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阎王与判官》 第一章 宽大的书案后面坐着一个清秀的少年,脸面有若桃花,挺直的鼻梁下是粉嫩的小嘴。 妲己接过少年递过来的手绢,擦了一把伤心泪,继续哭诉:“就这样,那些愚昧的人把纣王的罪都算在我的头上,我一个弱女子,倒好像成了亡国的罪人似的,那些酒池肉林,好像成了我的主意。 “我从来不喝酒,要酒池干什么?至于肉林,谁稀罕看那些丑男丑女!难道世上还有比我更美的女人么?有人会喜欢看比自己丑的人不穿衣服?” 小阎王同情的听着,妲己接着抱怨:“说我奢侈,说我的衣服贵。我一天又能穿几件衣服?难道商亡国是因为我的衣服贵?” 小阎王摇头。 妲己握住他的手道:“女娲娘娘叫我去勾引纣王,说他的气数尽了。我按照娘娘的吩咐做,娘娘到头来却不管我。你说娘娘这不是给我小鞋(喻给人难堪)穿么?” 小阎王柔声说:“这样好不好,我让你早些投胎去?” 妲己皱眉,“我再也不想看见那些不分好歹的无情人,让我在这里多留些日子吧。” 小阎王沉思一会。“也好,这里共分十殿,我这是第一殿,想转世投胎或者暂时留下都可以。”接着转向白无常,“你带妲己姑娘去休息。” 白无常恭敬的对妲己一摆手。“妲己姑娘请。” 小阎王对妲己道:“后面许多空屋子,你找一间喜欢的。” 妲己含笑施礼,跟着白无常走了。 小阎王把她的卷宗放到一边去,伸了个懒腰。 黑无常突然开口:“王,您还没有见新来的判官。” “请他进来。” 黑无常应声去开门,过一会领进来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这人相貌英俊,却带着一股狠毒的戾气。 小阎王叹了口气,柔声问:“你叫什么名字,有什么冤枉?” 来人道:“蜀中楚江白,至于我有什么冤枉,不劳阎罗过问。” 小阎王看见他眉心的凶狠之气,更加柔声。“我是十殿中第一殿的主人,就是问生前恩怨的。” 楚江白面无表情。“我来你这里做判官,并不是找你诉苦申冤。” 小阎王见楚江白不愿回答,便转了个话题:“既然这样,你几时上任?” 楚江白傲然回答:“随时。” 小阎王站了起来,指着桌案。“桌上这些卷宗是今天的,小案不会送到这里来。先生慢慢审理,我先回去了。” 他带着黑无常出了门。 黑无常看他皱眉,问道:“王,这个判官你不喜欢?” “他一身的戾气,想必有很大的委屈。我看见他会觉得心里有些难过。” “能做地府判官,免了轮回之苦,有什么委屈也都可以当作没有了。” “但愿如此。”小阎王说到这里,忽的开心的笑了。“满桌子的卷宗够他看上一天,咱们去找牛头、马面,看看他们在干什么。” 牛头和马面正在屋子里面下棋,小阎王悄悄的溜进去,把牛头的帽子扣在自己脸上,压低声音道:“威武——” 牛头转身过来,把自己的帽子摘下来。 马面笑问:“怎么今天这么有空?” 小阎王噘着嘴抱怨:“我哪比得上你们两个清闲。” 牛头调侃他:“还抱怨呢,咱们管这一块事情可一点都不忙。其他各殿的阎王,还有和你平级的阎王,比咱们忙的多了。” 小阎王更加埋怨:“我也很忙啊,累的都不想动了。” 马面挑着眉问:“那怎么有时间过来我们这边?” “上面派给我一位判官,看起来像是个很能干活的,我就出来了。” 牛头笑咪咪的说:“早该派来了!你的心肠软,由着那些人这么糊弄怎么成?你统统都同情,全饶过了,小心最后上面不饶你。” 小阎王不服气,在牛头、马面“你就是这样”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半晌道:“众生多苦,我怎么忍心多加苛责。” 牛头叹息了一声,问:“新来的判官是谁?” “名字叫楚江白,我正想问问你们他的来历。” 马面喃喃低语:“楚江白……” 牛头回答:“是夏郡的书生,才华洋溢,闻名朝野。与一贵胄女子相爱,未料那女子与自己的堂兄有奸情,怀了孩子赖在他的头上,使楚江白被杖责而死。” 小阎王叹息了声。“难怪怨气冲天。” 牛头又接着说:“这楚江白本是天上星宿,犯错被贬人间,谁知道看不透情爱,历经尘劫,仍旧不能重返天庭。” “他受了这样大的冤枉,实在可怜。”小阎王语气中充满了同情。 马面宽慰他。“他在地府任职,抛弃人间皮囊,有不朽之躯,也是好事一桩。” 小阎王点了点头,出神了一会,又忽然开口:“来这地府的人,都知道相爱是什么滋味么?” 马面笑着看他。“他们可能知道,但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小阎王皱眉。“为什么?” “你生下来便是要做阎王的,永远也不能离开这里。你若爱上谁,那可怜的姑娘还不得陪你在地府住一辈子。”牛头接口解释。 小阎王哦了一声。 马面看他脸上的失望之色,柔声道:“王,人间的男女欢爱,到最后总会消磨得一干二净,很多人原来是情侣,到后来反目成仇。你这么多年看的还少么?不要想那些没有意思的东西。” 小阎王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留了一会就和黑无常回去了。 牛头满腹疑惑:“王今天怎么会问起这个?” 马面道:“今天审问的是妲己,妲己是世上少有的绝色。王也长大了,想必看了这美貌的姑娘有些动心。” “我们两个被派来辅佐他,定要小心,不让妲己勾引了他。” 马面反问:“要是王先喜欢妲己呢?” “凭妲己的身分,上面绝不肯答应的,还是小心为好,不要让王陷进去。有情皆苦,接触到再放下就不容易了。” 马面十分不以为然。“他见过的绝色也不算少,从没喜欢过什么人,何必先担心!” *** 小阎王踱回他的大殿去,楚江白正在批阅卷宗。 小阎王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他身边,看着他飞快的阅读卷宗,然后写上秀逸的字。 楚江白没有理会他,将小阎王累积的卷宗一卷卷翻阅,按律一一判定。他在来此之前已学了地府的法度,做起这些事情丝毫不感生疏。 等他将这些卷宗全部审完,小阎王已经在他身边睡着了。雪白的脸贴在书案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面拖出一方小小的阴影。 楚江白皱了下眉,神仙的身体无非是灵气高一些,永生不朽而已,并非就不会生病。大殿里寒气很重,小阎王的随从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楚江白俯身把他抱了起来。小阎王很轻,身体是少年独有的柔韧,他迷糊的贴在楚江白的身上。 楚江白抱着他离开大殿。 地府四处空荡荡的,与人间的想像不大一样,别说没有什么鬼影,连侍卫都看不见一个。 楚江白不知道小阎王住在哪里,便把他带回了自己的住处。 楚江白将小阎王放在床上,给他脱了外衣鞋子,盖上厚厚的棉被。小阎王抱住他的手臂,眷恋来自他身体的温暖。楚江白也有些累了,躺在他身边,心里觉得荒谬至极。 若他在人世时,有人说他会和阎王这样相处,真会被当成世上最大的笑话。 他合上眼睛,考虑要不要再增加一些火盆取暖。 小阎王夜里翻身,抱住身边的温暖,喃喃低语:“母后……” 楚江白满腹心事,他一翻身便醒了过来。 小阎王含着他自己的手指吸吮,缩到楚江白的怀里去。 楚江白面上露出些柔和之意,把小阎王蹬开的被重新给他盖上。 他受了弥天的冤枉,眉目间的戾气始终难消,此刻看了这天真的小阎王,略微有些缓和。他这一天批阅了许多卷宗,身负冤枉者实在良多,心中的不平之气也降下一些。 小阎王吸吮了一会,松开手指,又往楚江白的怀里钻了钻。长发在枕上铺散开,弄的楚江白鼻子发痒,他伸手把小阎王的头发拨到一边去。手感十分柔顺,胜过了那个以一头青丝闻名的青姬。 青姬! 楚江白想到这个名字,手中用力攥紧。 小阎王低低叫了一声,睁开眼睛,睫毛上已经挂了些泪痕。他在地府两千年了,从来也没有这种遭遇。 楚江白松开手,歉意道:“对不起。” 小阎王揉了揉被拉疼的头皮,还迷迷糊糊的。“楚江白?”爬起来四处望望,满脸疑惑。“这是哪里啊?” “这是我的住处。” “哦。”小阎王重新钻到被子里去了,贴紧楚江白的身体,把头枕在他的手臂上。 楚江白不习惯和人这么亲热,冷道:“王既然醒了,就回寝宫去吧。” 小阎王嘟囔了一句什么,仍是赖在被子里不肯动。 他自己住了漫长的岁月,这还是离开母亲怀抱后第一次和别人睡在一起,他怀念母亲的温暖,不肯离开。 楚江白把被子掀开,把他拽了出来。 小阎王呆坐在床上,揉了揉眼睛,委屈的望着楚江白。 楚江白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火气。他胸中有怨气难平,行事难免也有些焦躁。 担心小阎王生病将他带了回来,看他对自己这样亲热又觉得不痛快,只想狠狠的冷淡他。说到底发的是无名火。 小阎王委屈的爬到地上去,把鞋子穿好,转身擦了擦眼睛。他是地府的王,从来也没有人这样欺负过他。 楚江白望着小阎王委屈的背影。“我送你回去。” “我就住在你的隔壁呀。” 楚江白脸上微红,接待他的地府使者只说了这是他的住处,竟然没有说隔壁便是小阎王的住处。他要来的消息地府早就知道,安排的屋子也可以看出对他的重视。 小阎王拉着楚江白转过道门,里面是个宽大的寝宫,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 楚江白有些意外,“你没有丫鬟、侍卫么?” 小阎王摇头。“没有,神并非就高人一等,凡事都要自己做。不过我有牛头、马面、黑无常、白无常他们帮忙。” “你白天那些随从呢?” “他们各自休息去了,地府的事情不多,当好差之后,都可以独自打发时间。” 楚江白暗道,难怪自己把小阎王带走了,竟然无人寻找问讯。 小阎王睡到一半因为头发被拉醒来,现在还打着哈欠,看着楚江白,与他商量:“再陪我睡一会好不好?” “为什么?” “你的身体暖。” 楚江白微微哼了一声:“你笑我修为不高?” 楚江白的灵体比起在地府待了千年的小阎王来说,实在是温暖的多了。 小阎王摇头,露出落寞的神情。“你不愿意就算了。” 楚江白记起他方才睡梦中叫“母后”,问道:“你离开你的母后多久了?” “一千年,我出生不久就被分到这里来做阎王。” 他想起母亲,脸上带着温柔笑意。“不过她每三百年都会来看我一次。” 楚江白想了想,脱去鞋子,拉着小阎王躺在大床上:“睡吧。” 小阎王开心的钻到他的怀里,满足的合上眼睛。 地府与阳间不同,女子略暖,男子略寒。 楚江白会比其他人暖,因为他原本是天上的星宿,并非地府的神仙。小阎王开心的抱着他一只手臂,过了一个暖暖的夜。 *** 第二天早上楚江白醒来时,看小阎王还在睡,略微移动了身体,照旧躺着。 小阎王已经睡的差不多了,有动静就睁了一下眼睛。看见楚江白不愿意惊动自己,嘴角立刻向上弯,又往楚江白的身上贴了贴。 楚江白忽然觉得小阎王的笑很让人恼火,狠狠的推开了他。 小阎王被推得差点掉下床去,他显然没有遇见过这样喜怒无常的人,委屈的扁了扁嘴,缩成一团。 楚江白脸色如冰,已经不是昨天晚上的楚江白了。 小阎王悄悄的穿好衣服,贴着门边蹭了出去。他自己洗了脸,把头发梳了。 吃早饭的时候他想起楚江白莫名其妙的冷淡和摆脸色,拿勺子胡乱的拨弄几下,吃不下去了。 小阎王这处地府常住的人口不多,加上新来的妲己也不超过二十个,饭桌上的人一共只有十几个。 牛头没有说错,他们这里的确一点也不忙。小阎王只是负责那些比较重要的鬼魂,给予公正的待遇。 白无常看他心不在焉,忧虑道:“王,你怎么了?” “不太想吃饭。” “要不和其他地府说说,跟他们换个厨子。”黑无常提议。 小阎王摇了摇头,下意识的去看身边的楚江白,楚江白若无其事的吃饭,根本一眼也未看他。 小阎王处理公务的时间因为楚江白的到来,比从前短的多了,开始有闲暇在白天出去玩。 美丽的妲己教他人间的游戏,两个人拔草猜长短。 牛头、马面偶尔来照看一下,观察他们两个相处的模式,发觉自己是多虑了。小阎王根本就对这娇媚入骨的妖精鬼没有男女方面的兴趣。 一千岁也不过是人的十四、五岁,实属情窦未开。何况小阎王自己长得秀美非凡,眼角斜斜向上却又半点也不邪气媚气,比妲己还要漂亮,想必也不会轻易对谁动情。 妲己向来自负绝色,万万没有想到地府的牛头、马面都是人间少见的美男子。这里自在逍遥,假如来世的一切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就在这里住下去也挺好。 小阎王很快就对猜草没有兴趣了,抱着白无常在人间给他拿回来的绣球跑回大殿里去玩。大殿墙壁上安了许多火把,比从前温暖的多。 楚江白正在内殿批阅从前的卷宗,纠正一些细小的错误之处,听见外面的声音走了出来,正好看见小阎王在追逐被灌了灵气、可以自行滚动的绣球,身后还跟着一只银鳞闪光的小麒麟。 楚江白冷哼了一声。 小阎王吓了一跳站在原地,来不及停步的小麒麟重重地撞在小阎王的腿上,小阎王摔倒在楚江白的眼前。 楚江白看着他慢慢爬起来,冷道:“你在搞什么名堂?” 小阎王揉了揉膝盖,他美丽的眼睛立刻渗出湿意,又被主人眨回眼睛里去。 小麒麟则被楚江白脸上的冷色,吓得跳到小阎王的怀里去。 “说话!” 小阎王嗫嗫嚅嚅的:“玩……球。” “出去玩!” “哦。” 小阎王抱着他的麒麟和他的球,出了地府的大殿。 *** 这天晚上小阎王没有像平时一样很快就睡着,他把绣球抱在怀里玩了一会,就放在了床边的架子上。 从床上爬起来,犹豫着走到隔壁楚江白的门前。 他轻轻敲了下门,没有回应。 小阎王把门打开,一步步走了进去。 楚江白斜躺在床上,手里握着什么放在胸口,只从手指处露出红色的丝穗。他紧紧合着眼睛,修长的眉狠狠的拧在一起,眼角的泪痕还没有干。 小阎王慢慢走过去,从怀里掏出手绢给楚江白擦了下脸上的泪。 楚江白倏地睁开眼睛,眼里的寒意让小阎王退后了一步。 楚江白凤眼微眯,压低了怒气。“你怎么在这?” 小阎王吓的瑟缩了一下,小声道:“我来和你说球的事情。” “出去!”楚江白下了逐客令。 小阎王好似没有听到般,疑惑的盯着楚江白。“你怎么哭了?你不愿意留在地府?” 楚江白先是有些恼怒尴尬,又看了小阎王一眼,语气傲然:“地府阴暗空旷,寒冷无趣,我自然不愿意留。” 小阎王黯然的回了一声:“哦。” 楚江白口气不悦:“你怎么还不走?” 小阎王鼓起勇气:“我想跟你睡。”想了想又补充:“我不告诉别人你哭了。” 虽然实际没有人跟他讲过,哭对于男人是一件没面子的事情,但小阎王觉得楚江白的怒气,一定和自己看见他哭了有关系。 楚江白闻言怒道:“你……”扬起手来,但终于还是没有打下去。 小阎王吓了一跳,看见楚江白握在手里的东西掉了,忙帮他捡起来。那是一个小而精致的绣球,边角拴着穗子,十分好看。 楚江白抓住他的手腕,小阎王疼的松开,那绣球再次掉在地上,摔得从中间裂开了。 楚江白脸色发青。 小阎王俯身下去把绣球捡起来,低声:“我叫人给你修修。” 楚江白的声音又更加冰冷:“滚出去!” 小阎王抬起头:“我把我的那个赔给你。” 楚江白冷笑:“你赔得了么?” 这绣球是当年青姬送给他的定情物,爱恨纠缠,怨愤难消。 小阎王低下头,眼泪落在平整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碎裂的声音。他还没经历过这种怒气和委屈,坏了修好就是了,不明白楚江白何至于生这么大的气。 楚江白眼前是小阎王柔顺的长发,闪着幽幽的光泽。他情不自禁伸手抚摸了一下小阎王的头发,声音柔和了一些:“算了,我本来也要扔了。” 小阎王抬起头,仔细看他的表情,分辨他是不是真的不生气了。 楚江白看见他天真的眼睛,皱了皱眉,总算没有再发脾气。 小阎王伸手抱住他的腰,把头贴在他的胸口:“我想和你睡。” “不行!” 小阎王仰头看着他:“一起吧?” 楚江白推了他一下,拉住小阎王的头发向后拽。 小阎王啊了一声,立刻退了两步,确认他是真的讨厌自己。望了楚江白一眼,转过身走出去了。 他走的不慢,雪白的衣袍在干净的墨玉地面上拖过去,出门后才悄悄擦了擦眼睛。 楚江白有些懊悔,站在原地叹息。“你想在这里住就住吧。” 门外却一点声音也没有,过了一会小阎王探出半个头来悄悄望他,像是在考虑楚江白说的是不是真话。 楚江白无奈道:“别哭了,一起睡吧。” 小阎王犹豫了一会,眨了眨红眼睛,把门关上离开。 楚江白不屑的躺在床上,等着小阎王回来。等了大约半个时辰,始终没有半点动静,小阎王真的走了。 楚江白又等了一会,小阎王再也没有过来。 他无聊的把被子拉上,吹灭了灯火,忽然觉得小阎王细腻的肌肤和微凉的身体并不让人难以忍受。搂在怀里的时候,像有清水流过去,令人身心轻松。 *** 第二天早上,大家如常在一起吃饭。 楚江白发现小阎王的椅子,离自己似乎比昨天远了一些。 妲己给小阎王夹菜,两个人不知在聊什么,一起笑了起来。 楚江白皱了一下眉。 妲己又在讲什么,这回是小阎王自己在笑。 楚江白面无表情的扫了他一眼。 这眼神是如此冰冷,充满了厌恶。小阎王立刻合上了嘴,拿他的勺子小心翼翼的盛了一勺粥咽下去。 牛头、马面本来就不喜欢吃饭的时候说话,也说过小阎王很多次了,效果总是不佳。现在看这冰冷的判官一眼就解决了问题。两个人对望了一下,心道,孩子就是不能宠。 小阎王吃好了饭,擦了擦嘴往外面走。小麒麟欢天喜地的跟在他后面。 “站住。”楚江白叫住小阎王。 小阎王回头小声询问:“什么事?” “昨天我批好的卷宗,你去仔细看一遍,盖上印章。”楚江白沉声命令。 小阎王低低的回答:“哦。”领着小麒麟向大殿的方向走了。 牛头等他走远了,大笑:“楚兄真有办法,我说了他一千多年,他都不肯这么老实听话。” 马面放下汤匙,抬头:“他那一千年里有五百年是沉睡的。当管则管,也不要太严厉了。” 楚江白不解:“五百年的沉睡?” 牛头点点头:“他还没有学全本领,不能将仙术操纵的很好,往往对灵气耗费过大,常需要用沉眠来恢复。现在倒是比从前好多了。” 马面又接着说:“地府不比天上,愿意来的人不多,才会让他一生下来就到这里来当阎王。论修为虽然不高,根骨却是少有的好,将来成就不会输给其他阎王。” 楚江白不知怎么的有点想知道更多他的事,于是问:“小阎王叫什么名字?” 牛头回道:“王的名字……阎妃叫他漫儿。” 马面继续解释:“王出生时有彩云弥漫室内,所以叫这个名字,全名是云漫。” 妲己在旁边笑道:“漫儿,这个名字真不错。” 楚江白冷冷的扫去一眼:“你既是鬼魂,无罪便投胎转世,有罪便发配到第五殿去,怎可羁留在此?” 妲己惊慌了:“判官大人开恩啊,我实在不愿意投胎再去做人。” 她生了绝色相貌,从来也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对她这样冷淡,看着楚江白的冰冷脸色,不由十分惶恐。 楚江白对白无常道:“晚上带她去喝孟婆汤。” 妲己抱住他的腿:“大人,饶了小女子吧!”梨花带雨,真正无限可怜。 “妲己姑娘,你尽早离开吧。若是上面不知道还好,怪罪下来,王留你在地府固然有错,你羁留不走,也是多了罪状。”牛头在一旁劝说。 马面也加入劝说:“不错,如今对你已经是轻判了,你留在地府不是良策。” 他们宠着小阎王,不舍得拧着他的性子。难得楚江白开口,都立刻表示赞同。 妲己身躯颤抖,眼泪一行行的落了下来,人人觉得心酸。 楚江白站起来,拂袖走回大殿去。牛头、马面等人也纷纷告辞离去。 妲己看着白无常,白无常也无奈的摇了摇头。 第二章 楚江白从下午起就再也没有看见小阎王,他既已有了灵体,前世的仙术也渐渐通晓。人坐在书案后,元神悄悄出窍,看看小阎王去了哪里。 妲己正拉着小阎王的手恳求。 小阎王很是同情:“鬼魂的确不能留在我这里太久,你不要害怕,我会为你选一个好人家。” 妲己红着双眼凝视着小阎王:“我看判官大人对您很在意,千万再帮我求求情。” 小阎王疑惑:“不会。我去过他那里,他拉我头发,赶我出去,我害怕。”但看着妲己哭红的眼睛,终还是不忍:“那我去找他试试。” 楚江白元神回到身体,冷哼了一声。 妲己擅长魅惑世人,想不到连小阎王也要迷。她明知她留在地府便是阎王的失职,却还眷恋不走,未免太自私了。 更何况自己什么时候在意过小阎王了?! 虽然他觉得自己的确是不在意,可是想起小阎王那句斩钉截铁的不在意,觉得小阎王的语气更加可恨。 他心里烦闷,觉得在意也可恨,不在意也可恨,但总之绝不想再看见妲己一眼。 等到了晚上,小阎王也没有过来。楚江白要睡觉的时候大觉意外。 小阎王应该不是答应了别人不办事的人,为什么还没有来找自己?过了今晚,妲己便要被送去投胎了。 当他发现自己竟然在期待着小阎王的到来时,他略微有些恼怒的吹熄了灯。 门外有很轻微的动静,接着门被悄悄的推开了。 楚江白饶有兴趣的看着朦胧光线下打开的门,先伸进来一只修长雪白的手,把一个精致的绣球放在地上。 楚江白的好心情立刻因为这颗绣球烟消云散。 接着小阎王犹豫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才一步步挪了进来,轻轻敲了敲楚江白的门。 楚江白冷道:“你这是什么礼数,人都进来了才敲门。” 小阎王小声的说:“我来还你绣球。” 楚江白看着他又小心翼翼的把绣球捡了起来。显然小阎王非常害怕自己,在放下绣球就走和答应了妲己来求情之间犹豫不决。 但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进来了。 小阎王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楚江白想起小阎王和妲己说自己拉他头发,狠狠的皱了下眉。小阎王看他的神色,像是随时都在准备夺门而逃,说不出的可怜。 楚江白犹豫了一下,对他笑了笑。自己的确因为心情不好拉过他的头发,不算诬告。 小阎王被这个微笑鼓励,把绣球递到他手里:“让妲己多住几天吧,她不愿意投胎。” “地府是不能留过客的,若是该鬼有错就会被送去其他阎王那里,我们这里没有这种羁留的职权。” “我知道,可是……” “莫非你看妲己生的美,喜欢她?” “喜欢?”小阎王清澈的眼睛带着疑惑望过来。 “无论怎样,她必须走。”楚江白的语气斩钉截铁。 小阎王答应了一声:“嗯。” “她不走,万一被上面知道,便是你的错了。何况妲己虽然罪过不大,也绝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小阎王叹了口气:“世人活着真辛苦。” 楚江白原以为他从生下来就幽居在地府,一定很觉凄凉,没有想到他同情人世上的众生,于是放柔了声:“也有些好处的,阳光明媚,风景万千。” 小阎王仰起头看他,点了点头:“那我回去了。” 楚江白有心留他住下,不知该怎么开口,看见那个小绣球,问他:“这绣球谁修好的?” 小阎王笑道:“是我修好的。”带着孩子的得意。 楚江白把绣球拿了回去。 小阎王想起了什么,从衣袖里拿出一颗红色的珠子给楚江白:“绣球里面的,咦,怎么变成红色的了。” 楚江白脸色微变,吓的小阎王往后退了一步。 “你把这珠子放在哪了?” “放在袖子里。” “一直都放在身上么?” 小阎王点了点头。 “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 “没有啊。”小阎王看楚江白不像是生气了,讨好道:“改天我赔你一颗更大的。” “不用,这珠子离开身体单独放着,就会复原了。你今晚住在我这吧。” 小阎王先小心翼翼的观察他的神色,看他说的不像是假话,欢呼一声抱住他。楚江白看他不再挂记妲己的事情,也觉得微微开心。 这颗珠子是青姬送给楚江白的,来自被她表哥收服的一只鹿精。 鹿精性淫,此珠有催情之用。佩戴身上,片刻便可由白转红,让人动情。小阎王揣在怀里一天,人却和平常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楚江白慢慢放下心来,小阎王看形貌虽已是少年,但久居地府,应该不识情事。何况生就仙体,应该无碍。 小阎王的肌肤微凉,贴在楚江白的身上。长长的睫毛上下并拢,浓重的漆黑。 楚江白把那珠子远远的放在窗台上,把被子盖在两个人的身上,将小阎王的头发拨到枕后去。躺下时忽然想起,自己也曾经这样对待青姬。 青姬——那个美丽的女人,曾经以为刻骨铭心的爱情,最终是一场彻底的骗局。 楚江白心里燃起一腔的火,烧的他睡不着。 小阎王翻身抱住他,身上的凉意渐渐熄灭了楚江白的怒火。 楚江白叹息一声,抚摸了一下小阎王柔顺的头发,合上了眼睛。 这是他第一个想起青姬后还能正常入梦的夜,睡的很香,以至于夜里小阎王爬到他的身上来,才惊醒了他。 小阎王脸色绯红,肌肤也变得火热,眼神不再像平时那样清澈,有些斜飞的眼角里流露出纯真的诱惑和风情。 楚江白明白过来,把被子掀开,束缚住小阎王的手道:“醒醒。” 小阎王喜欢温暖,现在终于明白热的苦恼了。 他的里衣已经被自己拽的松开,露出雪白的肩,敞开的领口隐约可以看见裸露的肌肤,两点微微的嫣红。 像楚江白家乡一种细小的,酸甜多汁的莓果。 小阎王挣扎着反抗楚江白的压制,修长的手指发出寒气。楚江白顿时觉得浑身发冷,如堕冰窟,才知道小阎王的本领的确不凡,以他恢复后的仙术也只不过能占两、三成上风。 小阎王眼睛都急得红了,拼命的往楚江白身上贴。楚江白抱住他,小阎王不安的挣扎,雪白的肌肤隐约泛着粉红,可即便靠近了楚江白,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小阎王抬起头,眼角全是泪痕,充满恳求的望着楚江白。他不知道该怎么抒解从来没有过的痛楚,在楚江白的怀抱里翻来覆去承受欲望的折磨。 楚江白紧紧的压住他,柔声安慰:“忍一忍,明天就没事了。” 鹿珠并不是药,若是忍得过动情这一时三刻,自然会和平常一样。 小阎王挣扎中发出的寒气越来越弱,眉心的朱砂痣殷红,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楚江白担心的摸了摸他的身体,比之前还要热的多。 小阎王合上眼睛,握紧楚江白的手指也逐渐松开,脸色渐渐转为雪白,气息也有些微弱。楚江白暗自心惊,这哪里是忍过去的模样,看起来竟像是气力衰微欲绝。 楚江白把小阎王抱了起来,担心的唤着他:“醒醒。” 小阎王睁开眼睛,又重新合上,身体不断的发软。持续施放的寒气,消耗了他绝大部分的力量。 楚江白柔声问:“你还难受么?” 小阎王伸手去抱他的脖子,举到一半就因为没有力气落了下来。 楚江白把他托高,小阎王的眼睛微微睁开,眼泪不断的落下来,微弱道:“母后、母后。” 楚江白扶着他的头吻下去,小阎王立刻张开唇接受他的热情。 楚江白为他擦去眼泪:“别哭了,这种时候不应该叫母亲。” 小阎王贴在他身上,楚江白解开他的衣服,温柔的伸手抚摸他的身体,轻轻揉捻细小的乳尖。小阎王低声喘息,雪白的脸上重新浮现出红意……疲倦的小阎王被楚江白抱回他的卧室。 小阎王的床是墨玉的,被褥都由极为少有的黑色软丝织成。 楚江白把小阎王放在柔软的被褥之中,雪白美丽的身体蜷缩在一起。楚江白给他盖好被,小阎王的眼睛紧紧的合着。 楚江白忽然觉得这黑色的被褥、宽敞的床榻有种异样诱惑,于是赶紧退了出去。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夜已过半,却没有什么困倦。 小阎王孩子一样的哭泣还在耳边,细腻的肌肤,迎合的热情。楚江白方才担心他有事,现在却感到一阵久违的燥热。 他不用看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是瞠目结舌的。 小阎王,怎么可能?他比不上青姬,他是个男孩子,即使他比青姬还要美丽。 *** 吃早饭的时候,小阎王很晚才过来,趴在桌子上拿勺子搅碗里的粥,半天也不往嘴里咽一口。 楚江白担心的看着他:“怎么了?” 牛头、马面一起看向他,小阎王无奈的喝了一口下去。 楚江白给他夹了点菜,小阎王对他笑了笑。 又吃了一会,大家都发现小阎王很明显的胃口欠佳,精神不济。 “是不是生病了,去请地府神医回来看看。”牛头关心的问。 小阎王只摇了摇头:“没有,就是觉得很累。” 马面皱眉:“做什么耗费力气的事情了么?” 小阎王趴在桌子上,低声:“别请神医来,母后会担心。”他伸过手握住楚江白:“楚……”这句话没有说完,便趴在桌子上一动也不动了。 楚江白吓了一跳,忙拉过他的手察看。 牛头、马面过来看了看小阎王的脸色,楚江白没有感觉到小阎王的脉象异常,对他们两个摇了摇头。 “看起来像是用了太多仙气,消耗过度,所以用睡眠来补了。”牛头将自己的观察说了出来。 “他做过什么?昨天还是好好的。”马面很是疑惑。 楚江白昨晚几乎被小阎王挣扎时发出的寒气冻死,当然知道小阎王做过了什么,听他们两个这样说便放下心来。牛头、马面都早已熟悉了小阎王的沉睡,自然不会看错。 刚才不知小阎王开口要和自己说什么,鹿珠是楚江白带到地府的,纵然这件事怨不得自己,也难免有些心虚。 “他会睡多久?”楚江白问向牛头、马面。 马面平静的回答:“也许一、两个月,也许一、两百年。” 楚江白看小阎王紧紧合在一起的眼睛,叹了口气。 “阎妃再过十几天就要来看他了,偏偏这个时候睡了,醒来恐怕要哭一段日子才肯甘休。”牛头有些疼惜的望着他。 最后为求放心,还是找了地府的神医过来看,最终的结论和牛头、马面说的一样。 众人将小阎王放在床上,议论了一会,就各自散去了。小阎王的昏睡对地府的人来说,已经再平常不过了。 沉眠的小阎王不需要照顾,隔几日来看看就可以。 楚江白忙完了公事,回到自己的房间去。小阎王修好的绣球摆在书案上,楚江白想起昨夜,犹豫了一会,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宽敞的大床上躺着熟睡的小阎王。雪白的手臂露出来,修长的手指微微蜷曲,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楚江白坐在床边,想起第一次在这里和小阎王过夜。小阎王欢呼着往自己的身上贴,当时还觉得他很烦,现在他不说话了,反而有些想念。 小阎王躺在松软的黑色被褥里,露出来的脸与脖颈雪白。微微嘟起的唇像是要撒娇,可他其实是不撒娇的。 楚江白俯身轻轻的吻了下去,柔软的唇微微带些凉意。楚江白托高小阎王,温柔漫长的亲吻他。心灵受到诱惑,甚至不经过思考就开始命令身体行动了。楚江白直到结束这个吻,才悚然一惊。 *** 十几天后阎妃的到来并没有在地府引起轰动,楚江白也是在小阎王的侍卫通报后才知道。阎妃招他去小阎王的房间,楚江白第一次看到了小阎王的母亲。 阎妃有和小阎王一样的美丽眼睛,衣袍上的绫带无风轻飘,一头漆黑的长发直披下来。即使是九天之上的仙子,也没有这样绝色的容貌。 阎妃抱着她的儿子,对楚江白柔声道:“楚判官,请坐。” 楚江白行了礼坐下。 “楚判官是天上的星辰,在地府实在委屈了。”阎妃转头看着小阎王:“漫儿有楚判官帮助,我的心也可以稍微放下来点了。” 楚江白谦逊的回道:“阎妃过誉了。” “地府终年阴冷,群仙皆不愿来此司职。漫儿生下来就注定要留在地府的,他虽继承了我寒凉的体质,却不喜欢地府的阴寒之气。”阎妃心疼的看着她的儿子。 楚江白点了点头。 “我不能陪在他的身边,他年幼不懂事,幸好还有你们帮他。也幸好分到他这里的不过是妖物的简单案子。”她轻轻抚摸儿子的脸,柔声道:“若是有鹿精、狐妖到此,楚判官就代为判决了吧,别让漫儿与那些妖物接触。” 楚江白心中一动,脸上几乎露出红色来。狐妖、鹿精性淫,阎妃这样说,恐怕心里已经知道小阎王为什么昏睡了,只是冤枉了妖精,那颗鹿珠本是他带到地府来的。 阎妃悠悠一叹:“在楚判官来之前,没人想过要在这大殿里生火,我这做母亲的,实在不周到。我不能常常陪在他身边,还要请楚判官多加照料。” 楚江白郑重道:“请阎妃放心。” 阎妃在袖子里掏出一块玉佩递给楚江白:“这是我在九天之上瑶池拿来的暖玉,漫儿醒来的时候,请判官帮我转交给他。” 楚江白接过那块温润的玉佩。 “漫儿的卧室后面是地府的往日大殿,可以看到人的前生今世,楚判官若有什么悬而未决之事,或遇到什么难解之事,都可以前去。以你的修为,可以看见绝大多数的轮回。” “前世今生?” “是的。”阎妃将小阎王脖颈上系的墨玉挂件解下来,也递给了楚江白。“这便是进入大殿的钥匙。” “多谢阎妃赐告。” “这本是漫儿的职责,我该感谢判官肯代劳才是。我只能留在这里两个时辰,现下便要走了。判官,你与漫儿有宿世之缘,还望你好好照顾他。” 她低头亲了亲小阎王的额头。屋内云气缭绕,阎妃身上的清冷之香还在室内,她的人却已不见了。 楚江白过去坐在小阎王的身边,看着他雪白的脸。他们母子三百年才有一次相见,却因为自己连一句话也说不上,对小阎王实在是愧疚至极。可自己与小阎王,有什么宿世之缘? 书案上放着阎妃留给小阎王的信,笔迹秀逸,用一只小小的镇纸压着。信旁还有几滴未干的思子之泪。 楚江白叹息一声,对小阎王柔声道:“对不起,睡足三百年再醒来吧,你的母后就会再来看你了。” 第三章 楚江白出了小阎王的卧室,将阎妃给他的钥匙插入大殿的玉锁之上,门悄无声息的打开,大殿的中心是一汪泉水。 楚江白略微有些迟疑,自己最想看见谁的前世今生?他一步步走向那泉水,清澈的泉水映出一间卧室的模样,床上的人回过头来。 那是楚江白的脸,带着愉快的笑意。他躺在床上,看着面前飞舞的一颗明珠,明珠顶上有一点微微的红色,看起来像一颗朱砂痣,还有两片云彩一样的翅膀。 楚江白伸手去捉它,每次都被明珠灵巧的躲开了。等楚江白不再想捉住它的时候,又绕到楚江白的面前来。 楚江白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前生,他知道自己是天上的星宿,但已忘记了那时的很多事情。看了一会,叹息了声。 泉水里的楚江白合上眼睛,那颗明珠落在他的胸口,两片云彩的翅膀收拢,在楚江白的胸口滚动了几圈,像是在找一个满意的位置,然后安静的待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楚江白凝视着那颗明珠,熟悉的感觉排山倒海涌来。那明珠是他在瑶池捡到的,有灵性,却没有实体。他迷恋这颗珠子,每日里和它玩耍,忘记了当值,犯了天规。 他想再向下看,却什么都看不到了。 楚江白深吸一口气,泉水里自己的影子淡去。 现出了一个小小的孩子,眉心一点殷红的朱砂痣,水汪汪的眼睛,在床上趴着找什么东西。一只小小的麒麟跟在他身后,慢慢的向它主人身边蹭。 楚江白被他逗的笑了,那孩子竟好像听见一样,伸出小小的手来向上抓。楚江白也伸出手去,水波粼粼,一切景象都消失了。 楚江白出了一身的汗,收整心神,走了出去。他没有想到小阎王竟然和他有这样的宿世之缘。阎妃将这间大殿的钥匙给自己,想必是要自己来看这段缘分。 *** 小阎王沉睡的地府比往日安静许多,案件还是千篇一律的平淡无趣。小麒麟每天在楚江白的书案前吓唬那些精怪们。 楚江白通常下午的时候去看小阎王,留到晚上再走。他没有再去往日大殿,怕自己会忍不住去看青姬的转世。那个女人,他已经决心要永远忘记。 地府的花常开不败,两百年过去,与从前没有半点差别。小麒麟实在待的无趣,干脆也沉眠去,既可以加深灵气,又可以陪伴主人。 在地府这里,时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楚江白有时睡在小阎王那里,微凉的身体抚平残余的火气和焦躁。让岁月像流水一样淌过去,年代过的久了,会觉得从前是一场梦。唯有小阎王的存在越来越清晰,楚江白感觉到自己思念他,盼望他醒过来。 最近这些天小阎王的脸色已经逐渐红润,那是恢复了仙气的表象。两百年前的夜里,还不能承受欲望煎熬的身体消耗了太多的力气。 楚江白抱着他,像过去许多个夜里一样温柔的亲吻他。 可今晚的夜,似乎有什么不同。 楚江白忽然忍不住去想小阎王张开唇的热情,挺起腰身迎合自己的抚摸。他的手彷佛有自己的意识,渐渐向下。 滑腻的肌肤让人不舍得离开,纤细的腰身、挺翘的臀有无限的诱惑。楚江白悄悄分开小阎王的双腿,轻轻碰触少年的隐秘。 隐藏在臀瓣间的部位暴露出来,比起小阎王肌肤的微凉,那里有些温热。 楚江白把他平放在自己的腿上。看到从没有人碰触过的紧闭的密花,颜色是微微的粉,与雪白的肌肤相衬。楚江白伸指轻轻在上面摩挲,小阎王忽然动了一动。 楚江白把他翻过来,小阎王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楚江白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眨了眨眼睛。小阎王呢喃了一声,伸出手来抱住他的腰,重新合上了眼睛。 楚江白摇晃了他一下,小阎王睁开眼睛。楚江白怔住,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小阎王爬起来坐在他腿上,然后把下颌搁在他的肩上。 “你醒了?”楚江白感到诧异。 小阎王迷糊着点了点头,奇怪自己身上没有衣服,低喃声:“冷。” 楚江白把被给他围好,小阎王舒服的在他身上蹭了两下。 楚江白声音沙哑:“别动。” 小阎王睁开眼睛,伸手去抚他皱起的眉。 “我说别动。”楚江白忍不住大了点声。 小阎王吓了一跳,立刻缩到他怀里去,不再抬头。 楚江白抱着他钻到被窝里去,在他耳边低声:“现在不动已经晚了。” “咦?” 楚江白忽然微笑,“你睡了两百年,你的事情都是我做的。” 小阎王傻看着他,“谢谢你。” “用什么谢呢?” 小阎王煞费脑筋的想了想,非常犹豫:“我只有小麒麟,不能给你。” “我不要你的小麒麟。”楚江白立刻拒绝了他的提议。 “那我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楚江白抚摸他腰上细腻的肌肤:“要你可不可以?” 小阎王疑惑道:“要我?” 他贴近楚江白,十分开心:“你好像不讨厌我了。” “我本来也不讨厌你。” 小阎王反驳:“可你拉我头发,对我冷冰冰。” “现在不是了。”他把小阎王压在身下,低声在他耳边道:“要你做报酬可不可以?” 小阎王还是觉得迷糊,费力的思考这个问题,脸上全是茫然,看看楚江白,犹豫了一会:“好吧。” 楚江白吻住他的唇,小阎王向后躲,陷进松软的被褥里。 楚江白抬起头,柔声道:“张开嘴。” 小阎王不解:“我不饿。” 楚江白捧起他的头,诱惑他接受自己的热情。小阎王张开口微微喘息,给了他长驱直入的机会…… 小阎王皱紧眉头,不舒服的扭动。 “怎么了?” 小阎王有点委屈:“疼。” 楚江白温柔的抚着他的脸:“下次就不疼了。” 小阎王听说还有下次,吃了一惊,立刻竭力向后缩了缩,离楚江白远些:“我不要你帮我做事了。” 楚江白拉住他,小阎王拒绝:“真的不用了。” 楚江白俯身过去压住他:“漫儿,你还记不记得你为什么睡了这么久?” “因为我乱用灵气。” “为什么会用灵气呢?” 小阎王微微皱眉,困惑道:“我忘记了。” “因为你长大了,动情了。”他伸手抚摸小阎王的分身,低声笑道:“难道你没有感觉到快活。” 小阎王红着脸:“可是……” 楚江白瞬间明白:“你不好意思?” 小阎王立刻点了点头。 “我会为你保密的,谁也不说。”楚江白对他做了保证。 小阎王由衷的感激:“你对我真好。” 楚江白抚摸他细腻的肌肤,亲吻小阎王眉心的朱砂痣,低语:“你真是我的明珠么,原来我们两个之间才真的有缘分。” “什么?”小阎王感到迷糊,没有等楚江白回答,就又苦恼道:“我不舒服,我要去洗洗。” “哪里不舒服?”楚江白抬头询问。 小阎王的脸倏地红了,断断续续:“那……那……” 楚江白把他拦腰抱起来,开启了往日大殿。离大殿中心灵泉不远处,有一股终年流淌的温泉水。 楚江白将小阎王抱在膝上,轻轻掬水给他清洗花径。小阎王的脸色通红,老老实实的趴在他的腿上。 过了一会楚江白问道:“好了,你感觉怎么样?” 小阎王一句话也不说,蜷缩成一团,把头埋在楚江白的怀抱里。 楚江白忽然对小阎王讲起了自己的前世:“几千年前,我还在九天之上。九天有一个所在叫做瑶池,瑶池里有最美丽的仙子,最清澈的泉水。 “我去拜见王母娘娘回来的时候,在瑶池捡到了一颗有云彩做翅膀的美丽明珠,那颗明珠已经有了灵性,是天地生的精魄化成了明珠的形状。” 小阎王从来没有去过瑶池,充满好奇的听他讲下去。 楚江白看他期盼的眼睛,笑道:“后来我被贬下了界,在人间轮回,和天上没有关系了。我的明珠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小阎王很同情的安慰他:“你将来还会回去的。” 楚江白摇了摇头:“我回不去的,我又何必回去。”他捧了一缕小阎王的头发,柔声道:“漫儿。” 小阎王对他的亲热有点畏惧,便拒绝了他:“只有母后这么叫我。” “那我叫你漫漫。”楚江白又换了叫法。 小阎王战战兢兢的点了点头。 他醒来后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就承受了楚江白的热情和占有,现在才从战栗的快感和痛楚里缓过来,已经完全记起面前这个人的冷漠。 小阎王对自己一觉醒来就变了样子的楚江白感到不适应。 两个人之间,于楚江白,是两百年的守候,于小阎王,只觉得陌生和忐忑。小阎王不知道楚江白这两百年来对自己的歉意和与日俱增的爱意,这一切也不仅仅是因为宿世的缘分,有更多连楚江白自己也分辨不清的情愫。 楚江白陪小阎王说了一会话,小阎王就开始打哈欠。 楚江白把他抱回卧室去,小阎王很快就合上了眼睛,睡到傍晚,楚江白把饭菜拿到卧室来。地府对阎王醒来的消息没有太大的震惊,对于漫长的生命来说,两百年不过是弹指一瞬间。 小阎王喝了几口粥,听见细微的扒门声。他伸出手指,轻轻指了指大门,门倏地打开,小麒麟兴高采烈的扑了进来,猛的一跃,跳进了主人的怀抱。 小阎王亲了亲自己最喜欢的乖宝贝,分了一半的粥给它。 小麒麟不断的伸出粉红的舌头在小阎王的身上乱舔。小阎王轻轻摸它的头,笑着和它说话,过一会对楚江白问:“我的小麒麟可以修成人么?” “应该可以。” 小阎王开心至极,把小麒麟抱到怀里。 “你为什么问这个?”楚江白试探着。 “等它修成人,我要娶它做我的阎妃。” 楚江白挑眉:“它是公的吧?” 小阎王笑嘻嘻的:“没关系,我不要孩子的。” 楚江白咬牙笑道:“那很好啊。” 小麒麟早已经习惯地府的阴寒,却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被更冰冷的寒气罩住了,狠狠的往小阎王的怀里钻了钻。 *** 醒来的小阎王开始不停的工作,他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卷宗要看,连小麒麟都被楚江白套了个小小的车架子,负责从楚江白的办公处把卷宗拉到小阎王这里,再把小阎王看完后签字的卷宗拉回去。 这天难得楚江白、黑无常、白无常、牛头、马面都不在,小阎王悄悄的在大殿里伸懒腰,却听见有人大喝了一声! “呔,阎王老儿,速速给俺老孙滚出来!” 震耳欲聋,绕梁不绝。 小阎王把手枕在手臂上打了个哈欠,看着走到面前来的人。 孙悟空无礼的对着小阎王说:“哪里来的毛孩子!我问你,这里是不是阴曹地府?快把那阎王老儿叫出来!出来的慢了,老孙可不饶他!” “我就是阎王呀。” 孙悟空上下打量了他,用不屑的口气:“休要骗人。” 小阎王站起来:“我没有骗你。”他走到孙悟空面前慢慢转了个圈,让孙悟空看自己身上的王袍玉冠。 孙悟空轻视他年纪小:“呔,老孙懒得和你罗嗦,把生死簿拿出来。” 小阎王给他拉了一把椅子道:“你坐啊,你要生死簿干什么?” “你可知俺老孙是什么人?” “是猴子。”小阎王又仔细看了看,又补充:“石猴子。” “你的眼力倒好。早些把生死簿拿出来,让俺画去俺的姓名,否则俺一棒杀了你。” “生死簿上没有你的姓名啊,你是天地生的石猴,是长生不老的。” “当真?” “真的。” 孙悟空看了看他:“谅你也不敢骗俺。” 小阎王笑了一下,双手托腮:“你是怎么进来的?” “土地老儿告诉俺的门路。” “你真厉害,我在这里这么多年了,知道路也没有本领出去。” “原来你没有到人间去过。” 小阎王摇了摇头:“没有,我也不该到人间去的。人间的什么地方最美?” “哈哈!自然是俺老孙的花果山水帘洞。” 小阎王露出向往的神色。 孙悟空看起来十分骄傲,“花果山四季长春,水流不歇,鲜果无数。比你这阴森森、黑洞洞的地府真是好上千倍万倍。” “我的地府也很好啊,也有很多人间没有的花朵。” 孙悟空凑到他近前:“老孙带你出去看看如何?” 小阎王备感惊喜:“啊?” “俺岂会骗你。” 孙悟空拉住小阎王的手,眼前白光大作。小阎王吓的贴住他,只觉得衣袖被风吹的翻卷不休,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是一片山明水秀。 流水潺潺,绿树红花,许多小猴子在山林间采摘野果。 孙悟空拿来猴狲们敬奉的果茶,递给小阎王。 小阎王躺在平整的石头上晒太阳,幸福的合上眼睛。地府的光是无数的明珠发出的,因此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真正的阳光。 他在光滑的石头上轻轻翻动身体,像是在阳光里游泳。 一颗大桃子忽然轻轻落在他身边,小阎王坐起来捧着那颗桃子。孙悟空对树林里的小猴子打了个手势,小猴子们纷纷把果子扔到小阎王的身边。 小阎王兴奋的等着果子掉过来,准确无误的接住每一颗扔过来的鲜果。 他乐此不疲的玩了半个多时辰,不舍道:“猴子哥哥,我要回去了。” “急什么?” “我不能离开地府的。” “怎么不能,这不是好端端的?” “万一被执勤的天官发现,会连累地府的其他人。” 孙悟空不屑的说:“他们管的倒严!”伸指画了一张符,贴在小阎王的手心:“你拿着这个便能回去了,什么时候想来看我,念一声我要去花果山,它便会送你来。” 小阎王在孙悟空的脸上亲了一下,开心不已:“谢谢猴子哥哥。” 第四章 小阎王回来时,地府还是那样静悄悄的,他放心下来,高高兴兴地回自己的卧室,打算去找小麒麟讲讲自己的奇遇。 推开卧室的门,楚江白坐在床上,听见声音转过头来:“你去哪了?” 小阎王吓了一跳,开始结巴:“外……外边。” 楚江白向他招手:“你过来。” 小阎王小心翼翼的走到他身边,楚江白问:“什么外边?” 小阎王小声回答:“人间。” 楚江白脸色凝重,半晌:“你怎么出去的?” 小阎王摇了摇头:“我不能告诉你。” “哦?” 小阎王犹豫一会:“这个是我的秘密。” 楚江白仿佛看穿他:“你的胆子没有这么大,本领也没有这么高,是谁带你出去的?” 小阎王低头看着自己的鞋,不作声。楚江白一把将他拉过来。 趴在床脚的小麒麟立刻站了起来,关切的盯着他们两个。 楚江白看着他:“外边好玩么?” 小阎王老实的点了点头。楚江白柔声道:“你想去外边也没有关系,可是不能这样随便出去。我要查查是谁闯到地府来,天兵自然会将他缉拿问罪。” 小阎王恳求他:“不要,他是好人。” 楚江白反问:“你怎么知道?” 小阎王更加紧张:“他不是来地府捣乱的,他对我很好。” 楚江白脸色凝重,冷声:“怎么好了?” 小阎王把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喏,他给我的桃子,我送给你。” 桃子很大,有一层细密的绒毛,带着甜甜的香。 楚江白接过桃子,若有所思,过了一会:“下次我带你出去。” 小阎王不掩兴奋:“真的么?” “真的。”楚江白把桃子摆在小阎王床头的柜子上。 小阎王坐在他身边,把头倚在他肩上,眼神悠然陶醉:“外面真美丽啊。” 楚江白忽然觉得心里发酸,把他抱到怀里,放柔了声音:“地府也很美丽,你喜欢外面,以后我们悄悄出去。” 小阎王把下巴垫在他的肩头,答应了一声。 楚江白搂着他的腰身,渐渐向下轻轻抚摸。小阎王脸红的抱住他,贴着楚江白的身体渐渐由微凉变得温热。 楚江白撩开他的袍子一角,抚揉着小阎王细嫩的腿,在敏感处来回摩挲。小阎王不住颤抖,依附着楚江白,在他的摆布下战栗失神。 楚江白把手按在他的小腹上,感受小阎王热情带来的抽搐,贴在他耳边:“漫漫,做一次好不好?” 小阎王无助的望着他,眼睛像是蒙着一层泪膜,水汪汪的诱人心神。 楚江白微笑:“你不说就是答应了。”给小阎王解了衣服,把他压在松软的被褥里。小阎王始终乖顺,等到楚江白把他的腿抬到肩上,小阎王不舒服的挣了一下。 “要换个姿势么?”他尝试在情事里给小阎王更多的自主。 小阎王费神的思考了一会,顺从的自己抬起一条腿搁在楚江白的肩上。 青涩的诱惑往往更容易让人失控,楚江白因为他的动作心头一阵乱跳。小阎王已经把自己打开在他的面前,敏感的部位是粉嫩的,稍微碰触就会立刻给予最诚实的反应。 楚江白耐心的安抚和爱怜那青涩的小东西,小阎王则不停的吸气。 楚江白问他:“舒服么?” 小阎王的脸立刻红的彻底,自己用手捂在脸上。等楚江白不再看他,专心去撩拨他的欲望,又悄悄的把手指分开一个缝隙观察楚江白,继续因为身体的酥麻快感吸气。 小麒麟望着他们两个,低低的叫了一声,眼睛里有水汪汪的委屈。 小阎王听到声音,回头去看它。小麒麟轻轻一纵,就跳到了他的身上,盘在小阎王的胸口。楚江白哭笑不得,伸手去推它,小麒麟狠狠的压在小阎王身上,四只小蹄子变成了爪子,一起用力抓着小阎王,连尾巴都紧紧的贴着小阎王不放。 小阎王哎唷了一声,对楚江白道:“别推它,疼。” 小麒麟的爪子陷到小阎王细嫩的肌肤里去。它和小阎王玩了几千年,会恰到好处的不伤到小阎王。可是有外力来推,就难免会因为控制不好刮伤了小阎王。 楚江白为之气结:“让它下去。” 小阎王伸手抚摸小麒麟的头,小麒麟委屈的舔了舔他的手,然后把头贴在小阎王的胸口,摆出绝不走开的架武。 “我说让它下去。” 小阎王很为难:“我每次醒来都是先抱它的。” 楚江白拎着小麒麟的独角,向上拽了拽,小阎王因为被小麒麟的爪子抓着呜咽了一声。楚江白松开手,看小麒麟的样子是死心塌地的不肯挪开了。 楚江白有气无处发,躺在小阎王的身边,伸手搂住小阎王的腰。 “以后我们真的可以出去玩么?”小阎王露出渴望的表情。 “没有人发现就可以。” “可是天规……” “悄悄的违反一次不要紧,出去了也不会害到谁。” 小阎王开心道:“我很喜欢外边。” 小麒麟立刻低叫了一声,兴奋的在小阎王的身上轻轻拍了一爪子。 “嗯,我的小麒麟也很喜欢。”他亲了亲小麒鳞的角,笑着:“我们一起出去。” 楚江白脸色发青,拿被把小麒麟盖住,才继续和小阎王聊天。 小阎王正在留神听他讲人间的事情,忽然笑了出来道:“别舔我呀。” 楚江白把被掀开,小麒麟正在舔小阎王粉嫩的乳尖,小阎王因为痒而不断的笑。 楚江白脸色铁青,发现新目标的小麒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是觉得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小阎王伸手抱住小麒麟,不解的望着楚江白。 小麒鳞终于感觉气氛不对,把舌头缩了回去,老实的趴在小阎王怀里。楚江白冷冷的说:“它是饿了吧,把那个桃子给它吧。” “哦。”小阎王抱着小麒麟坐起来,往床头蹭蹭,把那个桃子扒了皮给小麒鳞吃。 小麒麟意犹未尽的舔小阎王的手,楚江白抓准机会拎住只顾着吃桃子的小麒麟,把它扔到了门外。 房门倏地合上,楚江白按倒小阎王吻了下去。 小阎王的双腿被分开,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牢牢的压住贯穿…… *** 清早小阎王起来洗脸梳头,他累的厉害,起来的也晚,先去弄了饭到小麒麟那里。小麒麟的房间空荡荡的,小阎王咦了一声,在走道和大厅里找他的宝贝。 找了好久也没有看到,懊恼的先回自己的卧室去了。推开门,脚边有一个软软的东西,小阎王吓了一跳,连忙低头。一个娃娃正努力的向里面爬。小阎王把他抱了起来,娃娃的头上有麒麟的独角。 小阎王张大了口,娃娃贴在他的身上,伸舌头舔了舔他。 小阎王不可置信的摸了摸娃娃头上的角,的确是他的小麒麟没有错。 楚江白正在处理那些永远看不完的卷宗,小阎王推门进来,开心的献宝:“你看我的小麒麟。” 楚江白看见他怀里抱着的孩子,非常诧异:“你的小麒麟?” 小娃娃转头看了楚江白一眼,吓得不敢舔小阎王了,头上的独角还在,不是小麒麟是谁。小阎王抱着小麒麟:“我的小麒麟修成人了。” 楚江白把小麒麟从他的怀里抱过来,仔细端详,犹疑万分:“怎么会这么快?不是他自己修成的吧?” 小阎王和他的目光对视,一起道:“那个桃子?” 还来不及细细研究,小麒麟哇的一声哭了。楚江白抱着这个柔软得让自己几乎不敢碰的小东西,无比怀念从前的小麒麟。 小阎王伸手把小麒麟接回来,柔声安慰:“怎么了?怎么了?” 小麒麟有话说不出,还是哭。 “修成人不会是这个样子,恐怕真是那个桃子惹的祸。”楚江白说出了他的结论。 小麒麟回到小阎王的怀抱,使劲的往小阎王的怀里钻,撑开小阎王的衣服,含 住小阎王的乳尖狠狠吸吮。 楚江白脸色变了几变,咬着牙:“他好像是饿了,你在这等着,我去弄点米汤回来给他喝。” 小阎王轻轻抚摸着小麒麟的头发,和他说话。小麒麟依照本能费了半天力气,一无所获。小阎王把他举起来,尽可能轻柔的吻他的额头安慰他。 小麒麟肚子饿的厉害,向他的主人发脾气,拿角顶小阎王。 楚江白回来的很快,把手里的粥放在书案上。小阎王抱着小麒麟,拿小勺子盛米粥喂他。 楚江白向小阎王解释:“人类的婴儿很脆弱,小麒麟还需千年才能修成人,如今得想个法子将他变回原样才行。” “这个得求猴子哥哥了。” “什么猴子哥哥?” 小阎王有点内疚:“不能告诉你。” 小麒鳞吃饱了,躺在小阎王的怀里睡觉。“我要出去了,你帮我的忙,别让其他人知道。” “我和你一起去。” 小阎王为难:“我和猴子哥哥说好了,不带别人去。” 楚江白已经渐渐明白他的脾气,知道他说过的话一定会办,便应允:“那你自己去,小心点回来。” 他虽然不知道猴子哥哥是谁,看他送给小阎王这颗灵桃,应该对小阎王没有敌意。 小阎王回去卧室找了厚厚的披风,把小麒麟裹得严严实实,拿了孙悟空给他的符,念了声“我要去花果山”。 *** 孙悟空正在水帘洞里休息,远处有小猴子跑进来,大声呼喊禀报:“大王,上次那个漂亮的女妖怪来了,还抱着你的孩儿。” 孙悟空跷起二郎腿,大骂:“滚,什么女妖怪?什么俺的孩儿?” 那小猴子还在喋喋不休:“大王,是真的,孩子刚生下来,白白胖胖的。” “你看仔细了?莫不是晶晶姑娘。” “不是,是昨天的那个女妖怪。” “昨天……”孙悟空沉吟了半晌,接着用力拍了一下跑到身前来的小猴子的脑袋:“昨天那不是女妖怪。” 小猴子惊诧万分:“难道是男妖怪?” “对……不对……再说世上哪有一天就能生下孩子来的道理。” 小猴子还没有绕过弯来:“大王,不是女妖怪,怎么能生下孩儿来找您老人家?” 孙悟空忍无可忍,暴怒:“抱着孩儿来找俺,就一定是他生的!”一把推开这只猴子里的笨蛋,出去接小阎王。 小阎王抱着孩子,怯生生的站在一群猴子中间。桃花一样的脸庞,的确也像是个女妖怪。猴子们看见孙悟空出来,一起散了。 小阎王眼睛红红的:“猴子哥哥,我的小麒麟……” 小麒麟不停的闹,把他吓坏了。 孙悟空已经看见了他怀里的孩子,脸上流露出诧异之色:“你的小麒麟?” “他吃了你给我的桃子,变成了这个样子。”小阎王娓娓道来。 孙悟空把小阎王领到水帘洞里,接过了小麒麟。小麒麟害怕他,转身往小阎王的怀里爬,小阎王轻轻摸他的角安慰他。 孙悟空拄着头想了一会,在小麒麟的身上画了两道符,对小阎王说:“什么事情也没有,不用担心,一会就会变成从前的样子。这桃子可以长八百年的修行,是佛祖前的一位仙子送给俺的种子。” 小阎王小心翼翼的抱着小麒麟等着。过了一会,小麒麟果真变回了原来样子。 孙悟空把它从小阎王的怀里拎了出来:“这样子可比刚才好看多了。” 变回了从前身体的小麒麟,欢快的在水帘洞里来回奔跑,跑到小阎王的身边,用头轻轻蹭小阎王的腿。 小阎王开心的把它举起来,笑咪咪的,“谢谢猴子哥哥。” “上次忘记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漫漫。” “漫漫,嗯,好名字。” “猴子哥哥,我不能在外面留的太久,我要回去了。” “不急不急,俺今天请了客人,你也留下一起玩吧。” 小阎王考虑了一下,楚江白答应帮他隐瞒,应该不会有问题,点了点头。孙悟空的客人是各地的妖魔,小阎王手握他们的生死,可还是第一次看见他们的模样。留到天黑才抱着小麒麟回地府。 楚江白看见小麒麟变回从前样子,十分欢喜,破天荒抱了抱小麒麟,还给小麒麟换了一个新的床铺。 两个人安顿好小麒麟,回到卧室。 “去了这么久,遇到什么麻烦没有?” “没有麻烦,我留在那里和他们吃饭。有很多地方来的妖王,样子长得千奇百怪。” “哦?都什么样子。” “牛魔王长了两只角,他的妻子铁扇公主是个美人,不过没有我母后好看。” 楚江白微笑:“当然,你母后的容貌就是九天玄女也比不上。” 小阎王骄傲的仰头,依在楚江白的怀里。楚江白抱着他,手臂忽然微凉,是小阎王的眼泪落在他的袖子上,又渗进了衣服里。小阎王把头转过去藏在他的怀里,哽咽:“我想我的母后,我不要待在这里,我要回家。” 楚江白在心里叹息,把他抱得更紧,轻声安慰:“还有一百年就可以见到你的母后了。” 小阎王不住抽噎,半晌:“我每天都想着她。” 楚江白轻轻抚摸他的头发:“不哭了。” 小阎王缩在他的怀抱中,汲取他身上的温暖,楚江白给他盖严了被子,小阎王慢慢的也就睡着了。 *** 小麒麟能够变回原型,当然一切大好。小麒麟自己也很满意,可是它的主人多了一个新爱好,喜欢在没有事情的时候,把它裹在小毯子里面抱在怀里,任凭小麒麟怎么努力的用各种方法,表示自己不需要这种额外照顾也不行,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给小阎王当宝宝一样包裹好。 楚江白去看小阎王的时候,小阎王正好抱着小麒麟,柔情似水的抚摸小麒麟的头;他合着眼睛,脸上有无限的温柔怜爱。 楚江白根本不需要用仙术去看他的心思,也知道他在想念他的母后,学习他的母后。阎妃这样抱着孩子,轻轻抚摸孩子的头发,一定可以让人感觉到母爱的伟大。 可是小阎王强行抱着小麒麟,小麒麟无奈的翻着白眼,并且小麒麟根本也没有头发给他抚摸,就不能不让人选择同情不自由的小麒麟了。 毫无疑问是小麒麟曾经变成了人给予了小阎王灵感,楚江白摇头苦笑。 *** 小阎王的新兴趣并没有维持很久,他是一个好主人,小麒麟实在不愿意配合也就算了,照旧玩他们的老游戏,在大殿里追逐被灌了灵气的绣球。 有时候小阎王会溜出去找他的猴子哥哥,带回来各种有趣的东西。比如紫霞仙子给的桔子,晶晶姑娘给的糖葫芦;再比如紫霞仙子给的帽子,晶晶姑娘给的靴子。 牛头、马面和其他地府的人当然也发现了小阎王的变化,难得看他开心,全都一笑置之。楚江白也渐渐忘怀了琐事,全心全意待他这颗美丽的明珠。 小阎王生活在他的轻怜蜜爱里,把见不到母亲的烦恼暂时放在了一边。 岁月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这天小阎王去花果山找孙悟空玩耍,却见满山的小猴子都哀哀戚戚,问了熟悉的小猴子才知道,有一只老猴死了。 生老病死是人间的常事,小阎王掌管地府见的实在是太多了,但见小猴子们这样悲伤,还是觉得非常难过,连孙悟空眼睛也有些红红的。 小阎王看在眼里,皱眉思索。 孙悟空看他不说话,问他:“怎么了?” 小阎王叹了口气:“生死簿我是动不了的。” “这有什么好烦恼的,俺岂会让你为了俺,坏了地府的规炬。” “谢谢猴子哥哥。” “谁能动得了俺去找谁。” 小阎王赶忙阻止:“这不行的。” “为什么不行?出了事也是俺老孙的。” 小阎王解释:“我的判官很厉害,是天上的星君转世,你是打不过的。” “呔,这样说来,俺倒要会会他。”经小阎王这么一说,孙悟空就更想前去一会! 小阎王不由更加担忧:“猴子哥哥,你不要去。” “不说这个了,漫漫,今天晚回去一会,紫霞说要领你去采仙果。” “采多了会被天上知道的。” “紫霞说这是天上掉下来的种子,他们不要了,我们连捡都不行么?哪有这样的道理。” “嗯……”小阎王不知说些什么。“别想了,你出去和它们玩吧,老孙要睡一觉。” 小阎王的身影刚离开水帘洞,孙悟空就念了一道口诀,迳自去了地府。 楚江白正在批阅卷宗,突然眼前多了一个高大的青年。 孙悟空站立在案桌前:“呔,你可是那地府的判官老儿?” 楚江白双眼闪过一道光,已看清了来人的面目,冷道:“哪里来的泼皮猴子,敢到地府来撒野!” “你竟敢和老孙这样说话!把生死簿拿出来,否则的话,哼!俺老孙就要给你松松骨了!” 楚江白双眼射出狠戾的光,他原本就有些戾气,与小阎王在一起的时间久了,渐渐就消退了下去,如今有人上门挑战,激起了他的斗志。 孙悟空感觉面前的人是个劲敌,也精神百倍。 楚江白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个人一起来到地府的大殿,这里占地广阔,不用顾虑损毁地府的建筑。小阎王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打了不知多久,小阎王怔在大殿门口,转头看牛头、马面、黑无常、白无常。黑、白无常和牛头、马面也一起看着他,几个人大眼小眼的互相望着。 小麒麟跑到主人的脚边让他抱,小阎王把它抱起来,大声的喊:“你们别打啦!” 孙悟空和楚江白一起回头,喝道:“走开,不关你的事!” 楚江白愤怒:“谁准你和他说话!” “老孙爱说便说,你管不着。” 楚江白冷哼一声,手里的判官笔发出万道寒芒。 孙悟空躲闪避让,不屑道:“有本事你把法宝扔掉再跟俺打!” “呸,那还不如不用法术。” “好啊。” “我怕你不成!” 两个人扔掉兵器,扭打成一团。楚江白抓住孙悟空的领子,狠狠的挥拳:“让他叫你哥哥!让他叫你哥哥!” 孙悟空原样打回去,冷笑:“就叫!就叫!” 牛头、马面与黑、白无常对视,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不可思议和一片茫然。 小阎王脸色通红,对他们说:“你们回去吧,没有事情,猴……这个人是我的朋友。” 牛头、马面都知道他悄悄出去的事情,只不过装作不知道而已。看起来的确不像有什么事情的样子,大家就各自散了。 小麒麟在主人的怀抱里瑟瑟发抖。小阎王把它抱回去放到它的房间里安慰,大殿里只剩下了孙悟空和楚江白两个人。 小麒麟睡着后,小阎王一个人坐在自己的书房里,懊恼的想这两个打架的混蛋,恨恨的揉着手里的桃子。 楚江白进来时正看见他拿着那个桃子揉搓,皱了下眉。小阎王把桃子放在一边,抬头看他,忽然笑了出来。楚江白一向翩翩潇洒,现在两眼乌黑,脸颊肿胀,与平时大不相同。 楚江白微怒:“你还笑,这猴子是不是你招来的?” 小阎王吐了下舌头,不肯回答他。 楚江白把他从书案后面拎起来,放在书案上:“不准叫他哥哥。” 小阎王的眼睛里有温柔的光:“为什么?” “因为你没有叫我哥哥。” 小阎王抱住他的腰,把头贴在他的胸口,小声问:“我为什么要叫你哥哥?” “因为……你也不一定要叫我哥哥,但你不许跟别人比和我在一起还亲热。” 他把小阎王托高,吻小阎王的唇。 小阎王轻轻在他怀里磨蹭,抱着他贴在他身上。 “你今天和平常不一样。” 小阎王不解:“哪里不一样?” “平时像神仙,今天像个妖精。”他伸手轻抚小阎王眉心的朱砂痣:“销魂的妖精。” 小阎王疑惑:“也许因为我看过的妖精太多了,你喜欢妖精么?” “我不喜欢妖精,我喜欢你。” 楚江白抱着小阎王去往日大殿,召唤出他前世的画面,让小阎王看他身边的那颗明珠,声线温柔的道:“漫漫,你就是我的明珠。” 小阎王有些黯然低下头:“你怎么知道我是那颗明珠呢?” “因为云彩的翅膀,因为这颗朱砂痣,因为我想看看我的明珠哪里去了的时候,在泉水里看到了你。你的母亲曾经说过,我们有宿世之缘。” “可如果我不是呢?”小阎王心里在想,如果我不是那颗明珠,你就不对我好么? 楚江白不知道他的想法,答道:“怎么会,一定是的。” 小阎王抱着他的脖子,小声答应:“嗯。” 楚江白亲吻他:“漫漫,我的漫漫……” 小阎王抬起头,贴紧楚江白细不可闻的道:“楚……江白……江白……” 第五章 楚江白虽然败给了孙悟空,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反而不打不相识,常常带小阎王去花果山转转。这天孙悟空不知怎么了,突然说道:“漫漫,你那阎王当的好生没意思,不如在俺老孙的花果山称王。” “母后说我生下来就要做阎王的,不能自己选。” “怎么不能?俺老孙生下来就是美猴王,如今却要到天上去当官,也是一个神仙了。” 小阎王闻言惊奇:“猴子哥哥要到天上去?” “正是。” “做神仙没有做美猴王十分之一的快活,还是别去了吧。”小阎王说出自己千年来的体悟。 楚江白点头同意小阎王的说法。 孙悟空仰头大笑:“太白金星那老儿亲自来找俺,说给俺一个大大的官做,俺安能不去!” “听起来不像是天庭会做的事情,太白金星可曾说过是什么官职?” “那老儿未说,待俺老孙去看看,不合意俺老孙便回来。” 小阎王叹了口气:“做神仙实在无趣的很。” 楚江白握住他的手。 “猴子哥哥你要常常请假回来啊,我会想你的。” “放心吧,哥哥给你从天上带宝贝回来。” 楚江白叮咛孙悟空:“天庭不是什么好去处,神仙多了,是非更加多,你要万事当心。” 小阎王听他这样说,微笑着点了点头,附和他的意见。 在水帘洞吃过晚饭,小阎王和楚江白便回去地府。 小阎王有点烦恼,躺在床上闷闷不乐。 楚江白知道他在为孙悟空担心,安慰他道:“让他去试试没有关系,前一段时间他不是把东海的定海神针弄到手里了?有这件宝贝,谁想欺负他可不容易。” “神仙规矩那么多,猴子哥哥肯定要吃亏的。” 楚江白失笑:“你还记得天上的事情么,怎么就知道天上的规炬多。” 小阎王不服:“母后告诉我的,何况我虽然在地府也不怎么自由,还是一堆天规管着,在天上该有多烦恼也可想而知了。” “不知道天庭为什么忽然把孙悟空召了上去,想必也觉得他的本领过人。” 小阎王叹了口气:“猴子哥哥上天庭去了,以后少了一个好玩的去处。” “咱们可以去其他的地方,天地大的很。” *** 孙悟空去天上做官,楚江白带着小阎王游历天下的山水,小阎王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每个月都欢快的等着楚江白挪出一天空闲时间,和自己出门去玩。 这天是人间的元宵佳节,地府也到了每年一度的假期。小阎王、楚江白,牛头、马面、黑无常、白无常,各有各的活动,都装作不知道彼此的行径,全都换上凡人的装束溜出去玩。 长安风物繁华,小阎王和楚江白逐街逛过去。小阎王站在街边看热闹,楚江白进铺子去给他买玩的吃的。 前面有人大声清道,小阎王不知道躲闪,反而侧头去看热闹。幸亏边上的人及时拉了他一把,把他拽离了马车和侍卫经过的范围。 小阎王吓了一跳,诚恳道谢:“谢谢你。” 那是个年轻人,生得很是俊秀,温声回礼:“小兄弟不用客气。” 小阎王握住他的手,贴在脸上,笑咪咪:“好暖和。” “这位小兄弟很冷么?你穿的是有些单薄,不如去舍下喝些暖酒,吃些饭菜。” 小阎王道:“谢谢你。” 楚江白出来,看见他们两个在路边攀谈,拦住小阎王:“这位是?” 那年轻人对楚江白行了一礼:“我是南阳的刘秀,来长安看自家亲戚,在这里也有房屋住所。这位小兄弟像是冷着了,刘秀冒昧,请二位到舍下小歇片刻。” “刘兄头角峥嵘,是非凡人物。只是我们……” 楚江白未讲完话,小阎王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目光里透露出盼望,他听出了楚江白话里的回绝之意,恳求他答应下来。 楚江白想到小阎王终日寂寥的生活在地府,心中一软,便改口:“我们就打扰了。” 刘秀人很豪爽,小阎王虽然才和他认识,却并不觉得生疏,津津有味的听他讲家乡的故事,和来求学的经历。听到刘秀来长安拜师,小阎王追问他:“你是想做官吗?” “仕宦当作执金吾,刘秀当然也想做官。” “执金吾是什么官?” “在街上几乎伤了你的车队,就是执金吾出行。” “哦,很威风。”小阎王终于明白了。 楚江白给小阎王夹菜到碗里,笑道:“刘兄是皇家后代,志向恐怕不是这么简单。” “这位兄台说笑了。” 楚江白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 “我看两位器宇非凡,冒昧问一问尊姓大名。” 小阎王立刻回答:“我叫云漫,你可以叫我漫漫。他……” 楚江白不露声色的瞪了他一眼,才客气报上名来:“敝姓楚,楚江白。” 小阎王只和妖怪打交道,谁敢在地府和他耍心机,因此得以纯善如一,大方的说了自己的名字,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楚江白却不愿意和刘秀过多交谈,听小阎王开口了,才说了姓名。 刘秀看在眼里,只当作不知,照旧劝酒聊天,哄得小阎王开心无比。等到小阎王告辞时,才开口询问小阎王的家乡。小阎王不知道该怎回答,为难的回头去看楚江白。 楚江白代替小阎王回答:“世人各有缘法,我们今日走后,便再也没有与刘兄相见的机会,又何必问家乡何处呢。” 刘秀叹息:“王莽篡汉,天下罹难,丈夫生在乱世间,的确不该多想。小兄弟,你我今日一别,只怕真的再也不能相见了。” 小阎王见刘秀悲伤的样子,就又开口劝慰:“你别难过,我会来看你的。” 刘秀眼中闪动光彩,随即又黯淡了下去:“小兄弟说笑了,如今天下即将大乱,你到哪里来看我?” 小阎王斩钉截铁:“你放心,我说话算数的。” 楚江白恼怒非常,扯了他便走,刘秀跟在后面相送。 “刘兄请回吧。”楚江白口吻里充满拒绝的意味。 刘秀看楚江白面上浮现出来的冷色,止住脚步,对小阎王拱手:“如此我便不送了,小兄弟,你多多保重,刘秀日后定要做你随时都可以找到的人。” 小阎王知道楚江白生气了,不敢多说话,点了点头,悄悄把一颗明珠放在刘秀的手里。然后像模像样的作了个揖,和楚江白离开了刘秀的家。 小麒麟寂寞的在地府待了整整一天,看见主人回来了,飞奔着跃到他怀里。楚江白拎着小麒麟的角,把它扔到一边去,关严卧室的门,让它没有机会进来。 小阎王看他一步步走近,往后退了几步,不解的坐倒在床上。 “为什么随便和凡人说你的姓名?” 小阎王小小声的:“不可以说么?” “你和他拉拉扯扯,当我没有看见么?” “我没有。” “你把你的明珠给了他。” 小阎王向他解释:“凡人老的很快,我答应了再去见他,怕他样子变得太大,我找不到。把那颗明珠给他是作信物的。”他站起来抱住楚江白:“你为什么生气?” “你知道我生气了?” 小阎王把头埋在他的怀里:“我知道。可是我们出去的时候不是好好的,你为什生我的气?” 楚江白自己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抱着小阎王在床边坐下。 小阎王依附在他身上,抬起头来望着他,眼睛水润明亮,粉嫩的唇微微噘起来像是在诉说他的委屈。 楚江白叹息:“因为我贪心,因为我喜欢你,因为我不希望我之外的人碰到你。” “也包括猴子哥哥?” “对,也包括那只猴子。” 小阎王低头笑了一声,然后抬起头亲亲楚江白的脸:“我没有别人,我只有你。” 楚江白对自己听到的话感到不可置信,诧异问道:“你说什么?” 小阎王有点不好意思:“我说……我和你最亲密。没有别人,以后我不娶阎妃了,就我们两个在一起。” 楚江白凝望他的眼睛。 小阎王迎着他的目光,微微点头。楚江白一直以为他天真不解情事,也不急着告诉他一切。听见这话从小阎王的口里说出来,简直有些不可思议。小阎王微笑着看他,带一点孩子的炫耀:“是晶晶姑娘告诉我的。” “你把我们的事情告诉了她?” 小阎王脸色微红,赧然不已:“不是我告诉她的,是她自己看出来的。” “你为什么和刘秀那么亲热?” “猴子哥哥去天上做官,我就没有朋友了。凡人都会很快老去,也许我下次去看他时,他已经是个老头了。只有我们两个才是不分开的,你不要生我的气。” “那你生不生我的气?” 小阎王摇头:“我不生你的气。你不喜欢我和别人在一起是因为你喜欢我,我心里很欢喜。” 楚江白缓缓压倒他,亲吻小阎王柔软的唇。 床帐垂落,掩住春色无边。 小阎王低声呢喃,在楚江白进入时含糊不清的问他:“你也只喜欢我,是吧?” 楚江白怔了一下,小阎王热情的盘住他。“是,我也只喜欢你。” 这个新年与过去的千百年不再相同。地府似乎多了脉脉的温柔,欢乐悄无声息的铺展开来。 *** 小麒麟不用再做拉车的工作,趾高气昂的在地府里梭巡。 小阎王为了弥补它受的委屈,把上次和楚江白从人间带回来吃的与玩的,分了一大半给它。小麒麟不了解这静悄悄发生的变化,只是对可以重新随时躺在主人怀里感到无比满意。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地府的岁月与人间相同,小阎王去花果山探望孙悟空的朋友白晶晶,这时离孙悟空去天宫已经十年了。 白晶晶向小阎王抱怨:“这个死猴子,臭猴子!还不来看我!说好了来看我,还不来!骗子!” “晶晶姐,天上只过了十天,也许明年后年,猴子哥哥就回来了。” “你们怎么知道日子多难熬?明年后年,要把人活活盼死了!答应了别人不办,就是骗子。” 小阎王自己并没有本领离开地府,所以也一直没有去看望刘秀的念头。但他拿着孙悟空给的符,却可以自由的在地府和花果山之间来回。此时忽然想到自己身在花果山,花果山便是人间境地,自然也可以由此去看望刘秀,也免得答应了别人不办,变成骗子。 白晶晶看他坐在那里沉思,笑问:“想什么呢?” “我要去长安一趟,我答应了一个叫刘秀的朋友去看望他。” “哎呀,那快去吧。” “我要问问土地公怎么走,可是天规不准我离开地府。” “我去帮你问问土地老儿,你在这里等我。” 白晶晶走出水帘洞,用力跺脚:“土地老儿快出来。” 土地公从底下钻出来:“白姑娘什么事情?脚下留情,可别踩碎了老头子这把骨头。” “我问你,长安怎么走?” 土地公自袖中掏出一张山河图,对白晶晶解说:“仙妖们看见此图,便知去各处的路了。如今汉室重兴,刘秀为帝,都城改在了洛阳。法力高者,可瞬息往返。” 白晶晶勾起嘴角:“你这老儿……真精明。” 土地公呵呵一笑:“我老了,什么也不知道。白姑娘没其他事吩咐,我这就下去了。” 小阎王坐在山洞里等着,白晶晶笑着把山河图递给他:“看看这个宝贝,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了。你那个朋友不在长安,在洛阳了。” 小阎王接过来展开细看,默念山河图边上的咒语,消失在白晶晶的眼前。 小阎王到了洛阳城,已经感觉到自己留给刘秀的那颗珠子的气息。他合上眼睛,追寻明珠的痕迹在空间里挪移。 睁开眼时,他已身在恢弘的大殿中。宫灯吐露着光华,侍卫站在大殿的入口处,小阎王打量左右,对上一双温柔的眼睛。 小阎王惊喜道:“刘秀!” 刘秀的眼睛微微眯起来,脸上有一闪而逝的惊慌,接着是极度的不可置信,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你是何人?” “我是漫漫,我来看你了。”小阎王微微皱眉,叹气:“你好像已经把我忘记了。” 刘秀上前用力擒住他,他以为眼前的人能躲过侍卫的眼目,想必有惊人的武功,出手便用尽全力。 小阎王痛呼了一声,眼泪刷的流了出来,被刘秀将手扭在身后,手臂疼的像是要折断了。 刘秀看着这张千百次出现在梦里的面孔,厉声:“你到底是何人?” 小阎王哽咽:“我是云漫,漫漫啊!我和你说过会来看你的。” 刘秀略微放松一些,仍旧严厉:“你怎么进来的?” 小阎王低头望着地面,过一会道:“我不能告诉你,原来你已经不想看见我了,你把我的明珠还给我,我以后不来看你了。” 刘秀听见他提起那颗明珠,松开手:“真的是你,怎么可能……” 他这些年天下最风波险恶的处境都经历过了,也没有现在这样吃惊和彷徨。云漫像是他一个最遥远的美梦,早已经绝了希望,却又忽然出现在眼前。 小阎王抬头望着他,那江南秀丽山水般的眉目,挺直的鼻梁,再也没有第二个人有。 刘秀猛的把他抱在怀里,低喃:“如果是梦,请别让我醒过来。” 小阎王回抱他,把头搁在他肩上。 过了良久,刘秀道:“真的是你么,你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变,我已经老了。” “你没有老,比原来好看了。” 刘秀戎马生涯,相貌虽然仍是当年的柔和底子,到底多了一些岁月痕迹。他平素不以为意,看见了小阎王,惊觉自己已不复当年。小阎王却觉得他现在神气间的俐落潇洒,比当初要英俊的多,诚心诚意的赞美他。 刘秀拉着他的手在大殿坐下,仍旧不敢相信,可却不能不信。 “你怎么了?” “漫漫,你为什么到现在才来看我?” “我出来一次很不容易,今天才知道来找你的方法。” “皇宫守卫森严,你是怎么进来的?” “真对不起,我如果不告诉你,你会生我的气吗?” 刘秀赶忙回答:“不会,当然不会。”他曾经无数次在夜里想到青年时长安街上的偶遇。最开始记忆是那样鲜明,到最后却几乎疑心不过是一场梦。 小阎王飘扬的衣带,出尘的气度,无瑕的容貌,没有一样像是凡尘所该拥有的美好。 小阎王陪他坐在那里,彼此笑望了一会。 小阎王站起身来,“我要回去了。你样子变了一些,人还和从前一样好。” 刘秀慰留:“别走。” 小阎王有些为难:“不行的,我不能在外面留太久。” 刘秀拉住他:“你要回哪里去?” “我不能告诉你。” “朕不准你走!” 刘秀和小阎王说话,一直自称为我,此刻是第一次用朕。小阎王听多了楚江白命令的语气,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刘秀抱住他恳求:“别走,告诉我你这些年在哪里,为什么你的容貌半点也没有变化。不要来了就走,我会疑心你根本没有来过,只不过是我又做了一场梦。” 小阎王苦恼:“我真的不能在外面留太久。”他感激刘秀的情谊,“我下次再来看你好吗?” “下次是十年后么?不,朕不准你走。” “不是的,我明天再来,这样好么?” “你在骗我。” 小阎王再次保证:“我一定来。”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咬牙为难。“我真的要走了。” 刘秀紧紧的抱住他,不肯松手,然而怀抱里的人仍旧消失无踪,只留下淡淡清冷的香气。他倒退了几步,跌坐在软榻之上。 刘秀怔然,“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第一句是低声的思忖,到最后已经转为欢呼和无尽的欣喜。 殿外的侍卫离的很远,刘秀从大殿中走出去,看了他们一眼。大内禁宫,重重深锁,天下万民终生难得一窥,人间帝王便是至高无上。 可人间之外,有帝王也仰望的境界! 只是云漫,他是妖还是仙? 刘秀步出大殿,天色已暗,有流星划过夜空。 他最宠爱的妃子阴丽华带着宫女在前面缓缓而来,见到刘秀施礼笑道:“陛下今天真早。” 刘秀挥退她身后的宫女,携阴丽华在回廊间行走,柔声:“丽华,你看这夏夜流星,光芒璀璨,是不是正如你我?” “陛下是紫微星,亘古长明。臣妾才是这流星,但求在陛下身边闪耀一刻,便已心满意足,再无他求。” 刘秀轻拦住她的肩,微微笑了一下,过一会再道:“谁会亘古长明呢?朕已经三十多岁了。古往今来多少帝王,都是这天空中闪过的流星罢了。” 阴丽华没有答话,只是温柔的依偎在他身边。做了帝王盼长生,是难以免俗的事情。 “秦始皇痴迷炼长生不老丹,劳民伤财,仍旧徒劳一场。倒毁灭了七国,统天下的江山。” “陛下说的是。” “毁万民之乐,来成就一人之功,上天想必不会让这样的人成仙不老。” “陛下爱民如子,天下才能有今日。陛下正当壮年,为何会想起此事?” “不谋一世者,不足谋一时。想长生不老者虽多,成仙的却不过寥寥几人,均是有仙人接引,方能成龙而去。” “陛下说的是黄帝?” 刘秀点了点头:“朕一直以为,与仙人遭遇实为可遇而不可求。朕之先祖诸皇,多为妖邪伪道所惑,妄图炼丹长生,误人误己。朕也早就不再奢想此事。” 阴丽华握住刘秀的手,抬头望着他。 “不说了,说也无用。朕今天心绪有些乱。盼着这夜快些过去,又盼明天不要来,真是糊涂了。还好有你给朕做伴。” “臣妾愿永远陪着陛下。” 刘秀虽不想说,却仍按捺不住心情激荡。十年的等待与盼望,早以为那是梦了,偏偏又这样真实的来到眼前。而且,云漫,他竟然不是凡人!是啊!自己早该知道的,那样的绝色出尘,怎么会是凡尘之人? 阴丽华和刘秀回到寝宫,夜宵是阴丽华亲手所做。 刘秀心不在焉,随便吃了一些。 阴丽华关切:“陛下有心事?” 刘秀摇了摇头,望着阴丽华秀丽的面孔:“朕还记得第一天看见你时的欣喜,朕今日比那时还开心。” “陛下怎么会想起往事?” 刘秀笑道:“或许因为朕老了。” “臣妾记得陛下曾经说过,好像前生便认得臣妾。为这句话,臣妾但死何妨。” 刘秀心中涌过一阵柔情,拥着她躺下,柔声道:“不早了,歇着吧。” 他当年见到阴丽华时,的确有从前便相识之感,只是这个从前却不是前生,而是今世。 第二天刘秀将大殿的守卫调得更远。他自清晨早朝结束后,就独自一人坐在大殿里等待小阎王。 平时觉得时光太快,今天却刻刻难熬。奏折上的内容明晃晃的摆在眼前,偏偏一点也进不到头脑中去。 日影已经过午,刘秀心里种种念头奔腾往返。 当日云漫曾经说过,将来会看望自己,还随手就把一颗无价之宝的夜明珠送给了自己。 可他口中的将来两字,转瞬便是十年。那么云漫的明天又会是多久呢。一天?一个月?一年? 刘秀在软榻上躺下,叹息着:“漫漫,我有多少的时光来等待呢?再一个十年,我便要苍老了。” 大殿内先是出现一阵清凉的香气,接着,小阎王出现在他的身边,坐在他的软榻上望着他,眼角含笑:“你在说什么?” 刘秀坐起身来,痴望着他。 “你怎么了?” 刘秀怔然:“我以为你不来了。” “我不会骗你的。” 刘秀抬起手,咬了自己一口,疼的皱了皱眉头。 小阎王笑了一下,握住他的手:“你是我的朋友。” 刘秀眼圈微红,听小阎王这样说,表示认同:“是啊,我们是朋友。” “你哪里不舒服么?你的眼睛红了。” “我怕你骗我,我怕你不来了。” “从前我不知道来你这里的方法,现在既然知道了就可以常常来看你。” 刘秀露出喜悦神色,柔声问:“你这些年在干什么?” “我……都是在家里。” 刘秀大奇:“一直在家里,家里都有什么人,不会腻么?” 小阎王摇头:“我早就习惯了。家里的人……告诉你,你也不认识的。” “可以请他们来我这里么,我会好好招待他们的。” “不,不行。”他拒绝的太快,自己觉得未免对不起朋友,犹豫一会:“我可以带我的小麒麟来。” “麒鳞?!” 小阎王点头:“嗯,小麒麟是我的好朋友。” “国运昌隆,才会有麒麟出现。” 小阎王满是诚恳:“这些事情我不懂,你喜欢小麒麟的话,我就把它带来给你看看。” “漫漫,你在人间还有其他的朋友么?” “还有晶晶姐。” 刘秀的手微微颤抖。 小阎王微微皱眉,已经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他望向刘秀,露出失望的神情。刘秀问自己在人间有没有朋友,自然知道了自己并非凡人。 “你刚才说什么,我没有听到。” 小阎王困惑的望着他。 “嘘,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我们谁也不告诉别人。” 关于神仙的传说太多,淹没在红尘里或者口耳相传,都无从考证它的真实于否。这些传说的共通点便是,神仙是不能轻易让凡尘中的人知道他的身分来历,或泄漏出他的消息。 刘秀试探了小阎王的口风,便不再提这个问题,没有继续追究下去让小阎王为难。 小阎王略微惴惴,明白了刘秀的意思。他本来也不愿意欺骗别人,只是限于天规,不敢自行开口吐露,现在倒感觉自在一些。 只是刘秀随口一问便套住了他,小阎王有些生气他这样试探自己。 刘秀没有说破,小阎王又感到内疚,觉得自己不该欺骗朋友。 这天刘秀留他吃饭,小阎王破例答应了下来,以至于他回到地府时,楚江白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第六章 小阎王远远就看见楚江白坐在大殿里的身影,胆怯的躲在柱子后面。 楚江白看着他的衣角,也装作没有发现。 小麒麟本来想立刻奔到主人面前,但被这大殿里弥漫的奇怪气氛所感染,吓得悄悄在离小阎王十步远的范围内,绕着小阎王躲藏的柱子转圈。 良久楚江白苦笑:“过来吧,别躲了。” 小阎王自柱子后面探出头:“啊?咦?” 楚江白本来等的生气,也被他逗笑了,站起来走了过去,把小阎王拉过来。 小麒麟立刻跟了上来。 楚江白笑笑的:“什么啊,什么咦,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小阎王看看他,确定他的确是不怎么生气,才小声回答:“我在外面吃了晚饭。” “我不是让你早点回来?” “我下次一定早点回来。” “虽然你可以偷偷出去,但你出地府终究是与天规不合。” “我知道了。” 楚江白这一天没看见他,也不舍得说他。 他听小阎王说吃过了,就自己吃了晚饭。小阎王抱着小麒麟在边上和他说话,小麒麟一下下地舔着小阎王的手。 小阎王想起白天答应刘秀的事,和楚江白商量:“我想带小麒麟出去一天行么?” 小麒麟听见说到自己,兴奋的从小阎王的怀抱里跳出来,爬到桌子上去。 楚江白瞪了它一眼,小麒麟为之胆寒,又悄悄的爬回小阎王的怀抱。 “为什么要带它出去?” “小麒麟也是从小就陪我住在地府了,我想让它看看外面。” 楚江白皱眉想了一会:“我带你们一起出去吧。” 小阎王嗫嚅道:“可是它害怕你,会玩的不开心。” 楚江白望了小麒麟一眼,小麒麟立刻把头藏在小阎王的怀里,为自己害怕他提供了最直观的说明。 楚江白无奈:“好吧,只是千万小心,别让凡人看见了它。” 小阎王甚是开心:“我记得了。”俯身过去,在楚江白的脸上亲了一口。 楚江白脸色微红,连忙岔开话题:“孙悟空那只臭猴子,不知道在天上过的怎么样?” “是啊,不知道猴子哥哥开心吗?晶晶姐很想念他,我也想念他。” *** 第二天小阎王抱着小麒麟离开地府,来到已经熟悉的宫殿。刘秀看见眼前的麒麟,任他见多识广,也不禁瞠目结舌。 小麒鳞拿头上的角顶了他一下。 “这就是我的小麒麟了,很好看吧!” 刘秀叹息:“这种神兽,刘秀从未想过此生竟有机会得见。” 小阎王笑道:“那你很开心了。” “当然开心。” 小阎王把麒麟抱起来给刘秀仔细看。 “可以让我抱抱么?” “你没有仙气,抱不动的。” 刘秀轻轻抚摸小麒麟的头,小麒鳞不高兴的左右摇摆,不肯让他碰到。 “它很害羞怕生,你还是别摸它了。” 刘秀收回手:“漫漫,小麒麟可以留在我这里几天,让其他人也看看么?” “不行,会吓到它。” “那离它远点呢?” “不行的。” 刘秀也不勉强:“不知道它吃不吃人间的东西?” “它不挑食。” 宦官们早已被安排的散开来,刘秀领着小阎王在没有人的回廊穿梭而行,去自己的寝宫用膳。 小麒麟还不习惯外面的阳光,但是对人间的美食情有独钟。 小阎王开心的喂它,对刘秀的好感大增。 刘秀笑着和他聊天,小阎王能回答的全都告诉了他。 等到天色渐晚小阎王要告辞,刘秀也不留他,只是说定了下次来的时间。等小阎王消失在宫殿里,刘秀独自坐了一会。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看见小阎王的离开,仍旧有震撼之感。 屏风后有微微响动。 “你看明白了么?” 屏风后的人回道:“草民看明白了。” “他是什么人?” “他的身分草民不敢讲。草民若是说出口,便会立刻身死,虽有陛下的福气庇佑,也无力回天。” “他是接引我学习天道之人么?” “他不是,他遇到陛下,并非命里注定,实是一场偶然。” “巫山云雨,自古便有仙人与凡间帝王结缘。纵然我无仙缘,难道连情缘也没有?” 屏风后的人默然良久,沉下声:“陛下若是求情缘,或有此机会。但陛下需要先寻一人,才能保此情缘。” “谁?” “青姬。” “那是什么人?” “云漫身边有守护之士,陛下可依草民之法寻到青姬,将青姬赠予那人,他或可不管陛下之事。” “给朕找到她的方法。” “陛下可将此物点燃,火星落在何处屋顶,青姬便在其中。”屏风后扔出一个小小圆筒,末端带着长长的引信。 刘秀捡起来:“你有这许多稀奇的东西,怎么不一次拿来给朕?” 屏风后的人叹息了一声。 “云漫身边的守护之人是否会伤害朕?” “不会,神仙更加不敢行差踏错。” “朕明白了,今夜便派人去找,你也休息去吧。” *** 地府的晚饭小麒麟没有吃。 小阎王睡到夜里,听见外面有扒门的声音。他和楚江白都醒了过来,急忙打开门,小麒麟痛苦的在门外边打滚。 小阎王惊骇欲绝,把小麒麟抱起来,颤着声:“你怎么了?” 小麒麟从来没有生过病,它和小阎王一起长大,在小阎王的心目中就像是亲人一样。 小麒鳞挣扎着舔小阎王的手,尽量躺在小阎王的怀里不动,但很快就重新开始打滚。小阎王抱住它不停的抖,求助的望着楚江白。 楚江白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伸手摸了摸小麒麟的头,一阵白光将小麒麟包在其中。小阎王忐忑不安的等楚江白开口。 “它没有受伤,也没有中毒。” 小阎王抱紧小麒鳞,竖起耳朵听楚江白的判断。 楚江白皱眉:“你是不是给它吃了人间的东西?” 小阎王立刻点了点头。 “下次别喂它乱吃东西了,它吃不了人间的食物。” “我以前也带桃子回来给它吃。” “它吃不了有烟火气的东西。” “那它有没有事?” “没事的,过了今天晚上就会好了。” “哦。”小阎王害怕极了,这时才能打起精神来把脸上的眼泪擦了擦。 小麒麟听说自己没有事情,也比刚才的状态精神了一些。 小阎王不断的抚摸小麒麟的身体,亲吻它的角安抚它。把脸贴在小麒麟的头上,可怜兮兮的等他的宝贝从痛苦中恢复过来。 楚江白坐在他身边,有心要问他去了哪里,忍了再忍,终于没有开口。花果山的东西是不可能沾人间烟火的。 难道云漫也会欺骗自己?! 楚江白握紧了手又松开,骨节都被自己握得微微作响。 第二天清早,小麒麟的肚子不再疼了。小阎王把它抱回去,好好的给它铺了床,老老实实的在边上守着它。 这之后小阎王一直没有再出去过,足足过了一个月,确信小麒麟真的没有什么事情了,他才想起答应刘秀很快就去探望他。 小阎王和楚江白打过招呼,用他原来的方法离开地府去见刘秀。 刘秀等了一个月也没有见到他,焦躁难安,但突然看见小阎王出现在大殿里,心猛的跳了一阵。他做了天下的君王,实在没有什么不能唾手可得的,可眼前的人就是那个例外,重新唤起他征服的欲望。 小阎王万分歉疚:“前些天没有来真对不起,我的小麒麟病了,我不放心出来。” 刘秀疑惑:“病了?” 小阎王点了点头:“它不能吃人间的东西,我不知道。” 刘秀很是关切:“那现在好了么?” “已经好了,不过我以后就不再来你这里了。” 刘秀意外至极,追问:“为什么?” “谢谢你对我这么好,这次小麒麟生病,我仔细想了想,我也不该到人间来的。天规一定有它的理由,我不该随便违背。” 刘秀颤声道:“漫漫!” “我不能在人间待太久,不过你将来还会再见到我的。” “那是什么时候?又一个十年么?”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 楚江白一路追着小阎王的气息,跟到了辉煌的皇宫外。宫殿的守卫早被遣开,石阶直上,显露出皇家气派。 楚江白迈步欲进大殿,耳畔有人媚声道:“江白,别来无恙。” 楚江白闻声转过头去,一阵目眩。 青姬缓缓迈步,走到他的身边,抬起一张精致秀丽的脸望着他。身姿娘娜妩媚,语音清脆婉转,不是当年的二八佳人又是何人? 楚江白怔在当地,往事排山倒海的涌来,几乎将他迎面击倒。 青姬握住他的手,笑道:“江白,是我。” 这声“是我”把楚江白从浓重的迷雾中拽了出来,也涌起了新的谜团。 楚江白冷笑:“是你,你是谁?” 青姬柔声道:“妾身是青姬,城外青湖边遇到你的青姬。” 楚江白冷言以对:“你已经死了多少年了?莫非你是妖精不成?” 青姬缓缓跪下,伸手抱住楚江白的腿,委屈道:“妾身不是妖精,却为妖精所害。” 楚江白冷哼一声。 青姬跪坐在地上,依偎着楚江白的腿。“妾身的表哥是鹿精,妾身为他迷了心志。楚郎去后,妾身日夜啼哭,惹怒了那个鹿精,便要加害妾身。妾身以死相搏,用一把上古神匕刺中了他,得了他的内丹,虽然因此而精神不灭,却一样要受转世轮回之苦。” 楚江白本来恨她至深,如今已经有了小阎王,也渐渐忘怀了往事。听她说的凄凉,他也不愿与女子为难,只是淡漠,“你走吧。” 青姬抬头拭泪,哽咽道:“妾身也能转世,却总带着前生的记忆,非仙非人非妖的活着,一直想,还不如魂飞魄散了好。但没有见到楚郎你,求楚郎你一声不怪罪,却不甘心就那样去了。” 她起初称楚江白为江白,几句话便不露声色的转为楚郎。 “你见我做什么?” 青姬抱紧他,声线颤抖:“若不得楚郎一句原谅,青姬死也不瞑目。” 楚江白叹息:“过去的事情我早已经忘记了,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楚郎,楚郎,你真的一点也不想看见我了么?”青姬越说越凄凉。泪珠自她美丽的眼睛一滴滴滑落下去,沿着她花瓣一样的脸庞滴落在地上。 楚江白伸手给她擦了泪:“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青姬贴着他的膝盖痛哭,美人落泪,实在风情万种。 楚江白狠心推开她,大步向面前的宫殿迈去。 青姬凄凉的在背后呼唤:“楚郎,今日相见,青姬的心事已了。既然你要忘记青姬,青姬便为你做这最后一件事。” 楚江白闻声回头。 青姬重重的向大殿前的柱子奔去,衣袍被带得飞扬起来,转瞬便要撞得鲜血四溅。 楚江白大惊失色,用法力掠过去,挡在了她的前面。 这一下撞得楚江白几乎回不过气来。 青姬没有半分留情,楚江白若不拦,当真就要死在这里了。 楚江白无奈叹息:“你又何必这样?” 青姬用力过大,微弱的坐倒在地上:“能得楚郎回头一头,青姬死而无憾。” 楚江白拦腰把她抱起来:“你是宫中的什么人?我送你回去休息,不要多想了。” 小阎王和刘秀站在大殿门口,两个人听见大殿外面的声音,一起出来看出了什么事情。 刘秀扶住小阎王:“你的脸色很白,怎么了?” 小阎王没有说话,望着楚江白和青姬。 楚江白看见了他,冷道:“这里是水帘洞么?你几时学会骗人了?” 小阎王望着他抱青姬的手,脸色白的和霜雪一样,半晌才道:“她是谁?” 青姬低声道:“奴婢是青姬。” 楚江白吃了一惊,青姬前世最是高傲,现在竟自称奴婢。 青姬转头望着他,低声询问:“这位贵人是你的朋友么,我有没有得罪他?” 楚江白摇了摇头。 小阎王回忆青姬这个名字,身子微微颤了一下,已经想起这个女人是谁。望向楚江白,低下头:“对不起,我骗了你,这里不是水帘洞。” 刘秀看他脸色惨白,竟然在这样暖和的天气站得摇摇欲坠,知道眼前的两个人已经伤了云漫的心,这本是他想要的结果,不知为何,竟觉得一阵心酸。 刘秀握住小阎王的手,柔声低语:“漫漫,我现在就可以把这里改名叫做水帘洞,你见见朋友何必道歉,难道算得了什么错么?” 楚江白冷嗤:“这话好可笑。” “你抱着朕的妃子,难道不可笑?” “陛下,这不是楚郎的错,陛下要处罚便处罚臣妾,臣妾既然与江白重逢,便要和他在一起,是再不能侍候陛下了。” “朕怎么会罚你?朕以柔字治天下,既然你们两情相悦,朕便准你离开。” 青姬抱住楚江白的脖子:“楚郎。”这声楚郎一唤,珠泪便滚滚而落。 楚江白怔在当地。 “深宫寂寥,青姬本以为会一生白度,想不到现在救青姬逃出生天的,还是楚郎你。”青姬声音袅袅的述说。 楚江自感觉她在发抖,把她抱得紧些。 小阎王站在台阶上看着他们,他还不知道妒嫉是什么,心里奇异的痛让他承受不了。 刘秀握住他的手,凉的入骨。 小阎王森然开口:“放开她。” 楚江白望向小阎王。小阎王的脸色自雪白中透出一种奇异的青色。 小阎王用从未有过的语气,大声命令:“我说放开她,否则我就杀了她。” 楚江白冷冽的道:“你敢杀人?” “我敢,你再不放开,我立刻就杀了她。” 青姬紧紧抱住楚江白,彷佛一片大风里飘零的叶子。 楚江白不耐:“你胡说什么!和我回去。” 小阎王的上空忽然升起一团青色火焰,虽然有火的形状,散发出来的却是阴寒之气。 楚江白怒喝:“你疯了!” 小阎王缓缓抬起手指指向青姬,那团青色的火焰便直扑过去。 楚江白熟悉他的本领,没有想到小阎王真的会全力出击,也有些恼怒。他挡在青姬前面,仙气凭本能自行反击回去,小阎王被他的力量撞得飞进大殿里。 楚江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伤了他,看向方才小阎王站立的台阶,那里空空如也。 刘秀跟进去时,小阎王正吃力的爬起来,捂着胸口,嘴角渗出血迹。 “漫漫,别冲动!你杀了凡人会有天谴的。”他是真心关心小阎王,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子。 小阎王已经从生命的第一次妒嫉里恢复过来,身体受到从来没有过的伤害让他清醒,低声向刘秀问:“你的宫殿里有没有冰?我受了伤。” “有。”他抱起小阎王,向大殿后的通道走过去。 楚江白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放下他。” 小阎王衰弱的命令:“滚开。” “你说什么?” 小阎王用冷漠的语气回道:“带着你的青姬滚开,你听见了么?” “当年一见即别,没有想到楚兄丰采依旧,我的妃子尚且让了你,你何必连疗伤的时间也不肯给漫漫?”刘秀在两人之间挑拨着。 楚江白气得脸色惨白,一时说不出话来。刘秀是人间帝王,才智过人,并不比他差,这几句话说的够狠够绝。 “你先回去吧,我的体质与你不同,你留在这里也帮不到我。”小阎王淡淡说着。 楚江白看小阎王似乎不再生气了,想要再说点什么来和他解释。 “对不起,是我失态了。众生多苦,青姬不易,你想怎么样便怎么样好了。”小阎王脸上的青色已完全退了下去,对楚江白也没有从前的亲密神态。 楚江白心里一阵的寒冷,小阎王将自己也看做众生了么? 小阎王为青姬发脾气,楚江白觉得是无理取闹。 小阎王不再计较青姬,楚江白顿感绝望和茫然。 小阎王说喜欢就是喜欢,说不喜欢便是不喜欢。他不再依恋自己了么? 刘秀抱着小阎王,从他的面前绕过去。 大内的冰窖储冰很多,小阎王坐在冰块上面,施法念了封门咒。刘秀裹着貂裘陪他待在冰窖里。 小阎王盘膝坐了一会,脸色始终惨白,没有什么变化,精神看起来比刚才梢好了一些。他叹了口气,睁开眼睛对刘秀道:“青姬是从哪里来的?” “青姬是我的妃子,住在皇宫里。” 小阎王沉吟了一会,叹息:“凡人喜欢问天机,从中取巧,其实问与不问,也改变不了什么,变的这一时,总要你用那一时来偿还。泄漏天机却是大过错。” 刘秀望着小阎王的眼睛,忽然生出一种宝相庄严之感。小阎王不再是天真的云漫,而是神祗,至高无上慈悲为怀的神。 “我与楚江白另有缘法,与你也有,却没有那样深了。” “如果你明白一切了,你应该知道,我只能找来青姬,却不能让楚江白去抱她。” 小阎王又微微叹息:“你说的对,看来他历了尘劫后,终究不再是九天之上时的他了。”脸上的表情看不分明,像是把所有的心意都藏在了最深处。 刘秀急道:“漫漫,你不要走。是的,我知道你是神仙后我有贪心,可我想了你十年,这十年里我并不知道你是神仙。” 小阎王微笑:“我不走的,我现在还走不了。” 刘秀稍微放心一些,在心里考虑该和云漫说什么。 小阎王看刘秀抵不住冷意:“你去那边的屋子烤烤火吧,这里太冷,你受不了。” 冰窖是地下宫殿的一部分,房间颇多,并没有都用来贮存冰块。 刘秀摇了摇头,不愿离开这里。 “我心里很乱,你虽然知道我是神仙,但神仙之中也有很多的不同,你若真知道了我的身分,只怕连见到我都不愿意。” “就算你是阎王,我也愿意看见你。” 小阎王闻言笑了一下,过一会:“神仙有许多,有些是不准有七情六欲,有些却可以成婚。我并不知道这些规矩是从何时起订下的,也不知道它们订立的准则是什么。” 刘秀笑道:“我知道,土地公与土地婆便可以成婚。” 他看小阎王这样伤心,心底终究是内疚更多,尽可能凭自己知道的内容陪小阎王聊天,希望可以哄他开心些。 “是的,他们可以。” 他说完这一句话后,凝神思索。刘秀也不打扰他。 良久小阎王微微叹息了一声,接着道:“我也可以的,并没有什么规矩约束我这方面的事情。” 刘秀不知道他要说什么,默默的听下去。 “母后曾经说过,我命里有孽缘,或者是缘分,或者是劫数。在我的卧室后面,是往日大殿,如果我的本领高了,就可以在那里看到我的前世。” 刘秀柔声道:“你也有前世么?” 小阎王点了点头:“是的,我也有前世。” “你看到了么?” 小阎王摇头:“我没有看到。我很喜欢我的小麒麟,喜欢我身边的人,对我前世的缘分并不很在意。” 他想继续向下说,眼泪却倏地流了出来,落在冰块上,化作了冰冷的珠子。 刘秀看着他的眼泪一滴滴落下来,心中酸楚:“漫漫,要么你出去和他说清楚,青姬怎么及得上你!” “不用了。其实伤到我的不是他。我的心慌张了,仙气就会不能护体。如果我动了妄念,会形神俱灭的。” 刘秀听他为楚江白开脱,心中一痛,沉下声:“什么叫动了妄念?” “我不能记恨,不能有嗔妒。” 刘秀感到痛心:“漫漫,青姬是我找来的。” 小阎王微微咳嗽了一下,待缓过气来:“不关你的事情,我问过他的。我以为他会只喜欢我,可他还是会去抱别人,我真……” 刘秀伸手给他擦眼泪,小阎王勉强笑了笑。 “漫漫,你的伤重不重?你只需要冰么?” “不重,两、三天就会好的,是的,我只需要寒冷的东西。” 刘秀听到他说只需要寒冷的东西,语气中也没什么特别的,偏偏就觉得难过非常。 小阎王合着眼睛躺了下去,低低说着:“我困了。” 睡在冰块上,那该有多冷。 刘秀把狐裘脱下来盖在他身上。 小阎王受惊似的睁开眼睛推拒:“不,我不要。” “我去那边屋子烤火了,你先盖着吧。漫漫,别生我的气。我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过。” 小阎王强笑了一下:“和你无关,早明白比晚明白好。” “也许楚江白已经不喜欢青姬了。” 小阎王黯然道:“他喜欢的,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他喜欢青姬,从来没有忘记过。他和我在一起,也许只不过觉得我是该属于他的明珠。” 刘秀离开这间贮藏冰块的主窖,心里重得几乎连脚步也迈不动。这边是看守冰窖人的住所。他忽然要来,床铺摆设都换了新的。 刘秀翻来覆去睡不着,夜里想,如果自己是楚江白会怎么样?自己一定会立刻抛下青姬,来守着云漫。 云漫的心太聪明了,他也明白这点。楚江白没有立刻来,心里终究还是有别人的位置,所以云漫把门封死,不再给楚江白返回来找他的机会。 刘秀听炉火的劈啪声响,想着睡在冰上的云漫。他记得云漫是喜欢温暖的,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捧着一杯热茶,听自己讲人间的趣事,他是那么迷恋温暖的感觉,却需要用寒冷来维持生命。 这里离云漫的位置已经隔了长长的通道,刘秀总感觉像是听见他的哭声。他坐了起来,凝神细听,却又听不清楚了。 刘秀犹豫了一会,穿好衣服,去冰窖那边看云漫。 走的近了,哭声也清晰了一些。 云漫的声音动听,刘秀曾经形容是清耳悦心,最愿意听他说话,现在听他哭泣,声音虽然和从前一样动人,却摧伤五内,让人不忍听闻。 刘秀推开门,小阎王伏在冰块上,肩头微微耸动。 刘秀坐在他身边,从袖子里取出丝巾递给他。 小阎王抬起头,花瓣一样的脸上全是泪珠,睫毛湿漉漉的。刘秀看他不接,给他把眼泪擦了。 小阎王低声:“谢谢你。” 刘秀一把把他抱了起来,紧紧的收在怀里,大声道:“你怎么知道和我的缘分没有和他的深!你自己没有看过你的前世不是么!” 第七章 楚江白安置好青姬的住处,只冷淡的说:“你就住在这里吧,这些银两也够你生活。” 青姬不敢置信。“楚郎,你要走了么?” “青姬,我和你的缘分早已尽了。” 青姬抱住他的腰身:“楚郎,从前是我不好,求你别这样。哪怕你只是常来看看我,我都会感激上天的恩德。” 楚江白拉开她,蹲下来凝视青姬的面孔,一字一句:“青姬,我并不相信你的话。” 青姬哽咽:“不,你还爱着我的!” “青姬,醒醒吧。” “你喜欢我,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青姬极力想挽回。 “可是我更喜欢别人。” 青姬神色凄然:“楚郎!” “青姬,算了吧。难道你以为凭你所做的一切,我没有杀你,是因为还留恋你?” “别丢我一个人在这里,我再也受不了这累世轮回的苦了。” “你发现你表哥是鹿精,便设计杀了他,夺取了他的内丹,是么?”楚江白本是不愿戳破她的谎言。 青姬大惊失色,怔然道:“不,不是。” “你以为得到他的内丹便可以长生不老,却不料你有了内丹,也只不过能带着前世的记忆再投胎而已。” 青姬哭泣:“楚郎,楚郎……” 楚江白叹气了一声,无奈道:“你不用这样,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楚江白了。” 青姬更加悲凄:“求你变回从前吧……” 楚江白摇头:“你怎么还不明白?我若是从前的楚江白,你怎么可能还好好的在这里和我说话?” 青姬怔然,终于在楚江白冰冷的日光中回忆起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 “你可知我前生死前想过什么?” 青姬不敢答话,楚楚可怜的跪坐在他的脚下。 “我那时想,只要我还有一线机会,必定要你受尽折磨而死。我是家中独子,又无半点负你之处,你做事之前难道便没有想过还有报应?” 青姬不住颤抖:“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楚郎,你难道一点也不念青姬的好处?” “你有什么好处?这轮回之苦便是你的报应,你将永世轮回,代代不幸。你若愿意住在这野外,这一世倒也没什么事,若是不肯,无论你算计什么,都不会有成功的那天。 “不,不要!楚郎,救我!” 楚江自在她眼前倏地消失,只剩下空气中的一声叹息。 *** 地府和从前无数个日夜一样的孤寂,但这一晚分外的孤独。 小麒麟对于只回来楚江白一个人感到疑惑,楚江白把它抱在怀里,带回小阎王的卧室去。 小麒麟一天没有看见主人,对楚江白叫了一声。 楚江白明白它的意思,摸了摸它头上的角:“就快回来了。” 他躺在小阎王的床上,小麒麟趴在他的腿上。两个都寂寞,互相望着对方的眼睛。 其实当小阎王进入冰窖时,楚江白在大殿外迟疑了一刻,冰窖的入口已被小阎王施法封住。他的法力虽然不比小阎王差,甚至还高出一筹,却不会强行打开小阎王布阵的方法。 “你说漫漫要的是什么?他要我的心里只有他一个,别人一根头发的影子都没有,是么?” 小麒鳞显然不太了解这么复杂的问题,但是听见了小阎王的名字,就明显的兴奋了一些。 楚江白轻轻点它的小鼻子:“漫漫受伤了。” 小麒麟立刻站了起来,紧张的望着他。 “是我打伤了他。” 小麒鳞立刻狠狠的在他的手臂上咬了下去。 楚江白抬起手,拿床边柜子上的丝巾擦了擦出血的手臂,叹气道:“你为什么不问原因就咬人?” 小麒麟本来以为他会有什么举动,看楚江白没有要反击的意思,讪讪的重新趴下去,思考漫漫受伤是楚江白打伤的,这个对它来说太有难度的问题。 *** 冰窖。 “我和你没有更深的缘分,只能做几天的朋友。” “漫漫,你好像变了,变得比从前像一个神仙。” “我从前不愿意想这些事情,想明白了,就只剩下苦,我宁可混沌着过。” “漫漫,留在我这里!难道你的情意一定要前缘来注定?” 小阎王摇头:“不是的,我真心喜欢他。” “漫漫,我差在哪里你说个明白,我好死了心。” “你能只喜欢我一个人么?” “我能!” “永远也不和你的皇后、你的妃子们亲近?” 刘秀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可以。” “陪我待在阴寒的地方,千万年?你想一想吧,答应了便永远不能反悔,也永远没有后悔的机会。” 刘秀震了一震,冷汗潸然而下,反问:“楚江白肯么?” “我没有问过,他已经陪了我许多个百年。” 刘秀颤声道:“那我……” 小阎王捂住他的嘴,低声道:“你想好了再答吧。你话说出来,就再也不能做你的皇帝了。” 刘秀心里一阵冷一阵热,半响:“我不行。” “是的,你不行。” 刘秀望着他,嘶哑道:“可我是真心的!” 小阎王温柔的道:“我永远记得你的情意。” “你一开始就知道我的心意么?” 小阎王摇了摇头。 刘秀追问:“你失望了?” “没有。” 刘秀索然道:“你不失望,是因为你根本不喜欢我。” “喜欢的,我们是朋友。” “你不生我的气?” “凡人能记得一个人十年,那也很难得了。” 刘秀抱住他,眼泪匆的流了出来:“我愿意陪你去,无论哪里,无论多么阴寒,就算是孤寂的月宫,我也愿意陪着你。” 小阎王轻抚他的头发:“我要走了,以后也不会再来了。” “我真的愿意!”刘秀急忙说道,深怕小阎王真的离开了他。 “我相信你现在的话全是真心真意的,可是我只能要纯粹的,永远也不生变化的情意。我的修为太浅了,有什么变化都会害人害己。” 刘秀柔声劝诫:“漫漫,神是不能杀人的,千万别再动气。何不放宽心一些?” 小阎王思索良久:“谢谢你。可放宽了又何必相爱?” 刘秀悚然一惊,很多事情在心上如流水一样的漫过去,微微叹息:“我已不敢奢望你想要的那种爱情。” 小阎王望着他,眼睛里是无限的慈悲。 刘秀温柔的询问:“穿我的袍子走,好么?” “好,谢谢你待我这样好。” 刘秀给他系好狐裘的带子,小阎王轻轻握住他的手,消失在他的面前,只留下一室冷香。 刘秀缓缓坐倒在冰块上,耳边是小阎王在说,放宽了又何必相爱?他伸手将冰块上小阎王的泪珠捧了起来,那些珠子闪耀着美丽的光芒。 小阎王的情泪化成了明珠,是这段仙缘留给他的纪念。刘秀把明珠捧在胸口,喃喃道:“漫漫,你要的爱不是人间的爱,希望楚江白能不负你。” *** 小阎王回到地府,已经是第二天了。 小麒麟疯狂的扑过来,跳到小阎王的怀里,眼泪一行行不停的流出来。 小阎王把它举起来,望着它水汪汪的眼睛,笑道:“干嘛啊,看见人就撒娇。” 小麒麟舔他的手,低声嗷嗷,表达自己看不见主人的恐惧。 楚江白站在门口,柔声唤着他:“漫漫。” 小阎王低声回应:“嗯。” 楚江白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有点困了,今天我想自己睡。” 楚江白扶住他的肩:“漫漫,你的伤好了么?” “谢谢你关心,好了。” 楚江白看着他抱着小麒鳞,一步步的走回卧室里去,在拐角处转过去,人不见了,地上拖着的一角袍子也渐渐不见了。 楚江白想追上去告诉他,我不喜欢青姬了,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可最终没有追上去,没有说出来。 *** 小阎王开始变得沉静,他很少说话,默默的做他该做的工作,静静的看那些需要他看的卷宗,空闲的时候去地狱看那些囚禁的罪人,去奈何桥看那些喝了孟婆汤忘记了前世的人们。 地府是无限大的,十殿地狱层层相套。民间传说每个人死后都有向阎王申诉的机会,其实绝大多数人是没有这个机会的。化身千万的博爱,是小阎王还没有修炼到的本领。 孟婆很喜欢寂寞的阎王,她不忙的时候常常陪小阎王看奈何桥上过往的行人。 小阎王寂寞的躺在奈何桥的彼岸。他对人间失去了兴趣,那些阳光下的颜色不再吸引他。 楚江白远远望着小阎王,小阎王的脸色雪白,躺在小麒麟的身上,小麒鳞无精打采的趴在草地上,拿爪子扒拉面前的小草。 地府的妖花盛开在小阎王的周围,那样绚烂诡异的美丽,却仿佛比小阎王的脸色还白。 云漫是地府最美丽的生命。 楚江白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轻柔的说:“漫漫,你已经在这里躺好多个时辰了。” 小阎王怔了一下,睁开眼睛,看见楚江白,笑了笑,又合上了眼睛。那笑容礼貌……疏离。 楚江白把他抱起来,让他躺在自己的腿上,低声道:“我没有完全忘记青姬,可是我喜欢她比不上喜欢你。漫漫,你是我一见面就喜欢的人。” 小阎王把头侧到另一边,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可是那时候我不知道,我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喜欢任何人了,后来我看到了你我的前世,以为这是天定的缘分,直到再遇见青姬,我才明白我不是因为你是那颗明珠才喜欢你。” 小阎王一动也不动,不知道是听见还是没有听见。 楚江白轻轻抚摸他的头发:“我的确没有忘记青姬,如果我只是喜欢她,或许早就忘记了,可是我恨她,恨比爱要长久的多。” 小阎王把自己的麒鳞抱在怀里,没有接他的话。 “漫漫,我不愿意看见你不开心,我也已经不再恨青姬了。再过几个百年,她就会和芸芸众生没有区别。” 小阎王听见这句话,转头看了他一眼,站起来一溜烟的跑了。小麒麟趴在小阎王的肩头冲楚江白吐了吐舌头。 如果它能说话,或者会替小阎王说出,那你几百年后再来找我好了。 楚江白看着小阎王的背影远去,良久才回过神来,心中涌起了一个哄小阎王开心的主意。 漫漫是下了决心不和自己说话的了,这大半年来,他根本不理睬自己。漫漫的朋友白晶晶、紫霞又没有本领来地府,看来只有一个孙悟空可以来这里陪他玩耍,哄他开心。 楚江白出了地府,先去了花果山,打算先去找白晶晶打听打听孙悟空的消息。花果山的猴子们说白晶晶等了这么久也不见人,已经出去拜师学艺了,说学成回来就找无情无义的臭猴子算帐,一定要杀了孙悟空。 楚江白是由天庭下派到地府的神仙,中间虽然经历波折,对南天门之路仍旧熟悉,何况他还有许多旧友在九天之上。 求人不如求己,当下一路飘摇入了天庭,循从前的路往星宿的辖区去了。 值班的卫士道:“星君,一晃有几年不见,怎么今天有空上来?” 地府与人间岁月相同,已经过去了无数岁月,但对天庭来说,却不过几年而已。 “金卫客气,一别多年,丰采依然。” “星君是来禀事,还是探望朋友?” 楚江白笑道:“我来探望一位朋友,你可知道孙悟空在天上任何职务,又住在哪里?” 卫士惊奇:“原来星君是来看那只泼猴,他被封了弼马温,住在御马监里。” “怎么是这个官?马上封侯,倒是个好门采。” “正是,星君和当年一般风趣。” 其实楚江白自在凡间历劫之后,已不是从前那个风趣之人,踏上天庭一步都令他觉得厌恶痛苦,若非因为要为小阎王找朋友孙悟空,他此生决计不会再来。 现也不和这卫士多说,客气两句便往御马监去了。 孙悟空正指挥手下将那些马匹洗刷干净,骏马嘶鸣,御马监倒热闹的很。 楚江白远远唤了一声:“孙悟空!” 孙悟空回头看见是他,吃了一惊,大笑道:“楚江白,你怎么来了?” “漫漫很想念你,我来帮他看望看望老朋友。” “漫漫还好么,来来来,既然来了,骑骑这天上的马。”孙悟空热情的拉着他。 手下牵出两匹最好的御马,平素都是给玉帝王母拉坐驾的。 御马监有极为广阔的范围用来锻炼马儿,楚江白和孙悟空纵马奔腾,腾云驾雾。 “漫漫和他的麒麟怎么不上来?” “漫漫没有天令,是不允许上来的。” “这劳什子规矩倒多!他是阎王,怎么还没有你自在?” “天界便是这样,位置越高,限制越多。” “这真是没劲。” “孙悟空,下界去看看漫漫,咱们在地府聚聚。” “老孙才上来没多少日子,把这些马儿养好再去下凡。” “下面已经过了几十年了,你再不去看漫漫,漫漫要伤心死了。” “啊?!” “天上一日是地上一年,地府因为在地上,也是这个样子。” “俺也想漫漫啊!你说官职越高,越不能自在,老孙是不是要先和玉帝老儿说一声?” “你的官职不高啊。” “什么?老孙算是什么宫阶?” “无品无阶。” “那想必很大了?” “是最小的,不过是天庭杂役,做得好,上面便夸一声好,做的不好还有许多责罚。” 孙悟空怒道:“老孙在花果山做的是祖宗,这狗屁天庭竟敢让老孙做杂役!老孙这就下凡去!” *** 小阎王正在地府看那些烦闷的卷宗,小麒鳞趴在他的腿上,无聊地叼小阎王的袍子。 小阎王轻轻摸它身上柔顺的鳞,笑道:“怎么了?闷闷不乐的。” 小麒麟无聊的翻了一下白眼,表示自己对这枯燥的生活厌烦极了。 小阎王为难道:“要不咱们去玩球?” 小麒麟站了起来,比刚才看着精神了一点。 小阎王打开桌子下面的匣子,把绣球拿了出来,抱着小麒鳞还没踏出书房的门,就听见震耳欲聋的一声:“漫漫,快出来,俺老孙看你来啦!” 小阎王愣了一下,开心道:“猴子哥哥!” 小阎王和小麒麟从书房里跑出去,小阎王擦了擦眼睛,小麒鳞有样学样,拿小爪子在眼睛前跟着抹了一下。 “漫漫,老孙回来看你了。” “猴子哥哥。”小阎王眼泪刷的流了下来。 孙悟空几步走到他面前,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没怎么的,我想你了。猴子哥哥,你怎么来看我了?” “楚江白上天找的俺,原来俺在天上是个不入流的小宫,哼!老孙成了给他喂马的下人!” 小阎王听见楚江白的名字,脸色黯淡下来。 孙悟空直率却不愚蠢,楚江白忽然去找他,他心里也有点底,看小阎王的表情,笑道:“楚江白怎么了?他要是敢欺负你,老孙一棍子打死他给你出气!” “没有,他没有欺负我。” “呔,俺不信。今天你不告诉俺,俺还是要一棍子打死了他。” 小麒麟转着骨碌碌的眼睛看孙悟空,不知是否也觉得孙悟空有英雄气概。 小阎王苦笑:“猴子哥哥当了神仙,不能随便打人了。” 孙悟空不屑:“狗屁神仙,老孙欢喜当便当,不欢喜当还回花果山当我的祖宗。”当下把耳朵里的金箍棒拿出来,喝道:“你说还是不说!” 小阎王忍俊不禁,想起青姬,心里黯然,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孙悟空。 “好肮脏,好恶心,楚江白这个不要脸的贱胚!那女人害死了他,他还念念不忘!漫漫,老孙为你打死了他,你再找一个。” 小阎王看他说的不像假话,急道:“不,不!” “什么不、不!”孙悟空伸手推开小阎王往外走。 小阎王拦住他:“猴子哥哥,我喜欢他,你别打他!你打了他,我会难过的。” “你这木头脑袋,天下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了。让老孙好生憋屈,那青姬住在何处?老孙去找找,一棒打杀了她。” “不要,猴子哥哥,青姬你也不能打!” 孙悟空怒道:“楚江白不能打,因为你喜欢他。青姬怎么不能打了,难道你也喜欢她?” 小阎王低声道:“楚江白喜欢她,你打了她楚江白会难过的。” 孙悟空不层:“呸!老孙管他难受不难受。” 小阎王哽咽:“去吧去吧,都打死了吧,然后全弄到我这里来,我天天看着他们。” 孙悟空挠了挠脑袋,把金箍棒收起来讪讪道:“嘿,你哭什么啊?要打楚江白你心疼什么,老孙偏不打死他们,打折两条腿可死不了人。何况阎王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为什么全弄你这里来?” 楚江白远远笑道:“要打死我,也是漫漫亲自动手,何劳你孙悟空。” 小阎王看见他过来了,犹豫着要不要走。 孙悟空拉住他:“漫漫,你们两个赌什么气,天天见面看着岂不难受?” 楚江白呼应孙悟空的话:“这句话说的还有点道理。” “漫漫快让人准备酒菜,咱们几个喝他几坛,包你什么烦恼都没了。”孙悟空说的豪爽。 孙悟空看过小阎王,急着回花果山去了。 花果山来了两个拜山的妖怪,正好遇到他回来,恭敬道:“大王上天做神仙,好生痛快!” “痛快个屁!竟然让俺老孙做个喂马的小宫。” “如此说来,这天上神仙好不讲理,我们倒有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 “大王威名远播,连天上尚且要请大王去做神仙,可是天上神仙太多,大王不去也罢,不如就在人间做个齐天大圣。小的们给大王看门护院,跟着大王办些差事。” 孙悟空拍掌:“好主意,俺老孙就叫这个名号了!你们既然愿意为我办事,老孙现下正有个难题,你们去帮老孙找一个叫青姬的人不人、妖不妖的女子来。” 第八章 孙悟空走后,小阎王和他的麒鳞也准备回房间去了。 楚江白拦在他前面:“漫漫。” “你让开。” “漫漫,你要生我的气生到什么时候?” 小阎王蹲下去把小麒麟抱起来,默默无语的站在那里。 楚江白柔声道:“漫漫,我真的不记得那个女人了。” 小阎王贴近他,在他耳边大声道:“青姬、青姬、青姬、青姬,你想起来没有!” 楚江白一把搂住他:“漫漫,你干什么!” “你忘记了她,是对我的恩惠么?” 楚江白怔了一下,解释道:“我没这个意思。” “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为什么不说你还有个青姬?为什么不说你见到她还会抱她。” 他使劲挣脱开楚江白的手,咬牙道:“你别碰我,我讨厌你,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楚江白抓住他的手不肯松开。小阎王的眼睛红了,不是从前委屈的那种红,眼睛里是接近男人但还是有些孩子气的怒火。 “咱们回去说。” “滚开!” “漫漫,别生气了好么?我真的有话和你说。” 小麒麟在小阎王怀里颤抖了一下,小阎王安抚的摸摸它,几乎看不见的点了点头。 *** 床帐低垂,小阎王坐在床铺最里面,楚江白坐在边上。 “你肯骂我,我都觉得开心,因为我没有白去把猴子找来,至少你开口了。” 小阎王漫不经心的道:“我的声音有没有青姬好听?” 楚江白很是痛心:“漫漫你别折磨你自己,你何必想这些事情?” 小阎王低声:“我喜欢你,可是我不喜欢受这种委屈。你还记得青姬的一天,也别靠近我。” “漫漫,我永远也不去见她。” 小阎王望着他,凝神看了一会,出神道:“是为了我永远也不去见她,还是你自己不想去见她?如果是因为我,你尽管去见她吧,你要做什么便做什么,我怎么敢拦你?我也不要你不情不愿的留在这。” 楚江白抱住他:“漫漫,别这样。” “我的眼睛疼,头也疼。楚江白,我究竟欠了你什么,为什么我自己看不到?我要做什么才能还给你呢?我觉得好累。” 楚江白抱紧他,吹熄灯火,柔声道:“不是这样,漫漫,不是这样。” 小阎王趴在他怀里,放声痛哭:“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有把她忘干净,就来招惹我!” “我爱你,漫漫,我爱你,只爱你一个!除了你我谁也不喜欢了,你相信我,我永远也不抱你以外的人!” 小阎王低语:“我不相信你了,你是骗子!你为了那个女人打我。” 楚江白着急了:“没有,不是那样的。”他轻轻摇晃小阎王:“你怎么可以杀人?会有天劫的。” 小阎王茫然,“我不可以杀人么?如果我要谁三更死,谁就不能活到五更。” “可你有天上地下最纯善的心。” 小阎王咬牙怒道:“我偏偏要杀给你看看!” 楚江白皱眉,“漫漫,你不是这样的,你和善美好……” 小阎王推开他,“别骗人了!你是因为我和善才喜欢我的么?” 楚江白不解,摇头道:“漫漫,青姬一代代轮回,受尽了苦楚,你干什么一定要和她过不去?” 小阎王赌气般的回答:“嗯,你说的对,是我和她过不去,是我的错!” 楚江白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漫漫,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用解释,我自己已经想明白了。” 楚江白抱紧他:“漫漫,漫漫!” 小阎王回抱住他,喃喃道:“我前生欠你什么?” “没有,你没有欠我。” 小阎王躺在床上,眼睛合着,又没有完全合上,像是眯着眼睛在笑,斜飞的眼角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意味。 楚江白伸手去抚摸他的睫毛,小阎王眨了眨眼睛,缓缓的合拢睫毛。 床帐落下来的时候,暗得什么都看不见了。小阎王脉脉的眼光也消失在黑暗里,他抱住楚江白的腰,在楚江白的侵入中饮泣,分不清是因为难过还是欢乐。 他怨恨自己喜欢楚江白,怨恨自己不能真的不再理睬他,有瑕疵的感情让小阎王痛苦不堪,可是又不能真的舍弃。如果楚江白不是也爱着自己,如果楚江白没有为自己去找孙悟空,也许倒可以放开。 *** 云漫在往日大殿里观察青姬的行踪。其实他已经有很多天没有来过了,他告诉自己别看,然而压抑下来的愿望反而更强烈,尽管知道看到了其实也没什么,除了更加烦闷不会得到别的东西。而小麒麟也趴在泉水边陪他看。 可是今天不一样,小阎王望着泉水中显现出来的孙悟空,惊得魂都飞了一半。小麒麟只来得及看见主人的身影向上方闪了闪,就消失在眼前。 从前小阎王离开过地府,但绝对不会这样不出一声就走。 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的小麒麟,茫然的望着大殿中的一片空茫,倍觉惊恐,横冲直撞的从大殿里跑了出去。神兽与生俱来的预感让它觉得不安。 楚江白正在看那永远都没有休止的一份份卷宗,行云流水的批阅过去,给这些众生判决他们的归宿。 小麒麟惊慌失措的撒腿跑来,撞开门冲进来,吓得楚江白站了起来。小麒麟激动的摇头,拿角顶楚江白的腿,咬着楚江白的衣袍一角拉着他定。 楚江白疑惑不解,放下手里的东西,跟在小麒麟身后。 小麒麟看他跟着自己,立刻飞奔向往日大殿。 大殿的大门洞开,空无一人。妖花怒放,清泉潺潺,空气里还有着小阎王的气息。 楚江白问小麒麟:“漫漫呢?” 小麒鳞抬起两只爪子给他作揖,直立起身体,向上一跳,然后落下来闭着眼睛。它在表示小阎王倏地升到空中不见了。 楚江白费心的猜了一会。“你说漫漫不见了,忽然就不见了。” 小麒鳞立刻点点头。 楚江白把它抱起来,“可能去猴子那里了,别怕。” 小麒麟狠狠的摇头,用角指着大殿中心的神泉。 楚江白心中一动,走过去,伸手在泉水的平面上轻轻划过,呈现出刚才小阎王看到的画面。 *** 小阎王没有依靠自己本领离开地府的能力,他去人间必须要凭藉孙悟空给的符,尽管心急如焚,还是要到达花果山。何况如果不在花果山找孙悟空手下的猴子问个清楚,自己也不知道孙悟空和青姬目前的位置到底是人间的哪里。 小阎王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过来了,花果山上全变了样子。远远就看见锦旗招展,彩带飞扬。上下的猴子们敲锣打鼓,三山五岳的妖怪们齐聚一堂。 小阎王走近了,看清那齐山高的锦旗上足四个大字“齐天大圣”。 小阎王吓了一跳,认识他的猴子跳过来,喊道:“快过来招呼!大王的朋友来啦,大王的朋友来啦!” 小阎王被那些热情的猴子围成一团,连忙追问:“你们大王去了哪里?快告诉我。” 那些小猴子摇头:“我们也不知道。” 小阎王万分焦急:“那谁知道?” 小猴子们吱吱喳喳的叫了半天,却没一个知道。 小阎王想推开它们,却被这群泼猴抱住了讨东西吃,拉锯式的挣扎了半天,保证下次来再给,才从小猴子群里逃了出来。他心里着急的很,便进去水帘洞问个管事的老猴。 那老猴道:“今天有其它山上的两个大王来和大圣说了几句话,大圣就出去了,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那两个大王还在花果山么?”小阎王看老猴点头,急道:“快带我去问他们。” 那两个妖怪正在痛饮。 小阎王问道:“两位大哥,孙悟空去了哪里?” 两个妖怪道:“你是谁?我们兄弟凭什么告诉你?” “羊大哥,猪大哥,求你们,快说啊!迟了就来不及了!” 那两个妖怪彼此看了一眼:“你这毛孩子,还真有些门道,一眼看出了我们的真身。大圣他去了离此处正东七百里的碎山。” 小阎王问明了路,道了谢才要走,花果山上忽然洒下无数金光。 小阎王曾在九天之上生活过,知道这是神仙的祥云即将落下。他记得母后说过永远不能离开地府的吩咐,却舍不得不看这已经有千年未曾见过的,童年时最熟悉的景色。 他在躲和不躲中迟疑的时候,那个神仙已经站立在花果山之上,拂尘清扬,白发白眉,眉眼问充满慈祥。这老人也看到了小阎王,略为意外的皱了皱眉,向他招手:“云漫,过来。” “你认识我?” 那老人轻轻点了点头。 小阎王一步步迈过去。 那老人轻拂他的头发:“我是天上的太白金星,云漫,你怎么在这里?” “爷爷,你不要告诉我母后,我以后不偷跑出来了。这里的孙悟空是我的好朋友,我有事情要找他。” 太白金星柔声道:“我一定不告诉阎妃,可是你也不要随意出来,天地有天地的规矩。你说孙悟空是你的朋友?正好,我也是来找他的。” “你找他做什么?他今天没在家。” “这个泼猴,上天当神仙不安生,嫌官小,下界自己封了个齐天大圣。还好玉帝不怪罪,为了免他在下界闹事,便准他在天上也叫这个名字,让他还是回天上去。” “真好,猴子哥哥也会开心的。”小阎王真心为他开心。 太白金星心知所谓的“齐天大圣”不过是个虚号,怕孙悟空闹事才封给他这个名头,就算叫齐天大圣,也不过是在天上做做看蟠桃园这类活的不入品的闲职。 看云漫这样开心,倒有点不好意思,太白金星笑道:“他既然是你的朋友,老夫便不等了,把这谕旨放在你这里,便由你转交了吧。” “好的,我一定交给他。” 太白金星的祥云升起在半空中,小阎王仰起头来看那美丽的云彩和金光,接着把谕旨收好,念动咒语,飞速赶往碎山去了。 孙悟空正要一棒子了结眼前的妖精,人影一闪,小阎王抓住了他的金箍棒。青姬绝望之下发出内丹的全力反击,正好撞在了小阎王的背上。 青姬力气衰竭,小阎王生就仙体,并没有受到什么太大的伤害,微微皱了下眉。 小阎王回手接住了那颗内丹,笑道:“咦,这倒是个好东西,我收下了。” 青姬看见他忽然出现,脸色惨白,恐惧道:“别杀我。” 孙悟空皱眉,“漫漫,你怎么跑这来了?” “猴子哥哥,你别杀她。我给你带好消息来了。” “什么好消息?” 小阎王把那金黄色的玉帝圣旨掏出来,“玉皇大帝封你做齐天大圣了,多么威风。” “切!这个老儿,今日才封俺老孙这个官,俺老孙可不稀罕。” 话虽如此说,他倒也颇觉威风。 “齐天大圣怎么会和这样的末流妖精计较?猴子哥哥咱们回去吧。” “不行,这个女子眼含怨毒,断不是什么好货色。”孙悟空还是决定不放过她。 “回去吧,太白金星爷爷等你回天上赴任呢,迟了可不好。” 孙悟空不屑道:“老孙是齐天大圣,迟一时片刻又有什么关系!” 小阎王背上疼痛,噘嘴抢过孙悟空的金箍棒,恼道:“回去!” 孙悟空没有看过他生气,陪笑道:“老孙真是出力不讨好,回去就回去。” 青姬看他们谈笑自若,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悄悄的一步步挪出后门,才出了门便狂奔而去,迎头撞在一个人的怀里。 楚江白扶住她,冷道:“云漫呢?” 青姬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抱紧楚江白:“他要杀我!他要杀我!” 她此刻是真的畏惧,身体瑟瑟发抖,说出来的话颤抖得几乎听不清楚。 “是云漫要杀你,还是孙悟空?” 青姬浑身颤抖:“他们都要杀我,云漫抢走了我的内丹!” 楚江白冷哼了一声:“云漫怎么会稀罕你的内丹?” 青姬抱紧他,泣不成声:“是真的!江白,你信我,是真的!” 楚江白提着她,飞跃向青姬出来的小屋。 孙悟空和小阎王已经走了,空气里只留下他们曾经来过的气息。这问小屋是当日楚江白给青姬置办的。 青姬扑进去,看见床头小柜打开的门:“他拿走了我的东西。” “什么东西?” “我的内丹,我的锦云帐,我的琵琶,我的项链手镯。”她望向楚江白道:“江白,求你!让他还给我……” 楚江白微皱了皱眉,“你等着。” *** 地府今天很热闹,凑巧牛头、马面、黑无常、白无常都没有公事在身,和小阎王、小麒麟坐在一起聊天。小阎王把手里项链上的珠子分给大家看。 牛头十分吃惊:“这些内丹你是怎么来的?竟然都被炼成了珠子。” “是我出去的时候捡的。”小阎王展开大大的笑容。 “这是修炼人炼制的法器。奇怪,这些内丹得到的时问像是间隔很久,杀妖之人的心也未免太狠了,竟然杀了几百年还没有住手。”马面仔细观察那串珠子。 “这东西怎么会是捡的,哪里捡的?”牛头像是不置信的笑着。 小阎王吐了下舌头。 牛头爱怜的摸了摸他的头发:“我们这些年都很忙,也不能经常看到你,你可要好好的。” 小阎王轻轻合拢双手,把牛头的手包在里面:“我知道了。” “这珠子上面有怨气,正好适合放在地府。”黑无常建议着。 “我也这样想,一会我把它们都送到地藏菩萨那里去。”小阎王非常认同他的意见。 小阎王和小麒麟吃过饭后,便把那些东西收拾好,装在一个盒子里。“明天去看望地藏菩萨,要不要带礼物?” 小麒麟煞费脑筋的想了想。 小阎王把它抱起来笑道:“干嘛啊,好像你听懂了似的。” 小麒麟点点头,表示的确是听懂了。 小阎王感到诧异,“那你说带什么?” 小麒麟跑到柜子边,拿角顶开柜门,把一个绣球拨拉出来。 “咱们没有别的东西了么?” 小麒麟再次费力气的思考了一会,翻出一件小阎王的衣服。 小阎王无奈苦笑道:“送菩萨我的衣服干什么?这衣服还是他送给我的呢。” 小麒麟低头用独角在地上画出了一个桃子形状。 “你说去花果山拿桃子,好主意!” “我说这主意不好。”楚江白的声音突然出现。 小阎王转过头去,正好看见他推门进来。 “为什么不好?” 小麒麟也一起望着他。 楚江白脸色冷淡:“漫漫,我有话和你说。” 小阎王也察觉出不对,他本来开开心心的,无端觉得不开心,也冷淡道:“你说吧。” 楚江白看向小麒麟。小麒麟为出去还是不出去犹豫了一会。 小阎王把小麒麟抱起来:“你要说就说,不说就算了。” “漫漫,你变了。” “哦。”小阎王把那盒子拿起来:“你说完了么,我要和小麒麟去地藏菩萨那边,今天不回来了。” 楚江白拉住他的手,柔声问:“漫漫,这盒子里面是不是青姬的东西?” 小阎王点了点头。 “她的东西有什么好?你还给她吧。” “这些都是妖精的内丹,上面有很多戾气。” “除妖并不算错。” “这些戾气是妖精死前的不甘凝聚起来的,都是些刚刚有灵性的小妖精,还没有来得及有灵体就神形俱灭了。我要把它们放在地藏菩萨那里超渡。” “那把她的那颗内丹还给她吧。” “那不是她的内丹,如果是她的,我拿到地府来她早就已经死了。” “她如今什么都没有了,那内丹从前的主人早已死了。” “你为什么同情她?” “她累世轮回,代代不幸。” “那不仅仅是因为她第一世的错。”小阎王取出那颗内丹,淡然道:“青姬既然以为累世轮回是苦,为什么不肯放弃这颗内丹,忘记往事重新经历一切?她杀了那么多小妖精,汲取那些妖精的内息,是为了成为更厉害的魔头。” 楚江白下意识一直在回避青姬为人到底是如何这个问题,此刻听小阎王说到这个细节,微微震动了一下。 “你要还给她便还给她,青姬长得真美。” 楚江白接过内丹,看见小阎王的眼神一瞬间便黯然了下去。 楚江白把那颗内丹放回在盒子里,笑着把小阎王猛的抱了起来:“她美不美不关我的事。你干什么骗我,装得不在乎我了,对我冷冰冰的?” “你不去找青姬么?” 楚江白抱着他坐下:“不去了。” 小阎王低下头,伸手指去逗小麒麟含住,不和楚江白说话。 “漫漫,我并不喜欢青姬。” 小阎王像是没有听见,轻轻点小麒麟的鼻子。小麒麟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在小阎王的手指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我并不能让发生过的事情变成从来没有过。可是漫漫,哪一点能看出来我还喜欢她,哪一点让你这样不开心?” 小阎王轻抚小麒麟的背,小麒麟趴在他怀里闭上眼睛。 “漫漫,青姬是女子,总是比男人活的辛苦些。纵然我同情她,也和喜欢你完全是两回事。我从前喜欢过她,可是更恨她,若非我与你在一起这么久,火气与戾气都化去了,只怕会亲手杀了她,更不会阻拦你出手。” 小阎王推开他,抱着小麒麟躺在床上:“你出去吧,我该睡觉了。我要和小麒麟睡,等它变成人了我还要娶它当阎妃。” “漫漫。” “你请回吧。” 楚江白觉得平时的小阎王不会这样冷淡,试探了下:“你为我去见青姬了生气?” “你爱去便去,我不生气。” “漫漫,我是去找你的,我知道你不是去杀青姬,你是去拦孙悟空。假如不是因为你在那里,我也绝对不会再去见青姬。” “真的么?” “真的,漫漫,我怕伤了你。你和孙悟空都列了仙班的,不值得为青姬犯下什么事情。” 他把小阎王抱在怀里:“自从青姬出现后,你就一直在伤心,我心里明白的很。漫漫,我不该抱她,我以后也不会抱她。 “咱们把她那些狠毒来历的东西都送给地藏菩萨超渡,再也不和她扯关系了。我跟你保证,无论日后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再去看她,永远只和你站在一边。” “算了,你这样不情愿,为了我不去见她,你心里不痛快。” “谁说我为了你才不去见她?我本来就不想见她,否则这么久的岁月过去了,我干什么不去找她?” “这是你自己亲口说的,将来别赖到我头上,说我不肯让你去见她。” 楚江白叹息:“不至于这样吧,漫漫,为什么把我说的这么下作?”他把云漫压在被褥里:“我要罚你。” 楚江白重重的吻下去,云漫做出蹬腿的样子,小麒麟拿角顶楚江白,楚江白笑着抬头,把小麒麟拖过来放在漫漫的胸口,笑道:“一起睡。” 小麒麟躺在他们两个中间,四条腿都伸开,磨了磨牙齿,然后侧着脸向小阎王那边睡着了。 楚江白道:“小麒麟快修成人了,再过两、三百年,就可以变成和你差不多大。” “真好,小麒麟不知道会长什么样子?” “嗯,等到时候看看就知道了。” 小阎王轻轻抚摸小麒麟背上细密光滑的鳞,把手给楚江白握着,合上了眼睛。 第九章 楚江白第二天代小阎王将那盒子送往地藏菩萨的住处。 地藏菩萨曾经立下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是最具慈悲心的菩萨之一,看到面前这些未成气候便为人所夺的内丹,叹息了一声。 楚江白把青姬的内丹交给他,地藏菩萨叹息:“好重的血腥气,好狠心的女子。” “菩萨,她杀了这么多妖怪,是为了什么?” “她不愿转世,欲求大法力,却无大善心。一心成魔,不欲修佛。” “这颗内丹已被拿走,她是否可以重新轮回,忘却前世?” 地藏菩萨摇头:“恶业已做,无可挽回,她无慈善心,必无慈善报。” 楚江白微微叹息。 “漫漫怎么没过来?” “他和小麒麟出去了,要带桃子回来送给菩萨。” 地藏菩萨笑道:“现在偶尔出去也无妨。” “菩萨是说将来他最好不要出去么?” 地藏菩萨叹息:“天机难测,我也看不清种种因果。” “菩萨,漫漫他是不是我昔年在九天之上捡到的那颗明珠?” “是与不是有什么妨碍么?” 楚江白怔了一下,良久道:“没有妨碍。” “那又何必问?” “漫漫想知道到底是不是。” “痴子,你若无妨碍,他便无妨碍。你若不想知道,他便不想知道。”地藏菩萨开释道。 楚江白微微震了一下,忽的明白了,双手合十:“多谢菩萨。” *** 小阎王带着小麒麟去花果山,孙悟空不在,他们采了几个果子就回来了,和小麒麟把几个最大的桃子送去地藏菩萨那里。 地藏菩萨轻轻抚摸他的头发,温柔道:“漫漫,你平日开心么?” “开心。” “众生都有自己的劫数,你怕不怕?” 小阎王瑟缩了一下,诚实的道:“我怕。” “如果永远不见楚江白就能消弭你的劫数,你会怎么做?” 小阎王微微张开口,过了好久,“是什么劫数,我能先知道么?” “现在是看不见的。” “无论怎样,我愿意和楚江白在一起。” 地藏菩萨微微叹息,轻轻抚摸小阎王的头发,“若是没有极乐,就也不会有极苦。” 小阎王低声道:“我不能和母后在一起,也不能和他在一起么?” “可以在一起,你们有很深的宿世因缘。喜乐参半是注定的,但你的劫数并不是为情而起,楚江白心里的确只有你一个。” “我和他会永远在一起么?” “漫漫,未来的事情我也看不清,我们所能珍惜的,是抓在手里的现在。” 小阎王在他的眼睛里看到慈悲和怜悯。云漫的世界里太需要一个更亲近的人了,他寂寞了太久。 小阎王在这里留了两个时辰,便带着小麒麟回自己的住处去。路过奈何桥的时候,眼泪忽然流了出来。 小麒麟舔他的手,拿角顶他。 小阎王低低说:“小麒麟,我心里觉得害怕。” 小麒麟关切的望着他。 “菩萨的话我听不明白。” 他抱着小麒麟坐在奈何桥的对岸,过了一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觉得心里很慌张。” 身后有人道:“怎么了,漫漫?” 小阎王吓了一跳,回过头去,看见楚江白。 楚江白伸出手把他抱起来,在妖花盛开的奈何桥边轻轻转圈。小阎王依偎在他身上,“咱们不吵架了,好好的在一起。” 楚江白抱紧他,“好。” 他看小阎王的眼睛下面湿润润的,明显是哭过了,怜惜的道:“我永远也不离开你,水远都和你在一起。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小阎王抓着他的衣服,慢慢点了点头。 楚江白已经和他在一起度过了很多的岁月了,这样的温和平静,什么也不用说,却又感觉彼此都明白的境界还是第一次。 楚江白坐在刚才小阎王坐的那片草地上,轻轻吻小阎王的眼睛,为自己曾经让他难过深感歉疚。“漫漫,我对不起你,上午去菩萨那里,我忽然想明白很多事情。” 小阎王凝望着他,问道:“什么事情?” “我们两个要好好的做伴,一直在一起,永远也不让另一个寂寞。漫漫,从现在起,你喜欢什么我都会尽全力去做,这世上只有我们朝夕不分离,都不要让对方有丝毫的不快乐。” 小阎王对他真情真意与一往痴心,终于使他心里千年的怨气,全部在地藏菩萨的点化下消散。 回想往事,千万年的时光都是白过,怎么比得上和小阎王在一起实在快乐?天上地下只有眼前这个人会不图谋其它的,只为自己的开心而开心,为自己的难过而难过。 小阎王感觉到他与从前的大不相同,微笑着看他,良久道:“我真开心啊。”他合着眼睛,轻轻用脸摩挲楚江白的脸,然后把头枕在楚江白的肩上。 妖花感应到他的心事,一片片的怒放,从奈何桥畔连绵到无限远的彼岸。空气中充满醉人的芬芳,即使地府不明亮,即使地府比天上人问都阴冷太多,小阎王也觉得温暖了。 他并没有更多的愿望,有了这一刻,不管未来是怎样的,也不会太害怕。 *** 欢乐的岁月像流水一样过,闲敲棋子落灯花,优游自在,是地府里的神仙岁月。 也不知过去多久,小阎王在整理衣柜时偶然闻到一股烟火气。他把柜子打开,发现孙悟空送他的符咒自己烧了起来。 小阎王连忙把那符咒拿出去,却拍不熄上面的火。看着那符咒完全烧成了细灰,他攥着那纸灰去找楚江白。 楚江白不由好奇:“是它自行烧着的?” 小阎王点了点头,忧虑道:“是不是猴子哥哥生气了?我很久没去花果山了,可是他不是在天上做齐天大圣么?” 楚江白神色凝重,微微摇了摇头。 “出什么事情了么?我想去花果山看他。” “我的法力只能供咱们中的一个穿越人间和地府,我先去花果山看看,也许没什么事情,只是孙猴子在找你呢。” 其实两个人都知道这不可能,以孙悟空的脾气,要找小阎王,自然是立刻跳下地府,哪会用这么拐弯隐讳的手法。 楚江白心里记得地藏菩萨那番话,不敢让小阎王出去,吩咐了他两句,离开地府,赶赴花果山。 小阎王担忧的在地府等他,等到下午的时候,黑无常、白无常进来道:“王,有天兵天将来地府颁玉帝谕旨。” 他们两个脸上都带着忧色,地府平静太久,几乎让他们忘记了自己是属于天庭管辖的一方。 “没什么的,你们去忙你们的事情吧。” 小阎王到大厅去接旨,那里站着一群穿着鲜明铠甲的天兵。 为首的天将道:“你就是阎王?” 小阎王点了点头。 那天将展开玉帝的谕旨,恭敬读道:“查:地府阎王云漫与妖猴孙悟空素有往来。屡次违反天规,来往于地府人间,即刻押返天庭,不得有误。” 小阎王沉静的接过那道谕旨,轻轻摩挲。他在一千多年前被派遣到地府,日夜盼望着可以重新回到九天之上,如今终于可以得偿心愿,竟是因为这个原因。 “阎王这边请吧。” 小阎王对黑、白无常道:“判官和牛头、马面回来后,叫他们不必找我。天上与咱们的岁月不同,就是一年没回来,在天上也只不过是一天。” 小麒麟咬住小阎王的衣角不放他走,小阎王蹲下来轻轻抚摸它的头:“我很快就回来了。” 小麒麟像是感觉到未来可能有长久的分离,说什么也不肯松口。它从生下来就和小阎王在一起,不能忍受和小阎王离开太久。 天将手中的玉如意闪出耀眼的光芒,将地府的上方开出一条炫目的通道。小阎王感觉身体变得轻盈,自那通道中轻轻飞升了起来。不是那种消失的挪移,而是真正的飞升,一千年没有使用过的本领,仍旧存在身体里。 小麒麟看着小阎王和那群天兵天将消失在地府大厅的上空,通道也跟着消失不见,它绝望的来回奔跑,直到再也没有力气,瘫倒在冰冷的墨玉地面上。 *** 小阎王几乎没有等待,才踏上天庭便直接被提到玉帝的驾前。 祥云处处的天庭美轮美奂,去向玉帝所在的回廊却有些破损,到处可以看见颠倒的炼丹炉,砸碎的白玉碑,几处坍塌的仙居也十分醒目。 小阎王颇为诧异,打量周围狼狈的建筑。 押解他的天兵怒道:“看什么!还不是因为那个妖猴!”小阎王森冷的回头看了他一眼,吓得那个人不敢再说话。 他们最初觉得小阎王不过是个地府的神仙。在他们的心目中,只有天上的神仙才是神仙,人间地府的帝王在天庭也是毫无地位的。 可小阎王这一眼里有太多的不可测度和让人畏惧的寒冷。小阎王在地府度过了几千年的阴寒岁月,祥云笼罩中的温暖天庭,养出的神仙抵不住他一眼的威严。 小阎王淡然道:“孙悟空是我的朋友,我不准任何人在我的面前叫他妖猴。”仙人分列两边,玉帝端坐高台。 小阎王在最幼小的时候,路过的凤凰曾经告诉过他天庭的威仪和模样,今天他自己亲眼看到了。 天庭明亮温暖,空气中充满新鲜的芬芳,没有半点寒冷,没有无尽的哀求和哭泣。这里是天上地下最美丽的地方。 小阎王一步步走进去,眼泪忽的流了下来。 太白金星看见小阎王出现,微微叹息。小阎王也看见了他,但并没有表现出认识他的样子。 玉帝道:“云漫,你可认识孙悟空?” 小阎王恭敬的回答:“认识。” 玉帝又问:“你是如何认识这妖猴的?” 太白金星出列:“玉帝,云漫虽有无上神通,法力却已分出绝大部分维持地府的存在。他本身所能调用的并不足以使他离开地府到人间去,想是那妖猴自己到地府去寻他的不快。” “是这样么?”玉帝看着小阎王。 “孙悟空不是妖猴,难道不是天庭让他入仙籍做神仙的么?难道天庭的话朝令夕改?”小阎王反问玉帝。 玉帝没想到他会反问自己这句话,半晌道:“好吧,你与孙悟空是怎样相识的?” “他来地府游玩,遇到了我。” “云漫,孙悟空不会无缘无故去地府,他山上的猴子都长生不老,你且说说,是因为什么?” “是我划了它们在生死簿上的名录。” 玉帝沉声道:“云漫,你好大的胆子,暗自勾结孙悟空做这种违逆天规之事。那孙悟空到底与你有何关系?如今他闹了天宫,偷了蟠桃,吃了灵药,已被关在了炼丹炉里,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就是焦炭一块。” 小阎王怔在当地,说不出的伤心和不可置信,半晌才道:“你说什么!”说完这句话,眼泪便流了出来。与孙悟空的亲厚关系纵然没有说出来,也是人人都看得出来。 太白金星急道:“玉帝,生死簿乃是判官掌管,与阎王并无关系。当日孙悟空不满弼马温之名离开天庭,也有值班卫士看到地府判官楚江白来天庭找那猴子。依我之见,阎王怕是冤枉的。” 玉帝点头:“星君的话极有道理。”地府阴冷空旷,非有大神通大慈悲者不能居住。玉帝虽叫小阎王上来,也是另有所图,并不仅仅是为了给他加罪。 小阎王却不肯领情,辩驳道:“没有,不关判官的事!是我自己划的生死簿。” “你可考虑清楚了?你与……” 小阎王没听他说完就嘶哑道:“你们杀了孙悟空!你们为什么杀孙悟空?”他听到孙悟空被扔进炼丹炉里,心情之悲痛实在不能形容。孙悟空是他在人间最好的朋友。 “因为他目无天庭,偷吃蟠桃,盗取美酒,又毁坏仙丹。”玉帝将孙悟空的罪名一条一条罗列出来。 小阎王望向太白金星。 太白金星接着解释:“蟠桃大会邀请众仙,并无孙悟空的位置,他却去偷吃了蟠桃。” “云漫,念在你守了地府几千年,若你肯洗心革面,祭出法力帮助锤炼那妖猴,便可将功补过。孙悟空是在地上修得,天庭的神仙与他的修行有些不同,这是你赎罪的好机会。”玉帝欲给小阎王一次机会。 小阎王颤声絮絮:“孙悟空并不想当神仙,是你们把他拉到天上来当神仙的,骗他说给他官做,其实是让他养马,后来又说让他做齐天大圣,原来连吃桃子都轮不到他。都是你们先骗人,为什么要怪他,要杀他?你们好卑鄙无耻。” “你们把我赶去地府,让我按善恶划分因果,让我不要违反你们定下的天规。难道你们说什么,什么便是天规?为了桃子就要杀孙悟空,你们好残忍,好狠毒!” 玉帝气得哆嗦:“住……住口!不要以为你是阎王,就可以肆无忌惮藐视天庭,来人把云漫拉下殿去,用捆仙绳绑了他。” 边上的卫士尴尬道:“玉帝,捆仙绳全被那孙猴子弄断了。” 玉帝气急:“责仙杖还在,打他一千杖扔到下界去,他几时爬回地府,再领其他责罚。反了,反了,真的反了。” 小阎王挣扎着不肯被那些卫士抓到,大声道:“你还我的猴子哥哥,你们杀了他,你们狠毒!你们好狠毒!” 他自己若受了委屈,并不会这样激烈的反抗,可是想到孙悟空已经被这些神仙害了,小阎王觉得痛楚万分。 玉帝气得浑身颤抖,颤巍巍伸出手指来,怒道:“还不快抓住他!给我拉下去打!” 太白金星急道:“玉帝,打不得,打不得啊!一千杖若打下去,只怕他连命也没有了。阎王殒身,地府无人再可维系。” 玉帝冷哼:“他死了,自然会生出新的神仙。天地自有规律,怎能让他坏了天庭的规矩!” 太白金星急的直冒冷汗:“前任阎王魂飞魄散之时,阎妃已有身孕。如今阎妃若痛失爱子,安敢肯再管地府如何?” 玉帝置若罔闻:“云漫一息尚存,地府便不会崩溃。他生就仙体,与我历劫得道全不相同,一千杖有什么挨不得的?休再多言,快将他拉下去打。” “他虽然生就仙体,仙力却有八成与地府同在,仅剩在身上这两成,真的支撑不住。”太白金星欲帮他开罪。 玉帝看仙将已经将云漫套在裹仙袋里,怒喝:“还不拉下去!”那些仙将仙兵忙将云漫带了下去。 玉帝犹自气得哆嗦。 天庭几千年的威严和肃静,竟然在这两天内先后有人冒犯。死一个孙悟空固然没什么值得可惜的,就算再死一个云漫又能怎样? 阎妃那个女人有孕育地府之王的神力,只要她还活着,又有什么可怕的? 阎妃,是天上地下最美丽的女子,独居在九天之上的僻静之处,虽然已经是个孀妇,却比天庭上的仙女加起来还要美丽,连生的儿子都这么美。玉帝端坐在高台之上,思绪却已飘出万里。 小阎王还不知道罩住自己的袋子的可怕,他竭力挣扎也打不开之后,便耐心下来试图在袋子里找一个出口。 责仙杖落在身上是如此的突然。小阎王过去的岁月里从来没有人碰他一根指头,因为楚江白而受的伤,在他的记忆里已经是痛苦至极。 可现在的是一种什么痛啊!像是一瞬间所有的骨头都生生被砸断了,尖锐的让人痉挛的痛楚传遍全身。小阎王的叫声还没有发出来,就因为疼痛而没有力气继续。 如果能从这种痛苦里离开,无论让他做什么,他都会答应。再也没有比这更绝望的痛楚了,像是从骨头里发出来的折磨,还没有开口呻吟嗓子就已经嘶哑。 计数的天官默默念道——“二百二十七。”“二百二十八。”“二百二十九。”…… “五百一十一。”“五百一十二。”“五百一十三。”…… *** 楚江白从花果山回到地府时,云漫已经走了有一段时间。楚江白不放心他被带到天上去问话,悄悄到九天之上打探消息。 他看到了孙悟空横扫后的天宫,心里暗暗觉得糟糕,担心云漫被玉帝迁怒。这个念头立刻就被证实,他听到地府的阎王被拉下去处罚的消息。 正常的方法应该是他去请求玉帝的接见,然后等待问话和向玉帝求情。但楚江白并没有去天庭走这套程序晋见玉帝。 他是天上的星君,对天庭的这一套把戏早已厌恶了,等到求情后的放人,只怕他的云漫已经被那一千杖活活打死了。 楚江白绕到玉帝的寝宫去。 玉帝刚刚从大殿回来,还在震怒中,愤愤的躺在玉床上喝着琼浆。眉心被灵光凝结的匕首对准,玉帝手里的酒杯落在地上。 楚江白冷声威胁:“去传旨,放了云漫,否则我杀了你!就算是玉帝,这里被仙气贯穿也活不了吧。” 玉帝震怒:“好大的胆子!难道你便能活么?” “你打死了漫漫,我自然不想活了。我和云漫死了,你来给我们陪葬也不亏。” 玉帝眉心出血,颤声道:“你别莽撞,别莽撞。” 楚江白狠狠的向前推送,厉声:“传旨!立刻!” “好好,我传旨。”楚江白略微让开点位置给他,玉帝侧过身体,立刻缩回在玉床上。 楚江白向前踏了一步,被玉床周围的罡气打了回来。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威胁……”才说到这里,玉床周围那层罡气忽然消散了。 阎妃出现在楚江自身边,扯了玉帝身上的一块金牌扔给楚江白,喝道:“快去救人。”楚江白接过金牌便走,连说一句话的功夫也没有。 他和阎妃都清楚,玉帝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玉帝可以命令的众多神仙,制住玉帝才是救云漫的唯一方法。 楚江白一人本无胜算,可时间紧急,实在是冒死前来,如今有阎妃境况便大不同。 玉帝看着阎妃笑道:“云妹,许多年没见了。” 阎妃冷道:“见面就是你要杀我的儿子!” “别这样说,云漫大逆不道,可我没想杀他。你来强迫我,也是大逆不道,可我甚至连你和楚江白都可以饶过。”阎妃想要说什么,慢慢软倒下去。她强行化解玉床周围的罡气,受了很重的伤害。 玉帝伸手去扶她。 “放开你的手!” “好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茫茫瀚宇,不知有多少天庭?天庭纵然高贵,却也不能离开人间地府而独立存在。你要是敢碰我一碰,漫儿若有三长两短,我就要地府消散,到时看你的天庭还能存在几日!你亡了,千万年后自然有新的天庭。” 玉帝冷汗涔涔,不敢再开口威胁。 “我要回仙山静修,否则便会魂魄消散。你听着,若是漫儿有性命之忧,我便自毁道行,要你的天庭为我的孩子陪葬。” 玉帝呐呐道:“他不守天规,若是因修行不到而死,难道还是我的错?” 阎妃冷眼看去:“这些我都不管,你只需记住我的话。”玉帝眼前的光线一闪,阎妃已经消失无踪。 阎妃感应到孩子的危险,瞬间闯入天庭,更与玉帝的护法宝物以命相抗,已近乎油尽灯枯。如今云漫的哭声已经消失,应该是楚江白救下了他,便再也支持不住。 玉帝心头愤怒难平,却也不敢真的挑战阎妃的话。 楚江白找到小阎王的时候,已经看见那布袋透出来的血迹。神仙唯有在魂魄消散前才会脆弱到和人类一样流血成伤。 楚江白没想到这些人竟然下这种毒手,心几乎从胸口跳出去,厉声道:“住手!” 行刑的天兵上来拦阻,楚江白心肺欲裂,祭出全力,将面前的天兵全部震飞出去。他本是天上的星辰,这些天兵天将哪里是他的对手? 负责监管行刑的天将一边闪躲一边道:“你疯了么?” 太白金星正在往这边赶,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别打了!你拿着金牌,快用金牌说话。天兵天将无数,你要打到什么时候!” 楚江白抱起云漫,亮出玉帝的金牌:“快解开!”小阎王的身体软绵绵的,被他抱在怀里的袋子没有半点动静,楚江白惊骇难当。 太白金星气喘吁吁的道:“这裹仙袋是解不开的。” 楚江白眼中寒光闪过,厉声道:“你说什么?” “星君难道忘记了,裹仙袋只有自仙界堕落人同,才能在天地间自行解开。” 楚江白的确忘记了这件事,他已经离开天庭太久。 太白金星劝道:“将阎王送下界去吧。” 楚江白抱紧小阎王,低声唤道:“漫漫,漫漫……”小阎王没有任何声息的在他怀里。 楚江白看了旁边通往下界的仙池,抱着小阎王和他一起跳了下去。 边上的天将瞠目结舌,半晌才道:“疯子,疯子!今天全是疯子!” 远处轰隆一声,仿佛天崩地裂,天庭上浓烟四起,隐隐听到有人在大声笑:“这么个破东西就想关住老孙,真是笑话!玉帝老儿,俺今日让你尝尝你孙爷爷的厉害!” 太白金星和天将互相望了一眼,都看到对方的脸色变青了。 孙悟空进了炼丹炉竟然还活着!现在他的朋友又被打伤,如果那猴子知道了,恐怕现在的这些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负责行刑的天兵们脸色惨白,只希望能有个地方给自己躲躲。 第十章 楚江白紧紧抱着小阎王向下坠落,直到在天地的交界处失去意识。他醒来时天已经黑了,楚江白收紧怀抱,什么都没有,他打了个冷战站了起来。 夜风吹拂草原,前后都是密密的荒原,野草高到人的腰部。小阎王在哪里,完全看不到。 楚江自在荒草里艰难的移动,才清醒过来的他还没有恢复法力,他只能大声呼唤:“漫漫……漫漫……”空旷的荒原连回音也没有,楚江白继续向前挪步,然后因为脚下被绊了一步而摔倒。楚江白心中一惊,弯下腰去,拨开面前的杂草。 月光如水洒下来,小阎王倒在荒草里,身上的衣服全是血迹。楚江白把他抱起来,颤抖着去探他的鼻息,虽然微弱毕竟还在维持着。 “漫漫,漫漫!”小阎王的睫毛颤了颤,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楚江白轻轻抚摸小阎王的脸,抱着他在杂草间向前走,生着锯齿的荆棘勾坏了他的衣服,他浑然不觉,只是把小阎王抱得更紧些。 等到法力恢复一些之后,楚江白仍旧不敢走的太快,他担心小阎王承受不了颠簸,先凝神搜寻离自己距离最近的房屋,然后带着小阎王小心翼翼的朝那个方向去了。 这是一个猎户的家,在楚江白敲开房门后热情的接待了他们。看到小阎王身上的伤后,对方取来了伤药给楚江白。 这里没有床,有的是火炕,上面是青砖,下面是火,暖暖的热着。小阎王被放在被褥上时,立刻呻吟了一声。 楚江白悲喜交集:“漫漫,漫漫!”小阎王还有灵气可依的时候,需要寒冷来治伤救命。如今灵气几乎全丧,却需要些温暖来维持了。 小阎王缓缓睁开眼睛,看见是他,滚落了两颗泪珠:“他们把猴子哥哥杀了。” “没有,孙悟空还活着,我抱你下界的时候听见他在上面耍威风。” 小阎王的眼睛略微有了一点神采,低声道:“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我永远也不骗你。” 小阎王握住他的手:“我在心里拼命喊母后和你的名字,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你母后也来了,可是她耗费的法力太多,要回去静养。” 小阎王的眼泪流下来,他的力气衰弱,说话时嗓子都是沙哑的。 楚江白知道他担心阎妃,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安慰他:“你母后没有事情,就是太累了,所以不能立刻来看你。” 小阎王微微点头,“我知道。”他继续低声道:“是我不好,不该和玉帝吵架。可是他们欺负人,如果被丹炉炼化了,猴子哥哥就连魂魄也没有了。” “漫漫,你没有错。我想从此之后,玉帝也不敢再随意指手划脚。漫漫,若是失去了你,没有了地府,天庭也逃脱不了覆灭的命运。天庭、人间、地府,唇齿相依,谁都不能独自存在。”他轻轻吻小阎王的手指,“可是漫漫,在那之前,我会先随你而去。做一个神仙是那样寂寞,我并不需要永恒的生命,我只希望你陪伴着我,我也陪伴着你。” 他把煮好的汤喂给小阎王,“假如从未得到过你的情义,也许我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是得到过再失去,我承受不起。” 小阎王微微笑了笑,喝了一口楚江白勺子里的汤,低声道:“我困了,我想先睡一觉。” 楚江白把碗放在边上,轻轻拥着他。小阎王浓密的睫毛合在一起,气息微弱的几乎感觉不到。楚江白知道此刻天庭必然是一场巨变,假如小阎王有事,不杀了玉帝,都难消这口恶气。 他凝望着昏暗灯光下小阎王秀美的面孔,想起第一次看见小阎王时的情形。那天小阎王和他唯一的朋友小麒麟在门外玩绣球,被自己吓得不敢在大殿里互相追逐。 夜里小阎王睡得很不舒服,呻吟着挣扎。楚江白把他抱起来,让他趴在自己的胸口,小阎王才逐渐安稳了下去。 楚江白轻轻抚摸他的背,想起很多年以前欺骗小阎王,让小阎王把自己当作他楚江白替他做事的报酬。小阎王有春风一样的笑容,水波闪耀的明亮眼睛,当他还是一颗明珠的时候,自己因为和他玩耍,忘记去当值。 我的漫漫,你为什么这样可怜?从九天之上落在了地府里,再也没有从前的逍遥,只有终日寂寥的生活…… 楚江白心中酸楚,小阎王把自己和他的母亲并列在一起看待,可是自己去的太晚,让他受了伤。他感觉怀抱里的身体越来越凉,把被子给小阎王裹得更紧些。 第二天中午,小阎王醒了过来,楚江白有一些开心,但更多的是担忧。 假如小阎王能像从前一样用沉眠来恢复仙气,也许不会有什么事情,现在连这一点都办不到,可想而知他伤到了什么地步。如果没有小阎王卧室后往日大殿的灵气养护,恐怕再也不能复原。 楚江白给他擦了手脸,柔声道:“咱们要启程回地府去了。” 小阎王低声道:“我回不去的,我一点力气也没有。” “我带你回去。” “我现在和凡人一样,就算是神仙,也不能轻易带着凡人穿越地府和人间。” “总有办法的。” “地府在渤海边,我们现在在哪里?” “咱们在草原,路虽然远些,慢慢走就到了。” 小阎王合上眼睛,过一会道:“小麒麟一定很害怕。” 楚江白柔声道:“所以我们要快点回去。” 楚江白抱着他,和留宿他们的那对夫妻告辞。他用搬运术弄来马车,将小阎王放了进去。 小阎王吃惊道:“搬运术会损修行!” 楚江白安慰他:“管什么修行不修行,损多少再修回来就是了。”他不知道小阎王还可以坚持多久,心急如焚。现在小阎王根本承受不起瞬间的移换空间,否则他宁可带着小阎王立刻就回到地府。只要他的云漫没有事情,修行倒退一、两千年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走了两天,出了草原,小阎王在车窗里看着外面热闹的市集。楚江白买了糕点回来给他吃。 小阎王咬了一口,微微摇了摇头,渐渐软倒下去。 楚江白抱紧他,“漫漫,我们很快就回去了,很快。” 小阎王低声道:“我要死了。” 楚江白听见他说这句话、心痛欲绝,轻轻抱着他,日夜不停的向渤海之滨赶去。又将仙气灌注在马匹的体内,使马匹不致疲惫。这拉车的马本是他用搬运术搬来的凡马,却也因为他的修行可以行万里而不休。楚江白却更加心痛,如果小阎王不是因为有八成的力量都不能控制的留在地府,维护地府的稳固,何至于伤得这样重。 无论怎么赶路,小阎王还是一日衰弱一日,还有三天路程到达地府的时候,小阎王的呼吸都几乎感觉不到了。楚江白试图把自己的仙气分给他,可是小阎王太弱了,虚弱至极的身体不能接受任何外界来的补充,甚王连喝了粥也会重新吐出来。 地府是小阎王力量最强的地方,楚江白只剩下这一个希望,不顾一切的驾驭仙气。 一路经过的地方,都有人看见一辆四匹白马拉着的车,在城市或者官道上疯狂行进,它是那样的快,让人们才看见一眼就消逝在远方。 可即使这样的拼命,小阎王还是坚持不了。他不但不能承受仙力的转移,就连凡间马车的快速移动都让他不舒服,尽管楚江白一直抱着他,可轻微的颠簸都让他受折磨。 楚江白不断的亲吻他的额头,和他说阎妃,说小麒麟,说地府陪伴了他几千年的牛头、马面,通了灵性的彼岸花。 央求他不要继续衰弱下去,要回去再看看那些朋友相亲人。 这一切都没有任何起色,楚江白抱着小阎王到海边的时候,小阎王的眼睛都已经很久没有睁开过了。 楚江白不敢贸然带着他进入地府,穿越时的力气小阎王承受不起。可不带他进入地府,小阎王也不可能再支撑下去。 一切来自外部的力量对于小阎王来说都是难以承受的,无论是帮助还是伤害,唯独地府里面有他自己的力量。 楚江白甚至没有时间思考,他只有一条路,因为再也没有时间耽搁了。 楚江白抱紧他,念了一个护身咒,将小阎王牢牢的裹住,带着小阎王进入了地府,落在了小阎王卧室后面的往日大殿。小阎王咳嗽了两声,竟然睁开了眼睛,不知是好转还是回光返照。 楚江白颤声道:“漫漫!” 小阎王伸手给他把头发拨到肩后面去,低声道:“你头发怎么这么乱,像妖精一样。” 楚江白扶着他的手,激动得牙齿打战。 小阎王皱了下眉:“我想洗澡,洗了澡想睡一觉。” 楚江白把他带到泉水边,轻轻掬水给小阎王洗身上沾的凡间灰尘,细细的冲洗干净。小阎王的脚趾有些圆,白嫩的像一个孩子。 楚江白抱着他,缓缓推开卧室的门,把小阎王放在墨色的松软被褥里,他们在这里同床共枕了那么多年。 小阎王握住他的手,“地府不会消失的,你和他们都要快快乐乐的。” 楚江白的眼泪倏地流了下来,“我只要你不消失。” 柔和的光芒在床帐间升起来,渐渐弥漫住整个卧室,小阎王带着无限情意的眼睛渐渐成为幻影,楚江白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 一颗有着朱砂痣的明珠落在了他的掌心。 这是一颗有翅膀的珠子,上面的朱砂痣像一滴因为思念情人流出的血泪。楚江白轻轻把它捧起来,手颤抖的几乎握不住,但他仍旧把那颗明珠轻轻的握在掌心里。泪水悄然落下,沿着手指缝流进掌心里去,掌心的珠子似乎微微动了动。 楚江白心里一阵猛跳,重新张开手指,整个人抖的像一片秋风里的叶子。他太畏惧了,畏惧这喜悦是假的,畏惧刚才的感觉只不过是幻念。 明媚的珠子在他的手掌里轻轻滚动。 云漫还活着! 楚江白轻声呼唤他,像是怕惊醒了一个美梦。 “漫漫、漫漫。” 那珠子停在他的掌心,有柔软羽毛的小翅膀轻轻的在他的手掌里点了一下。 楚江白的泪水汹涌而出,那颗珠子像是在苦恼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抱成团在他的手掌里滴溜溜的转了几圈,把两只小翅膀合在一起冲他摇摆了一下。 楚江白强忍心中的哽咽,他几乎以为永远失去了云漫,现下喜极而泣、心里的狂喜简直不能形容。 云漫既然还有灵性,再重新修回人形,不过是时间问题。比起永远失去他的痛苦来,等待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卧室的门传来轻轻推动的声音,楚江白走过去打开门,小麒麟猛的扑了进来,讶异的看着只有楚江白自己在屋子里。小麒麟惊慌失措的仔细打量宽敞的卧室,焦躁的飞速奔跑了一圈。 楚江白赶忙追上去,把它提起来放在床上。 小麒麟的眼睛里全是泪珠,倏地化成了人形。 他终于修成了人。 小麒麟抱成一团抽噎,颤声道:“漫漫,漫漫!” 楚江白忙把小阎王放在他的手里。小麒麟诧异的接过去仔细看看,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这颗珠子对于楚江白来说是云漫还可以重新回来的喜悦,对于小麒麟却是主人不见了的悲哀。 云漫轻轻的从小麒麟的手里飞了起来,停留在小麒麟的面前,像是在仔细看小麒麟的样子,轻轻拿翅膀给小麒麟擦湿漉漉的泪眼。 小麒麟怔怔的看着他,伸出才变出五指的手把这颗珠子握住了。 小麒麟仔细看这颗珠子,看了一会还是大哭了一场。他还不大会说话,只会哽咽着呼唤漫漫两个宇。听起来越发让人难过。楚江白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安慰他:“很快就会变得和从前一样了。” 小麒麟疑问的看他,楚江自立刻重重点头。其实并不会很快,对于把八成力量都奉献给地府的云漫来说,以天仙的体质在地府再修成人,是比小麒麟还要漫长的过程,那会是不知道终点在哪里的日夜等待。 *** 地府的人从来不多,牛头、马面、黑无常、白无常,各自伤心了一场。 小阎王喜欢飞翔,地府却使他不能离开地面,如今变回了魂魄的原体,倒比从前多了自由。 他们互相安慰着,只要魂魄没有消散,就还有再见的一天。 时光匆匆过去了一年,对于习惯了寂寞的地府并不难熬。这天小麒麟拿着笔学写字,云漫趴在他练字的宣纸上,用小翅膀把写的不好看的笔划都点出来。 小麒麟写的烦了,把它一把抓在手里,跑出去看彼岸花。彼岸花开的正好,妖媚的彼岸小花妖躺在草丛中,垂柳隐约间能见他绝色的面容,修长雪白的腿露出来,细细的脚踝,雪白的脚趾。他是和小麒麟同一天修成人形的。 云漫飞过去用翅膀轻轻在他的鼻尖上搔了搔,彼岸花打了个喷嚏醒过来。看见云漫和小麒麟,懒洋洋的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把云漫抓住塞在袖子里。小麒麟跳过去:“喂,把漫漫还出来。” 彼岸花妖斜眼看他,倏地爬到树上去:“不还,我收下了,漫漫今天陪我玩。” 小麒麟不满:“喂,把漫漫还给我!” 妖媚的花妖在上面笑:“漫漫是你的么?谁作证,谁给你了?” 小麒麟大声道:“阎妃给我的,漫漫也答应了,楚江白也答应了。” 花妖躺在树叶上道:“谁给的也不还,漫漫身上又没有写你的名字。” 两个人正在吵架,眼前白光闪过,几乎晃花了他们的眼睛。光芒散去是几个胖胖的老头,和一群穿着铠甲的天兵。 小麒鳞警觉的转过去看着他们。 彼岸花妖瞪了他们一眼,生气的指责:“差点晃坏我的眼睛,出去!” “喂,你们是谁?谁准你们从上面进来的?” 太白金星没想到才下地府就遇上这么难缠不客气的小妖精,擦了擦汗。“我是天上的太白金星,你是花妖,地府的彼岸花么?我可以帮你报上仙班。” 彼岸花妖无聊的在树叶上伸懒腰:“谁稀罕当神仙哦,我上去不被打死才怪。” 太白金星这辈子也没有见过这样大胆刁蛮的妖精,又擦了擦汗。“阎王呢,快请他出来。” 彼岸花妖咦了一声:“你真的假的?漫漫被你们打死了,你不知道么?现在连一丝魂魄都找不到了哦。” 彼岸花妖望向小麒麟,小麒麟暂时放下敌对立场给他作证:“没有漫漫了。” 他们两个都不知道来人什么目的,一口咬定云漫已经魂飞魄散了。 太白金星疑惑道:“不要骗我,地府尚在,阎王怎会不在?” 彼岸花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在脑子里飞快的转了一圈:“今天还在,也不知道明天在不在,等漫漫剩下的灵气也都用完了,自然就不在了。” 小麒麟点头,眼睛里露出悲愤的神色。 太白金星不知真假,命令身后的天兵把东西抬上来。天兵一起抬着一个架子,架子上有个并不算大的盒子。他们把盒子放在地上后都松了口气。 彼岸花妖嘲笑道:“这么小的盒子,你们都抬不动,真蠢。” 太白金星道:“小花妖不要胡说,这东西沉重的很。如今我送来九天至宝,不出一、两百年,阎王就可恢复到从前境界。” 他命令那天兵去地府的大殿里找人,不再和彼岸花与小麒麟斗口。 云漫气息微弱,离他如此近他都感觉不出。但地府依赖云漫的力量维持,遍布着的仍是云漫的灵气,无论云漫伤到什么地步,维持地府的八成灵气都是拿不回来的。现在那地府随便一处地方弥漫的灵气,比云漫自身所有的还要多了。 当日阎妃走后,玉帝惊恐欲绝,急忙寻了这件养灵气的重宝出来,可是还没等派人送去地府,孙悟空就从炼丹炉里跳了出来。 那猴子把天庭砸得一片狼藉,连一块好瓦都找不到。可地府的时间与人间一样,他们拖了一日,求到佛祖那里才制住了那只猴子。 耽搁了这一天,地府却已经过了一年了。 楚江白很快就过来了,看见太白金星,淡然道:“星君别来无恙。” 太白金星拉住他:“阎王在哪里?” 楚江白冷淡道:“不知星君找他何事?” 太白金星忙陪笑:“玉帝命我将九天至宝赠与阎王,愿他早日康复,为天地造福。”他听说小阎王还在,当真是心花怒放,哪里介意楚江白的态度。 楚江白淡淡的应了一声哦,吩咐道:“打开给我看看是什么东西,当宝贝似的送来,也不知道有用没用。” 那些天兵骄横之气全收,连忙把箱子打开让他过目。 箱子开封后,里面是一个贝壳似的东西,楚江白伸出手,将那宝贝吸了起来。 他轻轻打开这东西,眼前腾地升起柔和的光,“贝壳”内是一张床榻,连书案椅子俱全,上方还飘着些云彩。 太白金星上前道:“这是道家至宝九重天,可大可小,阎王居住其中,一年可抵十年。”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这么玄,东西我留下,你们可以走了。”他听见这句话心里确实是狂喜的,可对着眼前这些人,他实在是一点笑意也露不出来。 太白金星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他脸色始终不大好,犹豫了又犹豫,还是告辞走了。 等他们全都走了,楚江白对小彼岸花妖笑道:“把漫漫拿出来吧。” 小彼岸花妖把袖子里的漫漫交出来,小麒麟立刻横了他一眼,小花妖翻了个白眼气他。 “别闹了。” 他把漫漫轻轻放在贝壳里的床榻上,漫漫收拢两个小翅膀合在一起,将小小的被子盖在身上。 楚江白把贝壳合上了,接着警告小花妖和小麒麟:“我会把它放在漫漫的卧室里,如果漫漫自己不出来的时候,不准去打扰它,明白么?” 这两个人连忙点了点头,都表示肯定听话。 彼岸花开了又谢,云漫睡在贝壳状的九重天里,渐渐变幻了模样。最开始是蜷缩在一起的细小的人,慢慢可以看出来眉目了。 一百年后,身高已经有楚江白的手指那么长的云漫坐在他精致的小床上,拿着小木梳给自己梳头发。小麒麟和小花妖趴在贝壳外面望着他。小花妖看他都弄好了,就伸手进去把他拿了出来。 楚江白推门进来,小花妖和小麒麟急忙又把漫漫放了回去。 楚江白笑道:“又带漫漫出去玩?去吧去吧。可惜这个九重天太重,否则你们可以带着一起去。” 云漫趴在贝壳边看着他,楚江白把他捧出来,轻轻的吻了吻他的头发,笑道:“今天看起来比昨天要大一点了呢。” 云漫抱住他的手指:“一天怎么能看得出来?” “看的出来的,我每天都觉得你在变化。” 云漫轻声笑,然后被楚江白小心的放在小麒麟的手里:“带漫漫玩去吧,我批完了卷宗再去找你们。” 小麒鳞和小花妖欢呼着带云漫出去了。云漫需要在九重天里养灵气,可是他们两个也很希望云漫能陪他们去外面玩,常常悄悄将云漫带出去,再悄悄送回来。 楚江白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这点小动作,一直都没有说破而已。 等到下午他忙完了,楚江白去彼岸花丛里找他们三个。小麒麟和小花妖都躺在地上睡觉,云漫坐在小麒麟的胸口,抱着一朵和他自己差不多大小的花。 楚江白给他一根手指,云漫立刻抱住了,然后跳到楚江白的掌心里。楚江白笑着把他握在手里,带着他回去了。 漫漫在他的手里轻声吟唱,又是自在欢快的一天。 ——全文完—— 前尘 祥云自脚下徐徐升起,仙禽在高处婉转啼鸣。刚刚拜见了王母出来的楚江白,心情立刻变得大好。 他不愿意看那个故作威严的女人,却很喜欢王母居住的瑶池。这里有最美丽的仙子,最清澈的泉水,芬芳的花朵永远娇艳不败。 就连这飘浮着的朵朵祥云,都引得人想伸手去抚摸。 楚江白信步走着,脚下不知碰到什么,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他低下头去,在瑶池里捡到了一颗美丽的明珠。 真的是一颗很美丽的明珠,虽然通常来讲明珠长得都是差不多的。可是这一颗不同,明珠上有一滴小小的殷红的朱砂痣,还有两片云彩的翅膀,静静的合着,只露出那颗朱砂痣来。像是一个害羞又内向的孩子。 楚江白看看四顾无人,把这颗明珠装在袖子里,带着它离开了瑶池,回到了自己住的仙居。他坐在书案前,将明珠拿了出来,捧在手上。 明珠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晶莹璀璨的流转在他的指问。 楚江白将它轻轻放在自己才画好的一幅山河图上,向后仰靠在椅子背上,合上眼睛养神。过了一会,他听见一些细微的声音,没有睁开眼睛,而是用意念去看那颗明珠。 有朱砂痣的美丽明珠正在悄悄把遮住自己的翅膀打开一点,一只翅膀卷起来支在明珠的旁边,像是一个人在沉思似的。 不知道为什么,楚江白心里生出一种感觉,这颗明珠在看他画的山河图。明珠看了一会之后,换了个姿势,把另一边的翅膀也卷起来,又仔细看了一会,然后两边翅膀全都松开,平铺在画上,像是要睡觉的样子了。 楚江白心中欢喜非常,他本来以为这颗明珠只是在瑶池待久了,有了灵性,却没有想到远远不只是有灵性那么简单,看起来这明珠竟然像是天地灵气凝聚的精魄,是与生俱来的仙体。楚江白站起来,把明珠捧在手里:“你困了,我们去休息。” 语气温柔得像是对待朋友。 他铺好被褥,轻轻躺在柔软的被子里,把这颗明珠放在枕边,低声道:“你叫什么名字呢?你今年几岁了?遇见我之前,你还见过其他的人么?” 恍惚着渐渐朦胧,楚江白听见有人在耳边轻轻呼唤自己。他睁开眼睛,身边坐着一个美丽的少年,眉心有一点殷红的朱砂痣。 那少年看他醒来了,微笑的望着他,把头依靠在楚江白的肩上,把玩楚江白的一缕头发。 楚江白柔声道:“你是谁?” 那少年仰头望他,没有说话,用手环住楚江白的腰,坐在楚江白的腿上。 楚江白从来都是独自居住,第一次有人来他的住所给他做伴,也不再问什么。和这少年一起去采了鲜果,彼此吃了之后又去画那幅未完成的山河图。那少年在画上填补丁几笔,在群山万壑上勾勒了两片云。 天色晚了,楚江白和他携手躺在床上,谁也没有说话,偏偏觉得有说不出来的亲近。 楚江白始终觉得如梦如幻,自己也似醉了一般。 那少年在清晨天色渐明时轻轻吻了吻楚江白,消失在他的面前。 楚江白从梦中惊醒过来,的确已经过了一天。 他起身检视,屋内一切平常,没有什么变化。那颗他捡到的明珠还在枕边,被褥间像是有些淡极但清新的芬芳。 楚江白觉得有些奇怪,渐渐也就忘记了那个梦,照例去当值。 下午回来时,打算把那幅未完成的山河图画完,却发现书案上的已经是一幅完整的图了。 楚江白微微诧异,想起那美丽的神秘少年。 他转过头去,那颗明珠在枕上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楚江白心中一动,柔声道:“如果是你,飞过来给我看看,我不会把你交到天庭去的。” 那颗明珠的小翅膀卷在了一起,像是在思考他这句话是真是假。 有灵性的事物大多向往自由自在,不愿意在天庭的管束下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又过了很久,这颗明珠终于定下主意,轻轻的扇动翅膀,飞到了楚江白的手里。楚江白轻笑出声,伸手轻轻抚摸它的小翅膀,把它放在自己的书案上。 他身为星君,千万年的岁月都是一个人度过,现下忽然有了个伴、心里也和这个找到值得信任朋友的明珠一样欢喜。 他每日里与这颗明珠流连,同起同眠,直到有一夜,明珠化作少年潜入他的梦,缱绻缠绵,醒来时却已错过了当值的时间。明珠是天地灵气凝聚的精魄,不愿被玉帝王母拘束在天庭,去投了仙胎。 楚江白被天庭拘押了三年,罚下了人间。当他自天庭坠落时,仿佛听见那颗明珠在轻声欢笑。此去能重逢否? 如有千千劫难,也愿与你相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