痛出声,生怕主子为她担心受怕。 「呜……」她用尽所有的理智来克制,硬是不吭一声。 门被轻轻提开,她抬头一望,就看见自家小姐打了一盆水,有些踉跄的走进房内。 她虚弱的喊了一声,「小姐……」 袁长生将水放在桌上稍微休息一下,气喘吁吁的,勉强对她一笑。 她觉得头重脚轻,全身有如火烧又软绵绵的,景物全都模模糊糊。 她知道自己病了,可是得咬牙撑住。 如果她倒了,谁来照顾多寿? 多寿一看就知道她不对劲,忍不住哭了出来,「小姐你……」 「没、没……」她想说别担心、没事的,但像烧着的喉咙却让她发不出「事」这个音。 她只好笑一笑,摇摇头。 多寿挣扎着想要从床上爬起,可是稍微一动,全身上下无一不痛,养了两三天结疤的创口又裂开了。 「别起来。」袁长生用气音说,端起水走过去,打算帮她清伤口换药。 她吃力的端起脸盆,才走了几步就觉得天旋地转,身子一软就瘫软在地,盆里的水洒了一地。 多寿吓得大叫,「小姐!小姐!」 再也顾不得疼痛,她勉力滚下床,爬到主子身边,用力的摇她,「小姐!你醒醒,别吓我呀!来人呀!快来人呀!救命呀!救命呀!」 多寿喊得声嘶力竭,上气不接下气,过了许久,才有个小丫头跑过来看。 「怎么了?哎呀,王妃昏倒了!」她吓了一大跳,连忙拔腿往外跑,「我去找人帮忙!」 松了一口气,多寿泪流满面的说:「小姐,你不应该受这种苦的。」 都是王爷造的孽。 他既然娶了小姐,就应该百般呵护,细心关爱才对,怎么可以对她不闻不问,存心冷落呢? 等了一会,才听见脚步声往这边过来,多寿拾起头,却看见进门的是一脸幸灾乐祸的月名雪。 「怎么……」王爷呢?大夫呢?为什么来的是这个坏女人? 「怎么是我,是吧?」她呵呵一笑,「我说你们哪,要使苦肉计也得看看时辰吧?这王爷不在府里,你装得这么可怜,他也瞧不见呀,好了好了,快叫王妃起来,地上冷的呢,一直躺着,要真病了那怎么得了?」 「小姐才不是在演戏,她是真的病了呀!」多寿咬着牙,奋力爬起来,「求求你们,帮我把小姐抱到床上好吗?」 「唷,做戏还做全套呀?都说了王爷不在,再演也是白搭。」 「月姑娘,小姐真的不是在作假,她是病了呀!她从小身子就不好,一病起来就很凶险,求求你请回春堂的王大夫来一趟好吗?求求你、我求求你了!」 心采一喝,「什么月姑娘!你好大的胆子,明知道王爷已立了侧王妃,你连侧王妃都不叫,是存心以下犯上!」 她威风凛凛的上前,揣着多寿的衣服就要掌嘴。 月名雪笑着阻止,「别打,你打她做什么呢?她们主仆俩这两天都躲在房理磨菇着,怎会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大事,算了吧。」 多寿猛然明白,原来小姐抱病照顾她的同时,王爷真的已经给了月名雪名份。 「心采,你们扶王妃上床歇着吧,躺这么久不起来,八成是真病了。」 她一开口,几名丫鬓连忙将袁长生抬上床放好,多寿挣扎着走到她身边,伸手在她额上一摸,触手烫人。 「侧王妃,求你行行好,给我家小姐请个大夫吧。」她放低姿态的恳求,「我家小姐怎么说也是王爷的元配,如果发生什么事,你对王爷也交代不过去呀。」 「哼,我需要跟王爷交代什么?也不怕你知道,王爷亲口说了,他压根就不要这个王妃,是皇上硬塞给他的,她要真是一病不起,王爷只会鼓掌叫好,不会责备任何人的。」 多寿哽咽的说:「太、太过份了,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人!」 月名雪看了她一眼,「谁欺负你们了?这话是王爷说的,可不是我说的。算了,看你可怜的,就给你请个大夫吧。」 她一副特地施恩的跩样,让多寿恨得牙痒痒的,可人家有王爷靠山,她不过是个小丫头,除了接受羞辱之外,还能怎么样呢? 「谢谢侧王妃。」 「用不着客气。」 眼看着一群人趾高气扬的走了,多寿忍不住悲从中来,「小姐,你的命真苦……」 突然之间,她看见主子紧闭的眼里不断落下泪来,长长的睫毛抖动着,显然早就醒了。 月名雪的一字一句,有如利刃似的,刀刀都鲜血淋漓的刻进了她的心里。 ***bbs.***bbs.***bbs.*** 韩斐拉弓、射出,离弦的箭有如流星划空,准确财中奔跑中的雉鸡。 「好!」庄莘大声称赞,「射得好、射得漂亮!」 其他官员不论文武,也是拍手叫好,赞声不绝。 毕竟他是皇上最宠爱的弟弟,拍他的马屁是不会错的。 韩傲满意的点点头,「九皇弟拔得今年春狩头筹,照例赏明珠一斛。」 「谢皇上。」韩斐在马上行礼,一张冷脸丝毫看不出任何表情。 「九皇弟是大器晚成,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他这句话一说,大家都捧场的笑了起来,纷纷附和。 大家都知道九王首次出猎锻羽而归,所以皇上故意跟他开个小玩笑。 韩斐淡淡的一笑,虽然春狩是皇宫每年第一件大事,但他的心思却完全不在这里。 他该死的一直想着袁长生。 她的眼泪,为什么那么令人心痛? 大队人马簇拥着皇帝的猎骑继续狩猎,而袁立秋虽是文官,但因为是皇帝近臣,所以也有资格参加,他一直看着韩斐,显得心事重重。 早有仆从将韩斐射中的猎物捡过来,挂在马鞍边。 庄莘策马过来,笑着说:「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呀,有娇妻美妾相伴就已经让人嫉妒死了,连这时候都不让人抢个锋头,有点过份。」 韩斐没有心情开玩笑,只是冷淡的说:「是吗?有什么好嫉妒的。」 「别人我是不知道啦,不过我是真的羡慕得不得了喔。」 「相信我,你绝对不会羡慕的。」 要羡慕什么呢? 羡慕他为了伤害袁长生、摧毁她的天真、单纯和欢笑而娶她进门。 还是要羡慕他为了达成目的,放任月名雪加重给袁长生的折磨? 对于自己的残忍,韩斐有些憎恨了。 庄莘还说羡慕,未免太讽刺。 「不说这个了,我问你呀。」庄莘突然神秘兮兮的凑上前,「你跟袁大人翁婿俩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袁立秋夫妻三番两次要求进府探望女儿,全都被他打了回票。 「别瞒我啦,袁大人都到我这里求救了,他请我替他说个情,让他进你王府探望长生。」 当父亲的人要看女儿,居然有女婿要刁难,这也未免太奇怪了吧? 「她好得很,有什么好看的。」 他会不知道袁立秋心里打什么主意吗? 既然担心他对袁长生复仇,又何必乖乖嫁女儿? 「父女天性嘛,想念女儿无可厚非,你干么拦呢?还是你欺负人家,不敢给岳父瞧见?哈!」 「这是家务事,我没必要全盘告诉你吧?再说她是我的王妃,你也不用问得太殷勤。」 碰了一个大钉子,庄莘有点不是滋味。「我把长生当妹妹,关心她也不算逾矩,是你自己行为太古怪,就没听过不许岳父探望女儿的怪事。」 「现在让你听见了,给你开个眼界!」 「你……」庄莘对他的冷嘲热讽有些火气,「好,我不过问你的事总可以了吧?」 虽然赌气这么说,但他还是忍不住要一吐为快。 「我真是搞不懂你在想什么?阻止袁大人进府,又立月名雪为侧妃!」 韩斐笑了一声,讥讽的说:「怎么?你不满意我立她为侧妃,难不成要袁长生让出正妃的位置来吗?」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气急败坏的驳斥,「月名雪是我送给你的,你待她这么好、这么用心,我当然替她觉得高兴。」 「既然你这么高兴,那还有什么好不满的?」他故意装傻,知道好友的愤慨多半是为了袁长生的处境。 「但是你娶袁长生进门不过两旬,昨天却大张旗鼓立侧妃,这叫她情何以堪?她的立场荡然无存了。」 韩斐严厉的看着他,「管到这里太超过了吧?我今天是来打猎的,不是来听你说教的!」 他立月名雪为例妃,为的就是要袁长生难堪,不是要让自己心情恶劣,满怀悔意的。 但好笑的是,无论他怎么说服自己,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 这条复仇之路,越走越没有他想像中的痛快了。 「不说就不说,我也是来打猎的,这还是我第一次参加春狩,才不想被你给毁了!」 庄莘也生气了,他驾着马快步离开韩斐,要赶上其他人。 「前面小心,老虎被赶出来啦!」 他一听,高兴的大呼,「有老虎?哈哈,我可有表现的机会啦!」 一声声的警告传来,韩斐参加春狩的经验丰富,知道庄莘现在追过去刚好跟猎物和羽箭正面相遇,被误伤的可能性很高。 「庄莘!回来!」 他一转马头,迅速追上去。 骑术精湛的他一下就追到好友身边,甚至还超前了一个马头,「笨蛋!快掉头!」 「干什么!怕我猎中老虎抢了你的锋头吗?」「 庄莘哈哈大笑,突然几支羽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射来,不偏不倚的朝着他,韩斐应变迅速,鞭马上前,马身立刻中了数箭。 马匹吃痛,立身踢腿,将他给颠了下来。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韩斐落地后一个打滚,毫发无伤,但是后面的庄莘闪避不及,马蹄已经对着他踩了下去。 韩斐大惊,千钧一发之际滚开,沿着又长又陡的石坡不断注下滚,手脚被锐利的石子刮得鲜血淋漓,天旋地转之时,他根本无法停住身体,最后重重撞上一块突出的石头,才停住了滚势。 庄莘大惊失色,跳下马连滚带爬的跑下斜坡,只见好友一动也不动的躺在坡底。 他脑后一摊触目惊心的红,使附近的青翠都黯淡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九王韩斐狩猎出事,一下子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听到的人虽然不敢当街喝采,却也偷偷的说是报应,谁让他杀害妻子,又仗着是皇子而不用制裁,现在出了这意外,不是活该报应是什么? 韩斐走着出府,却被抬着回来,吓得月名雪直哭,费心照料了好多天,好不容易后脑的伤势好转,大夫们也都暂时离开回去歇息,却又有了新的变化。 一开始,韩斐只觉得视力模糊,但他以为是受伤的关系,只要伤势好转就能恢复,于是他躺在床上,接受月名雪无微不至的照顾。 但他内心深处却意外发现,在这最脆弱的时刻,他想见的,居然是袁长生那灿烂的笑颜。 只是她从没走进这里。 她对他不闻不问的态度,一开始令他感到愤怒和心寒,但是转念一想,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用与他相同的态度对待他而已。 尽管他大可以命令她前来,可他骄傲的自尊却不允许他这么做。 尤其是在他一觉醒来,发现眼前一片漆黑之后,他更加不愿让袁长生看见他的狼狈。 「天这么黑怎么不点灯?」 月名雪坐在床连正打算喂他喝药,一听见他这么说,差点把药都给洒了。「王爷,你、你说什么?」 他不耐烦的皱起眉,「我说天黑了。」 「但是……」她看着外面艳阳高照的好天气,惊恐的说:「外面、外面阳光正盛,你、你?」 韩斐一愣,低头看手,眼前仍是一片漆黑,巨大的恐僵立即紧紧攫住他。 他强烈的感到害怕,一股窒息感使他难过得想要大喊大叫。 「王爷!」月名雪看着他失焦无神的双眼,尖叫哭喊,「你……你看不见了?你瞎了?!」 「你瞎了」这三个字像一把大铁锤,狠狠的敲进了他的脑里、心里。 一片漆黑中,他骇然低语,「我瞎了?」 「天哪!为什么会这样?!」惨白着脸,月名雪浑身微微发抖,惊恐的眼泪夺眶而出,「快去请大夫!快!快叫大夫回来!」 韩斐完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是那么骄傲的人,怎么可以允许自己瞎了? 「不!不会的!我看得到,我看得一清二楚!」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直挺挺的往外走,却撞上门框。 「王爷!你别这样吓我,你看不见了,快些回来等大夫呀。」 她的话像鞭子,狠狠的抽在他的尊严上。 他狂吼,「出去!出去!通通都给我滚出去!」 「王爷!」 她想靠近安抚,却被他激烈的怒吼给吓得退了几步。 韩斐双手在旁边挥舞着,抓到一个花瓶就对着她砸过去,不管抓到什么就丢什么。 「出去!滚!滚出去!」 她尖叫着躲避,夺门而出。 「王爷你别生气!不会有事的,我马上叫大夫回来!你不要害怕!」 「害怕」这两个字神奇的让他冷静了下来。 他冷声说:「我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就连江涵月离开他的时候,都不能使他感到害怕。 没有任何事伤害得了他。 但,真的是这样吗? 死不承认自己害怕无助,真的就是勇敢无惧吗? 第八章 袁长生半卧在床上,眼神有些涣散,虚弱却急促的喘息着。 「王爷他、他……」 一句话说不完,就已经止不住的弯腰大咳。 她拿手绢捣着嘴,剧烈的咳嗽着,彷佛要将肺咳出来似的,看得多寿脸都白了。 「小姐!你别急,先缓缓气!」她连忙在小姐背上轻拍,忧虑的说:「我就怕你这样,才决心瞒着你的。」 她有些不满的看着王大夫,顿有怨意。 王大夫一副愧疚的样子,「我只是怕王妃忧心,所以……」 只要王爷脑里的瘀血散了,或许有机会重见天日,他只是想请王妃劝劝王爷,不要这么早放弃,怎么会知道王妃不知情呢? 「不、不……咳咳……告诉我。」袁长生上气不接下气的,紧抓着多寿的手,「王爷他真的、真的看不见了?真的把自己关起来了?」 为什么会这样? 她大病一场,缠绵病榻数十天,对于他的状况全然不知。 直到今天王大夫来诊治她时,才不小心说溜了嘴。 「是呀。」多寿冷漠的回答,「是为了救庄将军受的伤,听说是好不了,一辈子都得这样过,王爷受不了打击,把自己关在爱月小筑里,不吃不喝谁都不见,八成是要等死。」 「多寿!你……」袁长生有些微喘,「不应该这么说的,王爷他、他心里比谁都苦。」 「小姐,王爷怎么对你,你都忘了吗?多寿不是因为王爷命人打我而记恨,我身上的鞭伤会好,可是小姐心里的痛却是永远的呀!」 「多寿,我只心疼你,可不恨王爷,求求你,不要这么冷漠好吗?他受伤了,他需要帮助的呀。」 「小姐,我知道了,我不说那种话就是。」她的眼眶湿润,转过头去抹泪。 为什么她的小姐自己都病到下不了床,还要关心那个无情无义的王爷呢? 袁长生咳了几声,对王大夫说:「王大夫,王爷他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唉,我们八个大夫一起会诊,结论都是一样的。王爷会失明,主要是脑中的瘀血压迫所致。」 她急切的问:「没有去瘀的办法吗?」 「活血去瘀的药方是吃了不少,但却没有起色。」 多寿一哼,「又不是跌打损伤在去瘀,哪有这么快的?」 「那我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呢?」袁长生想到就痛心,「我该怎么帮忙他?」 她可以想像韩斐现在有多么悲愤、多么痛苦,这令她肝肠寸断。 「小姐,你帮不上忙的,王爷他八成是疯了,虐待自己还不要紧,谁靠近他谁就倒大楣,连他最喜欢的侧王妃都因为挨了一顿狠打,不敢再去跟他说话呢。」 最喜欢的侧王妃这话让袁长生有些苦涩,她按住心中的难受,温柔的说:「他原本是那么自信的一个人,如今瞎了眼,当然不希望给他喜欢的人瞧见……如果是我的话,他或许不会动怒。」 「不行呀,小姐,万一王爷对你动粗……」 「多寿,他心里很苦,如果这样能让他好过,我愿意的。」 「谁不苦呢?小姐也苦呀,可却为了王爷……苦上加苦。」那不就等于失去了一切? 袁长生幽幽的看着她,知道多寿永远不会明白韩斐的痛苦,她永远不能感受到他痛苦的万分之一。 但是自己却可以。 他的悲愤、他的痛楚、他的愤世嫉俗、他的怨恨,都让她千军万马般的感受到了。 她懂,她深刻的感受到那种近乎绝望的疼痛。 「我跟其他大夫还在研究,希望能早日找到好办法,只是王爷无法接受这个状况,什么都不愿尝试。」王大夫长叹一口气,「他要做个永无希望的瞎子。」」 袁长生唏嘘不已。 韩斐他无法接受自己有缺陷的事实,选择了封闭和逃离。 她怎么可以任他一再退缩? 「王大夫,请你为我调最强效的镇咳药,行吗?」 王大夫还不明白,多寿就已经明白她的用意,惊叫,「不行!小姐,不行的!你还病着呢,王爷他有许多人抢着照顾,侧王妃也很用心,有他们就够了!」 「怎么说我都是他的妻子,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关在那里,我得帮他呀。」 多寿猛摇头,「求求你,不要去找苦头吃!多少人让王爷给吓坏了,就连侧王妃都不敢进去,你身体不好,怎么受得住?」 「没人敢靠近他,怎么会有许多人去照顾他呢?」袁长生微微一笑,「我不怕他骂我、打我,只担心他不吃不喝,消沉颓丧。」 「呜呜!小姐,我好气你呀,你为什么老是替他着想,却不想想自己受不受得住呀!王大夫,求你告诉小姐,她的身体禁不起折腾,叫她不要去好吗?」 近日她跟王大夫拿药时,他就已经说过为小姐拖延些日子的「雪参玉芙丸」已用尽,现在也只能看小姐的造化,但估计是过不了明春,这样的小姐,怎么可能再有余力去照顾别人? 「王妃,我也觉得你不适合去照顾王爷,你自己都……」唉,该怎么说呢? 她就像在天空飘飘晃晃的纸鸢,随时都会断线飞去,哪有办法照顾一个脾气暴躁的病人? 「王大夫,你从小看我长大的,我向来听你的话,可是这次请听我说。」袁长生笑着说:「王爷他还有机会,而我呢,你也说过我熬不到明春了。」 她那日把多寿和大夫的话全听了去。 「既然只是在拖日子,何不让我做些事情,也好过躺在床上等死。」 多寿忍不住痛哭流涕,「你不会死的,我不许你这样吓我!」 「我不是吓你,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希望你也一样。」她诚恳的说:「王大夫,既然你延续不了我的生命,就给我减轻痛苦的药物吧,兄要王爷可以得救,那就没什么遗憾了。」 「王妃……」王大夫也热泪盈眶,「你真是个痴心人呀。」 「小姐!你为什么要管王爷?你就不能让他自生自灭,干脆就转身不去管他吗?」 「因为他,」袁长生闭上眼睛,「实在很可怜。」 他受过太多太多的伤,已经背了太多大多的疼痛,需要一个抚慰的怀抱帮他卸下那些已经不堪负荷的悲伤。 这句话又伴随着剧烈的咳嗽,袁长生等着那有如爆炸般的疼痛过去,这才看见缕缕鲜血,在她的手绢上染出了一朵红花。 多寿抢过手绢一看,忍不住嚎啕大哭。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走上通往爱月小筑的小径,袁长生心中充满难以言喻的悲伤。 不过就在一旬之前,她在这里成为韩斐的妻子。 在这个充满他另一个女人记忆的地方,他给了她一个承诺。 一个从头开始的承诺。 她不明白,为什么命运之神这样残忍? 如果它不愿人世间的欢乐太过,又何苦安排一个渺茫的希望给人期盼呢? 她还以为她能了无牵挂的离开,可是韩斐却让她体内充满窒息似的疼痛。 她不知道该怎么放下他离去。 轻轻推开小筑的门,她本以为经过一个双眼失明的人在这居住过一阵后,会非常凌乱,但眼前所及,却整齐得让她吓一跳。 随即她明白,就算瞎了,韩斐也不愿示弱。 但是,屋子里虽然整齐,但却清冷得令人感到有种难受的沉重气息存在。 袁长生长叹了一口气,在屋子里找了一下,人影皆无。他到哪去了呢? 不在屋子里,会到哪去? 正犹豫着,一阵隐隐约约的琴声从屋后传来。 她侧耳细听,铿锵之声连响不绝,琴音中一片杀伐之意。 她跟着琴声走,看见屋后是一片竹林,有个人背向她盘坐在一块巨石上,膝上放了张焦尾短琴,正在弹奏。 她懂琴,只听得琴声越奏越急,恨意越盛,一片狂暴肃杀,让她忍不住感到一阵寒栗。 如果没有深不见底的愤恨,无法宣泄的狂怒,不会弹出杀气如此旺盛的琴音。 忽地,铮的一声,君弦竟然断了。 韩斐本是奏琴舒怀,没想到越奏越怒,到后来竟是无法自制,将一股对自身的坎坷、命运的乖舛、失明的痛苦、雄心壮志被抹消的无奈,一古脑的在琴韵中宣泄出来。 君弦猛然断裂,他微微一愣,余怒未消,一手抓起膝上的短琴就往身下的巨石一砸。 没有碎裂声。 他睁大一双无神的双眼,脸上写满了疑惑。 他狂怒之下奋力一砸,少说也会把琴给砸得四分五裂,没想到他竟然觉得自己并没有把琴砸在树干上,反而是一个软绵绵的……似乎是个人身? 自从失明之后,他的耳力极好,任何一个细微的声响都听得到,没有任何人能走近他,而让他听不到,也感觉不到。 「谁?是谁?谁在这里?」 袁长生为了抢救那张短琴,用身子承受了他凌厉的一击。 此刻她忍着疼痛,抱着短琴,柔声回话,「是我,王爷。」 「你?」他歪着头细听,似乎想辨认这个柔和的声音是谁。 听起来像袁长生,但却又跟他所熟悉的她有些不同。 这个声音听来虚软无力、有些断续,跟他记忆中那开朗而充满活力的美妙语音不同。 不会是袁长生,她早就在第一时间背弃了他,又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不会是她的。 「我是婢女春雪,王妃派我来伺候王爷的。」 她不知道自己的出现会不会让他更暴躁、更激动,只好先暂时假装自己是新来的婢女。 一时间,他不知道自己是喜是悲。 喜的是他这副狼狈不堪、凄惨无比的鬼样子,没被袁长生看见。 悲的却是事发至今,袁长生对他不闻不问,无情至此。 他自己都忍不住想嘲笑自己的矛盾,就算她来了,他还想对她做些什么呢? 一个瞎子,有什么能力去伤害别人? 冷哼一声,他严峻的说:「我不需要任何人服侍,滚开!」 「我哪都不会去。」袁长生的声音虽低,却异常坚定,「我是来伺候你的。」 「随便你。」 他站起来,逞强的往前走,一如他双目能视物的模样,但却走得跟路且险象环生。 袁长生抱着短琴,默默跟在他身后,虽然很想去搀扶他,却明白骄傲如他,一定不肯在人前示弱,他会对她的援手大发雷霆的。 韩斐铁青着脸,快步往前走,冷不防的脚下被树根一绊,他反应迅速,右手往旁边一撑,很快稳住了重心,随即发现自己抓住的是一只软绵绵的玉臂。 「王爷,你小心哪。」 他一甩手,反手打在她的脸颊上,「滚开!离我远一点!」 力道之大,打得袁长生的身子转了一圈,旋即跌倒在地上。 抚着被痛打的脸,更痛的却是在她胸口跳动的心。 她没有开口,只是很快站起来,拍拍裙上沾到的杂草,一双哀伤的眼看着他那曾经神采飞扬的眸子,此刻一片黯淡。 那悲伤的眼睛失去了焦距和光芒,竟然会无助得叫人心痛。 她觉得心好痛、好痛。 她的安静无声让韩斐觉得疑惑。他出重手打了她,为何她却一声不吮,连啜泣声都没有?他几乎要以为林里只有他一个人了! 「你滚不滚!」他举起手,对着四面八方做出威胁的手势,「再不滚我杀了你!」 「我不能走,我不知道该到哪里去。」 他低声的诅咒了几句,大声的吼,「那与我无关!滚!我不需要你!」 「我不能走。」 她固执的坚持让他更火大了。 他蹲下来,双手在地上摸索着大大小小的石头,朝着她刚刚发声的地方乱扔。 有的扔中了她的胸、腹,砸痛她的手臂,但更多的却是落空。 袁长生悲伤的想着,还好他看不见自己失去准头的模样,否则一定会崩溃的。 「你还不走?」韩斐激动的喘着气,「好,你够有种,那留着吧,你在屋外候着,没我的吩咐不许进来,听见了没有?」 「我知道了。」 「好,有你的,我看你多能撑!」他丢下一句话,就不再搭理她,踩着缓慢而小心的步伐回到屋内。 他就不相信她能在屋外撑多久,没有栖身之所、没有食粮,她一定很快就跑回去哭诉,无力伺候他了。 就像其他人一样。 他不需要别人同情和可怜。 也许他是失去了视力,但骄傲和骨气却始终存在。 有些东西是就算失去了,也不要紧的。 但是袁长生巧笑倩兮的天真模样,却在他一片漆黑的眼前闪过。 他想到第一次见到她时的色彩缤纷,才惊觉他早已成功。 因为嫁入王府之后,她早已失去所有色彩,只剩下全然的白素。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一夜的风雨断断续续的恼人。 韩斐坐在桌前,面前一根红烛已经燃到了尽头,滴满一桌烛泪。 事实上,他并不需要它的,对他而言,不管有没有这红烛,黑暗都一样包围着他。 但是,习惯是个很可伯的东西,他知道自己什么都无法看见,却仍在期盼这红烛能带给他一丝光明。 失去光明之后,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度过了几个难以成眠的夜晚。 没有视力,连数着时辰都会出错。 他只能凭着阳光的热度来判断是白天或是黑夜。 听着从檐上落下的雨声渐缓,他知道风雨过去了,那个婢女应该也狼狈的跑回去哭诉了吧。 「王爷,天亮了,我伺候你梳洗吧。」 他猛然一震,又是那个熟悉的声音。 怎么,昨夜的风雨并没有让她落荒而逃吗? 她的确比以前的侍女多了一份耐性和勇气,不过他相信也不能撑多久的。 「谁准你进来的?」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哀长生将水放在桌上,拿起温热的毛巾,递在他手上。 他接了过来,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他感觉不到她,甚至连她何时进门都没有察觉。 奇怪!怪透了,他的感觉一向敏锐,没道理她的行动会让他毫无所觉。 「你当真一直在门外等着天亮?」 她柔和的说:「是的。」 「昨夜的雨不大吗?」 袁长生淡淡一笑,「我有伞。」 很奇怪的,她的声音柔和得让他感到安心。 以往他都是毫不留情的将侍女赶走,但是这个春雪,她却有一股奇怪的力量。 一股柔和、平静的力量,将他的暴戾之气消去了不少,听着她的声音,他的心里很不可思议的生起一股奇妙的感觉。 像是祥和、像是柔软……像是淡淡的疼痛。 他怎么会这样的? 「你!真是莫名其妙!你不怕我再打你吗?」 「我不怕,有些伤比皮肉伤更痛。」 「你不怕我脾气一来,真的把你给宰了?」 袁长生道:「有些遗憾比死亡更令人害怕。」 「你是来传道的是吧?」 韩斐得承认,这个婢女的确有别于以往。 她令他感到疑惑。 「不,我是来伺候你的,来吧,王爷,你得快些,用完膳之后这有许多事要做呢。」 她微微一笑,从他迷惘的表情看来,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 韩斐狐疑的皱起了眉。他会有什么事要做?她以为他的生活之中,还剩下什么是瞎了眼的他能做的? 「你在讽刺我是不是?!」他含着怒气,皱眉询问。 「我没有讽刺你。」袁长生平静的诉说:「我只是告诉你今天该做的事。听王妃说过,皇上要你负责城外的江西难民安顿,但你已经两旬没有出现监督,管事的都因此怠惰,传出了不少弊端。」 韩斐哈哈大笑,声音悲愤剌耳,「监督?一个瞎子还能做些什么?你在讽刺我,我还没蠢到听不出来。」 「你只是瞎了,并不是死了,该做的事没有消失,该扛的责任也还在肩上。」 他没有机会诧异她怎么能看透他心里的想法,因为她犯了他的大忌,使他怒火中烧。 熊熊的怒火和激烈的愤怒,让他的思考、理智停顿。 她这个卑微的侍女,性命就跟蝼蚁一样轻的人,竟敢直言他瞎了! 她直接踩到他的痛处,把他最不堪的地方放在阳光下,那让他觉得被侮辱,尊严被践踏! 他狂怒的一挥,将桌上的水盆给打翻,掀起水盆就朝声音来源砸,「你好大的胆子!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你生气了「」她依然一派平和,「但愤怒能改变你瞎了眼的事实吗?不许人家提,难道这个事实会消失吗?」 蹲下身子,袁长生捡起了水盆。 「你给我闭嘴!滚出去!你给我滚,我再也不要听到你的声音!你再踏进屋里一步,我就打断你的腿!滚!滚!」 他暴怒的吼,双目圆睁而脸色狰狞。 「你伤害不了我的,你永远只能伤害你自己。」 「闭嘴!」他突然转过身子来面对她,那无神的眼睛彷佛在哀求,「滚出去!」 袁长生默默的出去了,她忧虑的看了他一眼,明白,他够坚强的、也应该有足够的勇气来面对。 只是……他仍然需要时间。 ***bbs.***bbs.***bbs.***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算错。 大雨似乎已经下了七天。 那个春雪还在门外守着吗? 还是她始终就在屋子里? 反正他早就瞎了,最近连感觉都变得迟钝,根本无法分辨她是否曾待在屋里,如果她一直不出声的话,他根本不知道她究竟做了什么,或有没有来过。 这许多天来,桌上总是摆着热腾腾的饭菜,茶壶里温润的茶彷佛源源不绝似的。 今天一早起来,觉得天气变冷,才一摸索,床边就已经搭着一件袄子。 「我真佩服你。」他叹了一口气,也不管她是否就在屋里,「你怎么能完全让我感觉不到你,却又做了这许多事?」 「你需要我的帮忙,不管你承不承认。」 她细弱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他估计她离他大概只有几步,于是抓起那件袄子,用力的往她身上一丢。 「我不需要任何人!」 袄子从袁长生身上落到地上,在她还没来得及捡起时,韩斐已经准确的踩住它。 他无神的眸子面对着她,咬着牙,粗声组气的低吼,「滚远一点!」 「我不会走的,你瞎了,需要人帮助。」 袁长生担心的走近他,他的脸色苍白,眼里有一股绝望闪动,这让她感到一阵痛心。 强烈的愤怒带着绝望的疼痛来袭,韩斐完全没办法思考。 他只剩下一种感觉,就是愤怒! 瞪着她,他极度的痛恨着她,对她的坦白感到被侮辱的狂怒。 他当然知道自己瞎了,不需要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 他不想重复那种绝望的痛苦,不想重复温习那种无助,他只想孤独的、绝望的舔舐自己浑身的伤口,这也不被允许吗? 猛然抓住她瘦弱的胳膊,他凶恶的咆哮,「谁准许你这样做的!你以为你是谁!我随手就能把你掐死!你再说呀,你再多说一句呀!」 面对他的勃然大怒,袁长生毫不退缩,「你是个瞎子,就要甘心做个瞎子,伤害你自己或别人,并不能让你重见光明!」 「住口!」他用力的摇着她,「我叫你住口!」 袁长生只是悲哀的看着他,「你不认命又怎么样?一身傲气又怎样?终究是瞎了呀。」 她不应该窥视别人的内心,永还都不应该! 韩斐彷佛被针扎到似的,猛然一震。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脸上残酷的神情丝毫不减,似乎真的想掐死她,双手捏住了她纤细的脖子。 「住口!你懂什么!别自以为了解,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用力的,咬牙切齿的,缓缓迸出这句话。 她轻喃,「我知道你后悔了。如果早知道会失明,你一定不会管庄将军的死活,你恨自己这么胆小,骄傲自大如你,不允许自己去想早知道。你是这么的勇敢,为了自己的懦弱想法而自责,自暴自弃、一蹶不振,但那根本没有必要呀。」 「我喜欢怎么想,那是我的自由,你凭什么猜测,凭什么自以为是?凭什么折磨我?我就喜欢自暴自弃,我就喜欢一蹶不振!那关你什么事!关你什么事!」 他狂怒着大吼,眼光无情而凌厉,用力的掐住她的脖子。 袁长生无法呼吸,一张小脸由红变紫,对空气的强烈渴求,让她的小手攀上了韩斐的大手。 但她没有用力,只是恳求似的轻轻握着他。 他终于放开了手,袁长生身子一软,跌倒在地,用力且剧烈的喘咳起来。 颤抖的拿出衣袋里的小瓷瓶,里面装了王大夫为她调制的镇咳丸,她连忙倒出一颗服下。 「你滚!我宁可死了,也不要别人可怜!」他粗鲁而霸道的踢她,双手抓起瘦小的她,狠命的将她往门外丢,没想到却丢到了墙上。 袁长生边咳边说:「那你就去死吧,因为我实在是可怜你。」 沉重的气氛开始蔓延,空气似乎都凝结了,韩斐陡然安静了下来,那黯淡的黑眸彷佛重新有了生命力,他「看」着她,看得那么认真。 接着,他突然笑了起来,然后是一阵无法抑制的狂笑,笑得那样突兀而激动万分。 「你现在知道我连寻死都没勇气了,你笑吧,笑吧!尽管嘲笑我的胆小无用吧。」 袁长生缓缓的摇头,「不,我不笑你,活着需要更大的勇气。」 「笑话!你是什么东西,你懂什么?说几句话就能救人脱离苦海、成仙得道?滚出去,在我真的杀了你之前滚出去!」 袁长生几乎是仓皇失措的逃开的。 她的信心和勇气,在韩斐的绝望和愤怒里,根本毫无作用! 韩斐终于感受到她,也听到她的行动了,她冲出门去的声音,清清楚楚的在他耳里回荡着。 这个勇气十足、敢正面跟他冲突的婢女,在第八天的时候,放弃了。 他仍然直挺挺的站着,愤怒慢慢沉淀,理智渐渐恢复。 他瞎了,他是瞎了!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声却显得悲凉无奈。 第九章 韩斐一夜无眠。 失明以来,他受尽煎熬,无眠更是常有的事,但是他首次为了一个婢女,为了一些犯他忌讳的话失眠了。 他思考着,再三反覆咀嚼着她的话,不能不承认她说的的确有道理。 昨日他会如此大动肝火,还不是因为她刺痛了他,窥视了他的内心,将他最不堪、最脆弱的一面摊在阳光底下。 她那么该死的像袁长生,那么像他最不愿意见到、想到的人。 她的话,可恶的让他无力抵挡。 韩斐觉得被看穿了,彷佛赤身裸体的站在她面前一般,这令他觉得受不了。 他心里其实很清楚,这个春雪是谁,只是脆弱得不愿意去承认。 他怕自己一旦承认知道她是谁,为了那无聊的自尊,会更加狂暴的将她赶走。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在门外停住,显然来人有些迟疑。 「谁!是什么人?」 「是我,春雪。」 他愣了一下。难道她一直不曾离开? 在他几乎要把她掐死之后,她居然还敢再踏入这里? 她为什么还不走?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她什么时候才会明白他是个瞎子,一个早已配不上她那善良美好的瞎子? 瞎了之后,许多事反而看得更清楚了。 「你进来吧。」 袁长生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根通体碧绿的新竹,「我做了一根拐杖,你试试顺不顺手。」 她看他走路总是又快又急,偏偏又不肯以双手摸索,往往跌得到处都是瘀伤。 他一声不吭,袁长生本以为他会勃然大怒,早已做了承受的准备。 「你不拿给我吗?」 她连忙将竹杖交到他手中,韩斐一翻手,抓住了她的手,只觉她的手指头上缠着东西,或许是受伤了。 「你受伤了?」 「没什么,一些割伤而己。」 「我不会感激你的。」 他放开了她的手,拿过竹杖,等于承认了他的残缺。 等到袁长生看见他以竹杖探路行走,欣喜的眼泪差点流了下来。 他俐落的走出门外,暖暖的阳光柔和的映在他身上,「今天天气很好?」 「是的。」她走在他的身边,「初夏的太阳很舒服。」 「陪我走走吧。」 「嗯。」 在袁长生的引导之下,韩斐失明后第一个夏天,是听来的。 晴朗无云的好天气,天空蓝得像面可以反射缤纷花草的大镜子,粉蝶和蜜蜂穿梭在姹紫嫣红的繁花之间,虽然忙碌,但却其乐融融。 袁长生朝远处一望,欣喜的说:「山崖上的杜鹃开得好盛。」 虽然看不到,但他还是很自然的抬头望,「山崖上吗?那么贫瘠的地方,缺少水土还开得出花来,真不容易。」 「是呀,条件艰难了点,但并不是不可能。」她轻声说:「逆境里往往开出最美丽的花朵。」 韩斐笑了,「你当真是来传道的。」 袁长生、袁长生,为什么她这样的善良而与众不同? 为什么他竟然会想剥夺她纯洁的天真、单纯? 她的笑容和活力,早在初遇的那一刻起,便深深的让他为她感到悸动。 她使他心里那条已经结冰的河流,缓缓解冻,重新发出悦耳的流动声。 为什么他要在自己已经残破不堪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拥有最无价的瑰宝? ***bbs.***bbs.***bbs.*** 袁长生坐在翠绿的草地上,膝上放着一卷张开的《昭明文选》,韩斐躺在她的身边,不远处停着一辆骡车,拉车的骡子悠闲的踱着步,四处吃草。 她费了好大的工夫才说服韩斐出门,她告诉他属于青草的芬芳、天空的湛蓝和微风的舒坦,才引诱他出了门。 她当他的眼睛,替他看东西、念诗诵词,然后让他去感受。 袁长生细柔的声音让韩斐黑暗无光的世界,隐约透进了一些光亮。 她教会了他,在陷入黑暗之后,还能保有感受和喜悦的能力。 她承受了他的绝望和痛苦,分担了他的无助和自卑,甚至忍受着他突如其来的暴躁脾气。 这样的袁长生,怎么会是他该得到的? 以他的所作所为,应该早就失去拥有她的资格。 为什么她愿意在他身边? 是可怜他、同情他,还是其他因素? 看他明显心不在焉,袁长生于是阖上了书,有点抱怨的开口,「王爷,你根本没在听。」 「没错。」他老实的承认,「我在想一个人。」 「想人?」他该不会要告诉她,他对月名雪的牵肠挂肚吧? 「嗯,想我的妻子袁长生。」 她吓了一跳,手里的书掉到地上,她连忙捡起,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关于我对她的感觉,是不是?」 袁长生点点头,心里涌起了一阵不安。 这样好吗?欺骗他自己的身份一回事,但藉此侵犯他心中的隐私,又是另一回事。 「王爷,也许你不应该跟我讲这些事。」 「不,我要告诉你,毕竟……」他苦笑一下,「我需要有个人来骂骂我。」 她抿嘴一笑,「我不会骂你的。」 「我恨她的。」 袁长生一愣,满眶的眼泪顿时无声落下。 还是不够吗? 她给他所有的力气,全部的包容和爱,对他那颗伤痕累累的心来说,还是不够的吗? 「我恨她的清灵纯洁、恨她的细腻雅致,恨她的善良美好,恨她遇见了我。」韩斐轻轻的说。 忍住满心的激动,袁长生轻轻闭上眼睛,不断滑落的泪水像在洗涤他们之间所有的隔阂和误解。 「恨她让我毫无招架之力,恨她让永远不可能再度爱人的我爱上了她。 「我以为自己没有心了,她却帮我找回来,完整无缺的送到我手里,我却丝毫没有发现。」他伸出手,温柔的碰触到她的脸。「我可以甘心做一个瞎子。」 那些泪水让他心如刀割,「换你不再为我落一滴泪。」 袁长生啊的一声,吃惊的睁大了眼睛,「你、你……」. 「我是瞎了,但也因此看得更清楚,长生。」 「我……」她垂泪无语,双手握住他的大手,轻轻的在唇边一吻,「宁愿流尽生生世世的眼泪,换你长久的光明。」 闻言,韩斐感动的用力将她拥进怀理,埋首在她的肩窝,「这怎么值得?我怎么值得你这样对我?」 「值得的。」她温柔的回抱他,「你值得的。」 韩斐只是紧紧的抱着那个娇小瘦弱,但却能带给他无限力量的身躯。 袁长生那无私、充满奉献的爱救了他。 他像重生的凤凰,经过了火的考验之后,生命更加完整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凝重,大夫们搓手捻须,个个带着不安的表情,等待一个回应。 韩斐默然无语,似乎刚刚八名大夫连番上阵的说明解释,他没有听进去似的。 袁长生坐在他身边,轻轻的伸手握住了他,「王爷,你觉得怎么样呢?」 他摇摇头,「我需要想一想。」 他有机会可以复明很好,除了忍受极大的痛苦之外,也要冒着更严重的后果。 想到她,他无法做决定了。 王大夫连忙说道:「王爷,这事的确冒险,是该考虑清楚,但只怕再拖下去连施针都无法散瘀了。」 「你怎么想这件事?」韩斐无神的眼晴看着身旁的人,却充满温柔。 大夫们将轮流在他的脑部各穴位施针,持续七七四十九天,这段期间会配合各种蒸薰、药疗,以期恢复光明。 只是在脑部施针,若稍有不慎,将引发更严重的后果,轻则瘫痪,重则致死。 「我想你会做最好的选择。」 韩斐微微一笑,朝着大夫们问:「这四十九天里,一定要绝对独处吗?」 「当然,除了我们大夫在旁治疗之外,实在不能有太多干扰,以免分心铸错。」王大夫肯定的说:「除了王爷和我们之外,其他人不能到药室来。」 他抱歉的看着袁长生,轻轻的摇了摇头。 「如果成功的话,四十九天后我就看得见你了。」他握着恋人的手,有些不舍,「也许我该试一试。」 她微笑着说:「也许。」 「既然有方法可以治,当然要冒险一试。」他对她热烈的爱,让他在旁人面前也不隐藏,「我想念你的笑容、你的眼睛,我愿意冒险,只求再见你一面。」 「那么你就去吧,我会在这里等你的。」 王大夫心里发酸,眼眶一热,差点没掉下老泪,连忙转过身,假装清喉咙掩饰。 他替袁家小姐难过,也恨自己对她痼疾的无能为力。 原本以为她还能熬到明春,但经过这阵子的耗损,也许秋初她的生命就已经走到尽头了。 他只怕王爷重见光明,但伊人却已香消玉殒。 「既然这样,那我们立刻着手准备,明天请王爷入药室,治疗不能再拖下去了。」 「大夫既然这么说,那我就照办吧。」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袁长生吩咐,「多寿,替我送送大夫们吧。」 「是的,小姐。大夫们,请这边走。」 多寿眉头深锁,忧愁的看着他们相握的双手。 王爷终于知道小姐的真心有多可贵,她替小姐感到开心,但每多看小姐一眼,她就多心痛一分。 她那曾经红润的双颊,早已被苍白所取代,原本就已纤弱的身材更加骨瘦如柴。 那么多的药吞下肚去,却有如石沉大海,只掩饰了症状,却没有任何疗效。 叹着气将门缓缓掩上,眼泪跟着流下脸颊。那样的相依偎,她还能见到几次泥? 屋内,韩斐眷恋的贪图着每一个与情人相处的时间。 要分别四十九天,那累积的思念可能比治疗还令他难受。 「你似乎是瘦了。」 韩斐握着她的双臂,轻轻在她额头上一吻,感觉她纤细的臂膀连一丝余肉都没有。 「我吃得不多。」 「那你应该吃多一点,瞧你瘦的,轻到可以在我手上跳舞了。」 袁长生噗哧一笑,「我不是赵飞燕,我又蠢又笨,怎么会跳舞?」 「传说赵飞燕是燕子精,所以才轻盈得能做掌中舞。」 「我不是燕子精,我是狐狸精,你怕不怕?」她倒在他怀里,分享他的体温和浓情蜜意。 「有这么善良好心的狐狸精?那我倒希望天天遇见了。」 她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脸庞,轻轻的咳嗽几声,「我希望我真的是狐狸精。」 那么她就不会死,就不需要离开他。 虽然她从小就对自己的早夭做了准备,也能坦然接受,但是韩斐却成了她最沉重的牵挂。 她很清楚的知道,他不能承受失去她的。 她努力的呼吸,努力的活过每一天,却终究不能白头偕老,她注定会撒手离去,让他陷入再也无法痊愈的伤痛之中。 或许她比江涵月还残忍。 她早知道自己要死,却用一腔热爱留下无限的遗憾。 她不怕死,只怕无法保护他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多寿在屋子里忙碌的收拾着东西,这是小姐嫁到王府之后,第一次回娘家。 韩斐生怕她一个人寂寞,所以在进入药室之前,要她暂且回娘家住一阵子。 袁长生坐在梳妆镜前,梳理着自己的长发,每梳一下,那些黑发便跟着大把落下。 抓着自己脱落的发,她知道时间不多了。 回头看见多寿没有注意她,她连忙将那些发放进一个木箱子里,她不要她因此而忧心流泪。 简单的挽起一个髻,她对着镜里的自己露出一个微笑,「加油。」 「小姐,都差不多了。」可以回府的喜悦完全表现在多寿脸上,「我去吩咐他们备车。」 「好,辛苦你了。」 「不辛苦,怎么会辛苦呢。」说完,她转身要出门,袁长生突然出声叫她。 「多寿。」 「怎么了小姐,是要找什么东西吗?」 「不是,我想谢谢你,陪了我这么久的时间。」 多寿一愣,「小姐,你怎么突然这么说?」 她笑着,「我只是突然想到,老是害你挨骂,我却从来没有限你道过谢。」 「小姐,你不要说这种话,我不喜欢听。」像在交代遗言似的,她一点都不喜欢。 「你这怪丫头,不要我谢你,难不成要我骂你不成?」 「我倒宁愿你骂我!」多寿嘴里咕哝着,赶在哭出来之前跑走,「我去叫人备车!」 袁长生走到门边,笑道:「小心走,别跑,当心跌了。」 倚在门边,她看着那满天的彩霞和已经落下一半的太阳,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剩余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她却只觉得冷。 正当她想转身去找件衣服加上时,月名雪居然走进了她的院落。 她惊讶的看着她走到面前,扑通一声跪下。 「王妃,求你帮帮我!」 她这才知道受人冷落、白眼的日子有多难过。 没有王爷的疼爱,她就像是王府的幽灵一样,无人闻问。 那种受尽忽视的日子,她过不下去。 她一定要巩固自己的地位。 「你怎么跪我呢?快起来,别这样!」 「不,王妃不救我,我就不起来。」 府里到处都在耳语着袁长生重病的谣言,她亲眼一看,才知道这件事是真的。 就算让她有王爷的百般疼爱,那又怎么样呢? 她终究是难逃一死的吧? 「你先起来,如果我帮得了你,绝对不会弃你不顾。」 对月名雪,她也是有歉意的。 为了伤害她,韩斐利用了无辜的月名雪,如今她的处境的确很难堪。 「王妃。」她泪如雨下,坚持不肯起来,跪求着,「我只是个失去王爷关爱的女人,留在府里对谁都不会造成伤害,请不要让王爷赶我走。」 袁长生这才明白,韩斐去治疗眼疾之前,还交代了什么事。 「我虽然出身青楼,可一直都洁身自爱,生命中只有王爷一个男人,如今他却无情至此,要赶我出府。」她抽噎的说,「我宁愿不当这个侧王妃,只求王妃给我个栖身之所。」她双手护着下腹,泪涟涟的哭诉,「带着王爷的骨肉,我能够到哪里去?」 袁长生一听,又惊又喜,「你怀了王爷的孩子是吗?」 她忧伤的点头,「三个月了,王爷暴躁得很,就连一句话都不肯听我说,呜呜。」 其实她并没有怀孕,而是金月楼里有个厨房女工被客人欺负了,不幸有孕,她知道这件事之后,觉得有机可趁,于是偷偷的把她带来藏在房间里,等到她瓜熟蒂落时,再把她的孩子占为己有,当作亲生的。 她要以这个孩子坐上王妃宝座。 三个月……袁长生心中一惊,突然想到自己的葵水似乎也很久没来了。 该、该不会在爱月小筑那一晚,她有了韩斐的血肉了? 她觉得一阵晕眩,干涩的说:「你有孕在身,赶紧起来吧,我绝不会让王爷这样对待你,你安心养胎,干万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月名雪心中一喜,知道自己只要谨慎小心,就绝对不会跟王妃的位置擦身而过。 第十章 袁立秋辛酸的看着憔悴不堪、病容满面的女儿,忍不住老泪纵横。 虽然在睡梦中,但那急促、短暂的呼吸,让她皱着眉头,睡得比常人还辛苦。 坐在床沿,他忍不住伸手轻轻拨开女儿额上的发,用衣袖为她拭汗。 他的动作惊醒了她,「爹,我是睡着了吗?」 「不要紧,是大夫开了药放在刚刚的汤里,让你好睡些的。」 「我不打算再吃那些药了。」她露出一个笑容,温柔的把手放在肚子上,「我要好好的保护这个孩子。」 爱月小筑那一夜,她有了韩斐的孩子,已经三个月了。 「这个孩子……」袁立秋眼泪一掉,「你不能留呀,大夫说趁现在流掉,还来得及,再晚几天就不行了。」 袁长生猛然坐起,惊声道:「爹!你说什么?」 「孩子,你的身子禁不起的呀,这孩子留着对你有害无利。」 「爹,你别说这种话!就算没了这个孩子,难道我就会长命百岁吗?这个孩子至少能陪着王爷,我不忍心让他孤孤单单的,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 「傻孩子,他有侧王妃呀,你别替他担心,还是好好照顾自己比较重要。」 「爹。」她含泪握着他的手,「就算他身边有许多人陪着,没有我,一定会孤单寂寞,我怕他做傻事,当他看见这个孩子,他就会想到我对他的爱,就不会伤害自己。」 袁立秋摇头落泪,叹息着,「长生呀长生,爹爹真后悔要你试着拉他一把。」 为了成全那个自己始终没尽过父爱的女儿,却让孱弱薄命的女儿付出代价。 「长生,爹爹一直没告诉过你真相,再瞒着你,我的良心实在过不去了。」 袁长生疑惑的问:「爹,你怎么了?」 「二十多年前,我上京赴试,没想到半路过见了山贼,将我的盘缠抢劫一空,还好遇到一团走江湖的卖艺团,我才得以保存性命。 「我随着卖艺团上京,爱上了其中唱曲的姑娘,可是那时我和你娘已经有了婚约,不能给她承诺,所以她难过的离开京城。 「后来我考中进士,将你娘接来完婚,从此官途顺遂,可心中始终牵挂着她。 「那一年,你娘刚有了你,她突然带着一个三岁多的小女孩上门来,说自己病重,无力再抚养我跟她的女儿,只好在离世前将女儿交给我,希望我照顾她。 「你娘知道了之后勃然大怒,跟我大吵一架,不愿你的姊姊进门,就是那时候我动手打了她,才连累了胎中的你……都是爹的错。」 袁长生落泪,哭道:「爹,这怎么能是你的错呢,你并不知道会这样呀。」 他继续说:「你娘反对得厉害,你又常常生病,我没办法照顾你姊姊,只好给卖艺团的人一大笔钱,托他们照顾她。」 「那么姊姊现在呢?她在哪里?」 袁立秋哽咽的说:「长生,你姊姊就是涵月,她心里恨我,跟了她娘姓江。」 原来如此! 现在她总算知道,为什么爹爹会知道韩斐并没有杀妻,也许那一夜,他也在场。 而父亲接下来的话,也证实了她的想法。 「涵月她是不认我这个爹的,却在她走投无路时跟我求救,我怎能不管?那一夜,我也在涵月园,九王成全了你姊姊,重伤了自己,我始终对他感到很抱歉,所以当他非要娶你不可时,我就产生了那个卑鄙的念头,把你赔给他,也许我就不欠他了。 「长生,说到底,都是爹爹害了你呀。」 「不。」她温柔的握住父亲的双手,放在颊边偎着,她含着眼泪,充满着无限的感激,「爹,谢谢你,谢谢你给我这惨白虚无的生命在最后一刻时多彩灿烂。我爱过,也被爱过,没有枉费来这世间一趟。」 她急促的喘息,「虽然时间很短,可是我很满足,这个孩子将会为我的曾经存在做最好的证明。」 袁立秋痛哭失声,「长生,你是了无牵挂,爹爹却不能宽心呀!九王又该怎么办?我逼他放了涵月,现在却又害他爱上随时会消失的你,爹爹对他的亏欠,是越来越多呀。」 她轻轻拢起双眉,「爹,我们得想个法子,让他不那么伤心。」 他长叹一声,「没有法子的!除非他不爱你了,否则什么办法都无法停止他的伤心的。」 ***bbs.***bbs.***bbs.*** 一开始的时候,韩斐只能看见模模糊糊的影子。 当他再度闭上眼睛,张开之后,世界不再漆黑一片。 看着眼前八名满脸欣慰笑容的大夫,他发出了兴奋的欢呼声。 「我看见了!我什么都看见了,天哪,成功了!」他急速的喘着气,又是感动又是震惊。 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 长生……他要立刻看见她那美丽的笑容! 他反身往门外冲,急得连门都来不及拉开,一头撞上去。 韩斐不觉得痛,反而还笑嘻嘻的说:「我急着去看一个人,大夫们,谢谢你们。」 除了王大夫之外,其他人都笑得阖不拢嘴,开心得不得了。 他在王府里横冲直撞的,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不但是因为他重见光明,还有他居然像孩子般的在府里奔跑。 「长生!」 他有如一阵急风般冲进院落,突然看见一只白狐从屋内跑出来,一溜烟的从他身边跑过。 他猛然愣住,「一只狐狸?」 怎么会有一只狐狸从屋子里跑出来? 是她养的吗? 正觉得奇怪,他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回头一望,差点没呆住。 「长生?」 那灿烂的笑容、无邪的双眸,不正是他朝思暮想的长生吗? 「王爷!」 穿着红绣裙的袁长生张开双臂,飞扑进他的怀里。 「你好了、你好了!你真的好了!」她双手捧着他的脸,急切的说:「你瞧得见我吗?看见我了吗?」 「不但我的眼里看见了你,心里也看见了你。」 她上了妆,虽然气色看起来不错,但是纤细的身体四肢,更加凸显了她的肚子。 「你病了吗?为什么这么瘦?」」 「我当然病了。」她靠在他胸膛上,「我因为想你而病了。」 原本说的七七四十九天,却多延长了快一倍,让她想念得无以复加。 还好腹中的胎儿给了她全新的力量来等待。 「傻瓜。」他低头在她头顶上一吻,「那我一定是病入膏盲了,因为我连睡着都会梦见你。」 她低低一笑,拉住他的手模着自己的小腹,「你感觉到了吗?」 他眷恋的看着她的脸,眼光一刻也舍不得离开,「为什么要抹粉?我想好好看看你。」 「抹了粉漂亮呀,难道你不喜欢我打扮吗?」她语音充满喜悦,「你感觉到了吗?」 一阵轻微的震动突然从她身上传到他手上,把他吓了一跳,「你……」 她低头一笑,「傻瓜。」 韩斐顿时目瞪口呆,「难道你……是爱月小筑那天?喔喔,我的天呀,我真不敢相信!」 长生怀孕了? 她肚子里正在孕育一个属于他们的小生命。 「你要当爹了。」她微笑,没把月名雪也有孕的好消息告诉他。 像这么重要且充满喜悦的事,一定要她亲口告诉他才有意义,她不能抢走这份愉悦。 他一把抱起她,欢呼着转了几个圈,这才诧异着她原本圆润的身体,居然变得如此瘦弱。「长生,你要当娘了,为什么还这么轻忽自己的身体,我不是要你多吃一点吗?」 「我还不够会吃呀。」她笑着,却声音虚弱,「多寿都快被我的好胃口给吓坏了呢。」 韩斐奇怪的看着她,「我觉得你似乎有些怪怪的,累了是吗?」 「是呀,你眼力真好,我有点倦了。」」 她的体力消失得很快,才站着跟他说一会话,就虚弱得快要软倒了。 他马上打横的把她抱起,「我舍不得你太累。」 他大步走进屋子里,突然想到了说。 「对了,我刚刚看见一只狐狸,咱们府里怎么会有狐狸?」 袁长生有些疑惑,「狐狸?怎么会。」 不想让她多伤神,韩斐一笑,「大概是我看错了吧。」 ***bbs.***bbs.***bbs.*** 王大夫的药很久以前就掩饰不了袁长生的症状。 所以当韩斐发现她其实病得非常重,每次咳嗽都会出血时,吓得都要疯了。 许许多多高明的大夫被请进府来,却个个摇头离开。 就连皇上派来的御医,也在诊过脉之后狂摇头,「王妃的病是痼疾,已是病入膏盲,我也无能为力。」 韩斐被这些相同的话折磨得失去理智,冲着他吼,「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长生不会有事,她只是染了风寒,你开几帖药给她吃,你开呀,她会好的!」 「老夫真的无能为力。」 韩斐愤怒到不管他是皇上派来的,照样将他踢出去,「庸医!都是庸医!」 多寿低垂着头,她的冷静对照着他的暴躁,显得相当怪异。 「可恶!可恶!贼老天王八蛋!你拿走我的视力呀,你打个雷下来劈死我呀!就放过长生不行吗?」 多寿轻声说:「王爷,小声些,别吵醒了小姐。」 他回头看着她,眼中露出痛苦和悲愤,「她病了很久,是不是?」 「是。」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握着拳,突然恨起她的安静。 「小姐不让我们说。」她冷漠的回答,「王爷也不关心。」 「你……」一股怒火直涌上心头,但他没有发作,他知道多寿说的是实话。 从来他就只想伤害她,没有关心过她。 他一直是个睁眼瞎子,不知道她那单纯灿烂的微笑,是纤弱不堪的病体支撑的。 而当他真的用心看见她的爱时,却又瞎得看不见她的病弱。 「我去拿小姐的药来。」多寿一古脑的往外走,彷佛她的心跟着主子一起睡着了。 韩斐不能在多寿身上发泄他的怨恨,只能大叫着将房内的摆设砸个稀烂。 声音惊动了始终昏昏沉沉的袁长生。 闭着眼,她虚弱的开了口,「斐、韩斐。」 他立刻冲过去,中途被跌倒的凳子绊了一跤,连滚带跑的到她身边,用力握住她冰冷的手,眼光丝毫没有离开过她的脸上。 她的呼吸微弱,失去的恐惧不断折磨着他。 「长生,你不会有事的,你不用害怕,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听见了他的低语,她的睫毛微微颤动,跟着睁开眼睛,一看见韩斐一脸惊慌的守在她床前,便有点抱歉的笑了笑。 她觉得好累,一直想睡觉,不能清醒着跟他多谈谈,她觉得很愧疚,她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他说。 多寿端着药走到韩斐旁边,他将药碗拿过来,柔声说:「吃药了,好不好?」 袁长生柔顺的点头,「不会伤到孩子吧?」 「不会的。」 多寿把她扶起来,而韩斐则是小心翼翼的喂她吃药。 她皱起了眉,虽然药苦难以入口,但仍是柔顺的一口又一口吞下。 「苦吗?」 袁长生摇摇头,「良药苦口。」 她知道无论什么药都救不了她,肯吃,是为了让他安心。 他一定急着想为她做些什么,就像她当初坚持一定要在他失明时照顾他一样的心情。 「只要你肯乖乖吃药,就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苦涩的说,语气虽然坚定,但看着她病弱的模样,心底那股不祥,却逐渐扩大。 「想想我们还要去的许多地方,想想你亲手种的水仙还没开花,想想我和孩子不能没有你。」 她柔情万种的看着他,「我会的。」 袁长生虽然困倦已极,但生怕以后再也见不着他,因此努力着不肯闭上眼睛。 她知道她快死了,人总是有很奇怪的直觉,在面对生离死别之际,那种直觉又更敏锐了些。 虽然她努力的想要多活一些时日,但是吃进去的药,却总是有如石沉大海,完全没有反应。 她卧在床上,柔顺的接受韩斐四处找来的大夫诊治,一口又一口的吞着药,但是却越来越消沉,越来越瘦弱。 她要韩斐扶她到窗边坐着。 就快要临盆了,她要留住最后一点力气,将唯一能给他的孩子生下来。 澄净无云的天空,金色的太阳笼罩住她,带来了一些暖意,但她的手却依旧冰冷。 那双玲珑玉润的手,在阳光的映照之下,青色的血管似乎要裸露出来,浅粉色的指甲,是如今她身上唯一圆润的部位。 韩斐心痛难当,握了握她的手,那份纤细和冰冷,深深切切的传递到他身上。 他知道她就要死了,慌乱得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即将到来的时刻。 「斐,我有话想告诉你。」 看着她那闪着不舍和遗憾的眼眸,他隐约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 「不,不要说。」他深深的看着她,一语不发,良久才道:「我害怕。」 她微笑,坦然的说:「你怕我死?」 他紧紧的抱住了她,将头埋入她的肩窝,滚烫的热泪烧灼了她的肩头,也烧灼了她的心头。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她的韩斐是真的很伤心、很伤心了。 袁长生轻轻抱着他,抚慰着说:「傻瓜,我不会死的,你听我说……还记得你那年放生的白狐吗?」 白狐?韩斐凝目望着她,「长生……」 「嘘。」她将手指搁在他唇上,柔声道:「我要告诉你,我就是那只白狐。」她温柔的抚着他的脸,「我来,就是为了报答你的恩德。」 她有许多的不舍和疼痛。 「来这里已经耽误了我的修行,我不能再继续留在这里,只要回到属于我的地方,我就会好了。斐,你让我走,现在就放我回去,免得太晚!这个孩子,到时候我会托人带来给你,请你好好的扶养他成人,我们的缘份己尽,我不能再为你误了修行,我得活下去,你明白吗?」 韩斐不明白。 但他却清楚她的用意,她为了不让他伤心痛苦的苦心。 他能怎么做呢? 他只能够含悲忍痛,让她带着笑容安心走开。 「长生,我爱你,生生世世都爱你,如果你真是白狐,那么请你可怜我,每一世都来到我身边,让我爱你。」 「我会的。」她握住他的手,留下她的承诺。 就算她不打算遵守,命运也将让她实现承诺。 ***bbs.***bbs.***bbs.*** 继涵月园失火、九王妃惨死之后,缠绕韩斐身上的神秘事件又多了一件。 他新迎娶的王妃,带着身孕消失在一个神秘的夜晚,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就这样消失了,只留下一套带着余温的衣服,彷佛被蒸发了。 传言说得活灵活现,说她是被枉死的旧王妃带走的。 为了报复九王的冷血无情,旧王妃临死前下了诅咒,只要谁嫁进王府,谁就会跟她一样惨遭横祸。 说的人说得煞有介事,有如亲眼所见,而听的人也毫不怀疑,深深的相信着。 但事实却是,在那一个令人心碎的夜晚,袁立秋派人来将她悄悄接回家了。 「小姐变成一只白色狐狸,流着眼泪走了。」 多寿给了韩斐这一句话,连东西衣物都没收拾,有如游魂般的晃回袁家。 韩斐明知白狐之说是袁长生不要他伤心难过的托词,但为了让她安心,他忍着极大的痛苦,相信她已化身白狐,回归山林。 他茶饭不思,夜不成眠,每天恍恍惚惚的,孤身只影的在王府内徘徊、寻找着什么似的。 那遍寻不着的心,不是不见了,而是被带走了。 「王爷!王爷!喜事!喜事、天大的喜事!」 有个人影挡在他面前,但他视而不见。 「侧王妃生了,生了个小男娃,王爷!」 「让她出府。」 「王爷?」 韩斐不想解释,他不想说其实月名雪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中,就连她想鱼目混珠的企图都晓得。 仅以还她自由代替惩罚,是给她的最后温柔。 他的耳朵里现在只听得见一个声音,眼睛里只看得到一个人影。 没有了江涵月,使他变得愤世嫉俗、满心怨恨。 可是失去袁长生,却让他有如行尸走肉,一颗心里空空荡荡。 「长生……你回来了?」 他伸出手,彷佛那巧笑倩兮的身影还在他面前。 「斐,韩斐,跟我来……」一身白衣的袁长生不断朝他招手,带着那样柔和动人的微笑,「来,跟我来。」 「长生!」 他追逐着那个彷佛随时会消失的模糊身影,奔出王府,穿过大街小巷。 那个身影似乎只有他看得见。 也许是他的思念积得太深太深,那个幻影带着他进入袁府。 身边似乎出现了许多人的声音在喊叫,「不行!王爷!你不能进来!」 他感觉到有人在拉他、推他,阻挡他跟着妻子的倩影前进。 一切都好像作梦般的行进缓慢又模糊不清楚。 「不要拦他,他人都来了,唉……多寿!快点抱来!」 直到微弱的婴儿哭声响起,他才停下脚步,有如大梦初醒,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怀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粉嫩嫩的小东西。 「王爷。」多寿流着泪说道:「这是小姐拚命为你生下的女儿。」 「我的女儿?」这个小小的、粉嫩嫩的小东西是他的女儿? 她有长生的眼睛、鼻子和小嘴巴,在他的怀里哭了几声,又闭眼睡着了。 「长生她……她……」他语音发颤,恐惧着那些即将从袁立秋口中说出的话。 每个人都低头抹泪,啜泣不语。 「王爷,你这是何苦?」袁立秋喟然,「你不该来的,难道你还不了解长生的苦心吗?」 「我想见她,想到无法忍耐,如果她真的……我也不能让她独自离开。」 「一对痴心人。你去吧,长生她、她稍早生下这孩子后,再也没醒,你若想见她最后一面,就去吧……」 多寿哽咽,「王爷,孩子给我抱吧。」 韩斐冲进充满药味的房间,坐在床沿拭泪的袁夫人吓了一跳,但还是起身让位给他。 「长生,我来了。」 他轻轻的抚着她憔悴消瘦的脸,忍不住泪如雨下。 「我没听你的话,还是来见了你。我知道你骗我的,你不是那只狐狸。那天,你也在的不是吗?你看着我放它走了,所以你不是狐狸,只是个平凡人,一个善良好心的平凡人。」 一旁的婢女听了也忍不住落泪,眼见袁长生已是出气多入气少,随时都要一命归阴,全家都围在床边,哭得淅沥哗啦,而袁夫人更是晕了数次。 「长生……不要走,再给我一次机会,我都还没有好好爱你。」 袁立秋看女儿不好了,连忙命下人预备衣衾,要丫头们赶紧给她清理清理换上衣服,让她干干净净的走。 丫鬟们准备好了东西要帮主子清洁身体,于是说道:「王爷,你先出去吧,让我们帮小姐她……」 说到这里,她们也忍不住泣不成声。 「让我来吧。」他接过洁白的毛巾,浸入丫头捧着的脸盆之中,轻轻的扭干,温柔而缓慢的帮爱人擦脸。 他的动作是那么样的仔细而轻柔,彷佛细心的在擦拭着什么无价珍宝似的。 想到他数月前还提笔为她画眉,如今却恐阴阳两隔,忍不住一滴眼泪落到了她脸颊上。 袁长生紧闭着的眼晴也滚出一滴泪。 两颗泪珠混在一起,滑入她的发间,再也不分彼此,永永远远的在一起。 于是,她停止了呼吸,走了。 「你承诺过的,用今生的无法白头,换每个生生世世的相聚,请不要……忘了我……」 这段情还未了。 还不能结束。 ***bbs.***bbs.***bbs.*** 「长生!长生!」 一声声呼唤,惊醒了袁长生沉睡的灵魂。 「醒一醒,我有话对你说。」 她困顿的睁开眼睛,立刻惊叫着紧闭双眼,「好痛!」 那耀眼的白光让她一睁开眼晴就感到双眼刺痛。 她直觉的用手遮住眼睛,害怕的喊着,「是谁?你是谁?这是哪里?」 「你暂且别管我是谁,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愿意做一点点的牺牲,换来寿命的延长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不敢再睁开眼睛,那一团强烈的白光,让她的眼睛还隐隐作痛着,如果再多看几眼,说不定就瞎了。 「你没有时间了,我只问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韩斐! 这个名字直袭她疼痛难耐的心。 脸颊突然一阵灼热,刺痛得让她叫了出来,「好痛。」 「痛?当然痛!那么沉重充满牵挂的眼泪落在你身上,没把你痛得半死算不错了。」 「眼泪?是韩斐的吗?他在哭是吗?他在哭?」 「他当然要哭,你死啦!你心不痛吗?被泪滴到的地方不烫吗?明知道他这么伤心,你能走得安心吗?」 「我死了?」袁长生哀伤的说:「那么你是索魂使者。」 「我当然不是索魂使者。」对方哈哈大笑,「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你都说我已经死了,就算我不想,也没办法了。」 「有办法的。」声音急了起来,「你再罗唆下去,就真的没办法了。」 对韩斐的感情让她愿意全然的牺牲,她不明白自己还在犹豫什么。 「好,我答应你,只要你能令我起死回生,我愿意接受你所谓的牺牲。」 「那么你嘴巴张开,别再问问题,只要张开就好。」 她依言而行,突然觉得嘴里有东西,正奇怪时,那东西已经化成一股暖流,直泄入腹。 「这是……是什么东西?」 「那是我修炼了五百年的内丹,吃了它别说起死回生,之后你可百病不侵直到天年。」 「内丹?」她不解的问:「你到底是谁?」 「想知道我就快快的说吧,我就是多年前九王韩斐放生的那只狐狸。」 袁长生啊的一声,「你是那只白狐?」 难道是为了他当年的善心,特来报恩的吗? 「你别想大多,我不是来报恩的,我已经说了,你要牺牲一点东西。」 「那么你说吧,你要什么呢?」」 「我要你的女儿,当她满十六岁之后,你得将她送给我。」 「什么!」袁长生大惊,「你要她做什么?」 「这就不关你的事了,好了,你快回去吧,快走!」 袁长生只觉得一股大力朝她涌来,脚步一个不稳,直直往下摔落。 掉落掉落,不断的掉落,她忍不住惊叫一声,猛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这一坐,差点一头撞上将她抱在怀里的男人。 一屋子的尖叫声四起,袁夫人更是站着就昏了过去。 韩斐瞪大眼睛,完完全全的说不出话来。 「你……」 袁长生自己也吓得厉害,「我?」 难道她真的起死回生?瞧瞧大家一副见鬼的表情,应该是错不了了。 「小姐!」多寿抱着孩子冲上来,一开口就狂哭,「你活过来了,你没事了!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我日夜求菩萨显灵,真的灵验了,呜呜呜哇哇哇!」 韩斐紧紧抱着她,猛喊,「天哪、天哪!」 是老天怜他痴心一片,特地网开一面吗? 失而复得的珍宝,他将更加呵护、疼爱,他无法承受再一次失去的恐惧了。 「发生了什么事?」 袁长生有些疑惑,看着她所关心的每个人,个个哭得鼻红眼肿,偏偏却又笑得开心。 奇迹真的在她身上发生了。 多寿将新生的婴孩放到她怀里,「小姐,抱抱你的孩子吧。」 差一点,她就要是没娘的小孩了。 看着怀里的女儿,只有袁长生心里明白,这多余的寿命,跟韩斐相守的时光,是用女儿换来的。 一时之间,她眼理含泪,不知道是悲还是喜了。 紧紧抱着女儿,倚在丈夫怀里,她知道无论如何,自己会更加珍惜这偷来的时光。 「你的承诺还是得遵守。」 听见丈夫激动的在她耳边哽声寻求保证,她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点头。 「生生世世都要相爱、相守。」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