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禁忌游戏》 序 写在公演与出版之际 序 出版者的话 这是一本书,也是一出戏,但我以为,这是一出从上世纪延续至本世纪的最值得记忆、值得思考的一场对话。一场发生在孩子们与老师之间的对话,一段数学考试后发生在老师家里的故事。你可以说它普通,因为这个在遥远的俄罗斯发生的故事,好像就发生在你我身边———学生考试后去拜访老师,关于考试成绩与毕业的事,以及学生向老师行贿等等……你可以说它精彩,这场对话让你的情感和思想得以充分展开和痛快宣泄。在语言的节奏中,在选择、判断的此起彼伏中,在审美的愉悦和残酷中,你体验到了风暴与溪水、时尚与传统、捍卫与代价、游戏与准则、包装与真实……最后,善复苏了。你也可以说它残忍,因为它让你潸然泪下,也让你愤慨至极,你的耐心、你的同情、你的推理、你的准则,甚至你的习惯和生活态度不断受到考验,受到撞击。孩子们怎么啦?老师们怎么啦?分数怎么啦?理想怎么啦?道德怎么啦?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它就这样了,你甚至想弃书而去,但你又无法自拔,你会目不转睛地看着、体验着、陶醉着,在这些闪亮的、有魔力的文字里,倾听着这场刻骨铭心的对话,品味着这段令你心惊肉跳的故事。在随着科技的迅猛发展而快速变革的今天,很多东西在折腾一阵后都是昙花一现。而这场对话,能从80年代的俄罗斯一直蔓延到整个欧洲以及北美,在亿万人心中引起共鸣,产生轩然大波,是因为什么?是因为导致这场对话的是人性,是千古不变的人性,是人性在这个人类与人类自己创造的文明针锋相对的舞台上演的一个真实故事,善良与邪恶,传承与破坏,准则与游戏,发展与代价……这些会永远与那些和我们相伴的元素在考验、在锻造、在升华我们,让我们别忘了真实和本来,虽然付出的代价是深刻而沉痛的,特别是要让我们承受孩子们和老师之间的一出悲剧。真过瘾!很久没有这样的感受,很久没有这样的体验了,满大街的欧美日韩时尚和短信息,到处是财富的包装和小资的情调,真实的东西呢?有力量的东西呢?这是一场真实的对话,一场变革时期对于人性的真实对话,可以让我们知道,要唤醒人本来的善良是需要烈火锻造的,不仅仅是抚摸、是温情、是假装、是逃避,更是疼痛、更是面对、更是真实、更是激情。我们承认我们有缺陷,有时软弱,有时贪婪,有时想恶作剧,有时还邪恶,有时自以为是,有时偏激,有时荒唐而无理性,有时候仅想玩一把,有时候还怀念忧愁和孤独,有时候乱起哄……但我们因缺陷而活得真实,因缺陷才有理想,因缺陷才奋斗、创新,才更有活力。然而我们却不能囿于缺陷,放纵缺陷。不管怎样,经过严寒冬天的洗礼更能唤起人本来的良知和信念。正因如此,我和读者们应叩首托心,感谢这个外表瘦弱、内心却坚强无比的俄罗斯女人把这个关于教育问题的伟大对话带到了中国。今夜,窗外已大雪纷飞,我将不能入眠。 写在公演与出版之际 这是一个有强大吸引力与冲击力的剧本。译者童宁决定翻译它,是因为被它吸引了;导演查明哲决定排演它,是因为被它吸引了。后来才知道,被它所吸引的人遍及全世界,“在最近十几年里,它几乎被搬上了所有欧洲国家的舞台。美国和加拿大也上演了它”。现在,提供了这一信息的俄罗斯网站可以加上新的信息:在亚洲最先演出此剧的是中国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99级本科班;最早策划出版此书的是电子工业出版社和北京读书人文化艺术有限公司。这样说大概是符合实际的:在二十世纪最后二十年问世的剧本中,这是最具影响力的现代剧之一。为什么这个剧本会有如此大的世界影响力?我想,在商业剧大潮汹涌的二十世纪末,全世界的戏剧工作者对严肃的、有益于世道人心的剧本都有着相同的饥渴感吧。而像《青春禁忌游戏》这样诉诸人的良知、震撼力极强的剧本,实在是凤毛麟角。我又想起发生在2002年的一个文学事件:一群有代表性的文学家聚会在一个欧洲城市,投票评选有史以来一百部优秀文学作品。评选揭晓:塞万提斯的《唐·吉诃德》名列榜首。这是合乎逻辑的。在新世纪来临的时候,在现代人越来越感受到物质对于精神的压迫的时候,人们越来越意识到唐·吉诃德式的理想主义的可贵。那个名叫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的戏剧主人公,就是个唐·吉诃德式的理想主义者。她的喝令恶行止步的台词,像旷野的呼喊一样凄厉,像唐·吉诃德与风车搏斗一样悲壮。戏剧是需要冲突的。戏剧家把当代社会的典型冲突———理想主义与实用主义的冲突高度性格化和尖锐化,以至于转化为人世间善与恶的永恒冲突,以至于最后导致令人扼腕的悲剧性结局。但尖锐的、悲剧性冲突里潜藏着剧作家的慈悲情怀,所谓“因见其恶,故需求善”是也。戏剧的奇迹是这样出现的:当恶膨胀到极限的时候,人心里埋藏着的善的种子开始苏醒,亚里士多德的悲剧理论中的“卡塔西斯”机制开始启动,人们通过哀怜与恐惧在情感上得到陶冶,在良心上得到救赎。而读者与观众也体验到了悲剧对心灵的净化过程。我们在精神上所承受的震撼也化为审美的愉悦,并鼓舞着我们去做向善的努力。童道明2003.3童道明: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研究员,博士士生导师。 人物介绍 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十年级毕业班数学教师,40岁左右的单身女人,与母亲同住,生活简朴但坚持理想和信仰。 瓦洛佳——叶莲娜的男学生,父亲是政府官员,家庭条件优越。理想是报考国际关系学院,最终成为外交官和政治家。 巴沙——叶莲娜的男学生,典型知识分子家境,文学素养深厚,热爱写作。理想是成为大文学家。 拉拉——叶莲娜的女学生,巴沙的女友,生活在单亲家庭里。希望嫁一个有钱人来保证生活的富足,但又希望获得纯真的爱情。 维佳——叶莲娜的男学生,蔬菜站站长的儿子,生活在底层社会,与父亲一样嗜酒。热爱大自然,想考林业学院,与森林打交道。 你好,老师(上)像这束春天的鲜花 第一幕您好,老师 这是一个看似普通的夜晚,四个十年级学生瓦洛加、巴沙、拉拉和维佳结伴来到他们的数学老师叶莲娜家中。为了庆祝老师的生日,同学们还带来了贵重的礼物和香槟酒。他们一起歌唱、舞蹈,融洽的师生关系让人羡慕不已,但事情却并非这么简单…… 1980年春。一列少先队员迈着整齐的步伐,敲着军鼓经过洒满夕阳余辉的街道;四名中学生出现在街道的另一头,维佳手捧一大束鲜花,合着鼓点声蹦蹦跳跳地走在最前面;巴沙牵着拉拉的手一前一后地走在中间,两人似乎还在小声嘀咕着什么;瓦洛佳走在最后,一支怒放的玫瑰被他把玩在手中,他脚步缓慢,神情自若,不时将玫瑰置于鼻子下面,深情地嗅着。当少先队员们的鼓队经过他们四人身边时,维佳突然跳上路边的台阶,冲着少先队员们高呼:“俄罗斯的青年们,努力吧!”巴沙和拉拉也随着欢叫起来,只有瓦洛佳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女教师的一居室,傍晚时分。门铃声响起来了。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打开门,只见门口站着三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其中一人手里捧着一大束鲜花。他们是她的学生。 学生们:您好,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晚上好,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 叶莲娜:天啊,孩子们……你们?对不起,我没有想到。 巴沙:亲爱的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 维佳:(打断他)以十年级二班全体同学的名义…… 巴沙:你别插嘴!亲爱的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我们受十年级二班全体同学的委托,在我们即将跨入美好生活的时候,请允许我们向您祝贺生日快乐,并祝您———亲爱的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未来的日子就像这束春天的鲜花一样充满幸福,事业有成,我甚至要说,祝您长命百岁,好再培养出几代像我们一样傻头傻脑的青年来。一句话,祝您长寿!万岁! 所有人一齐喊了一声并鼓掌。 巴沙:(递过花)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请允许我吻您。 维佳:还有我,还有我,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我们祝贺您! 拉拉:我们祝贺您,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这也是给您的。(把花交给她) 瓦洛佳: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发自灵魂,也发自内心地祝贺您。(吻她的手,递给她一个纸包) 瓦洛佳的嘴唇还没有离开叶莲娜老师的手背,巴沙和维佳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将叶莲娜老师纤弱的身体举了起来,拉拉用相机及时捕捉下了这个欢快的瞬间。喜悦的学生们将叶莲娜簇拥在他们当中,如同一群可爱的小天使簇拥着他们的圣母一般。维佳喷撒了艳丽的彩带,接着是片刻的宁静,学生们和叶莲娜老师一起凝视着五彩缤纷的彩带从空中缓缓落下…… 停顿。 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突然哭了。孩子们神情慌张地转过身来,他们手足无措地相互打量着,似乎在埋怨着:谁?谁惹亲爱的叶莲娜老师难过了?。 学生们:叶莲娜·叶尔盖耶夫娜,您怎么了?我们是诚心诚意代表全班来看您的,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真心的!…… 叶莲娜:亲爱的同学们,你们……你们简直想像不出我现在的心情……我真的没想到。谢谢你们。你们怎么知道我今天过生日? 维佳:侦察队搞到的情报。 叶莲娜:不可思议……你们请进吧。 巴沙:谢谢,亲爱的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我们该走了。您知道的,还得复习准备其他几门考试呢。 叶莲娜:巴沙,什么考试?我的数学你们不是今天刚考完吗?我不能让你们就这么走了。 维佳:不方便吧?我们会打搅您,您家也许有客人…… 叶莲娜:哪儿来的客人,维佳?我妈妈住院了,家里就剩我一个人。你们别想溜,我可不放你们走。 瓦洛佳:好吧,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谢谢。我们坐一会儿,不过请您别太张罗了。 叶莲娜:太妙了……我们先得把花插进花瓶里。拉拉,从那边的餐柜……这是什么?(终于注意到她一直拿在手里的一个纸包) 拉拉:全班送您的礼物。 就在叶莲娜走进厨房给花瓶加水的同时,在瓦洛佳的指挥下,拉拉迅速将一个礼盒取了出来,维佳守在厨房门边放哨。巴沙和拉拉小心地打开盒子,将六只晶莹的水晶高脚杯小心翼翼立在了桌上。然后,他们用自己的身体有意遮挡起精心准备的礼物,心情忐忑地期待着叶莲娜老师的惊喜…… 叶莲娜:(摇头)亏你们想得出。这是什么? 维佳:(自豪地)水晶高脚酒杯,一共六只。这可是老古董。这里都刻了“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就在这儿,您看看。 叶莲娜:你们疯了!(包上纸包) 拉拉:您别,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您别,亲爱的。 叶莲娜:知道这要花多少钱?浪费这么些钱为老师买礼物……你们觉得这样就体面了? 瓦洛佳:行贿———是不体面,可如果我们是发自内心的呢? 叶莲娜:(些许的慌张)是吗?可到底…… 维佳:上帝!向十字架保证,我们是诚心诚意的! 叶莲娜:孩子们,我明白。可说实话,我不能接受。 维佳:怎么样。我不是说了吗,应该送书。咱们应该送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文集。偏偏你们把玻璃杯拿来了。 巴沙:现在我们怎么办?扔到臭水沟里?可怜可怜我们吧!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 瓦洛佳:(坚定地)这不好,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同学们会生气的。 叶莲娜:(惊慌失措)可是,瓦洛佳,你们去向父母要钱,他们心里该怎么想你们的老师? 巴沙:他们不会往坏处想,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别担心,我们的父母都有收入,三卢布还不至于让他们破产。所以您就收下得了!(把杯子摆开放在桌上) 叶莲娜:你们可是给我出了一道难题,头都晕了……我去弄点儿吃的,待会儿咱们喝茶。你们先坐,那儿有些照片……玩一会儿……我的唱片棒极了。有马特薇耶娃、阿库扎瓦…… 拉拉:要我帮您吗?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和拉拉出去。 停顿。 维佳坐在沙发的扶手上,有点兴奋地颠着脚尖;巴沙表情严肃地盯着瓦洛佳,只见瓦洛佳坐在留声机边,十分从容地挑选着仅有的几张唱片,巴沙无奈地耸了耸肩;瓦洛佳终于从唱片盒里取出了一张放进唱机里,优美的旋律顿时充满了这间狭小的客厅…… 维佳:好像上钩了?啊?(巴沙耸肩)都是一路货!你们不知道,上回她在教研室里闹着要给自己加课,正好让我听见了。就为了多挣几十卢布的课时费,她差点儿吼起来了。 瓦洛佳:维佳,为酒杯的事儿你父母没大发雷霆吧? 维佳:我这么干可是为了神圣的事业!他们知道了还会对你们说谢谢呢。又不是天天…… 瓦洛佳:遗憾,这是才开始。生活中我们不得不给人送礼。 巴沙:叶莲娜不吃这套。礼物收买不了她。这类人必须激起她们的慈悲心才行。 维佳:我老爸说,如果你得不着,只说明你给的不够量。 巴沙:你老爸没坐牢? 维佳:(挑战地)你老爸呢?! 巴沙:我老爸没有偷偷摸摸的。 瓦洛佳:所有的手段都不妨试试。说到底,每个人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我们找准它在哪儿,在适当时机按下去:吱扭,门就开了! 瓦洛佳说着用一个极其坚定而又冷酷的动作停止了留声机的演奏…… 在厨房里。 拉拉:您家很温馨!我今生最大的梦想,就是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直到现在我们还和人家合住,想像一下有多惨。其实,我们的房间倒是挺大的,屋顶也特高……沙拉里放香肠吗?我们的房子快要大修了,可是我和妈妈还是只分给一间,因为我们是母女,属于单性家庭。黄油在冰箱里吗?……住房———当代一大问题。 叶莲娜:是啊,遗憾。 拉拉:和妈妈住一间屋可没有什么乐趣,对吗? 叶莲娜:为什么?…… 拉拉:您尝尝。(给她尝一勺沙拉) 叶莲娜:如果关系处得好的话…… 拉拉:在一间屋里住着,关系好得了才怪!你觉得自己已经长大,可她还把你当个孩子似的。您说气不气人。 叶莲娜:我不知道,我一辈子和母亲一起生活,有时候的确很难受,可有什么法子…… 拉拉:她还老想教导我呢。我都能读纳博科夫小说的英文原著了!她还教导我?可笑! 叶莲娜:就是这些了。小吃可不够你们吃的。 拉拉:瞧您说的!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我们是来大吃大喝的?要不是咱们之间善良、真诚的师生关系,您就是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我们还没胃口呢。她们走进房间。 叶莲娜:孩子们,在我这儿觉着闷不闷?我和拉拉做了沙拉。 维佳: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就当是您预定的。(取出香槟酒)给您一个意外惊喜! 叶莲娜:哟,你们可不能喝酒! 学生们:(齐声)为什么?跟您说,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这是香槟!小孩子都能喝!一个、两个、三个……一共五个人,五只杯子。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最后的考试结束了!为了您的生日! 巴沙礼貌地接过叶莲娜老师手中的沙拉盘,瓦洛佳殷勤地为老师拉出就餐的椅子,拉拉热情地示意叶莲娜坐下,而维佳则激动地摇晃着那瓶大号的香槟酒瓶。叶莲娜在这群天真的学生面前,含着笑意无可奈何地坐下了…… 叶莲娜:叫我拿你们怎么办?坐下吧! 维佳用拇指紧紧地压住香槟酒的瓶塞,他那双单纯的灰眼睛扫过每个同学的面颊,随即四个孩子同时爆发出欢呼…… 学生们喊:乌拉! 维佳:大伙儿坐到桌子前!都坐到桌子前!(众人纷纷落座)注意!(瓶塞飞向天花板,发出刺耳的声音)动作麻利点儿!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您的杯子……拉拉!……(给每个人倒酒) 白色的香槟酒沫从狭窄的瓶口里喷射而出,四个孩子用最短的瞬间交流了他们得意的眼神…… 巴沙:(站起身)亲爱的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请允许我再一次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拉拉:发自内心地祝贺您!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 叶莲娜:谢谢,孩子们,谢谢。(饮酒)现在最好先吃菜,不然你们可就…… 维佳:哪儿的话!我们还得每人再来一杯,对吗? 叶莲娜:维佳! 瓦洛佳:开玩笑,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他爱开玩笑。我们平时都不喝酒——— 维佳:啊哈,就睡不着觉。都是……考试闹的。 拉拉:对了,你们知道吗,世界上每四个人中就有一个是低能儿? 维佳:那么,(开始数)一、二、三、四!维佳的第四下数在了自己的头上,他迅速用举着香槟酒的另一只手掩饰住自己的错误,换成逆时针的方向又数了一次,遗憾的是,最后,手指依旧停在自己的身上…… 大家笑了。 拉拉:原因就是环境污染,外加父母酗酒。(高兴地)我们现在连生育都有风险,想像一下吧。 叶莲娜:(严肃地)拉拉!人类的确是到了某种可怕的边缘。战争、灾难、疾病。我们对大自然都做了什么!可怕!问题成堆。都是些无法解决的、悲剧性的问题。我的孩子们,是啊,不幸快要降临了。 维佳:(他忍受不了)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咱们放点儿音乐,您觉得呢? 叶莲娜:我?放吧,放吧,维佳。咱们老提阴暗面干吗?今天是生日!(挑唱片)糟糕,我这儿只有华尔兹舞曲。你们大概不跳华尔兹吧? 瓦洛佳:我们跳。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能请您跳舞吗? 叶莲娜:我?瓦洛佳,您怎么了?我可有一百岁了。您和拉拉跳吧。 瓦洛佳:拉拉只和巴沙一人跳。他们俩之间,怎么说呢? 叶莲娜:既然这样,好吧。 (他们走过去跳舞)瓦洛佳用极为绅士的姿态邀请叶莲娜老师。他的舞姿高贵典雅,舞步奔放自如,叶莲娜几乎像一只被他牵着的线偶。巴沙和拉拉跳得很拘谨,巴沙似乎怎么也合不上拉拉的步子,他也随之越发急躁起来,舞步就更加零乱了。只有维佳孤独一人,自我解嘲地抱着一件叶莲娜老师的外套翩翩起舞,但神情却一丝不苟…… 巴沙:(和拉拉跳着舞)情绪不好? 拉拉:我开始讨厌这个主意了。 巴沙:有多久?拉拉:从刚一进这个门就开始了。 叶莲娜:(和瓦洛佳跳舞)给自己找到支撑点,找到自己的位置,瓦洛佳,这一点很重要。瓦洛佳:那您找到了吗? 叶莲娜:我爱这份职业,在学校里有我全部的生活。 瓦洛佳:(微笑)您爱这份职业,这很好,但不妨,也让这份职业爱您。 叶莲娜:我明白,您指教师的待遇问题。可是每当我看到经过我们的悉心培养,优秀的、有着良好素养的青年们走向生活,就像你们现在一样,我就感到幸福。 你好,老师(中)保险柜的钥匙 叶莲娜终于从瓦洛佳舞步的带领中摆脱出来,她忘情地接连舞动了几个有难度的舞蹈动作,仿佛自己再次回到那火热、激情的青春岁月…… 他们靠近桌子。瓦洛佳颇具绅士风度地送女士坐下,并吻她的手。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窘住了,像个小姑娘似的红了脸,用手绢扇着风。 叶莲娜:我好久没跳舞了!这是支难忘的华尔兹舞曲。常常是这样,在你们一生中,最深切的感受往往和某个音乐的旋律是联系在一起的。只要你们一听到它…… 拉拉:(在桌旁坐下)这就叫情绪联想记忆。 叶莲娜:对,对。我看着你们,听着音乐,就回忆起我年轻的时候,当时正在恋爱。爱上一个人的感觉多么好啊!遗憾的是,我的恋爱最终没有成功。拉拉:为什么? 叶莲娜:(笑)我的意中人宁愿挑选一桩有利可图的婚姻。 拉拉:您当时就该马上给自己再找一个。这样问题不就解决了。 叶莲娜:遗憾的是,在这点上我很保守。 只有拉拉是叶莲娜老师爱情回忆的最忠实的听众,而维佳早已不耐烦了,他用求助的眼神看了一眼瓦洛佳,但从瓦洛佳平静的表情中他什么指示也没有得到。于是,维佳只好鼓起勇气试探着开口了…… 维佳:怎么,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我们的卷子明天判吗? 叶莲娜:对,维佳。 维佳:是委员会来判? 叶莲娜:嗯,照例,委员会成员要由选举产生。 维佳:那分数什么时候通知? 叶莲娜:明天判卷的时候,你们可以到学校来,成绩午饭后就出来了。 维佳:我觉得两腿发软! 叶莲娜:怎么了,维佳?又没考好? 维佳:噢,不知道。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好像这次我在卷子上面什么也没写。 叶莲娜:怎么,没写? 维佳:是的,什么也没写。 面对叶莲娜老师惊讶的神情,维佳羞涩地耷拉下脑袋,嘟囔出上面那句无奈的回答;拉拉同情地看着维加,撇了撇嘴角;巴沙耸了耸肩,走到拉拉身后,和她一起注视着叶莲娜老师的反应;只有瓦洛佳轻轻地转过身去走到一旁,仿佛与此事无关一般冷静和超然…… 停顿。 叶莲娜:可您这个学年得了三分,实打实的三分。 维佳:那是我———反正现在可以跟您说实话了,所有的数学考试全部都是抄的。 叶莲娜:怎么……抄的? 维佳:什么怎么!您不懂抄是怎么回事?今天我也想抄来着。可玛丽亚·瓦西里耶夫娜盯得我那么紧,不错眼珠地盯着看我……请原谅,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所以我一个得数都没抄着……没有回头的机会嘛。 叶莲娜:维佳,考试中间我不是走到您桌边好几次吗? 维佳:您是过来了。 叶莲娜:我还提示了您。维佳:您是提示我了。 叶莲娜:结果呢? 维佳:没用。(叹气)叶莲娜:(从桌边站起,停顿)怎么搞的?一个数没写?连一道题都没答? 维佳:没有。拉拉:(轻声)他能得几分,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两分?(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沉默) 叶莲娜:不知道。停顿。 瓦洛佳:(平静地)不会打两分的。毕业考试从不打两分。这是非常事件,我说得对吗,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您妈妈住哪个医院? 叶莲娜:妈妈?住在瓦西里耶夫斯基大街第二十五医院。瓦洛佳掏出钢笔记录。 拉拉:如果他一道题都没做呢? 瓦洛佳:照样也是三分。拉拉:白卷也是? 巴沙: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您给解释一下,您了解情况。 叶莲娜:巴沙,我不知道委员会该怎么打分。我个人什么也决定不了。 巴沙:对了。嗯,委员会决定打三分。他们才不舍得因为这个维佳,就把我们学校好好的百分之百及格率给毁了呢。 叶莲娜:不,不,巴沙,您说得不对。委员会集体讨论后……瓦洛佳:请告诉我主治医生的姓名? 叶莲娜:谁的?啊……好像是拉甫洛夫。您问这个干吗?不,维佳,您不可能什么也没写。连最差的二分学生都…… 维佳:(高兴地)那我就是最最差的了!你们都不知道吧?我伪装得多成功。十年里我什么也没学会啊! 巴沙:你得了吧,没瞧见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伤心了吗?我干吗把礼物藏到生日这天,委员会会让你得三分的,坐着吧你。 叶莲娜:孩子们,你们这么不严肃…… 巴沙:正相反,我们非常严肃。 叶莲娜:我可以尽量争取……但遗憾的是,维佳也得做好心理准备…… 维佳:(对巴沙,轻声)酒杯她还嫌少,抬价码呢。 巴沙: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您会帮我们的,这一点我们不怀疑。但我想说的是…… 维佳:别生气,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普希金是零蛋,可他到底还是———天才。 瓦洛佳:在他那个时代人和人不同。要么你是戈尔加科夫将军,用巩固国防的方法,为沙皇和祖国服务;要么你是普希金,用破坏国家机器的方法为祖国服务。 维佳:我们现在倒像是文艺复兴。学物理的会写抒情诗,反过来也一样。 巴沙:维加,住嘴!同学们,让我说!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要知道这不公平。比如我吧,要当文学家,非要我数学得五分才行,可笑!我从八年级起就研究陀思妥耶夫斯基,我的论文送去参加竞赛,我有证书。现在就因为倒霉的数学———请原谅,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我就得失去也许是惟一的机会。 叶莲娜:您在研究陀思妥耶夫斯基?在您这个年纪?我不知道。 瓦洛佳:敢情!他是未来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专家,受家庭的熏陶。 维佳:别林斯基!黑暗王国的一线光明!拉拉:你自己才是黑暗王国呢。那是杜勃罗留波夫的文章! 巴沙: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我正在研究恶的起源。 叶莲娜:难以置信!巴沙,说说看。 瓦洛佳:噢,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这得说到夜里去了。 维佳:不,你说吧,说吧,别不好意思。 巴沙:那么,让我们搞清楚,恶的起源是什么。 叶莲娜:不知道。 巴沙:如果说恶源自上帝,那么他不是尽善尽美,如果说恶不是源于上帝,那么他也不是全知全能。是不是?那么再进一步说,谁都知道,陀思妥耶夫斯基不是不接受上帝,而是不接受上帝创造的世界。为什么?因为世界上有太多的罪恶。为什么会有罪恶?该由谁来负责? 叶莲娜:由谁来负责? 巴沙:我们!上帝给了我们自由。明白吗?自由!他并不打算把我们变成奴隶,强制我们向善。我们不是乌合之众,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它给了我们选择的自由,在善恶之间选择。 叶莲娜:那么为什么有时候人们选择恶呢?瓦洛佳:因为恶———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给人带来愉快。而在这个世界上,让人愉快的东西太稀少了。 年轻人围在叶莲娜老师的周围,各自使出他们的“长短兵器”,围剿着这个瘦弱单薄的女人。他们的理论闻所未闻,论点和论据是那么详实和充分,亲爱的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老师仿佛成了他们的教育对象…… 叶莲娜:你们说的这些,我们当年想都不敢想。这是受过现代教育的青年人最让我吃惊的地方。 巴沙: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这也很自然。新一代应该胜过上一辈。进化的法则嘛!但您想像一下,因为空洞的形式主义,因为数学没考够分数,我就得失去心爱的事业,我能甘心吗!先生们,这跟我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有什么关系?要知道我对维佳想要的三分都不能满意,我必须得优秀。 叶莲娜:巴沙,您不会也什么都没写吧? 巴沙:(窘住)我……没有,怎么会?我多少写了点儿,不过…… 维佳:(打断他)真有意思,凭什么我对三分就满意了?当然,人得讲点儿良心,我也不像某些人似的指望五分,可怎么也得四分才过得去。 巴沙:别耍无赖,维佳!你还是向上帝祈祷得三分吧,是不是,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停顿。 叶莲娜:维佳,您也要考文学系? 维佳:我?!您说什么呀,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我打算报考那个……林业学院,今年考那儿的人不多。我可是从小就热爱大森林。每年夏天我都去农村看奶奶。浆果、蘑菇———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真是一个美妙的世界啊!等我毕业考试全结束了,您和我一块去?去吗,啊?路程不算太远。 叶莲娜:谢谢,维佳,但我妈妈…… 维佳:谢什么!一路上野兔在跑,小鸟在唱,教堂的钟在敲。空气别提多新鲜了!四周呢,遍地都是野花。 叶莲娜:不,不,谢谢,考试后……我妈妈还出不了院。 维佳:早上一醒来,新鲜的牛奶送到床前……维佳喋喋不休的唠叨早已使瓦洛佳不耐烦了,他摇晃着水晶高脚杯中的香槟,又捎带着审视了叶莲娜老师的表情,仿佛轻描淡写般地开口了…… 瓦洛佳:咱们能不能———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把剩的酒喝完?(举起香槟酒杯) 叶莲娜:你们不能再喝了…… 瓦洛佳:只剩杯底儿了。大家注意!举起酒杯。为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 叶莲娜:瓦洛佳,请让我说几句……维佳,你……您…… 维佳:(摇手)用“你”!用“你”!可以称“你”! 巴沙:我们饮酒结盟怎么样?您都可以用“你”来称呼我们,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 叶莲娜:谢谢。您……你让我失望了,维佳,很失望。巴沙也是。但我希望最后你们一切都会好起来。秋天你们就要考大学了。有的人今年上不了大学不要紧,要紧的是,你们要在各种人生境遇中洁身自爱。无论如何,我们从你们一入学就给你们树立的理想,你们要始终在心中保存。为你们未来纯洁、勇敢的生活,干杯! 学生们情不自禁地放下举起的酒杯。 维佳:本来嘛,今年还是明年……还是十年以后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做人!太正确了!唉,考不上大学,我只有去技校,让我妈妈骂吧! 巴沙:你呀,亲爱的,去技校都成问题,只能参军了。 叶莲娜:孩子们,有什么办法?现在世界还不太平……保卫祖国是男子汉的职责。从来如此。 维佳:看准敌人的火力点!冲啊! 维佳突然跳到椅子上,面向叶莲娜老师和他的同学们,摆出一副电影中红军战士冲锋的造型,嘴里高喊着。所有的人都诧异地待在那儿,各自的表情多少有些不自然。叶莲娜老师也不例外,她缓缓地垂下脸去,无法直面维佳那副英勇的姿态。维佳挥动的手臂碰着了餐桌上的吊灯,当他固定下自己的造型时,整个屋里都静止了,只有摇晃的灯影来回划过每个人的面庞…… 停顿。 瓦洛佳: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给您提个建议。能占您一分钟时间吗?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和瓦洛佳走到厨房去。 维佳:重炮上去了。瞧瞧咱们外交家的手腕。 巴沙:和理想主义者打交道最麻烦,我早就说过。他们可以同情你,为你流泪,可帮忙———没门儿! 拉拉:(嘲弄地)是啊,看来没戏了。小伙子们白忙活。 维佳:为什么?你从哪里知道的? 拉拉:直觉。维佳:去你的吧。你和巴沙一个德性。没有信念! 拉拉:那你的信念是什么? 维佳:我?我相信瓦洛佳。相信我们能成功。 拉拉:(轻蔑地“扑哧”一笑)巴沙,咱们走! 维佳:听着,本来……没你什么事,你偏来掺和! 拉拉:维佳,我就是好奇心特别强,我也许能通过这件事研究生活。 维佳:(嘴里不清楚地嘀咕一句)干吗不在你们家后院里研究!嘿,你俩干吗去?拉拉:接吻去。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和瓦洛佳在厨房里。 瓦洛佳: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您想不想把您母亲转到波波夫教授的诊所治疗呢? 瓦洛佳:瓦洛佳!……波波夫教授!……我母亲……世界知名的诊所!……不可能的事。 瓦洛佳:嗯,是这样,波波夫教授给我父亲治过病,我请他为您说说。我保证我父亲会同意的。 厨房的灯光尤其昏暗,叶莲娜老师坐在一把已经摇晃了的椅子上,仰着脸打量着自己这个身材高大的学生;瓦洛佳也同时用他犀利的目光盯着她,仿佛他提出的不是建议而是一条命令…… 停顿。 叶莲娜:瓦洛佳!这合适吗?我该怎么谢你呢? 瓦洛佳:小事一桩。 叶莲娜:等等,我可以跟你一起准备考试,做家教,辅导你复习。你要考技术院校? 瓦洛佳:谢谢,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我考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 叶莲娜: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 瓦洛佳:是的。叶莲娜:太难考了,太难考了,瓦洛佳!可惜,这方面我……但是,你知道,我姨妈住在莫斯科。您没地方住宿,我可以给她写信、打电话,考试期间欢迎您到她家住,她家里就她一个人,您别不好意思,她人好极了,善良极了,您去她只会高兴的。我今天———现在就打电话给她! 瓦洛佳:您别客气,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我在莫斯科一切都安排好了。 叶莲娜:那我还能……另外帮上什么忙? 瓦洛佳:您多好笑啊,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实际上我不需要您帮忙。可能看上去挺奇怪的,可我确实没有什么问题要您帮助解决。(嘲讽地)最起码,我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叶莲娜:不行,瓦洛佳,这样不行。我会难受的。 瓦洛佳:嗯,好吧,好吧!如果您一定要为我做点儿什么的话,也许,我想请您费点儿心。说实话,是我的同学们有点儿事求您帮忙,和我没关系。谁让我们大家———怎么说呢,这么说吧,在学校里亲如兄弟。叶莲娜:没问题!我很高兴!什么事都行!我听听。 瓦洛佳:(微笑)真的是什么事都行?您不害怕我从字面上理解?……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我的朋友们———是一群光荣、优秀、善良的人,您同意吧?聪明、有天分、品行端正,可是我们有时不得不妥协……比方说,崇高的目标要求我们暂时地修改一下为人处事之道……您懂吗?在这种情况下,一定要从包容一切的观点来衡量我们。假如我们的行为为世俗所不齿的话,那么真正的人,因为他拥有更加自由、广阔的视野,是不会大惊小怪的,对吗?您———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在我们看来,正好是这样的人。所以我们决定找您来解脱我们的苦难,坚信您能正确理解我们并真心帮助我们。您会帮我们吗? 叶莲娜:(点头)我尽力。我还不太清楚……但毫无疑问……亲爱的叶莲娜老师不得不做出承诺,因为这是她做人的原则,她是必须知恩图报的。并且她也只有这一种方式能满足她的这个什么也不缺的好学生了…… 瓦洛佳:谢谢。谢谢,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大声地)同学们,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答应帮我们。 响起吃惊和狂喜的呼喊声:“怎么,已经答应了?真的?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万岁!嘿,你个外交家!乌拉!”瓦洛佳带着叶莲娜老师的承诺回到客厅,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使孩子们欢呼雀跃。 欢呼声把叶莲娜老师从厨房引了出来,她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就被激动的维佳抱了起来。叶莲娜被维佳抱着转了一个大圈,她也只好随着学生们的喜悦一同笑了起来…… 叶莲娜:先别忙着谢我,我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呢。 巴沙:怎么,不知道?瓦洛佳没对您说? 瓦洛佳:我只是打好了基础,巴沙,但是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承诺我了。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是不是承诺我了? 叶莲娜:是的,不过…… 瓦洛佳:看您的行动了! 停顿。 拉拉:(微笑)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是不是保险柜的钥匙由您保管? 叶莲娜:哪个保险柜?拉拉:存放我们考卷的保险柜。 叶莲娜:在我这儿,怎么了? 拉拉:您能不能把它交给我们暂时用一下。 叶莲娜:为什么? 拉拉:(带着迷人的微笑)怎么跟您解释呢? 巴沙:(模棱两可地)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我们都考文科大学。数学考试的题嘛,我们做是做了,可没来得及做完……嗯,错儿还不少。问题是,除了维佳,我们不幸都需要五分的成绩。 瓦洛佳:对不起,我不需要。我再说一遍,我没有任何问题。我只不过是为你们,对不起。 拉拉:(极度天真地)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您能不能把钥匙暂时借我们一会儿?我们改了错就还给您,啊? 维佳:啊哈!我们有正确答案。(从怀里掏出一叠纸)我们……只要一……调换就行。(停顿)怎么了?要是不考大学,成绩爱多少都无所谓。 巴沙:这么做关键是没人知道,没人受害。我们考人文学院,所以不会挤掉哪个数学天才。我们不跟他们竞争。 瓦洛佳:如果您———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害怕的话,我们向您保证严守秘密。 维佳:天衣无缝。不必怀疑!巴沙:得五分的学生多了,领导还会表扬您呢。 面对维佳手中的已经填完答案的试卷、巴沙看似合乎情理的解释和拉拉单纯直接的请求,叶莲娜老师几乎被震惊了,她好像渐渐明白了这四个学生今天真正的来意…… 停顿。 维佳:您干吗这么瞧着我们? 叶莲娜:(缓缓地)这么说,你们到我家来是为了拿钥匙? 维佳:是啊……为什么? 巴沙:不是这么回事! 拉拉:不仅仅…… 瓦洛佳: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我们当然是给您过生日! 叶莲娜:可你们还是把想要作弊的考卷带来了! 拉拉:噢,您怎么这么说,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我们想和您交个朋友才来找您。我们真的以为可以和您沟通!您会理解的。 叶莲娜:卑鄙无耻! 叶莲娜老师终于从四个学生的包围中挣扎了出来。她站起身来,将这群孩子甩在身后。她激动的内心在不断绞痛着,她或许在自责:这就是我培养的学生?与此同时,四双满怀期待而又惶恐不安的眼眸在她的身后闪烁着,四个学生似乎也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但是他们是新时代的年轻人,他们是有信仰的,他们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 巴沙:(苦闷地)瞧,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我们早料到了。现在您会跟我们讲所有的响亮的空话,我们对这些空话烦透了。 叶莲娜:不,巴沙,这不是空话,我很遗憾你们不明白。(声音颤抖,但她控制住自己)那么,亲爱的同学们,收起你们的礼物,然后出去。我能为你们做的顶多是———不向学校汇报你们的行为。再见! 停顿。 瓦洛佳:(温柔地)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您大可不必指责我们道德上的不检点。我们不是小孩子,我们很清楚我们的要求极容易被误解。所以我在一开始就声明了,您也马上同意帮我了。许多人———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受到一般的道德局限…… 叶莲娜:我不想再听你的辩证法,瓦洛佳。请你也别为我母亲费心了。 瓦洛佳:想不到您这么聪明的人,会这么解释…… 叶莲娜:我母亲的病,国家会管的。病情需要的话,不用你帮忙就会送她去波波夫的诊所。 瓦洛佳:我毫不怀疑,您相信全体社会成员在理论上享有平等就医的权益。反正我不这么认为。除此之外,我一开始就声明,我本人对您没有要求。我仅仅为朋友办事,同情有天分的人,他们的个人生活道路中总是充满障碍,而他们自己却总是无能为力。 叶莲娜:不对!真正的天才都能为自己的人生开辟道路。 瓦洛佳:对不起,怎么开辟?……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您多大了?叶莲娜老师堂而皇之的说教被无情的学生打断了。 瓦洛佳和自己的老师对峙着,他第一次在亲爱的叶莲娜老师面前显示出如此的不尊重。这个场面却没有让其他的孩子有任何的不自在,叶莲娜老师在一张张冷漠的脸庞上已无法找到先前的热情。她失落地将身体背向她的学生们…… 停顿。 叶莲娜:你们能不能坦诚地告诉我,如果钥匙在玛丽亚·瓦西里耶夫娜手上,你们也会这么去她家,向她要钥匙吗?还是只对我才这样,因为你们对我……不尊重?…… 维佳:我们尊重您,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我们甚至热爱您。 巴沙:如果钥匙在玛丽亚·瓦西里耶夫娜手里,问题倒简单了。玛丽亚·瓦西里耶夫娜是我们的班主任,她可能和我们一样,关心班里的考试成绩和升学率。我们能和玛丽亚·瓦西里耶夫娜谈拢的。 叶莲娜:教务主任家你们也去? 维佳:怎么了,难道薇拉·伊万诺夫娜就不是人?她的儿子也要考大学嘛。 巴沙:有什么区别,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我们所有人的目的和任务都是一致的,都为了出好成绩。 叶莲娜:你们肯定不会遭到拒绝? 瓦洛佳:毫无疑问。 叶莲娜:这样的话,你们在我这儿可没那么走运。 瓦洛佳:(不清楚他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这得看立足于什么观点了。优势在我们一边,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您一个人居住,问题就简单了。我们和您谈话,没有证人在场,谈上一整夜也没关系。 叶莲娜:这个你们就别指望了。 瓦洛佳:为什么?我看,这会儿不会再有人来做客,我们也对家里都说了,今晚我们可能不回家。 叶莲娜:你们留下看住我? 瓦洛佳:我们希望能和您友好地告别。停顿。 叶莲娜:听着,你们不怕我明天向学校告发你们? 瓦洛佳:您不会。 叶莲娜:凭什么? 瓦洛佳:因为您会给我们钥匙。 叶莲娜:如果我不给呢? 瓦洛佳:我们会说服您。 叶莲娜:你肯定? 瓦洛佳:或者强迫您给我们钥匙。 叶莲娜:(强压住愤怒)现在就从这儿滚出去! 瓦洛佳依旧隔着餐桌与自己的老师对峙着,他高大魁梧的体魄与桌子对面瘦弱单薄的叶莲娜老师形成巨大的反差,我们不难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的兴奋和得意,似乎好戏才刚刚开始…… 瓦洛佳:(严肃地)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我们哪儿都不去。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您拒绝了他们,也许就是逼他们犯罪。 叶莲娜:我?!犯罪?您疯了!你们能干出什么坏事来? 维佳:我们无恶不作。 叶莲娜:唉,维佳,别跟我这儿张牙舞爪的,你根本不会,说实话。听着,也许,你们是跟我闹着玩儿的?啊,巴沙?不可能是真的。先生们,多么荒唐!……就像做一场噩梦似的,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拉拉,你怎么不吭声?不要开这种愚蠢的玩笑,孩子们,这样不好……维佳尴尬地表演着他的“无恶不作”。 停顿。 瓦洛佳:我们没开玩笑,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 停顿。 叶莲娜:遗憾。 瓦洛佳:怎么,我们就这么站着?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而我们站着。(微笑着走近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伸出手)把钥匙给我,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像朋友似的分手吧。 叶莲娜:走开吧!现在走还不晚!难道你还不明白? 瓦洛佳:我们哪儿也不去。 停顿。 叶莲娜:那么,这样的话,我走。 巴沙:对不住,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我们不能放您走。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冲向门口,但维佳和巴沙挡住她。 叶莲娜:怎么?想用暴力?! 瓦洛佳:(温柔地)我们本不愿意。 叶莲娜:我……我报警。(拿起话筒)号码是多少? 维佳:(机械地)02。 瓦洛佳:劝您别这么做,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看着维佳)嗯,何必……叫警察呢?…… 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拨电话号码。 维佳:噢,不要这样!没有必要,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扯断电话线)我可是说了!唉! 停顿。 扯断了的电话线还攥在维佳颤抖的手中,话机被砸在地面上,巴沙张开手臂挡住了去路。叶莲娜无法接受眼前的这一幕景象,我们分明可以从她眼中的湿润里找到“失望”…… 叶莲娜:知道吗,我原先觉得这一幕只有在恐怖片里才有……上帝保佑别让我真的遇到。你们刚才还口口声声说是我的朋友来着。(停顿)奉劝你们想一想,然后走人。现在还不晚! 叶莲娜走进厨房把门关上。学生们有点慌张。瓦洛佳在聚精会神地思考着什么。拉拉开始穿外衣。 维佳:你去哪儿,拉拉? 拉拉:回家,找我妈去。 维佳:你怎么,想走?那我们怎么办? 拉拉:不知道。(嘲笑地)我还以为,你的头头不至于这么傻呢。 维佳:你等等……瓦洛佳! 拉拉:还等什么!我劝你们也走吧。对不起,告诉她,说我们醒悟了,从这儿走吧。 维佳:就是说,我就只能得两分了,啊? 拉拉:两分总比蹲两年大狱好。(对巴沙)走啊! 巴沙:可能,的确不值得?……有时候理智地收手…… 瓦洛佳:(轻声)滚!你们全都滚! 你好,老师(下)旧时代的终结者 没有了老师的客厅显得格外冷清,维佳和巴沙都似乎有些迷茫了。 拉拉在一边用冷冷的眼光打量着他们。维佳又一次下意识地咽下一口香槟;巴沙摘下眼镜取出手绢仔细地擦拭着,没有了镜片的掩饰,他的眼中暴露的只有惶恐;瓦洛佳察觉到了一丝不祥的预兆,他必须给他们希望,但此刻他也觉得自己力不从心。毕竟他也只有十八岁啊…… 维佳:你怎么了,瓦洛佳!兄弟们,不能走!这算怎么档子事儿?明天她会兽性大发!狠狠教训我们!瞧她最后那大喊大叫的样儿。 瓦洛佳,告诉他们。 巴沙:(对瓦洛佳)听着,你不怕……事情闹大了? 瓦洛佳:(眼睛不看拉拉)别管我们男人的事,女孩儿。我干一件事就要干到底。不管我会付出什么代价。明白了? 维佳:对,瓦洛佳!怕她干吗?她又不能把我们怎么样!她心灵高贵又讲原则。甚至,我们的成绩该是多少,她明天一分也不会少给我们。是不是,瓦洛佳? 瓦洛佳:他是对的。我们的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有安提戈涅情结。维佳:什么什么? 瓦洛佳:这就是说,对现实理想化的认识上升为做人的原则。也就是说,对他们个人和他们所持的信念施加暴力,他们就会英勇地起来抗争。这里的关系是这样成正比的。你施加的压力越大,遇到的抗争就越积极和越明确。这个天性造就出革命战争中的领袖和具有钢铁意志的英雄。但在和平年代的日常生活里,他们就是一群不识人间烟火的怪人。大家嘲笑他们,没人和他们较真。所以,被批判、围攻的场景对他们来说都是求之不得的,因为你给了他们展现心灵力量的舞台呀。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真是应该———从原则上说,感谢我们,正是我们找她要钥匙,反倒让她实现了自我。 巴沙:那下一步呢? 瓦洛佳:我以为绝不能现在从这儿离开。问题倒不在于她明天是不是告发我们,我们即便现在走了,这个风险也是有的。我们的任务是把她从原告变成同谋。 巴沙:如果她是像你说的那样———安提戈涅,那么她永远不会成为我们的同谋。瓦洛佳:嗯,第一,现实生活中根本不存在纯粹的安提戈涅;第二,对每一个心理类型都可以选配一把开启的钥匙。我多说一句。我已经找到了摧毁“安提戈涅”的办法———(停顿。所有人好奇地看着瓦洛佳)用暴力。 维佳:如果我们把她……那个了,谁给我们钥匙? 瓦洛佳:再说一遍:用暴力。不是对安提戈涅本人,那样做毫无意义。而是当着安提戈涅的面对她亲近的人使用暴力。 维佳:怎么对她亲近的人使用暴力? 瓦洛佳:(嘲讽地)是这样,维佳,我们抓着你对她说: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要么给我们钥匙,要么,我们把他从七层扔下去。 维佳:你呀,哲学家,开什么玩笑! 瓦洛佳:为什么是玩笑?(严肃地)但这招用的时候得极其慎重。当对手的心理和道德防线崩溃以后,我们再给她致命一击,最终战胜她。 维佳:怎么……你还真的想把我扔到楼下去? 瓦洛佳:别激动,我会见机行事。但一开始我们得完成摧毁对手的道德防线的任务。 维佳:我们?瓦洛佳,怎么摧毁法儿? 瓦洛佳:说实话,你们像小孩子!拉拉!(微笑)嗯,看起来,拉拉明白我的意思。 拉拉:(微笑)不明白。 巴沙:一般来说,所有的理想主义者都对现实认识不清。 瓦洛佳:正确!应该让她睁开眼看世界。让她知道她生活在———这么说吧———社会的底层。给她看现实生活中的人,以我们为代表。(面带笑容)让我们这付脸孔在她眼里像狼的嘴脸!说得俗一点儿,就是扮演社会败类的角色。 维佳:这招他妈的太棒了!我们给她展示现实主义!可不可以……咱们先喝足了?为了演的时候自然一点儿。 巴沙:怎么,你还用演?瓦洛佳:看情况,需要的话———你就是喝个烂醉也行啊。 维佳:明白了。我包里还有红酒呢。 瓦洛佳:(皱眉头)噢,维佳,不可救药的酒鬼。 维佳:你想啊,为了办成事儿。喝不喝,你看着办! 瓦洛佳:拉拉,你反对我们制定的行动计划吗?(拉拉耸耸肩)你觉得这计划不是很蠢吧?(拉拉沉默不语)那么,非常好,我很高兴。所有留下来的,自然都是投“赞成”票的,不用表决了。我们可不是一帮官僚。 瓦洛佳像一个在游说的政客,他几乎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哲学的、社会的、艺术的等等,他又一次捍卫了自己的核心地位。最终,他伸出手心摆在大伙面前,维佳的手、巴沙的手、还有拉拉的,四个人又一次回到了一条战线上。当四只年轻的手握在一起时,瓦洛佳的脸上显出久违了的优越感和自信…… 门出乎意料地开了,传出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的声音:“拉拉,能和您说句话吗?” 学生们沉默着面面相觑。停顿。拉拉动作犹疑不定。 维佳:喂,拉拉,去啊! 巴沙:你和她,主要是从女人角度。把所有女人的问题提出来向她施压。 瓦洛佳:分寸要把握好。她是聪明人。她自己会明白的。(轻轻地推拉拉)嗯?拉拉看了一眼伙伴们,微笑着独自走向厨房。 维佳:咱们偷偷……听他们说些什么。同学们聚在门拉手边。 叶莲娜:你为什么不走?我给你离开的机会!难道你不明白?你知道后果吗?我想至少你———你是女孩子! 拉拉:我不是女孩子。叶莲娜:嗨,这不重要。这是一场丑闻。如果你们现在还———现在还不离开,后果不堪设想。知道等着你们的是什么吗?你们连毕业证书都拿不到!你们的行为触犯了法律。 拉拉:您过高估计了自己的力量。 叶莲娜:怎么叫过高估计了自己的力量?坐牢!姑娘,明白吗,是坐牢! 拉拉:凭什么? 叶莲娜:什么凭什么?我简直糊涂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你们天不怕地不怕? 拉拉:不知道。 叶莲娜:你们……不怕? 拉拉:您我们是不怕的。停顿。 叶莲娜:好吧,在这种情况下,你们需要挽救。你们像一群瞎了眼的小猫,还不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祸呢。 叶拉: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我想给您一个朋友式的劝告。您跟他们是白费劲,说实话。您给他们钥匙。早这么做了,他们现在都干完还给您了,消消停停的。您也省心。 叶莲娜:拉拉,怎么,你是认真的?这是卑鄙的勾当!卑鄙! 拉拉:可生活本身就是卑鄙无聊的玩笑,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您没发现?(停顿)请问,您每天都得挤公交车吧?嗯,不用问,因为您自己没有私人轿车嘛。您当然也没留意过我们学校的女教师、女职工,她们那些个锈迹斑斑、眉头紧锁着的脸。人人脸上都是痛苦、沉重的表情,好像手里都拖着多少斤重的面口袋似的。尤其是每天早晨送孩子去幼儿园的时候,看她们那脸苦相!我看到生活中有另外一些女人,人家什么样儿?从五颜六色的小汽车上下来,从忙着维持秩序、汗流浃背的警察身边走过,到首都电影院看国际影展的参赛影片,这些影片,普通百姓是看不着的。噢,她们那一张张脸,又滋润又光洁,就像是玻璃纸包的礼物! 这些话语是从拉拉的心里自然流淌出来的,她无需去整理、修饰或者加工什么。她神情自若、循循善诱,如同一个博学的教师在向学生传输着自己的独到见解。而我们亲爱的叶莲娜老师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 停顿。 叶莲娜:那又怎么了? 拉拉:我说完了。 叶莲娜:我明白了。你是想过安逸的生活。 拉拉:为什么不想?如果有这样的生活,为什么我过不上?好像我也有这个资本。 叶莲娜:难道这就是幸福? 拉拉:幸福———本来嘛,在于争取财富的奋斗中。顺便说一句,我们已经安于现状、麻木不仁了。比如我妈妈———她是图书管理员———就爱说:“应当克制需求。” 叶莲娜:照你看这么说错了? 拉拉:可我妈妈只是克制了她自己的需求。对我的需求呢,她总是变着法儿地满足。当我需要买新衣服时,她就赶快出去找哪儿有清扫工的零活。这年头,衣装———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就是进入上等生活的一张通行证。叶莲娜:那是过寄生生活,您不害臊? 拉拉:有人运气好,为什么不能靠他?……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咱们像女人对女人似的谈次话。您自己看看您穿的是些什么…… 叶莲娜:(不知所措)怎么…… 拉拉:您是全校的笑料! 叶莲娜:不对。 拉拉:您是有品味的女人,可您穿的天知道是什么。如今有谁还像您这副打扮?还有您的发型,您最后一次去美发厅是好久以前了吧?……您用的香水四卢布一瓶!…… 叶莲娜:够了!我母亲有病,治病需要钱。拉拉:我不明白,您怎么能这么漠视自己呢?您是怎么生活的?没人疼爱,没人关心,凡是能减轻生活痛苦、带来愉快的小玩艺儿一概没有,没有欢乐,没有爱情!您不是女人,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您是报纸上穿裙子的先进工作者!而您谴责我们,我们不过是想过人的生活。叶莲娜:人的生活? 拉拉:您知道,所有人都想分得更多的社会财富。 叶莲娜:(有力地)不对,不是所有人。 拉拉:想———是所有人都想,但不见得所有人都能够做到。那些得不到的人才说不想,拿道德做借口,撒谎!您也能看见,不可能看不见发生的事,可您也在撒谎。为什么? 叶莲娜:现在发生的事情在任何一个时代都发生过。一些人苟且偷安,但还有另外一些人守着自己的价值观和理想,自古以来就是这样。为什么您断定这些人就不再存在了呢?让恶势力猖獗吧!……假如全世界所有人都站在恶的一边,即使到了那一天,还可以独善其身呢!哪怕只有一个人对这广大世界说“不要恶”,仅仅是一个人———恶就会退却,善与公正就会胜利。 拉拉:(响亮地哈哈大笑)嗯,您知道吗……怪不得我们的瓦洛佳说您是安提戈涅呢! 叶莲娜:什么?什么人?拉拉:(止住笑声)神话人物……叶莲娜:那好,请告诉我,对你来说,荣誉、良心、怜悯这些词还有什么意义呢? 拉拉:您怎么不问问仁慈、自尊,现在它们时髦。我讨厌应声虫!您不觉得无聊吗?先把什么都践踏了,现在又唠叨什么良心。您想不想知道,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您和我们之间有什么不同?您一生是为过上最基本的生活而奋斗,而我们是为过上上等的生活而奋斗。是的,我工于心计,我不得不计算自己人生的每一步,就怕重演妈妈的命运。甚至,连我至今没有失身也是有考虑的。有朝一日它会卖个更好的价钱。卖给肯出高价的人! 叶莲娜:可你……爱巴沙。 拉拉:没爱到非他不嫁的份儿上。将来,说不定还有比他更有前途的人呢。在门后,男孩子们憋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巴沙的脸通红,他冲进厨房,冲向拉拉,打了她一记耳光。 巴沙:坏蛋! 停顿。 这是一个可怕的停顿,屋里所有的人都是静止的,静止在那记耳光声中。片刻,我们可以听到泪水从拉拉眼中流淌出来的声音,只是泪水的声音,没有抽泣,没有哽咽,因为没有人在这里哭泣…… 拉拉:现在,别说我嫁给你,跟你坐一起都不可能了。 巴沙:你不是和我说过……拉拉:说过,怎么了? 巴沙:你说过。 拉拉:我说过嫁给你,可是有条件的,你忘了? 巴沙:我没忘。拉拉:那你激动什么?努力吧!我们是自己幸福的创造者,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您说是不是? 叶莲娜:能不能知道,你在什么条件下才嫁巴沙? 拉拉:条件是我们不能过穷日子。 巴沙:你知道,你知道,我们不会。 拉拉:我只知道一点:这年头要想过好日子,就得成为无耻的人。可我不能肯定,当你变成这样的人,我那时还会不会爱你。 巴沙:那你现在爱我吗?现在?我还没变得无耻!我需要知道你现在爱我吗?嗯? 拉拉:(喊叫)是的,是的,是的!我怎么会不爱你,你这么痴情,这么听话,条件又这么好,有房子!我呢,一个没钱没势没关系的女孩儿,就指望着你的爱情!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巴沙:你在说什么?闭嘴。 拉拉:我恨你!恨你! 这一幕不是瓦洛佳期待的,“爱情”?!这个荒唐的东西使他顷刻间损失了两个伙伴。他惟一能指使的只剩下了维佳,他又能对这个酒鬼、废物抱多大的希望呢…… 瓦洛佳:(在门后)他们俩演砸了。喂,维佳,再喝一口壮壮胆,冲上去! 维佳:(喝了几口酒瓶里的酒)这我办得到,瞧好吧。维佳跑向厨房,双手拿着打开的半瓶波尔特温酒瓶。他有点醉了。维佳:噢,伙伴们,我不能忍了!我再也忍不住了,伙伴们!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您家的杯子在哪儿?(在橱柜里摸索着寻找)我已经经不起这种家庭悲剧了,我的力气没了!我老爸是一个严厉的人,但就是他也得躲开这种惊雷和闪电。我有一次亲眼看到他哭了,真的哭了,要知道他是个什么人!蔬菜站站长!所有的亲戚靠他养活!蜂巢的王后!可他怕我妈妈。只要我妈妈一跟他闹,上帝啊!天啊!我们家过的不是人的日子,就像是渔夫和金鱼的童话故事里讲的似的,我们的家当从洗衣盆开始,结局呢……结局还没有呢,反正得是世袭贵族的水平。老爸一想到结局就害怕……那么谁是我们家的金鱼姑娘呢?老爸的职权。(笑)嗯,谁和我一起喝? 叶莲娜:(使劲抢下酒瓶)你敢!我不允许!在我家里!(把葡萄酒倒进盥洗盆) 维佳:噢,噢,您干了什么?我为了它已经站三个小时了!噢,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我神经脆弱。我本来思想很正统,可有时也能……对人……施暴。我有癫痫病,发作起来就像陀思妥耶夫斯基,巴沙,是不是?要展示一下吗?瞧着!(突然倒在地板上痉挛性地颤抖)我有病,看到了?阵发性的。其实我是残疾人,受不得一点儿刺激。每次我得了二分儿以后,都会是这样子。 叶莲娜:(缓慢地)我不知道你酗酒……可怕! 维佳:(从地板上站起来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不,您看,我酗酒!可我其实忍受不了这个讨厌的东西,哪怕它在世上从来就没有才好!我老爸有时候无节制地狂喝滥饮。老爸他本来是个画家,自学成才的,做市场装潢,设计各种各样的橱窗,后来不知怎么,不知不觉变成蔬菜站的站长了。每当他酗酒,你就听吧,他那一大套的哲学!关于生活的方方面面,关于艺术……他说,“维佳,我是恶棍。”啊哈,把大实话都吐出来了。他说:“我为了三十银币出卖了自己的灵魂,把自己所有神圣的理想出卖了,喝光了。但你不能这样干!”这是他对我说的。“不然我从阴间出来找你,记住。”我说,老爸,现在理想是什么呀?他浑身就哆嗦了。他说:“人们成了恶棍、资本家和卖苦力的。活着哪还有原则。”他说:“我们为了他们都把生命贡献出来了。”我说,那是谁把生命贡献出来了?老爸,不就是你吗?我说,献出生命的人已经被人忘记了。我说,老爸,你别生气,现在是什么样的时代啊…… 叶莲娜:时代是人造就的。这是我们的时代,它与我们联系在一起。 维佳: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我也这么说,不管怎么样,日子还得过下去。老爸还说,从所有的征兆来看,世界末日要到了。根据《圣经》,怎么说的来着……啊哈,妇人不孕———第一条,男人不工作———第二条。没有能源,海洋里的鱼死了,周围是化学污染和辐射。这一切普通人还不知道呢,全部过程静悄悄地在人们不知不觉中发生着,只有学者们看得明白,但他们也把消息隐藏不对外公布,怕引起大恐慌。想像一下,世界末日来临的消息要是传开了,会是什么样?到时候恐怕连一根火柴都买不到了。反正,整个世界不久将变成一个大的臭垃圾场,到处只有苍蝇,苍蝇……据说原子弹爆炸后只有苍蝇能幸存下来…… 叶莲娜:奇谈怪论!你的父亲是混蛋! 维佳:不!如果说他是酒鬼、小偷,我同意。他不是混蛋,他是好人,受过很多苦。我爱我爸爸。如果我的父亲造孽了,那他会忏悔的。而对于忏悔的人…… 叶莲娜:忏悔的罪人就不再有罪了。只有犹大…… 维佳:犹大是不忏悔的,他上吊了。我爸爸他真可怜,他说:“哪天我也要上吊了。等到这一天,她也得像所有人一样出去干一天活,那时她就知道一磅香肠值多少钱了!”他这是说我妈……我现在把你这个坏东西抓住!(追赶一只苍蝇,摔倒了,把餐具“轰”的一声从桌上碰掉了)如果说小丑的表演是拙劣的,那我们千万别把维佳的举动也当做表演,因为他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是他心里的大实话。但是,他的举动太像一个小丑了。谁会仔细琢磨一个小丑的言语,尽管他说的也是肺腑之言…… 叶莲娜:上帝啊,你完全醉了。 巴沙:我可是没喝醉,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对吗?可关于我的家长,我也没好话。您想,安德烈夫斯基教授———我父亲的科研领导,他的儿子怎么没找您提分数?低声下气地求您?因为他一出生就已经在大学定好了位子,就因为他父亲恬不知耻地抄袭别人的成果。而我父亲,您瞧,从不拿论文来谋私利。为什么我得给每一个过路人让出位子?这是我的位子!我的!如果需要的话,我会和敌人拼个刺刀见红。不这样没法生活! 叶莲娜:住嘴!听听你们都说了些什么!明天———你们全都到学校来!天啊!全是混账话!伪君子!我们培养了什么人? 巴沙:我们应该反问你们才对:伪君子,你们培养了些什么人?瓦洛佳:(向厨房张望,快乐地)什么声那么大,打架了吗?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您这样该把左右邻居们吵醒了。在这儿坐的工夫,我把您的集邮册翻了一遍。这些邮票是您在黑市上买的?花了多少钱?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您知道现在几点了? 叶莲娜:我不能给你们钥匙,瓦洛佳。不给。 瓦洛佳:(打哈欠)对不起,我困了。多无聊!先生们,就你们那点儿办事能力,差远了。一丝儿灵气儿都没有。让我说你们什么好呢?平庸透顶,不讲效率。(停顿)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您不反对我们在您家里搜查搜查吧? 叶莲娜:怎么……搜查? 瓦洛佳:就像对嫌疑犯。 叶莲娜:你们敢!别过来! 维佳:(走近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别害怕,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停住,停顿,对瓦洛佳)是不是太过分了,啊?瓦洛佳:(耸肩,冷漠地)主人就是老爷。我吩咐,你照办。 维佳:明白。一分钟。对不起,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我动作很文明,您甚至都感觉不到。(双手出其不意地在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身上迅速地摸索一遍)这就完了,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对不住。(对瓦洛佳)没有。 瓦洛佳:我就知道!怎么着,房间里也找一找? 维佳:怎么?这个……行啊。(敲一下巴沙的肩膀)你张着大嘴站着干吗?走啊!巴沙慢慢地走出厨房,瓦洛佳和维佳跟在后面。 拉拉:(迅速走近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给他们钥匙!我警告过您!给他们! 叶莲娜:(含着泪,固执地来回摇着头)不,不,不! 仅仅是一把钥匙,但叶莲娜的回答却是那么坚定。先前还热闹异常的客厅,现在只余下了一股悲凉的氛围。这个瘦弱单薄而又坚定不屈的身躯更加重了这种悲凉的寒意…… 年轻人在房间里到处搜寻。年轻人是新时代的缔造者,也是旧时代的终结者。他们正毁灭着一个他们不齿的旧世界,但是,他们能缔造出一个更新、更好的新世界吗?此刻,他们就在终结着他们的生活、未来、青春…… 再见,老师(上)午夜两点钟 软语相求、摇尾乞怜、威逼利诱、粗暴搜查甚至犯罪…… 有谁会相信,这一夜的争斗和折磨仅仅只是为了一枚小小的钥匙?而这钥匙的分量竟是如此沉重!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附着在这枚小小的钥匙上的人生意义、价值观甚至信仰在激烈交锋。当黎明的曙光划破夜空,当孩子们心中罪恶的种子膨胀到了顶点时,终于,我们看见了善的萌发…… 我们不舍得为您拉开这一幕的幕布,因为这幕布后的狼藉是每个善良的观众所无法面对的。先前还充满欢笑和生机的屋子此刻完全沉寂了,倦意写在每个人的脸上,只有时钟的滴答声不知疲惫地在印证着生命的顽强。我们当然相信,亲爱的叶莲娜老师一定还没有交出她保管的钥匙;同时我们也明白,这群俄罗斯的青年们也不会轻易放弃。但幕布是必须被打开的…… 午夜两点钟。房间里一片狼藉。物品被翻乱,家具被移动,柜子门大敞,书桌抽屉拉开了。不眠之夜的气氛很沉重,人们已无力再证明、要求或是争执什么了。 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瓦洛佳和巴沙坐在桌子旁。拉拉蜷在沙发上,维佳一个人满屋子转悠———他醉了。留声机里传出阿库扎瓦轻柔、沙哑的歌声———“让我们互相赞美”。 叶莲娜:不,不,不,明天我就向学校交辞职报告,再当教师没有任何意义,要是都把孩子们培养成你们这样的怪胎!我一生致力于把善良、公正、人道主义的理想灌输给你们,结果呢?作为教师,我做到头了。 瓦洛佳:您怎么不明白,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我们对您个人没有恶意。相反,我们一直觉得您很迷人,您数学教得好又是个好人。可是命里注定钥匙在您手里,所以您不得不———这么说吧,首当其冲。 巴沙:亲爱的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我们不是冲您来的,而是为我们自己。您懂这其中的区别吗? 拉拉:(在沙发上,声音带着朦胧睡意)噢,您别听他们的,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别急,明天我们会把屋子打扫干净,归置整齐。您的电话维佳能修好,他是大拿。现在咱们睡上一会儿。 叶莲娜:问题不在电话,拉拉。像这种坏主意只有法西斯才想得出来,可你们是苏维埃的中学生! 巴沙:(叹息)主意就是主意,没有好坏之分。在生存竞争中,什么样的主意想不出来! 叶莲娜:你们当然是无耻……对不起,我头疼,怎么想就怎么说。 瓦洛佳:请便,这样更有趣。叶莲娜:我不懂,告诉我,瓦洛佳,你为什么要这样呢? 瓦洛佳:您知道,出于嗜好。是的,纯粹是一种兴趣。我用您来算卦。 叶莲娜:怎么算卦?瓦洛佳:如果我从您手里顺利得到钥匙,我未来的一切就会成功。 叶莲娜:什么———一切?瓦洛佳:官运、生活、爱情。叶莲娜:难道你对前途没信心? 瓦洛佳:当然有。但是要想成为真正的大人物,光有后台不够,还要靠自己的能力和意志。从您这儿要钥匙对我来说算是个考验。作为未来的外交官,我得学会达到自己的目的。 叶莲娜:不择手段? 瓦洛佳:毫无疑问。道德———人的意识范畴,因此也是相对的。我要从政治的立场出发,对我来说,主要考虑的就不是道德,而是利益。比如谈到彼得一世,谁的脑子里会想到道德。 叶莲娜:彼得一世、拿破仑、为所欲为的暴君……这早过时了! 瓦洛佳:真理没有过时的。 这是一段艰难的沟通过程,老师和学生彼此试着让对方理解自己的选择。瓦洛佳的声音是低沉的,当然也不乏年轻人的激动;而叶莲娜的嗓音早已沙哑了,甚至有时她还会显得有些宽容。但是,他们之间的差异太大了,这种距离不是一个晚上可以跨越的…… 停顿。 叶莲娜:在你看来这是一场游戏? 瓦洛佳:实验。叶莲娜:拿活人? 瓦洛佳:总不能用家兔。 叶莲娜:你打算在我家一直这么厚颜无耻下去? 瓦洛佳:您不也是一直和我们鼓吹道德学说吗? 叶莲娜:知道吗,反正你的实验没有结果。 瓦洛佳:是吗,为什么? 叶莲娜:因为我不会给你们钥匙。 瓦洛佳:会的,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当然会。 叶莲娜:不,瓦洛佳,这次你失算了。我不给。 瓦洛佳:我的个性比您的强大得多。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我会迫使您给我们。 叶莲娜:我也不是弱者,瓦洛佳。 瓦洛佳:可能。不过您做事不讲究策略,没有章法。不像我,有随机应变的智慧,层出不穷的手段。(微笑)我是个大阴谋家,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我会像伊阿古一样用诡计战胜您。 叶莲娜:说实话,你可让我吃惊不小,瓦洛佳。像你这么个聪明、能干的人,做起事来这么愚蠢!你应该知道,明天全校都会知道,就算是你和这件事没牵扯,你不仅不能考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而且,可悲的是,你最终还要进拘留所。 瓦洛佳:亲爱的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您还不了解我,我是个浪漫主义者。当官———不错,但我会不顾一切,为了……叶莲娜:为了什么? 瓦洛佳:为了权力。为了能觉得自己控制局势,觉得别人的命运攥在我手心儿里。噢,您不知道这是多么大的享受———感觉自己无所不能! 叶莲娜:是啊,我大概是弄不懂了。六十年代的人,是另外的样子。知道吗,我们有理想、有奋斗的目标。我们不想自己,我们想生活的意义、历史和未来。 瓦洛佳:但是你们这些六十年代的好人做了些什么大事情?你们在哪儿?嘿!既看不到也听不到。有一些会钻营的,他们飞黄腾达;另外一些人消失了,没影了!没了!小鸽子飞向大洋大海不回来了;第三种人在过着自己的苦日子,是不是这样? 叶莲娜:(平静地)很多人成了诚实的人、正派的人、善良的人,这难道还少吗?他们普普通通,可正是他们保存着真、善、美的元素。没有这些元素,俄罗斯民族是会衰亡的!只要有正派的人在,社会就能进步。 巴沙:应该给正派的人洒点杀虫剂,免得他们繁殖得太快。 瓦洛佳:(微笑)您这是念抒情诗,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对不起,时代变了。 叶莲娜:怎么变了? 巴沙:怎么变了?没事的时候读读报纸。 瓦洛佳:现在是另外一个时代了,更残酷、更有活力、更功利。它需要新一代的人具备新时代的个性。直截了当地说吧,我们要干事情,我们要有干事情的钱。等价交换。 叶莲娜:等价交换?……这就是你们的生活原则? 瓦洛佳:俄罗斯吃老好人的亏还不够吗?幼稚的知识分子太多,清醒的铁腕人物太少。没人瞧得起实干家,当一个实干家,自己都觉得不光彩。可我们相信,能够拯救俄罗斯的只能是我们新一代的实干家。 叶莲娜:(笑起来)老天爷,瓦洛佳,这么一说,你们是我们的救星?你们是吗? 巴沙:当然,不过维佳不算。 叶莲娜:是吗?他跟你们不一样? 瓦洛佳:社会总有它的弃儿。 叶莲娜:弃儿? 巴沙:遗传基因决定的。实际上,他的生命已经完结了。 瓦洛佳:就摆在您眼前,您怎么就看不到?停顿。 叶莲娜:(轻声地)不对。他是个好孩子,很有才华的孩子,我看过他五年级时参加比赛的绘画。(两个孩子哈哈大笑说:没什么新东西)你们是冷酷、恶毒、没有心肝的个人主义者!俄罗斯要靠你们拯救?!别这么看着我!我可不怕你们!维佳进来,踉跄了一下。 维佳: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对不起。我无权……搜您身……对不起……我爱您,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当我还是毛孩子的时候,您就是我最喜欢的老师……您的一双眼睛像湖水,在里面可以捞……鱼…… 瓦洛佳:(哈哈大笑)太棒了!咱们的维佳———罗密欧! 维佳: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把您的手给我……噢,我难受得要命……我从五年级开始就……把您的手给我…… 瓦洛佳:还有心,蠢货。可以把手和心一起给你。维佳:(喃喃低语)我可以,可以……您让我得三分,我可以…… 子夜的倦意似乎随着维佳的到来被打破了。瓦洛佳放纵着自己的笑意,他肆无忌惮地作践着自己的老师,也作践着自己。一个真正的跳梁小丑刚刚出场,他的表演只有让我们恶心…… 瓦洛佳:别信他,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看他醉的那样儿。他骗您,等您给了他三分,他早跑没影了。而我……不会骗您。(笑得喘不上气)我可以向您保证。您多大了?三十二……三十三……三十四?要么四十四?随便问问,其实无所谓。我是唯美主义者,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我现在正式向您求婚。当然啦,前提是您得先给我们钥匙。(继续在笑)啊?我没听见?您同意吗?这是为什么,您脸上可没有未婚妻应该有的喜悦和激动呀?遗憾!没有男人的关爱,女人就不叫女人,跟工作的奴隶差不多。下决心吧,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我不会让您失望。 叶莲娜:瓦洛佳,说这种话,上帝会惩罚你。 瓦洛佳:什么?怎么扯到上帝那儿去了?上帝不存在!您在说什么,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我们可是无神论者,怎么了?我们是无神论者,这是您教的。 维佳:兄弟们,兄弟们,那个什么……在哪儿?我难受,兄弟们……(摇晃着走进厨房,他要吐) 维佳又暂时退出了这场闹剧的舞台,他的上场不单单是为了证明弱者的可怜,他让我们看到最渺小的小人物身上单纯的可贵。他带来的是一个诚实的忏悔,可是谁会在意一个醉鬼的心声?厨房里传来呕吐的声音,一丝难过的表情显现在叶莲娜老师的眉头…… 巴沙:知道吗,诸位,在这件事上,最让我震惊的是什么?就是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可怜我们之中最坏的一个。俄罗斯的怪现象,同情酒鬼、刑事犯,就是不同情知识分子。(停顿)您为什么可怜维佳,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他配吗?他哪点儿值得您同情?他把您电话弄坏了,搜您身,可您还是立刻原谅他了,维佳只配叫弃儿。 叶莲娜:(闷声地)他是替罪羊。他听信你们的话,你们利用了他,这点儿聪明你们已经有了。 巴沙:噢,民粹主义的陈词滥调,人民———替罪羊,就该受到国家的保护。他是什么替罪羊?难道他肩膀上就没长脑袋?我们本来不想要他,是他自己缠着我们,还偷了家里的水晶酒杯。 他说:“让我也入伙吧。”还得感谢拉拉替他求情。拉拉和您一样心软,她说维佳一道题也没做出来,准得给他打两分,怪可怜的。为什么只有毫无价值的人才能博得您的关心和同情呢?您还不如———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可怜可怜我呢。不管怎么说,我们家几代都是知识分子,我将来也有希望成为———可以说,俄罗斯学术界的精英。您现在扼杀天才,到时候历史会找您算账的。那时您就是后悔也晚了,留下一个千古骂名。 叶莲娜:你说什么? 巴沙:我是说您会留下千古骂名。 叶莲娜:你,年轻人……无耻!坏蛋! 巴沙:感———谢上———帝,您是个女人,要不然…… 叶莲娜:要不然怎么样?打我?那就打啊!谁拦着你了?! 巴沙:我是男人,从不对女人动手。可笑的谎言,几个小时前的那记耳光声还没有从我们的耳边消失呢!巴沙说这句话时显出一副知识分子特有的自恋,叶莲娜老师无情地提醒了他的健忘…… 叶莲娜:撒谎!撒谎!还有你越不过去的界线? 瓦洛佳:可不是,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圣经》十戒呀?我们并不是您说的怪胎。不杀人、不偷窃、不通奸…… 叶莲娜:啊!不杀人!……你们当然不会像拉斯柯尔尼科夫那样拿斧子杀人。你们在什么地方!胆量还不够……可是用谎言,用背叛杀人———你们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瓦洛佳:您很适宜,知道吗? 叶莲娜:(不解)什么?瓦洛佳:您很适宜愤怒。怒火把您的眼睛点亮了,脸烧红了。您怎么从没想到学表演?您可以找个合适的角色演一演,我说,准是悲剧角色。叶莲娜:听着,你们也许现在都这样……没人味儿?就连上帝都有致命的弱点,你们反倒刀枪不入。你们怎么活得这么心安理得?像无父无母的人……心就从来不痛?或者干脆就没有心? 巴沙:我们没有心?我们没有,是吗? 瓦洛佳:你消停一点儿吧。反正她是理解不了我们了。没看见吗,这是机器,机器人儿。 巴沙:我恨用自己的胸膛去堵枪眼儿的英雄们!恨那些需要人的胸膛去堵的枪眼儿!凭什么,凭什么永远该我们堵枪眼儿!为了争取一份好鉴定,我们在学校里个个都得是共青团积极分子。现在,我们在您家,把自己作践成社会的败类、无赖,为的是把毕业成绩提高一档好考大学。也许就差这一分我们被淘汰了,到时候,为了一张免服兵役卡,我们就得假装是白痴进精神病院。为了满足我们最基本的要求———能从事自己心爱的事业,我们付出的精力是否也太多了?愚蠢的傻瓜可以拿这种游戏当真,稍稍有一点儿脑子的人只是玩玩而已。您还不明白,您捍卫的不是什么崇高的人道主义理想,只不过是官僚主义机器,连同它彻头彻尾的虚伪、狭隘的道德? 叶莲娜:闭嘴!闭嘴!我不想听!(用手捂住耳朵,低声哼唱“当我们还燃烧着自由之火”) 巴沙:您抱怨我们是冷血动物,可怎么不剖开您自己的心看看,用过时的、虚伪的口号,僵死的原则、感觉和言词浸泡的心?如果我们不相信您在学校里的教导,那是因为连您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不相信您不得不灌输给我们的那套东西! 瓦洛佳:太棒了!太棒了!你是我们的大演说家西塞罗。您听听!您听听!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 巴沙:学您的样子,我们从小就会伪善、表里不一、言行不一。这都是从童年开始,你们十几个教师加上生活本身教的。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丢开这一套吧,我们可是您的孩子。不是别人的,我们是你们自己亲生的孩子。 瓦洛佳:(亲切地)把钥匙给我们,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安静地睡吧,您累了。看,已经午夜两点多了,明儿还得早起判卷子呢。嗯,做个聪明人,趁自己活着并有能力的时候要多行善事。(用笼罩一切的声音)不要对您的学生落井下石,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也是老师教我们的一句话。 这里似乎是一个平常的私人聚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仿佛就是普通的朋友,瓦洛佳完全将自己等同于叶莲娜老师的密友一般体贴关怀,而巴沙也不过就是一个持不同观点的聊客,是非曲直在他们眼中变得无足轻重。但是,叶莲娜老师却再也无法忍受了…… 叶莲娜:(突然厉声地)站起来!和老师讲话的时候要站起来!(瓦洛佳不自觉地欠起身)你们几个小崽子想教导我怎么生活,是不是?!我是三岁小孩、瞎了眼的小猫吗,要你们指点———千万小心,可别踩上垃圾!……那种旧社会里动不动就用喷香的手绢捂着鼻子,一见脏东西就要晕过去的娇小姐!罪恶、卑鄙、庸俗、虚伪的勾当我见的难道比你们少?想教导我?就你们!除了五颜六色的小轿车、金首饰、让人头晕眼花的零七八碎的摆设,这些东西整天在你们脑子里转,馋得你们心发痒。除此以外,你们的眼里还有什么?我恨不得朝所有的这些破烂都啐上一口!新人们!你们学会用现实世界的缺陷给自身的卑鄙包装了!你刚才不是引证《圣经》吗?记住,《圣经》里还有一句呢,就是:人不仅仅靠面包活着!你们算什么,长大了的、学会偷偷吸血的小寄生虫!自以为穿了厚底靴就能上台表演的、不知天高地厚的鸡脑子侏儒!一心想打家劫舍的强盗。你们的愿望其实很简单,和当年爪哇猿人所想的没什么两样———吃喝要甜一点儿的,兽皮要暖和一点儿的。道德的低能儿!趁早儿从我这里滚开!别让我点火烧着你们的狐狸尾巴!到时候你们身上的臭味儿就该散发出来了! 瓦洛佳:(震惊)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 叶莲娜:闭嘴!你的话我听够了!你真的想把我逼进死胡同?你自封什么小拿破仑,拿罪恶抬高自己的庸俗小人。我见过穿各式衣服的无耻之徒。你们是什么无耻之徒?你们是小市民。无聊、迷糊、腻味,从头到脚———小市民,你们的上帝不就是钱嘛,我鄙视你们散着铜臭的灵魂。从我家滚出去!不然我就喊了,现在不是还没把你们的耳膜震破吗?等我喊起来的时候你们再来试试。我会打碎玻璃,放煤气,连房子都烧了。你们想跟可以当你们妈妈的女人斗,先把鼻涕擦干了再说。给我滚!(把他们的物品胡乱抛掷) 瓦洛佳: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请听我说完! 叶莲娜:你还能干什么?杀了我?下手啊!我到时还是要说,下流———这仅仅是下流;丑恶,这仅仅是丑恶;杀戮,这仅仅是杀戮。 瓦洛佳:只听我说一句话。 叶莲娜:谎言———这仅仅是谎言;卑鄙———这仅仅是卑鄙。 我们实在无法想像这个弱小的女人会爆发出如此强烈的反抗,她将自己的每一寸肌肤和血液都调动了起来,那排山倒海的气势完全将学生们征服了。我们甚至惊诧她是哪里来的如此的力量?这气势改变着现场的局面,但是,却无法改变一个人的本质…… 瓦洛佳:(叫嚷着)您赢了,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您赢了!(停顿)实验的结果是您取得了彻底胜利。祝贺您!巴沙的问题也没有了,我们再不需要用您证明什么。现在请您看在上帝的份上原谅我们。我真高兴没看错您的人品。叶莲娜:没看错……什么? 瓦洛佳:游戏出格了,我甚至不知道在让您这么激动和不安之后,还能否得到您的谅解。但是,请相信我们,做这个残酷的实验也是万不得已。通过您,我们想为我们的同志找回对生活、对人的信仰。好长时间了,他在绝望中挣扎,信仰危机使他快要自杀了。所以我们作为他的朋友,走了这一步险着。我们决心向他证明,生活并非他想像的一片漆黑,不见光明,还是有善良、真理、公正,有崇高的理想的。原谅我们,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我们只能对您这么残酷,可也许,您为拯救了一条年轻的生命而欣慰。为此我们将终生感谢您,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 停顿。 这是一个恶毒的谎言。所有的谎言都在寻找一件美丽的外衣,瓦洛佳寻找到了最整洁的一件,有谁能抵挡这样的赞美和奉承?特别是在经历了这样的一场动荡之后。叶莲娜是无法接受这样突然的一个转变的,但是,善良的人们在思考时总是从善的角度出发的…… 叶莲娜:我……不相信……你。 瓦洛佳:(声音震颤了一下)怎么……不相信我?巴沙,你自己说吧! 巴沙:(惊慌失措)是的,的确……我是想来着……但是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我……再也不这么糊涂了。 停顿。 狗在企求它的主人时总是摇晃着尾巴的。此刻,瓦洛佳和巴沙就在向叶莲娜老师企求着宽容,他们又会做出怎样的举动呢?只有天知道!但愿亲爱的叶莲娜不要再被这无耻的伪装所蒙蔽…… 瓦洛佳:(小声)请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原谅。 巴沙:我……我请您原谅……请原谅。 叶莲娜:不可能。 瓦洛佳:难道您不肯原谅我们,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 叶莲娜:不。 瓦洛佳:您把我逼到这样的境地……可怕……我们刚才卑鄙无耻,但我们的目的是好的,拯救朋友!我们还能怎么样?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理解我们!我跪下来求您得了,(双膝跪下)您还没原谅?(对巴沙)你就站着吧。巴沙也在瓦洛佳旁边跪下来。 叶莲娜:起来,你们做什么?起来…… 瓦洛佳: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您原谅我们了?告诉我———原谅了……您还是不原谅! 叶莲娜:(痛苦地)我……不知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放开!(意欲走开,但瓦洛佳抱住了她) 瓦洛佳: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请允许我们再跪一会儿,这样我们心里好过些…… 叶莲娜:不必了。起来吧…… 瓦洛佳:但我们让您痛苦,想起来就心如刀割…… 叶莲娜:没什么……起来…… 瓦洛佳:您是神圣的。巴沙,你现在相信理想的存在,相信把理想的大旗高高举起的人存在了吧? 巴沙:相信。 瓦洛佳:好样的!你不想寻死了?……(用手在脖子上绕了一圈) 巴沙:不了。 瓦洛佳:您看到了吗,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您创造了奇迹! (唱起来)“让我们互相赞美,不要怕说崇高的字眼”。 (互相拥抱着肩膀,跪着,摆动着)这对搭档的表演可谓精彩巧妙,他们匍匐在叶莲娜老师的膝前百般逢迎着。就在叶莲娜善良的防线即将被攻破的这个瞬间,在一旁沙发上早已醒来的拉拉终于按捺不住了…… 再见,老师(下)是升华,还是堕落 拉拉:(从沙发上跳起来,喊叫)伪君子!骗子!小丑!你们两个叫我恶心! 瓦洛佳:早上好,你醒了?小心别把嗓子喊破了。去厨房找维佳吧———他吐出来就好了! 拉拉:小人,坏蛋!我恨你!(对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您也太傻了!您怎么能容忍?怎么敢容忍?!您难道还看不出他们像捉弄个———对不起———傻瓜似的捉弄您吗?其实早该把我们掐着脖子给轰出去了。有什么好争论的,从后面踹上一脚就完了,让我们想都别想!……老天爷,您没有一点儿对自我的尊重!有人踩您的头,您还和他们一块儿唱?唱什么“互相赞美”! 看到拉拉歇斯底里了,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走进厨房。 瓦洛佳:这就是结局,好极了!(对巴沙)我的朋友,永远别跟女人打交道。两分钟以前我还以为一切都泡汤了,可现在我有一个绝妙的主意。(把巴沙拉到一边解释着什么) 叶莲娜:(拿着一杯茶走进来,递给拉拉)喝口水,平静一下。 拉拉:您相信他们了,是吗?他们可会装了。他们有各式各样的打击对手的花招。我不是一开始就提醒您给他们钥匙吗?您怎么啦?……唉,您呀,真是的!……为什么相信他们?您为什么怜惜一切人?不能怜惜一切人!永远不能这样! 叶莲娜:(平静地)现在几点了? 瓦洛佳:三点,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朗诵腔)黎明就要来到这个笼罩着白夜的城市,初升的太阳那血红色的光芒…… 叶莲娜:感谢。(对拉拉)对不起,我要去躺一会儿。 拉拉:请吧,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 叶莲娜:嘘!别出声,再也没有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了,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已经死了。 叶莲娜悄声宣告着自己的灭亡,但这可怕的讯号只被拉拉一个人收到了。叶莲娜老师完全懈怠地向外走去。这一夜的斗争使她仿佛老了十几岁,她的背影显得苍老、疲惫而又不堪一击。我们亲爱的叶莲娜老师的确需要休息了。就在此刻,瓦洛佳却又在策划着另一个恶毒的计划…… 停顿。 拉拉恐惧地看着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 巴沙:(对瓦洛佳)你疯了!天知道,你疯了。 瓦洛佳:(平静地)为什么? 巴沙:因为这是卑鄙下流的。 瓦洛佳:什么什么?这话可不像是你说的! 巴沙:反正以后我不再敬重自己,我不是男人。 瓦洛佳:唉,你呀,我纯洁的!唉,正派的!唉,规矩的! 巴沙:别再说下去了!你知道我和拉拉的关系。瓦洛佳:那又怎么了?你也明白,不到最后的一步就没戏。而且我们又不来真的,只是吓唬吓唬。叶莲娜———你自己也看到了,再进攻一下她就彻底垮了。 巴沙:反正都一样。我不行,对不住。 瓦洛佳:笨蛋,十足的傻瓜。跟个娘儿们似的! 拉拉: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我们这就走了,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您听见了吗?我把他们带走。我们走了,走了。全结束了!巴沙,穿衣服吧。拉拉走进厨房,试图推醒酣睡中的维佳,巴沙在屋里找到短外套,穿上。 瓦洛佳:(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冷眼旁观)巴沙,穿衣服吧。简单明了。(巴沙停住了)穿衣服吧。穿衣服吧,娘儿们。(轻声在笑)你到现在还这么听她的话! 巴沙:你得明白我不能那么干。我们约定好将来结婚的。这等于出卖了我最宝贵的。 瓦洛佳:想一想!出卖最宝贵的,让自己活下来。事业需要我们!明白吗?这是事业的需要。 巴沙:为了哪个事业?让它完蛋吧!我已经不懂了,我们为什么来这里?也许你能给我解释,我们为什么要搞这些鬼名堂? 瓦洛佳:啊,你问这个?!我看,你合着把什么事业都忘光了,合着我一个人瞎忙活。谁求我来着?搞不懂。你为他们使出浑身解数,他们非但不感激你,反而朝你脸上吐唾沫。谁也不想把手弄脏,胆小鬼! 巴沙:和胆小鬼有什么关系?瓦洛佳:为什么我和你们搅和到一块儿去了?白痴!丑道德家!你首先是侮辱我作为艺术家、美学家的感情!你破坏了我一整套战略战术,傻瓜! 巴沙:我,瓦洛佳…… 瓦洛佳:闭嘴。我早看透你了,一辈子只想着和老婆睡觉。感谢上帝!每个人都有他的需求。可是以后甭想着再求我爸为你开后门。懂了吗?我还得看看,你要是考不上大学,被充军发配或是去了职业技术学校,被拉拉甩了,到时候还有什么脸见人。(笑)你自己也听到了,人家女孩儿便宜了不卖。停顿。 瓦洛佳的嘴贴近巴沙的耳朵,用近乎嘲讽的语气告诫着。他终于找到了最有效的炮弹,成功地打垮了巴沙的最后一道防线。是的,什么爱情、未来,统统要从现实出发,“人家女孩儿便宜了不卖”。巴沙在这一回的交易中选择了放弃,他软软地瘫坐在椅子上。这或许是他十八年的人生里程中最艰难的一个决定…… 巴沙:(闷声地)算了。 瓦洛佳:什么———算了? 巴沙:见你的鬼!我同意。 瓦洛佳:噢!我还等什么!我一直认为:把自由给自由的人,把权力给老爷。从最高的原则立场看,我做这一切…… 巴沙:瓦洛佳,我理解你。只是你要记住,万一拉拉以后…… 瓦洛佳:听着,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她可是第一个就把你出卖了。实话跟你说吧,我在九年级的时候也喜欢上她了,但我及时认清了她———坏女人!停顿。 巴沙: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特想扇你一耳刮子。 瓦洛佳:(笑)这是因为你的犹大情结在作怪。 巴沙:要知道我清楚得很,我同意了一个无耻的行动。我将要咒骂我自己。 瓦洛佳:行了,行了。少来陀思妥耶夫斯基那一套。我为什么喜欢日本人,因为他们善于隐藏自己的感情,有礼貌地微笑,绝对深不可测。 拉拉:(把维佳拖进房间)他的衣服在哪儿? 维佳:你拉我干吗?我想睡觉。 拉拉:我让你睡觉。我让你睡觉!你在哪儿睡?回家在家睡!收拾你的破烂。 巴沙,帮帮他。 瓦洛佳:小姐,你好像是在管你不该管的事。你本来是个茶花女式的人物,却偏要干女政委的事。 拉拉:我根本不想理你。 瓦洛佳:你看她多忘恩负义。噢,上帝,这个女人对我多没良心! 拉拉:(对巴沙)你站着干吗?帮个忙!你没看他困得都快站不住了。 瓦洛佳:小姐,别瞎嚷嚷!要静一点儿。 拉拉:要么你现在穿衣服和我一起走,要么…… 瓦洛佳:要么?拉拉:我没跟你说话。 瓦洛佳:那我就告诉你:你收拾你的,我们还得待一会儿。对吧,巴沙?(巴沙不做声) 拉拉:巴沙,我最后一次和你说…… 瓦洛佳:(粗暴地)够了,闭上你的乌鸦嘴!说过了———不走!停顿。拉拉从近处凝视着巴沙。 这对恋人就这么对视着,拉拉好像是第一次这样仔细地打量巴沙,眼前这个文学天才让她觉得如此的陌生。巴沙几乎不敢直视对面的拉拉,他努力将头垂下。如果他的心里还装有廉耻的话,此刻的巴沙应该是愧疚的。瓦洛佳在远处静静地等待着这个僵局的打破…… 拉拉:这么说你们是一伙的?和这个败类一伙了?那好啊,有你后悔的时候。(像得了疟疾似的慌乱地穿衣) 瓦洛佳:(挡住拉拉的去路)等一等,别急啊,还有件事,小姐。 拉拉:把手拿开!(挣脱,瓦洛佳抓住她的手,差点把她推到椅子上)你怎么回事?你怎么回事……傻瓜。 瓦洛佳:安静地坐下。得由男人们做主。明白了?现在我们又回到父权制。(走到维佳跟前,后者趴在凳子上睡着了。瓦洛佳把他推了一下,维佳站起来,迷迷糊糊地睁圆了眼睛) 维佳:什么?啊?你干什么? 瓦洛佳:起来,老兄,号角吹响了。(维佳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别哼哼唧唧的,听着!……你倒是站好了!(在他耳边大声喊叫)你还想不想得三分了? 维佳:什么?嗯……(重新又试图坐下。这时,瓦洛佳忙喝一口长颈玻璃杯里的水,朝他头上喷去)嘿,嚯!你发呆呀你?你呀!(打喷嚏,清醒了些) 瓦洛佳:如果你再坐下,我们就把你扔到窗外去,明白了? 维佳:明白,瓦洛佳。别往窗外扔!(摇晃脑袋)见———鬼了!给条毛巾也好啊。 瓦洛佳:仔细听好,当你在厨房打盹的时候,我和巴沙把事情办妥了……看到了?(用头指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的方向)睡得像个死人。 维佳:啊哈,干得利落。 瓦洛佳:所以我们决定进行最后的致命一击。 维佳:什么?扔到窗外,是吗?我不干! 瓦洛佳:别害怕。没那么严重……顺便说一句,这不严重。你的任务是:当行动开始的时候抓住拉拉,让她———这么说吧,总之抓住就行,明白了? 维佳:明白。只是我有点不明白,瓦洛佳,什么行动? 瓦洛佳:这不用你操心,明白了没有?你只管抓住不放。 维佳:抓住不放,懂了。 瓦洛佳:噢,你看,维佳,可是别耍滑头。 维佳:放心吧,我永远靠得住。瓦洛佳:好了,各就各位。巴沙,你准备好了吗?嗯,好样的,战士们!要和敌人拼刺刀了!我们没有退路———身后是莫斯科!那么,(舒了一口气)开始最后一个战役。(走向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亲爱的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请允许我做一个声明。我最后一次建议您给我们钥匙,否则的话,您将成为在您眼前发生的罪行的证人或者说是同谋。(沉默)我等一分钟。(拿出手表,微笑着注视秒针的走动,然后挥了一下手)我的良心是干净的———我预先警告过的……如果一个罪犯还愿为自己的罪行寻找掩饰的理由,我们只能理解他尚未丧尽天良;同样,每一个伪善的罪行都会为自己寻找一个牵强的借口,好让他那颗肮脏的灵魂得到一丝所谓的解脱。但罪行就是罪行!赋予它一千个借口都不会变成善举。瓦洛佳就是这样虚伪地站在那里,等待着良心的宽慰…… 拉拉:如果你敢伤害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或维佳…… 瓦洛佳:喂,巴沙,给她检查检查身体,这可关系到我们的前途。 巴沙:(几经停顿之后)我现在……还做不到。 瓦洛佳:明白。你自己还没有成熟,是够难的。要是先来个脱衣舞节目如何?(对维佳说)音乐!(维佳放唱片,把拉拉猛地从椅子上拉起来,几乎强迫地带着她跳舞,然后突然把她推向巴沙的怀抱,可巴沙呆呆地站着。他俩站了一会儿,彼此看着对方) 拉拉:(缓慢地)完了?我可以回家了?还是得他先点头才行?(朝瓦洛佳示意) 瓦洛佳:(不出声地从后面抱住拉拉的肩膀)现在———瞧我的。 拉拉:放开!放开!别碰我!……巴沙! 瓦洛佳:巴沙帮不了你。 拉拉:(挣脱开)你到底要把我怎么样? 瓦洛佳:难道你真的不懂?来吧,来吧,……在哪开始呢?沙发占着呢?……我不想惊扰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椅子能折叠。(对巴沙)合适吗?……维佳,拉开! 维佳:干吗,瓦洛佳,啊? 瓦洛佳:啊!您怎么总犯傻?按我说的做。(维佳把折叠椅支开)干活儿!维佳,干你的活儿! 拉拉:你想干什么? 瓦洛佳:实施小小的暴力。 拉拉:败类!肮脏的败类!……我就不信! 瓦洛佳:白费劲。应该相信人。(对维佳)你怎么回事?维佳,张着大嘴光站着。你是要我改主意,把你扔到窗外去? 维佳:我怎么了?我准备好了。 瓦洛佳:没有床单,倒霉,得有床单才行。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您家的床单在哪儿?巴沙,去找找。应该是在衣柜里。 维佳:行了,瓦洛佳,我给支好了。 瓦洛佳:好样的,维佳!你能办事,了不起,我可以带你去执行任务。你再瞧一眼,维佳,衣柜里面。谁让你刚才大谈自己多么贞洁来着……那里有什么?……臭美……找到了吗?嗯,拿过来,铺在这里,行了。(用法语)请吧,女士。巴沙,帮女士解衣服。(停顿)我亲爱的,你今天可有点让我失望。动手啊!当然,我也可以自己来。不过,咱们刚才约好的事,你不能反悔。拉拉,现在你知道要你做什么了吧?把衣服脱了。既然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不肯帮忙,只好让你当牺牲品了。宰杀一只羔羊———这么说吧,为了全社会得救……嗯,快点,快点,否则男人的粗手……来吧,你的外衣、长丝袜还有……嗯?(伸出手去,拉拉后退)嗯,巴沙,你无动于衷?应当多补点儿铁。事事都得教你们……喂,孩子,为了激起欲望……(把拉拉的裙子稍微提起一点儿) 拉拉:滚开! 瓦洛佳:哈———哈———哈!大美人儿!我都忍不住了。巴沙,难道你看着这天生丽质就不动心?看,你待会儿就得后悔。可惜!可惜!……维佳,他会后悔吗?(维佳傻笑)那么,只好由我拿起这复仇之剑了。嘿,维佳,帮个忙。 维佳:什么? 瓦洛佳:小姐马上要开始反抗了,咱们说好的……你把她的手抓住! 维佳:拉拉? 瓦洛佳:是的。(扑向拉拉,把她推倒在椅子上,粗暴地)把衣服脱了!嗯?(猛地一扯拉拉的短衫,扣子纷纷下落,拉拉喊叫了起来)手!抓住!快! 拉拉:放开手!放开呀!坏蛋!你干什么!我疼! 维佳抓拉拉的手,她挣扎着。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从沙发上坐起,睁大眼睛看着。 维佳:(带着奇怪的微笑)瓦洛佳,咱们故意这样,是吗?你说,是故意的? 拉拉在叫喊。 瓦洛佳:把她的嘴捂住! 维佳:我们这不是真的,瓦洛佳?给我个眼色,我就明白了!你听到没有,瓦洛佳! 瓦洛佳:小姐,别扑腾!安静点儿吧。 拉拉:(叫喊)巴沙!巴沙! 瓦洛佳:(拽她的裙子)你的巴沙是软骨头!小爬虫。娘儿们! 维佳:(继续机械地抓着拉拉)拉拉,别害怕,他是故意这么着。听见吗,别害怕! 拉拉:妈妈! 拉拉痛苦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身体挣扎着;懦弱的巴沙却依旧不敢转过头来看上一眼,只是颤抖着;维佳慌乱得手足无措;惟有瓦洛佳是亢奋的。多么拙劣的游戏,多么庸俗的表演…… 维佳:我不行了,瓦洛佳。我松手了。你也是故意做做样子的。我松手了。 瓦洛佳:(咬牙切齿地)再抓紧点儿,垃圾! 维佳:我又不欠你们的,你是不是有病啊?去你们的吧!(放开拉拉,她挣脱出来) 瓦洛佳:抓住!(追拉拉) 维佳:(试图挡住他)瓦洛佳,别这样!瓦洛佳!见鬼,瓦洛佳! 瓦洛佳:你还在这里碍事儿! 维佳:(抓住瓦洛佳的袖子)听着,住手,瓦洛佳!我们走!我决不允许!(瓦洛佳回身一记重拳把他打倒在地) 瓦洛佳冷笑着慢慢走近拉拉。她盯着他的脸,眼神中充满恐惧。突然拉拉跑到巴沙跟前。摇晃他的身子,用拳头捶打他的胸膛。 拉拉: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巴沙处于半昏迷状态。拉拉明白了,此刻巴沙不能保护她,她不知怎的身体一阵发软,瓦洛佳双手托起她,抱到沙发边。 罪恶撕去了自己最后的伪装。瓦洛佳带有一种成就感地解开自己的衣衫,一个赤裸的小丑战战兢兢地将在众人面前实施自己的暴行…… 叶莲娜:(用苍老的、没有一丝情感色彩的声音)放开她,听见没有?我说———放开她!给你钥匙。(把钥匙抛在地板上,弯着腰慢慢走出房间,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里) 正义在此刻做出了最无奈的妥协!把一颗善良正直的灵魂交给魔鬼,是升华,还是堕落?!那把金属钥匙撞击地板的巨响,也撞击着每一颗心灵…… 一阵沉默。面色苍白的瓦洛佳浑身颤抖,含着笑激动地从地上拣起钥匙,在头上胜利地挥动。 瓦洛佳:成功了!奏乐吧!放礼炮吧!鼓掌欢呼吧!国王胜利还朝! 维佳:(从地板上站起来)放回去! 瓦洛佳:什么?谁在那儿吱吱叫呢?咕咕咕,快到母鸡翅膀底下来!(笑起来)拉拉,还躺着干吗?穿上衣服!把破衣服还给你!(把短衫扔给她)你还以为我当真要把你……哈!哈!好了,别生气,(用英语)对不起。 维佳:把钥匙放回原地! 瓦洛佳:听着,我欢呼的时候,可别扫我的兴。 维佳:把钥匙放回去,土匪! 瓦洛佳:我还是先把这位叫醒吧……巴沙,朋友!你可是我们的神童!怎么身子站得笔直?嗯,拿出男子汉的样子!振作起来!一切都会ok!(做耳语)过去安慰安慰自己的女人。 维佳:(走近瓦洛佳,紧靠着他,以异乎寻常的力量抓住瓦洛佳的前胸)交出钥匙,听见没有?看你再敢碰它一下!给我扔掉!不然我现在就……打死你,土匪! 瓦洛佳:臭垃圾!你还威胁我!你们全是垃圾!在自己的垃圾堆里淹死得了。我为你们的钥匙……你们上吊去吧!现在你们自己把钥匙吃下去吧!我反正得到了深深的道德满足,也欣赏了你们的麻木和无能,哪怕是采取一丁点儿行动的能力都没有。别了,亲爱的同学们。唉,你们呀,一群木偶!一生都被线提着,由别人操纵。有空想一想生活的意义和个人在历史中的作用吧。向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转达热烈的问候!(用法语)再见!(下场) 长时间的停顿。 巴沙从麻木中苏醒,走到拉拉跟前。 巴沙:拉拉……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拉拉默不做声。巴沙跑出屋子。拉拉没有穿衣服,仍保持着刚才的坐姿。 维佳:(疲惫地)走不走,啊?我把钥匙放在显眼的地方了,咱们走吧。你怎么了,拉拉?穿衣服啊。已经晚了。见鬼,全乱套了。(试图把物品归位,然后挥挥手)瞧啊,太阳出来了。明天学校里会是什么样!上帝,最好别去想,对吧?拉拉,怎么不说话?你总不会找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诉苦吧,啊?你怎么想的,走还是不走?打算一直坐到天亮?算了,你大概不好意思,那我在街上等你,我就在街的拐角,行吗?穿好衣服就出来吧,我送你回家,好吗?嗯,就这样。(离去) 拉拉一动不动地坐着,倾听维佳远去的脚步声。然后她迅速跳起来,小心翼翼地,像猫一样靠近大门,从门缝向楼梯处看一眼,确信没有人后,“啪”的一声关上房门,走进厨房。 拉拉依然记得叶莲娜老师传递她的可怕信号,心中充满焦虑。她呼唤着叶莲娜老师,从心底里呼唤着…… 拉拉: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您在哪儿?(试图打开卫生间的门)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您在里面吗?您听着我说话吗?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他们没拿!您听见了吗?他们没拿!他们没拿您的钥匙!(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没有回答。拉拉的欢叫转为哭泣)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他们没拿。没拿,他们没拿钥匙,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 一九八零(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