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输别耍赖》 序言 【系列 决小明】 新系列能冠上系列名是我在前一本完……全没想到的事(搔头笑)。 事实上系列名的决定是在《赌赢随便你》交稿之后的事,所以第一本的后记完全没提到名称的事,某人青在看完稿回信跟我说这个系列可以叫“赌你千遍也不厌倦”,那时我还想装死不取系列名(大家都知道我对于系列名很感冒的),但是这种装死的态度一送到出版社大姊头那边去时就破功了(泣),是没被强迫一定要取啦,但是被吴侬软语加迷人利诱,系列名就自动生出来了(太、太神奇啦)! 送出了几个“我们一家都爱赌”、“赌王之王”、“赌$#@$*”(忘了当初还取了什么……)等等的候选系列名,最后想到最原先《赌赢随便你》的原书名是《赌后》,还有某几本准备要叫《赌王》呀、《老千》等等,他们全是赌徒之流,所以决定将系列名正名为“赌徒”,这两个字简单俐落多了吧(笑)。 第二本冬冬的故事写完了,大松口气,这一套走得都是轻松风格,所以延续虎哥那本,《赌输别耍赖》也同样让我写得很愉快——我写现代稿很少能不卡章的(汗颜),尤其是在古装稿待了那么长的时间,突然跳回来写现代稿,用语实在转不太过来,但“赌徒”系列的前两本都没有让我尝到苦头就是了,真是二○○七年的好开始(都年中了呀……时间也过得太快了吧,泪很大),请保佑我第三本也能这样平顺(双手合十),如果新系列能让大家喜欢的话,那就太好了(笑)。 比起男主角蓝冬青,我更偏爱女主角悠悠一点点,在写的时候觉得一定要把她写得很美很美,漂漂亮亮的女孩子写起来最快乐了。 她的个性不活泼不天真不慧黠不可爱不讨喜,但是那毫无自觉的傻劲,让我写得很起劲,总想把脑子里对于她的想法全部写出来,尤其是她以为一切都是戏时还全心投入感情的憨厚和默默等待受伤的起伏,我在下笔之前想了好多好多,还没写就替她觉得难过(有没有看过作者自己还先鼻酸的?呜),可是到了真的写下来时,却觉得自己的文字表达不及脑中盘旋来得精采,真可惜。写文章也写了几年,我到现在还处于被文字玩弄的程度(真佩服可以玩弄文字的作者),不死心地润了好几次稿,也差点有再润下去干脆重写的冲动,虽然最后还是没到达我最满意的结果,但或许这已经是我现在能力所及,希望透过再学习让自己掌握到更多运用文字的诀窍,我会针对这部分加油的(笑)。 最近呀,迷上了“超级星光大道”,大家应该也都知道这个节目吧(现在最火红的哦),我成了星期五星期六星期天都准时收看首播重播再重播的观众(笑),也许当这本书出的时候,比赛已经有了结果,但我在写序时,目前是出现了六强,看著那些为梦想而努力的年轻人,感动呀!追逐梦想的路上虽然很难只有平平顺顺,总是会遇到挫折失败或打击,用眼泪和欢笑在付出的你们真的很勇敢,也让人敬佩——“有梦就去追”这句话任凭谁都会讲,但真的付诸行动的人很多吗?不见得哦,你们都很棒呢! “努力不一定成功,但成功的人一定很努力”是我不经意看到的句子,非常喜欢这一句话,在每个领域里都有努力的人,虽然努力不等于成功(就像有人说过,成功也是要靠几分运气),但不努力是绝对不会成功的,献给每一个还在努力的朋友,包括我自己。 最后,谢谢翻开这本书的你(啾)。 第一章 浴室里弥漫著白茫茫的烟雾,莲蓬头洒下温热水泉,轻轻袭打在匀称漂亮的肌理上,为它染上水亮光泽,温水蜿蜒著臂膀胸肌而下,它亲吻的身躯拥有结实迷人的线条,属于纯男性的阳刚,却没有夸张吓人的肌肉。 及肩微长的黑发,完全贴紧在男人面容上,搭配著这样的身躯,是一副略显秀气的长相,绝大多数会套用在他身上的形容词不外乎温文儒雅、文质彬彬、书卷气十足等等,许多人可能会以为他的职业是名校教授或老师,但他不是,他是赌场的老板——四分之一个老板。 谁规定开赌场的一定得是凶神恶煞? 场子里负责扮凶神恶煞吓人的工作交给孟虎就够了,他这张脸孔,反倒非常适合在勉强列为“服务业”的赌场里担任公关工作。 蓝冬青关掉水龙头,一手抹掉满脸水湿,一手挑起大浴巾包住下半身,踏出浴室。 床头柜上的金属闹钟指向五点二十,清晨,而他刚刚才从赌场下工,随便冲个澡,累得想直接瘫在床上呼呼大睡,连头发都懒得擦干。他将自己摔上床,面部朝下趴进枕头,吁口气,眯细眼,下一秒就会进入熟睡状态—— 手机铃响,震醒他。 “谁呀……大清早的……”他的身体已经不想动,勉强伸长手按下通话键,将手机拎到耳边,嗓音喑哑低沉,比起他工作时总是带著轻笑的声音更让人酥麻,“喂?” “蓝。” 听到这一声叫唤,他叹气,想睡的欲望硬生生被人打断。“又怎么了?” “我在bluestar,来接我。”说是请求,不如说是命令。 挣扎无用、反对无用、抗议也无用,蓝冬青很明白,因为挣扎反对抗议他都试过,成效……有个屁用。 “我十五分钟后到。”他认命,弯曲右臂将上半身撑起。 “我只等你十分钟。”通话结束。 摔开手机,蓝冬青猛然从床上跳起来,扯掉浴巾,随手捉过衣服裤子胡乱套上,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呿,哪里有空理它?!他低声咒骂,脚步半秒也没停,随便打理完自己——他这辈子从不曾没将自己弄到整齐干净就踏出房门,但这几个月来他已经快数不清自己用这副狼狈样出现在bluestar几次! 奔向车库,将车子驶出来,奔驰在清晨空荡荡的大街,油门踩到底,街景飞快跑著,一幕一幕都没心欣赏仔细。 bluestar,蓝星,蓝冬青跟它够熟了,它是一间老式酒馆,一个吧台,五、六张桌椅,店面小小旧旧的,也没有显眼的看板或霓虹灯,位在巷末,不是熟客不见得找得到它。 他不是bluestar的常客,也不是bluestar的死忠支持者,他甚至没在bluestar喝过半口酒,他会一而再、再而三光顾这家酒馆,全是因为那个女人——范悠悠! 这名字让他头好痛。 蓝冬青趁著等红灯的时间摇下车窗抽烟,满头湿发滴落的水将他肩膀衣料弄湿一大片,透著清晨的风有点凉意,不过这正好,烟的呛辣和湿衣服贴在身上的不舒服,将他体内最后一只瞌睡虫活活拧死。 瞄向车上时钟一眼,秒数无情地往前跳动,他低咒,放弃等待长时间的红灯,油门一踩就闯过去。他不是不想守法,只是被逼著不守法,如果他接到罚单,他会直接转寄给罪魁祸首范悠悠,请她买单。 九分钟又三十秒,蓝冬青下车,推开挂著「休息中”牌子的酒馆木门,正在扫地的老板熟稔又亲切地朝他打招呼。 “蓝先生,你来了呀?范小姐在沙发上睡著了。”老板指指某张长沙发。 其实不需要老板指点,蓝冬青就已经看见她,毕竟这酒馆不大,她盖著一件老板的外套,蜷起的腿露在外头,匀细漂亮的小白腿,很醒目。 急乎乎把他叫来,然后自己睡著了,真符合她爱使唤他的个性。 蓝冬青才要走近,老板却拉住他,压低音量向他报告一个多小时前在bluestar发生的实况—— “范小姐又甩掉新男朋友了。”凌晨四点,这里变成分手战场,女主角冷冷跟男主角说“分手”,剧情就此展开。 蓝冬青闻言仅是挑眉,脸上没有半点惊讶,他已经很习惯这种事,不过老板的下一句话仍是让他怔住。 “而且那个男朋友掴她一巴掌,很大力耶,范小姐差点被打飞出去。” 她挨打了? 以她那张嘴,会说出什么欠打的话很正常,蓝冬青不用在场也能猜出她和新男朋友分手的情况,她绝对管不住自己的嘴,继续刺激被甩后已经满肚子窝囊气的男人,逼得男人当场甩她巴掌走人。 但是她的脸蛋就那么一丁点大,几乎还不及他的手掌大,被男人使劲一打……啧啧啧,下场一定很惨,何况老板还说了,她差点被打飞出去。 蓝冬青越过老板,走到范悠悠身旁,撩开外套。她左脸上的巴掌印看起来很吓人,而且她还咬到嘴唇,所以嘴唇也破了,但她脸上没有泪痕,长睫也没沾上半滴泪珠,他知道她没哭,这个女人,外表甜美柔弱,骨子里却硬得折也折不断,所以她的睡颜不带一丝疼痛,也没有失恋分手的难过,倒是打了范悠悠的那位“前”男友,说不定正咬著棉被狂哭吧。 男人与女人,比较无情的,是谁? 蓝冬青避开她脸上的伤,轻拍她。 “范悠悠,我来接你了。”苦命的他,奉女王召唤,前来恭迎鸾驾。 被摇醒的女人缓缓张开眼,睡眼迷蒙,看见是他,头一个反应是掏手机,瞟一眼上头显示的时间。 “你迟到了。” “我没有,我九分多钟到的,是你睡死了摇不醒。” “我不可能睡死摇不醒,你迟到了。” 随便啦,爱赖给他就赖给他没关系。蓝冬青放弃和她拌嘴,“是,是我迟到。你的脸肿起来了。”好大一个手掌印,在白皙无瑕的芙容上非常醒目。 她啧了声,捂住脸颊,不想让他多看这种丑态一眼。 “而且你身上好臭。”酒臭味。 “你管我。”范悠悠从沙发坐起,拢拢又直又长的黑发,抚平黑色小洋装上的绉褶,随时随地保持好她优雅的形象。 “走了,我送你回家。”赶快送走瘟神,他还能回去睡回笼觉。 “不行,我不能回去。”范悠悠没放掉捂在脸颊上的手。 唔,酒退了之后才发现脸颊又辣又痛,她不敢看此时自己的模样有多惨,当然更不想回家让每个人追问这五爪印的由来,偏偏她还没资格决定说与不说——若她赌输的话,半句谎言也没资格说,会被逼著全盘托出! 不回去,脸上掌印消肿之前绝对不回去! “你不回去能上哪去?”蓝冬青问了便惊觉自己嘴拙,尤其她抬起圆圆亮亮的美眸,不常笑的红唇弯成那副德行,他就知道自己又要糟糕了。 “上你家去。”这是命令的陈述句,根本没问过他这个主人同不同意。 “……范大小姐,我出钱订五星级饭店让你住,你喜欢住君悦、圆山还是晶华?再不然垦丁凯撒大饭店?住到你满意为止,还附加三餐消夜,就是请你别光临寒舍,好吗?”最好是挑垦丁啦,他不介意替她出高铁车票钱! “不要。”范悠悠拒绝得很快。“走了。”她把黑色皮包交给他,率先走出去,她知道蓝冬青的车号,就是停在店门口的那辆,她常坐,和它很熟了。 蓝冬青闭闭眼,深深吸气。忍住,要忍住。 “蓝先生,要走啦?”老板同样堆著笑准备送他离开,并且期待下次再相逢——依他的猜测,要不了几个礼拜,蓝冬青又得像这次一样到店里来接人。 真怪,这两人明明不是男女朋友,但蓝冬青却是他在范悠悠身边看到的唯一一张熟面孔,范悠悠每回在bluestar甩掉男朋友,之后无论多混乱、男朋友吠得多大声、哭得多凄惨,范悠悠都是一脸决绝冷漠,然后过没多久,比她任何一任男朋友都更出色的蓝冬青就会出现,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将她接走,两人看起来不像是亲戚,要说是朋友嘛,又少了一点麻吉的味道……蓝冬青和范悠悠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好好奇又不敢问。 “老板,能不能打个商量,下回范悠悠要踏进bluestar之前,请你关门打烊,那天的生意算我包下来了,你、不、要、让、她、进、来。”蓝冬青咬牙切齿,温文的表情狰狞起来,他不是在说笑,他很认真! “……呃,好,我知道。”老板只能讷讷点头。 蓝冬青临走前掏出名片给老板,“要是她执意要进来,你打电话给我。” “你要赶来帮她和男朋友吵架吗?” 他冷笑。“不,我会提早关手机,顺便将家里电话筒拿起来。”让范悠悠找不到他! “蓝!”范悠悠在店外等得不耐烦,双手叉在小蛮腰上喊他。 蓝冬青给了老板一个“万事拜托”的祈求眼神,甩甩还在滴水的头发,应声:“来了来了,还催……” 她大小姐等著他开车门,恭送她进入前座,还得乖巧地替她扣好安全带。将她安置好之后,蓝冬青才上车发动引擎,车子驶离bluestar,一路上,两人都没开口说半句话,范悠悠眯著眼开始打盹,不到几分钟就偏著头睡著了。 回程的路不用赶在十分钟内抵达,蓝冬青放慢车速,此时的天色已经完全亮起,不像他刚出门时还灰蒙蒙的,阳光将天空衬得透蓝,今天绝对会是个大晴天,街上忙碌热闹,车潮多了,人潮也多了。 蓝冬青以眼角余光瞟她,她的长发流泄在脸颊,滑过柔软浑圆的胸脯,耳上的钻石耳环隐约可见,那一丝璀璨光彩,将浓墨青丝点缀得更加乌亮,她美得像幅精心绘制的图画,让他看得心思复杂起来。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和范悠悠变成今时今日悲惨的“主仆”关系? 在几个月之前,这个女人根本不曾介入他的生活,打乱他的步调;对他而言,她只是一个名字,一个很久很久之前赌输后所付出的代价。 年轻时和老赌徒对赌,输掉了,老赌徒说:“把你脖子上的项炼交出来,跟你的小女朋友分手,除非我大孙女说不喜欢你,不然你别想娶别人。” 范悠悠,就是那个大孙女。 这个赌约,过了很久很久都没有下文,他以为老赌徒说的是玩笑话,他也没见过那位大孙女出现在他面前,就在他几乎遗忘之际,她出现了。 自从认识她之后,她对他没客气过,任意地使唤他、命令他、麻烦他——她要跟男友分手,拉他来伪装第三者气男友,害他和她男友像两只发情的熊猫般互殴,而她大小姐却优雅地点一杯angel''skiss,好整以暇地看两个男人扭打成一团。再不然就是随时随地不管他人在哪里、在忙些什么事,她一通电话打来,要他来就来,不给任何反驳机会。 她根本就是一个被宠坏的娇娇女,以为全天下都该绕著她转,她心情不好,连带很恶霸地不准太阳露脸、不准鸟儿唱歌、不准有任何人站在她十公尺之前笑,任性到完全浪费掉她那张甜美可爱的好脸蛋。 女人呀,外貌很重要,这点他不反对,但拥有那么优的脸孔,个性恶劣如她,他很难动心。对,他没有动心,他喜欢的女人应该是长得甜美,性情像天使的可人儿,她,条件不符。 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蓝冬青专心开车。 回到住处,他下车,将范悠悠打横抱起,她只是蠕了蠕身子,没醒,又或者是醒了但不想自己走进他家,只想奴役他。 蓝冬青本想将她塞到长沙发上了事,但他不认为范悠悠会甘愿窝在他的沙发上睡,没有太多思考,他出让主卧室给她,然后自己去睡沙发——哦,想都别想,这是他的家,那是他的床,他有资格在自己家里享受最高品质的睡眠! 把她丢到大床右侧,管她有没有被摔疼,脱掉她的马靴丢下床,他扯开衬衫扣子,爬上大床左侧,累到一沾枕就能睡死。 在赌场忙了一整夜,清晨正是他的睡眠时间,他习惯日夜颠倒的日子,若不是范悠悠,他还能多睡三十分钟,遇上她,他除了认栽还能说什么呢? 一男一女,一左一右,各自沉睡。 一条棉被,在两人身上拉扯,谁都想抢到最大部分的棉被,范悠悠力气不如人,随著一次次无意识的扯被,她逐渐跟著棉被被卷到蓝冬青身旁,两人越睡越近,近到终于可以不用再抢被子也能享受温暖的覆盖,她蹭著他的手臂,丝一般的长发披散开来,发的香味一直在蓝冬青鼻前飘呀飘,他被那股味道吸引,倾著头,朝香味贴过去,分不清是她先将螓首枕在他胸前,还是他把她当成柔软的抱枕揽到怀里,两人的身子纠缠在一块。 睡得迷迷糊糊,时间流逝得飞快,蓝冬青再醒来已经是早上十一点。 下意识往半边床侧看去,范悠悠没睡在那里,浴室传来洒水声,她的黑色洋装随意丢在门外地板上,和黑马靴混在一块。 她还真是将别人家当自个儿家,完全不客气。 哗啦啦洒水声乍停,范悠悠围著浴巾走出来,见他醒了也没闪避。“找件干净衣服让我穿。” “我这里没有女人的衣服。”蓝冬青坐起身,抹掉一脸睡意。他一个独居男人,哪里生女人衣服给她穿?! “我也不穿野女人穿过的衣服。”她轻哼,自己动手拉开他的衣柜,挑选她顺眼的衣服,最后找到一套黑色运动服,转身回浴室将它套上。 她低头,将过大的运动裤绳绑牢在腰间,裤绳一系,宽大的裤管更显出她腰杆子纤细,她是个非常娇小的女人,但身材比例匀称,要胸是胸、要臀有臀,秾纤合度。 “蓝,我饿了。”昨天晚餐没吃,早餐又睡掉了,现在食欲正旺。 “然后呢?”关他什么事。 “我要吃饭。” “你煮?”蓝冬青不抱希望地问。 “你煮。”她理所当然地回道。 他叹气,认命了。“只有微波食物。” “没问题,我吃。”她的口气像施恩,不介意他端出多差的食物来。 这么好养?他还以为她会要求摆出一桌满汉全席哩。蓝冬青才这么想,她的补充随即送上来。 “不过我吃饭一定要有一杯新鲜现榨的综合果汁。” 他就知道!谁榨?她吗?! 蓝冬青从床头柜旁的抽屉拿出新毛巾,“把头发擦干再到饭听来吃饭。” “蓝。”她唤住他,他停步,等她开口,她小脸微低,眸子水亮地觑人,模样相当无辜,咬咬唇,似乎欲言又止。 是准备向他道谢吗?她的确是欠他一个……不,是好几十个“谢谢”。 “嗯?”说吧说吧说吧说吧,他很乐意从她嘴里听见那两字。 “果汁要苹果、凤梨、番茄,不要冰块。” 蓝冬青怔住。 他终于知道孟虎为什么老将脏话挂在嘴上,拿来当发语词,更拿来当结尾词,这种时候,他还真想送范悠悠几句粗话—— 妈的你不会自己去榨吗?!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话,只放在心里,没从他微抿的优美唇瓣间偷溜出来,和孟虎当了十几年的哥儿们,他没将孟虎的恶习学起来,残念。所以范悠悠不知道蓝冬青心里有多不满,唯一明白他窝囊怨愤的,只有在他刀下被狠剁成泥的可怜番茄。 “果汁呢?”范悠悠看到桌上两端各放了一盘微波炒饭,点缀几颗贫乏的玉米、青豆、红萝卜块,以及薄得跟纸屑有得拚的火腿片。 “还在剁。”他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她跟进去,看见他努力剁水果。 “果汁要用榨的。”她指点他。 “你以为我会不知道果汁要用榨的吗?!我家里没有果汁机。”他又不喝现榨果汁,买来干嘛?等著它生锈报销吗?虽然他的钱不难赚,但也不能随便花。 “那记得去买一台。”她说得好像将来果汁机会在他人生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但是他却一点也不觉得除了今天之外,他还会有机会碰到它! “只有番茄?”她看著砧板。 “只有番茄。”他冰箱里没有大小姐指名要的苹果凤梨。 看著他将番茄泥用刀背铲起,丢进碗里,插上一根吸管,递给她。 “果汁?”她的小脸上浮现嫌恶。这看起来真像菜渣…… “果汁。”蓝冬青绕过她,拉开椅子坐下,大口大口吃起炒饭。“不想吃就拿去倒掉。”不过倒掉后别奢望他再“榨”第二碗给她。 范悠悠抿抿嘴,端著番茄果泥回来,坐在他对面,先吸一口试看看。 “根本吸不起来!”果肉比吸管还要大! “要不要我嚼一嚼再反哺给你?”彬彬有礼不适合用在范悠悠身上,他也就省略甭用。 “你好恶心。”她皱眉嚷。 “吃番茄要人把它榨成汁的人没资格这么说。”吃番茄一整颗嗑多豪迈!再塞颗酸梅进去,又甜又酸,才是对番茄最尊重的吃法! 她轻哼,放下装番茄泥的碗,不食嗟来食,改进攻炒饭,她讨厌青豆,挑掉,也讨厌不新鲜的红萝卜,更不爱吃不饱满甜香的冷冻玉米,挑掉挑掉挑掉。 蓝冬青看著她的举动,懒得纠正她孩子气的偏食,她又不归他管! 对,她不归他管,所以她吃不吃、喝不喝、饿不饿、饱不饱,都不在他介意的范围内——但是他对于一件事耿耿于怀,尤其是当她挖了口饭放进嘴里咀嚼,小脸上乍见的疼痛。 “你脸上的巴掌印没有消,反而更红了。”啧,这不是关心,只是……找不到话题硬挤出来的玩意儿。 “哦。”她知道,早上醒来去冲澡时,在浴室照镜子的她也被自己肿起的脸吓了一跳,好丑。 “你是跟那男人说了什么,他出手这么重?” “我只跟他说,我不跟一条发情的公狗交往。” “发情的公狗?这就是他被甩掉的理由?”这女人的嘴真的很毒。 “他只想跟我上床!”提及此,范悠悠脸上产生怒气。 “男人跟女人约会,都会想跟女人上床。”蓝冬青站在男性立场说公道话。 “他满脑子只有上床上床上床上床!”范悠悠拍著桌子,越吼越大声。 “如果你的男人看到你不会想跟你上床,你会更生气吧。”他就事论事。 “你跟女人约会也一心只想剥光她上她吗?!”她迁怒到他身上。 “女孩子讲话不要这么粗鲁。”什么上不上的。 “你回答我呀!” “没有一心只想,但多多少少是的。”蓝冬青耸肩,说得很自然。 “你——”她气结,连话都说不出来。 “你想说什么?我也是条发情的公狗?” 她瞪他,没说话,气鼓的脸颊有泛红色泽,无关害羞涩赧,而是怒火的焚烧。蓝冬青不禁笑了,她的心思很好猜,她学不来深沉和城府,心里想什么全写在脸上。 她仰著下颚,想高傲地睨他,偏偏他坐著还是比她高出许多许多,她的眼神一点也不像是“睨”,反倒是“仰望”,尽管气势不够,她还是很逞强。 “你比那个男人唯一好的一点是你勇敢承认你的下流!” “谢谢夸奖。”蓝冬青看出她还有话想问,只是她沉默了好久,贝齿暗暗咬唇,始终不出声,他等待她自己想开口时再说,缓缓舀著最后几口饭,放进嘴里。 范悠悠似乎是在心里反覆将问题整理好,知道该怎么问时,才轻启丰盈双唇。话,从她口中说出,落入他耳里。 “你也会想跟我上床吗?” 噗——咳咳咳咳咳咳…… 蓝冬青差点被炒饭噎死,他抽来好几张面纸擦嘴,顺顺气,才有办法咀嚼她抛过来的巨大震撼。 他会想跟她上床?! 这个问题他想都没想过! 视觉上,她脸蛋好,身材棒,十个男人里有八个会怦然心动,其中一个不动心的是对女人没兴趣的同性恋,另一个没反应的男人——例如他——又是为什么? 他眼光太高?他没有美感?他瞎了眼?还是他性功能有障碍? 都不是。 他只是……对她敬而远之,他心里清楚,这个女人是碰不得的毒品,一沾上便没完没了,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在提醒他,脑中仿彿有个警铃,每当他太靠近她、多看她一眼、多将她放在思绪里,那个警铃便会当当当当地发出震天价响,要他快跑,离她远一点。 “希望说实话不会伤害你的女性自尊。不会。”这就是他的答案。 “为什么?”这答覆,出乎她意料之外,她不曾从任何一个交往过的男人口中听见这种拒绝。“我不漂亮?” 他摇头。“问题不在你,在我。” “因为你看不上我?” “我们之间本来就不存在著爱呀喜欢呀看对眼呀这类的东西,就算我刚刚给你的答案是‘对,我非常非常想跟你上床做爱’,你也会嗤之以鼻吧。”蓝冬青给她一记笑容,她不领情,花似的脸蛋绷得紧紧的,明显不认同他的话,却又无从反驳。 她只能将气发在盘里的炒饭上,一匙一匙用力舀,一口一口用力嚼。 “等一下我找药让你擦,看能不能消一些。”毕竟在那么美的脸蛋上出现丑陋的巴掌印,怎么看都怪,怎么看都……碍眼。“你呀,交过那么多男朋友,却总是学不会好聚好散的分手方式,但至少学一学保护自己吧,这回遇上个动手打你的男人,万一下一个更粗暴,你不怕你这条小命给玩掉了?” “不要跟我说教。”又不是她爸爸妈妈。 听听,什么叛逆口气?他是为她好耶! “我是不想哪一天得去医院帮你削苹果。”被冷言推回来的蓝冬青也赌气酸回去。 “我要是真的被送进医院,绝对会打电话叫你过来伺候我。”哼。 “你……真是一点都不可爱!”再好的脾气也会被她磨光光。 “你又不是今天才认识我。”她还是那副扑克脸,不可爱指数完全破表。 蓝冬青无言以对,抹抹脸,真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是可以不用管她死活,她又不是他的什么人,他也没卖身给她,凭什么让她予取予求?! “赌输别想耍赖,这是你欠我爷爷的,我也告诉过你,只要我找到真心爱我、真心对我好的人,你和我爷爷的赌约就结束。” 也就是说他的利用价值仅止于此。 当初他会答应范悠悠这样的提议,是因为他认为以她这种姿色的女孩要找到另一半是轻而易举的事,再者,他与范家老太爷的赌约是除非范悠悠说不喜欢他,否则他别想娶别人,若范悠悠有了情人,哪有空理睬她爷爷老人痴呆所做的单方面赌约,那么他也能正式从恶梦中解脱,他没有拒绝的道理—— 他失策了,料错了,下错赌注了,这个范悠悠根本就有问题! 他算不出来她谈了多少段感情,更算不出来她甩掉多少男人,他本来预估七天之内就能将范悠悠这颗烫手山芋丢给别人去捧,但七天加七天加七天加七天加无数无数个七禾……情况就像现在他和她坐在同一张桌子旁吃炒饭,然后她很骄傲自豪地说你又不是今天才认识我! “我记得自己答应过你什么,你不用提醒我,还有,希望你赶快找到下一个男人。”蓝冬青的口气冷硬起来。 “我会的。”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蓝冬青啜著淡琥珀色的香槟,高脚玻璃杯握在掌心,他低头沉默,不像之前每回在场子里笑容可掬、热络健谈。 几个小时之前,他和范悠悠话不投机半句多,各自吃完炒饭,他看他的报纸,她看她的电视,他出门工作前本来要送她回范家,她说在脸上掌印消失无踪之前她不会踏出他家见人,她不回范家,他只好让她死赖在家里,他有跟她说冰箱里有食物可以吃,也有冰块可以敷脸,那个女人……不知道吃了没?不知道冰敷了没?脸上的巴掌印不知道消肿了没? “冬青,今天精神很糟,这张脸出去会吓坏客人。”尹夜在他背后出现,突然拍他的肩,蓝冬青手里的酒差点溅飞出去,他慌乱扶稳酒杯,仍有几滴落在他的黑长裤上。 “阿夜——” “抱歉抱歉。”尹夜递给他面纸。 “没关系啦。”蓝冬青才不会和朋友计较这种小事,接过面纸擦拭长裤上的酒渍。 “笑容还是很勉强。” “不是针对你啦,阿夜,我只是觉得有点累而已。”是因为早上少睡了三十分钟吗?怎么还是有精神不济的感觉…… “又是范家那位大小姐害的?”能将向来元气十足的蓝冬青搞出满脸疲态,除了她之外,尹夜想不出第二号人物。 蓝冬青苦笑,以耸肩代表答案。 “她又给你惹麻烦了?”尹夜拉张椅子坐下。 “她本身就是一个大麻烦。”唉。“她又跟男朋友分手了。” 言下之意是他的苦日子又来了。 “冬青,你是不是弄错了?当初范老太爷的赌约可不是叫你替他照顾孙女。”尹夜很清楚蓝冬青和范悠悠的始末,当年他人也在现场,目睹蓝冬青输掉的那一幕,因为他自己也是受害者之一。他虽然嘴上调侃著蓝冬青,但也非真心想看蓝冬青苦恼。“范老太爷说了,范悠悠不喜欢你的话,你就可以自由,范悠悠也没有开口要你当她男朋友,你又何必事事顺著她?真想甩掉她,就别对她好,她打电话来吵你你就直接挂掉,再不然就转给老虎,让老虎替你吼她一顿,她只要发觉你不吃她那套,就不会一直赖著你。”反正孟虎什么都不擅长,就是骂人精采,一连串骂完还能不用换气。 “你说得容易……” 对,实际上本来就该这么容易,是他自己把情况弄到这么糟。 “难道范悠悠一辈子嫁不出去,你就照顾她一辈子?” “别逗了!”屁哩,想都别想! “可是你看起来很像已经做好这个心理准备了。”尹夜笑道,诚实说出他眼中看到的事实。 “我才没有!我很快就会把她送出去!”蓝冬青做出一个扫地出门的手势。 “送不送得出去还是个问题吧。”尹夜喝著香槟,嘴角带笑。 蓝冬青又颓靡下来。“真不知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人……”要是他身边有合乎条件的黄金单身汉朋友,一定马上送他们去找死……不,是送他们和范悠悠迈向幸福的康庄大道。 “或许是像你这样的男人。”否则范悠悠身边来来去去那么多男人,为何偏偏就属蓝冬青停留最久? “哈,这是我今年听到最冷的笑话。”蓝冬青扯唇,僵硬地笑,当尹夜是在调侃他。 “冬青,怎么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 “这不是有没有信心的问题,我只是不觉得被范悠悠喜欢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蓝冬青一口饮尽香槟,又倒了一杯,开始酗起香槟。“她不可爱,个性糟糕得很,上帝真公平,给她一副能骗人的皮相,不然个性差脸蛋丑我还真替她觉得可怜。” “没听过你对女人说过如此恶毒的评语。”真新奇了,这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向来对女性生物都很有风度的蓝冬青吗? “是她逼我这么评价她的。” “好了,不谈她了,你笑一笑吧,场子里的公关少爷,女客人们多喜欢你噙著笑替她们端酒。”脸上的职业笑容快快回来吧。 他哪笑得出来呀,家里还住著个让人放心不下的千金大小姐哩。 真不知道……她会不会用微波炉? 真担心……他家会不会被她给炸掉了?! “姓范的又来了!”孟虎气呼呼地踹门进来,一屁股才坐下,就直接抢过尹夜手上的香槟咕噜咕噜灌完,满足地“呀”了声,肚里的火气才稍稍减少一迪。 尹夜替自己重新拿酒杯,“你也知道姓范的又来了?”又来缠著蓝冬青了。 “我有眼睛看呀,真是的,像条吸血蛭一样,要不是看在人多,我真想干脆冲去扁他一顿!”孟虎扳扳指骨。 “奇怪了,人家是缠冬青又不缠你,你有什么资格扁人?”再说,不打女人是孟虎的原则,对范悠悠开扁不符合孟虎的做人处事。 “缠冬青?谁说的,明明是缠我好不好!”孟虎大吼大叫。 “我还不知道她也去缠著你。”蓝冬青以为范悠悠只茶毒他,什么时候她和孟虎也有一腿? “你们两个是发什么蠢病?谁不知道姓范的来场子只找我麻烦?!”孟虎指著场外,“范克谦自从抽鬼牌输给我之后,三不五时就来场子里闹,根本就是输不起的混蛋!” 说什么输牌伤了他高傲的自尊,他非得赢回来,否则绝不罢休。妈的哩,当他孟虎很闲都没其他事要忙,还是当他孟虎是哪家酒店的牛郎,他一来就点名要他陪赌?! 明明从抽鬼牌那次之后,他就没再赌赢范克谦那个赌鬼老千,他为什么还阴魂不散不放过他呀呀呀呀…… “原来你在说范克谦。”蓝冬青恍然大悟,心里方才还隐约为孟虎和范悠悠有一腿感到不太舒服——不舒服什么他也不知道,可能是担心孟虎也遭遇到他现在被纠缠奴役的窘境,又可能是担心孟虎是有妇之夫,她和孟虎能有个屁结局,更可能……啧,他也说不上来的可能——全化为乌有,大吁口气。 范克谦恰巧就是范悠悠的大哥,亲大哥,两兄妹同样都有一张扑克脸,冷冰冰不爱笑。 “不然你们以为我在说谁?”孟虎丈二金刚摸不著半点头绪。 此范非彼范,但都是麻烦人的“范”。 第二章 范悠悠没炸掉他的厨房,也没弄断他的水龙头,他的家安然无恙。 蓝冬青回家,以为等著他的应该是著火的厨房或是淹大水的客厅,所以当他安安稳稳打开大门,抽抽鼻翼,没有烧焦味,心里悬著的大石总算放下。 客厅里的电视开著,窝在沙发上的范悠悠睡得好熟,即便他回来的声音也没惊动到她。她深埋在纯白色绒毛抱枕里,长发泼墨似地披散开来,垂覆在脸上的睫毛又浓又翘——据说睫毛越长的人脾气越凶,这一点在她身上得到实证。 蓝冬青瞟见垃圾桶里有微波义大利面的盒子,确定她晚餐有吃,他走近冰箱想拿矿泉水喝,饭厅的桌上盖著东西,他直觉去翻,是一盘冷掉的义大利面,海鲜口味,但他记得刚刚在垃圾筒瞄见的是番茄肉酱的包装,他折回客厅,做出连自己都想笑的举止——翻垃圾桶。 一盒番茄肉酱义大利面,一盒海鲜奶油义大利面,他当然不会认为食量小的她需要一餐吃两盘。 这是在……替他留菜的意思吗? 蓝冬青唇角飞扬,难得觉得她有可爱的一面。 他坐下来将海鲜奶油义大利面吃光,奶油冷掉的味道有些腻人,但还不难吃,吃完面,把盘子洗干净,拭净手,他从冰箱拿出冰块敲成碎冰,套进塑胶袋,打结,再拿手帕包住塑胶袋,回到客厅,将它放在范悠悠的脸颊上。 她被冰意冻醒,几乎是弹坐起来,蓝冬青早就料到她的反应,左手按在她肩膀,轻声道:“是我。冰敷,你忘了吧。” “嗯……”她是忘了。 “只剩这张脸还能骗骗男人,应该好好保护。”蓝冬青笑她,也是实话实说,她的五官精致,像最完美的娃娃,很难挑出缺点。 “什么叫只剩这张脸?”她瞪他,这个男人一点都不奉承她,和她交往过的男人完全不同,那些男人哪个不将她捧在手掌心,对她说出很多很多骗人的情话? “我的意思是你这张脸很漂亮。” “你的意思明明是我只有这张脸漂亮。”除了这张脸之外,她范悠悠就一无是处了! “那不是一样的意思吗?”都是在说她的脸蛋漂亮。 “你那句话不是夸奖!” “夸奖的话你应该听很多了,不差我一个吧。” 对,就是因为她总是被夸奖,遇到头一个不夸奖她的人,她才会耿耿于怀。 “没有女人不爱被夸的。” “你可以把我的话当作是夸奖呀。” “哼。”她冷哼,赌气觑他。“我就不信你交的女朋友比我好看。” “是没你好看,但除了脸蛋之外,她样样都好。”蓝冬青说的是好几年前的某一任女友,交往半年,无疾而终,女友嫁了别人。 范悠悠突然变脸,表情凶了起来,向他伸手。“我要看她的照片。” “干嘛呀?管起我女朋友的长相?” “我要看她的照片!拿过来给我看!”她拍掉他的手,连带敷在颊边的冰块包也掉下去。 蓝冬青本来可以直接跟她说那位女朋友已经是很久之前的往事,但看见她的神情,他若有所思,突然升起戏弄她的兴致。 要看就给她看。 蓝冬青进房将相本抱出来,搁在她腿上,翻过五、六页,手指点点其中一页的几张。“喏。” 范悠悠瞪眼盯著,照片里的女孩看来很年轻,长相七十五分,中等美女,带著她范悠悠这辈子还没露出过的灿烂笑颜浴沐阳光之下,她听说过有人用春风来形容笑容,以为只是夸饰法,没想到真的有人能笑出温暖。 这种笑,让平凡的脸孔起码加上二十分。 原来他喜欢的是这种和她完全不相同的女孩。 “长得普普通通嘛。”她冷冷评论道,不承认另一个女人美。 蓝冬青将冰块袋捡起来放在桌上。 “还不至于普普通通吧,我倒觉得她长得不错,而且她很爱笑,性子开朗,像颗开心果,和她在一起非常快乐。”他对于交往过的女人从不口出恶言,即便那位前女友正是因为个性开朗过了头,和每个男人都能打成一片,让正牌男友吃醋,她还无辜地说和别人没什么,没什么到了后来就真的变成有什么了,弄出了人命才来哭求他的原谅及成全。 “你的眼光很糟。”范悠悠合上相本,连多看一眼也不想。 “眼光很糟的我还是觉得你长得很漂亮呀。”蓝冬青始终挂著浅浅笑容。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你质疑我没有审美观念,可是没有审美观念的我认为你长得漂亮,所以你的漂亮恐怕也是有问题的吧? 蓝冬青骂人总是不带脏字,损人很高竿。 范悠悠静默了一下,再问:“那你怎么不用和女朋友约会?” 他本来以为她会继续和他争吵美不美、漂不漂亮这类问题,没料到她问了一个完全不相千的怪问题。 “你又怎么知道我不用跟女朋友约会?说不定我和她约了今晚一块吃大餐。”他是抱著开玩笑的心情回答她,可怜的他晚上只能和三个臭男人在场子里吃便当。 范悠悠突然捉住他的手臂,咬著唇,明眸瞠得大大的,看著他良久良久,久到他忍不住挑眉,几乎要开口向她坦承他的上一句话只是说笑罢了,可是就在他开口之前,她说了,从那对饱满的粉唇中,吐出连她自己都很吃惊的无理要求—— “我不准你去。” 蓝冬青同样吃惊,但他并没有错愕太久。 “你没资格准不准。”他和她没有任何牵绊关系,她任性地说出不准他去这种话,他听来只觉得荒谬,他可从来没干涉她跟谁去约会。 范悠悠握著双拳,没有大嚷,但声音扬得高高的,黑眸紧锁住他的脸不放,双眉拧起。“你赌输了,不可以耍赖!”这是一句更加任性的话。 “我赌输的赌注并不是对你言听计从。” “我不管!” “你是因为自己刚分手,也想把我弄得分手才甘愿?”见不得别人幸福快乐就是了。 “你要这样想也可以!今天晚上不准你和她去吃饭!” 所谓的“女朋友”早已不存在,蓝冬青自然没有任何被拆散的危机意识和愤怒,只是她的反应令人玩味——她的表情很别扭,那么的任性、那么的恶霸,命令他不准这样、不准那样,明明该是可憎的嘴脸,为什么看起来却让人无法讨厌?是因为她此时眼眶红红的、鼻头红红的,活像被命令、受委屈的人是她? 蓝冬青突然觉得自己的行径幼稚得可笑。他何必拿一个早已是过去式的陈年前女友来和她拌嘴,让她生闷气? 枉费他自诏是个成熟的男人,现在看来,还有待成长。 “早就分手啦。”蓝冬青重新将冰块袋贴在她脸上,看她一脸痴呆又被冰得缩了缩肩的窘态,他很不客气大笑出来。“几百年前的女朋友,都另嫁他人了,孩子说不定都已经上小学,还有什么好争的?我晚上要去场子工作,没约人吃大餐。” “等、等一下,你说这个女孩已经和你分手了?”范悠悠很少有机会露出这种愣傻模样。 “对。” “那你还骗我?!” “开玩笑的嘛。” “一点都不好笑!”她别过头,像是做了坏事被逮到般涨红脸,转头的举动变成欲盖弥彰,想掩饰她自己发得莫名其妙的坏脾气。 “你这种自己没男友就不准别人交女友的心态要改。”蓝冬青当她是个小孩子,她说的话听在他耳里都像是耍脾气而已,不过他还是必须教导她走向正途。 “我才没有这种心态!”她忘了自己方才才承认过有这种小人的想法。 “你有。不然吠我是吠假的吗?”他将相本合起,从她腿上拿走,随手放在桌上,若不是今天拿出来翻,他都快忘了前女友的长相。 “我……”范悠悠无法反驳,偷瞄他一眼。“你生气了吗?” “生气?为什么要?”他反问。 她在他脸上没有看到怒意,稍稍安心了些,但她没有道歉,她不习惯坦承错误。 “你为什么要和她分手?” “感觉不对了。”已习惯她问话跳跃的方式,蓝冬青对答如流。 “是谁先甩掉谁?” “没什么甩不甩的,我和她分得很平和,她祝我找到下一个好女人,我祝她幸福快乐,两人握握手,最后给彼此一个朋友的拥抱,结束。” “没有吵架吗?” “我想想……”太久之前的往事了,需要花些时间回忆。“没有吧。” “你很喜欢她?” “在那个时候,是的,我很喜欢她。”不喜欢哪可能会在一起?他蓝冬青可不是那么爱玩的人,浪费自己也浪费别人的时间。 “现在呢?” “我不是说了,她都嫁别人了,我还喜欢她干什么?”他可不兴藕断丝连那一套婆婆妈妈,感情散了就散了,祝福彼此比怨恨彼此来得轻松自在。 “有些很痴情的人……就算爱人嫁人了,心里还是会念著她,然后为了她一直一直没办法接受新的感情。” 她是在讲哪一出八点档狗血剧吗? “我不是很痴情的人。” 她脸上流露出迷惑。“可是你没有再交新的女朋友。” 蓝冬青淡笑。“那是两回事。若真要说是谁害我变成这样,你和你爷爷才是始作俑者。” “不懂。”她和她爷爷? 蓝冬青交叠长腿,枕向沙发椅背,学著她和她爷爷说话的方式和语调: “赌输别耍赖,你输了所以要认命,谁教你要输掉呢?赌输了想不认帐是不是男人呀?!除非我大孙女说不喜欢你,否则你别想娶别人——我每次交了女朋友,这几句话就会浮上脑海,很像诅咒。”把他谈恋爱的好心情全破坏光光,每一段恋情都没能善终。“所以呀,你快一点找到心爱的男人,然后带著我到你爷爷那里,当著他的面跟他说,你不喜欢我,放我解脱吧。” 看孟虎新婚燕尔的模样,让他也想结婚了,本以为婚姻是牢笼枷锁,一踏进去什么浓情蜜意全换成柴米油盐,牺牲掉宝贵的自由,但孟虎结婚之后越来越快乐,笑声越来越爽朗,有时大家啃自助餐时只有他一人捧著爱妻便当献宝,说有多令人嫉妒就有多令人嫉妒,让他也想尝试尝试婚姻。 范悠悠深思地凝视他,眼底烙著他的笑,这不是她第一次将他看得如此仔细,早在头一回去赌场遇见传说中的“蓝冬青”时,她就将他从头到脚打量清楚。 喜不喜欢蓝冬青,她不知道,她在这一点上头是非常冷感与迟钝的,就连她爷爷都很担心她这种性子,所以她一直想寻找到一个能教会她何谓“喜欢”的男人,她真的一直很努力在找,到现在也还没放弃过。 但她是依赖蓝冬青的,对他的依赖胜过她那一干哥哥弟弟堂兄堂弟,她没办法想像有朝一日,她会带著蓝冬青到爷爷面前,大声宣布她不喜欢他,然后眼睁睁看著蓝冬青像放下重担似地放开她,远远地走掉。 那画面,她无法想像。 蓝冬青捉过她的柔荑,她以为他是要牵她的手,但他却是要她自己按住贴脸的冰块包,之后他收回自己的手轻捶肩膀,她有些失望,觉得那包冰块从她脸颊一直冰到了掌心再到手臂、脖子……到达脚底,整个人都凉起来。 “好了,我要去睡了,再聊下去我今晚就甭想卖笑了。”蓝冬青起身,伸伸懒腰,按照惯例,清晨才是他的睡眠时间,恕他不奉陪范悠悠闲话家常,睡觉的时间非常宝贵,他若是没睡饱,很容易跑出黑眼圈。 范悠悠点头,以沉默目送他进去房间。 “要吃早餐的话,冰箱……”蓝冬青回头交代。 “我不饿,你去睡。”她马上打断他的话。 “那好,我不用烦恼你的肚子问题。”他笑了笑,转身,想到什么,又转回来。“我晚上通常不会回来吃饭,你不用留我的那一份,不过……谢谢你。”虽然那盘海鲜面还是他自己掏钱采购的,不过至少她在吃饭时有想到他,对于被奴役惯了的他来说,这真是天大的恩赐。 她没应他,这回连点头也没有,蓝冬青习惯她的少言,回房就放任自己仰躺在床褥里,枕头好软,真舒服,一闭上眼就不想再睁开。 他还没睡沉,听见脚步轻蹑在地毯上进来的声音,连呼吸都控制在最小最小的换气力道,他甚至可以察觉范悠悠站在床边,因为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气距离他很近。 呀,他忘了跟她说,他喜欢她用的香水,味道好舒服。 算了,等睡醒再说吧,如果他还记得的话。 身上传来暖意,一条凉被盖了过来,轻轻的,笨拙的,仔细的,把他盖得密密的,只露出脖子以上的部位。 原来,她还是有可爱的地方嘛……这个想法窜进蓝冬青昏睡前的最后清醒思绪中。 睡到下午两点,生理时钟比平时晚一个钟头才发作,一睁开眼,范悠悠已经穿回那袭黑色小洋装,坐在床边梳理乌亮长发,粉颊上扑妥淡淡彩妆,巴掌印在她脸上消失无踪,看起来顺眼许多。 “你要出去?”他伏在枕上,嗓音喑哑。 “嗯。”她点头,放下梳子,开始戴钻石耳环和项炼,打扮成那天他去bluestar接她时看见的模样。 “要我送你去吗?”他知道她的答案是什么,仍多此一问,自然也不奢望她会摇头说不用。 “要。” “去哪里?”蓝冬青从床上坐起身,五指滑过自己的头发,将它们梳撩整齐。 “赌场。你的赌场。”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蓝冬青带著范悠悠出现在赌场,养眼的俊男搭配美女,他一身黑衬衫黑长裤,她同样一袭黑色系洋装,长发披肩,没有太多余的赘饰,颈上单颗美钻项炼产生画龙点睛的绝佳效果,无瑕脸孔上甜美与冶艳矛盾的共存,他的高挑与她的纤细,任凭谁来看都会发出赞叹。 蓝冬青拿了一万的塑胶筹码给她。 “这样你相信我不是去和任何一个女人约会了吧?”他老早就看穿她的想法,她会想跟他来赌场,当然是对他的说法存疑,决定眼见为凭;他不反对让她来,反正他行得直坐得正,不怕她查。 范悠悠接过筹吗,不发一语。 “还有,玩归玩,别在场子里出老千,否则被孟虎打断手脚我可不管你。”蓝冬青知道他们姓范的恶习,一定要先提醒,省得孟虎发飙,到时她被架到贵宾室去,他还不是得跳出来替她挡拳头。 “知道啦。”她转身就走,在偌大的场子里寻找顺眼的赌台下注,先挑中玩二十一点的台桌坐下。 蓝冬青倒一杯红酒过来,放在她桌边,此时她已经小赢两局。 “蓝先生,也可以给我一杯红酒吗?”坐在范悠悠隔两个位子的女人要求。 范悠悠瞟她一眼,她似乎和蓝冬青是旧识,美眸焦点挪回蓝冬青身上,他正挂著灿笑回道: “当然可以,谢小姐,我记得你爱喝九二年的,马上来。” “谢谢你。” 范悠悠左右各瞟完,视线回到台桌上,突然觉得庄家的牌不顺眼起来,她抿唇,右手挥过去丢筹码的同时,将庄家正要添上的牌换成一张代表十点的黑桃j,让牌面已经是十五点的庄家以二十五点爆掉。 蓝冬青端酒过来。“谢小姐,希望你玩得尽兴。” “我刚刚赢了呢。”谢小姐笑得花枝乱颤。 “是吗?赌运真好。”眼角余光看见范悠悠出千,他给她一记眼神警告,她鸟都不鸟他。 蓝冬青和姓谢的女客才对话三句,范悠悠已经将这名女子的底牌换走,让误以为自己底牌仍是二的她不断地要求庄家加牌。 早爆了,还笑得花枝乱颤,哼。 心情不好的范悠悠坐台,庄家连输十五局,顾台的服务人员差点以为自己手气背到今天可以直接请假滚回家去哭了,不过范悠悠还算有良心,没在同一张赌台上刺激同一位服务人员太久,换到梭哈台去宰杀其他服务员。 蓝冬青满场卖笑,无论男女都一视同仁,但他的女人缘超好,有多少贵妇打扮的女客进赌场不为赌钱,而是为了来和他闲聊几句——司马昭之心,路人都知道啦! 像现在,他不就正被四个女人围上,开心得像在聊什么天大喜事,女人们咯咯咯地直笑,声音刺耳得像鸭子。 “梭哈!”范悠悠喊,翻开底牌。“七八九十j,同花顺!” 蓝冬青背后传来骚动,他没回头,反正让她小试身手没关系,一局而已,在他的容忍范围之内。 “梭哈!”又是范悠悠的声音。“二三四五六,同花顺!” 蓝冬青听见了,笑容停顿。 “梭哈!”还是范悠悠。“五六七八九,同花顺!” 蓝冬青拧眉。 “梭哈!” 蓝冬青闭目深呼吸。 “梭哈!” 她在干什么呀?!明明白白地告诉大家右边数来第三桌有个赌徒正在出老千吗?! 最好是每一把都同花大顺啦! 无线耳机里传来尹夜的声音:“冬青,老虎卷袖子杀出去了。” 蓝冬青暗咒一声,抢在孟虎杀到大厅之前将范悠悠从台桌边拎走,那时她手边的筹码已经堆满半张桌面,她挣扎,但力道完全比不过蓝冬青,被他拖到厕所前两两对峙。 “你干什么啦!”她挣开他,扯扯被弄皱的洋装。 “我才想问你干什么哩!” “赌博呀。来赌场不赌难道是来逛街的吗?” “我叫你不要出老千你还一直给我梭哈!”一次、两次他还能睁只眼闭只眼,梭到第五次、第六次就会将孟虎引来,她是欠人教训吗?!亏他还一开始就先告诫过她,全被她当成耳边风! “我赌技好。”她大言不惭。 “哪里好?” “不要你管啦!你继续去端酒卖笑不要管我!”哼,对别的女人就有说有笑,面对她就横眉怒目,一脸的温文尔雅哪里去了?! 范悠悠气冲冲的回到赌场内,又坐回赌台旁,坚持继续出老千,蓝冬青远远看著,耳机里的尹夜又说话了。 “搞不定她?”孟虎刚才杀到场子里,没见到老千,气呼呼地折回来,要是范悠悠再出千,孟虎可能会把前一次没发泄的力道一块加进去打哦。 “你放心,我有办法。” “哦?什么办法?” “对付任性的死小孩就要用小孩的方法。”蓝冬青说完,按下耳机旁的按键,直接和赌台的服务人员对话:“让范小姐继续下注没关系。” “但是她赢得很古怪,有可能是出千,这样下去……”服务人员的口气很为难。 “就让她一直赢,你只要……”蓝冬青交代几句便切断通讯,悠哉地从衬衫口袋拿出烟包,好整以暇地抽烟。 不到几分钟,范悠悠气冲冲地冲回来他面前。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将一大把牛奶糖丢向他。 “你赌运真好,赢这么多!”蓝冬青故意夸奖她。 “你……你当我是小孩子在玩牌,拿牛奶糖做赌注吗?!”范悠悠气得直跺脚。 “你是成熟的大人吗?成熟的大人应该可以用言语沟通,对于听不懂人话的,只能归类为幼儿。除了牛奶糖,我还叫人去买m&m、元本山海苔、嗨啾软糖、金莎巧克力、健达出奇蛋、七七乳加,你爱吃什么就去赢什么。”蓝冬青真的当她是小孩子般对待,小孩子是没资格赌钱的,所以大人玩的筹码她不能玩,输赢只能用糖果当赌注。 “你——” 这不是蓝冬青对她做出的最大羞辱,他最过分的是将她才喝没两口的红酒拿走,换成一杯鲜奶还附上吸管给她! 她听见赌场的所有人都在笑!她发誓,她听见了! 范悠悠两颊火红,气得说不出话,此刻的她又羞又窘,哪还有脸继续在赌场里嚣张?她本该维持住自己高傲的尊严,扭头就走,但又不甘心被蓝冬青这般作弄,更不想让蓝冬青如愿赶她走,所以她只能窝囊地坐在场子边缘的长沙发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吸著鲜奶配糖果。 从她这个位置望去,可以将赌场尽收眼底。她看见蓝冬青和赌场的另一位老板火燎原闲聊著,偶尔有熟客介入他们,几个人聊开了,或许是谈及跳舞,蓝冬青执起其中一名女客的手,两人小小地旋舞起来。 范悠悠瞪著这一幕不放,在他们两人分开之前,她都没眨眼,直到眼睛好酸涩,她才别开视线,命令自己闭眼不看。 她低下头,看著自己的靴子,双脚轻轻晃著,想像蓝冬青牵著的人是她,想像她在跳舞,想像裙摆像蝴蝶在腿肚飞舞。 她像个笨蛋,从沙发站起来,踩著步子,凭空跟著他跳舞,她的动作不大,若有人看见,也只会以为她在轻扭腰肢、动动手脚、甩甩长发罢了。 蓝冬青一直都有注意她。 他不可能放任她在赌场里独处,视线范围中没见到她的身影,他总是会不放心。当他发觉她在跳舞,小洋装像朵花儿般绽放,长发像丝绸,随著她的身躯摇摆而波动,发间的光泽柔和又耀眼,他停下与其他人的交谈,所有的注意力几乎都被她吸引过去。 她吸引的,又何止是他。 一只手,缓缓伸来,扶住了范悠悠款摆的纤腰。 她怔住,蓝冬青也怔住,两人都瞠眸看著冒出来的路人甲。 “小姐,有这个荣幸认识你吗?” 第三章 路人甲的名字叫元司晨,他著迷的双眼直勾勾凝视范悠悠。 他不敢相信世上有人能漂亮得像搪瓷娃娃,精致无瑕,大眼眸瞅著人看时,仿彿宝石般美丽,她不常笑,粉唇鲜红,微微抿著,有股好高贵的韵味,冰冰冷冷的美人儿,让他忍不住靠过来,想结识她。 元司晨靠近范悠悠的同时,蓝冬青也立即过来,原本以为是登徒子缠上她,走近一看,发现是熟面孔。 “元先生,好久不见。”蓝冬青搜寻记忆里的人名,不需花费太多时间,他对自己的好记性向来很自豪——元司晨曾光临赌场四次,不算熟客,他是电子业董事长的长子,衔著金汤匙出生的企业第二代,三十一岁,未婚,情史颇为精采。 “蓝先生,你好。” 范悠悠下意识往蓝冬青那边挪动身体,拉开和元司晨的距离。 “可以介绍我和这位小姐认识吗?’元司晨急于知道美女的一切。 “这位是范悠悠小姐。”蓝冬青无视范悠悠蹙眉,无视她脸上写著的别说,我不要认识他,将她的芳名报给元司晨知道。 “范小姐,幸会。” 范悠悠冷瞪蓝冬青,气他自作主张,她完全不给两个男人好脸色看。 “元先生怎么不下场去玩?”蓝冬青出声缓和尴尬的气氛,他是很习惯范悠悠耍脾气的冷模冷样,但元司晨可不一定能习惯,身为场子主人,他有义务为客人寻找台阶下。 “本来是想的,但我看见范小姐,就被她吸引过来了……”这番话虽然是回答蓝冬青,但元司晨的眼光却不曾离开她。 “范小姐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蓝冬青笑道,马上感觉背后有两道炙热的杀人视线在射他。 “没错……没错……呃,她是蓝先生你的女……” “不,别误会,我和范小姐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很鼓励像元先生这种有为青年追求范小姐。” 这句话听在范悠悠耳里,就是蓝冬青急于想甩掉她这个麻烦的铁证! 他想把她快快推给别的男人! “蓝先生,谢谢你!谢谢你!”元司晨像在感谢丈人将女儿终身托付给他一样诚心诚意。 “谢我做什么?追女朋友我可帮不上忙。”一切得凭自己的本事。 “对!对!我懂蓝先生的意思。”元司晨的注意力完全回到范悠悠身上。“范小姐,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赏脸给我一杯咖啡的时间,让我好好自我介绍?” 范悠悠本来要拒绝,但看见蓝冬青的笑脸和“去吧去吧去吧”的希冀眼神,她不高兴地沉默几秒,转身就走。 蓝冬青推了元司晨的肩。“还不跟过去?” “呀?可是她……”那张俏脸看起来像是拒绝他的邀请。 “她这个举动是同意的意思。”蓝冬青向他解释。 “是、是吗?”元司晨完全看不明白。 蓝冬青却是一清二楚,范悠悠的表情不多,所以每一个都很好分辨,刚刚那个眼神是在和他赌气才答应了元司晨的邀请。 见蓝冬青含笑点头,元司晨大喜,马上拔腿追过去。 蓝冬青目送两人远去,原先镶嵌在脸上的虚假笑容逐渐消失,此时眼前没有需要卖笑的人,他也懒得假装。 他抽起烟,吐出圈圈白雾。 “这样做好吗?”尹夜的声音再度透过耳机传来,在监控室的他将一切都看得很清楚。 “当然好,找个替死鬼帮我照顾范悠悠,再好也不过。”瞧,肩上的担子清空了,多轻松,轻松到肩膀都垮下来了。 “冬青,你有没有注意到自己说了什么?” “嗯?什么?” “你说‘帮我照顾范悠悠’。” “这句话很奇怪吗?”文法错了吗?句型不对吗?还是修辞不够完美? “你自己多念几次就知道了。”尹夜按掉通话功能,放蓝冬青一个人去发傻思索。 帮我照顾范悠悠、帮我照顾范悠悠、帮我照顾范悠悠、帮我照顾范悠悠…… 蓝冬青一连念了奸几次,一点也不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会儿换他按下通话锣,直达监控室。 “喂,阿夜,到底是哪里怪啦?”话只说一半,很吊人胃口耶! “没多怪啦,只是我以为你会说‘找个替死鬼将范悠悠脱手’、‘甩掉这个麻烦再好也不过’之类的话,但是你却像在托付什么宝物一样,说了‘帮我照顾范悠悠’,现在,你自己觉得那句话怪不怪?” 怪,怪到蓝冬青没胆再去复诵那七个字。 那七个字,满满都是珍惜。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一连三个星期,蓝冬青没再接获范悠悠的半点消息,通常没消息就是好消息,至少范悠悠没一大清早打电话要他去bluestar接她或是扮黑脸帮助她甩掉元司晨。 耳根子清静了,这是蓝冬青最先感受到的优点,范悠悠不缠人就撇得干干净净,好像只当他是利用的对象,需要的时候就命令他陪,不需要的时候就将他踹到一边,不理不睬。 日子,恢复平常,而这个平常对蓝冬青来说没有任何差异,他并没有变得特别快乐,也没有变得特别不快乐,他的情绪不像孟虎显而易见,尹夜曾笑说他是深沉的,老是拿笑脸骗人,生气也笑、愤怒也笑、难过也笑,就不能换换其他表情吗? 他的答案还是笑一笑,不置可否。 这样的他,没有人察觉他偶尔的沉默是在想些什么,就连他自己也不见得知道,直到前一日,他在赌场里又遇见元司晨,本该只是点头寒喧的主人客户交情,蓝冬青却一反常态地走向他,堆起满脸的笑。 “元先生,你好,来。”他递给元司晨一杯红酒。 “谢谢。” 元司晨啜了一口,本以为蓝冬青是礼貌性打招呼,之后便会马上走人,但蓝冬青却在他身边的空位坐下,颇有打算聊聊的味道。 “元先生看起来心情很好。”蓝冬青摇晃自己手上的酒杯。 “是呀,爱情顺利嘛。”元司晨哈哈地笑。 蓝冬青眸光闪了闪。“是与范小姐?” “对呀、对呀,她真是一个好漂亮的女孩,我迷死她了,多亏有蓝先生的介绍。”元司晨笑咧了嘴,提及心上人,他满脸春风,滔滔不绝地说著:“她很会打扮,又有品味,带出去让我很有面子,我的朋友们都好羡慕我能找到这么美的女朋友,她虽然不太爱说话,又老板著脸,问十句不答个两句,但光是看著她,就算一整天不用对话我也很开心。” “那真是太好了。”蓝冬青附和他的笑,“范小姐是个没心眼的人,有时心直口快,不动听的话你听听就算了,不要当她是有恶意的。” “说到这个,我还真的有一点不习惯。”元司晨苦笑,既然蓝冬青提及这一部分,他也不隐瞒了。“她那张嘴不说则已,一开口就没什么好话,说实在的,她不开口时美多了,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喝喝酒啦、看看窗外啦、读读杂志啦,比画还要赏心悦目。”多满足男人的视觉欲望。 “范小姐不懂甜言蜜语那套,你要多多见谅。” 很意外蓝冬青会帮范悠悠讲话,元司晨打量著蓝冬青,想看出眼前这男人是不是觊觎他的新女友,但他搜寻了好久好久,却只在蓝冬青脸上看到无止尽的笑意。 “蓝先生和悠悠很熟吗?”元司晨心里有些介意,毕竟蓝冬青的条件不比他差,令他有所防备。 悠悠?元司晨已经这样唤她了?他认识范悠悠比元司晨久,都还没进展到直接喊名字的交情。 “没有很熟,只是单纯认识而已。”蓝冬青淡淡应道。 “悠悠是个美人。”没有男人不心动的,他不相信蓝冬青例外。 “我同意。” “那么……蓝先生没有喜欢过她?” “元先生,范小姐是个值得你疼宠的女人,希望你好好待她。”蓝冬青不正面回应那个问题。 “我当然会呀。” “那就好。祝福你,也希望你今天有好赌运,good”uck。”蓝冬青朝元司晨微微颔首,起身准备离开。 他恰巧与元司晨的几名友人擦肩而过,他与他们相互点头微笑,继续迈步,身后传来元司晨和友人的朗声交谈。 “嘿,你这家伙有了女人就没了朋友吗?!都不出来玩啦?马子管这么严?”友人之一重重一拳捶向元司晨胸口,元司晨笑闹著想避但没避掉,硬生生挨一拳。 “我这不是出来玩了吗?”干嘛说得他有异性没人性? “今天怎么舍得放漂亮马子一个人在家?” “她好闷,问她要不要去逛街,她不说话,问她要不要去吃大餐,她也不说话,我干脆自己出来找乐子啰。”元司晨背对著蓝冬青,没发现蓝冬青的脚步放慢下来,听著他们一群男人的对话。 “她是不是自闭儿呀?上回你带她出来吃饭,我发誓,我没有听到她说半个字。”把整个聚会气氛搞得超冷的,像在冰窖里,真弄不懂元司晨怎么会看上这种女人。 “有啦,她有说话,她说‘无趣,我要回去了’。”友人之二很不客气地大笑。 “是自闭也无所谓啦,那张脸好看就可以弥补这种小问题。”元司晨才不在意范悠悠冰冷冷的态度,他头一次遇上这种个性的女人,也因为她的淡漠,更衬托出她独特的味道,也让他好迷醉,该怎么让她笑或是生气,都成为他的挑战目标,他想看看像她这般的冰山美人在疯狂爱上他之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你还真是外貌协会的会长耶!” “我每一任的女朋友只能一个比一个美,绝对不能有开倒车的情况。”现在范悠悠最符合他的择友条件。 “那你交了现在这一个,以后遇不到更美的怎么办?”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我的首要课题只有融化我的冰山小美人。” “你还没得手呀?”有辱花花公子之名哦。 “我喜欢慢慢来啦,没听过等待的果实才最甜美吗?”元司晨嘿笑,事实上是范悠悠冷得不容他越雷池半步,他只要惹她不高兴,她会随时甩开他走人,一点情面也不留,但在朋友面前他可丢不起脸,便拿这套说辞来推诿。 “哈哈哈……” 蓝冬青面无表情,向来微笑的神情已不复见,他对任何一个应该要露出笑容的客人视而不见,谁也别想让他在此时还端出好脸色招待,就连比兄弟还要亲的火燎原、孟虎及尹夜也别想! 他大步穿越过场子,开门走上楼梯,直达向来招待特殊客人的贵宾室,里头空无一人,他一脚踹翻特制的豪华实木椅,嘴里竟然吼出了一长串孟虎的习惯用语,声音又重又冷硬,连他都不相信那是出自于他的嘴里。 听到重响的尹夜探头过来,看见蓝冬青直挺挺站在贵宾室里,双拳抡得死紧,手臂绷出结实的肌理,房里橘黄色的柔和灯光洒落在他身上,非但没能淡化掉蓝冬青显而易见的怒火,反而因为昏黄的色泽,让对比的阴影在他脸上交织成一片阴霾。 “冬青,你在发什么脾气?”尹夜双臂环胸,欣赏著少见的奇观。 蓝冬青大发雷霆耶,十几年来没能看过几次,这次不看不晓得还要等多少年后。 “我有什么好发脾气的?!” “你问我我问谁?”尹夜好笑地反问,连说话都还气得咬牙切齿,说他不生气是想骗谁呀? 蓝冬青爬梳长发,试图冷静下来。 他为什么要生气?他自己没事找事看到元司晨就凑上去打听他和范悠悠的情况,又自己犯贱放慢脚步听著元司晨和他一干朋友的高谈阔论,元司晨并没有讲什么让人发火的话呀,他多迷恋范悠悠的美丽,那热恋中的神情是骗不了人的,别人谈恋爱,他在火大什么?! “要谈谈吗?”尹夜将翻倒的椅子扶正,迳自坐下。 “我不知道要跟你谈什么。”知道尹夜是关心他,他也接受,但连他自己都还没摸出头绪,能和尹夜谈什么呢? “谈你烦心的理由?或者是谈谈你刚才主动跑去找元司晨套话的理由?” “我哪有去套话……”但他的行为确确实实称之为套话没错。“好吧,我是去套话,我只是想知道他和范悠悠进展得顺不顺利。” “顺利又怎么样,不顺利又怎么样?” “顺利的话我就解脱啦!”蓝冬青扯出一个好大的笑靥,但只维持一秒,昙花一现之后又消失,他第一次感觉到要硬挤出笑容是件多么困难的事,两边嘴角像挂著几十斤的重石,完全无法牵动。 尹夜不放过他地追问:“不顺利的话呢?”怎么跳过他这个问题? “不顺利的话……”蓝冬青低喃,思索这个大难题。 如果元司晨和范悠悠进展得不顺利,他能怎样?做好心理准备去bluestar接范悠悠回来?做好甩不掉范悠悠吆喝命令的打算,继续认命地伺候她? “不顺利的话就从元司晨身边把她抢回来。”尹夜提供答案给他用。 “说什么蠢话。”蓝冬青嗤之以鼻。“我抢个大小姐回来荼毒自己吗?” “承认吧,你明明就是一脸担心,尤其是发现元司晨一副只迷恋她肉体的态度之后,你不只担心,还火大了。” 元司晨的名号随便一查就知道他对待爱情的态度,一开始贪鲜,追求女人追得很勤快,金钱、珠宝、名牌衣物、鲜花……用尽各种手段讨女人欢心。一旦到手了、玩腻了,他大少爷用人也是相当狠的。 “你眼睛瞎了,看错了。”他没有担心,没有火大,什么都没有。 “担心就打电话给范悠悠,亲耳听她说说她对新恋情的心得,她要是真的对元司晨没感觉,就叫她别硬撑了,回来吧。” “阿夜,你认知上有错误吧?我和范悠悠的关系没有好到能介入彼此的感情世界,她想喜欢谁,我想喜欢谁,都是我们各自的事,我不会去干涉她,当然,她也不能干涉我。至于什么回来不回来的,你不知道我一直巴不得赶快甩掉她吗?最好元司晨就是那个救星,拯救我脱离苦海。” “很爽快吧?一口气说完一大串自欺欺人的屁话。”尹夜听毕,只有这个感想。 “我每个字都是出自肺腑。” “随便你爱出自哪个肺脏肝脏。”尹夜低笑,起身走到蓝冬青身畔,搭著他的肩。“不过,别说老朋友不够意思没跟你说一声,你那堆用内脏说出来的话,全被刚刚站在门外的范悠悠听光光,一字不漏。她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外听了很久,一直到前两秒才转身跑掉。” 蓝冬青一惊,望著半掩的房门。 “尹夜!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蓝冬青抛下话,追了出去。 尹夜朗声大笑,声音尾随而去: “我是故意的。”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范悠悠!” 蓝冬青终于追上范悠悠,握住她的手臂,三成力道一扯,她被扯回他面前,而他也对上一双隐隐燃著火光的眸子。 “做什么捉著我?!放开!蓝冬青,放开!”她甩了两、三次没能甩掉他,越甩越生气,跺著脚,高跟的凉鞋在楼梯间蹬蹬作响。 “你怎么会突然跑来?” “你以为我是来找你的吗?!哼!我是来找我男朋友的!”嘴里虽然说著“男朋友”,她却记不住那男人的名字。 蓝冬青并不意外她的答案,因为元司晨确实在赌场里,很合情合理。 “他在楼下场子里,需要我帮你找他吗?”他讨好地问。 “不用,你放开我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忙了!”她的手臂还沦落在蓝冬青大掌里。 闻言,蓝冬青松手,看见她白皙手臂上已经留下淡红色指痕,她一得到自由便按著有指痕的部位搓揉,纤足又准备要走,蓝冬青这回没碰她,但挡在她面前。 “等一等吧,我有话想跟你说。” “我和你没什么话好说的。”范悠悠绕过他,他随即又挡过来,她只能仰著头瞪他。“你想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也很明白你想尽快甩掉我的心愿,你放心吧,那一天很快就会到了。” 她从很早之前就知道蓝冬青是怎么看待她,只是真的从他口中听见他巴不得甩开她,脱离苦海,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郁闷就卡在她喉头,不上不下,像要逼她窒息。 苦海,他竟然这样形容她! 范悠悠气得鼻酸,不想在此时看见他的脸,一说完话,她用力转开头。 “我以为我刚刚说的那些话,你已经听到麻木了。”他又不是虚伪的男人,从一开始和她做出交易条件,他就老把那些话挂在嘴边,那回她问他想不想跟他上床时,他给的答案并不会比方才他和尹夜的对话来得客气,她还不习惯吗?怎么会气成这样? 他追著她出来,并非担心她生气或误会,只是想问问她的近况,只是想知道她和元司晨是否真的相处融洽…… “是已经麻木没错,你一次两次三次七次八次在我耳边提醒你有多想踢开我,我早就麻木了!”范悠悠瞪他。 还仔细计算他说过的次数?蓝冬青想笑,但不能笑,因为她的小脸写满愤怒。 “既然麻木,就不用露出生气的表情,我想主宰你情绪的人不该是我。”蓝冬青顿了顿,神色一敛,收起笑容,认真而严肃地说:“你和元司晨相处得……还好吗?” “好到不能再好。” 他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反应,他并没有看到所谓的诚实,更没有恋爱中人的喜悦,他认为她在说谎,但不点破,只是淡问一句:“真心话?” “出自肺腑。”她字字咬牙,每个字都念成重音。 好熟的四个字,不久之前才从他嘴里说出过,现在听起来真像他在自食恶果。 “他对你好吗?”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因为她不知道元司晨对待她的方式可以称之为好吗? 元司晨总是很坦白地称赞她,从她的发型一路夸到她的鞋子,再从鞋子夸回她的打扮,最后从头到脚再反覆夸上三次才作罢。有哪个女人不爱被如此对待?比起只会损她的蓝冬青,元司晨好到不能再好吧? 元司晨总是把她当成小公主般捧在手心,细心为她布菜,努力探知她的喜好,遇到她不爱吃的食物,他会很英勇地帮她吃个干净,对照起随随便便拿番茄渣打发她的蓝冬青,元司晨又大胜一回吧? 元司晨很爱跟在她身边打转,每回他约她出去,她偶尔一、两次点头同意时,他那副如获至宝的神情,与每回出现在bluestar的蓝冬青落差极大,蓝冬青总是一脸又要替她收拾善后的无可奈何。 她脑子里转过好多好多的比较,她没有拿任何一个男友来和元司晨比,只有蓝冬青,他就是自然而然地出现在她的比较天秤之中,与元司晨一决胜负。 “……好。”过了半晌,她的结论终于出来了。 “真心话?”他仍是这一句。 “出自肺腑。” “你喜欢他吗?” “……我会喜欢他。” 不是“我喜欢他”,而是“我会喜欢他”,前者是既成事实,后者是还无法肯定是否的说法。 “你会喜欢他?这代表著你现在还没——” 蓝冬青的问话激怒了她。他是在关心她吗?!他不会老人痴呆忘了是谁将元司晨推给她的?!又是谁在催促她要快快和元司晨开花结果?! “你追问这些话有什么意义?!这么急著希望我跟他凑成一对,还是急著要我赶快嫁他,你好轻松自在去谈你的恋爱,早点脱离苦海?!”范悠悠小脸严肃,口气不若她惯用的冷淡,而是一种急躁、一种逼问及一种泄恨。 “元司晨是透过我才认识你,我当然会希望自己没介绍错人。”这句话,不单单是给她的回答,也是他说服自己追出来找她最冠冕堂皇的理由。 “媒婆还包生孩子是吗?”她冷哼,扯开一个不像笑的笑。 蓝冬青没再和她斗嘴,他的视线直勾勾的,看得她浑身不自在,几乎要以为自己脸上的淡妆是否糊掉?还是口红没画好?或者眼线晕开了? “我以为,谈恋爱的女人应该更美一点。”蓝冬青伸手碰触她的脸颊,她一怔,没能立刻反应避开,他的动作轻柔得像羽毛,温热的指背滑过她细腻敏感的肌肤,喃喃地、缓缓地问:“你怎么没有开心的样子?” “……我的长相本来就是一张苦瓜脸。”她找回声音,开口反驳他,却没叫自己拒绝他的触摸。 “你哪里长得像苦瓜脸了?我说过,你就只剩这张脸,我蓝冬青的眼光可是相当高,不美的女人我不随便夸奖。” 他这句话是羞辱,范悠悠不会自动将它当成赞美,不过她也不会因而生气,在他眼中看到的她,就仅仅是如此罢了。 她被他的视线逼锁得好别扭,下意识低头,想避掉蓝冬青那双教人读不懂情绪的黑眸,他的长指却不放过她,轻轻勾起她的下颚,笑著继续说话: “他要是对你不好,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你知道我会帮你的,就像以前那样,要我假扮你的新欢和他干架也没问题,不要委屈自己好吗?悠悠。” 他第一次这样叫她,以前从来没有过。 原来她的名字从他口中逸出,是这么这么的好听。 “……你知道的,我从不会委屈自己。” 从她甩掉男友的情况来看,只消她觉得一丁点不悦或不舒服,她就可以麻利地踢掉人,非常之无情,让他曾经同情过爱上她的男人。 他还期待什么?为什么还问她那么蠢的问题?他想听见她开口拜托他帮她甩掉元司晨吗?他在等待她的求助吗?还是在等待她新恋情尚未萌芽就枯死的好消息? 蓝冬青,你到底在想什么?想甩开她又不想甩开她,矛盾呀…… “也对。”他扯唇笑。 他知道的,但这回却反常地感到不安。 尤其当他从她眼中察觉到什么,那股不安瞬间膨胀。 男人的直觉。 不安。 第四章 范悠悠搅弄著面前那杯咖啡,心绪仿佛也被银汤匙搅和得泛开一圈一圈涟漪。 我从不会委屈自己。她自己说过的话,言犹在耳,而现在,她正做著委屈自己的事。 对桌的元司晨仍滔滔不绝地解释他今夜出现在赌场的理由,他担心她生气,气他没向她报备就跟一群猪朋狗友胡搞瞎混,天知道她根本没生气,她不在乎——是的,她一点也不在乎元司晨跟谁出去,又跟谁做了什么,就算亲眼见到元司晨和女人在床上打滚做爱,她绝对连眉头也不会挑,最多留下一句“慢用”就退出房门,找间咖啡馆好好享受一杯香醇迷人的拿铁。 她不在乎元司晨,所以不把情绪浪费在他身上。 若是以前,元司晨这类男人老早就被她冷血地判出局,以后别联络。 她却坐在这里听著元司晨解释她不在意的事。 “是雅夫硬要约我来的,我一直说不要,说我想陪你,但他今天是寿星,我又不好意思扫大家的兴……哇啦哇啦哇啦……至于你看到的那个女人,我和她绝对没有不规矩,她是踩到裙摆绊倒,好死不死摔进我怀里,唇也是不小心才撞在一块,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哇啦哇啦哇啦……”他怎么知道范悠悠会临时出现在赌场里,差点吓破他的狗胆,他目前真的只最喜欢范悠悠,但外头的野花成千上万,总是会忍不住想沾沾其他的花香。 范悠悠没在听,他的话,从右边那只小巧精致的耳朵进去,直通通又从左边那只同样小巧精致的耳朵出去,完全没在位处中央的脑袋里多做停留。 “……你想想嘛,那女人又没有你美丽,我怎么会移情别恋……”元司晨继续哇啦哇啦哇啦。 范悠悠啜著咖啡,又苦又甜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像极了那时听见蓝冬青那番话,她心里翻腾的滋味。 “悠悠,你原谅我,别跟我生气,好不好?”元司晨按著她的手背撒娇。 “悠悠”两字,终于让她回神。 方才,蓝冬青也是这么叫她,把她的名字叫得好可爱,面前这个男人叫出同样的两字,听起来却让她波澜不兴。 “我没生气,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问题。”她说出自从坐进咖啡馆里以来的头一句话,连带抽回被他覆盖住的柔荑,拿起汤匙搅拌根本不需要再搅动的咖啡,宁可假装很忙,也不要让他握著手。 “悠悠,你真好。我保证,我下一次绝对不再瞒著你出来和朋友玩,我上哪里去一定先跟你说,你同意了我才去。”标准的好老公守则,他会为她乖乖遵守。 “无所谓。”他说或不说,对她而言是同等的无意义。范悠悠回完少少三个字,又回到属于她的冷淡疏远。 但元司晨对于她的态度见怪不怪,完全看不懂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言行举止,甚至还解读错误。“让你特地跑到赌场找我,我真的没想到……” 没想到他在范悠悠心里还是占有一席之地嘛,他还以为范悠悠对他冷冰冰,以为他在唱独脚戏,原来是她欲擒故纵的手段。这女人真特别,和那些自动巴上来的莺莺燕燕不同,特别有挑战性,她的冷淡模样真是迷人。元司晨好开心,乐得晕陶陶,就算范悠悠一身黑衣黑裙,看在他眼中也宛如纯洁无瑕的白翼小天使,美得他好想扑上去一亲芳泽。 “我不是特……”算了,何必解释呢?元司晨是否误会都无关痛痒,多说一个字都只是浪费她的工夫。 她出现在赌场不关元司晨的事,他不缠著她,她反而还轻松自在点,她是去找……蓝冬青,为的是……叫蓝冬青帮她甩开牛皮糖似的元司晨。 可是她听见了蓝冬青和尹夜的对话,听见了蓝冬青对她这个包袱所感觉到的沉重负担,也听见了蓝冬青想解脱的肺腑之言。她本来不想成全他,绝不让他轻轻松松将她丢给别人去管,更不让他快快乐乐和别个女人凤凰于飞,当她偷听完气呼呼地转身离开时,真的是抱持著这种小人的想法,然而,蓝冬青又说了—— 他要是对你不好,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你知道我会帮你的,就像以前那样,要我假扮你的新欢和他干架也没问题,不要委屈自己好吗? 她这才知道原来她是多么的自私和任性,她让蓝冬青在背后当护墙当了多久?又给了他多少麻烦及困扰? 但他却还是肯关心她,还是肯替她出头,对吧。 如果脱离她是蓝冬青真正的心愿,她可以成全他,就算是委屈自己,她也不在意——她的这个念头,成形得非常之迅速,连她都没办法弄清楚它是怎么产生、怎么浮现,当他轻声说著要她不要委屈自己时,它就是笃定了。 “……你很喜欢我吗?”范悠悠突地问道。 “喜欢喜欢喜欢,我很喜欢你!”元司晨猛然站起,在咖啡馆中大声宣告,赢得馆内所有客人的口哨及鼓掌,他咧开白牙朗笑,对大家的支持道谢。 范悠悠没有笑容,没有惊喜,当然更没有羞涩,无视于客人们齐声鼓噪要元司晨亲下去亲下去,她淡淡的,像在说这本书很无趣一般的口吻,轻声道: “那,你要跟我订婚吗?”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订婚?” 蓝冬青衔在薄唇间的香烟掉落在地,他张著嘴,错愕好久,连被烟头烫到手背,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范悠悠伸脚,将仍闪著火红的香烟踩熄,重复一遍,“订婚。” “谁跟谁?” “我和元司晨。” 蓝冬青看著她的唇一张一合,他收拾惊讶,稳住情绪,探手又拿根烟出来,点燃,深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白雾,也缓缓吐出疑问:“怎么突然作出这个决定?” “结婚靠的是冲动。” “你和他才认识多久?一、两个月不到。” “结婚靠的是冲动。”她还是这句话。 “你也未免太冲动了吧?!”一个念头闪过,他瞠眸盯向她平坦的小腹。“该不会是弄出人命了?!” 范悠悠脸一红。“你胡说八道!” “应该是胡说八道没错,从那天元司晨和朋友的对话听来,他应该是还没拐她上床,不可能怀孕。”蓝冬青嘀咕,否决掉自己可笑的想法。 他正正心神,再度与范悠悠互视,他双臂环在胸前,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好急,她抛过来的句子太刺激了,他的心脏差点承受不住,才三十几岁的男人,身体太虚了,要检讨。 “虽然结婚靠的是冲动,但不经大脑的冲动并不会让婚姻幸福,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他是你决定牵手一辈子的人?我是觉得你要不要再和他交往个一年……最少也要半年吧,你又不是到了非嫁不可的年纪,多等一年半年你也不过才二十七岁,现在的女人三十岁出嫁都算早了好不好?” 被爱冲昏头——这五个字他实在没办法在范悠悠脸上读到,她脸上的表情一如往常平静,就连说出和元司晨订婚,也没有任何高低起伏。 “但是你已经三十好几了……” 她不想又拖累他一年半年的。 “什么?”他没听清楚。 她摇头,改口,“元司晨不年轻了。” “男人到七十岁都还有性能力,嫌什么年不年轻。”呿。“你之前不是还没有很喜欢他?” “但他很喜欢我。” “你到路上随便捉几个男人都可以得到相同的答案。” “他喜欢我。”范悠悠没有其他更精采的理由,单调地重复。 蓝冬青吁著烟,也在吁著叹息。 “他喜欢你是理所当然的,重点是你喜不喜欢他。” 她咬唇,他以为她要说出更具说服力的理由,但她却仍是那句“他喜欢我”,像在催眠人一样。 “悠悠。”蓝冬青握住她双肩,确定她非常专注地回视他时才又说话:“他逼你的?”只要她点头或是脸上有一丝丝为难闪过,他会立刻卷袖子去找元司晨拚命。 “不是,订婚是我提的。” 他摸摸她的额头,没发烧呀,怎么反常成他不认识的范大小姐? “为什么?” “他喜欢我。” “不会只有这个原因吧?!”他快动怒了,结婚哪能拿来开玩笑?她当是办家家酒,随便挑一个顺眼的邻居来扮新郎吗?! “就只有这个原因。”她维持扑克脸。 “既然要订婚了,你就露出一个新娘子该有的笑脸呀!”新娘子不就应该是全世界最美最美的女人,即使笑得嘴角咧到耳朵都是被允许的,哪有新娘子在报喜讯给人时会是这种表情,像一尊冷艳又甜美的娃娃,没有笑容、没有喜悦,被人抱在怀里却毫无生命,完全不在乎被人如何摆弄……这是他认识的范悠悠吗?! 他忍无可忍,扯住她的两颊,如果是他的新娘子露出这种表情,白痴也知道她有多不甘愿嫁他,怎么还有男人娶得下手?! “你——”她被他拧著脸,很痛,他一点也不留情,好像要藉由这种扯拧让她快快恢复成正牌范悠悠。“很痛!很痛啦——”她拍打著他的手臂,要他松开比蟹螯还有力的长指。 唔!他、他还给她转起圈图来! “说那是什么说服不了人的屁话,他喜欢你你就嫁,呀?!要是我说我喜欢你你也嫁我吗?!呀?!你冲动个什么劲?!不会分辨什么叫甜言什么叫蜜语什么叫实话什么叫屁话吗?!” “蓝冬青!” 叫嚣无效,她也不客气地用高跟鞋细跟狠狠跺上他的脚背,他吃痛,没料到她耍这一招,她学他,踩上之后还使劲扭个几下! “哦——”蓝冬青不得不放开她,改将双手钳在她纤细的腰肢间,因为这小女人居然跳了起来,想用重力加速度踩穿他的皮鞋连同皮鞋下的脚掌!“你真是出脚不留情!”最毒妇人心就是在说她吧!是她没错吧! “先动手的人没资格说这种话啦!”她回嘴,小嘴尖酸刻薄得很。 她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就很像他常见到的“范悠悠”,那么一大点的骄纵,那么一大点的任性,加上更大一点的活力,仿佛有熠熠火光烧亮她美丽的脸蛋,这时的她才真的叫美。 蓝冬青笑了出来,伸手揉弄她的长发,大掌在丝绸般的发丝里搅和,她不敌他的力道,螓首被按压得只能低头,她以为他又在故意欺负她,准备反击之前,他收手,退离她好几步,靠坐在汽车的引擎盖边,沉思似地觑她,良久之后才开口: “你最好再考虑看看吧。”他指的是嫁给元司晨一事。 她站在原地不动,没朝他靠近。 “……我来找你,不是想询问你的意见,也不是单纯来向你报讯。” “哦?”不然是来炫耀的吗?还是来破坏他的好心情?若是后者,她成功了,他现在心情糟糕透顶。 范悠悠一字一字慢慢地说,露出比她说要订婚时还要喜悦的浅浅微笑—— “我来带你去找我爷爷,在他面前宣布你与他的赌约到此结束。”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我不喜欢蓝冬青,他不用再遵守爷爷你给的要求,把东西还给他,让他去过他自己的生活。” 在范家大宅,范悠悠领著蓝冬青上到二楼范老太爷的床榻边,开门见山就是这些话。 范老太爷靠坐于床头,风霜爬上他的鬓发,留下斑白痕迹,他脸庞瘦削精明,眼尾笑纹像刀刻,深深划下好几刀,导致他即使现在没笑,笑纹也没减少半条,他凝著眼,在范悠悠及蓝冬青脸上搜寻,前者一脸坚持,后者则神情复杂太多太多,没办法单用一种形容词囊括。 “你确定?”最后,范老太爷只问了一句。 “确定。”范悠悠用力颔首。 “好吧。反正当初也只是吓唬吓唬他,喜不喜欢他的权利在你手上,不喜欢也只能怪这俊小子不长进。”范老太爷本来就只负责玩,不负责收拾善后,蓝冬青这小子当年输给他,他把蓝冬青的未来拿来当赌注,要是他孙女看上蓝冬青,这俊小子就送给孙女当礼物,若孙女看不上眼,他也不会和蓝冬青啰唆,可以闪了。“东西在书桌第一个抽屉,悠悠你去拿。” 范悠悠点头,到书桌抽屉去找出一个小锦盒,递给蓝冬青。 “还你。” 他不知道锦盒里装著什么,动手打开它,里头躺著一条银炼,因为长时间的氧化而失去光泽。银炼有点眼熟,他盯著它有一阵子,记忆回潮,他想起来了,这是他初恋小女友送他的生日礼物,却在输给范老太爷的那一天被迫从脖子上扯下来交出去,真是好久不见了。 “这样你可以自由了。”范悠悠看见他对银炼露出笑容,更确定自己作对了决定。 蓝冬青不置可否,关上锦盒,将它直接投入范老太爷床边的垃圾桶内。 逝去的青春,不值得留恋,送项炼的女孩已经面容模糊,不在他的人生蓝图里,连姓名他都忘得差不多,留这条链子以后也不会想戴,丢了省事。 “你——”范悠悠被他的举动弄胡涂了,她甩甩头,甩去迷惘不解。“你可以走了。” “我想和老太爷聊几句。”蓝冬青不客气地在范老太爷床沿坐下,摆明就是不走。 “你和我爷爷有什么好聊的?”她皱眉。 “小孩子不用管,出去出去。”他挥手赶她。 “我不是小孩子!”她不服。 “在这房间里你比我或是老太爷大吗?”他指的是年纪。 没有,小孩子。 范悠悠望向范老太爷,他呵呵一笑。 “你先出去好了,我听听他想跟我说什么悄悄话。” “哦。”不甘不愿,小孩子退场。 “俊小子,你有什么话想说?”人都走远了还一直看,看什么?看门板呀? “我有一种被耍的感觉。”蓝冬青扯出笑容,玩味著范悠悠的反应。 “耍你的人不是我,你应该去问她。”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孙女的个性有多怪,问得出什么来才有鬼。”他怀疑她是蚌壳精转世,所以这辈子以搞自闭为己任。 “我当然知道她怪,她要是不怪,我犯得著担心她感情迟钝,拉你当垫背,省得以后她没人爱吗?” “她说她不喜欢我。” “我听到啦。”人老,耳朵还没老。“她那句话你信?” “她的演技真烂。”蓝冬青毫不客气地批评。 “她要是演技好,早就被星探挖去演电影。不是我自夸,我孙女的长相比任何一个明星还要美,还真的曾有经纪公司找上门来,抱著捧红悠悠的巨大决心请求我让孙女走上星途,但是在试镜后十分钟,悠悠被原封不动送回来,伴随著数不清的对不起很抱歉我们眼拙等等之类的鞠躬哈腰,并且非常婉转地说日后若有合适的角色会再商请悠悠演出。” “合适的角色?”这挑起蓝冬青的好奇了,范悠悠那种颜面神经失调的冷脸,是能演什么? “植物人或尸体。”演戏呀,不是靠脸蛋美就吃得开,还是要有几颗“戏胞”才行。 蓝冬青噗哧一笑。“有道理,她演植物人或尸体应该很上手。”说不定能抱回金马奖金像奖奥斯卡奖影后殊荣。 “你这句话会让悠悠气得跳脚。”范老太爷也呵呵笑,笑完认真地补上一句,“也只有你具备让悠悠‘生气’的本领。” 不单单是生气,喜怒哀乐都是范悠悠缺少的感情,她最常出现的表情就是“面无表情”,但是刚刚她带蓝冬青回来见他,说不到几句话的时间里,他却看到悠悠表情丰富,被赶出去时还不满地噘嘴哩,奇景。 全拜蓝冬青之赐,不然他还真不知道原来他的孙女是会笑的。 “她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全是她大哥害的。”范老太爷在抱怨,蓝冬青听得很仔细,当听众表现出一脸兴致高昂,说者也就很起劲了。“错就错在她小时候是给克谦带的,克谦大她很多岁,我们想哥哥一定最疼妹妹,也放心让她跟著克谦出出入入,结果她什么不好学,倒把克谦那张臭脸学得十成十,唉。” “原来如此,我还一直在想她是怎么把自己那张漂亮脸蛋搞成那德行。”罪魁祸首找到了,范克谦。 “不过悠悠的个性就和克谦没有关系,她在情感上本来就有点冷感,从小到大固定了,所以冰山美人这类的称号从她幼稚园开始就跟著她,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她会为了某个人特别费心思,更别说是带回来给我看看。” “你老胡涂了,她不是带我回来给你看看,她是带我回来让你放我解脱的。”拙劣的演技、笨蛋的算计,根本就瞒不过他精明双眼的体贴,范悠悠这一次真的让他怔住了。 瞧瞧她做了什么?她竟然为了他想出一个超级愚蠢的主意,以为这样一来,他就真的能和她完全没有干系,她不知道她越是这样做,他越是没办法放下她吗? 他蓝冬青可不是那种只顾自己好就好的男人,尤其又扯上她,他哪一回真正的弃她于不顾过? 她真的以为单单用“赌约”两个字就能解释他的劳心劳力吗?! 明明说著想脱离苦海的人是他,现在苦海自动自发退了潮,将他留在沙岸上,他却又不知死活地追逐著海,一脚再度踩进苦海里,不让海将他抛弃掉。 她一定不会知道,她那发自内心的委屈体贴,多让他无所适从。 如果她是真的找到了爱人,真的带著他来向范老太爷结束赌约,真的存心要叫他滚出她的生命,他不会有第二句废话,立刻潇洒走人。但她不是,她不喜欢元司晨,一如她不喜欢那些曾经短短陪伴在她身边的旧男友一样,她只是想成全他,她并不明白,她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个难以忍受的存在。 “你想解脱吗?”范老太爷倒没在蓝冬青脸上看到这样的渴望。 “想呀,那个赌输别耍赖的诅咒,我很想从中解脱。”蓝冬青在床头看到好几副扑克牌,他没询问过主人,随手取来,开始洗牌。 这举动,很挑衅哦。 “但是我想跟你赌赌别的。”蓝冬青发牌给他。 “向我这个千王之王下挑战书?”好胆量,之前输给他的阴影没影响到这小子就是了啦。 “玩二十一点。” “那有什么问题。”范老太爷浑身的赌博细胞都在发痒,勾勾手指。“放马过来。” 隔著门的另一端,范悠悠正趴在门板上,皱著柳眉,想再听仔细点。 第一次这么痛恨范家每一扇门都是扎扎实实的厚木头,声音透不进去也穿不出来,她偷听好久,却没有收获。 蓦地,门打开了,她吓一跳,来不及弹到走道另一端去假装意兴阑珊,扶在门板上的双手止不住倾势,连人带手倒进打开房门的蓝冬青怀抱。 “偷听呀?”他扶著她,打趣问道,她脸色微红,跳开。 蓝冬青退出房间,将门关上,她压抑不住心里盘旋的疑问,“你跟我爷爷谈些什么?” “没什么。”蓝冬青不说,但看得出他心情不错。 是因为终于摆脱她的缘故吗? “说我坏话是不是?” 他仰头想了想。“的确算是在说你坏话没错。”说她适合去演植物人和尸体,噗。 “你们两个怎么这样小人!”真过分! “哈哈哈……”他不客气地朗笑,握住她的手。“走吧,送我出去。” “你自己知道怎么走!”范家他虽不算摸透透,但至少来过几次,大门没改建,下楼后直直往前走就是,还需要她送吗?! “来吧。”蓝冬青不让她拒绝,牵著她走。 范悠悠抿唇,盯著他包握住她的大掌,他是下意识的动作,她却因此红透了耳根。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和他见面…… 她默不作声,学著他,将牵握的手收得紧紧的,以为他不会发现她这么细微的举止。 蓝冬青又不是知觉障碍者,他当然察觉到了,无声低笑,与她走下楼梯。 “我刚刚又和你爷爷赌了一局。” “咦?你找死呀?!”自不量力。 “谁胜谁负你又知道了?”真看扁他。 “你不可能赢我爷爷。”她对他完全没信心。 口气未免太笃定,也太伤他男性尊言了吧。 “我好歹是靠赌为生的赌徒。” “我爷爷是靠赌为生的老千!”范悠悠想也不用想就直觉猜他输,真弄不懂蓝冬青怎么还有胆向她爷爷挑战?“你输给我爷爷什么?” 赌博一定有赌注,她爷爷不赌没下注的赌,无论赌注大小,就算只是赌谁去泡杯茶也行。 蓝冬青因笑容而眯眼,停下脚步,他站在低她两阶的位置上,恰恰好能和她平视彼此,他笑得范悠悠一头雾水,哪有人输了还能这样笑?有鬼。 他的脸庞靠了过来,离她越来越近,她眨巴著眼,看他伸手撩拨她耳鬓边的黑亮长发,当她的头发是布帘,撩开了好仔细听他说些什么。 蓝冬青轻笑,唇也靠上来。“你为什么不去问你爷爷输给我什么?” 范悠悠不懂他这句话的含意,想再追问,他却走了。 不像她想像中的恐怖离别场景,她以为蓝冬青会走得很俐落,头也不回地走了,独留她一个人远远凝望他,品尝失去的滋味;但他不是,他走得很慢,而且一直回过头来看她,好像只要她开口叫他,他随时脚步一旋,就会飞奔回来一样。 他那眼神,一点也不单纯。 第五章 “庆祝冬青脱离苦海!” “干杯!” 高脚杯在半空中清脆碰撞,杯里的酒液泼溢出来,谁也不在意这点小事,豪迈地大口仰尽,再来一杯。 蓝冬青失笑地被灌下第四杯酒,他这当事人都没眼前三个死党来得痛快,还是……大家只是想找个名目疯狂地大吃大喝而已? “恭喜呀,来,斟满!斟满!”火燎原一看见蓝冬青的酒杯空了,马上就将酒瓶抵过来,咕噜咕噜地吐出暗红色醇液填满空杯。 “你们会不会太high了点?”蓝冬青弄懂火燎原的意图,手上那杯酒只微微沾沾唇而不干杯,否则一喝光不到三秒又是满满一杯回来,就算他酒量好也经不起这种牛饮法。 “我们是在帮你高兴,终于摆脱掉范大小姐,为了这个原因,干掉啦!”火燎原催促他。是不是男人呀。”喝喝喝喝喝! “你们的消息未免太灵通了。”蓝冬青都不记得自己跟他们任何一位提过半个字。 “哦。”孟虎扬扬手,边喝酒边自首,“是我老婆的外公打电话跟我老婆说,然后我老婆又赶快跟我说,我当然是赶快跟阿夜说,阿火刚刚好和阿夜在场子里,省得我多打一通电话。”报告完毕。 忘了补充,孟虎他老婆的外公恰巧是范悠悠的爷爷,两个女人是表姊妹。 原来多嘴的源头是谁,蓝冬青一清二楚了。 亲戚关系太复杂、太庞大,秘密通常都藏不住。 不过从死党的反应来看,范老太爷只说了前半段而没说后半段,八成是顾及面子问题吧。 “我们一知道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立刻决定帮你办个小小的庆祝酒会,不喝到挂绝不放过你!”火燎原除了灌他,也灌自己,短短几句话里,一杯酒就消失在他嘴里。 “这个灌酒的理由我接受。”蓝冬青笑笑地端高酒杯向好友们敬酒,喝光,帅气地将酒杯倒置。 他都干掉了,其他三个人当然也跟进,这回换蓝冬青为他们服务,重新斟满每个人的酒杯,每一杯都斟了十足的满。 “接下来这一杯也很值得大家举杯庆祝。” “哦?除了摆脱范大小姐魔咒之外,你还有其他好事要一起庆祝?”尹夜已经喝到有几分醉意。 “不会是一甩掉范大小姐,马上就交到新女朋友了吧?”如果蓝冬青的答案是这个,那真的很值得再干一杯来庆祝。 蓝冬青依序以酒杯轻碰三人的杯子,锵锵锵三声,然后宣告要大家接著灌酒的原因—— “我要追范悠悠。” 锵锵锵,又是三声,不过这回是酒杯失手滑落到地上的可怜碎裂声,地板上一片酒渍狼藉,尹夜、孟虎及火燎原三人同时跳起来,彼此的衬衫和长裤上也全是红酒,湿了一大半,幸好赌场的制服是全黑的,影响不大,但他们谁也没空先清理自己,一个个愕瞪著手上还端著满满一杯红酒,兀自慢慢啜饮的蓝冬青。 “蓝冬青,你喝醉了吗?!”才几杯酒下肚而已,就开始胡言乱语了?! “我是认真的。”呵呵。“我追定范悠悠了,绝不把她让出去!”蓝冬青大声宣示完,一口气干掉杯中物,满意地大吁口气,好爽快呀! 他喝醉了? 不,他没有比现在更清醒过! 不是被她甩开的不甘心,不是讨厌她被别人抢走的不情愿,而是他不可能再遇到一个会这样对待他的女人,这么单纯,凭著一股傻乎乎的冲动,为了他连自己都愿意牺牲掉的女人。 一个光是想著,就会让他疼惜的女人。 不放开她,他绝对不放开她。 他不需要她的牺牲,也不会让她做出任何牺牲自己的蠢事来。 既然不放心将她交给任何人,那么就把她留在身边。 “他发酒疯了啦!”孟虎还是头一次看到喝挂的蓝冬青——他一定是喝挂了,不然怎么可能放话说要追那个应该避之唯恐不及的范悠悠?! 蓝冬青又一杯,敬不在场的某人。“范悠悠,你等著吧!” 哈啾。 范悠悠捂嘴打了个喷嚏。 “会冷吗?我的外套给你披?”开车的元司晨趁停红灯时,体贴地准备脱身上的外套给她。 范悠悠无声地拒绝,脸转向车窗,陷入自己的思绪里。车厢中音乐巨响,鼓声咚咚咚地让她心脏发疼,她不喜欢元司晨听的音乐,摇滚到她真想摇摇头滚出车外,他不觉得耳朵很痛吗?他不觉得唱歌的人在含糊些什么外星话听不懂是件很痛苦的事吗? 蓝冬青惯听的音乐就柔和许多,上回她还听见好悦耳、好舒服的音乐,悄悄记下专辑名称,也买了一片相同的cd回来——“我那一场恋爱”,她真喜欢它的音韵,也真喜欢它的名字,若她的恋爱也能像温柔抒情的旋律该多好,她好向往,听著cd,想像自己品味著爱情的酸甜。 咚咚咚咚,叭啦叭叭叭啦,ohyayayayaya…… 她身处于吵杂的密闭车厢中,耳膜欲裂,好强烈地怀念起轻柔音律。 咚咚咚咚,叭啦叭叭叭啦,ohyayayayaya…… 她低低呻吟,突然看见眼熟的巷道,心生一计,转向元司晨。 “我想去bluestar喝酒!”为了压过车内的音乐,她必须扯开嗓门嚷嚷。 “bluestar?”什么鬼地方? “巷子里有一家酒吧,我要去。”只要能快快逃离这恐怖的音乐,喝酒喝到吐她也甘愿。 “好呀。”元司晨转进巷子,驶了一分钟左右,她喊“到了”,他停车,还没看到什么bluestar的看板,直到范悠悠迳自下车,走向店门,他才发现小酒吧的存在。 “悠悠,我们去有名一点的酒吧,我知道东区有一家酒吧非常热闹——” 偏偏她就是喜欢bluestar的低调,拒绝元司晨的提议。 “范小姐,好久不见。”熟悉的老板、熟悉的声调,范悠悠顿时觉得心情好多了。 “老样子。”她点了酒,走到习惯的座位坐下。 元司晨环顾又小又旧的酒吧,怀疑这里能喝到什么好东西,不过女朋友都决定了,他也只能跟进。“我要马丁尼。” “马上来。”老板打量完范悠悠身边的新男友,不觉得他比蓝冬青讨人喜欢,而且向来看惯脸色的老板一眼就看穿元司晨对他心爱酒吧的嫌恶,不过老板毕竟是服务业的老手,没立即发作,反正待会儿端上的马了尼会添加什么他就不保证了,嘿。 “你常到这里来吗?” “嗯。”范悠悠答得很随便,应了个鼻音之后就明摆著没有再开口的欲望。 但元司晨可不是个甘于沉默的人。 “悠悠,我们好像一直都没有谈到订婚的细节,要不要趁今天喝酒时一块研究?”之前范悠悠说了想跟他订婚,但说完那次之后她就再也没提过,她到底是讲真的还是讲假的,他很想探究清楚。 她瞄也不瞄他一眼,冷淡地开口,“太早了。”订婚只是幌子,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真心,蓝冬青得到自由,她的目的就达到了,不需要再有后续发展。 “哪会太早?细节先讨论清楚,快订婚时才不会手忙脚乱,还有,我爸爸妈妈想见见你,下星期三我带你去我家,不过你和我爸妈吃饭时不能用这副表情,你嘴巴要甜一点,我爸妈喜欢热情大方的女孩子……” “范小姐,你的angel''skiss,先生的马丁尼。”老板送上酒来,暂时打断元司晨的话。 老板一走,元司晨又开始交代,“而且我妈妈的品味很高,你要打扮得体一点,虽然我很喜欢你现在的造型,但是你的头发最好绾起来,像陈敏薰那样,盘起来很精明成熟的模样,除了黑色系的衣服之外,你也可以穿穿看暖色系的,像白色或粉色都不错……” 范悠悠喝著她的酒,面容没情绪起伏,压根没专心听元司晨吠些什么,她吃掉挂在杯缘装饰的红樱桃,元司晨看得喉头紧缩,范悠悠不知道她衔著樱桃的模样看在他眼中有多么挑逗,红唇吐出樱桃梗,继续品尝杯中可可酒及奶香的滋味。 元司晨伸手想握她柔软小手,她避开,他有些动怒,不放弃又去捉,她干脆将双手藏在桌下,没料到元司晨的狼爪也追到桌下来,她凝眸瞪他,他也回瞪——都快是未婚夫妻了,她却连根指头都不让他碰?! “悠悠,没有情人不牵手的!二兀司晨抱怨。 “……我不喜欢拉拉扯扯。” “我是想牵你的手,不是要跟你拉拉扯扯。”这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吧! “在bluestar里没有牵手的必要。”又不是过马路。 元司晨觉得很无力。她是眼睛瞎了才没看见隔壁桌的那对男女不只是牵手,根本已经是叠在彼此身上猛亲,啾啾啾的濡沫交换声不绝于耳,她却跟他谈在bluestar里没有牵手的必要? 他们到底算不算是一对恋人呀?! 她难道看不出来他很想亲近她吗?!真当他是圣人,看见美女在面前走动而不心动?! 元司晨生著闷气,但范悠悠不在乎他的情绪,他闷著不说话,她反而乐得自在安静,悠哉享受天使之吻的香甜。 元司晨比酷比不过她,不给牵就不给牵嘛,最后还是他率先开口求和。 “要不要再来一杯?”调酒的容量通常不会太多,小小一杯喝个几口就见底,元司晨觉得她啜酒的娇态很美,让人忍不住想一看再看。 “我这杯还没喝完。” “没关系嘛,先点啰。”元司晨替她做主,跑到老吧台敲敲桌。“老板。” “有什么事?”老板咧著白牙,手上正在调一杯“皇家蜜桃”给另一桌的客人。 “我还要一杯angel''skiss。” “没问题,马上送。” 老板才回答完毕,就见元司晨压著一张千元大钞到桌上,低声交代,“调浓一点,越浓越好,你知道怎么做吧?”使使眼色,心照不宣啦! 元司晨留下收买老板的大钞,回到座位,老板瞪著钱,元司晨的举止代表什么意思他当然知道,因为元司晨不是头一个做过这种事的混蛋男人,塞钱给酒保除了那档子事之外还能有什么?不就是要酒保帮忙下药或是动手脚灌醉女伴吗?! 但、是——元司晨真是瞎了眼,没看到他背后挂的那块大木板吗? 不帮忙做出任何伤害女士的行径! 他可是一个有品的酒保,bluestar更是一间正派的酒吧,不干缺德事好不好!老板对元司晨的印象又扣十分,朝负分迈进。 谁规定天使之吻一定要可可酒加奶水来调?他就偏偏不。 “你觉得我们订婚要办在哪家饭店?”回到座位后,元司晨继续轰炸范悠悠的耳朵。 沉默。 “我要先说,我们家不能接受吃流水席。” 沉默。 “对了,我都还不清楚你家里有几个兄弟姊妹?” 沉默。 “范小姐,你慢喝。”老板又送饮品过来。 正好范悠悠的酒杯也空了,她端起第二杯喝,口感的落差太大,她以眼神询问正要离开的老板,老板回她一个笑,范悠悠明白了,不多说什么,继续喝著伪装成天使之吻的可可牛奶,幸好酒吧里灯光昏黄,加上元司晨的注意力放在范悠悠喝酒的表情上,没察觉杯中饮料的差异。 “再来一杯?” 她不置可否,元司晨又去替她点酒,她喝掉,他再来一杯。 奇怪了……她的酒量这么好呀?! “老板,长岛冰茶。”元司晨这次下猛药,点了有“失身酒”之称的狠角色,他就不信这杯下肚后,她不会软绵绵地瘫在他身上! “好,长岛冰‘茶’马上来。” 结果老板端上来的,真的是长岛冰“茶”——一杯冰红茶,而不是以伏特加、兰姆酒、龙舌兰等等基酒调出来的正统长岛冰茶。 “我想回去了。”范悠悠光喝这些饮料就喝饱了,她数不清自己喝掉多少可可牛奶,只觉得喝多了好腻。 “再把这杯喝完,喝完我送你回去。”至于回去哪里,等她醉了之后就知道。 “但是你喝了酒不能开车。”她是打算坐计程车回去。 “一杯马丁尼对我来说像一杯白开水。”元司晨挥挥手,说得毫不在意,但眸子发光注视著她与那杯长岛冰“茶”。 看他那副样子,范悠悠很清楚没喝掉这杯红茶,他是不会放弃的,她深吸一口气,直接灌光它! 元司晨看得目瞪口呆,头一次看到有人这样喝长岛冰茶的! “呼。”喝光,她抹抹唇。“可以走了吧?” “可、可以呀。”应该是酒精后劲还没发作,等等在车上她就会晕了吧? 他驾驶著车子,沿途不断偷瞄范悠悠的反应,她一点也看不出有醉态,漂亮的双眉轻蹙著,车内音乐热闹激情,旋律让人热血沸腾,他似乎可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飘散开来……他暍下肚的那杯马丁尼在胃里发酵,炙热了每一颗细胞,他从车窗玻璃的反射中看到她美丽的五官,她的视线落在车外,又长又翘的睫毛半掩著黑琉璃般的眼瞳,挺直的俏鼻,微张的红唇,那杯马丁尼没能让他醉,倒是她,醇甜得诱人。 元司晨突然将车子停在路边,范悠悠偏过头觑他,以为他是要下车到便利商店买东西,不料他身躯形成的阴影却笼罩著她而来,她还没能反应,他已擒住她的脸蛋,喃喃低语: “悠悠,你好美……” 他低头,亲吻她。 范悠悠瞠大眼,呼吸之间全是他的味道。 她惊呼,使劲推开他,反手解去安全带扣环,拉开车门,在车外的排水沟边呕吐起来。 她不是作假,她将在bluestar喝下的所有饮品都吐掉了,双手压抵在自己的胸口上,却压不住一波波从胃里逼上来的痉挛。 “你这是什么意思?!”元司晨从另一边下车,看见她吐得一场胡涂,他知道她没有喝醉,不是因为喝多而吐,是因为他吻她—— 对一个男人来说,这是难以忍受的侮辱! 范悠悠无法回应他半个字,她不断地干呕,连眼泪都流了下来,元司晨一迳跳脚,气愤不已地在她身边踱步咒骂,完全没有过去扶她的意思——他没有过去使劲摇晃她都算很客气了,还要他扶她?!想都别想! “你竟然因为我吻你而狂吐?!你未免……未免太过分了吧?!” “咳咳……”范悠悠还在咳嗽,却听见车门甩上的声音,接著是引擎发动、呼啸而去的轰隆声响。 她好不容易稳住作怪的胃部,吁吁喘了好久的气,稍稍平息下来,不意外地发现自己被盛怒的元司晨抛下,丢在路边,鲜红的车尾灯只剩下残影,她双脚有些发软,挨坐在人行道边,稍作休息。 没关系,元司晨不载她回去没关系,她可以自己搭车……呃,她的皮包和手机全放在元司晨的副驾驶座上。没关系,她被抛在距离bluestar十五分钟车程的地方,走回去了不起四十五分钟,她走路回去bluestar,再向老板借电话,打电话叫蓝冬青来接……呃,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再有依靠他的蠢念头,她不行再去打扰他,这个念头要赶快甩掉,她要习惯不依赖他…… 没关系,她向老板借钱坐车回家。 范悠悠蹒跚地站起,开始步行,她边走边用手背抹唇,唇上残留著马丁尼的味道,她好讨厌,为什么怎么抹也抹不干净……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蓝冬青难得下场陪客人赌几局,他心情很好,来者不拒,脸上挂著笑,痛宰客人也毫不留情,这番笑脸屠杀,换来客人的心甘情愿。 “唉,又输掉了……” “大家怎么都对我这么客气?承让、承让。”把钱大把大把的输给他,真是太谢谢肥羊们了。 “明明是蓝先生赌运太好,我们才要请你手下留情。”赌桌上一名客人笑道。 “不然再玩一把就好。”蓝冬青也想收手,回到贵宾室里休息一下,毕竟今晚灌下那么多杯红酒,说没醉是骗人的。 “不要啦,蓝先生你留下来继续陪我们小赌嘛。”女客依依不舍,来赌场输钱是一回事,输钱给心仪的帅哥又是一回事。 “对呀、对呀,蓝先生你可不能赢了就走人哦,我还想翻本呢。”另一位女客马上附和,要将蓝冬青留在台桌边的意图很明显。 大家都很欢迎大野狼留在场上继续屠杀小肥羊吗? 席间某位赌客的手机突然响起,他低声说了抱歉,离开座位到旁边去接听,蓝冬青原先不以为意,但是手机另一端的来电者实在吼得太大声,连赌场里如此嘈杂都还能听见他在吠些什么—— “妈的臭女人以为自己长得美就拿乔也不想想我这几个月对她唯唯诺诺又对她有求必应还把她当成公主伺候她却连根寒毛都不让我碰最气死人的是我亲她她竟然给我吐了——” “阿晨,冷静冷静,我听不懂你在气什么啦,有话慢慢说,你说的臭女人是谁?难道是你的新马子?那个漂亮的冰山小美人?” “除了她还有谁敢这样对我?!”向来只有他对女人不好,还没有女人胆敢如此恶质不赏脸! “情人吵架在所难免嘛,你气成这样干嘛呀?是你自己说过的,她脾气怪没关系,只要那张脸美就好了呀。” 听到这里,蓝冬青已经可以确定来电者的身分,加上他知道接电话的客人是元司晨的好友蒋钰,他唤来服务人员接手,向其他客人致歉,离席走近蒋钰,在距离他大约两步之处停下,蒋钰和元司晨的对话中不断出现令他感兴趣的字眼。 “我是说过没错,但是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一忍再忍,阿钰你能吗?!当你亲吻你的女明友时,她却狂吐给你看,你作何感想?!” “呃,亲一下就吐给你看是很不给面子啦……”蒋钰婉转回应,实话是超级糗! “对吧对吧!” “那……你和她现在在冷战?你把她骂到臭头,她不会正好还在你旁边听你骂吧?” “我把她丢在路边了!” “你把她丢在路边了?!”蒋钰惊呼,蓝冬青浓眉倏地锁紧。 “她爱吐就让她去吐,吐够了叫她自己走路回去!她连皮包都还在我车里,哼哼哼……”说到这里,元司晨才终于有了笑声——冷笑。 “阿晨,你不是很喜欢她吗?还要跟她订婚耶,怎么舍得这样对待她?” “订婚?想都别想,娶那种冷冰冰的女人,不出三天我一定会想离婚!订婚是她提的,我随口应她的,完全没当真!我告诉你,等我上过她之后,我一定狠狠甩了她!” “阿晨,你好狠,我们一直都以为她迷得你丧失人性,连朋友约你你也不出来,乖乖摇尾巴跟在她后头跑,结果你竟然说要甩了她!” “我是喜欢她美没错,但我不信世上没有比她更美又温柔体贴的女人!”一开始被范悠悠的外貌迷惑,到现在元司晨还是觉得她好漂亮,可是她磨光了他的耐性,这种女人他会爱一辈子吗?不,脸孔的迷恋只是暂时的,等她年纪大了、老了,她还能美吗?! “那你把她丢在路边,真的不去接她?” “不去!”男人有男人的尊严。 蒋钰手中的手机被蓝冬青抢走。 “你不去,我去!” ※“我那一场恋爱”/金革唱片/alex演奏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范悠悠并没有一路走到bluestar,她娇贵的双腿不耐操,加上走了一段路之后,高跟马靴磨破她的脚,让她痛得不愿多走半步。 夜色越来越暗,一栋栋房子的灯光逐渐熄灭,她在走路的期间,不少辆计程车朝她按喇叭,询问她要不要搭,她都不予理会,只顾著抹搓双唇,细嫩的唇瓣哪受得了她持续折磨,她的双唇已经又红又肿、麻麻痛痛的,但她仍不罢手。 她坐在公车站牌旁的公共长椅上,看著站牌旁的路人越来越少,直到站牌候车区只剩下她一个人。 比起和元司晨相处,她喜欢这种孤单,台北就算到了凌晨,也不会变成一座恐怖的全黑城市,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店家变多了,她坐的候车区正对面就是一家超商,灯火通明,所以她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情绪,只是有点困…… 她垂著双肩,脑袋压低,长发如瀑地披在胸前,夜里有些凉意,她的洋装是无袖的,风一来,她就直发抖,最讨人厌的还是一入夜就出动的蚊子兵团,看准她细皮嫩肉最可口,一下子就让她手臂上、脚上都增加好几个发痒的小红点,但她没有去拍打它们,因为她的手只顾著擦拭嘴唇。 换作是以前,不管多晚,她都会任性地要求蓝冬青来接她,而且还很恶质地命令他几分钟内一定要到。他就是从来没给过她拒绝,才会把她养刁了,导致现在面临到这种情况,她却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方法能用。 一个人能光明正大地变成“生活白痴”,自然是因为他的身边有人帮他具备太多生活必备常识,那种天塌下来有我扛著的放纵,造就出另一个人的无能。 蓝…… 他一定很讨厌听她这样叫他,每次她一叫,他就有麻烦事上身。 他以为她不知道吗?她叫他时,他都会下意识地低声叹气,然后问她:又怎么了? 想到他,范悠悠眯眼笑了,精神放松,睡意累积的速度加快,她靠著椅背,准备小睡几分钟就好,才这么想时,一阵刺耳的紧急煞车声逼近,在安静的夜里听来格外吓人,她张开眼,只看见眼前停了一辆黄色计程车,她以为又是一辆要揽客的车子,车后座却杀出一道好眼熟的身影。 她眸里占满困惑,傻愣愣看著那人奔近她,她不敢眨眼,以为那是幻觉,一定是因为她脑子里在想他,所以产生了幻觉,也说不定是她睡著了,他只是出现在梦里的人,她不用急著扑过去:梦嘛,一定是还没碰著时,他就会消失了,扑过去的话,只会抱到满肚子的失望,所以她没任何动作,直到幻影抱住她,又扎实、又温柔,胸口还有强烈的起伏和急促的心跳—— “你这个笨蛋,不会找路人借手机打回家叫人来接你吗?!再不然招辆计程车回去,再叫家人出来帮你付车资,真的没有办法就坐到场子里来呀!傻傻坐在这里给冷风吹给蚊子叮吗?!”她的身子好冷,抱在怀里感觉不到暖意,蓝冬青试图偎暖她。 “蓝……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她满腹疑问没消散。 “散步散到这里来。”他将她抱进计程车,司机咧嘴笑。 “先生,终于找到你要找的人了?我们绕了那么久,还好还好,小姐看起来没发生什么事。” 范悠悠闻言瞄向驾驶座前的计费表,上头红艳艳的四位数字可不是随随便便散步就能散出来的车资。 “开车!”蓝冬青赏司机一个冷眼,指示他将车子开回他上车的地方。 “开车就开车嘛……”司机嘀咕,他是好心好意恭喜这个一上车就叫他开始绕台北市的心急男人,谁知道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算了算了,做服务业的,难免遇上“奥”客,这个男人还不算什么,几个月前他的车子引擎盖还被一个粗鲁男人给捶凹才叫呕哩。 现在生意好难做,钱好难赚,客人好粗暴呀…… 蓝冬青用自己和外套将她包紧,终于感觉到她的身子温暖起来。 “蓝,你是来找我的吗?” “不然你以为我有怪癖,大半夜招辆计程车逛遍台北市?”他感觉她用手不断地在她脸上磨蹭,“你在干什么?”他低头,看到她红肿吓人的双唇,连忙抬起她的脸,钳制住她的手。“不要再擦了!都破皮了!” “可晕……好恶心……”唇上的触感好恶心,味道也好恶心。 她挣开他的钳制,又要抹嘴,蓝冬青使劲扳住她的手,将它们擒在腰际,不让它们荼毒嫩唇,她可怜兮兮的抿唇模样牵动他心里最脆弱的部分,他知道她的意思,元司晨留在她唇上的感觉令她下意识作呕。 “悠悠,把头抬起来。” 她直觉地听话,螓首仰高的同时,他低头吻住她。 怎、怎么今天每个人都想吻她呀?! “别……我刚刚才吐过……好脏的……”她在他唇舌的缝隙间找到喘息及开口的机会,身子想往后缩,但背后除了椅背之外就是他了,她无处可躲,只能努力偏开头。 她的坚持让他发笑,他轻轻蹭著她的挺鼻。 “那是小事,你别在我亲你时吐就好。”他也是男人,受不了和元司晨同样的打击及刺激,那会让男性自尊崩盘。他抚摸她的脸庞,指腹享受她肌肤的滑腻,也感受到她的逐渐放松,他吻她的唇角,并不躁进,他不想吓坏她。“悠悠乖,把嘴张开……” 她睁著眼凝视他,不懂他为什么想吻她。只是想帮她除掉元司晨留在唇上的恐怖记忆吗?可是……她没有跟他说元司晨吻她的事呀,还是……他只是单纯想吻她? 不懂…… “悠悠。” 能把和香港脚药膏同名的名字念得如此迷人,也只有蓝冬青做得到了。 她深深吸气,嗅到蓝冬青身上淡淡的烟味,他还喝了红酒,所以不敢开车来找她,让计程车司机陪著他漫无目的地找她…… 他的唇盘旋在她的唇外,吻得好轻,好像在细啄她,蝴蝶恋花那般的力道。她试图微微松开唇瓣,他探得深入一些,没有元司晨突袭她时的恶心感,他非常有耐心地引诱她,适时地浅进浅出,逼得她加重喘息,逼得她不满足于现状,逼得她为他完全开启芳唇,容许他如火一般的侵占。 原来一开始的轻柔只是幌子,现在的热辣深凿才是他真实目的。 她此刻一点也感觉不到冷,她好热,蓝冬青也好热,他的唇、他的舌、他的碰触,都火上添油地焚烧她。 她的手脱离了他的钳制,攀上他的肩,他的长发有几绺缠在她指间,不像她的发丝细,呵痒她的掌心,她动情地放任十指潜入那一片黑。 她越吻越沉沦,他却中途收手了,两人额心抵著额心,他浓重地喘气,气息全喷吐在她脸上,她一脸迷惑茫然,眨巴著蒙眬的眼,不懂他为何停下。 “我们在计程车上。”他这句话是为了提醒自己,在场有第三个人,再吻下去,他怕自己兽性的那一面会完全苏醒。 “我还以为没有人会注意到我的存在哩……”被视为无物的计程车司机小小声地埋怨咕哝,可惜他的计程车上没有加装自动上升的黑玻璃,不然他保证这对乘客绝对会把他的车子当成会走动的hotel,直接在车上…… 她的唇被吻肿,加上之前她自己的杰作,使得两片唇瓣变得嘟嘟的,即便她没有刻意噘嘴,看起来就像正可爱地噘著。 “你、你吃到他的口水了。”范悠悠一开口便发现自己的声音好哑,低咳了几声,才将话说全,她右手捂在嘴上,这回不急乎乎想擦掉唇间的热度,他的温度及柔软触感停留在嘴间,她不讨厌。 “他”指的当然是元司晨。 元司晨吻她,蓝冬青又吻她,这叫……间接接吻? “你就不能别说些杀风景的话吗?”害他也想打开车门狂吐一番了。 “……我是实话实说。”她又没说错。 “你那句话改成‘你吃到我的口水’还比较顺耳,来,重说一遍。”他不排斥给她机会倒带修正。 “……你吃到我的口水了……”干嘛坚持要她改成这样?说起来……好暧昧哦。 “甜的。”他沉笑,说出评语。 她脸蛋轰地热辣一片,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无法牙尖嘴利地回堵他,连眼神都不敢瞟向他。 可恶,她听到司机在闷笑。 她懊恼地咬住下唇,尝到他留在唇间的味道,双颊又不争气地更红了。 第六章 情况变得非常怪异。 尤其是在范悠悠决心与蓝冬青划清界线,不想让自己成为他的负担,不想让蓝冬青再被她麻烦的现在。 从她被抱下计程车送进他家客厅沙发之后,一直到现在她脑子里还是整理不出头绪。 他没再提吻她的事,仿佛那件事的发生是自然到不用多作解释一样,她很想问,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也知道自己欠他一句谢谢,可是话一样梗在喉咙说不出来。 蓝冬青替她脱下长靴,果然如他所料,她的脚踝及脚底都磨出水泡,所以才会在踏出计程车的第一步时,发出“嘶”的忍痛低呻,即使脚会痛,她竟然也不跟他说,想默默一拐一拐地下车,他立刻抱起她,不让她再多走半步。 他朝长桌一坐,将她的脚架在他的大腿上,手掌握著她小巧纤白的裸足,她的脚趾在他的注视下蜷曲起来——真是害羞的小东西,越藏反而更迷人可爱。他拿药膏涂抹著发红的部位,连大拇指旁边的小小红肿也没放过,他才刚抹完,范悠悠马上将脚丫子从他手中收回来。 “换另外一只脚。”他勾勾手指,要她自己将脚放上来。 “我可以自己来……”她向他讨药膏。 “脚、丫、子。”他的耐心有限哦。 与其要他探手过来捉,不如自己送上门。 范悠悠鼓著腮帮子,将左脚叠进他手心,让他快快抹完药,她再快快收回来。 “你快去洗手啦!”她好窘,觉得今晚冲到颈部以上的血液始终没有降下来,全积在脑门,让她头晕目眩,哦……她的表情一定很可笑! “你的脚又不脏。”他慢条斯理地盖上药膏盖子。 “哪、哪里不脏了?你不知道脚是人类全身上下最、最多细、细菌的地、地方吗?!根、根据研、研究报告,脚、脚……”她在结巴,即使强迫自己要平平稳稳地维持住气势,仍无法克制被口水呛著的小小尴尬。 “这种研究归研究,不过我知道另一种研究统计,你想不想听听?” 他的笑容让她心生警戒,明知道该用力摇头,充血发傻的脑袋却背叛意识地点动,叛徒! “研究统计,你所谓很脏的脚是部分女性的敏感带,所以在前戏时男人可以将女人的脚趾头吮在嘴里——”他嗓音低沉,说出这番话时让她脑海里瞬间浮现出画面。 如果那幅画面只是嘴与脚趾也就罢了,偏偏那张嘴还搭配上五官及表情,和此时说话的蓝冬青完全重叠,而脚趾头延伸出小腿大腿,直直朝上继续勾勒出一个女人的身躯,不是别人,是她。 “脚才不是我的敏感带!”她吠,下意识抓过抱枕盖住自己的脚掌,也盖住他戏谑的目光,虽然清楚他只是戏弄,她就是不争气地节节败退。 “我说的是研究统计。”又不是单指她,既然她自己要承认,他也就不客气地追问下去:“你的敏感带不在脚,那是在……”他很有求知欲,麻烦满足他的好奇心,谢谢。 “在……你你你你管我在哪里?!”她脸爆红。 差点被他套问出来,是吧。蓝冬青不占她便宜,也坦诚道:“我的敏感带是在耳朵和脖子,耳朵只要被吹吹气就会打哆嗦了,脖子大概用舌头一舔也会有反应,胸部也很敏感,算是第三处——” 谁管你在眼睛鼻子嘴巴还是屁股呀?!范悠悠很想将这句话吼向他,但她的喉头完全紧缩,挤不出半个字,眼睛却又很主动地挪向他说过的每一个部位。 他有对漂亮的耳廓,隐藏在发间…… 他有个漂亮的脖子,连结著那张漂亮的脸孔及漂亮的锁骨,颈子的线条很优美,相较于女人的纤细和男人的阳刚,他得到了完美的综合…… 至于胸部——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什么胸部没有胸部她什么都没有听到也没有想看更不想知道他的敏感带! 虽然逗她是种乐趣,不过今晚也够折腾她了,和元司晨周旋了一夜不开心的约会,又惨遭元司晨强吻而狂吐不止,最后还被元司晨那混帐给丢在路上,吹足整夜冷风,是该让她好好休息。 而且她的脸再窜红下去,恐有提早脑中风之虞,他从不知道她是个这么容易脸红的女人,还是放过她吧。 “至于其他次敏感的部分,等你好好睡一下,我再告诉你。”蓝冬青很体贴地催她去睡觉休憩。 他这句话绝对没有任何恶质的隐喻,但是正常的字句从他嘴里说出去,听进范悠悠耳里却重新排列组合,并且自动加字扭曲成“等你好好睡‘我’一下,不用我告诉你你也会知道”的恶徒专用台词! 她惊跳起来,捂住狂吠的红唇,他几乎可以看到她头顶冒出白烟。 “谁要睡你一下呀——你你你你……下流!” 蓝冬青差点大笑出来,他忍住,嘴角隐忍著抽搐,异常地一本正经。 “你误会了,我是说,你好好到床上去养神,闭起眼,睡一下,所谓‘睡’是指闭目安憩,使身心凝定沉静,放松精神以便隔日元气十足,迎接美好的一日,等明早你睡醒之后,我再继续告诉你关于我的敏感带的事情。现在,需要我抱你回房间吗?你的脚上抹了药膏,自己走的话恐怕会将药膏全擦在地板上。”一字一字,轻柔重复,并且加注贴心解释,最后还很君子地想为女士服务。 范悠悠终于亲身体会到何谓“想挖个地洞坑杀自己”的极致可耻及自我嫌恶到好想死的境界,她咽下呜咽,最后一丝站在他面前的勇气到此全数归零,一扭头,管它什么药膏擦不擦掉的破问题,拔腿跑进他的房间,将自己埋进棉被里,从头到脚牢牢包住没脸见人。 蓝冬青的笑声愉快地从客厅传过来,穿透棉被,滑进她耳里,像打雷一样的巨大。 她在今天内将一辈子脸红的次数给用光光了吧…… 呜,范悠悠,你这个笨蛋笨蛋笨蛋……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事情到底是在哪一个环节开始出错? 她以前不会在蓝冬青面前惊慌失措,应该说她对谁都不曾这样,记得那次他到bluestar接她回来,她与他睡在同一张床上,她先醒来,淡淡觑看他熟睡的模样,还能冷静地慢慢下床,到浴室洗澡,就连围著大浴巾出来与他四目相交,她脸上都没有半点赧红,现在却光是盖著他盖过的棉被,枕著他枕过的枕头,她竟然就感觉脸颊燥热,不用揽镜自照也能猜到自己的惨模惨样。 是从蓝冬青吻了她之后才让她反常?还是在她没有察觉的更早之前? 她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以为自己会花掉一整夜来辗转反侧,但是她没有,她睡得比谁都沉,早上醒来,拿来盖头盖脸帮助她当鸵鸟的棉被不知何时就已被她挣开,滑下胸口,纠结在腰间,两条修细的腿还露在外头招摇。 她睡掉整张床最大部分,身躯躺摆成一个小型的“大”字,这副睡姿,她没办法安慰自己说蓝冬青眼睛瞎了没有看到,唯一稍稍能让她松口气的是床边另一小半的位置并没有睡著蓝冬青,至少能让她避开睡醒时的惺忪模样被他看得更仔细清楚。 她在床中央坐直身子,伸伸懒腰,右手臂正延伸到最痛快的角度,蓝冬青开门进来—— 喀,关节硬生生卡住的声音。 她按著脖子呼痛,闪到了闪到了闪到了啦…… “我好像挑错时间进来?”蓝冬青没再笑她,怕她又躲到棉被底下闷死自己。 “……”你知道就好。 “我帮你揉揉。” “不要!”她跳开,双手抱住自己的颈子不让他碰。 “不会连统计研究都说脖子是人体全身上下细菌第二多的地方吧?”他打趣地问道。 “我没事了,我要去刷牙洗脸。”她遁逃到房里的卫浴间,锁门。 “新的毛巾和牙刷都在镜台前,你有没有看到?梳洗完之后我带你去吃早餐。”他在门外提醒道。 她没应声,轻易找到他为她准备好的东西,挤上牙膏,她将牙刷塞到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刷著。镜台里的女人模样没有她想像中糟糕,还好还好,不过脸好红哦,唇还肿肿的……呀,有眼屎,洗掉洗掉,对了,昨天被元司晨强吻,想到这里,刷牙的力道加大,刷刷刷地刷出满嘴泡泡,再想到昨天蓝冬青也亲过她,刷牙的力道瞬间削弱,元司晨只有机会沾到唇的外围,不像蓝冬青吻得彻底,嗯……她决定漱口就好了。 咕噜噜噜噜,呸。 洗完脸,拉拉身上那袭皱巴巴的洋装,又照了镜子好半晌,拨拨长发,确定没有半根发丝乱乱翘,她才甘愿开门出去,迎战蓝冬青。 “我不要吃早餐,你送我回去。”虽说是迎战,但她决定先行撤退,整军完毕再重新出发,懦夫。 “跟我吃一顿早餐是很可怕的事吗?”他低笑,挑战她高傲的尊严。 “当、当然不是。”她不承认自己的确会怕。 怕什么?怕她在蓝冬青面前不断失常出糗。 “那么你干嘛不呢?” “我干嘛要呢?”她反问他。 “因为你饿了吧。”既然昨天把食物都吐光了,睡醒之后当然得先祭五脏庙。 是饿了,很饿,她的肚子诚实地反应这个讯息。 “我饿了可以回家吃。” “反正你就是想快快甩掉我嘛。”蓝冬青耸耸肩,说得云淡风轻。“好吧,你想回去就回去,我送你。” 如果回得去的话,他随便她。 他率先离开房间,脚步声横越过偌大客厅,开大门。 范悠悠有些后悔了,只是吃顿早餐而已,她为什么不答应他算了,她也很想跟他一块吃呀……不对不对不对,她做得很好,不能和他悠悠哉哉地吃什么早餐,她明明打定主意要和他断得一干二净。 做了几个深呼吸,她追著他的脚步出去,在客厅胡乱套回长靴奔出屋外,他站在副驾驶座前,车门已经替她开好好的,她疾步走到他面前,右手直直伸向他。 “你借我一千块,我明天还你两千。” “借钱做什么?” “坐计程车——呀!”话还没说完,她人就被蓝冬青押进车里,他扣上安全带,懒得听她多吠半句废言,有他这个现成的司机任劳任怨,她还想挑别人吗? 蓝冬青平稳地将车驶向大马路,方向确实是往范家。 “我买御饭团给你吃?”经过第一家便利商店,他问,她摇头。 “御饭团?”经过第二家便利商店,他问,她还是摇头。 “御饭团?”第三家,没得到不同的答案。 “御饭团——”第四家。 “御——”第五家。 “好啦,我吃啦!”她投降了,不想整条路上的便利商店全被他问一遍。 他满意地停车,走进便利商店,在里头挑了食物及饮料,几分钟后回来车上,塑胶袋里满满的六、七个御饭团和绿奶茶,递给她。 “吃吧。”他催促她,一边发动车子。 范悠悠折掉包装,咬了一口饭团,不吃的时候不觉得饥饿难耐,现在食物咽下肚里,唤醒每一颗细胞的食欲,她连咬两口,咀嚼著混合了海苔和白米的美味。 她吃掉两个御饭团的时间,他的车子已经来到范家大门。 “御饭团的钱我回家拿给你。”她说完就迳自开车门下车,蓝冬青跟在她后头,唇角噙著一抹笑,丝毫不急著拦她,她跑向警卫室说道:“帮我开门,我要进去。” 警卫室里坐著范家老管家,仿彿老早就守在这里等她回来。 “大小姐。”老管家起身朝她一鞠躬,很有礼貌,鞠躬完之后却没有下文,例如替她开门恭迎她回家等等。 “帮我开门呀!”她催促老管家。 老管家笑容可掬,却摇摇头。“大小姐,你忘了范家的家规吗?要进去就得先赌赢。” “那条家规是针对外人,不包括范家人呀!”哪有自家人进自家门还要接受不合理的考验?! “没错没错,所以范家人都有钥匙,当然不用赌就可以进去了。”老管家眯眼直笑直点头,言下之意是她只要掏出钥匙开门,就能大大方方踩进范家的地盘,没有钥匙的话就只能赌运气。 好极了,她的钥匙随著手机和钱包一块留在元司晨的车上。 “我回自己的家,只不过忘了带钥匙,不能通融吗?”她不相信她这个范家大小姐当得这么没尊严! “赌赢就可以进去呀。”老管家仍是一脸可爱的笑容。 “好啦!赌就赌。”她没在怕的啦,谁教她生在赌徒世家,人生中的第一件玩具就是扑克牌,每年的生日礼物也都是各种赌具,她有自信能赌赢。 “大小姐,请。”老管家递上早就准备好的扑克牌。 范悠悠洗好牌,将牌平摊,两人同时抽出一张牌来比大小。 “大小姐,我抽到十点,你呢?呀……六点,真可惜,大小姐你明天再来试运气吧。”范家的家规是一天只能挑战一次,输了想翻盘也没机会,老管家恪守家规,就连自家大小姐也没情面可讲。 “蓝!你还有一次机会,借我,去跟他赌一次!”她跑回蓝冬青身边,拉著他过来。 “总算还记得我跟在你后头呀?”他还以为自己被她忘掉了哩。 “大小姐,就算蓝先生抽到的牌赢我,能进去的人还是只有他一个。”老管家对最后两个字非常非常的强调,家规就是家规,从立下的那一天起就没被打破过。 “等、等一等!花伯,你不让我回家我怎么办?!我身上没有半毛钱,没有手机,没有钥匙,连一件换洗的衣服都没有,你要我睡在大门口等明天天亮再赌一次吗?如果我明天还是输——” “大小姐,套句老爷常挂在嘴边的话,愿赌要服输,赌输别耍赖。”老管家的笑容就像面具一样,从一开始就挂在脸上,没有半点改变,不过他体贴地从椅边拿出一个小行李袋,有礼地交给她。 “这是……”范悠悠愣住。 “换洗衣物。” “为什么还帮我准备好换洗衣物……”她不懂,小行李袋却被蓝冬青拎走,连带用另一手勾住她的腰,将她带往车子旁。“慢著!我说慢著!” 人,被他塞进座位,车门关上,她嚷嚷的声音消失。 “蓝先生,我家小姐就麻烦你了。”老管家四十五度躬身。 “没问题。”蓝冬青亮出一口白牙,和老管家交换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两人脸上都在笑,老谋深算。 “阴谋!这一定是阴谋!他为什么会给我这袋已经打包好的东西?!分明就有预谋!”范悠悠又被蓝冬青载走,她检查完老管家替她收拾的简便行李后,很不满地指控。 内衣内裤、三套连身短洋装、一套睡衣、女性用品、保养品、保险套——给她保险套干什么?!她身上有哪个部分用得著这玩意儿?!手指头吗?! 与其准备保险套,干嘛不换成现金给她还实际一点,她没半毛钱吃喝住都成问题了! “吃喝住都交给我包办,你不用担心露宿街头。”看穿盯著行李袋嘀咕的小女人心思,蓝冬青大方出借住处。 她怀疑蓝冬青是老管家的共犯,因为情况太诡异,她不得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是……她找不到蓝冬青这么做的理由,只能归纳自己多心。 “不要,你借我钱,我去住旅馆。” “害羞什么?又不是没跟我住过,之前我求你去住五星级饭店别住我家,你还拒绝我,现在我欢迎你住了,你反而不要,反常啦?” 她看著他,像在看一个陌路人一样。 “反常的是你吧!之前不欢迎我住,为什么现在又欢迎了?”是哪个外星人用蓝冬青的皮囊闯入地球,快快现出原形! 以前不觉得尴尬的事,现在变得好尴尬,是她的心态改变了吗?还是他看她的眼神改变了? 以前的她可以和他独处一室,自在得好像她才是主人,现在光是坐在同一辆车里,她都绷紧每一根神经,呼吸著和他一样的空气,让她不由自主地觉得喘不过气来,心脏躁动、血液奔流急促,耳根子好热好烫,那种感觉并不像和元司晨在一起时难以忍受,而是一种……她不懂的陌生感受,她有点害怕。 不过,她的改变她还能理解,蓝冬青的改变她就真的完全不明白了。 脱离她,他才快乐,不是吗? 但他现在却做著应该会让他不快乐的事。 “你除了我之外,还能靠谁?”蓝冬青反问她,不认为以她这种性子,会有什么好朋友可以收留她。 “我就说你先借我钱呀……”她可以谁也不靠,只靠新台币。 “借钱免谈,你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身无分文饿三餐等明天再走路回范家去赌,赌输了再饿三餐再等后天去范家赌,再赌输就再饿三餐等大后天去赌……再不然就是跟我回家,供吃供睡供住。” 笨蛋也知道要选哪一个,这种时候讲骨气的人一定是脑残。 她笨,但不脑残。 “那你明天会载我回家再赌一次吗?” “会。” “赌输的话,后天呢?” “会。” “大后天?” “会。” 蓝冬青开出来的条件太优渥,无可挑剔。 “基本上我明天一定可以成功地赌赢,所以再住一天应该没什么关系……”范悠悠自顾自地喃喃说道,边咕哝边点头,作出决定:“好,住你家吧。” “小事也要想那么久。”蓝冬青轻拍她的脑袋瓜子,自然而然得仿彿早已习惯。“走吧,御饭团还没吃完,我们回家吃早餐。” “……对吼,你还没吃。” 蓝冬青被她奴役了一个早上,开车出去又开车回来,结果却没能把她甩掉又原车载回,坐在副驾驶座的她至少还咱掉两个御饭团,开车的他只能眼睁睁看她吃,可怜哦! 她小小的良心苏醒了。“我拆一个喂你,鲔鱼的好不好?我刚刚吃觉得这个口味很好吃。” 她动手拆开包装,将海苔卷好,递到他唇边,方便他一张开嘴就能吃,蓝冬青也不客气地开动了。 范悠悠以为自己的目光是紧盯著那颗墨绿海苔包裹的日式饭团,但总不自觉地连带瞟见他的唇,她看得有些傻掉。 因为傻掉了,她完全是不由自主地开口,“蓝,你为什么要吻我?” 还以为她不会问呢,能从昨天忍到现在,真是佩服她的耐力。蓝冬青笑觑她,正好一个红灯,他停车,与她四目相交。“你觉得讨厌吗?” “是不会讨厌啦……至少比起元司晨来说的话。”简直是好太多太多,有比较就会有胜负,她直接判蓝冬青赢。 他伸手按著她的后脑勺,将她的小脸压抵到自己面前,声音听起来不怎么高兴,眼睛眯起,薄唇逼近她的。“拿我跟元司晨比?” 不然她没有人可以比较呀。范悠悠没办法开口回答他,因为她只要稍稍动一下嘴唇,就会碰触到蓝冬青的嘴了,蓝冬青显然就没有这层顾忌,他继续说话,唇瓣轻微地磨蹭到她,吐出来的气息跟著字句喂进她的呼吸。 “赢他是理所当然,我有绝对的自信,你昨天的反应也告诉我这个事实,我喜欢你的反应……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吻你吗?” 她不能点头,两人的距离太近太近太近了,一点头就等于将自己的唇送到他嘴里,像她手上那颗被吃掉一口的御饭团。 “因为,我不喜欢你身上留有他的味道。” 最后一个字说完,他吞噬她的软唇,她手里的御饭团滚出掌心,落在脚边,而她的手,攀上他的脖子,加深这个吻—— 灯号变成绿灯,后头的车子猛按喇叭,连警察都来关切,最后蓝冬青吃上一张妨碍交通的罚单,而范悠悠再度尝到血液冲脑的中风窘态。 罚单上还括号写了欲火焚身,一时勾动天雷地火…… 哦,那个警察干嘛不去写小说算了! 第七章 范悠悠连输三天,三过家门不得其门而入,老管家的赌技出神入化到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老管家总是悠悠哉哉坐在饭桌前跟他们一块吃饭,能上桌的下人没赌赢主人是不可能有资格的。 第三天,老管家又递给她一个手提袋,里头增加四套换洗衣物,这是在宣告她接下来的四天还是回不了家吗? “怎么会有我们这样的家庭?我打电话给爷爷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六弟七弟叫他们出来替我开门,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肯,遗叫我有本事靠自己赌赢进门,我真怀疑我是外头抱回来的弃婴……”范悠悠像消了气的气球瘫软在副驾驶座上,任由蓝冬青又将她载回他家去借住。 万一她一年半载都赢不了,他们就这么放心她在别人家住这么久吗?! 加上她身上没钱,真的完全只能靠蓝冬青救济她——她本身没有正职,但不算失业人口,赌徒生财之道就是赌,她一夜能赚到的钱,可能是寻常上班族一个月以上的血汗钱,不过前提是她要有本金才能发挥…… 她现在是个连一块钱都没有的女人,唉。 “都没有人要收留你,我收留你。”感谢他这个救命恩人吧。 “你到时候一定会拿出一张长长的帐单跟我算总帐……”她才不相信天底下有白吃的早餐午餐晚餐加消夜和免费供应的水电瓦斯卫生纸。 “我是那种人吗?敢说是就踢你下车。”他笑著恫喝她。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那种人,她只知道这几天下来,他是真的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车里响起蓝冬青的手机铃声,他戴上耳机,接通来电,是尹夜。 “冬青,老虎问你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虎嫂要下厨。” “娶老婆的人真幸福。我中午可以过去,不过我要携伴,是在老虎家吧?” “你要携的伴是范大小姐吧。”尹夜不做第二人猜想。 “嗯。” “应该可以,她和虎嫂是表姊妹,两人很有话聊才是。在老虎家没错,十一点半。” 很有话聊?蓝冬青怀疑这种说法。 “待会见。”蓝冬青结束通话,对范悠悠说:“孟虎请我们吃午餐。” “我也要去吗?我又不是你们那一挂的,去了只会破坏气氛,你可以把我放回你家,我自己微波东西吃就好了。”她向来不喜欢太多人的聚会,也知道自己在家会中会变成最讨人厌的角色。 “一块去嘛,你不知道在饭局里看老虎和虎嫂卿卿我我很难受,我和阿夜阿火孤家寡人多可怜呀,你跟我去,让我脱离情人去死去死怨念团。”剩尹夜和火燎原去哀怨,嘿。 “情人去死去死怨念团?”范悠悠从来没听过这种团,一脸迷惑。 他笑著解释,“这个团是没有情人的人才有资格加入。我们顺道去面店切些小菜卤肉带过去,我想阿火会买啤酒,阿夜会带烟熏鸡翅什么的。” “是你要带我去的,弄拧了气氛别怪我。”范悠悠丑话说在前头,她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她可以在很欢乐的气氛之下维持自己这副对谁都不热络的冷脸,他要先有心理准备。 之前被元司晨带去他朋友的聚会,她不在意自己的出现会造成什么情况,但面对蓝冬青,她多了顾忌,有些担心他和朋友的聚会会因为她不欢而散。 “别担心这种事,你只要觉得这顿饭吃得不愉快,我们马上走。”蓝冬青承诺她,载著她先去采买食物,再开车到孟虎家。 蓝冬青真是了解哥儿们,他猜得半点不差,同时抵达的火燎原下车时手上扛著一整箱的啤酒,而尹夜带来了烟熏鸡翅、猪血糕。 孟虎身上围著白围裙,出来开门时手里还握著锅铲,明明不是居家型的粗犷长相,穿上围裙也不会变成贤慧的家庭煮夫,几个兄弟都取笑他的娘样,但范悠悠倒觉得这样的孟虎站在表妹韩三月身旁好合适。 “进来进来,义大利面快好了。”孟虎来去匆匆,又跑进厨房忙碌。 几名大男人放下东西之后也跟著挤进小厨房,看孟虎大厨施展手艺——实际上掌厨的是韩三月,孟虎压根只负责将那一大锅的玉米浓汤搅过来又搅回去,有架式但没实际用处。 “虎嫂,有我们帮得上忙的地方吗?”尹夜笑问,厨房里飘散著奶油香。 “有,到餐桌上自己找位置坐好。”全数人都挤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 “走吧,到外头去。”蓝冬青拉著范悠悠先坐定位置。 尹夜坐在蓝冬青左手边,火燎原则是坐在尹夜对面,率先开啤酒来喝,尹夜和蓝冬青将各式小菜摆在桌上,西式的义大利面配上中式卤菜,外表看来一点都不搭,但他们从不在意这种小事。 男人们开始闲聊,不过一出口还是不离公事。 “阿火,陶谨慎那笔欠款你讨到了没?” “还没。”火燎原很无力地回答尹夜,又咕噜灌几口酒。“那家伙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再不然他还有个女儿,问我们要不要捉她去抵债。” “当我们是开酒店的,需要逼良为娼吗?”蓝冬青边接话边拿一只鸡翅给范悠悠啃,“这家熏鸡翅很好吃,试试看。” “八十万就把女儿卖掉?陶谨慎这个家伙也真没用。”尹夜淡淡皱眉,“阿火,那你怎么回他?” 火燎原撇撇唇,笑容发僵。“我跟他说你女儿不值这个价,他说不然加上他老婆。”想到那时陶谨慎的嘴脸,他就一肚子不爽!陶家妻女抱在一块哭得凄凄惨惨,两双怨慰的眼把他当成暴力讨债集团的匪徒看待。 “你就把他女儿带回来好了,你不拿她抵,总有一天她也会被陶谨慎卖到其他酒店去抵债,不如带到场子里叫她工作还债。”蓝冬青给了一个小小建议,却换来火燎原很激动的反应,他跳起来,拿著手机闪到角落去打电话,至于打给谁,大家知道就好。 “义大利面来啰!”韩三月端著面出来,看到范悠悠时愣了一下。“表姊?是你呀?我只听说蓝先生要携伴来,但没想到是你。” 范悠悠意思意思颔首,并没有表现出热络的亲戚情谊。 “虎嫂,别叫我蓝先生,听起来好怪,你跟老虎一样叫我冬青就可以了,大家都那么熟了嘛。”蓝冬青很绅士地接过义大利面餐盘,第一盘出于私心先递到范悠悠面前。 “他在国中时的小名叫冬冬,你可以这样叫他。”孟虎扛著大锅浓汤出来,砰地一声重重放在餐桌中央,不爽好友和老婆攀交情,所以挖出好友的可耻私密事来发泄。 “欸欸欸,我摆脱这个名字很久很久了。”蓝冬青苦笑,真不希望这个名字被范悠悠听到,但是来不及了,他看见范悠悠盯著他的那双水眸闪过笑意。 “冬青国中时长得秀秀气气的,配上冬冬这个名字很合适,要是像老虎这种长相的当然就很恶烂,不过要不是冬青很坚持要我们改口,他现在叫冬冬还是挺不错的。”尹夜卸下在赌场里的气势,说话时神色轻松许多,连表情变化也增加了,那是在老友面前才会表现出来的一面。 蓝冬青舀汤,满满一匙金黄玉米粒全送进范悠悠碗里。“快吃,来。” “表姊,外公好吗?”韩三月拉著孟虎坐下,和范悠悠攀谈。 “我不知道……” “她好几天没回范家去,所以不清楚范老太爷的情况,不过我不久前才见过他,他的精神看起来很好,讲话也中气十足,看样子再多活二十年应该不成问题。”蓝冬青替范悠悠多说了很多话,他知道范悠悠话少,没关系,他负责补充,而她只要负责努力多吃多喝多长肉就好。 “那就好,改天我也要回去看看外公。可是……表姊为什么好几天不回范家?”韩三月又好奇地问,顶顶孟虎,要他递黑胡椒罐过来。 “呃……”范悠悠不想说,因为太丢脸。 “她赌输进不去范家大——”尽责的蓝冬青又准备多嘴。 “蓝!”范悠悠吼过去,但已经阻止不了整句话的重点部分。 “赌输进不去?哈哈哈,一定是花伯伯守的门,以前三表哥高中时不听话,出门去鬼混一整晚,外公气到不准放他进门,花伯伯就守在警卫室,三表哥连输一个月都进下来,花伯伯真的想赌时可是很强很强的!”韩三月大笑,她也很喜欢找花伯伯赌,因为他深藏不露,赌赢很有成就感呢。 “果然是怪老头的家,竟然用这种方式不让家人回去,还好你不住那里了。”孟虎嗤了声,帮韩三月在浓汤里洒黑胡椒粉。 “一个月耶,比较起来你还算好,才三天嘛。”蓝冬青不怎么好意地安慰范悠悠。 “阿火,你还不滚过来吃大爷我煮的浓汤在那叽叽歪歪跟谁讲电话啦!”孟虎叉腰,吼著没在餐桌边恭迎他上菜的火燎原。 “等一下嘛!”火燎原吠回来,又赶快跟手机另一方互吠,“我不是在叫你等一下,你给我听仔细了,八十万就拿你女儿抵了,把人给我准备好,我过两天去带——” “我们场子里应该要征些女人进来,之前我去金阳赌场,看到他们场子里穿梭的全是兔女郎,似乎还满能吸引客人的……”尹夜无时无刻都在努力拓展赌场规模,别人家赌场的成功经验有值得学习的地方,他会参考,目前他们场子不以美色为主——如果扣除掉蓝冬青的话——但酒色赌毕竟是分不开的好兄弟,值得研究。 “我讨厌兔女郎装,只有想强奸兔子的男人才会有感觉吧?之前看日本a片,女佣装不错,可爱多了。”孟虎当范悠悠和韩三月两名女士不存在,与哥儿们聊起a片感想。 “女佣装?你想把场子搞成什么地方?”尹夜夹走一颗卤蛋,顺便开一罐啤酒传过去给范悠悠,再开一罐给韩三月,蓝冬青和孟虎就随便啦,男人不在他的服务范围内,最后他没忘了替自己开一罐。 “谢谢。”韩三月向尹夜道谢,范悠悠则是用颔首来代替。 “再说,我就不信虎嫂穿上兔女郎装你会不心动。”尹夜笑觑夫妻俩。 孟虎脑子里马上勾勒出亲亲老婆穿著可爱兔子装、咬著红萝卜,对他说不要把我吃掉不要把我吃掉却伸出一条可口美味的玉腿在他胸前画圈圈! “唔,如果是我老婆,穿什么都好看。”孟虎咧开白牙大笑。 “虎哥!”这种话当著大家的面说,韩三月觉得很丢脸。 “我说的是实话呀,老婆,我找一件兔女郎装给你好不好?当大老虎遇上小白兔——”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呸出来。 再肉麻一点没关系啦! “对了,我们的扑克牌花色也该要换一换,上回范克谦来出过千,八成是拿走我们一副牌去用,一晚就赢走二十五万,我们每天都换一种。”蓝冬青卷义大利面,送进嘴里。 “我觉得直接在大门口贴上‘狗与范克谦不得进入’比较实际啦!”提到讨人厌的范克谦,孟虎的声音大了起来,才不在乎他嘴里骂的那家伙是老婆的表哥,对桌范悠悠的亲大哥。 “我大表哥还是那么爱赌呀?真怕他赌出问题来。”韩三月叹气。 火燎原讲完电话回来,“哇靠!你们吃得也太快了吧!住口!那只鸡翅留给我!” 原来,吃饭还能这么热闹呀?范悠悠有些傻眼,她虽然完全搭不上话,也不完全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他们的话题好杂,一会儿讲正事,一会儿跳杂事,一会儿又跳到兔女郎装……可是光是听著,都不觉得自己是局外人,这就是蓝冬青的好朋友兼哥儿们。 一顿饭在打闹闲聊中吃掉两个小时,四个男人的食量有多惊人她总算见识到了,那一大锅汤只剩下几颗玉米渣,而义大利面不知道吃掉多少包,用餐期间就听孟虎一句“再来一盘”、尹夜“我也要”、蓝冬青“虎嫂谢谢”、火燎原“大盘一点”的话语交错,韩三月忙著替男人们装盘,最后还拉著她一块帮忙。 吃完之后的洗盘子工作,当然由男人们接下来才公平。 韩三月和范悠悠坐在客厅跷脚吃水果,男人们在洗碗时的交谈还是没有中断过。 “他们很吵吧?”韩三月笑著跟范悠悠说:“我第一次跟他们一起吃饭时也吓到了。” “不过你和他们处得很好。”席间韩三月总能凑上男人们的话题,不像她,几乎只有听的份。 “可能是因为虎哥的关系,他们才连带对我好。加上之前克骏表哥到虎哥的场子闹,几乎把场子赢光光,是我将场子从克骏表哥手上赢回来,所以他们把我当成他们那一挂的。”韩三月拿起一片西瓜嗑。 “原来如此。” “你呢?你和冬青很熟?”她是从孟虎口中听过关于表姊和蓝冬青的事迹,可是听到的都不是好事,孟虎说蓝冬青对于表姊很感冒,讨厌表姊使唤他,巴不得快快甩开表姊,所以她一直以为蓝冬青不喜欢表姊,今天蓝冬青带表姊一块出席,她很吃惊,而蓝冬青在用餐时替表姊夹菜舀汤,担心她吃太少,担心她觉得无趣,那一举一动都像在热恋中。 范悠悠摇头,“我没办法进家门,身上也没有钱,他收留我,等我能回去的时候,我会把这几天他请我吃饭借我住的钱还给他。”不熟,她和他,不熟呀,他的交友圈,她还是第一次进入。“今天他带我来这里,只是因为他要照顾我的午餐,所以来这里白吃白喝一顿。” 韩三月被逗笑,“表姊,你把这顿饭说得像占我们便宜一样,事实上虎哥请客请得很高兴呢,你们肯来,家里活泼热闹很多。” “我有没有来,应该还是这么热闹吧。”范悠悠认真地说道。她不列入“让饭局活泼热闹”的核心人物名单。 “谁说的?我就觉得冬青开心多了。” “他不是一向都那副表情吗?”他对谁都是卖弄笑脸的,不会因为她在不在场而改变,她看过蓝冬青在场子的情景,他的甜蜜笑靥免费放送,她并不特别。 “我倒觉得冬青是虎哥的哥儿们里最深沉的人,呀——”韩三月不小心弄翻了西瓜盘,盘里的西瓜汁淋在她裙上,地毯也被弄脏了。 “我去厨房拿抹布,你去洗手间清洗。”范悠悠难得如此贴心。 “表姊,谢谢你,抹布你问虎哥摆哪里。”韩三月留下交代,赶快冲到洗手间去。呜,这件纯白的裙子是虎哥送她的,要是弄脏洗不掉她会心疼死。 范悠悠走向厨房,厨房里站在洗碗槽旁作战的男人们早已经休兵,碗盘一个一个干干净净晾在架上,他们嘴里衔著烟,打开厨房的大扇窗户,通风良好,四根人形烟囱正缓缓吞云吐雾。 “……我想范大小姐进不了家门,跟你脱不了干系吧?” 她原本准备要出声,没忘掉客厅的地毯还等著她抢救,但尹夜的这句话比她的脚步更快,传入她耳里,她停顿下来。 蓝冬青没正面回答,但轻轻的一笑,算是回了尹夜的话。 “你上次那句话是真的还是假的?”火燎原拍向蓝冬青的肩。 “哪句话?”没头没尾,谁知道火燎原在问什么。 “就是我们替你庆祝甩掉范悠悠的那一次,你吓死我们的那句话呀。”什么要追范悠悠,他们以为他是喝醉了乱吠,但今天他还带著范悠悠过来,让那句话的真实性面临挑战。 “当然是真的。”他的表现不够明确吗?人都带到兄弟们才能出席的家人聚会,大家应该都心知肚明了吧。 “你不是很讨厌她吗?”孟虎皱眉,他最猜不透蓝冬青在想些什么。 “不讨厌呀。” “我看你是不讨厌她的身体吧。撇开她的怪脾气,她倒是货真价实的大美女。”火燎原一针见血,反正是兄弟间的man''stalk,女人退散,没什么不能明讲。 “我是很觊觎她的身体没错。”蓝冬青也大刺刺坦白,男人嘛,不会想供著一个美女在眼前而不想碰她,他是正常男人,有正常需求,会被挑逗得心痒难耐,会因为她几个可爱有趣的表情而热血沸腾,甚至在她无心的碰触之下身体欲望疼痛不已,这些他都不否认。 她曾问过他想不想跟她上床,如果她现在再问一次,他会点头如捣蒜,马上拉她上床做爱,让她知道他有多想。 “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吧!”火燎原一脸恍然大悟,心里的怀疑终于拨云见日。“你这个坏心的家伙,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这么简单就原谅她以前奴役你的事,甩开她很简单,但是要甩得让她了解你的切肤之痛才是你的目的吧!” “你在说什么呀?阿火。”蓝冬青苦笑,“我是那种卑鄙小人吗?” “你是。”火燎原毫不客气地吐槽,“高中时不是有个女老大看上你,还向大哥明示要把你当礼物送给她,结果不知道是谁哦,表面一副什么都听她的乖乖小男人模样欺骗她的感情,暗地里却将她的地盘一块一块全吞掉,她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你现在把这一套用到范大小姐身上了,是不是?也打算玩弄她的感情之后再甩掉她,才能发泄你的不满鸟气吧。” “阿火,我只能说你的联想力不错。”蓝冬青浅笑,弹弹烟灰。 “嘿。”被夸了。 “你打算跟她演戏演到什么程度才罢手?”火燎原很有兴趣知道,蓝冬青深吸口气,一吐,白烟袅袅,没答腔,只是笑。火燎原看著他一脸深沉,猜不出答案只能乱蒙:“上过床之后?还是等她爱上你之后?” 蓝冬青伸长手臂,一手勾住火燎原,一手勾住孟虎,至于尹夜可以不用勾啦,因为接下来他要说的话,尹夜老早就看穿了。 “基本上,我跟悠悠是玩真的,所以你们要开始习惯以后兄弟的聚会里会出现这个美丽小女人,还有,我话先说在前头,她的个性比较害羞怕陌生人,你们的嘴脸别给我太狰狞,吓到她就等于惹上我,我是怎么样的人,你们两个应该都很清楚。”笑咪咪,笑咪咪,笑咪咪中杀气还是很重。 可惜蓝冬青的这番话,没有落在范悠悠耳里,他开口之前,她已经转身回到客厅,正好韩三月也从洗手间出来,白裙子已经换成黑短裤。 “呀……我没有找到抹布。”范悠悠这才想起她到厨房的目的,地毯那一圈的果渍已经扩散成一大片了。“抱歉。” “没关系啦。虎哥!抹布你藏哪里去了?”韩三月踩著拖鞋往厨房去。 “哪有藏,不就在这里吗?”孟虎拎著它出来。 “快给我。” “怎么了?” “我打翻盘子。” “抱歉……”范悠悠喃喃道,下意识地将视线避开蓝冬青。 韩三月认为这是小到不能再小的芝麻事,“你不用说抱歉呀,是我打翻的。” “我来。”孟虎蹲在地上抹果渍。 “你们四个人躲在厨房里抽烟哦?身上好臭。”韩三月嗅著孟虎从头到脚沾染上的烟臭味。 “我没有抽,是他们三个人的烟味飘到我身上的。”老婆不爱他抽烟,他为了讨老婆欢心,决定牺牲友情。 “臭老虎,最好是这样啦!”三个被嫁祸的男人吼他。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范悠悠不懂的地方终于弄明白了,对于蓝冬青的改变,她找到了答案。 “原来是不甘心呀……” 害她还以为他怎么突然之间不嫌她烦,不急著快快甩掉她,还以为……他没有那么讨厌她呢,太自作多情了,他还是他,对她没有改观过,只是不想轻易和她一刀两断。想想也对,她以前对他又不好,任性地要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想拍拍屁股放他走,她愿意他还不见得认为公平哩。 你打算跟她演戏演到什么程度才罢手?上过床之后?还是等她爱上你之后? 这样就可以结束了吗? 只要让蓝冬青达到伤害她的目的,他就可以心满意足地离开她,不用再被她这位范家大小姐干扰人生,好好去过他正常的生活了吗? 如果他的要求只是这样,那很容易呀,对她而言又不难做到,她都可以用假订婚来作为让他解脱的办法,现在这样又算什么呢? 范悠悠坐在镜子前,镜面反射出一张如释重负又下定决心的容颜。 蓝冬青洗完澡,坐在床上擦拭头发。“今天这顿饭你吃得还愉快吗?” 她从镜中反射凝视他,刚洗完澡的他一身清爽,淡淡的皂香还能隐约传进鼻问,因为她的在场,所以他衣著整齐,衬衫加长裤。 “嗯,我觉得气氛……很让人有食欲。”不知如何详述她对于那顿饭的感受,她用最简单也最实际的方法回答。 “我们几个人还满常找时间一块吃饭,你喜欢的话,下次再带你去。”他也很喜欢朋友相聚的热闹感,虽然大伙每天在一起工作,可是在场子里吃便当和在场子外吃饭的感觉还是有差别。 她离开镜台前的位置,缓缓站到他面前,伫立著不动,他察觉她的靠近,抬起头,又湿又乱的头发披挂在头上及脸上也无暇管,他的发梢还在滴水。 “怎么了,一脸严肃的样子?” “蓝,我想要你。”她开口,浅浅的,却在他耳里轰出如雷贯耳的巨响。 他沉默了一会儿,但眼神没离开过她,他深深望进她清澄眼底,心里怀疑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就在他快要看出端倪之际,她弯身,低头亲吻著他的唇,又喃喃抵在他唇畔,“我想要你。” “你知道这句话代表的意思吗?”蓝冬青嗓音低哑。 “知道。” 话才离口,她随即被一股强劲力道擒进了软床中央,陷入棉被与枕头之间,蓝冬青伏在她上方,眼神炙热如火,光用视线就能烫人,她咬唇与他对视,以为自己坚持下去就能赢过他,他的手掌隔著薄滑的衣料爱抚她的娇躯,她无法克制地脸红起来,为了不想示弱,她动手解开他黑衬衫扣子,才解开不到两颗,她连身洋装的细肩带直接教他扯开,他鸶猛地隔著内衣吮住她胸前蓓蕾,她身子一颤,连拉扯他衬衫的力道都失去了。 如果她的身体是他的目标,就给他吧,他不用为了这个目的而在她面前作戏,她不喜欢他为难他自己,不喜欢他必须不真心地对她好,不喜欢他强迫他自己假意呵护她。 得到她之后,希望他能释怀她曾对他做过的无理要求,不要一直挂在心上,她并不希望自己在他的记忆中是个讨人厌的千金大小姐。 她不在意这几天他待她的好只是演戏,虽然知道实情时难免有一丝丝的疼痛,原来那么好的他,不是真的……要委屈自己在一个不喜欢的女人面前又笑又温柔,他很不快乐吧? 真的好对不起…… 会不会连现在的亲吻及拥抱,他都觉得很难忍受? 这个认知让她无所适从,她观察著他,以为自己会看到他作戏的蛛丝马迹,或许是他眼里闪过的嫌恶及冷笑—— 但没有,他的眼里,只有让她更害羞的火热,男人面对赤裸的女人,是否都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她咽下口水,困难地开口,“你别看……”想伸手阻挡他的视线,双腕却反遭他的钉握,牢牢锁在枕边。 “别怕,你很美。”他吻她的脸颊,唇滑过她的鬓发。 她捉紧枕头边缘,仿佛掌心抡紧才能握住最后一丝勇气,接受他越来越私密火辣的探索盘旋。她的身体变得好敏感,记录著他的每一个亲吻,记录著他指腹的温度,记录著他身体的炙热。 这种事……若是其他男人加诸在她身上,她一定会当场吐出来,她好讨厌身体被人碰触,从小到大都是如此,所以她总是不讨人喜欢,亲戚长辈想摸摸她的头或是抱抱她,她会毫不客气地躲开或干脆拍掉他们的手,任凭长辈们一脸尴尬。 这样的她,竟然轻易地接纳了他,也许她的身体比她自己更了解蓝冬青对于她的重要性。 “悠悠……”他扳开她抡拳的掌,逼她改攀在他臂膀间,触摸他的身体。 她抱紧他,指甲陷入他的背脊,他的表情有些痛苦,是她不懂的情欲,以为他在忍受拥抱她。 “蓝,快点……”快点结束,她并不需要他的体贴,并不需要他假装对她的耐心。他说过他的耳朵敏感,只要吹吹气就会浑身哆嗦,所以她故意贴著他的耳廓催促他。 他已经用尽最大的克制力喝令自己不准躁进,他猜测她并不像外在所表现出来的豪放,甚至比他想像中更加单纯,他手掌爱抚过的这具娇躯所给予的反应,不是一个熟悉床笫之事的老手该拥有的,他的每一个动作几乎都会换来她的轻颤,他试图要让她放松,她却更加紧张,连十指都在发抖,他抚摸她细致的肌肤,在上头落下轻吻,一路从肩头吻回她的唇,勾弄她害羞的粉舌,加深了吻。 “不,我要慢慢来。” 折磨。她迷迷糊糊地想。这是他的意图。 好难受。她摇晃著脑袋,发丝散在脸上,被他温柔地撩开,如果是作戏的话,他太入戏了,若是没有火燎原点醒,她绝对不会发觉,也许在最后从蓝冬青口中听到“我一切都是在骗你,只是想让你也尝尝我受过的痛苦”时,她会非常非常的震惊和难以接受。 感觉湿濡滑落眼角,她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抹,蓝冬青已先一步揩走。 “悠悠,乖,别哭。” 听见他的安慰,她才发觉自己很窝囊地流泪,也才察觉到身体是处于疼痛状态的,她反应迟钝,因为她觉得胸口比身体尝到更大的痛楚,当有了一个疼痛压过另一个疼痛,较细微的疼痛是很容易被忽略掉的。 胸口的痛,源自于结束的体认。 好温柔的蓝……说不定这是她最后一次看见这样的他,就算是假的,她都舍不得。 原来她是舍不得的…… 原来她会为了离开他而掉眼泪。 他止不住她的眼泪,以为她是无法承受他而决定咬牙退出她柔软湿润的包覆,这种让两个人都感到痛楚的时刻,率先让她远离痛楚是他最想做的事情。 “不要!拜托你……”范悠悠一察觉他的打算,立即哀求地抱紧他。不要离开她,不要……她颤抖的唇办胡乱地吻著他的脸颊、他的颈部,甚至以双腿缠在他腰际,抛下矜持羞怯。“我、我可以的……继续……蓝,帮我……” 他深深吸气,想冷静下来,然而她的芬芳气息大量灌入口鼻肺叶,主宰他的意识,他放弃体贴,让自己完完全全入侵她,沉入让人疯狂迷恋的炫目之中。 “蓝,我喜欢你。” 这句话范悠悠一直不敢太早说,怕说了,就结束了,不过话梗在喉头太久实在难受,所以她在寻找开口的时机和勇气。当蓝冬青与她贴得那么近,深深拥抱著她时,她不想说,因为自私地不想要他离开,现在激情平复,蓝冬青揽著她的腰,平躺在床上,他与她的气息都还有些紊乱,她看著他闭目养神的模样,知道他并没有睡下……她瞧得出神,觉得可以了,自己做好几次深呼吸,心理准备也齐全了,可以接受任何一句从他口中说出来的狠话,她哭也哭过,眼泪大概半年内都挤不出来了,此时不说更待何时,所以,她说了。 她以为自己是为了想结束两人之间的交集而撒谎,但她不是一个能将情话说得流利的人,若非心里也真的这般想,她不可能说得出口—— 喜欢他,是真的。 她屏息等著他的回答,他张开眼,与她对望。 他会怎么开口? 她与他上了床,她也先说了喜欢,够了吗? 你当真啦?你以为我也会说我喜欢你吗?哈哈哈…… 你傻啦?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你?玩玩而已,既然目的达到了,我就明白地告诉你,我只是想整你,现在我出气出够了,你可以自己滚,不送。 这样的回答,她在心里演绎过无数无数无数次。 她相信自己可以接受,可以承受。 蓝冬青眯眼笑著,长腿一跨,横过她的身躯,巨大的阴影笼罩住她的娇小和惊慌失措。 等等!等等!不对呀…… 他只要答覆她几句话,一切就可以画上句点—— 他又翻到她身上干什么?! “蓝——”她倒抽一口凉气,蓝冬青捧著她的饱满丰盈,像个孩子吮乳般地开动了,双手熟练地在她身上寻找他新发现的敏感部位,再将自己置身于她双腿间—— 她很快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第八章 “庄家通杀。” 范悠悠掀开盅盖,一旁的赌台工作人员将台面上所有筹码收回。 她看著台桌被净空,再纷纷有人下注,花花绿绿的筹码代表著一千两千一万两万的不等金额,混杂的颜色落在她眼中,就像她此时同样混乱的思绪,狼藉地散落满桌,东一块西一块,没办法排列整齐。 她很纳闷,不懂为什么自己还能安稳地站在这里打工赚生活费?不懂为什么自己还被蓝冬青留在身边? “买定离手。”她身旁的男服务员带著礼貌微笑道。 客人大多下好了注,只剩一、两位无法决定买大买小而耽误几秒时间,终于那几位凭著直觉下注,反而是负责摇骰的范悠悠一双美眸停驻在筹码上发怔,直到男服务员在台桌下轻踢她的小腿才让她回神,她几不可闻地轻叹,拿起骰盅,上摇下摇左晃右晃,摆定,翻盖。 “庄、庄家通杀。”男服务员喊到有些汗颜,今夜他负责的这一张台桌除了庄家通杀之外,没喊过其他的话。 他隐约听见客人中有人在质疑他们诈赌,息事宁人的客人了不起换个台桌再玩,脾气火爆的客人陆陆续续摔筹码飙几句粗话,而耍狠惯了的黑道客人干脆直接在桌上架一把枪,目光凶残地告诫他们手脚放干净点,别想在他们面前黑吃黑。 “peter,请范小姐到休息室休息一下,让sue来接手。”男服务员的耳机里传来如大赦般的天籁,他几乎感动到快哭了!尹爷,谢谢您! “范小姐,你休息,让sue来,你去喝杯红酒,摇骰子摇久了手臂很酸哦?”男服务员甜蜜地对范悠悠谄媚直笑,恭送她离开台桌。 他是不知道范悠悠有没有出千啦,但是若有的话,至少也要出得高明一点呀,每一局都通杀通杀通杀,她难道不晓得在场子里出没的客人十个里有八个和黑道有关系,通杀到后来的下场是整个赌场的人统统被杀掉呀呀呀呀—— 范悠悠本来就有想走的念头,她讨厌在人群中被注目,会赖在台桌旁只是想要暂时离开蓝冬青,让她能好好想些事情,但事情还是没想清楚就被人请离开,让她有些烦闷。 手里的骰盅被另一名女服务员拿走,她也不打算去抢,空著双手,她退出台桌,在场子里小小晃几圈,一看到蓝冬青端著红酒的身影出现,她马上掉头闪躲,完全不跟他打照面。 他正是她情绪低落的主因。 她已经跟他说了好多次的“蓝,我喜欢你”,给足了他对她说狠话的时机,就连今天他准备要到赌场工作之前,她又重复说了一次,下场却和之前一模一样,他眼光变得深浓,笑得让她心跳漏了好几拍,从一开始的低头亲吻她,到后来就是被他压在身下,进行折磨人的欢愉…… 她的身体牢牢记得他做过的每一件事。 这样下去要怎么办呢?她越陷越深,踩进了泥淖,整个人几乎要被吞噬,开始享受他的拥抱,明知道他不是真心的,她却放任自己,这太糟糕了,她用来承受他揭开真实所培养的勇气,一天比一天减少,她真害怕到了哪一天勇气消失殆尽才等到他开口,那么她就不知道该如何勇敢下去…… 她躲到楼梯间,将小脸埋在双膝之中低低呻吟,无解的问题仍是无解,她又没有人能商量讨论…… “你躲这里干什么?我们可是有付你打工费,不是请你来这里混水摸鱼。”也躲到楼梯间抽烟的火燎原遇见范悠悠,他本来可以在场子里大大方方抽,但今天心情欠佳,理由当然就是陶谨慎八十万的赌债一事,当赌债变成了女人,怎么就这么麻烦呀?! 楼梯间安静又没人吵,方便他想事情,结果看到范悠悠蜷坐在那里。 他并非恶意想和她吵架,只是他太习惯和兄弟们用这种损人的开玩笑方法问话,她是蓝冬青钦点的新任女友,也是蓝冬青头一次认真向他们宣告的女人,加上这几天蓝冬青一脸容光焕发,看就知道失调的内分泌得到了中和,明眼人都了解他干过什么好事,所以火燎原已经直接将她归类在蓝冬青那一挂的。 范悠悠抬头看他,但没有回答他的打算,火燎原也没准备听到她开口,他走到比她坐的位置还高半个楼层的地方继续哈烟,两个人谁也看不到谁的脸,继续假装彼此都不存在于现场。 沉默了五、六分钟之久,安静的楼梯间里传来范悠悠轻轻浅浅的嗓音,“蓝有没有跟你说……他什么时候会结束他的游戏?” 音量虽小,但楼梯的回音让火燎原听见了。 “你是在问我吗?”他还以为范悠悠不会有闲情逸致和他聊天。 “嗯。” “我没听清楚你问什么,再问一次。”抱歉,他刚刚放空发呆中。 “蓝他……有没有跟你说,游戏什么时候会结束?”她也不懂为什么会询问火燎原这种事,她猜测蓝冬青可能会和朋友聊这些,她想知道蓝冬青究竟是如何打算,也想知道自己还有多长的时间可以处在他所架构出来的假象中,假装自己很幸福,就像得知死讯的人一样,清楚明白自己还能活五天,跟不清楚自己在某月某日会断气时的心境是有相当程度上的落差。 她情愿做那个知道详细天数的人,也不要做那个战战兢兢随时随地都可能猝死的人。 “游戏?什么游戏?”火燎原有听没有懂。 “那天在孟虎家吃饭,蓝和你们在厨房的对话我都听见了,我知道蓝的打算,知道他想报复我,他把这当成一场游戏。” “你知道了?”呼——哈——抽烟的声音。 “可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还不跟我说他在演戏,为什么还不赶快甩掉我?” “你不是听到我们在厨房里的对话,怎么会没听到……”没听到蓝冬青勾著他和孟虎的肩,宣告她的地位,呀,一定没听到,误会了。“你明明知道冬青只是想玩玩,等你爱上他之后就会一脚踹开你,你为什么还让他这样欺负你?”他还以为依范大小姐的娇脾气,在听到厨房的对话时会气得跳出来痛骂蓝冬青,并且要蓝冬青跪下来舔她的脚趾头,没想到范悠悠的反应会这样平淡,而且似乎仍纵容蓝冬青这样做。 “我不知道,那也不重要。”她不想让火燎原知道太多她的想法。“我记得你那时说过,上过床之后或是我跟他说喜欢之后,但是不对呀……他为什么还不跟我说?这么讨厌我,为什么还要忍受我?所以我想问你,他是不是有跟你说,再过多久,他就会腻了?” “他如果腻了,也跟你说他玩够了,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就是离开呀。”她理所当然地回答。 不会吧?!听听她讲得多云淡风轻,摆明就是准备让蓝冬青欺负发泄之后,自己不抱怨不反抗不多嘴就离开,他不敢相信世界上有这种蠢人。 “你现在就是在等冬青跟你说狠话,但是一直等不到,所以心里很困惑,对不对?” “……嗯。” 突然发现范大小姐也只不过是个不懂世事的天真笨小孩嘛,这种笨小孩怎么可能斗得过老狐狸蓝冬青?! “你先告诉我,知道冬青只是想玩弄你,你会想报复他吗?” “不会。” “为什么?” “不知道。” 她不知道,但他知道了啦,都已经替蓝冬青牺牲成这样了,还能为什么呢?问这个问题的他也是蠢蛋一颗。 “冬青是没跟我说什么,不过我想是因为他还没腻吧,腻了的话,他大概就会坦承一切,如果他有事先跟我透露什么蛛丝马迹,我再告诉你好了。”火燎原承认自己是坏家伙,明明清楚蓝冬青的心思,却不跟她说明白,还故意误导她,没办法,人生难得几次能整到蓝冬青,他不想错放机会。 “原来是还没腻呀……”范悠悠恍然大悟,鼓起勇气向火燎原探问果然是对的,蓝冬青夸过她只有脸好看,这张好看的脸可能还有几分让人眷恋的价值吧。“那就麻烦你了。” “不用客气啦。”嘿嘿。 “还有一件事,请你别让蓝知道我已经了解他想做的事。” “因为不想破坏他玩游戏的好心情?” “嗯。” “我答应你。” 请放心,他不会。 这么好玩的事,他绝不会让蓝冬青知道,嘿嘿嘿。 又沉默了一分钟。 “我要回去场子里了。”范悠悠起身。 “请便。” 她走了几步,停下,又问:“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人更快觉得腻呢?” “这么想快点离开冬青?” “不是,是想快点让他离开我。” 笨女孩,他都觉得有一点点于心不忍了,差点跟她坦白蓝冬青从头到尾的打算,他不得不承认,他对范悠悠稍稍改观,一个大家都以为的骄纵大小姐,老是欺负他们的好哥儿们,没想到她对蓝冬青还真有心。 “你什么时候会对一道菜肴觉得腻?”他反问她。 “常常吃。”她直觉地回答,而后掩嘴轻呀了一声,脸微微红了。“我知道了。” “加油啰。”火燎原鼓励她。好兄弟,别说我没照顾你的福利,我可是帮足了忙呀!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范悠悠从楼梯间回到热闹的场中,才要往休息室走,却不预期遇见元司晨。 “悠悠!悠悠!”元司晨好开心见到她。 距离他抛下范悠悠飞车驶离已经是两个礼拜前的事,他虽然没反省自己没风度的行径,也气她高傲难以接近,却又在第二天就开始想念她。或许还没吃到的果实总是最甜美的,他躺在床上时,脑中闪过的总是她那张精致美丽的容颜,他开始试图寻找她,想要向她道歉,他到过范家,但不得其门而入,诡异的门房拿出扑克牌要他抽,说是抽到比门房手中牌更大的牌才有资格踩进范家大门以内的范围,他没赢过半次;想打手机联络她,偏偏她的手机和皮包都在他这边,就在他以为她一定是气炸了,决定和他老死不相往来之时,他竟然又遇到她,连老天爷也站在他这一边呀! 范悠悠抽回被元司晨握住的双手,讨厌他手来脚来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那天不是故意的,你可以打我骂我,我发誓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无论再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再这样做了!我有在反省了,真的,悠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千篇一律的道歉词,配合著元司晨又是捶胸顿足又是抑扬顿挫又是痛心疾首,相较起来,范悠悠的无动于衷显得非常不捧场。 “我没有在生气。”想来真好笑,她总是这样回答元司晨,上回也是,不气他不代表原谅他,不气他只是自始至终都没把他放在心上。 “我就知道你脾气好,谢谢你。” 她脾气好?蓝冬青要是听到这种评语,一定会哈哈大笑。 “上次是我不礼貌,没经过你的同意就吻你,我是情不自禁,你那时好美好美,吸引我靠过去,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下次我吻你之前一定会询问你的意见,你应该是被我嘴里的酒味给吓坏了吧?”后头那句话是想替他自己找台阶f。 “我的手机和皮包。”范悠悠向他索讨自己遗忘在他车上的物品。 “有有有,我一直摆在我车里,我们可以一起去吃个饭,顺便去拿东西好不好?”元司晨以为这样就算是重修旧好了。 她摇头,“你把东西拿上来。”她不想跟他去吃饭。 “悠悠,就当我向你赔罪嘛……”他软声请求,放低身段。 “不需要。我说过我不生气,请你把我的手机和皮包还给我。” “你明明就还在生气!”不然怎么会一脸冰霜,对他也爱理不理——虽然她一直都是对他爱理不理的啦。 算了,手机和皮包不拿也无所谓,她懒得和元司晨争执,他想要就送给他吧。范悠悠旋身就要离开。 “悠悠!”元司晨拉住她,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扯回胸口,她踉跄了下,好不容易稳住脚步,抬眸冷觑他,只见他表情惶恐紧张。“你这模样让我很不安……情侣间吵架是正常的事,我宁愿你对我咆哮,吵完就和好如初,也不要你冷冰冰的待我!我们都已经是未婚夫妻了,你有什么话不能跟我直说吗?” “不要了。”她打断他的急促,淡淡说道。 “什么?”不要了?这三个字出现的时机很突兀,让人摸不著头绪。 “我不要跟你订婚了。” “你、你说什么?!”元司晨结巴,瞪大了眼。 她知道元司晨将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也就不想多费唇舌重复一次。 当初她开口问他要不要订婚,他立刻同意,欣喜若狂,那时她有些懊恼,觉得自己做了错事,不应该冲动行事,但想到蓝冬青,又认为自己的决定是对的,所以忍住了心里的疙瘩。 她没跟家人提及任何关于订婚的事,因为打从一开始她就是利用元司晨,是的,她自私地利用了他,她是个坏女人…… 现在,她不想再将元司晨牵扯进来,他一直都只是局外人,这出戏里没有适合他的演出角色。 “你怎么可以这样?!”元司晨捉著她摇晃,顾不得是否抓疼她,也不在乎男人的手劲会在她白嫩纤细的手臂上留下多深的指印。“你在玩弄我吗?!你从头到尾压根是在耍我,对不对?!” 元司晨对待范悠悠也不完全是真心诚意,她像是他碰上的挑战,激发男人的征服欲,虽然日后他也会开口跟她说婚事不作数,一切都只是男欢女爱,但那番话从她嘴浬说出来就是不行! 他无法忍受自尊被如此践踏! “如果你想听我说一句抱歉,我可以说。” “你——” “还是你想打我一巴掌泄愤,也可以。” 元司晨好半晌无法挤出半个字来辱骂她,她的表情仿彿一个和他站在捷运车厢里并肩的陌生人,靠得很近,而两人不熟识,偶尔眼神交会,一点也不代表任何涵义。 “你会不会太过分了?”他咬牙切齿,声音像是犬类低狺的频率,一字字从牙缝逸出,十指深陷在她的双臂间,疼痛使得她微微蹙眉,不过比起元司晨的狰狞模样,她的只算是小儿科。“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习惯被男人捧在手心里,所以狗眼看人低,我元司晨好歹也是名流子弟,我勾勾手指,要多少女人就有多少女人,我答应跟你订婚是给你面子,你拿什么乔?!要不是看在你还有几分姿色,你以为我会浪费时间陪你这种冷冰冰的女人吃饭喝酒,还装什么圣女不准人碰,你当自己是镶钻的吗?!” 她静静听著,不答腔也不回嘴。 好奇怪,这些骂她的话,一点杀伤力也没有,就像以前元司晨夸过她的好话,比一句“今天天气真好”还要平淡,都没办法让她的情绪有所起伏。 元司晨并没有轻易放过她,他挖出更多伤人的话羞辱她,她看著他的嘴不停地一开一合。 她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生气,他很爱她吗? 他会愿意整夜不睡满城市盲目地寻找她吗?他若会,又怎会把她一个人抛在街头,他不知道那可能会使她遇到危险吗? 他会无论何时何地她找他时,都立刻出现在她面前? 他会为了早上替她打一杯新鲜果汁而特地新增一台果汁机? 他会为了让她吃下一颗御饭团而不厌其烦地刻意多绕好多家的便利商店,只是想诱哄她点头? 他有那么爱她吗? 没有。 既然没有,他何必生气? 不爱她,离开她,天经地义;不爱他,不嫁他,不也是很理所当然吗? “你说!除了我之外,你是不是还劈腿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好耳熟的话,好像在哪一任的男友口中听见过,类似的,大同小异的。 你是不是心里还有别的男人?他是谁?! 你爱的根本是别人,对我毫不真心,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你为什么不跟那个男人交往就好?! 别人问她这样的问题,她从来都没有给答案,因为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些男人总会这样认为,他们是哪一点感觉她的心里存在著一个人,而她自己竟然没有发现呢? “是谁?!那个男人是谁?!”元司晨非要逼问出一个答案。 “心虚不敢说?” “蓝。”这个名字,出乎她自己的意料,脱口而出,当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时,她才是现场最受惊吓的人。 原来是他,原来那个被藏在心里头的人,是他。 “谁?!” “蓝。蓝冬青。”她终于有了笑容,但并不是给元司晨的。 啪! 范悠悠感到右脸一阵火辣,耳鸣让她听不到任何动静,晕眩袭来,她眼前尽是一片黑,在她回神发现元司晨掴她一记耳光的同时,元司晨拖著她往楼梯间走—— 刷!他将她抵在楼层与楼层间的墙面上,动手撕她的衣裳! 她的反应慢了好几拍,只能瞠眸看著身上的洋装在他手中化为一片一片破布,一直到她意识自己必须要使劲挣扎时,她伸脚踹向他,却使得她的腿沦陷在他腋下,抽也抽不回来。 “住手!”她扯喉大叫,左脸颊也立刻挨了另一个掴掌,元司晨要亲她的嘴,她左右胡乱地闪避,他直接张嘴咬著她的脖子,故意咬破肌肤,要让她吃痛尖叫。 “妈的抽个烟也一直有人打扰是怎么回事啦!”楼梯间传来的咆哮声回荡再回荡,紧接著是火气十足的脚步声跶跶跶杀下来。 火燎原! 他由上往下看见发生在眼前的实况,瞠目锁眉。 一拳轰来,元司晨从范悠悠身上滚下去,足足跌了半个楼层才停住,两管鼻血猛流。 “我兄弟的女人你也敢碰?!” 第九章 “悠悠,喝一口。” 红酒慢慢灌进她口中,滑入喉头,暖意从胃部泛开,她始终被蓝冬青抱在怀里,身上包裹著他的黑衬衫,把她密密包住,她深呼吸,牵动两边脸颊都痛。 “我的脸肿起来了吗?”她有些大舌头地问。 “对,比之前你在bluestar被打的那次还严重,这次肿两边。”蓝冬青不安慰她,反而落阱下石。 “那好丑……”她又被他喂一口酒,整个人都热起来了。 “你现在就像蜡笔小新一样,脸大身体小,两颊鼓鼓的。” 她无奈地呻吟,瞥见蓝冬青交叠在她胸前的手臂上青筋浮凸紧绷,她直觉地抬头,明明语气是在和她说笑的蓝冬青,却有著一张阴沉的脸孔。 “蓝?”是她被打晕了吗?她怎么觉得蓝冬青看起来……好生气。 她触摸他的脸颊,想安抚他,但不确定他是为何生气,不知从何安抚起。 “还好阿火在那里抽烟。”他平稳的口气中带著她没听过的颤抖,抱著她的手臂更加收紧。 还好火燎原就在那里,不然他简直不敢想像后果。 接到火燎原的通知,他及尹夜、孟虎飞奔到案发现场时,火燎原扭住元司晨的手臂,将他制伏在地,他看见范悠悠呆坐在墙角的模样,她的肩膀留下元司晨撕扯衣服时粗鲁的指痕,鲜红的线条印在雪白的肤上,脖子上还有一个醒目刺眼的牙印,都咬出血来了,怵目惊心。 他好想冲上前去将元司晨痛殴一顿,要那个混蛋为他所做的事付出代价,但他忍住了,揍人不是那时最重要的事,有孟虎和阿火代劳,足以将元司晨扁得连他家养的狗都认不出来,她吓坏了,可怜兮兮地蜷缩在那里,他跑过去将她搂住,感觉她在他怀中逐渐松懈,他以为她会哇哇大哭,但她也没有,只是揪紧他的衣服,呼吸缓缓均匀。 她平静下来,但他还没有,他骨子里流窜著满满的愤怒还没发泄,元司晨被扭送到警局,但碍于他们的身分及职业却又不方便让警察到场采证,加上元司晨的父母动用人脉替他脱罪,这件事最后只会不了了之,真教他不甘心。 “你要帮我跟火先生说谢谢。”否则她挣不过元司晨的蛮力,他带给她的讨厌触碰都让她难受,元司晨的第一个失策就是将她拖进了自以为空荡无人的楼梯间,第二个失策便是没料到心情不好的火燎原躲在那里吞云吐雾。 “我知道,我会。”岂止谢谢,叫他开一张空白支票给火燎原随便填数字他都甘愿! “蓝,你不要生气了。”她轻拍他的手背。 明明最该被安慰的人是她,她却只惦记著他的情绪。 “如果杀人无罪,我绝对不会跟他客气!” 范悠悠给他一记笑靥,“他也受够了教训,火先生在你们来之前狠狠打了他好几拳。” 阿火,干得好! “……当我跟他说不订婚时,他的反应好激动,我弄不明白,如果我爱的人跟我说他不爱我了,我一定二话不说,放他离开,不会对一个我喜欢过的人口出恶言,将他一切的好都说成了不好,那不是好像在打自己嘴巴,代表以前的自己瞎了眼,爱上差劲的人吗?”范悠悠满脸迷惑,说著她的想法。 “如果我爱的人不爱我了,我也会干脆放她离开。”蓝冬青在这一点和她有相同的观念,他讨厌藕断丝连,若要分开,就明明白白、笃笃定定,不需要为一个心已经不在自己身上的人牵肠挂肚。“但是……若她明明是爱我的,只为了达成某些小目的就骗自己也骗我爱情不存在,我不会放手,让两个人都抱著遗憾分开,我会握她握得更牢。”他意有所指地凝视她,让她看见他的坚持。 她听完,眨了眨眼。“你是在说你的前女友?”表情好认真。 他应该先翻个白眼还是先蹲在墙角反省一小时? 她迟钝到让他很无言耶。 “我说的是你,范悠悠!”他撂下话,擒住她的脸,直接朝她的小嘴用力啾下去。 咦?!他、他说了什么? 她想思考,他却不让她有机会思考,只准她在他温暖的唇舌之间悠游,呼吸著他的气息,满脑子只能想著他。 “不对呀……这不是你应该说的台词。”范悠悠在良久之后才回过神来,一开口,却不是被感动的回应。 “不然我的台词是什么?”难道他想说什么话,她还替他编好剧本了? “应该……至少也会是……反正不会是……”她含糊说著,却根本不能算是答案。 他那句话,应该是作戏的一部分,她若当真,就是她太入戏了。 不过听见他这么说,她好高兴。 “你在说什么?听都听不懂。”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她说的是金星的母语吗? 她摇头,带著微笑不多作解释。 “蓝,你真的是个好人。”她有感而发,连作戏也愿意这么温柔,她真想知道他会爱上哪样的女人,好羡慕。 “你在发好人卡给我吗?”男人最讨厌女人对他说:你真是个好人。 “什么是好人卡?”她没听过。 “你是原始人吗?连好人卡都不知道?” “你跟我说呀。”她很有求知欲望的。 “好人卡就是女人在拒绝她不喜欢的男人时最常用的理由‘你是个好人,但……’,后头可以接任何一句‘我们不合适’啦、‘你会遇到更好的人’啦,一句很不想伤人但实际上并不特别婉转的狠话,男人得到这种回答一次,就算是领到一张好人卡,集越多行情越低。”他顽皮地笑道,他这辈子的第一张好人卡就是她送给他的。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真的是好人,而且我也没有不喜欢你……”范悠悠看见他在笑她,不禁脸红了,她突地想起火燎原与她在楼梯间的短短对谈。 你什么时候会对一道菜肴觉得腻? 常常吃。 她低头,用眼角余光瞄他,决定再“喂食”他一次,而且……她也想碰触他,藉著他的拥抱让她忘却在楼梯间的坏印象。 她挨近他,放软嗓音,“相反的,我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你……”她现在已经能将这种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原来时常磨练还是有差别的。 “你是在挑逗我吗?”他低头轻抵她的额心。明知道他对她吐露心意时的俏模样完全没有抵抗力,她那么可爱迷人地说喜欢他,撩拨得他毫无招架之力,她甜得像蜜,香甜诱人,让他上瘾。 “对。”范悠悠被他环抱著的高度正好能将脸颊枕在他的肩窝,他的黑衬衫现在套在她身上,遮掩住大半的娇躯,衬衫让给她,他只穿著短汗衫,v字领露出明显的锁骨——也是最靠近她嘴唇的部位,她吻了吻那里,看见他喉结剧烈滚动。 她知道他是渴望她的,他喜欢她的身体,这是她最近的大发现,不然他不会在上过床之后还愿意搂著她一块睡,而不是冷漠地背对她,各睡各的。 她悄悄在心里想著—— 如果他一辈子对她都不会腻,那说不定就可以和她演一辈子的戏。 一辈子……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元司晨的事件就此落幕了吗? 至少范悠悠以为“是的”。 过了两个多礼拜的平静生活,她几乎忘掉这号人物的存在——就像之前他从没有在她思绪里多停留超过五秒一样。 范悠悠难得不淑女地大打哈欠,踩著蓝白色的夹脚拖鞋,白t恤黑短裤,帮小庭院里的盆栽浇水。 蓝冬青一个小时前才回到家,吃完她微波好的早餐后便小睡片刻去了,睡前特别跟她说今天中午他会带她回范家一趟,她只问他“赌输进不去怎么办?”,不是她触自己楣头,而是连日的失败让她看透人情冷暖,他咧嘴笑,回她一句一点也不有趣的“凉拌炒鸡蛋”,摸摸她的头,吩咐她打扮打扮,明明是回她自己的家,还打扮什么呀? 浇完花,从信箱拿出报纸,回到屋里,端著新鲜果汁边看报纸边喝,报纸上刊登好几道料理的食谱,有义式蔬菜汤、汉堡肉、黑胡椒牛小排,平时的她绝对是直接跳过贤妻良母才会有兴趣剪下来收集的专刊,但她好反常,她认真的将材料做法看好几遍,不是炒就是炖,想想似乎也不难,说不定她能挑战成功——这念头突然窜进脑子里。 不知道冰箱里有没有食材? 她打开冰箱,很好,没有,只有好几袋的水果。 她记得距离蓝冬青家里约八分钟步行路程有一家顶好超市,就到那里去采买食材好了,她在纸上写下要买的材料和数量,口袋塞好两张千元大钞就出门去了——钱是蓝冬青放在酒柜抽屉里,吩咐她有需要尽管拿去用,她不客气了。 在蓝冬青起床之前,她可以煮一桌好料的吓死他,嘿。 到了超市,她快速将好几样食材放在购物篮中,遇上两颗瞧不出来谁新鲜谁不新鲜的马铃薯,她迟疑好几秒钟,最后决定大颗的获胜。 红萝卜、洋葱、牛小排、面包粉、牛奶—— 还缺一罐黑胡椒酱…… 寻找放置酱料类的区域费了她好一番功夫,早上的卖场里顾客是很少的,她弯过饼干区,停下,被草莓夹心饼吸引,外包装的图片真的拍得好美味,她买下了预定之外的第一项零食,接下来又在大冰箱前看到蓝冬青常买的义大利面微波包,如果她下厨煮不出能吃的玩意儿,微波食品还能应应急,她买了蓝冬青喜欢的口味,低头看看篮子,已经快满出来了,却仍是没找到黑胡椒酱,她想直接找卖场服务人员来问问,抬头望了周遭,看见远远有条身影,她才正想上前,那身影却咻的一下就闪到走道转弯处不见。 她直觉跟过去,明明看到了影,才一眨眼,那身影又绕到别条走道。 这卖场的服务人员是练过轻功吗?闪得速度太快了吧? 她只是要问黑胡椒酱放在哪里而已呀。 不知道哪来的坚持,她略过许多个擦肩而过的服务人员不问,脚步加快,但追著追著还是在大冰箱前追丢了人。 “算了,找别人问好了……”她扶著大冰箱的玻璃门微微喘气,放弃和身怀绝技的服务人员周旋,眸子不经意扫过正前方的玻璃,它反射出她背后的走道,以及半具身体藏在货架后头的人影—— 元司晨?! 她迅速回过头,走道后空无一人。 冰箱透出的寒意让她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全数立起,她盯著空走道好久。 “小姐?小姐?” 她被人拍拍肩膀,转回视线,叫她的人是位四十岁出头的女服务人员。 “小姐,你在找什么东西吗?”她看见范悠悠刚刚在卖场疾行的模样,好心地主动上前询问。 “呃,黑、黑胡椒酱。”她说话的同时,又瞄向走道好几眼,还是空的。 “黑胡椒酱放在那里。”服务人员指著不远的货架。 “好……”范悠悠这次轻易找到黑胡椒酱,不敢停留地捉著它就奔去结帐。 一结完帐,她头也不敢回地出门拦下计程车,直到计程车驶动,她才松口气,心想说不定是她看错了,可能只是和元司晨身形相似的男人……她缓缓转向车外,看见那道身影也追出卖场,站在人行道上瞪她。 是他。 她的心里有种子在萌芽,那种子,名为“不安”。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元司晨的事件就此落幕了吗? 蓝冬青并不这么认为。 他的手机最近时常接到无声的骚扰电话,都是未显示来电,但对方犯过一次错,他用了范悠悠遗失的手机直接从通话纪录中找到他的电话,粗心地拨给他,虽然只响一声就切掉,已经让蓝冬青心里有底。 姓元的家伙还不死心。 像现在,床头上的手机又响了,吵醒他的睡眠,一接通,对方却又死不开口讲话,他挂掉后,对方总会不死心再打来,所以他也有应对的方法,让沉默的对方和空气去要冷好了,没断讯的手机随手搁在床上,蓝冬青起床,没看到范悠悠的身影,他屋前屋后找她。 “悠悠?” 桌上的鲜果汁喝掉一大半,报纸草草收在桌下,院子里花花草草的叶片上还沾著晶莹水珠子,就是没见到她。 太习惯她徘徊在视线周遭,突然屋子里只剩他一个人,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房子好大好空旷,她明明是个娇小纤细的小女人,还比不上客厅的沙发或厨房的冰箱来得体积大,存在感竟然巨大到他也很惊讶的地步,少了她,冷清。 “这就是老虎说的,没得到过,就不会知道以前的自己活得这么贫瘠,是吗?”蓝冬青低语。 孟虎很难得才会说人话,第一句名言就让三个男人哈哈大笑,笑他这头鲁老虎也开始学起人类风花雪月耍恶烂。 孟虎被笑也不在意,他容光焕发,嘴咧咧的—— 你们这群男人不懂的啦。每天回到家里,都有盏灯亮著,躺在床上被窝里暖暖香香的,吃饭的时候有人坐在你对面,听你讲一些芝麻绿豆的小事还一直对你笑,嘿嘿嘿,你们不懂的啦! 他懂了,开始懂了。 懂了牵肠挂肚,懂了“你快乐于是我快乐”这种他曾嗤之以鼻的谬论,懂了原来看到一个人就会眉开眼笑是什么滋味,懂子这些日子以来的点点滴滴就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 他不想再等待下去,他要牢牢捉住这些。 计程车停在门口,范悠悠提著购物袋下车,他站在院子里,觉得自己的心情比脚边那盆绽放的小雏菊还要灿烂。 “悠悠。”他替她开门,看见她一副居家生活的打扮,身上穿的还是他的衣服,长发用鲨鱼夹随意盘夹住,少掉精心打扮的娇艳,却多了更平易近人的小女人味道。“你去买东西怎么不叫醒我?”察觉她脸色有异,他低头看得更仔细些。“怎么了?” “蓝,我刚刚好像在超市看到元司晨……” “哦?”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 “有可能,上回你被他吓坏了,才会觉得他无所不在。”他轻拍她的背,低声安抚,她虽然看起来没有太多的恐惧,平静的小脸上仍闪过藏不住的担心。 “可是我觉得有点不安……” “有我一直跟在你身边,他有本事就跳出来,我正好打他一顿,出一出上回的气。”上回在楼梯间就只有他没揍到元司晨,心理很不平衡。 他的表情让她发笑,因为他好认真。 “嗯。对了,我去买食材,我想煮蔬菜汤和黑胡椒牛小排给你吃。”甩开元司晨带来的阴霾,范悠悠扬扬手上的提袋。 “你想烧了我的厨房吗?”他故作惊讶地问。 “我才不会!报纸上有教做法,看起来很简单。”她朝他招招手,要他蹲低一点点,他照做,她将他翘起来的头发抚平。“你刚睡醒对吧?去洗个澡,出来就有好料的可以吃。” “你到底是哪来的自信?”他实在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待在厨房。 “我如果煮不出来,你再笑我好了!”现在笑未免太早了点。 “好呀,你让我开始期待了。”他也不说明是期待她煮成功让他大开眼界,还是期待她失败而他能大大取笑她一番。 “你快去洗澡。”范悠悠将他推往浴室方向。 “你没忘了我跟你说今天要回你家一趟的事吧?”蓝冬青提醒她。 “没忘。” “别花太多时间在烧焦我的锅子上。”有空不如好好去打扮自己。 “你可恶——”她涨红脸。 “哈哈哈哈……” 他带著笑,扬长而去,她气呼呼地叉腰目送他进浴室,之后抱持著绝对要蓝冬青对她刮目相看的决心,开始动手处理食材。 蓝冬青当然不会放心让她一个人面对瓦斯炉及锋利菜刀而自己悠哉地泡澡,他敢打包票,她在一个礼拜之前还不知道菜刀长什么模样! 他用最快速的速度冲洗好身体,悄悄站到她身后察看。 哇靠,她拿刀的样子会不会太摇摇晃晃了点?! 等等!她的菜刀落在砧板同一位置剁剁剁却没剁到半块红萝卜,让他高度怀疑她现在根本是闭著眼睛的吧;: 扣除掉这些危险举动,她穿著蓝色围裙的打扮就有满分的黄脸婆味道。 鲨鱼夹夹不住如瀑的黑长发,好几丝都垂到脖子和肩膀上,黑短裤下的两截小腿细直匀称,大一号的白t恤松垮垮地,遮掩她的好身材,只有他才知道那堆布料下的娇躯有多让人爱不释手。 她不时抬头看著临时挂在壁架上的剪报食谱,研究步骤,再继续低头对付老是会自动滚到洗碗槽里的顽皮洋葱,她用功的神情很迷人,想煮出美食的欲望强烈到连他都感受到了,但煮菜不能光靠用功或是欲望,她白嫩嫩的手指被菜刀剁下来的话,他会比她更心疼的。 蓝冬青上前,握住她拿菜刀的手,左手则是带领她按著不听话的洋葱。 “你现在准备先煮哪一道?”他的胸膛贴在她背脊上,不留空隙,说话时,胸口的起伏她都能敏感察觉。 “义、义式蔬菜汤。” “我看看。”他瞄一眼报纸图片。“洋葱切片备用,红萝卜切块,起油锅,爆香蒜末——”很基本的料理步骤。 “我听说切洋葱会流眼泪。” “是呀,遇到辣一点的洋葱,还没切完就满脸眼泪鼻涕的。洋葱就是藉著这样小小的报复来抗议被人屠杀分尸。”好,开始杀洋葱。 “那你站后面一点呀,我自己来就好。”她用肩膀顶他。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反正你站得比我前面。”哈哈。洋葱迅速变成十几小块,厨房里弥漫著洋葱特有的辛香味。“辣的话把眼睛闭起来。” “不辣。”只是有点呛,她不讨厌这种味道,虽然洋葱的味道这么重,但仍盖不过蓝冬青身上淡淡的肥皂香,那是干净的味道。 食材在他的辅助下一项一项处理好,他拉著她的手,将食材下锅爆香,她根本只是被安置在他胸前,看他表演单身男人的好厨艺。 “牛腱要氽烫去血水,再一起加入锅里,加水,大火煮滚。”他盖起锅盖,等蔬菜汤大滚后还要小火煮九十分钟才算好,很费时间。“下一道?” “黑胡椒牛小排。” “吃这么好?”他笑。 “它的图片看起来很好吃。” “你喜欢?” “嗯。”她猜他也喜欢。 “我也喜欢。”他证实她的猜测,“你越来越了解我的喜好了。”他熟知的范悠悠是一个对感情迟钝到被人误解为冷漠的女人,通常她不会对谁花费心思,更不会去牢记谁喜欢吃什么喝什么,他真高兴自己成为例外,在她心里拥有傲人的地位。 “它说牛小排要先用酱油腌五分钟,再放进油锅煎到五分熟。”范悠悠念著料理步骤。 “牛肉太老就不好吃,稍微煎到表面变色就起锅备用。来爆香葱末辣椒末。” 看他在煮,好像都很容易。 “你好像很会煮东西?” “一个人嘛,自己不煮谁煮呢?不过我平常情愿去吃外食或是微波冷冻食物,快又省时。”男人当自强。 “为什么呢?你煮的东西看起来不输外头卖的。”至少他现在盛起来的黑胡椒牛小排卖相极佳,不输给报纸上的食谱照片。 “一个人辛苦地煮出一大堆食物,再一个人埋头吃干净,感觉很凄凉。” “会吗?”她偏头看他,他正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黑眸眯眯笑。 “如果今天单纯只有‘你’想吃蔬菜汤和牛小排,你会不会觉得直接花个两、三百块到西餐厅去吃就好,你会想上超市提著大包小包回来,又要洗又要切,还要炒还要炖,煮完之后端到桌上,累瘫的情况下再把东西吃完而得到所谓的成就感?” 是因为想煮给蓝冬青吃,她才会挑战做菜,要是只有她一个人,她绝对不会把自己弄得满头满脸的油烟,他想说的意思她明白,所以点点头,同意。 “不过我一点都不讨厌煮东西,如果有人吃得很高兴,然后跟我说‘好好吃’,我就会很愿意多煮。” 她懂,如果等一下他喝完汤,也对她说一句“好好吃”,她会立刻上网路书店将中式西式泰式日式的食谱全都买一叠回来,从下一餐开始狂煮。 “……我想下一次我们来包水饺,好不好?”她提议。 “水饺呀,我也喜欢。” “你有什么是不喜欢的?” 他想了想。“苦瓜吧。”他对于“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苦瓜名言毫不苟同。 “偏食。” “你最没资格说我吧,是谁老将冷冻蔬菜夹到我盘子里?”当他是垃圾桶,专门替她收拾厨余。 “我只是不喜欢它们的口感,新鲜的玉米红萝卜我都吃的。”她不承认是偏食,只勉强同意是挑嘴。 蓝冬青用她多买的洋葱切成粗丝炒了蛋,绞肉和了剩下的红萝卜屑沾面包粉炸,因为没煮白饭,主食的重责大任还是只能靠微波炒饭来担任,一样一样的菜色上桌,她负责摆盘放筷子,蔬菜汤等不及它炖足九十分钟,半途就端出来享用。 两人才坐定,她迫不及待夹起牛小排,好嫩好软,甜咸都刚刚好,肉香好浓。 “好好吃……”可能是因为自己有参与它的制作过程——虽然她只是站著看,没提供任何实质帮助——所以食物显得更美味。 就是这种表情,让蓝冬青愿意为她洗手做羹汤。 他看著她吃,食欲也被激发起来,舀口炒饭送入嘴里。 吃饭的时候有人坐在你对面,听你讲一些芝麻绿豆的小事还一直对你笑…… 原来这样的小幸福唾手可得,他若放掉它,就枉费孟虎他们老给他聪明到满肚子坏水的夸奖。 本来打算带她回范家才说的,但他已经迫不及待。 他的停筷,让范悠悠也跟著停下用餐的动作,不解地看著他,以为是哪一盘的味道不好,不合他的胃口。他注视著她,在她开口询问他怎么了之前,他淡淡地、认真地说话了—— “悠悠,我们结婚吧。” 第十章 范悠悠的脸上没有被求婚的惊喜或愉悦,相反的,她瞪大眼,握在手里的筷子及汤匙全匡啷地落在桌上,她的反应让蓝冬青惊讶,虽然他不认为范悠悠会表现出多疯狂的情绪或是开心尖叫地抱著他直嚷“好”,但至少给他一个笑容也行呀,露出这种吓到的神情著实打击他的信心。 “我是说我们结婚吧,不是说我们分手吧,你的表情好像有一些搭配错误?”蓝冬青说笑道,她却没被逗笑,眼中有的只是不知所措。 如果他是说“我们分手吧”,她还比较知道应该如何反应,她已经演练过好多次,她会笑笑地点头答应,笑笑地将最后一顿一块吃的餐点吃完,笑笑地把碗盘洗好,笑笑地说谢谢这段日子以来的收留,笑笑地离开他的房子、离开他的视线、离开他的世界。 他却说了她意料之外的话,而且那句话是真的是假的,她完全分辨不出来。用双眼看,看见他脸上的认真,但是用心眼看,她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也是作戏的台词之一,若是,那就太可悲了,尤其是那个竟然会想用力颔首说愿意的自己,太可悲了…… 是不是她应了“好”之后,他就会立刻结束他的游戏,跟她说他是在骗她的,只是想看看她会有什么好笑的反应? 他想要看的,就是她傻傻踩进他布下的网中,对吧?所以她应该要顺著他的语意走下去,让他有机会将戏演足了…… 可是她控制不了双唇频频发抖,她深深吸气好几回,止住声音颤抖,命令自己开口,“好,我们结婚……”说完,她的眼泪就滚下来,再也抑止不住,眼泪一滴一滴聚积在桌上。 这是喜极而泣?不,一点都不像,蓝冬青不会用这四个字形容现在坐在他对面,双肩瘫垮,因为哭泣而可怜颤动著的女人。她忍著不让哭泣声逸出唇间,抽鼻声却藏不住,刘海遮住了低垂的双眼,但遮不住水珠子下坠的轨迹。 蓝冬青推开椅子站起。“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来了,要来了,他想谈什么?谈她已经知道的那个结果,是吗? 范悠悠被他拉著来到客厅,安置在沙发上,他就坐在距离半步不到的桌面上,长脚形成最自然的屏障,加上他倾身向前,将她锁在中间。 “悠悠,你如果不愿意结婚,就拒绝没关系。” 她沉默几秒,又点头。“我愿意呀……” 哭有分伤心的哭和喜悦的哭,虽然都是掉眼泪的动作,心境却会严重影响表情,喜悦的哭,好美,泪珠都是晶莹闪亮,七彩炫目,再配上唇间那抹飞扬;而伤心的哭,泪珠暗沉凝重,两道眉缠成麻花,想挤出一点点笑都很难很难。 哭成这副皱包子脸说愿意,很难令人信服哪。 “愿意为什么哭呢?”感觉好像他在逼良为娼似的。 “……喜——” “别跟我说喜极而泣这种屁话,我有眼睛会看。”而他在她身上完全没有找到半点喜悦的迹象。“你并不开心,也不是真心想答应我,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吗?” 她只是哭,虽然她是那么努力想控制泪腺,但它就是不听话呀,她的耳朵没办法将他的话听得太仔细,头痛带来了耳鸣,脑子里闹烘烘的。 他说话时夹杂无可奈何的叹息,“我不会逼你,你不用紧张,拒绝我也不是多大的事,不想结婚就不结婚,嫁给我会让你这么害怕的话,你就当我没问过那句话。” 蓝冬青是失望的,她亲口说喜欢他,他以为那样的喜欢是有和他牵手一生的打算,至少他是这么奢望的,显然他自作多情,她的“喜欢”不如他的深刻。 “好了,再回去吃饭吧。”他又把她拎回餐桌,将汤匙塞到她的右手。“多吃点,我帮你舀汤。”他拿了空碗,盛满蔬菜汤,也没忘掉多捞些汤里的食材给她,汤碗缓缓推到她手边。 她没吃,他也毫无胃口,他干脆走到厨房去抽烟,还怕烟味飘到饭厅而打开抽油烟机,一根接一根,直到口袋那包烟抽光,他回到客厅拿烟,范悠悠仍维持同样的姿势坐在饭厅不动,盯著桌面发呆,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她没继续掉眼泪。 “悠悠,别饿肚子,菜凉了就不好吃。” 他催促她吃饭,自己的那盘炒饭却没再动过半口,她直勾勾地看著他,他也是。 “蓝,我想跟你结婚……”互视好半晌,她开口央求,他扯笑,拍拍她的肩。 “不谈这件事了,来。”蓝冬青拉著她握汤匙的手往盘里舀,满满的炒饭抵向她唇边,诱哄她张嘴吃下。 “蓝……”她嘴里塞著饭,含糊喊他,仍有话想说。 蓝冬青很庆幸此时茶几上的家用电话响起,否则范悠悠泫然欲泣的模样,就会让他点头同意结婚——即使她并不心甘情愿,说不定只是单纯害怕他生气而作下错误的决定。 蓝冬青放开她,接起话筒。 “阿夜。”他停顿,听完尹夜说话才又接下去说:“好,我过去。”结束通话。 是该让她与自己都冷静一下。 没关系嘛,只不过是自己心爱的女人没那么爱他,只不过是求婚失败,只不过受了点小小打击,不痛的,他只要用一个小时……不,半个小时就能调整好情绪,恢复成求婚之前的蓝冬青。 “悠悠,我去阿夜家拿东西,三十分钟内我一定会回来,你替我留菜,别全都吃光了,当然——如果你很饿的话,不在此限。”他维持著惯有的微笑,轻声细语。 他特别托尹夜代买烟熏卤味,之前在孟虎家聚餐,范悠悠啃掉好几根烟熏鸡翅,其余的烟熏米血豆干豆腐她也都吃了不少块,他想她是喜欢那些食物的滋味,才特别让南下办事的尹夜顺道带回来。 “别单独出去,待在家里等我,好吗?”他担心她会因为求婚一事而想逃避他,他不放心她自己一个人出门,毕竟元司晨的威胁仍没解决。 她蠕蠕唇,想再说些什么,而后抿了抿嘴,点头答应他。 得到她的保证,蓝冬青才出门开车。 屋子里剩下范悠悠一个人,她捂住脸,觉得自己好糟糕。 为什么要哭呢?要是不哭的话,就不会把情况弄得一塌胡涂,还让蓝生气——她不确定他有没有生气,因为他没有骂她,也没有咆哮,更没有像元司晨那样指著她厉声羞辱,他只是淡淡的笑,要她多吃些饭,要她不想结婚也可以直接拒绝他,要她当作他没问结婚的那句话…… 她弄砸了一切,她在这出戏里ng了…… 对不起,可是她好害怕,害怕听见他接下来会说出口的话,真的好害怕。 脑子里像要炸开一样,好痛好痛。 她抱著混沌的头,蹒跚地踱回房里,她必须再想想等蓝回来之后,她要怎么做才好…… 她要再想想…… 将身子跌进床里,伏趴著,手掌却摸著了冰凉坚硬的东西,定睛一看,是蓝冬青的手机。 他的手机萤幕显示正在通话中,计时器上的时间是一个小时又三十七分钟十六秒,算算几乎是从她开始做菜之前,这通电话就没挂断。 下意识将耳朵贴近手机,另一端没有讲话的声音,但隐隐约约还是听到背景传来的音乐声—— 咚咚咚咚,叭啦叭叭叭啦,ohyayayayaya…… 好像在哪里听过…… 咚咚咚咚,叭啦叭叭叭啦,ohyayayayaya…… “喂?” 她发出了询问的单音——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阿夜,谢啦。”蓝冬青接过一大袋烟熏卤味,从皮夹里掏出钱给尹夜。 “冬青,怎么一脸被甩了的孬样?”尹夜只是随口从蓝冬青脸上怪异的僵笑做出猜测,没想到蓝冬青一句“你为什么知道?!”的惊呼,证实了他的胡说八道。“咦?真的被甩?” “没那么糟糕啦……只是求婚被打回票而已。”蓝冬青苦笑。 “哦?来,慢慢讲、慢慢讲。”尹夜将蓝冬青连拖带拉地带回屋内沙发坐定,拆卤味盒,开冰啤酒,听故事的事前准备都ok——来,蓝叔叔说故事,请开始。 “我求婚,她哭,全剧终。”八个字解决。 “听众抗议,故事没头没尾。”尹夜嘘他。 蓝冬青抓来一罐啤酒,虽然想起自己等会儿还得开车回去,但郁闷的心情没灌几罐冰凉的玩意儿下肚,实在是无法消火。 “头就是我觉得天时地利人和都适合求婚,觉得我们根本就像对小夫妻,我想一辈子这样下去也真不赖,所以忍不住脱口而出‘悠悠,我们结婚吧’,尾就是她听完,一脸惊吓,好像我是哪个魔窟来的禽兽要硬抢她当老婆,然后她说‘好,我们结婚’,接著狂哭十分钟。” “她可能是高兴吧?” “你看到她哭的样子绝对不会将‘高兴’这两字套上去。” “但她同意结婚了呀。”哪算是求婚被打回票? “我只觉得我像个逼婚的恶霸。我跟她说就当我没提结婚这件屁事吧。” 叮咚。 “是阿火吧,另外那一包卤味是他要买的。”尹夜去开门,果然是火燎原。 “喔,你们两个嗑起来啦?”火燎原当然不会拎著东西就走,看到满桌子有吃有喝,哪能少他一个?他一屁股坐下,先捞来鸡翅和啤酒开开胃。 尹夜也坐回来,继续和蓝冬青谈论原先的话题。 “范大小姐该不会是不婚主义者吧?” “没听她说过。”原来求婚之前还得先做足功课,他就是少了这步,光凭感动和满肚子想将她占为已有的冲动,才会踢到铁板。“如果她是直接摇头拒绝我,我可能还不会这么在意,但是她为什么一面答应结婚,一面又像天塌下来一样绝望?我是知道女人心海底针啦,但她这根针未免也扎得我莫名其妙。” “你们在说什么?”中途才进来的听众火燎原还没进入状况,但也能看出蓝冬青心情很糟。 “冬青向范悠悠求婚,范悠悠口头上答应,却不情不愿又不给面子地大哭出来。”尹夜帮忙做前情提要,火燎原啃光鸡翅,应了一声“哦”。 “她到后来还一直哭著说她要跟我结婚,可是她的表情让我不能相信她和我有同样的喜悦,我以为她很喜欢我,至少……她一直是喜欢我的,跟我结婚很可怕吗?我还满有自信可以当个好丈夫好爸爸呀,老虎做得到的事,我也都可以做到,但她为什么会哭成那副模样,我真的很想知道……” “她没有心理准备走入婚姻,吓到了,但心里又很想跟你结婚,才会产生嘴上答应而脸上苦恼的矛盾反应。”尹夜这样说,是想安慰好友而做的假想。 “是吗?”蓝冬青可没这么乐观。 尹夜和蓝冬青还没能想出合理的解释,火燎原倒是有些讷讷地插嘴:“我想……我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这句话,没得到尹夜和蓝冬青的认同,因为太薄弱、太没有说服力,火燎原和孟虎是同一等级的粗性子,没细腻的心思去分析女人的心情,说他知道范悠悠心里是怎么想的,谁信? “老实说啦,这件事我也有错。”火燎原不用得到两人的注意也能滔滔不绝地继续说:“我本来只是觉得还满好玩的,所以也不解释她对冬青的误会,我想要是她和冬青坐下来好好聊开的话,一定会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嘛,我怎么知道你们两个都没谈?” 蓝冬青终于完全专注地望向火燎原。“阿火,你什么意思?说清楚,我和悠悠有什么误会?”为什么他一点都不知道?! “就是那天去老虎家吃饭呀,我们四个男人不是在厨房抽烟吗?我还问你是不是在玩弄范悠悠,想玩完她就甩。” “这件事情我跟你解释过了。” “你是解释得很清楚啦,但是她没听到你的解释——也就是说,她只听完我说的那部分,漏听掉你的那一句重点。” “……继续。” “后来有一次我在楼梯间抽烟遇到她——就是姓元的想强暴她那一次嘛,几分钟之前我和她还小小的闲聊一下,她问我,你有没有告诉我们几个人,什么时候会结束这场游戏,还问我为什么床也上了爱也说了,你还要忍受她,你应该要开口跟她说‘我只是玩玩而已,不跟你认真’这类的狠话,将她甩得远远的,她……好像在等你这么说。”火燎原有些不好意思,挠挠脸,不管手指有烟熏的油腻,他本来只想逗逗这对小情侣,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蓝冬青恍然大悟。 明白了她之所以每次说喜欢他时,眼中产生的迷蒙泪光。 明白了为什么当他明示爱意时,她会迷惑地说:这不是你的台词。 明白了当她听到他求婚时,是抱持著怎样的心情说好,又是抱持著怎样的心情哭泣。 她以为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玩弄她而设的局,她心甘情愿陪他一块演,她在等他伤害她;等他出完气,觉得够了,无情地将她踢到一边去。 她并不享受他的付出,她以为他所说所做的都是假的,他的爱情,他的心意,都没有传达给她,难怪她好几回都像在等待他说些什么。 蓝,我喜欢你。 好,我们结婚…… 当一个人说出喜欢,说出结婚时,预料到对方会给的答案将是嗤笑,那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她一直待在他身边,在他以为自己给的是疼爱时,她感受到的又是什么?! 该死的他竟然还曾和范老太爷嘲笑过她的演技差,结果连她这些心事都看不出来! 悠悠、悠悠……念著这个傻女孩的名字,他几乎都要替她觉得难受起来。 笨女人!呆子!傻瓜!蠢蛋!无可救药的大猪头! 蓝冬青像阵旋风似的扫出尹夜家,他再也没有办法待在这里,放任她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以为他的求婚是另一种报复她的手段! 可恶!他一定要马上告诉她,他对她是真心的,没有半点虚假,什么报复游戏全是她自己想的,他没有这种下流无耻的想法,他想保护她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想伤害她?! 她把他当成小人,这一点他一定会好好教训教训她。 她怀疑他的情意,这一点他也不会跟她客气。 然后,再认真地跟她求一次婚,这一次,他希望再听到她说“好,我们结婚”,但是搭配上的是漂亮的笑容而非眼泪……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范悠悠从蓝冬青的手机里听见了元司晨的笑声。 “双宿双飞,过得很幸福吧?已经直接和蓝冬青同居起来?你让他碰你吗?他嫌不嫌弃你的性冷感?你在床上该不会像根木头一动也不动吧?” “你为什么知道蓝的电话……”元司晨的粗声劣语她不想多听。 “哼哼哼,你的手机电话簿里只有储存五个号码,蓝冬青的电话就在里头。”最可恨的是他的手机号码并不在里头,她竟然忽视他到这种地步! “你找他做什么?” “他抢走我的未婚妻,我不该打电话问候问候他吗?哼哼哼……” “我不是你的未婚妻,他也没有抢走你的任何人,请你不要再打扰他!” “好呀,你出来陪我喝杯咖啡、吃顿饭,我保证不再打给他。” “我不要。”她又不是白痴,在发生楼梯间事件后还单独和他出去,想都别想! “我现在正在蓝冬青的家门外,我等你,悠悠。”他不理会她的拒绝,迳自冷笑道。 “我不会去。” “你想不想知道我手上带了一罐什么?你让我一直在门外等,等到很烦躁的时候,我不保证蓝冬青回来,一下车之后,我会忍得住不将那东西泼到他脸上……啧啧啧,他应该很自豪他的外貌吧,他在赌场里也就是靠那张脸在骗吃骗喝,要是毁掉了,一定很精辨……” “你不要乱来!” “悠悠,打扮漂亮点,我不喜欢你今天逛超市的穿著,看起来真邋遢,我还是喜欢你穿著名牌黑洋装,长发飘逸,化些淡妆,配上钻石首饰,那才够资格成为坐在我身旁的名媛,快点,我等你。” “……”报警捉他,她应该赶快挂掉电话,报警来捉走他,不然万一蓝回来了,元司晨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他笑得那么得意,若不是胸有成竹,他不敢这么嚣张。 “想报警吗?哼哼哼……那正好,顺便跟警察说蓝冬青他们在经营赌场好了,看他们是觉得聚赌严重呢,还是一个男人痴心守在心爱女人的家门口期待和她吃一顿饭严重——” “给我十五分钟!”说完,范悠悠就挂掉电话。 不能报警,一追查起来会带给蓝他们麻烦的…… 她脱掉t恤和短裤,换上真丝的黑洋装,单颗的钻石耳环穿过细如发丝的耳洞,扑上蜜粉,画上浅红色的唇蜜,拿下发际的鲨鱼夹,将长发放下,坐在梳妆台前与自己对望发呆。 虽然蓝交代过她别单独出去,但她更害怕元司晨的威胁,若让他和蓝冬青打照面……她不敢想下去。 她挺直腰杆,调匀呼吸,打开大门,隔著小庭院外的矮墙看到元司晨。 他笑,朝她伸手。“来,悠悠。” 她防备地看著他,一步一步走近,将庭院的矮铁门打开。元司晨一手扶在打开副驾驶座车门的车顶,一手背在腰后,看不出是否藏有东西。 “把我的手机还我。”之前还抱著手机不还也无所谓的心态,但他竟然用她的手机骚扰蓝冬青,下回不知道又要用她的手机做什么,不拿回来不行! “喏。”元司晨大方的连同她遗忘在车上的皮包都递给她,她紧紧握住皮包提带,有股想转身就跑的冲动,但她强忍下来,他催促道:“上车吧。” 她迟疑很久没动,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想拖时间呀?进去。”他直接动手要押她。 叽—— 蓝冬青的车子一记旋转,停在元司晨的车头前十几公分。 “悠悠!元司晨,你想干什么?!”蓝冬青下车喊住她。 元司晨迅速挡在他与范悠悠之间,出声喝止:“你别过来!我只不过是邀请我的未婚妻吃个饭,你这个第三者少出来破坏!” “他手上有盐酸!”范悠悠警告蓝冬青,两人视线交会时,她向他摇了摇头,要他别靠近。 “悠悠说了不嫁给你,少将未婚妻挂在嘴边。”未婚妻这三字由另一个男人口中听见,蓝冬青老大不爽。 “如果不是你挡路,她当然会嫁我!悠悠,你说是不是?!”元司晨拉起范悠悠问,范悠悠不回答他,因为他想听的答案,不是她的本意,但元司晨却当她是默认,“悠悠跟著我,才会像朵花越来越美丽,你只会搞得她变丑,不用半个月她就变成黄脸婆,而我不一样,我喜欢她漂漂亮亮的,我也会让她打扮成众人眼中最精致的娃娃,你只会毁掉她!” “你是笨蛋吗?”蓝冬青不想跟元司晨废话,但听见他发表的豪语,他嗤之以鼻,“你要她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用这副模样面对你?晚上睡觉不能卸妆,浮现第一条皱纹时就去拉皮,变胖就去抽脂,等到老到无法再靠人工手术恢复她的美貌,你就换一个能取代她的‘范悠悠’继续爱?” “这样有错吗?!”元司晨吼他。 “你他妈的干嘛不干脆去找个充气娃娃一辈子不老不变不死还不用吃不用喝不会外遇跟别的男人跑!”真是让人火大的扭曲价值观!将范悠悠打扮成最精致的娃娃?!她总有一天会变老,再怎么美的花朵都会结束盛开期,如果元司晨的爱只能保持那么短暂,就给他滚离范悠悠远远的! “你自己还不是迷恋她的美!”元司晨不甘被骂,反驳他,男人都是美色至上的视觉系动物,他是,蓝冬青也一定是! “你没有见过她刚睡醒,嘴也不遮就大大打哈欠的模样;也没有见过她吃到不新鲜海产而全身过敏的模样;更没见过她哭得五官全扭曲起来,跟梨花带泪半点也扯不上关系的丑模样,那些对你来说绝对归类在‘不美’上头,但我都喜欢。她穿洋装或是套件我的衣服,长发到发廊去精心设计或是随便用夹子夹起来,脚上穿著五、六千块的长靴或是夹脚拖鞋,对我而言都没什么不一样,对我而言都很美。” 蓝冬青边说边笑了,范悠悠觉得他在取笑她而微微脸红,但听见他这么说,不管是不是为了气死元司晨,都令她很开心。 “肉麻话谁不会说!”元司晨无法理解那些丑模丑样有什么让人喜欢,又有什么资格叫美,蓝冬青的审美观异于常人才会说出那些屁话! “把她还给我。”蓝冬青懒得多说,直接讨人。 “她是我的!”元司晨这辈子还没有抢输过人,这次也不会退让! “把她还给我。”蓝冬青的声音越来越低沉,耐心也越来越少。 “她、是、我、的!”元司晨眼一红,五官狰狞起来,从身后拿出一个瓶罐,使劲将瓶里的东西全朝蓝冬青泼过去,动作快速得在一瞬之间—— 范悠悠早在元司晨脸色大变时就有了警觉,她一个箭步上前,想用身体将元司晨的手撞开,却正面迎向大把哗啦而来的液体。 灼热感在脸上热热辣辣地扩散开来,她双手捂住脸,发出尖叫,痛得只能将自己蜷成虾米,瑟缩在地。 好痛!好痛!身上沾到液体的部分像燃烧起来一样!好痛—— “悠悠!” 第十一章 “范克谦是故意的!他不让我见她——”后头紧接著一连串的粗话。 蓝冬青气得一拳一拳往台桌上招呼,将满腹火气发泄出来。 “你又输了?”赌场开工之前还有一顿下午茶时间,今天是85度c的招牌咖啡和蓝莓大理石蛋糕、德式黑森林蛋糕、天使樱桃蛋糕,孟虎虽然没有很爱吃甜,不过最近时常陪老婆吃,也越来越好养不挑食,甜滋滋的东西照样吃得快快乐乐,一个三角形的蓝莓大理石蛋糕只花了两口就消失在他嘴里,他咀嚼著,边问出大家用眼睛都能看见的事实。 就是输了才会一脸大便呀! “也就是望著范家大铁门却进不去。”尹夜不是有心说风凉话,只是陈述实情。 “范克谦代替看门的人守著第一道关卡,鬼才进得去!”蓝冬青咬牙切齿,那感觉就像在角色扮演的游戏里,在等级一时就遇到游戏中的最后大魔王,只有被大魔王秒杀的下场,还能有什么奇迹发生?! “哦……他挡在大门口哦?那没办法帮你。”孟虎马上放弃,继续喝他的冰咖啡。 别怪他毫无兄弟道义,他和范克谦交过手,清楚范克谦是什么样的狠角色,他这辈子也只不过赢范克谦那么一次罢了,蓝冬青,好自为之吧。 “大门进不去,就翻墙吧。”火燎原提议。 “最好别,”孟虎出声阻止,“我老婆说范家的围墙上除了铁栅加铁网,她的一干变态表哥表弟还在铁网上涂麻药或是什么神经毒的来玩,爬过去不用几秒就昏过去。”至于有没有机会清醒过来,就得看个人体质和运气。 “啧!”蓝冬青已经无计可施,范家的诡异家规在此时变成最大的障碍,以赌为胜负,赢了才能有办法要姓范的人乖乖听话。 他见不到她,心浮气躁,爬墙这种事他老早就试过了,还用得著火燎原建议吗?!他被铁丝网刮得小腿全是伤,铁丝网上头涂的不是什么麻药或神经毒,而是让人发痒难耐的怪东西,只要接触到皮肤就会发红起泡,越捉越痒,在你还没搔到破皮出血之前,十几只的狼犬已经龇牙咧嘴把你团团围住,挥拳打退第一只,其他九只像要复仇一样跟你拚了—— “冬青,别太担心,范克谦一定是气你没好好保护范悠悠,他好好的一个妹妹待在你身边,结果却是横著抬回去的,换成你是当哥哥的人,你会轻易放过这种家伙吗?等范克谦气消一点,应该就比较好商量吧,到时再拜托虎嫂帮忙,又或者范悠悠主动吵著要见你,说不定最后还会是范克谦亲自来邀请你进范家——”尹夜递上咖啡要蓝冬青消消火。 “屁啦,姓范的才不会咧。”孟虎马上吐槽。 “老虎,我是在骗冬青让他安心一点。” 他听到了啦,这种事讲小声一点。 现在任何言语上的刺激都不会让他有感觉,随便他们爱笑就笑,他满脑子只存在著想见她想见她想见她的念头,从那天元司晨拿不明液体泼他而她跳出来挡算起,到现在已经迈进第十八天,她送进医院之后,范克谦就不准他见她,她出院也立刻被范克谦塞进宾士车里带走。 “这种事讲出来有什么好安心的?我讲的比较能让冬青安心啦——我老婆向范老家伙探过口风,范悠悠没毁容,那张能看的脸保住啦。”孟虎很自豪。 “这件事冬青已经知道了,你讲几百次啦。”火燎原不给面子,“我讲的才会让冬青叫好,元司晨那个孬种呀,敢泼不敢当,那天连夜想逃到国外,我和老虎半途把他拦下来,他吓得跪下来直道歉,说这辈子都不敢再招惹范悠悠,保证永远离范悠悠十公里远,我们还没挥拳打他哩,另一组人马就跳出来,十个人十把枪抵住他的头,一句‘以后敢再动我家大小姐就把你打成蜂窝’!我想元司晨应该没胆再踏上台湾这块土地。”爽吧,以后不会见到那讨厌的家伙。 “拜托,你说的这件事冬青也听烂了好不好!”没比他孟虎讲得好到哪里去呀! 范悠悠没毁容。 不是盐酸会转弯,也不是元司晨手残泼歪了,而是瓶子里装的根本就不是腐蚀液体。该说幸好吗?被一大罐的辣椒水泼到眼睛,也够让范悠悠难受。 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她的视力?她那时痛得直流泪…… 该死的恋妹狂范克谦,他到底还想阻挠多久才肯罢休?就算是气他没能好好保护悠悠,了不起让范克谦殴打到爽行不行?!打完至少拖著奄奄一息的他去看悠悠一面……不,就算只看一眼也可以呀! “喂,冬青,手机响了啦。”孟虎伸出长腿,踹踹发呆叹气的蓝冬青。 “等—下它自己会断掉。”他没心情去应付路人甲乙丙丁的来电。 “冬青,你手机上显示著范悠悠的名字。” “什么?!”蓝冬青立刻捉过手机,果然瞄见她的名字,快速掀盖,抵在耳边出声:“悠悠;:悠悠吗?!”还是范克谦拿范悠悠的手机打来戏耍他,如果是后者,他和范克谦的梁子就结大了! “嗯……是我。”她的声音小小的,带点迟疑。 “悠悠!你怎么样了?还会痛吗?医生有没有再去你家看过?”他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她,她好不好?有没有受其他的伤?在范家有好好休养?范家掌厨的人有没有特别替她熬些调养身体的药膳—— “我……蓝,我毁容了,脸……变得又皱又焦,没救了,所以……我想,你别再来了,是我求我哥别放你进来,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你别再来范家,我想说的就是这样……那、那我不说再见……” 她在说谎,尤其他已经知道辣椒水是没有办法让人毁容,她的谎言薄弱得一戳就破。 “悠悠,你是在跟我谈分手?”她的用意真是让人一眼就看穿。 “对。” “你觉得我会因为你毁容就不要你?” “……你说过我全身上下只剩这张脸还可以骗人……” “所以脸毁了,我就不要了?” “……不是吗?” “范悠悠,你最好是把我蓝冬青看得这么扁!”他生气地吼她,心里又急又怒。 从火燎原嘴里听见范悠悠对他的误解,他还找不到机会向她说清楚讲明白,她却又出招,想骗他毁容这种事,以为他会立刻很嫌恶地甩掉她——她错了!他可以在电话里吼出所有解释,但他不要,他非得当著她的面说,让她看清楚他脸上所有情绪,看清楚他对她的认真,还有对她的不放手。 “你听著,我马上要见到你!你让范克谦挡住我也没关系,我现在就要再杀到范家去,管你们范家祭出多少家规,我姓蓝不姓范!大门进不去我就翻墙过去,了不起再跟十只狼狗干架,咬出狂犬病我认了!” “蓝!”范悠悠惊呼,被他的气势吓坏了,但紧接著就听见手机摔在桌上的巨响,她一直喊著「喂喂,蓝别做这种傻事——”,都没得到蓝冬青的回应,直到手机另一端传来尹夜的声音。 “他冲出去了,以我对冬青的认识,他真的会这么做,建议你最好叫人把狼狗绑起来,不然冬青会被咬得很惨,啧啧啧,他前几天被咬的伤还没结痂哩。”尹夜火上添油,故意将蓝冬青的情况讲得很惨很惨。 范悠悠倒抽一口凉气,匆匆切掉手机。 蓝冬青受到伤害是她最不乐见的事,她奔出房间,找到老管家,拜托他将这些天借来守围墙的狼狗全数退还回去,并且让人将围墙铁丝网上涂的怪东西全清洗掉。 “大小姐,与其这样做,不如让蓝先生从大门进来不就好了?”老管家听罢,微笑地提出更好的建议。 “但我哥不让他进来呀……”她对蓝冬青说是她求范克谦不许放他进门,实际上却是范克谦对于孟虎那一挂的兄弟全存著厌恶,私心在恶整蓝冬青。 “如果蓝先生赌得赢的话,大少爷就没有理由不放他进来。” “就是赌不赢呀……” “蓝先生赌不赢,大小姐却不一定会输呀。” “花伯伯,你在说笑吧。”她没有韩三月的赌术天分,虽然也从小学赌学到大,在外头勉强能杀遍天下无敌手,但遇到自家人,她的赌技绝对排不进前三名,更何况是在赌王接班人范克谦面前。 “你知道抽牌时,克谦少爷的自傲性格让他绝对不拿黑桃k以外的牌,因为他不允许自己输给任何人。”扑克牌大小足以黑桃最大,红心其次,方块第三,梅花最小,而范家规则中又以老k当最大的牌。 “我知道。” “所以他身上绝对会藏著黑桃k,那张k呀,习惯放在西装前胸口袋,方便手一举就顺势换牌——”他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大小姐还不懂吗? 范悠悠一开始的确不懂,但老管家又点醒了她: “大小姐的赌技确实不是范家少爷小姐们当中最好的,但说到换牌,我和老爷倒认为大小姐的手法最漂亮,干净俐落,加上克谦少爷最不会防的人正是大小姐你,所以……”再听不懂他老人家也没办法啰。 呀,对,换牌,她最自豪的不正是这个吗?! 之前在蓝冬青场子里遇见缠著他撒娇靠近的女人时,她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女人的底牌换走,又心情恶劣地连庄家的牌都换,她爷爷曾夸她手巧呢。 “花伯伯,我明白怎么做了,谢谢你。”范悠悠露出笑容,转身就找范克谦去了。 “原来大小姐还是会笑会道谢的嘛……”老管家欣慰地直点头,嘴里喃喃笑著:“蓝先生,上回赌输你时欠你的赌注,我老花可是还清啰,克谦少爷那关,你得靠悠悠小姐的好本领,至于你赢老爷那次,要求把他大孙女的幸福交给你一事,就得看你自己做不做得到。”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范克谦手中翻出红心二时,他那张扑克脸微微扭曲起来。 是谁动的手脚,他心知肚明,而当范悠悠这么做时,她的心意已经让范克谦清楚明白了。 她的心,是向著蓝冬青的。这是他头一次看到自己的妹妹帮助外人,那个对任何人都冷冷淡淡的范悠悠,将蓝冬青看得这么重要。 “既然我输了,我无话可说,进去吧。”范克谦脸色虽难看,但也绝不啰唆,输赢对他而言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没有模糊地带,他输,自然会服输。 蓝冬青没有像野狗奔向肉堆时的饥渴鲁莽,相反的,他站在与他等高的范克谦面前,深深吸口气,突地朝范克谦九十度鞠躬。 “我是真心喜欢悠悠,让她受伤是我的错,没保护好她是我的不对,但是不会再有下次,诮你相信我。” “这番话跟我说有什么用?”他听完也不会感动,哼。 “因为你是她哥哥,更是从小把她带大的人,我相信悠悠和你的感情最好,我必须向你做出保证。”若是他蓝冬青也拥有一个像范悠悠这么美丽的妹妹,他大概也不会给追求妹妹的男人任何好脸色看。 “保证这种事,不是嘴上说说就算了。”范克谦的口气仍没多热络,但蓝冬青的态度比起没教养的孟虎真是好上太多太多太多,用心里天秤一秤,有礼貌的蓝冬青自然取胜,他也肯多看蓝冬青一眼,多看这个让他妹妹一心全倾向他的男人。 “我知道,我会证明给你看,还有,我知道是你特地放水让我赢,谢谢你,大舅子。”又是一个鞠躬,蓝冬青才甘愿地跑进范家大门。 “呿,谁放水了,谁又是你大舅子,八字还没一撇哩……” 范克谦看著手上的红心二,两颗并排的心,红通通的,这张牌的涵义,一清二楚。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让蓝冬青进来之后,她应该跟他说什么,她还没有想到,只是害怕他冲动地真的爬围墙过来而受伤。 这些天,她思考了很多,想他,也想两个人的纠葛。 她可以将元司晨事件当作不重要的插曲,继续回到蓝冬青身旁陪他演戏,等待戏的落幕,可是她越来越难以忍受,明明不断告诫自己他做的事都是作戏,她却还是深深陷进去,想欺骗自己他也是有一些些喜欢她的,当这种自我膨胀开始发酵,她的得失心也越重,要她无动于衷地待在他周遭,对她变成了一种折磨。 看见蓝冬青的身影出现在眼帘,急促地奔过大庭台阶,她站在二楼的落地窗帘后头瞧得仔细,一分钟后,她的房门传来剧烈敲击。 “悠悠!开门!” 她还没想好见到他的第一句话是什么,还有她骗他毁容那件事,只要一见了面就曝光,她怎么圆谎? “悠悠,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好吗?有什么话当面跟我说。” “有什么好说的?我想说的,刚刚电话里都说了……” 敲门声停止,门外只剩安静,范悠悠坐在床边,愣愣地看著门板,下意识想挨到门边听动静。 喇叭锁却在她靠过去的同时被打开,蓝冬青凭著赢来的房间钥匙登堂入室,范家家规真是让人又恨又爱,恨的是想进大门时赌不赢就进不来,爱的却也是想进范家哪一扇房门,只要能赢,老管家就会立刻双手奉上钥匙。 她靠得太近,想逃时已经来不及,蓝冬青手长脚长,腿一伸,臂一扬,她就落在他的怀里。 “这么漂亮的脸蛋儿,像颗剥壳的白煮蛋,光滑细嫩,哪里毁容了?”蓝冬青用脸颊去轻蹭她的,一点也没吃惊的表情让范悠悠不解,他捧起她的脸。“眼睛呢?看得清我吗?” 看得清清楚楚。她颔首。 “那就好。”他将房门关上,“来,过来。” 她被他揽著腰,带往床边,他按著她的肩,要她坐下,她没有挣扎,乖顺地等待他开口。 “我真的很想试试把你按倒在腿上,打你屁股的滋味。” 她瞠眸,不知道他说真说假。 “但是不行,那样一来绝对不会只是很单纯地惩罚你。”他没有自信面对迷人紧俏的臀儿而不想入非非,他也不认为自己有定力只准自己的手拍击俏臀而不做些其他色情的事。 “……我做了什么该打的事吗?” 很好,还天真无邪地问他——我做了什么该打的事吗? “当我掏心挖肺地对待你,你却把它当成驴肝肺,我跟你谈情说爱时,你当我在说谎演戏,半个字也没搁在心头上,你说,你该不该打?” “……慢著,你说什么?”范悠悠听得清楚,但无法理解,他在生气,但又不歇斯底里,数落她罪名时扣来的大帽子让她一头雾水,怎么听来像是她辜负他、玩弄他,但实情不是这样呀! 她以为…… “我拥抱你的时候,你也是抱著应付我的心情?我亲吻你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忍一忍就过去了?跟我做爱……还是你觉得那不能称为做爱,只把我当妓男用用,解决你的生理欲望?” “我没有……” “没有吗?” 她咬咬唇,突然生出勇气反驳他:“那是你吧……” “嗯?”他挑眉,就是在等她这句话,“大声点。”他还鼓励她。 “在应付的人,是你,在忍耐的人,是你,解、解决生理欲望的人,也是你才对吧……” “我听不懂,说清楚。”他装傻。 “我们都心知肚明的事,不用说得多清楚。”她低头不看他,也不想说更多。 “悠悠。”换蓝冬青叹气了,“我对你没有一点虚假,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真的,你误会我了,你在老虎家听到的话并不完整,我不是在玩弄你,也没有设计任何游戏,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我是真心还是作戏,如果从头到尾我带给你的都只是后者,那么我真觉得自己是个失败的男人。” “我误会你了?”她吃惊地觑他,觉得他讲了个天大的奇怪玩笑,但随即又咕哝低语:“可是不对呀……我不是你会喜欢的女人,你不喜欢我——”她直摇头,他从来没跟她说过半次喜欢,以前又好讨厌她的任性,他每次都只是在忍受她,他是因为赌输给她爷爷才不得不照顾她…… 他大掌擒住她的脸颊,定住不动,命令她看著他,牢牢的,不准在这种时候逃避。“范悠悠,我爱你,你对我的不信任,我好难过,而你以为我会以伤害你为乐,我好震惊,我要怎么做你才会感觉到我每一分的情意?我要说多少次我爱你,你才会相信我比喜欢还要更喜欢你?” “我以为……你是假装的……我以为你只是想报复我……我以为你最后会跟我说都是骗我的,甚至于你刚刚讲的那些话,我都以为你会不会等我高高兴兴抱著你也说爱你的时候,再跟我说‘是假的,骗你的而已,你又当真了’……”她讷讷地轻喃。 “所以就连我的求婚,你都不当真了。”害他受到的打击超大的。 “我一直觉得很纳闷,你对我好好,又温柔又有耐心,我时常迷惑地看著你想,为什么你的演技这么好,就连拥抱不喜欢的女人还能那么热烈入戏,我还偷偷佩服过你……”她总是在被他抱过之后得到难以忘却的温暖,他亲吻她时从不敷衍,把她当成美食,吻得好深好彻底,她以为自己会被他吞吃下腹,他带给她的晕眩,就像漩涡,每每当她提醒自己该冷静下来,但在结束之后反而都是她紧紧攀附在他身上,她是因为喜欢他才如此入迷失控,他呢? “不管男人是多么欲望的动物,脑子被下半身支配得多彻底,不是真正心爱的女人,绝对得不到完完全全的体贴。身体的勃起靠的是性欲,随便一支a片也能做到,可是要男人甘愿为女人欢喜、烦恼、操心、想念、生气,气完又不顾窝不窝囊地挨回她身边,想逗她笑,要她别跟他计较,最好是忘掉他说错的话、做错的事,怕她记恨他一辈子,再也不肯理他,要等她终于破涕为笑,宽容地说‘好吧,原谅你这一次’,整个人才如获特赦——”蓝冬青的嗓音转为轻软,“悠悠,我不是一个温柔的男人,要我对我厌恶的女人假装多痴情,我做不出来,我没这么高的本领,你和我是同类型的人,你一定懂我的意思,我们不浪费温柔在我们不在乎的人身上,不是吗?” 范悠悠是形于外的冷漠,美丽的脸上永远镶著「生人勿近”的扑克表情,对人爱理不理,不对讨厌的人多说半个字。 而蓝冬青是隐于内的冷漠,外表看起来和善好相处,俊秀的脸庞永远挂著一抹温和的笑,但他让人靠近他身边,却摸不透他的心,用笑靥包裹淡漠。 他们都自私,所以她漠视元司晨炙热的追求,无法忍受他碰触她半根头发;所以他能无情利用喜爱他而他却不爱的女人,这样的他与她,却肯为彼此放下自私,那是对任何人都吝啬给予的。 她不说话,只是看著半跪在她面前的蓝冬青,漫长的凝视。她想从他眼中看到心虚或是继续不信任他的理由,他的双眸深如潭,清澄、明亮,奇特的是,她在这样的眸光中看到了屏息以待,微微惶恐的、淡淡不安的情绪,他在害怕她不接受他的说服,不相信他付出的真心吗? 当一个人说出了“爱”,却害怕对方回应了否决,很可怕的,她知道,她也总是以为他会这样对待她,说著喜欢他时,声音发抖,胸口都会跟著疼痛起来,多希望他给的答案和自己一样,可是又无法确定自己想听的话等于对方想说的话,心因此而变成海上起伏的小舟,随著不安的浪潮翻腾,几乎随时会翻覆灭顶。 “蓝……”她朝他张开双臂,他主动靠过来,像头乖猫枕在她柔软的胸口,她梳摸著他比一般男人还要长的黑发。“你讨厌我这样叫你吗?” “不讨厌。”他爱死了。 “我以为你讨厌……因为你每次接到我的电话,听到我叫你,你都会叹气。” “那是因为你又惹祸了,你知道你打来求救时,嗓音都放得特别软吗?” “有吗?”她毫无自觉。 “‘蓝,来帮我……’、‘蓝,我在bluestar’、‘蓝,我有麻烦了……’、‘蓝,快点……’。”最后那句的发生地点通常都是在床上,他特别偏爱她那时这样喊他,他没听过比这更甜蜜更醉人的声音了。 “那你讨厌我吗?” “曾经,只是曾经,现在我爱你,以后我爱你。”他实话实说,不否认以前对她的确颇为感冒,但相处过后才知道她只是一个心思单纯的女孩子,不做作,没心机,不懂得保护她自己,爱他比爱她自己还要更多的笨蛋。 “如果哪一天你告诉我,今天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谎言,我也不会后悔信任你……”范悠悠不要再怀疑他,她要将他的告白全部深深地凿在脑海里,这些是她想也不敢想的回应,从他漂亮的嘴唇间说出来,她不想忘。 “笨蛋,要是有那一天,请你用力开扁我,不要这样宠坏我,需要的话,我把老虎和阿火借给你,你指挥他们来围殴我,他们知道怎么打到让我断光肋骨。”他就是知道她会宽待他,宁可自己受伤,也不跟他翻脸,笨女孩,这样是不对的,对待负心汉用不著手软! 她几乎要被他逗得开怀大笑,他好认真,一点也不在乎他现在在交代的,极可能是他未来的下场。 “好。”她答应以后会善用孟虎和火燎原。 “不过你不会有机会,我保证。” 因为他绝不骗她。 尾章 孟虎家的厨房。 四个男人又在制造空气污染。 “……我想范大小姐进不了家门,跟你脱不了干系吧?”尹夜呼出白烟。 “你上次那句话是真的还是假的?”火燎原的手肘挂在蓝冬青的肩膀上。 “哪句话?”蓝冬青笑问。 “就是我们替你庆祝甩掉范悠悠的那一次,你吓死我们的那句话呀。”火燎原提醒他。 “当然是真的。” “你你你……你不是很讨厌她吗?”孟虎有些结巴,表情相当僵硬不自然。 “不讨厌呀。” “我看你是不讨厌她的身体吧。撇开她的怪脾气,她倒是货真价实的大美女。”火燎原有话直说。 “我是很觊觎她的身体没错。”蓝冬青笑得有些淫,说话时眸光瞟了过去,往厨房门口抛媚眼。 “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吧!你这个坏心的家伙,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这么简单就原谅她以前奴役你的事,甩开她很简单,但是要甩得让她了解你的切肤之痛才是你的目的吧!”火燎原指著他的鼻子斥责他。 “你在说什么呀?阿火。我是那种卑鄙小人吗?” “你是。”火燎原不给面子地直接回他,突然忘词,他从口袋摸出小抄,照著念:“高中时不是有个女老大看上你,还向大哥明示要把你当礼物送给她,结果不知道是谁哦,表面一副什么都听她的乖乖小男人模样欺骗她的感情,暗地里却将她的地盘一块一块全吞掉,她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你现在把这一套用到范大小姐身上了,是不是?也打算玩弄她的感情之后再甩掉她,才能发泄你的不满鸟气吧。”念完,小抄折回口袋。 “阿火,我只能说你的联想力不错。”烟灰弹进流理台。 “你打算跟她演戏演到什么程度才罢手?上过床之后?还是等她爱上你之后?” 蓝冬青双臂勾住火燎原及孟虎,声音轻快爽朗:“基本上,我跟悠悠是玩真的,所以你们要开始习惯以后兄弟的聚会里会出现这个美丽小女人,还有,我话先说在前头,她的个性比较害羞怕陌生人,你们的嘴脸别给我太狰狞,吓到她就等于惹上我,我是怎么样的人,你们两个应该都很清楚。” 厨房内,停格。 厨房外,两个女人从头到尾看完。 “整体来说,虎哥演得最糟糕,只有一句台词还吃螺丝,对不对,表姊?”韩三月站在厨房门口,丢了几颗奶油爆米花到嘴里,对自己的亲密枕边人做出残忍评语。 若范悠悠最适合演植物人或尸体,那么孟虎也有最棒的角色可选……嗯,路灯或大型变电箱。 厨房里的孟虎听见了,跳过来反驳:“我本来就不是演戏的料呀!要不是冬青叫我们重现一次那天的场景我才不用像个白痴背那句台词背他妈的一整晚!”孟虎此时又恢复他轰人的好口才,果然他只有说脏话顺口。 “你那句台词才八个字耶!”嘘!嘘!嘘!身为观众,韩三月给他用力的嘘声,“尹先生也只有一句,但他抑扬顿挫都捉得刚刚好,拿来当开戏头句话无懈可击!火先生演得最好,台词又多又顺又不ng,安可安可。”报以热烈掌声。 “你敢当著我的面夸别的男人?!”孟虎打翻醋坛子。 “老虎,虎嫂只是实话实说啦。”火燎原帅气地拨拨头发,他很有演戏天分的。 “看小抄有什么好骄傲的?!”败笔!败笔啦!孟虎吠他。 “我的台词要是让你背,你背三年也背不出来啦!” “靠!你说什么屁话?!”孟虎卷袖子冲向他,火燎原挺胸顶回来。 “不是吗不是吗?不然你现在把我小抄的这几句背来听听呀!” “……”孟虎五官扭曲,瞬间消气,他做不到,做不到呀呀呀呀! 尹夜按熄烟,走向厨房外的范悠悠,拿起托盘里的一杯冰水润润喉,也给了范悠悠一记笑容,火燎原是第二个跟进的,端走冰水往客厅移动,厨房太小,尤其是塞满四个巨大生物,挤死了! 孟虎与韩三月则是最后离开的人,韩三月私底下还是安抚老公,夸他不是靠演戏吃饭的,不用演得太好,她不喜欢太会演戏的男人,因为那代表著男人极可能会骗她,男人呀,像他这样就很好很可爱她很喜欢啦! 孟虎被夸得茫酥酥的,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所有被笑的怒气连一咪咪也没剩。 蓝冬青慢慢踱步出来,范悠悠将冰水递给他。 “听见最后那句你漏听的重点了吗?”他可是为了让她补听到,付出不少代价请求兄弟们绞尽脑汁重现当时对话的每一句每一字每一个逗号每一个句点,重誊剧本,排练,再一次演给她看,绝对不让她抱持著任何一丝疑虑。 她对于这件事已经不介意,但蓝冬青却比她还在乎。 他害怕她还对他不信任,害怕她心里还有怀疑的种子没根除,害怕她因此而不敢放心爱他,害怕他的爱情没能传达给她。 “嗯。”正是因为听见,她脸颊及耳根都是红的。 原来自己漏听掉的是多么重要的话,是她让自己和他兜了好大一圈,多走了冤枉路,多流的眼泪全都白费掉了。 他明白她此时心里对她自己的取笑,但他倒有不同见解。 “事实上让你误会也不算太糟糕的事,至少那次聚会之后,你很主动扑过来,我喜欢那样的发展……”他刻意在她耳边吹气,提醒她做过的大胆事迹,“不如,我们回家继续演后半段的部分?” “……好呀。”她鼓起勇气回视他,迎战他,他一定以为她不敢这么回他,故意想看她被逼得羞窘,哼哼,她可不是青嫩嫩的小女生了! “好气魄!等会儿在床上别忘了维持住呀。” 蓝冬青垂首,在她唇上落下响吻,啾。 她不服输,亲得比他更用力,啾! 真神奇,她怎么会这么喜欢他呢? 当初站在爷爷房里的大落地窗前,看见他和尹夜、孟虎离开的年轻身影时,她的心平平静静,听著爷爷问她“三个当中最俊的那个,你看顺不顺眼?”,她摇头,不是回答,而是不明白爷爷问的是什么意思。顺眼?在她眼中看到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什么差别,无关顺不顺眼,她全都没放在心上过。 只记得他那时头发就比同龄男孩还要长,柔柔亮亮的垂在肩膀,唇边有笑,虽然好看,但是感觉好遥远、好不真实,她不认为自己有朝一日能如此靠近那抹笑靥,甚至还能触碰到、亲吻到。 她以为她没把他放在心上过,但是却又能轻而易举地在记忆中挖出那么久之前的画面,清晰得仿彿他赌输爷爷离开范家只不过是前一分钟的事情。 那时的他,那时的她,早就产生了交集。 “蓝,我爱你。”这一次,终于可以毫无负担地对著他说这句话,而不用再心痛著。 “怎么又突然冒出这句话?”蓝冬青抚额呻吟,他咧开的笑容苦苦的。“你明明知道你说这句话就会让我很失控耶……但是在老虎家的厨房……”想做什么都很绑手绑脚,而且还得做好被死党们嘲笑半年以上的心理准备。 他苦恼的模样换来范悠悠的大笑,她的笑声,让客厅中几个配角以为自己听错了,那女人的笑容最近常常看到,是开始有些习惯啦,但她从来没有笑出声音过呀,厨房里到底在上演什么后续发展呀? “很高兴我成为让你开怀大笑的诱因。”蓝冬青没好气地说道,他明明很认真在苦恼这件事,她反倒还笑他?真坏心。他扯著她的袖子,不让她戏弄完他就拍拍屁股走人,双唇精准地抵住她的耳朵,像在喂她悄悄话,不给路人甲乙丙丁偷听见的大秘密,“我也爱你。” 第一次,她在告白时得到了同等回应。 他的口中不是说出残忍的伤害,而是好甜好甜的蜜。 她知道,他没有骗她。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