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说了算》 第1章 隋末,朝政衰败,各地群雄四起,竞相问鼎中原,其中以唐军势力最为强大,麾下猛将如云,横扫各军,建立起强盛的大唐帝国。 建国之初,北方突厥势力强大,兵部尚书府李敬德将军镇守大唐疆土,并派三子李驭至边疆长期戍守。 是日,李驭带领着一小队骑兵,轻装简从的来到与突厥交境之地视察。只见马背上的他,瞵视昂藏、气宇非凡,阳光下,身上的铠甲反射着闪闪金光,正如他炯炯如火的双眼,俯视着高原下的突厥营帐。 “马蹄放轻,随我前进。” 他伸出手向后方的骑兵打着暗号,领着随从沿着一条山壁小径低身前进。这条路他探过数次,打算藉此潜入突厥后方,烧毁其粮草。 风沙卷起细小的碎石呼呼作响,空中盘旋的老鹰不时发出长鸣,李驭一行等十余人,压低身子骑着马,在陌生的路上,谨慎地踏出每一步,丝毫不敢大意。 就在他们往小径末端逐步探进时,冷不防听见“咻!”一声,冷凝的声响划破寂静,带队的李驭猛然回头,赫见一枝长箭射中随行的马匹。 中箭的马儿随即扬蹄,马背上的随从应声落地,其他的马匹受到惊吓,也开始乱窜。 李驭眼神一凛,定神往前方一看,石林中隐约闪着兵器的亮光。 “有埋伏!散开!” 他随即大喝,随从立刻依言四散。不料,石林后已射出数量惊人的飞箭。 埋伏的突厥兵人数比预期中还多,李驭神速左右挥剑,挡下了数枝近身的箭,但一行人的马匹却无法躲过,一匹匹中箭倒地。 石林中突地冲出大批突厥士兵,将他们团团包围,李驭与他的骑兵奋力应对,但敌众我寡,李驭知道这样的情势撑不了多久。 “杀出重围!能回去的,画出地图,择日报仇!” 李驭用汉语大喊,身上的军袍早已染红,随行的骑兵是李驭亲自挑选的精兵,个个骁勇善战。但双方兵力悬殊,包围他们的突厥人已经渐渐缩小范围。 “唰!”他一侧身,闪过一名骑着马冲向他的突厥兵,就在马穿过他身旁时,他一把拉下马上的人,一跃而上,飞快夺马。 “大家分散快走!” 只见马缰一紧,李驭仰起马身,策马往另一个方向奔去。他身上已带伤,不过他知道,自己身为首领,赏金一定比随从多,他特意与随从们相反,不往回路走,希望能将突厥兵引往反方向去。 果然,大批的突厥兵紧追在他身后,李驭夺下的这匹马还挂着弓箭,只见他双腿紧夹马肚,弯身拿下弓箭后立即再一转身,拉满弓、架上三枝箭。 咻咻咻! 三枝箭不偏不倚正中三人。突厥兵一阵震惊,忙用突厥语交谈着。 “是李驭,他就是李驭!” “抓下他!有赏金!” 李驭虽然带着伤,却依旧拉满弓,不放弃任何可以回击的机会,看得突厥兵瞪大眼睛,但他心底清楚,座下并非一等好马,不可能奔驰太久,而弓箭有限,再加上自己孤身一人,实在难以敌众。 “嘶!” 倏地,急奔的马猛然停了下来,原来他们已经来到悬崖边。 “快!抓住他!他没路可走了!”身后的突厥兵一拥而上,准备冲向李驭。 李驭看见悬崖四周,光秃秃的石头上爬着一些老藤蔓,后方突厥兵紧紧逼近,磨刀霍霍。 或许,还有一丝希望。 他望了望高耸的悬崖,抽出随身配戴的短刀,就在突厥人要包围他之际,纵身一跃,往崖中跳去,徒留崖边议论纷纷的突厥兵…… 陡峭的崖壁布满了大小岩砾,李驭一手紧握短刀,试图让刀锋划过崖壁,一手不断抓扯着崖上的藤蔓,大小落石不断往他的脸上划过,留下道道伤痕。 呲…… 刀锋划着崖壁,发出尖锐的声响,这把随身配戴的短刀,是父亲李敬德特地请长安着名的工匠师傅铸造的,好让么儿能配戴防身。刀锋锐利、削石如泥,坚硬的刀身稍稍减缓了李驭向下滑落的速度,但身上、脸上早已经伤痕累累。 忽然李驭眼睛一亮,瞥见崖壁上突起的一块尖石,然而此刻他却无法控制自己滑落的速度,眼见就要撞上,危急中,他瞧见附着在尖石旁的藤蔓。 当! 身上的盔甲硬生生撞在石头上,震得李驭几乎要失去知觉,弹起的身体再次撞上崖壁时,他奋力伸出手抓住了藤蔓。 盘根错节的藤蔓承受着李驭的重量,开始一根根慢慢断裂,李驭的身躯,也随之一吋吋下滑。 隐约中,他听见下方似乎有流水声。 悬崖的下方是一条缓缓的溪流,听得见水声,表示离水面已不远,一般人会毫不考虑滑入水中,然而此刻荡在半空中的李驭,却抬头四处张望。只见他仿佛看到了什么,然后开始冒险的奋力摇晃身体。 李驭将自己的身体越荡越高,当然,藤蔓也因剧烈的摇晃,濒临断裂边缘。 一、二、三,放! 李驭心中默数至三,在自己身体荡到最高处时断然放手,只见他健壮的双臂奋力一攀,顿时身体悬在半空。原来,他看见壁崖上的一个小洞,现在他正使尽全力爬入洞中。 受了伤的李驭紧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涨红了脸,终于,强健的双臂让他顺利攀爬入洞。石洞并不大,仅能勉强让他容身。一进入洞里,他便迅速地脱下身上的战袍。 一段藤蔓“啪”地断裂了,沿着山壁滚落水中,藤蔓之后,便是李驭的军袍“噗通”落水。 只见他在洞中缩起身子,遮蔽好身体。果然不久后,就听见崖壁底下传来阵阵的突厥语。 “是李驭的军服,快回报!” “快派人沿河搜索!他一定还在附近!” 正如李驭判断,突厥兵只要见到他的军服,必定会以为他落入水中,开始往水里搜寻。身为唐朝第一名将之子,他知道自己无论是被生擒当人质,还是格杀后示威,对于突厥来说都是大功一件。 天色逐渐昏暗,阵阵冷风沿着崖壁刮起,崖洞中的李驭紧缩起身,少了战袍,这样寒冷的夜晚相当难熬。身上布满大小伤口,再加上一整天滴水未进,现下的李驭,仅能靠着意志力支撑。 直至确定崖下的火光消失、不再听见突厥语,李驭才动身准备离开。 此时的河水相当冰冷,李驭顺着崖壁滑落水中,紧咬牙关、忍着伤痛,奋力爬到岸边。他知晓必须趁夜色昏暗时,尽速脱身。 强劲的风透筋彻骨,好不容易骗过突厥士兵,李驭现在更是步步为营。 他低下身,先是大饮溪水,饮罢便一举头,伸手抹干水滴。接着牙一咬,用嘴撕裂衣袖,咬住其中一端,将另一头紧紧缠住仍在流血的手臂,接着便起身往崖后前进。 没有月色的夜晚,李驭在依稀的星光下蹒跚前进,他不时抬头用星星确认自己的方位,直往东行。 陌生寂寥的夜色,荒芜一人的大地,李驭告诉自己,就算赌上自己的性命,也不愿落入突厥人手中,让父亲为难。 他或跌或爬,不知道走了多久,就在他体力快要不支时,隐约看见远处山林中,有些许微弱的灯火。 他用最后的一点意志力,爬到了灯火处。围篱外,他勉强打量着,这山林中的屋舍意外的相当别致,夹杂着汉族与胡人的风格,李驭正犹豫是否敲门时,却发觉视线越来越模糊,寒冷又疲惫的身体禁不住伤势,开始摇晃。 砰! 一天的折腾,李驭已耗尽元气,他失去意识,在门外倒下…… 不知过了多久,李驭悠悠转醒。 “吱吱……吱吱……” 好像是鸟鸣,隐隐约约中,李驭感觉光线很刺眼,一丝眼缝外,好像有一个人出现在自己身前。 “你醒了吗?” 是个温柔的女声,说着汉语,李驭想回话,却使不上力。只隐约感觉一股淡淡的幽香,围绕在身边。 “小蛮,你扶他起来,我去拿药。”女子的声音又响起,接着他便感觉有人从身后扶起了他,不久便闻到一阵浓厚的药汁味。 “这位公子,你伤的不轻,这碗药你先喝下。”女子对着他说着,李驭全身无力,昏昏沉沈中,喝了药又再度昏睡过去…… 长期率领李家军在中原征讨各割据势力的李敬德,此时已经彻底平定江南,成为大唐立国的重要功臣。此刻人在京城的李敬德,正着手撰写兵书,并思量下一步该如何弭平北方外患。 此时一名传令兵匆匆进府,低声向李敬德禀报,只见李敬德脸色瞬间一垮,大步走出厅堂。 “你说什么?”偏厅中,李敬德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消息,重重拍桌。 “大人,据当日一同探路的骑兵回报,当时突厥兵人数众多,三公子以自己诱敌,恐怕、恐怕是……” “说!”李敬德一声怒吼,传令兵脸色苍白,跪倒在地。 “据、据报……三公子……的衣冠……已被突厥人寻获……” 小兵不敢再继续说下去,李敬德已经打碎了桌上的茶杯,心底的震怒与心痛,让他面目狰狞、铁青着脸。李驭自小熟读兵法,带兵有方,对边境又最是了解,李敬德长期让他驻守严寒的北方,虽想藉此磨练他,却也同时对这么儿有着最深的愧歉。 这天晚上,李敬德在一间别致的小房间中燃起一炷香,只见他对着房内的一个牌位忧伤地说道:“阿琴,我没能好好照顾我们的儿子,真的对不住你,你若天上有知,一定要保佑我们的驭儿平安。” 李敬德的夫人阿琴早逝,这间房便是他追思爱妻之处,纵横沙场的大将,在孩儿生死未卜之际,也禁不住悲伤和担忧。 李敬德身后,是李驭的两个哥哥,他们同父亲一般,按捺不住自己的担心。 “爹,三弟的反应一向灵敏,再说他驻守边境已久,熟悉形势,不会有事的。” 李敬德的二子试图冷静地劝着父亲,一旁的长子则手握刀柄,紧抿着唇,一字一字地说道:“要是三弟不测……这仇我一定非报不可!” 身为铁汉的父亲,此刻却哀伤的叹道:“若真逢不测也就罢,要是落入突厥手中,恐怕会先被折磨至半死……最后再被要胁作为人质……” 两族冲突已久,李驭又是出身将相之门,担任戍守边境之重将,若真落入敌营,后果让李家人不敢设想。 望着焚香缭绕,李敬德与两位儿子彻夜未合眼,在过世的母亲房里锁眉神伤。 而远在边境的李驭,终于在沁凉的夜色中醒来。 睁开双眼,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床柔软的垫被上,房间除了自己没有别人,他第一个动作,便是下意识地伸手握住配在腰间的那把小刀,警觉地下床察看。 房里正点着清香的小香炉,这是汉人的器具,而房中桌旁摆设椅子,却是外族的习惯,李驭看着这些家具,心中更是纳闷,这种精致的工艺,看起来不是一般百姓能够拥有的。 此时,门倏地被推开,李驭虽仍显昏沉,手却不忘紧握着刀。 “嗯?你怎么下床了,你的伤还没完全好。” 李驭听得出来这是先前那位姑娘的声音,他努力定神睁眼一望,模糊的眼眸中映入一位美貌的女子。 眼前这位姑娘约莫十七、八岁,相貌清秀可人,明眸皓齿,一头乌黑的秀发半扎成辫子,飘散在纤细的身形后,正用一双水灵的大眼望着自己。 “你又是谁?我在哪里?”然而毕竟连身在何处都不知道,眼前虽有佳人,他仍警觉万分。 “你别怕,先放下刀坐着,这里没有别人。”女子见状却不介意,仍温声劝着他,并向前走了一步。 李驭破碎的衣服下尽是大大小小的伤痕,脸上露出谨慎紧绷的神情,他手持利刃护在胸前,在确认女子眼眸清澈、毫无恶意时,反倒觉得自己有些失态。 “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这把小刀是我平时防身之用。”李驭收起小刀,向眼前丝毫不畏惧的美丽女子赔了不是。 “没关系,我了解,你一定是遇到突厥兵了。” 听到这里,李驭的心又是一凛,这小姑娘是谁?怎么会知道自己是突厥士兵追击的目标,难道自己的身份曝光了? 只听她继续说道;“你不用担心,现在已经没事了,你身上有伤,快坐下。”小姑娘依旧柔声劝着。 “请问你是谁?跟突厥士兵又有什么关系?” 李驭依言坐了下来,但不明的状况还是让他不敢松懈。 小姑娘微启朱唇,说道:“我救过很多遭突厥士兵打劫的边境居民,有的是狩猎时遇劫,有的是为了羊只马匹失窃而起争执,突厥人时常仗着身强体壮,将汉人平民打得身受重伤。” 李驭闻言,心头放松了些,看来这位姑娘还未识破自己的身份,误以为自己是一般边界平民。 只听见这位姑娘轻叹了口气:“唉!但是也请你们不要就此痛恨突厥兵,那只是少数不守军规的人,其实,他们有时也是逼不得已的,可汗不是对每个部族都一视同仁,遇到灾荒时,他们的处境其实也很艰难,如果又正巧与存心诈欺的汉人做买卖……” 可汗?这位姑娘是什么来头? 当李驭满腹疑惑时,另一位小姑娘进房打断了她的话。 “公……” 只见眼前的姑娘对其使了个眼色,她立刻改口:“喔!这位公……子醒了?小姐,药煎好了。” 这位小姑娘显然改了口,李驭见到方才的姑娘起身说着:“这是小蛮,这些天都是她在准备药材,我叫蔚儿,还没请教公子贵姓?” 李驭起身打躬作揖,礼貌地回道:“多谢两位姑娘的救命之恩,在下改日必当重谢以报。敝姓李,名……三郎。” 李驭说罢,就听见名唤小蛮的这位姑娘爽朗的说道:“不用客气!我们家小姐常救人的。” 这位小蛮姑娘活泼可爱,与蔚儿姑娘温和冷静的个性,截然不同。 小蛮话语刚落,便看向李驭,疑惑地说道:“只是,你的伤,比一般人都来的重喔!” “那是因为我刚好在树林中狩猎,马儿受到突厥兵的惊吓,在树林中乱窜,我先是被大大小小的树枝割伤,而后又被士兵包围洗劫一空,最后不省人事昏在马上。醒来就在这了。” 李驭很快便找到理由解释自己的伤。 “李公子,你刚刚醒来先别说那么多话,来吃点东西,再把药服了吧。”蔚儿不疑有他,招呼李驭进餐。 此时,人在长安的李敬德,面对满桌佳肴,却怎么也无法下咽。他起身,来回在桌前走动,亦不时抬头向门外张望。 一年前,他曾率领一万精兵北上抵御突厥侵犯,在灵州与突厥颉利可汉激战一天,最终迫使颉利引兵北撤,唐军大胜。 是否因为此役而令突厥怀恨在心,一心擒李驭复仇?如果是这样,后果便不堪设想。他眉头紧锁,为生死未卜的三子担忧不已。 第2章 远在边疆的李驭,此时正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心中诸多疑惑,这位蔚儿姑娘,显然不是一般人家。 在唐朝,许多人介绍自己时,惯以家中排行自称,李驭心中有所顾忌,方才在蔚儿姑娘问起名字时,才会以“李三郎”自称,但她显然熟知汉人礼俗,并不以为意。 “咕、咕……”李驭腹中暗暗发出声响,在满满一桌丰盛的菜肴面前,昏迷许久未进食的他,食指大动、饥肠辘辘。 “蔚儿姑娘,真没想到在这荒野中,竟有如此佳肴。” 李驭一边说,一边看着一名妇人再将一只香味四溢的烤鸡放到桌上,李驭心中更添几许疑惑。 边疆居民多以狩猎囤垦为生,生活纯朴,但这位姑娘身边却有下人伺候,吃住看起来都很精致。 眼前这位小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 蔚儿?这个名字,好像曾经听过,但却一时想不起…… “李公子,你一定饿坏了,快吃点东西吧。” 蔚儿的话语打断了李驭的思绪,这声音温和清爽,让人如沐春风,李驭不自觉点了点头,没错,自己真的是饿坏了,他打算先放下满腹疑问,伸手就要撕下热腾腾的烤鸡腿,虽然美女当前,但祭五脏庙要紧,礼数就先搁一边吧。 “这样子不行的……” 没想到手才伸到一半,却被人一手挡下,李驭的手停在半空中,他尴尬地望着挡下他的蔚儿。 平时在充满阳刚之气的军营中,李驭常与士兵们一起大口吃肉喝酒,想来应是自己饿坏一时失态,竟伸手就要这般野蛮地撕下鸡腿,他为自己如此失礼的动作尴尬不已,一时涨红了脸。 却听见蔚儿盈盈地笑道:“你昏迷这么久都没吃东西,不可以先吃这个。”说罢便打开旁边的一锅热食,为李驭盛起一碗……白粥。 “得先吃点粥。” 蔚儿将碗放到李驭桌前,李驭低下头看着碗里什么都没有的白粥,再抬起头看看香味四溢的烤鸡,实在……有些受不了。 “李公子,小姐是为你好啦!你太久没吃东西,不能一醒来就吃这个。” 小蛮一边说,一边撕下一小块鸡腿肉,在李驭面前很故意的晃啊晃。 被这么一说,李驭满脸尴尬,一时间竟在两位姑娘面前说不出话来,只好兀自低头喝着白粥。舀了一口粥吞下肚后,一脸惊讶。 “真是好喝!以往从未喝过这么美味的粥。”口中的粥甚是鲜美,李驭感觉身子整个暖了起来。 只见蔚儿脸上带着一丝笑意:“这是我娘以前教我的,要用大骨慢火熬上些许时辰,再加上猪油提味,最后还要配上鸡汤,既鲜美又滋补。” “是吗?好羡慕你有娘。”李驭口含着粥,不自觉喃喃说道。 蔚儿闻言语气一转。“对不起,你娘亲……” “她生下我不久就过世了。”李驭的语气明显有些难过。 只见蔚儿眨眨眼,似水的双眼望着他。“我能了解,其实我爹娘也都过世了,只是我比你幸福一点,他们在一年前才离开我。” 虽然蔚儿说得沉静,但李驭却看得出她眼中转动的秋波,似水年华的小姑娘,竟有着和自己一样的遭遇,他抬起头,定神看着蔚儿清澈的双眸,心中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自幼生长在中原,在他心中,江南女子婉约有余却稍显柔弱,驻守边疆后,又觉得北方女子性带豪气却略显剽悍,但眼前这位突厥打扮的姑娘,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语,束起袖口的衣服、腰间配戴着小弯刀,有种不让须眉的感觉,但标致的脸蛋上,又有着一双水翦晶眸,巧笑倩兮,这地方……怎会有如此佳人? 蔚儿眼神一转,他似乎就能懂她要说什么,偏偏面对这样的姑娘家,自己就是不知如何将心中的感觉付诸言语,只好继续低头喝粥。 蔚儿见状,赶忙问:“我说到你的伤心事了吗?” “不是。”李驭想的是自己的感觉,他打算多问问蔚儿。“对了,我一直很好奇,这里的摆设,有汉族也有突厥的饰品,而姑娘你会说汉语,却着胡服,似乎对于汉族和突厥的文化都很了解。” “我救过的人一定都会问这个问题。我娘是汉人,爹爹是突厥人,自小我娘就教我汉语和汉族的风俗。” “喔!难怪你生得如此漂亮,有着两族混血之美。”李驭没想到自己会一时口快说出此言,当下甚是懊恼。“对不起,诸多冒犯了。”他连忙低下头。 小蛮在一旁听到,便笑着说:“哈哈!李公子不用不好意思啦!我们家小姐又不是第一次被人说漂亮,喏!鸡腿赏你!” 刚刚那只美味的鸡腿亮在眼前,小蛮豪爽开朗的大笑,李驭也不再见外,他望了身旁的蔚儿一眼,开始享受这丰盛的一餐。 此时,突然传来“叩、叩叩”的敲门声,只见小蛮想也不想就说:“一定是伊罗及,我去开门。” 李驭知道这一定是熟人敲门的习惯,他好奇的问道:“伊罗及是?” 蔚儿笑着说:“是突厥部族一位族长的儿子。”她才说完,小蛮就抢着开口:“是小姐的爱慕者。” 李驭眉一挑,便见到一位身形魁梧的男子走进门,拿着两只刚猎到的狐狸要给蔚儿。“蔚儿!这给你做衣服!” 李驭打量着他,这个声音宏亮的彪形大汉,看上去是位粗人,一个不会得到蔚儿芳心的男人……至少他自己是这么想。 只听蔚儿轻声说道:“谢谢你了,一起吃饭吧!” 伊罗及望了望房内的“陌生人”李驭,警觉地问道:“他是谁?”仿佛质疑怎么会有陌生男子与蔚儿同桌吃饭。 蔚儿微笑道:“是我救回来的人。” 伊罗及瞥了李驭一眼,满怀防备地提醒着:“你一个女孩子家要小心点。” 李驭拱起手作个揖。“这位大哥您放心,我只是一个山野猎人,伤好了自然会离开。” 李驭一眼便知伊罗及心仪着蔚儿,他提防着自己,不过蔚儿显然对自己并没有太大的防备心。 虽然李驭自称是山野猎人,不过蔚儿打从一见到他,便发觉李驭气宇不凡,交谈后更觉他言语不俗,心中一股莫名的感觉,让她想要多了解这个人。 饭后,伊罗及离去,小蛮收拾着碗筷。 “李公子,要不要到屋外走走,透透气。”蔚儿想要藉机多了解一些有关他的事。 李驭一听,心中欣喜,这正是他所想的。 两人步出屋外,蔚儿细心地拿出一件大衣。 “李公子,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先穿上免得着凉。” 李驭原本正仰头望着星空,听蔚儿这样一说,马上低头要接起衣服。 “谢谢姑娘。”他一伸手,却不经意握住了蔚儿的手。“抱歉!我无心的。” 李驭急忙将手缩回,蔚儿也是一样,不料两人同时松手,眼看衣服就要落地。 李驭又忙着弯下身要将衣服接起,而蔚儿也是。 “唉呦!” 蔚儿低喊了一声,李驭的头不偏不倚撞上了她。 “对不住!姑娘,我真的是无心的。” 两的人额头就这样不经意碰撞,李驭本能地要伸出手揉她的额头,但一想到这样可能又会冒犯到姑娘家,便又硬生生地打消念头。 “你有没有怎么样?”他盯着蔚儿猛瞧,担心的很,蔚儿被他这样瞅着,不知不觉红了双颊。 “念在你是病人的份上,原谅你这一回。”被李驭这样一瞧,蔚儿心中突然一阵紊乱,他全身充满阳刚之气,为何眼神却如此柔情。 她有些羞怯,只好用着玩笑的语气说着,李驭是明眼之人,看见佳人这般害羞,心中反而有些欣喜。 他也学蔚儿,以玩笑的口吻说着:“算我这印堂有福份,能让姑娘这样撞上。这样的话我宁可多当几天病人。” 蔚儿一听连忙回嘴道:“我看你分明是故意的。” “蔚儿姑娘生气了?” “谁跟你一般见识。” “我再给你赔个不是。”李驭笑说着,接着便要鞠躬作揖。 蔚儿见他又要低头,伸手作势捂着自己的额头。“你还来?” 李驭见她这般可爱的模样,当下拱着手,双眼却定定地注视着她。 “就说了你别这样一直望着我。”蔚儿被看得脸红心跳。 “好,”李驭移开了目光,却仰起头说:“繁星点点,却是众星拱月。”他再低头,一改方才的口气,语带认真地说道:“姑娘就如那轮明月。” 李驭意有所指,蔚儿怎会听不出,她看着李驭,他双目炯炯有神,一身霸气,说这话时却透露着一丝柔情,这样的男子轻轻拨动她的心弦。 明月当空,晚风拂面,李驭心中一阵舒畅,他将手中的大衣一甩,披在蔚儿身后。 “我不冷,你是姑娘家,还是你穿上,别受寒了。” 李驭一边说,也不管蔚儿答不答应,迳自帮她披上了大衣,他的大掌轻轻覆在 李驭在她身后低声道:“好,就当我是故意的吧!” 放在蔚儿肩上的手没有收回,李驭只是静静地站在蔚儿身后,看着她长长的秀发、细瘦的肩,不知不觉看得着迷。 蔚儿的心,也因为肩上的双手传来的阵阵热度,而微微晃动着。 第二天,李驭起了个大早。 在蔚儿的细心照料下,身体已经恢复七、八成了,他打算和往常一样,早起锻炼身体,顺便探探附近的情况。当时为了摆脱突厥的追击,昏暗中只记得自己跑了好远,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提了口气,李驭一鼓作气登上附近最高处,清晨微风徐徐,正是练身的好时机,但从高处放眼望去…… 唉!这是哪里? 举目望去,景色全然陌生,李驭叹了口气。 罢了,至少没有落入敌营,况且还有佳人相伴,也算走运。 李驭一手折下身旁的树枝,专心地练起剑法,把心中的思绪付诸剑形。 这套剑法是幼时父亲亲授的,李驭天资聪颖,练过几次后,便很快悟出个中诀窍,舞得有模有样,父亲高兴之余,更为他延聘各地名师传授刀剑之术,成年时,已集结一身好武艺。 挑、刺、御、回。 只见李驭默念着心法,手中树枝化做一道道无形的剑气,围绕着他。 他专心运气挥舞,但见树梢上的小鸟窝安然无恙,而四周的落叶早已随着深厚的内力起落纷飞、飘散*****,落叶下的他,英姿霸气、气宇轩昂。 “呼,收!”最后一式,李驭气沉丹田,收回树枝。 舞完剑,已经是满身大汗。 “爹应该很担心我吧?”这么多天没有消息,他知道父亲一定很担心,不知不觉喃喃说着。可是从此处望去,又实在看不出东南西北,不知自己身处何方。“也不知道救我的姑娘是什么来历。”李驭决定趁天色尚早,回小屋探探。 下了山,他走回住处,绕到屋后东瞧西望,希望能看出些端倪。 “原来屋后还有一间小竹屋。” 在住屋的后面,有一间精致的竹屋,看来是仿汉人的建筑,李驭禁不住好奇的推开门,原来是一间澡堂。 “呼!真不错,我也该好好洗个澡了。” 刚练完剑,满身是汗,他欣喜地走进澡堂准备好好梳洗一番,便见屋内早有一缸满水。 他伸手探了探,虽是冷水,他不以为意,脱下衣物、拿起勺子,便舀水往身上冲。 “舒服!”洗尽一身尘污,李驭倍感舒畅。 “这儿还有一缸热水,真好!”这时他才看见角落有另一桶热水,他满心欢喜,舀起之后混入冷水中,试了试水温,便跨入桶中泡起澡来。 “嗯!畅快。” 闭上眼,李驭在这凉爽的清晨中闭目养神。身体初愈,练完剑后有些疲累,只见他浸在温水里,头微微靠在竹桶边,感觉舒畅无比。不知不觉,在啾啾的鸟鸣声中睡着了。 半梦半醒之间,他仿佛见到一位美丽的女孩,跟他在河边嬉戏,两个人泼水泼得满身湿,却开心不已,然后,自己带着她一起练剑、一起骑马欣赏草原风光…… 梦正甜,李驭面露微笑,此时却冷不防听见一声尖叫。 “啊!怎么会有人?” 迷蒙中,李驭被这样的叫声吵醒,模模糊糊地转过头,双眼缓缓睁开……不看还好,一看大惊。 “你怎么在这?”映入眼帘的是蔚儿。 蔚儿推开门后,见到竟是李驭在里头,吓了好大一跳,站在门口吃惊地望着他。 李驭这下醒了,明白自己似乎是闯进了别人的澡堂。他急忙起身跨出竹桶,要拿衣服穿上。 “啊!你、你你……别动……别动!” 又是一声尖叫,蔚儿支支吾吾,慌张的丢下手中自己的衣服,娇羞地捂起脸便转身要走。 李驭见状这才回神,脸色大变。 自己在做什么?怎么……赤着身子就要乱跑? 他惊见自己的糗态,满脸尴尬。 “对不住!对不住!” 他忙着转过身道歉,没料到蔚儿的这声尖叫,却将跟在她后面的小蛮喊来。 小蛮本要伺候蔚儿晨浴,听见小姐大喊了一声,又隐约听见浴堂内竟有男子的声音,二话不说便拿起门外的扫把冲了进去。 “是你?!”小蛮大喊:“该死的登徒子!小姐好心救你,没想到你竟是个不要脸的色胚!打死你!” 小蛮举起扫把就要打人,蔚儿连忙阻止,却没料到浴堂地滑,她一个不小心就要失足跌下。 “唉呦!”蔚儿低喊一声,眼看就要重重摔到地上。 背对着她们的李驭本想好好向小蛮解释,但听见蔚儿这一喊,急忙回过身。 “蔚儿!”他一心急,顾不得其他,冲向蔚儿一把将她扶住。怎料小蛮此时的扫把也刚好落下。 蔚儿没落地,摔在一双健臂里,不过她的小脸蛋瞬间绯红。“你……你……” 他落在李驭的怀中,不过此时李驭却也重重地闷哼了一声:“呃!” 小蛮不客气地怒喊重打。“混蛋!色胚!放开小姐!” “砰!砰!” 小蛮的手劲可不小,猛往李驭背上打,李驭很想转身阻止误会他的小蛮,但见到怀中的蔚儿已经满脸尴尬,紧闭着眼睛什么都不敢看,只有无奈地背对着小蛮喊道:“小蛮姑娘误会了。” “误会什么?打死你这混蛋!” 蔚儿紧紧闭着眼睛,也忙着说道:“小蛮,住手。”不过她的声音早已淹没在小蛮的阵阵咒骂中。她现在在李驭未着衣物的精壮胸怀里,叫她怎么放得开声、睁得开眼? 就这样,李驭赤着身抱着蔚儿,任小蛮打不够…… 第3章 午时,客房中坐着鼻青脸肿的李驭、尴尬不已的蔚儿,和一直憋着笑的小蛮。 “对不住啦!李公子……我听见小姐在澡堂喊救命嘛!冲过去的时候……就看见、看见小姐在你身上……你当下……什么都没穿……” “咳!”李驭重重咳了一声,拜托不要再解释了,真是越描越黑。 蔚儿有晨浴的习惯,澡堂中的水是为她准备的,她在一旁尴尬的说不上话,房内只听见小蛮不断解释。“你不要不好意思,我刚刚什么都没看见啦!再说我小蛮什么没见过?我可是从小就跟我哥哥们打成一片的耶,这真的没什么啦!” 小蛮不断想要找话题化解尴尬,但却说得李驭心头直犯嘀咕,自己还真没被姑娘家这样“安慰”过,他无奈地拿着药酒往身上擦,此时一名老妇人端着一碗汤药进来,他一抬头,又是一张努力忍着笑的脸。 唉!今天真是不走运。 “嗯……李公子,还疼吗?”一旁蔚儿红着脸看着李驭。 “不会。” 不会才怪。 李驭懊恼的紧,蔚儿这样的好女孩子家,怎奈自己偏偏留下了这样“不堪”的印象,唉! “唉!” 一样一声重重的叹息,人在京城的李敬德,已经几天都没睡好了,他不断派探子打探,却怎么都没有么儿的消息,如果李驭落在突厥手中,也应该会被当人质、放出风声才是,可是现在音讯全无、下落不明,李敬德一颗心紧紧揪着,掩饰不住自己连日来的忧虑。 而远方的李驭这些天也是辗转难眠,不停思索着该怎么跟长安的家人联系?他一边擦着药酒,一边思量着,此时听到敲门声,李驭赶忙穿上衣。 “李公子,你好些了吗?你离家好几天了,要不要我派人去通报一声,免得你家人担心。” “蔚儿姑娘真是细心,只是……”李驭想到,既不能要她向自己的军营通报,更不能向父亲联系,毕竟蔚儿的父亲是突厥人,而且现在状况未明。 “姑娘费心了,不过家父不住在这。对了,我待在房里很久了,如果蔚儿姑娘方便,能否带我到附近走走?” 李驭很快转移了话题,他要蔚儿为他带路,好让自己看看附近的情况。 蔚儿点了点头。“你应该也闷的慌了,那我带你去散散心吧!” 不久,蔚儿牵来两匹马,李驭一眼就认出这些都是上等的马匹,不是一般人家所能拥有的。 “呼!” 李驭一跃而上,此时蔚儿心中也是一惊,因为一般人是不会有这样敏捷的身手的。 风和日丽、云淡风轻,两匹马并肩而行,来到上回李驭练剑的高原上,不过这次有些不一样,有蔚儿相伴,他感觉心中充斥着莫名的舒坦。 “蔚儿姑娘,你知道武结山位在哪个方向吗?” “武结山……应是那个方向。”蔚儿伸手朝远方指了指。“不过离这里很远,你住在那边吗?” “嗯。”李驭含糊带过,那里其实是营地所在。 “你怎会跑这么远?”蔚儿有些不解。 “那天我打猎时可能误入突厥禁区,为了躲避追击,所以情急之下,骑着马乱跑。”李驭赶忙找了理由。 “唉!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很久了,真希望有一天两族人可以和睦相处。” “你也这么想吗?” “我救过很多人,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你一样幸运,能够安然无恙。但是我始终觉得,只要汉族、突厥都能放下仇视的心态,其实是可以互蒙其利的。” “我也这么想,不只是突厥,其实五胡本一家,如果天下人皆能看破,如此一来,不但百姓能免于征战,更能学习彼此的长处,不是很好吗?” 李驭说着这番话时,自然流露出广阔的胸襟、深远的见解,让蔚儿怔怔的看着他,这也是她的心底话,但是一直没有人可以和她深谈。 自从那晚共赏明月后,两人对彼此都有不一样的感觉,今天这般聊着天,更让两人互相吸引,似乎找到了知音。 “李公子,你的见解不凡,感觉不像一般人家……啊!我的丝巾!” 高原上突然刮起一阵风,蔚儿怀中的丝巾随风飞起。“糟糕,这是我娘绣给我的!”蔚儿一慌,想也不想就策马追着丝巾跑。 “蔚儿,危险,让我来!” 李驭听见是蔚儿的娘留下的东西,知道这对蔚儿的重要性,一拉马缰,不假思索地大转身往丝巾方向奔去。 奔驰中,李驭伸手顺势折下一节树枝,一夹马肚,追上了随风飘荡的丝巾。 “李公子,不要太冒险!” 蔚儿在后方大声喊着,紧张不已,她没料到李驭会这样不顾一切地替帮自己。 但见李驭一手拉着马缰,躬起身子半蹲在马背上,举起树枝,朝随风四飞的丝巾伸去。 挑、回,收! 树枝勾上了丝巾,李驭用了几个招式将丝巾取回,没想到剑术还可以用在这种地方,只见他欣喜地拿着到手的丝巾奔回。 李驭的好身手和不假思索地为自己取回失物,让蔚儿看得双颊泛上绯红,甜甜笑开。 李驭心中也是一阵莞尔,自己会这样想都不想的就为一个女孩子出手,还是第一次。 不过这回,他打算藉此表达心中情意,只见他毫不犹豫地拉起了蔚儿的手,见她怯生生的模样,便摊开了她的手指,将丝巾放上。 “物归原主。” 蔚儿的手被他这般握着,原打算快快抽回,却也不自觉迟疑了一会,最后终究没有拒绝,让李驭的大掌包覆着自己的小手。 “谢谢。”她露出恬静的一笑。 在交给蔚儿丝巾时,李驭瞥见丝巾一角绣了几个字,不过他没看清楚,只见到其中一个“史”字,随即就被蔚儿的笑容深深吸引。 “李公子,你的身手真是好,刚刚那些好像是剑术的招式。” “你也懂剑术吗?” “不,我不懂,只是看过。” 李驭见到蔚儿的神情,知道她想学,便说道:“没关系,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我的剑法可是我爹亲自教我的!” “真的吗?你愿意教我吗?”蔚儿笑开,她会射箭、会骑马,但就是不会汉人的武术,她一直很想学,却苦无机会。 李驭折下了另一枝树枝,交给蔚儿。 “现在身边没有剑,就先用这个顶着吧。” “用树枝就可以了吗?” “只要贯通其中的道理,无论什么东西都可以用来防身御敌。”李驭看了看蔚儿。“只是你并不用上战场,为什么想学剑呢?” “防不肖之徒啊!”蔚儿淘气的说着,还一边看向李驭,分明就是在调侃他澡堂的事。 “好,就让不肖之徒好好教教你,你最好尽快学会,要不下回我可来真的。”李驭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不过心底……倒有几分认真。“看我这样做。” 只见他直挺腰,伸直右手臂刺出树枝,一旁的蔚儿也跟着依样画葫芦。 “不对,这样手臂太僵直,遇敌会来不及反应,来!你应该要这样做。” 李驭走到蔚儿身后,轻轻举起她的柔荑,专心地解释动作,他的气息在她身后蔓延开,蔚儿感受着,知道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一如她的心。 “这套剑法着重灵巧,你看着,如果对方从这边攻入时,你便可以这样回剑挡下。” 李驭拉着她的手比划,原是认真解释着,渐渐地也有些分心,她的脸庞是这样靠近自己,他不时悄悄看着,看着她精细的五官,不觉入迷。 天边浮现绚烂彩霞,两人从午时练到日落。 “李公子。” “蔚儿,可以喊我三郎吗?我希望在你心中,我不要只是个你曾经搭救过的人。”李驭真挚地说出心底话。 “那……三郎,我刚刚练得好吗?”蔚儿略带点不习惯地说着。 蔚儿唤他三郎,李驭听得大喜。 “练得很好,天资聪颖、冰雪聪明。” “你们南方人都这么油嘴滑舌吗?” “你们北方姑娘都这么不解风情吗?” 两人不禁笑开,蔚儿脸上含着娇羞与欣喜。 夕阳余晖洒在身上,两人坐在大树下,李驭背靠着树干,看着蔚儿秀灵动人的脸庞,从没有女子可以这样让他这样忘却身旁的一切,只想专心看着她。 微凉的晚风轻拂着蔚儿的秀发,丝丝飘在李驭脸上,他看得入迷失魂。 “你会冷吗?”李驭柔声问道。 “不会。” “这时你不说冷,我怎么找理由替你披上外衣。”李驭半开着玩笑,表达着自己对她的动心。 “就说你是不肖之徒。”蔚儿当然听得出来他话中之意,也回着他。 “还说?那天是我吃亏,都被你看遍了。” “你、你别乱说,我……我那天什么都没看到……” “就算没看到,我们可也有过‘肌肤之亲﹄。”李驭使坏地说着。 “什么?你、你……” “还不承认?” “听你胡说!” 蔚儿说罢,便伸出拳头,往李驭腹部一拳飞去。 “笨徒!三脚猫功夫。” 李驭反应很快,一掌就握住蔚儿的小拳头,不但如此,还顺势使劲一扳,将蔚儿的手扣在身后,当下蔚儿动弹不得。 “让我告诉你什么是真正的不肖之徒。” 李驭欺身靠近蔚儿,张着双眼盯着她猛瞧,瞧得蔚儿心慌意乱。 他的脸越挨越近,蔚儿想动却动不了,脸庞渐渐温热,一对唇瓣蠢蠢欲动。 她知道,三郎想做什么。 “我……”蔚儿开口,却立刻被李驭打断。 “让我先告诉你我想做什么吧!”李驭举起另一只手,偌大的手掌一把盈住蔚儿的后脑杓,缓缓将她往自己脸庞送去…… 蔚儿朱唇微启,李驭浅浅轻尝,温热的唇瓣深情地覆在她小巧的樱口上,蔚儿眯着眼睛,偷偷瞧着三郎,没料到李驭此刻也正睁着眼睛端详她,瞧得她羞怯不已,直觉要低下头,但李驭怎会依她,大掌使劲,教蔚儿无法动弹,让她这样仰着头,而自己的双唇则在她脸庞放肆。 黄昏近晚霞,无际的地平线上剩下几道橘红色的光,李驭牵来他和蔚儿的马,心中却另有打算。 “我们该回去了。”李驭拉着马缰。 蔚儿点点头说:“回去我下厨做饭。” 李驭跃上马背,却没让蔚儿上她的马,他弯下腰,伸出了手臂。 蔚儿瞧着马背上这英式的青年,嫣然一笑,放上了自己的手,让他将自己拉上同一匹马。 马儿扬蹄,李驭拉着马缰,顺势环着身前的蔚儿。 坐在前头的蔚儿,轻轻倚着他的胸膛,马蹄一扬,胸膛轻撞,她就感觉自己的心跟着跳一下。 不久明月升空,星光微亮,无垠的苍原壮阔,马上的人儿渐渐依偎,蔚儿感受着李驭胸怀中的温暖,李驭拥着佳人,慢慢步回。 不久两人便回到了住处。 只见蔚儿一进房便忙着准备晚膳,李驭在一旁看得入迷,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看什么,只觉得不想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我帮你准备一锅补元气的汤,你的伤好点了吗?” “还没,有些地方好得很慢。” “嗯?为什么?”蔚儿停下手边的动作。 “没什么,不碍事,不用担心。”李驭看着蔚儿,她脸上的关心,他记下了。 “三郎,为什么你会有这么好的身手?都是你父亲教的吗?” “是啊。”李驭知道蔚儿接着要问什么,脑中开始盘算。 “你爹爹好像是很厉害的人物,还有你也懂很多当今的局势,不像一般的山野樵夫。” “是这样的,我父亲其实是前隋朝的一位将领,后来李唐起兵反隋,我爹就退隐山林,把一身武艺传授给我。” 李驭很快想好了解释的理由,不过他只说了一半,李敬德是前隋朝将领,见昏君误国,便投效起义的唐军,李家两代皆是熟稔兵法、驰骋沙场的大将,李敬德率领三个儿子及李家军,为大唐打下半壁江山。 “你呢?你住华屋、骑好马,还有人伺候,过得像个公主一般。”李驭半开玩笑问着,不想让蔚儿听出自己的怀疑。 蔚儿听闻,眼皮不禁一跳。 “嗯……我爹爹生前经商,做汉人的生意,所以家境不错,以前他常带着弟弟南北四处奔波,我一个人住这里。”蔚儿其实也留了几分话。 “原来你还有个弟弟。” “别说这些,晚饭煮好了,尝尝我的手艺吧!”蔚儿岔开了话。 “这是什么?好香。” “炖羊肉。” “是羊肉吗?都没闻到羊臊味,你真厉害。” 李驭知道蔚儿转移了话题,仿佛不想多提自己的家世,他也就不再多问。他不在乎这样的姑娘来自什么样的家庭、有什么背景,如果能有这样的红颜知己长伴左右,不知此生将是何等的幸福。 “你真贤慧,不知道此生是否有福气能将这样的姑娘娶进门。” 李驭还来不及听到蔚儿有什么样的反应,就听见厨房的门“咿呀”一声被一把推开。 “好香好香,老远就闻到了,小姐你在煮什么?哇!炖羊肉!”小蛮整张脸凑到锅前东闻西望。 “咦!李公子在这儿?”小蛮不知道她坏了他的好事,继续嚷嚷着。“哼哼!小姐偏心啦!只有李公子在你才会做这么好吃的羊肉!” 李驭有些无奈,只能看着蔚儿似笑非笑的神情,一句话也没法多问。 当晚,三个人一起吃着炖羊肉,小蛮叽哩呱啦对他们俩今天的行程东问西探,李驭眼中却只看得见蔚儿微笑不语的神情。 他舍不得离开这令他如此着迷的地方,暗自决定再多待些时日。他打算先把伤养好,也顺道再探探路。 之后的数日,李驭白天教蔚儿练剑,夜晚则悄悄至附近探路,渐渐地,他探出了心得,这个地方应该是自己营区与突厥扎营处的三角地带,是个可探可守的好地方。 第4章 数日后的一个傍晚,李驭探路回来,悄悄进了房间。 银白色的月光透过打开的窗洒了进来,李驭坐在床沿,默默盘算着自己该如何离开、何时离开,以及什么时候能再回来。 他一边想,一边褪下上衣,拿起药酒。 背部的淤青就是好不了,他挺直了背,倒些药酒在手上,很勉强的将手伸到背后,有一搭没一搭地推着药,但药酒却不争气地滴滴落下。 唉!要替自己的背部上药还真是难。 此时蔚儿正打算回自己的房间休息,碰巧经过窗前,不经意地瞥见这一幕。 “你在做什么?” 窗外传来有如银铃般的轻笑声,李驭闻声抬起头,看见蔚儿两眼放低没正眼瞧他,嘴角却忍不往上扬。 “我正在为不肖之徒的行径付出代价。” “喔!难怪你说有些还伤没好,真可怜。我请婆婆帮你推药好了。” 婆婆是指照顾她们的那位老妇人。李驭听到蔚儿这样说,一脸不情愿的婉拒。 “不用了,谢谢。” “这样伤不会好的。” “总有一天会好。” “你怎么像个小孩般耍赖?” “没办法,谁教我得不到佳人的关爱。” 李驭说得故意,蔚儿这才知道他要做什么。 不一会,就见蔚儿手上拿着药酒,坐在李驭身后,而李驭的脸上则是挂满了笑容。 “右边那里最痛了,怎么擦都擦不到。” “嗯……好。” 蔚儿不是看不见李驭哪里淤青最严重,只是这赤裸的上身,让她不敢直视。 蔚儿柔软的小手不断地在他背上轻轻推着,李驭感到一阵温热,这双手好生灵巧,他当下觉得好幸福……也好难受,双十青年,血气方刚,这样的温柔唤起他蠢轰欲动的渴望。 “好些了吗?”蔚儿认真的问。 “没有。” “嗯?” “如果受点伤能换来你这样关心、这样上药,我宁愿天天都被小蛮打。” “啐!不用等小蛮,我现在就……”蔚儿此时才发现这家伙的诡计,抡起拳头就要打下。 “打我吗?”没想到李驭动作更快,猛然一转身,便抓住了这双柔荑。 “你!”蔚儿睁着眼瞳,又羞又气,更不敢看转过身的他。 “你这点身手真的还要再加强,没关系,名师出高徒,我明天再多教你一些,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们李家剑术可是不外传的。” “胡诌,你那天不是教我剑法了?” “所以你得当我李家的媳妇。” 虽不知这话是真是假,蔚儿的心却是怦然一跳。“你怎么这样说……” 她不知该如何接话,但见李驭此时突然举起她的手……竟放在他胸膛上。 “你……”蔚儿一惊,急着要将手抽回。 “蔚儿……”李驭使劲,按住她的手掌。“蔚儿,听我说,这是我的真心。”他将大掌紧紧覆着她的手背时,一阵滚烫传人蔚儿心里。 她脸红头低,眼角却隐约瞥着他习武壮硕的身形,和抓着自己不放的健臂,她忍不住屏气,低头不语。 随后又听到李驭低沉的声音。“蔚儿,关内关外,无论是南方温柔的姑娘还是北方豪迈的女子,我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般动心过。” 李驭浑厚的嗓音说得真切,蔚儿心中亦涌起千言万语,却凝在唇畔不知该如何启口,三郎和她见过的人都不同。他懂她在想什么,甚至有一样的见解,两人在一起时仿佛就是有不用言语的默契。 她缓缓抬起头,抿着唇,心动却又不知所措。 月儿将摇曳的花叶映在窗台上,房内蔚儿螓首微低,双颊酡红,花影点点,李驭捧着这小脸蛋,缓缓靠近。 半点朱唇浅浅尝,李驭吋吋欺进,点点陶醉,意中玉人深深拥,他侧首覆上热唇,开始放肆深吻。 这晚,夜风沁凉,好不惬意,蔚儿娇羞地倚在他怀中,两人天南地北地聊到三更。 李驭看见枕上一枝木簪,落在蔚儿长发旁,便拿起说道:“这支簪我要了。” “你一个男人要枝发簪做什么?” “我想随身带着。” 李驭将簪子放入怀中,双眼凝视着她,蔚儿心中涌上感动。 一夜深谈,蔚儿在清晨的鸟鸣中悠悠醒来。这才发现昨晚自己竟不知不觉睡着了,还将三郎的胸膛当作枕头枕了一夜。 三郎呼吸匀称,看来还在睡,蔚儿忍不住抬起头悄悄窥着,他鼻尖高挺,天庭饱满,眉宇间带着不凡,蔚儿最后将眼神停留在他厚实的双唇上,然后含羞悄悄一吻,便溜下了床。 而半梦半醒的李驭,此时正面露微笑地做着梦。他梦见和蔚儿一起在高原上驰骋,帮蔚儿追回风中的丝巾,丝巾一角绣了几个字……“史”……这是蔚儿的姓氏吗? “……史……蔚儿!” 梦到这里,李驭突然双眼一睁,倏地惊醒。 蔚儿,她是…… 他突然坐起,左右张望,蔚儿早已不在房里。 蔚儿在前庭,正拿着一枝树枝左右比划,认真的练习李驭教她的剑法。她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一道难以言喻的眼神正望着她。 李驭不发一语地站在屋后,眼神深远,心中百感交集,思绪万千。他爱上了蔚儿,往后两人会走向什么样的路? 他定神看了许久后,收起脸上的阴郁,扬声道:“这里左手要收回,右手顺势刺出,这招的诀窍就是能守能攻,懂了吗?小笨徒。” 蔚儿整句听得最清楚的就是最后三个字,只见她收起树枝转身,看着这一早就找她麻烦的“恩师”,那秀眉微蹙、轻嗔薄怒的表情,让李驭为之动容。 “你生气的样子也好看。” “你……算了,不理你了。”蔚儿拿起树枝打算继续练习。 “不要生气了,这个给你,你先留在身边,改日我再请人铸一把上好的剑给你。” 李驭走到她身旁,递给她那把自己随身配戴的短剑。“这是我爹爹特别为我打造的,尖锐无比、断石若泥,我一直都随身带着。” “这样特别的东西,我不好收下。” “你留着,我比较安心。”李驭的话语渐渐低沉,蔚儿看了看他,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你要离开了对不对?” “是的。”李驭眼脸垂下,蔚儿总是懂他要说什么。“我离家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是时候该回去了,这把小刀你留着,算是我对你的承诺,我发誓一定会再回来找你。” “好,三郎,我知道了,我会等你回来。”蔚儿双目含情,却看得李驭黯然。 今早半梦中,他想起蔚儿这似曾相识的名字。 在营中他曾听人提过,这名字是“阿史那·蔚儿”。 原来蔚儿是东突厥一位受封的公主,父亲是阿史·那良,是部族首领,归属于颉利可汗,颉利可汗统领着东突厌数个部族,蔚儿则是东突厥贵族。 但在李驭心中,无论蔚儿是什么身份,不管两人是否会敌对,蔚儿永远是那个心地善良、救他一命的小姑娘。 就要暂别,他不希望蔚儿太感伤,试着将话说得轻松。“别忘了,你答应我要当李家媳妇!救人可以,可别再救了另一个相公。” “天下应该不会再有像你这般不要脸的人了,放心,我会将澡堂锁好。”蔚儿也不愿两人间弥漫暂别的感伤,收起愁容应着。 午后,李驭坐在蔚儿为他准备的马上,英姿飒飒,蔚儿细心地为他准备了足够的水及干粮。 “要等我。” “好。” 蔚儿微微点头,李驭伸下手怜惜地摸摸这小脸蛋,才扬长而去。 策马奔驰在大草原上,李驭并没有立即踏上回程,这些天的夜晚,他已经将地形、路径都摸熟了,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在上面又添了几笔。这是一张地图,他趁白日看得更清楚时再多加描绘一番,将来一定大有用处。 约莫一个时辰后,他将马拴在树下,步行至不远处的一间小屋前,低下身东张西望。 “应该没人。” 李驭瞧了瞧,便翻过图篱,不一会,他已经换上披在衣竿上的突厥服装。 “驾!” 翻上马,他再度驰骋在这片无际的草原中。 绿草无垠,青山连绵,衬着苍苍蓝天,原野风情如画,李驭一身豪情壮志,伴着他加风疾驰。 好一会,他发出“唹”的声音,缓下马蹄。 马儿停了下来,他在树下席地而坐。这里是突厥大营后方,也是这些天探路的最大收获。 李驭这次有备而来,路已探熟、身着胡服,只待天色全暗、月黑风高之际,他准备只身潜入敌营。 奔驰了一下午,他将蔚儿为他准备的粮草及水,取出一些喂了马,然后倚在树旁,吃着蔚儿亲手做的干粮,心里惦记着: “不知道蔚儿现在在做什么。” 才离开一会,李驭就开始思念蔚儿。突厥受封公主、汉人阵前将领,如果有一天两军交战,该怎么办?李驭抬头仰望蓝天,心中丝丝感伤。 多么希望能摒除世上纷扰的一切,两人共同悠游在这山青水绿天地间,携手漫步在这片晴空下,而后在星空下共度,一起欣赏晨曦美景,朝朝暮暮。如果有这一天,那该多好。 一阵凉风吹走李驭的思绪,不知不觉天色已暗,他起了身,将马拴好后,悄然低身往前方走进。不久,他已潜入突厥大营中。 “劈啪、劈啪……” 营帐前营火猛烈地燃烧,有一条身影快速在火光后闪过。李驭目光如炬、身手俐落,心中暗记牙帐数量、士兵分配,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只身潜入敌营,父亲要是知道自己冒这么大的风险,肯定阻止。 突然…… “是谁?什么人在后面?” 巡逻的士兵突然朝这个方向大喝,是突厥语,李驭听不仅,但他知道一定有人发现不对劲。 此时,他赫然发觉脚底下的确有东西发出沙沙声响,他赶忙低头。 唉!小畜生,要害我被发现吗? “喵呜!” 只见一只野猫被李驭踢出,跑到突厥兵前,接着又是一阵听不懂的话语,然后声音渐小,终于离去,看来突厌兵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李驭心中轻呼一声好险,他告诫着自己,一定要平安归去,要实现对蔚儿的承诺。 无声无息中,李驭已经在大营内转了一圈,暗自记下了许多重要资料,谨慎地观望四周后,悄然离去。 皎洁月光下,李驭回到马旁,收起方才画下的重要地图,翻上马背,连夜踏上回程之途。 隔日夜晚,在京城茶饭不思的李敬德,惊见么儿出现在眼前。 “驭儿!”他大喊,喜出望外,欢欣莫名。 他的么儿明显消瘦许多,但当李驭拿出塞外地图及突厥阵营布局图时,李敬德讶异的神情取代了担心。 “驭儿,这是?” “这些天的成果。” “爹还以为你已遭遇不测,在你娘面前誓言要为你报仇。” 在拿到儿子遗落的军装后,李驭自此不但音讯全无,甚且连突厥也没有传来任何消息。这段期间,李敬德心力交瘁,矛盾的心思不断纠缠着他。 他担心自己的儿子若是落入敌方手中,必遭折磨,以报一年前在灵州遭唐军大败之痛,进而可能被当作人质,与之谈判。 但另一方面,李敬德又暗自期待,李驭若是被突厥所俘,至少比现在这样毫无音讯、生死末卜来的有希望。 可惜日子一天天过去,无论是突厥大营、还是自己派出去的探子,完全都没有么儿的消息,李敬德几乎已经肯定儿子已遭遇不测。 就在这晚,他完全没料到驭儿会就这样直挺挺地站在他眼前,甚至还带回重要军机,李敬德睁大眼睛,狂喜之情溢于言表。 “驭儿!爹原本很后悔将你独自留在关外,不断向你娘忏悔,要是将你带在身边,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 “爹,您别这样想,孩儿一直感谢您的苦心栽培,若没有经过磨练,怎能有自己的一片天。” 李驭挺直身躯,语调平稳。 “您不用担心,我会照顾自己,还要早日成亲给您生个小娃娃抱呢!” 李敬德一代大将,听到儿子这番话,却比任何战功来的令他欣喜,他不知道李驭这些天遇到的人事物,也不晓得李驭话语中的认真,只是用力拍着他的臂膀道:“好、好样的!我的驭儿真的长大了。” 这夜,李家上上下下欢欣地为李驭归来设宴洗尘,大家传着李驭如何以自己诱敌替同袍脱身,如何经过重重危难脱离险境的事迹,李驭的大哥、二哥更是拉着他痛饮。 未了避免不必要的牵扯,李驭刻意隐瞒与蔚儿相遇的事情,李敬德则因涉及军机,也未提及李驭潜入军营之事。但光是这样,李驭已是众人目光所聚。 李驭平安的回到中原,除了边疆的士兵们个个欢欣鼓舞外,还有一个人,在默默地为他挂心。 蔚儿在李驭离去后,夜阑人静之时,总抚着他的小刀,暗自思忖。 “不知道三郎是否已经平安到家,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李驭对自己遇见蔚儿之事只字不提,而蔚儿更是不知道,三郎就是出身中原赫赫有名的李家──大将李敬德之子。 第5章 李驭在关外的这些日子,长安也发生了震惊京城的大事。中原统一、大唐建国后,不久却发生玄武门政变,唐太宗弑兄登基。 玄武门之变,在突厥人眼中是不可错失的良机,唐朝南建国,根基未稳,皇族内乱,想必大伤国力,突厂将其视为侵略的大好时机。 果然,就在太宗即位不满二十天时,突厥颉利可汗便联同突利可汗,亲率十万多名兵马,一路打到离长安只有四十里的渭水之北,震惊京城! 颉利可汗剽悍善战,他将使者传来并吩咐道:“去长安告诉他们,若唐朝不称臣纳贡,我突厥后方的百万兵马,定会马上杀到,灭他李唐!” 使者进了长安城,将话带到了宫廷。 这晚,唐太宗召集幕僚大臣禀烛商讨对策,李驭和爹一起入殿。 他听完突厥使者的传话,心中盘算了一下,便开口说道:“突厥十万多兵马是有,不过百万大军,就可能是吹嘘,你们看看我带回来的兵力分布图。” 李驭将羊皮地图摊开,里头详细画上了突厥牙帐分布、人数马匹等统计,众人莫不眼睛一亮,讶异地看着李驭。 “李将军怎会有这么机密的东西?”众人议论纷纷。 “若要取得这些军机,不是养探子,就是要冒险深入敌营。”大家臆测着。 唐太宗走到他身旁道:“突噘与我是异族,要让他们成为内应相当下易,莫非三郎你冒险探营?” 李驭面对众人钦羡的目光,只是淡淡笑道:“这回我们说不定不用再隐忍。” 唐朝建国之初,多用兵中原,对于北方强敌只能采隐忍献贿政策,甚至迫于情势也曾俯首称臣,此为唐朝多年之痛,无奈突厥善战枭猛,在自己未壮大之前,只能消极地避免正面冲突。 不过李驭此次带回的军机,让大家有了不同的决议。 “不如,我们冒险来使一次空城计。” “臣也是这么想。” “果然是我大唐的边疆重臣。”唐太宗点头。“就这么办。” 隔日,突厥使者就被押下,长安的驻军奉命摆开阵势,太宗亲自领军,带着数位重臣到渭水边,也扬言大唐军队随后就到。 突厥颉利可汗先是听说派去的使者被扣,而后又看到太宗亲自上阵,毫无惧色,想必对方现在必是整军有力,有备而来。不禁考量是自己失算,错占对方实力,而自己的兵马的确未如所言那么多,假使两军交战,胜负恐难定。 颉利可汗心中犹疑,同时也被唐朝的架势震慑,于是决定亲自下马,表示愿意谈和。两天后双方便订立盟约,互送献礼清册。 唐朝末失一兵一卒,顺利让突厥颉利退兵,这一步走得漂亮。 太宗召来李驭,并翻着突厥的清册,里头有马匹羊只,还有颉利可汗声称愿献上多名贵族女子,嫁入唐朝,以加深两国关系。 “李驭,这次虽然突厥兵马未若他们宣称的那么多,但大唐军队累积的多是中原征战经验,两军若真交战,胜负依旧是未定之数,这次双方能讲和,你带回的军机功不可没。”说罢,唐太宗便从桌上拿下一本清册。“这是他们要送来的财物册子,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只要你开口都是你的。” 李驭接下册子,一边称谢,一边翻开,此时一排字映入眼帘:“阿史那·蔚儿,叶什部首领阿史那·良之女,受封为公主,母为汉族,精通汉语,面容姣好,特遣至唐。” 看到这里,李驭双眼一亮。 蔚儿?!这真是天意。 李驭拿着清册半晌说不出话,心中感慨万千,隐约只听见皇上要他留在京城,用关外经验代他训练军队,将来与突厥抗衡等事,不过李驭此时,心绪却只想着千里之外的蔚儿。 李驭原本还忧心该如何将她接到中原,如何说服父亲接纳自己要娶一个突厥公主,现在,一切似乎都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自己跟蔚儿如果可以就此顺利结合,真是幸运至极。 他又想到,倘若今天蔚儿没有遇到他,被选进中原后,又会遇到谁?会不会远离家乡后,过着不幸福却又无处可诉的日子? 李驭心中满是蔚儿的身影,忘却自己还身在皇宫。 “三郎,怎么看到美人的名字就发愣,难不成是在军营太久了吗?”皇上开口,李驭才回神。 “皇上,臣不敢居功,只想要这位公主。” “其他都不要?” “是的,请皇上恩准。” “呵呵,我看若是你当皇帝,必定只爱美人不爱江山。” “皇上,这位公主对我来说不一样。” “好、好,朕就将这位公主赐给你。” “谢皇上!” 没想到蔚儿可以这样来京城,李驭好生欢喜,天天都在数着日子,每一天都难捱,最后他终于耐不住,决定先北上去看蔚儿。 连夜兼程策马赶路,终于回到熟悉的地方,天地一样辽阔,心情却比当初回来时更加开朗。独身来到蔚儿住处,这里的景物他日夜思念。 “蔚儿!你在吗?”李驭连马都还没下,就等不及地在门外大喊。 然而等了半天,应门的却是小蛮。“李公子,你来了。” “我来看蔚儿,顺便告诉她一个好消息。”李驭言语中掩不住兴奋。 蔚儿一定还不知道自己就是在京城等着她的大唐将领,两个人从此可以名正言顺的在一起。 “小姐也要我留话给你。”相对于李驭的兴奋,小蛮却面露愁容。 “蔚儿留话给我?她不在吗?发生什么事了,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李驭发现小蛮有些不对劲,只见小蛮断断续续说道:“我们家小姐……她其实……是一位公主,她说你一定会来,要我在这等你,告诉你……她会处理一切,希望你能等她。”小蛮说得抽抽噎噎。 “什么处理一切?小蛮,你说清楚一点。”李驭急了。 “可汗说,小姐懂汉语,要把她献到唐朝,就算小姐说她已经有意中人了,可汗还是不理她,反正又不是他生的,爹爹也死了,没人替她说话……呜……伊罗及反对也没用,可汗已经派人把小姐接走了。” “小蛮,听我说,其实蔚儿要嫁的人就是……”李驭看小蛮哭的晞哩哗啦,赶忙要告诉她实情,没料到小蛮先先接了他的话。 “就是那个该死的李家!” “该死的李家?小蛮,你说什么?”李驭没料到听到的答案会是这样。 “哼!你知道小姐为什么会变孤儿吗?一年前射中阿史那族长的箭,上面刻着李敬德的名字!” 爹的名字?! 李驭先是一惊,小蛮因气愤,话说得不清不处,不过李驭已经大概拼凑出来。 一年前,爹爹镇守边关,在那场灵州之战,英勇地大败突厥,当时爹还接受了皇上的册封。 小蛮说的阿史那族长,应该就是蔚儿的父亲“阿史那·良”。 李驭暗忖着,爹一向会在箭上刻上自己的名字,看来真的是爹一箭射中了他。 接着又听见小蛮伤心地说道:“族长送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重伤,夫人不眠不休地照顾了他好久,可是……最后还是伤重不治,夫人伤心又操劳……没想到,后来也……跟着走了,呜……” 小蛮与蔚儿情同姊妹,蔚儿爹娘双双同逝,她跟蔚儿一样哀伤,只见她愤慨地继续说道:“都是李敬德那个王八羔子害的!害我们家小姐只能和弟弟相依为命,小姐说战争就是这样无情,要我们看开点。原本想说算了,却没想到小姐现在要嫁的……竟然是李敬德的儿子!叫什么……李什么混蛋!” “李驭。” 李驭接了口,顺便一并接收混蛋两字。 “对、对!就是那个‘芋头’混蛋!哼!想都别想!臭美!听说他以前是镇守边关的将领,现在在长安好像很有名气,哼!小姐会让他永远都回不来!” “芋头?”自己多了个外号,不过李驭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你说蔚儿要让李驭‘回不来’是什么意思?她不会想要谋杀亲夫吧!” 李驭问着,蔚儿不会这么傻吧? 不料小蛮睁亮眼睛问道:“你怎么知道?” “可是以她三脚猫的功夫,怎么对付得了一个将领?”李驭一脸无奈。 听到自己的未婚妻竟想这般对自己“动手脚”,李驭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哼哼!我们小姐是靠头脑好吗?反正当天那颗芋头一定会被大家灌得醉醺醺的,就算不醉,小姐说她也要加迷药灌到他醉,然后再……”小蛮顿了顿,再看向李驭。“小姐说,你送了一把上好的小刀给她。” “我是送给她一把小刀,难不成她到时要拿它宰了那颗醉芋头?” “当然啊!不然白白便宜他啊?小姐说,如果有机会,最好能让她一起宰了老芋头,可以为爹娘报仇。”小蛮先是说得义愤填膺,接着再对李驭细声道:“小姐还说……她不会负你的,她要我这样转告李公子。”。 李驭听到这,心中真是百感交集,感慨万千。 “蔚儿真的打算这样做吗?她为何不跟你们可汗商量一下?可汗应该知道李敬德是她的杀父仇人吧!” “小姐是可汗千挑万选的,怎么可能换?” “千挑万选,什么意思?” “小姐懂汉语,长得又漂亮,可汗早就想利用她了,以前是族长反对,现在没有人可以帮她了。” “早就想利用她?利用蔚儿什么?” “李公子,你是汉人,我不知道可不可以跟你说。” “我是汉人,也是蔚儿的男人,小蛮,有什么话都跟我说,我会尽一切力量帮助蔚儿的。” 帮助蔚儿刺杀自己吗?唉! “可汗说,汉人都容易迷失在女色中,他想利用小姐做这样的事情的。” “把蔚儿的终身幸福用在这里?”李驭又是一声叹息,他不断想着,要是蔚儿没有遇到他,她的命运将会是怎样。 小蛮接着说道:“这次两边讲和,可汗就要小姐过去,他说,明着是联姻,暗地要小姐不管嫁给谁,都要小姐偷偷回报那边的事情。” “你是说,要蔚儿做探子?”李驭吃惊地问着,更加心疼。 “对啊,可汗就是这么想,反正大家都知道讲和不会持续太久,他想要的是那边的情报。” “这简直就是拿蔚儿的小命开玩笑,”李驭怒道:“这样有多危险,蔚儿自己不知道吗?” “可汗知道小姐要嫁到李家后很高兴,因为李家会有很多军情,那都是可汗要的。所以他要小姐偷一年的军机,一年后可汗要再攻进长安,如果打赢了,他会让小姐自由,这是可汗的条件。”小蛮说罢看看李驭,“你不会说出去吧?” “不会。”因为自己也不会让蔚儿做傻事。 “可是,蔚儿的计划是当天就动手,刺杀李驭。” “小姐……是这么想的,因为她不愿辜负你。”小蛮说得伤心。“可汗一直警告小姐不可以轻举妄动,如果她不听话,做出什么事,到时可汗就会放话,说那是小姐自作主张胡来的,跟他没关系,也不会救她。” 李驭听完,感伤地低喃:“说穿了,蔚儿不过就是一颗被利用的棋,如果这颗棋子不听话,下棋的人就会弃之如敝屣。” “对、对!就是这样,其实我也劝小姐就等一年,到时她自由了,相信李公子也……应该不会嫌弃她,你不会吧?她是被逼的。” 小蛮看着李驭,李驭心疼地说道:“放心,我不会让蔚儿受到一丁点委屈。” “唉!你有什么办法吗?清册已经给了汉人皇帝,小姐也被可汗带走了。” “小蛮,这事我自有定夺。”李驭说罢便动身离开,开始思量。 没想到自己满怀欣喜的要来告知好消息,却听到这出乎意外的结果,李驭在马背上,手拉缰绳,却拉不住思绪。 如果自己是女儿家,要被逼着嫁给害自己父母双亡的人家,究竟会怎么做?是了,一定会想尽办法复仇,再奔出会情郎,唉!怎么两件事的主角都是我? 李驭理不出头绪,便用快速奔驰的速度来冷静自己。 蔚儿,如果你知道实情,你会恨我吗?还是会一样爱我? 我知道你一定会很矛盾,我的父亲就是夺去你双亲的人,战争就是这样残酷,你可以抛下一切吗? 回程的路上,李驭思绪万千。 隔日,长安城李府。李敬德一早唤了李驭去见他。 “爹,您找我?” “我听皇上说,这次议和的奖赏你什么都不要,只要一位突厥公主?” “是的,爹。我正打算跟您禀报。” “你打算娶一位突厥公主?” “是。”李驭语气坚定。 “爹给你挑的女孩子家都不好吗?”李敬德想起李驭多次拒绝他安排的亲事。 “其实这位公主曾救过我一命,她是个很好的姑娘。” 只是,她也是要来刺杀自己的。 “她救过你?” “是的,我在塞外重伤时,是她救起我,我才能平安回来。” “一个突厥公主救汉人将领?”李敬德讶异,听不明白。 “爹,她到现在都不知道我的身份,我打算娶了她后好好待她,您可以接受她吗?” 李敬德沉吟了好一会,平心说道:“驭儿,不管她是不是你的救命恩人,或是不是汉族,只要是你喜欢的姑娘家,爹都会一视同仁,胡汉本一家,本就没什么好分的。” “爹,听到您这么说孩儿真是高兴。” “驭儿,先听爹说完。颉利可汗是个剽悍善战的人,他之所以能统领日益强大的东突厥,靠的就是与生俱来的野心,爹认为他不会就此放过富饶丰隆的中原。” “是。”这个李驭也知道,他清楚双方一定还会有战事。 “所以,这位突厥公主,我们……不得不防。” “爹,您的意思是?”李驭心中一惊。 “她毕竟是突厥贵族,你不也说,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的身份,你怎么能确定她奉命嫁过来没有别的意图?” “我……”李驭没料到父亲竟然说中,让他一时间哑口无言。 “驭儿,颉利现在一定很想一探唐军虚实,这时又有人可以嫁进李家,你不能怪爹心眼太多,毕竟李家掌握许多重大军机,以爹的职责,不能不考虑这些。” 父亲字字不偏不倚说中实情,听得李驭心中直发毛,一句话也应不上。 他现在怎敢再提蔚儿的父亲当年就是爹爹的箭下亡魂,蔚儿没嫁过来就被提防成这样,爹要是知道还有这件事,不就成天担心她报仇,把她锁到柴房去了? “爹,您说的孩儿自会细细思量,请您放心。” 李驭向爹爹打个揖,便迳自回房,许多话也只能放在自忌底。 时值九月,京城秋高气爽,李驭等待着蔚儿的到来,李家也把场面办得风风光光。分开其实未过一个月,李驭已觉得相思难耐。 李府宾客云集,权倾一时的文官武将皆前来祝贺,大家热闹地把酒言欢,唯独李驭没有喝太多。 等会我的公主可是要灌醉我、下迷药呢! 他在心中暗自嘲笑自己,便听见一阵锣鼓喧天。 是蔚儿来了! 远远便听见迎亲的队伍吹奏着喜乐,突厥派出的人马浩浩荡荡,蔚儿入境随俗,身着汉人服装,头上盖了条红巾。 蔚儿,你来了,当你见列新郎是我,会怎么想? 李驭引领企盼,心情上下翻荡。 第6章 红巾下的蔚儿,紧紧握着怀中的小刀。 爹、娘,这是你们在天上给孩儿的安排吗?原本孩儿已经不再打算寻仇,怎知现在竟将嫁入仇家,如果这是您们的意思,那么孩儿一定为您们报这深仇。 蔚儿手握小刀,像是握着仅有的希望。 三郎……不知你现在何方,有没有遇见小蛮?你等我,我一定不负你。 蔚儿紧锁着眉,未来充满未知,她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成功,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再顺利见到心上人。 只是她怎么也没料到,会这么快就再见到他…… 新房里,李驭看着盖着红巾的蔚儿:“公主,我是你的新郎倌。” 听到熟悉的嗓音,蔚儿一惊! 这……分明是三郎的声音! 蔚儿一手放在腰间,一手扯下红巾。 “你……三郎?!你怎么在这里?” “蔚儿。”再见情人,李驭心中自是欢喜万分,不过他也知晓蔚儿一定会被实情吓坏,想先试图缓和气氛。 只见他一手握起蔚儿放在腰间的手,一手按着她的肩,果然,“咚”一声,蔚儿藏在怀中的小刀应声落地。 “我的娘子,别傻了,这样不可能成功的。”李驭话还没说完,就见蔚儿惊慌地道:“三郎!你是怎么混进来的?这里守卫森严,你快走,要是被人发现就不妙了。” 蔚儿一时慌乱,弄不清楚状况,李驭按着她的双肩柔声道:“要是被人发现你是来谋杀亲夫的,那才不妙。” “不会的,我会先灌……” “先灌醉他,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宰了他为父母报仇,最好还有机会也对李敬德下手,如果没有机会也没关系,就当父债子还。事成之后自己赶快逃出,再想办法会情郎。” “三郎……你怎会知道那么多?小蛮都告诉你了吗?这里太危险,等会要是李驭那恶人进来,你一定逃不了,趁现在快走。” 李驭看着他慌乱的妻子,双手紧紧按着她的肩,试图让她镇定,他的双目传达着如同以往的情感,用沉着的语气对她说道:“蔚儿,看清楚,我身上穿的是什么服装?”李驭一身新郎服,伸手摸了摸蔚儿的小脸蛋。 蔚儿先是定了定神,然后脸上表情由吃惊转为不可置信,她缓缓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眼神中尽是讶异。 “明白了吗?”李驭看着她惊讶的脸庞。 “三郎……你……”没想到蔚儿道:“你已经杀了李驭?穿着他的衣服混进来救我?” “蔚儿,不是。”李驭缓着语气。 “不是?那是什么?你怎会……难道……难道……”蔚儿说到最后一个字,声音已经细如蚊蚋,不自觉开始颤抖,最后抬眼看着他,“难不成……你是……” “是的,蔚儿,就是我。”李驭语气平稳坚定,他知道蔚儿短时间内一定无法接受,他的双手坚定地握着蔚儿的双肩,眼神中传达了无限柔情。 蔚儿的双眼,却透露出无数复杂的情绪。 她怔愣地望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李驭握着她双肩的手,仿佛可以清楚感觉到蔚儿的心跳。 这样的蔚儿真让李驭心疼极了。“蔚儿,你还好吗?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一定很复杂难受,没关系,我会一直陪伴着你,直到你释怀。” 蔚儿仍然没说话,但双眼已经转为无神,雨行泪水静静淌在脸上。 这样的泪水,李驭感觉比拿刀刺进他心房还难受。 “蔚儿,你别这样,我会尽我所能地疼爱你,让你忘记过往一切,好吗?”看见这样的蔚儿,李驭急了。 半晌,沉默不语的蔚儿终于开口了,却是一字一刀划在他身上。“三郎……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我宁愿你只是那个山野猎人,现在……我爹娘的仇,一辈子没希望了。” “蔚儿,报仇真的那么重要吗?”李驭说的感伤。 “三郎,如果李敬德死在我爹爹刀下,战场上的你会怎么想?” “我……”李驭一惊,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他心中清楚知道,自己一定会想尽办法在沙场上为父报仇。 “我是女孩子家,没有机会上战场,当我知道要嫁进李家时,我就知道这一定是爹娘在天之灵为我安排的机会,他们要我复仇。我本以为我可以手刀仇人之子,现在……没机会了。” 蔚儿说完又是一串泪。 李驭心痛地抹去蔚儿的泪水,他低估了蔚儿的伤痛,一心只想与她双宿双飞,现在设身而想,才知道这伤痛会是如此之深。 新房外,宾主尽欢,而房内却弥漫着无法言语的沉重。 “好,”李驭拾起落在地上的小刀,将它交到蔚儿的手中。“蔚儿,我知道弑父之仇不共戴天,也明白你现在的心情,如果你真的无法忘怀父母亲的死,现在刀在你手上,我不会躲。” 蔚儿楞了一下,便幽然抬起头回道:“三郎,你明知道我下不了手的。” “这就对了,既然上天安排你遇见了我,就是要你不用再为报仇之事烦忧,此生,有我来赎罪,我愿意用我的所有,抚平你心中的伤痛。” 李驭的眼神闪耀着如火的光芒,蔚儿知道只有真心才可以燃起这样的火焰,但她现在思绪纷乱,不知所以。 “蔚儿,我知道,事情出乎你预料,一时之间你一定无法接受,但只要你愿意改变一点点心意,我会竭尽所能弥补这一切。” 李驭握着蔚儿颤抖的双手,久久不肯放。 接下来蔚儿在李家的日子,可说是真正如公主般的生活。李驭安排了好几位婢女专责照料她的生活起居,并找来厨师烹煮北方菜肴,让蔚儿能吃得习惯。 为了怕蔚儿孤单,李驭只要一有空,便会陪着蔚儿练剑,或者带她出外游历京城风光。如果要练兵,他也一定会安排人陪蔚儿到城内看看戏、听听曲,不让蔚儿在房间发闷胡思乱想。 这天,蔚儿又看见李驭和几位工匠,在李府后方拿着图对着空地指指点点。 “三郎,你在做什么?” “蔚儿,你来的正好,来看这个,你喜不喜欢。”一看见蔚儿,李驭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 蔚儿走近一看,好像是一张建造图。“这是什么?” “这几个人是京城有名的工匠,这是设计图。”李驭开心地说着,一手指着图说道:“这里是一座凉亭,你以后可以在这边练剑,旁边是一片花圃,你喜欢种一些花草对吗?到时我再差人买一些你喜欢的花苗。”李驭说得专注。“还有,这里是池塘,我会养漂亮的锦鱼让你欣赏。另外这边是浴堂,到时我会教人每天早上为你烧好热水,你可以在这里晨浴。” 这是李驭要为蔚儿建造的一座别院,他说这些的时候,脸上尽是开心专注的神情,蔚儿一一看在眼里。 此时,李驭话锋一转,手指着另一个方向说道:“还有,我想在这里盖一间宗堂,祀奉你的父母亲。” 蔚儿先是一阵讶异,随后便说道:“要在李府里供奉一个突厥部落首领,我想这样不妥,要是让人知道了会怎么想?我不想让你爹爹为难。” “不会的,蔚儿,我爹很明理的。” “就算爹明理,但人言可畏,届时一定会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三郎,我心领了,谢谢你的心意。” 李驭知道蔚儿说得有理,他一把将她拥人怀中。“蔚儿,我会想其他办法弥补你的,我会尽一切力量让你过得快乐。” 李驭的胸怀,依然是那样壮硕温暖,蔚儿想起昔日两人练完剑后,一同骑着一匹马从高原上慢慢踱步回来的日子。 一样的胸膛,而自己……到底有没有办法回到以前的那个蔚儿? 在突厥挑衅般地侵扰渭水后,唐朝集思应对之策,李驭边关经验丰富,奉命留在京城领兵操练。 这日的校场上,只见李驭身着军服,器宇轩昂,手持大弓示范着马上射箭的技巧,并讲解突厥军的习性。 突然,只听见“咻!”一声,长箭穿过树梢,正中一只闯进禁区的飞鸟,李驭引弓长射,马甚至还在跑。 “去看看这只鸟上面有没有绑上什么字条。”李驭中气浑厚,命令士兵察看鸟儿。“记住!塞外边疆正有人虎视眈眈垂涎中原,无时无刻要保持警戒!” “是!” 士兵齐声一喊,响彻云霄,正前来巡视的太宗看见这整齐的军容,心中大悦。 “三郎,你可知天助大唐。”李世民将马骑到李驭身旁。 “我也是这么想。”李驭点了点头。“皇上是在说突厥近两年天候恶劣,牲畜死伤不少之事吧!” “正是!不亏是我大唐的边疆大将。” “我还有消息,他们可能有内讧。” “是吗?”李世民眼一抬。“你的内幕消息可不少。” 李驭点了点头。“我养了很多探子,也时时提防对方的探子。”他举了举手上那只刚刚被射下的飞鸟,李世民微笑点头,李驭续道:“皇上记得突利可汗吗?” “当然记得,肤一登基,他和颉利可汗就联手给我个盛大‘祝贺’。”李世民指的正是渭水之役。 “是的,他们是堂兄弟,最近北方大雪连年,不少地方闹饥荒,颉利可汗虽善战但却不善处理内政,他在此时对其他部族欺压受到反抗,于是派了突利可汗去镇压。” “这我有听说,结果突利却大败。” 李驭继续说道:“没错,他战败回来后,颉利可汗当众责罚他,突利可汗现在对他也相当下满,认为他不但未处理好灾荒,甚且还不明就里给他难堪。” 李世民一听大悦。“所以,现在是分化的好时机。” 李驭点了点头,李世民道:“若此次分化突厥成功,你又将是大功一件,到时再赏你十个美貌公主吧!” “一个就够了。”李驭笑笑,心中暗道,一把小刀他能防,十把小刀可难了。 “说到这里,”李世民突然沉吟。“你那位突厥公主,还好吗?” “嗯?”李驭先是一怔,随后知道李世民要说什么,“皇上放心吧!蔚儿不是突厥内应。” 他知道李世民之所以能够以二皇子身份当上一国之君,不会没有城府,他和爹爹一样,都有想到这一层。 “三郎,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要你多提防。” “臣知道,李家承蒙皇恩,掌理许多军机,若因此泄漏半点机密,臣宁万死不 “你也会来这套官话了。” 李世民用言语顿时化解了严肃的气氛,不过李驭知道,世间没有永远的朋友或敌人,身在权力斗争的皇朝,伴君如伴虎,手掌军权,不知有多少人眼红,更须步步为营。 恶劣的气候果然削弱了突厥的战斗力,不少战马、牲畜死亡,颉利可汗处理不当,相突利可汗关系更加恶化。这个分化的时机唐朝自不会放过,派人煽动,果真不出几日,突利可汗便率队投降唐朝,唐朝大为振奋。 不过,被逼急的颉利可汗也有了动作。 这天,蔚儿正在房里学着刺绣,一朵鲜艳的牡丹在绣布上栩栩生动,此时侍女敲着房门。 “公主,外面有人找您。” “谁?” “是厨子,他要问您今天想吃什么。” 李驭为蔚儿请了北方厨师,料理她吃得惯的食材。 “不用问了,我吃什么都可以。”蔚儿没有停下手上的针线,也不打算特别交代厨师准备什么。 可是厨师却没有离去,执意要进屋。“公主,我带来了一些特别的食谱,请您过目一下好吗?” 蔚儿不知为何厨师今旦定要见她,便打开了门问道:“什么食谱?你拿主意就好,我没有特别想吃的。” “公主,我可以跟您解释一下食谱的内容吗?” 只见厨师眼神闪动看着蔚儿,蔚儿益发觉得不对劲,直至见到他隐约露出怀中的令牌,才大吃一惊。 她神色不安,转头对着侍女说道:“你先下去吧!我向厨子交代一下我要吃的 “是。” 遣走了侍女,房中无人,她慌忙的把门关上。 这厨子身上的令牌,是颉利可汗的。 “你……你怎么混进李府的?来这里做什么?”蔚儿的慌张尽写在脸上。 “阿史那公主,可汗已经快没耐心了。”只见那厨子大剌剌地在椅子上坐下,从怀中另外掏出一封信。“你自己看吧!” 蔚儿接下这外观看起来是食谱的信,内容写的尽是颉利可汗要她早回报唐朝军机之事,她看完便二话不说将它放在烛火前点燃烧毁。 “你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蔚儿有些愠道。 “公主,你不用管我怎么混进李府,先管好可汗要你办的事,不要忘了,你是突厥公主,李唐是我们的敌人,还有,李敬德更是你的杀父仇人,你这样慢吞吞下回报消息,可汗很不高兴。” 蔚儿没有看着这人,只悠悠的说道:“你回去吧!我现在不想听这些。” “公主!” “不要说了,你再不走我就喊人了。”蔚儿眉梢紧蹙。 “好,我走。”这厨师瞪了蔚儿一眼,“哼!别忘了,揭穿我没好处,只让你的身份更容易被怀疑而已,我走了,你自己想清楚。”说罢他便转头离开,独留房中抿唇不语的蔚儿。 我该怎么做…… 我的夫君……杀父仇人…… 蔚儿的心中,矛盾难受,偏偏无人可以倾诉,可汗想必快要失去耐心了,他会怎么做…… 突利可汗归唐的消息令朝中上下大为振奋,李世民亲自接见,当然也算计着可以从他口中得到什么消息。 突利与颉利可汗交恶,在突利投唐后,李世民以怀柔政策安抚,也让他问出了一些消息,其中,最令他震惊的,便是他之前怀疑的事。 这日只见他在侧殿来回踱步,急着等李驭晋见。 李驭不知今天为何李世民十万火急地找他,连盔甲都还没脱,便直接入殿,在门口还被士兵拦下,要他先卸下身上长剑。 李世民朝门外一望,喊着:“不妨,让他速速进来见朕。” 李驭一进门,连参拜都还来不及,李世民便急着对他说道:“三郎,阿史那·蔚儿真的有问题。” “皇上,您说什么?” “她是奸细!” “蔚儿不是。” “肤找你来,便是要告知你这件事,这是突利可汗亲自告诉朕的。” 李驭脸色开始下沉,李世民的语气异常严谨,蔚儿为何进京他最清楚,不过这些日子以来,蔚儿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李家的事,他急欲为蔚儿辩解。 “皇上,蔚儿与我朝夕相处,她的一举一动我很清楚,她个可能……” “三郎!”李世民打断他的话,“突利可汗和阿史那公主并没有利害关系,他没必要陷害她,当初蔚儿进京时我已经提醒过你,她不能不防,还有……” “还有什么?” “蔚儿的父亲是死在李家箭下,这事没错吧!” 李驭打从蔚儿进京至今对此事便只字未提,就是希望不要引起纷扰,现在,皇上显然已经知道。 “是的,当年射死她爹的那枝箭,刻着我爹的名字。” “三郎,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你不说?你可知要是她居心叵测、心存复仇,不管李府戒备再森严,都有可能……” “不可能的!蔚儿对我的感情是真的。”李驭不顾身份的打断李世民的话,这要是换做他人,恐早已被斥退。 李驭发现自己失态,忙拱手作揖,李世民转过身将手放在背,殿内顿时气氛低沉,两人静默不语。 许久,李世民缓缓转头,对李驭道:“三郎,若你要为蔚儿背书,我也只能依你,只是李家手握兵权,朕不能有任何差错。” 李世民表情严肃,李驭知道他是念在两人交情,才暂时未深究蔚儿之事,此时李家官拜兵部尚书,乃朝中军事重臣,李府内有奸细,此事说来非同小可,李驭双手抱拳跪下说道:“臣以性命担保,若蔚儿有一丝不轨,臣必提人头来见。” “肤不希望有那一天。” 大唐现在已统一中原,李世民的心头大患便是虎视眈眈的北方突厥,他用智用力,一点一滴削弱对方实力,此时正是用人之际,他可不希望李驭在这紧要关头有任何差池。 李府内,蔚儿正愁眉不展。颉利可汗已经是失去耐性,加上突利可汗投降唐朝,想必他更是怒火中烧,会用更激烈的手段迫使她发挥利用价值。 蔚儿知道颉利可汗一定会有动作,可是没有想到却是利用她唯一的亲人──她的弟弟,阿史那·弩儿做威胁! 此刻她颤抖地拿着一封密函,里头句句让她心惊,最近北方灾荒,可汗知道唐朝一定会有动作,先是分化突厥,进一步就是动兵。他告诉蔚儿,如果接近不了李敬德身边,至少要取李驭项上人头,来换她弟弟的一条命。 蔚儿多次以李府守卫森严推托偷窃军机或者谋害李敬德之事,可汗信中明白告诉她,他不相信李驭夜夜躺在身边,她会没机会动手,李驭熟悉边关情势,对付突厥更是有经验,除掉他,也算少了一个心头患。 信的最后,可汗语气一转,改以亲情劝说,只见他写到当时与阿吏那族长一同征战,他身中那支箭时有多痛楚,又如何挣扎地撑回营地,最后却仍血流不止回天乏术,看到这里蔚儿眼眶已红,又见可汗写道,自己的母亲如何哀伤,最后也撒手人寰,这世间只留下她和弟弟相依为命。 “啪答!” 眼泪落在字迹上,蔚儿好生难过,可汗提到她最不想忆及的事情,无奈她怎么也忘不了。 信的结尾,可汗动之以情,说把弟弟扣起来也是为她好,要促她早日为父母报仇,以慰他们在天之灵。 “以慰他们在天之灵……”蔚儿喃喃说道。“爹娘在天之灵,安排了我到李府,而我……”蔚儿揪着心。“而我非但没报仇,还连累弩儿……” 亲情让蔚儿乱了方寸,她想起爹死去时的痛苦,还有娘伤心欲绝时的表情,还有……天寒地冻,不知道现在弟弟弩儿过着怎样的生活…… 她紧紧握住怀中的小刀,想着可汗的话:进不了李敬德的身,至少要拿李驭的命换弟弟的命…… “弩儿、弩儿……姊姊没用,是姊姊害了你……” 桌上放着原本天冷准备暖身的酒,蔚儿先是小口小口喝着,想起了往日种种,不知不觉喝的越来越多,一杯接着一杯,她的视线逐渐模糊,偏偏此时压在心底的记忆越来越清晰,父亲死前的挣扎、母亲哀痛的神情,她感到一阵锥心刺痛…… 此时的李驭,正在父亲李敬德房里,他在李敬德身前正声说道:“爹,蔚儿真的不是奸细,不管她当初嫁过来的目的为何,这么多日子以来,她不也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李家的事。” “驭儿!爹知道你爱护她,正因为这样爹才知道你一定会失去判断力,李府不是一般家庭,只要她些漏一丁点机密,或者对你我不利,后果你不会不知道。” 李敬德表情异常严肃,李世民把突利可汗的话告诉了他,李敬德大为震怒。“这证明爹当初的怀疑没有错!” 李敬德说罢便要跨出房门找蔚儿,只见李驭一个箭步冲到门口,跪在李敬德面前求道:“爹!蔚儿嫁过来之后,知道她的夫君就是我,她对我的感情不假,您别这般怀疑她。” “驭儿,此事非同小可,皇上不办她,就是要看我们李家的表现,就算皇上不追究,爹也没有办法不当一回事!” “您为什么就是不能相信蔚儿?” “驭儿!爹原本以为你长大了,可以理性处事,没想到儿女私情还是蒙蔽了你的思考!如此怎么成大局?” “爹!我对蔚儿的感情就像您对娘的感情,我相信蔚儿对我也是如此!” 提到三个孩子的娘,李敬德停顿了一下。“驭儿……唉!”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要知道,人言可畏,这事情要事传了出去,很难服众的。”他说罢绕过李驭,走出房不再多言。 李驭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看见蔚儿趴在桌上,一壶酒已经喝尽。 “蔚儿,今天怎么喝这么多酒。”他知道北方天冷时都会饮酒取暖,蔚儿会喝酒他不意外,他扶起她,要抱她回床上。 伤痛中的蔚儿喝醉了,迷迷蒙蒙中她梦到了爹娘,梦到了弟弟,还有可汗信中的字字句句,她趴在桌上握着小刀,心里淌着泪。 李驭双手抱起了她,她模糊的双眼映入李驭的身影。 李驭与爹爹李敬德有几分神似,蔚儿看着他,想起了痛心的过去,怀中的手开始颤抖…… 迷茫中,她的理智一点一点流失,伤痕却一点一点开始清晰,心越来越纠结,她失去的一切,现在只要动手,就可以挽回…… 蔚儿呼吸开始急促,李驭抱着她一步步走向床边,他察觉了她的异状,赶紧问了一句:“你怎么了?蔚……呃!” 陡然听见李驭痛楚地喊了一声,双手一松,蔚儿跌坐在地上。 鲜血落地,李驭难过地跪了下来。 “蔚……儿!” 地上的蔚儿清醒了,也慌了,她沾满鲜血的手,离开了那把小刀。 小刀刺在李驭右胸。 “三……郎!我……”她惊喊着,全身颤抖。 此时听到声音的大哥,忙推开房门,竟惊见这一幕,“三弟!”他大喊一声,冲到李驭身边,扶着他大喊:“怎么回事!” 这一喊把爹爹李敬德、二哥也喊来了,只见二哥李逸一进门,便机警地立刻将房门关上锁起,不让他人发现,而李敬德面色铁青,马上冲到蔚儿身前,“唰!”的一声抽出长刀。 “方才驭儿才担保你的清白,没想到现在你竟然做出如此之事!” “爹……”李驭痛苦地喊着。 “驭儿!”李敬德整张脸纠结,二哥立刻检查他的伤势。 李驭身上的军袍未除,胄甲稍稍减缓了这刀的力道,不过毕竟是京城名师特别打造的名刀,锐利的刀锋仍穿过了层层军装,刺进李驭胸口。 “拿药来!烧热水!”李逸懂得医术,忙着对身旁的大哥李威喊着,他严峻地对李驭说道:“三弟,忍着点,二哥这就帮你把刀拔出来。” 李驭重重地喘着气,大哥已将李逸亲自调配好的创伤药拿来,只见李驭咬着唇硬是不发出声。“呃……”地闷哼着,让二哥把刀拔出。 他不出声,是不希望有人发现,蔚儿在房里做了什么。 小刀落地,李敬德见了瞪眼大怒喝道:“这刀本是让我儿带着防身用,现在竟然拿来刺杀他?!阿史那·蔚儿,你纳命来!” “咻!”出鞘的长刀顿时横在蔚儿颈上。 蔚儿看见李驭渗着鲜血的胸口,早已忍不住泪流满面,现在脖子上横着李敬德的一把长刀,她根本不知道要闪躲。 李驭见状,忍着痛勉强喊着声:“爹、爹,不……要。” “驭儿!你到现在还护着她?!” 李敬德手一使劲,刀锋更往蔚儿颈上靠。 “爹!别……” “驭儿!你疯了是不是?现在还有理由不除去这个奸细吗?” “爹……我……”李驭捣着胸口,忍着痛在地上一步步爬向父亲,“孩儿……求您,蔚儿……让我发落……” 李敬德怒不可抑,对着李威、李逸吼道:“把他给我架住!” 就在两位兄长要架住他之前,李驭勉强提了口气,“呃!”猛然伸出手,一把拾起刚刚落在地上的小刀。 “爹!”李驭痛楚地喊着,李敬德用不敢相信的眼神望着他,因为李驭正将小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爹……”他声音虚弱,“若您要蔚儿的命……就先取我的走……” “你!”李敬德气急攻心,李威见状要逼近三弟身旁夺下小刀,怎料李驭仿佛都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更用力地将刀子往脖子上抵。“休要过来!” “三弟!你冷静一点!”二哥李逸先是拉住了大哥,回头对几乎要倒在地上的李驭说着。 李驭胸口阵阵痛楚,然而他的心,更痛。 “爹……大哥、二哥……”他喘着气,“蔚儿……交给我……发落……” 房内气氛僵持,李驭胸口又见染红,血丝渗出。 不过他执意地用自己的性命,担保着蔚儿的命。 沉重的气氛凝在屋内,五个人在房内僵持好一会都不说话。 终于,李敬德打破沉默。“驭儿,你是不是一定要威胁爹?” “爹……”李驭一字字慢慢说着,他的伤势不轻,“只要您饶蔚儿不死……孩儿一定给您一个交代。” “怎么交代?等着她再次行刺你,还是下次换成爹?” “爹……”李驭寒着一张脸,胸口的伤固然痛,然而这样的蔚儿更让他心痛。 他是用自己的信誉、甚且项上人头,向皇上、家人担保蔚儿的清白,可是没有想到,蔚儿现在竟用自己给他的定情之物,这样重重伤害了自己。 这样的蔚儿让他情何以堪,让他痛彻心扉。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就是下不了手……就是没有办法让蔚儿……这样送了命…… 李敬德看着不说话的李驭,继续怒道:“还是等她偷走所有军机?” “爹!”李驭有了决定,“孩儿知道该怎么做……” 他别过头,不再看着蔚儿,脸上的表情渐渐下沉,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缓缓说道:“好,我命人将蔚儿……锁在别馆,一步也不能踏出,一个人也不能见,馆外命人守着,这样……可以吗?”他字字说的缓慢断续,明显已要无力。 李敬德哼了一声,手上的刀仍然不愿放下。“今天的事不可能就这样了。” “爹,”李驭断续说道。“蔚儿这样……已形同囚犯……她不可能再做出什么事情了……请您成……全。” 李驭中气不足,面色发白,然而仍不愿意放下手中的刀,纵然他心中对蔚儿百般无法谅解。 他将刀子狠狠架在颈上,看得李敬德心疼至极。“驭儿,先别说这些,你先放下刀休息疗伤。” “爹不答应,孩儿就不上药。” “你!” “爹!” 李敬德看着这样的李驭,许久,重重一声叹息,手中长刀接着落地。 “好,既然你如此坚持,爹只有依你,不过蔚儿从此就锁在别馆不准出来、不准见任何人,还有,”他转头对着李驭两位哥哥说道:“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准接近蔚儿,今天的事也不准泄漏半个字!” 如果不了结蔚儿,今天的事就必须保密,否则别说蔚儿,连李府都会有难以预料的麻烦。 他回头看着蔚儿,对李威、李逸说道:“你们亲自压她进别馆!” 别馆是当时李驭特别为蔚儿建造的,没有想到,最后却成为蔚儿囚禁之处。 蔚儿没有在意自己将被如何处置,自始至终,她哀伤地盯着李驭身上的伤,泪眼婆娑。 自己终究还是动了手……自己最后还是对不住三郎…… 她说不出一句话,震惊难过地望着李驭,李驭却别过头,忽视了这双眼眸。 在她与他擦身之际,李驭对她说了最后一句话,烙印在她心底。“我们……缘尽于此。” 李驭捣着胸口,低沉地说完后,便让两位哥哥押走蔚儿。 或许这就是天命,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注定要敌对、注定忘不了种种的历史仇恨,她的双亲死于李家箭下、她的族人为唐军死在战场,这一刀,就算是抵偿,就让它划断两人之间的情义,就此……你阿史那·蔚儿,与我李驭再不相干! 他气息沉浊,痛着心忖着。 被拉走的蔚儿,依恋地看了李驭最后一眼,没有挣扎,就此被关进别馆,断绝与外界一切联系。 第7章 李驭躺在床上,身上敷着药,深夜迷迷糊糊地睡着。 “蔚儿!”梦中的他忽然喊了一声,身边的侍女忙起身,按着他的胸口。 “你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回房?”李驭见到在他床边的侍女,拧着眉说着。 “三公子,老爷吩咐……整晚待在您房里。” “在我房里做什么?不用。” “老爷说,要照料您的伤,还有……还有……” 侍女没有说下去,不过见到只着单薄兜衣的她,李驭知道怎么回事。“你回去吧!” “三公子……” “我叫你回去!听不懂吗?” “是、是。”见李驭动了怒,侍女忙披上衣服下床离房。 李驭倒回床上,捣着自己的胸口,这伤是渐渐恢复了,不过心里的伤呢? 他摸着摸着,摸到了怀中的一支发簪。 这枝簪他从不离身,是当日蔚儿在枕边,留给他的“定情物”,而如今发簪依旧,但枕边已空荡无人,自己究竟该如何自处?该如何忘记这个他不能爱也无法再爱的人? 破关在别馆的蔚儿,终日像失了魂的人儿,茶饭不思,日日消瘦。 她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走不出矛盾的死胡同,她担心弟弟安危,却又忧心李驭的伤势,她痛恨战争带给她的痛苦,却又日日焚香祷告,要是李驭上了战场,一定要杀敌致胜,她知道李驭再披战袍,只是迟早的事。 然而她没有料想到的,是李驭身边出现的另一个人。 自从蔚儿离开李驭身边后,李敬德便时常安排其他女子在他身边,要他忘记该忘的人,另娶别的女子。 李驭无心再谈感情事,时常往校场去,监督练兵。一个人的时候,便只能以练剑解闷,不过在伤口未愈之时,他往往只能轻轻比划,使不上劲,最后常无奈地收起剑回房独处,终日不语。 李敬德看得心疼极了,不过李驭的伤不能对外人提及,要是让人知道李府有人行刺,而且这样的内奸竟未加处置还留在府里,必掀起轩然大波。 这日李驭从校场回来,脱下战盔,见到大厅内多了一个人。 “小师妹?!” “驭哥哥!” 只见一位身穿束装的女子,对着李驭开心地喊着。 “你长这么大了?” “是啊!看我们多久没见面了!” 女子用发髻将长发束成马尾,腰间配长剑,言谈俐落大方,喊着为李驭“驭哥哥”。 此时一位侍女走过来,端着一盘菜肴,李驭见到喊住了她。 “这是要送去别院的吗?”李府只让极少数的贴身婢女接近别院,对外的理由都是蔚儿染病要安静休养,任何人不得打扰。 侍女端着餐盘应道:“是的,三公子。” 李驭目光往盘上一扫,轻轻说道:“这会不会太少了点。”他说话时没有看着侍女或餐盘,而是将头别过,他不要自己担心蔚儿,这个已经不值得他爱的人。 “三公子,蔚儿公主吃的都不多,这些她可能都还吃不完。” “这么一点她也吃不完?” “嗯,公主常常都剩很多。” “你们平常怎么照顾的?”李驭不自觉说到这里才停下口,李家没有人能接近蔚儿,连送个饭都是放在远处固定的地方让她自取。“好,没事了,送去吧!” 李驭眼帘一垂,不再多说,转过头对女子说道:“小师妹,我们好久没有切磋剑法了,今天我们好好练练。” “好!就等驭哥哥这句话!” 李驭要自己不去想,不去问,藉着练剑转移思绪。李家后庭,便见到两人舞剑的快速身影。 “唰!”李驭没料到一剑刺空,这名叫殷锳的女子快速地闪了身,接下来便只听见“当!”的一声,两剑相会,两人各退了几步。 殷锳挥了挥汗,笑着道:“驭哥哥,退步啰!以前我根本碰不到你的剑。” “再来!” 李驭手一转,猛地将剑拉回,殷锳是他拜师学剑时的小师妹,从小个性就落落大方,豪爽快语,不过论到剑术,他可从未败在她手下。 “呼!”双剑挥动,虎虎生风,殷锳步伐扎实,身影快速旋转,“当!”一声,赫然见到李驭手中的剑竟应声落地。 “驭哥哥……”殷锳声音中有些讶异。 “我……”李驭也有些愕然。 “你怎么了?” “没事,晚了,先去吃晚膳吧!” 就算自己受伤,也不至于这么两三招,剑就被打落,李驭脸色不佳,殷锳在一旁说道:“驭哥哥,我觉得你今天很不专心。” 李驭心中知道自己分了神,却不想多说。 “是不是想着什么事?不然怎么可能会被我……” “小师妹,用膳吧!” 殷锳发现李驭神色欠佳,也知道他不想再说下去,便一同与他人厅用餐。 席间,殷锳与李家一家人谈笑甚欢,她说着自己游历江南的奇闻趣事,李驭要自己认真听,跟着笑,却发现自己连笑,都变得好勉强。 桌上满是丰盛的佳肴,李驭脑海却只浮现方才侍女端的那盘,不到他食量一半的饭菜。 殷锳自小与李家熟识,长大后离开京城到江南拜师学艺,只有一起练剑的李驭与她多相处了几年,她目光悄悄飘向现在英姿焕发的驭哥哥,流连了几眼。 “驭哥哥,改天有空,带我去边疆走走好吗?我好想看看塞外风光。” “塞外风光……”李驭低声自语。 “是啊!我好想看看成群马匹在大草原上跑的模样。” “嗯。” 李驭不太专心地应了一声,目光飘远,一些刻意压在心底的往事依稀浮现,而殷锳看着这样的李驭,发现她的驭哥哥现在思虑似乎比以往更加深沉,却也更具一股莫名的吸引力。 深夜,李驭独自在床上翻了又翻,那绿草无垠、策马奔驰的塞外生活,为何午夜梦回之时总浮现脑海,那曾是留下此生最美好回忆的地方,该如何忘? 这些天他压抑着自己的思绪,告诫自己忘记那个已不值得爱的人。 但夜深入静之时,为何蔚儿的身影就是克制不住地浮现? 如果她不是突厥贵族,自己不是唐朝将领,这该有多好?两人是否就可以有不一样的境遇,是否可以终老白头? 但残酷的现实就摆在眼前,他俩就是有着回异的身份,更甚者,自己的爹竟就是蔚儿的杀父仇人。 他对蔚儿百般付出,仍换得蔚儿这般对待,她毁了他对她所有的信任及担保,李驭想恨她、想忘掉她,却又矛盾地想起蔚儿的境遇,想着她为父仇所苦,他心中来来回回千百遍,心思紊乱,在床上无法人眠。 他想了又想,还是披上外衣,独自在庭院漫步。 却不知怎么着,步伐停在别院门口。 月儿如钩,仿佛勾住了他的心,李驭在门口走了又走,回头望了望,最后终于纵身翻过了墙。 凉串、花圃、浴堂,这一切景物依旧,他看着这里的一草一木,突然一个身影出现在前方。 是蔚儿,她没睡,独自在凉亭内挥舞着一枝树枝。 “挑、刺、御、回。”李驭低声念着,蔚儿舞的是他教的剑法,他默默看着,微弱的月色下,四周一切更显孤寂。 蔚儿一边挥动着树枝,口中也念着心法,突然,在某一个地方她停下了动作。 她轻轻笑了。 李驭也微微笑了。 蔚儿想起当时李驭教到这里时,轻轻举起她的手腕说道:“这样手臂太僵直,遇敌会来不及反应,来!你应该要这样做……”当时他在身后示范着动作,气息就在她身后蔓延,她忆起当时的自己,心头微颤,心弦轻动。 站在暗处的李驭也想着,当时他教到这里时,原是认真解释着,不过渐渐地却也有些分心,当时的自己不时悄悄看着蔚儿精细的五官,不觉入迷。 两个人想着同一件事。 往事如昨,然而今时今日,却人事已非。 李驭握着双拳,心中难受。 她瘦了。为何?这个狠狠伤了自忌的人,这个毁去他一切信任的人,自己依旧……为她的憔悴而心疼? 自己又该如何待她?这样关她一辈子,就此遗忘她? 但当时对蔚儿承诺的种种,仿佛又历历在目,自己曾亲口对她说过,要用一生好好疼惜她,如今这些誓言自己又当如何自处? 李驭想得黯然神伤,看见一样憔悴的蔚儿,心中万般感慨,他知道这夜又将辗转难眠。 无法入眠的不只是李驭,蔚儿不停在亭中漫步,忆着昨日种种。 当时的自己在三郎的怀中享有无尽的呵护,是什么让这一切全然改变?她深爱的夫君,现在成为自己刃下的受害者,她该怨谁?是挟持亲弟的可汗,还是一箭射死爹爹的李敬德?是这理不清的国仇家恨,还是最该恨的人,是自己? 深夜冷风划过,蔚儿的心一样冰冷,她潸然泪下,独自面对这孤寂的夜。 这些日子,李敬德特意将殷锳留在李府,要她多住些时日。 他注意到豆蔻年华的殷锳,看着李驭的眼神开始不一样了。 这日他将殷锳叫到偏厅,好声道:“锳儿,住在李家还习惯吗?” “习惯啊!谢谢李伯伯。” “好,李伯伯有些话,直接说了你别见怪。” “什么事啊?”殷锳眨了眨眼。 “李伯伯问你,你的驭哥哥对你好不好?” “李伯伯……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我想替李家找个好媳妇。” 李敬德明白表示,他一直要找人替代蔚儿,替代她的身份,替代他在李驭心中的地位。 “李伯伯说什么?驭哥哥不是已经娶了一位突厥公主?” “是的,驭儿是已经娶了亲,不过这门亲事不会继续下去。” 殷锳睁着眼睛,喃喃自语:“这就难怪了,我才在想,为什么这几天都没有见到这位公主,她怎么了吗?她对驭哥哥不好吗?” “锳儿,许多事情李伯伯现在无法跟你解释,李伯伯只想问你,你喜不喜欢你的驭哥哥。” 殷锳生性爽朗,闻言心喜,略带娇意道:“是……有些喜欢。” “好,李伯伯会安排,以后你多与驭儿见面相处。” “可是……”殷锳心中仍有疑惑。 李敬德道:“锳儿,李伯伯真心希望驭儿能娶一位适合他的女子,蔚儿不是他应该喜爱的人,李伯伯希望你能多陪陪他,让他忘记她,接受你。” 知子莫若父,李敬德知道自己的儿子现在陷在痛苦的矛盾中,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忘记蔚儿,心中的空缺让另一人弥补。 在李敬德的安排下,殷锳跟在李驭身边,照料着他,陪他排忧解闷,陪他说话谈天,李驭带兵操练,她就跟着到教场,学着骑马射箭,她试着了解李驭每一个心思,关心着李驭每个动作。 开朗的殷锳渐渐让李驭注意到,身边有一个带给他欢乐、时有笑语的女孩,他能感受到殷锳对他的用心,能体会她试图带给他不一样生活的努力。 然而那段曾让他情生意动的真感情,他清楚明白不是任何人能轻易取代的。纵然殷锳不断带给他开朗欢乐的氛围,然而夜深人静时,脑海中浮现的丝丝回忆,依然酸楚地让他难以入眠。 这晚他又不知不觉越过了墙,远跳蔚儿。 蔚儿一样在深夜时未熄灯,李驭知道她过得并不好,吃得少、睡不安,这样沁凉的晚风,她消瘦的身子不知受得了受不了。 他内心煎熬,轻移脚步至窗边,见到蔚儿坐在桌前,拿着一只毛笔,他朝桌上一望,一张自己的画像,映入眼中。 而拿着笔的蔚儿,面容消瘦,原本清澈明亮的双眸,现在布满了忧伤。 葑儿…… 李驭明白了,自忌底有多少解不开的结,蔚儿也就有多少,这一刀不仅剌向了自己的心口,想必也让蔚儿伤痕累累。 是否放开手让她走,才是最好?让她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没有这些无解的约束,捆绑着她的青春年华,才是对的? 李驭想了一整夜,隔旦早便到父亲房中。 “爹,孩儿知道您的苦心,安排小师妹住在李府,陪伴我度日。” “嗯?你想通了吗?那好,爹立刻派人到她家提亲。” “爹!”李驭打断:“不是的,孩儿不是说这事。” “不然是什么事?” “孩儿知道,或许我对蔚儿……该放手了。” “这不就是想通了?” “我想放蔚儿回到北方。” “放她回去?”李敬德笑意顿失。“不可能。” “爹!我们总不能关蔚儿一辈子。” “当初是你威胁爹,爹才没取她性命,这样的人放她走,当我李府是什么?堂堂一个兵部尚书府,让奸细自由进出?” “爹!” “这事没的商量!驭儿,忘了她,早日把锳儿娶进门。” “我不会娶锳儿的。”李驭话语坚定。 “锳儿对你那一点不好?” “锳儿很好,只是我此生无法再爱他人。” 李驭说罢,转身开门要离房,他不想再和爹争执。不料门一开,煞见殷锳站在门口。 “小师妹?” “驭哥哥,我……” “你都听到了?” 殷锳不语,只点点头。 李驭缓声道:“小师妹,我对不住你了。” 他没有再给殷锳其他安慰,从她身旁擦身离开,殷锳仿佛能感到这一瞬间有道冷风,毫不留情地吹向她。 李驭知道自己没给殷锳留情面,自己这样显得无情,然而他一生的情感早已付出,心中再也没有任何空隙。 第8章 “放蔚儿走!”李驭是日又到了父亲李敬德的房中。“留她在这里,只是徒增痛苦,让她回北方吧!” “她痛苦?她带给你的背叛就不痛苦吗?” “爹,”李驭垂下眼。“她在,我们两个都痛苦,她如果离开,孩儿也许会好过一点。” “驭儿,真的是这样吗?还是这是你为了让她走,故意讲给爹听的。” “孩儿没说谎。” 李敬德沉吟了一下。“好,驭儿,爹可以让你放蔚儿走,不过,你必须娶锳儿进门。” “爹!” “不是锳儿也可以,总之就是要另娶他人,证明你可以忘记蔚儿。” 李驭站在原地,许久不语。 让蔚儿自由……也让自己放手…… 或许……我们都该向命运屈服…… 李驭思忖了好久,慢慢抬起头,眼中有着从未有过的情绪:“爹,就照您说的吧!” “好,孩子,爹相信你很快就能重新开始,我这就派人到殷家提亲。” “请再给孩儿一些时间。” “到时你不会反悔吧?” “孩儿会照您的意思做,不过孩儿预估不久后会有战事,我想先专心于此。” 李敬德垂首想了想。“好,爹也想是时候了,就先专注战事吧。” 在连年灾害和内部分化后,突厥元气减损,正是突击的好时机。 不过唐朝甫用兵中原打下江山,士气虽高但不宜立即再大兴战事,兵部尚书府近日上了一个奏折,表示只要精兵三千,便可取下突厌定襄城。 宫廷之上,大家莫不对这个提议议论纷纷,李敬德对着大家说道:“现在正值冬天,北方天寒地冻,不但大损突厌战力,且他们更不会料到唐军会在这个时候发动突击。” 一名大臣回道:“不过定襄城是突厥的都城,驻兵想必不会太少,仅以三千兵力袭击,虽然可以让我们的大军休养生息,但会不会太冒险了?” 众臣商议着,太宗问道:“李将军有把握吗?” 李驭道:“我和爹商议过了,此战必捷。” “好!就挑选精兵三千,大家等你们凯旋。” 李家用兵出神入化,关内外早有所闻,李家为唐朝打下不少江南江山,受封兵部尚书不是没有原因,在这个天寒地冻的时节突击突厥的确是条好计,不过也考验李敬德父子的能耐。 回到了李府,只见李驭独自在后院踱步。 “孩儿,是否在为出兵之事烦忧?”李敬德走近问到。 “这些日子,士兵未曾懈怠,孩儿对突厌习性也有一定了解,此役虽有风险,但孩儿并不怕。” “不过爹见你神色凝重,在想什么吗?” “爹,”李驭想了想说道:“孩儿想先将蔚儿送回北方。” “在此时送回?要是她泄漏半点军机,唐军还有机会活命吗?”李敬德不悦。 “蔚儿不会的,我相信她。” “我不会答应的。”李敬德坚持。 “这是孩儿行前的最后要求。”李驭说着,心中有隐隐的痛。“我不在李府,没人看着蔚儿,我不知道会有什么事,再说,”他声音低沉了下来。“战事难预料,此次突袭要是失败不能回来,我也不希望蔚儿知道。” 李驭有些恨自己,在这最后关头,还是为蔚儿着想,他不知道蔚儿到底还爱他几分,也忘不了蔚儿狠狠刺下的那一刀,但他就是无法控制自己,在出兵之前,仍想先安顿好她,像是交代好自己最后的心愿。 他见李敬德不语,继续说道:“爹,若您答应孩儿此事,那么我回来后,就依您安排,另娶殷锳为妻。” 李驭眼中闪过一丝情意,李敬德看得出来,那是对蔚儿的感情。此时他的眼中一样闪过一丝光亮,却有些诡异。 “驭儿,至今你仍相信她?” “是的,爹,我相信她不会做出对不起李家的事。” “好,”李敬德沉吟。“那爹就不再多说,就依你,让她走吧!” 李驭脸色转为喜悦,而李敬德心中此时却另有打算。 当夜,李驭走到了别院,这次他不再翻墙,直接开门而入。 自从被关进别院后,蔚儿不曾见到深锁的大门被打开过,更没想过,推门而入的……竟会是李驭。 蔚儿手上的银针顿时落地,细小的缝针本很难让人注意到落地声音,但在此寂寥的夜,却是那么清晰。 再见李驭,她站在桌旁不语。 而李驭也立在门口,沉默许久。 两人的眼中都有复杂的情绪,过了许久,蔚儿先开了口。 “三郎……你还好吗?”她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嗯,我很好。”李驭低声说着,此刻蔚儿悠悠地道:“那……伤……痊愈了吗?” 说罢她眼眸中透出难以言喻的情感,这自己造成的伤,该如何启口? 李驭的右胸口其实伤的不轻,锐利无比的小刀伤及经脉,要全然复原需要很长的时间,但李家对这伤非常保密,不仅只由二哥李逸替他治疗,甚且平日例行的操练,李驭一件也没有少,照常带兵演练,也因此伤口好得更慢。 不过,他仍对着蔚儿说道:“伤口已无大碍。” 他的双眼刻意避开蔚儿的视线。“我今天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蔚儿看了看他,想了想说道:“你是要趁正月雪天之时,突然袭击可汗吗?这样……很危险。” 蔚儿说罢,李驭将眼神又转回她脸上,深夜烛火照映下,李驭清楚地看见她眼眸中的担忧。 她仍是以前的蔚儿,总是知道他将要做的事、担忧他的安危,这是他千里迎娶的蔚儿,如今却要亲自将她遣回北方,李驭再难掩心底难过。 本要隐瞒她这场战役,没想到她一说即中,李驭只有默认。 “我会小心。” “我已经没有资格为你穿上战袍了。”她说得黯然,李驭听得神伤。 “蔚儿,我今天来是要告诉你另一件事,今晚我们见过最后一次面后,我会派人护送你回北方,你……就忘记我们之间的一切吧。” 怎料蔚儿听了没有太讶异,反而悠悠说道:“其实我早知道会有这一天,而且一定是你向爹爹求的。” “蔚儿……”李驭心中翻腾,蔚儿说中他的每一件事。 “三郎,这一切是我造成的,所以这后果也是我该受的,我不怨谁。”蔚儿蛾眉微蹙。“只是,我不知道你何时要出征,不过此时北方天寒,若大批军队远征,只怕还未开战,兵力先折损一半,突利可汗虽投奔唐朝,但突厥剩下的兵力仍强大,加上早已习惯北方寒冷的气候,两军若交战……三郎……我……我会……” “你会担心我。”蔚儿的眼神已经替她说出了心里话,李驭心生感伤,蔚儿有着胡汉血统,李家又是她的仇家,到底该帮哪一边,任谁都会矛盾。 他要送蔚儿回北方,就是要她断了两人间的情丝,要她没有牵挂。 “蔚儿,我不是第一回征战沙场,不必担心。”李驭说着违心的话,送走蔚儿的目的自己清楚。“回到北方找个好人家照顾你。把我忘了,不要蹉跎青春。” 他双拳不自觉紧握,最后一句话几乎要哽在喉咙,他勉强自己镇定。 只看见李驭最后从怀中拿出一物,放在蔚儿手中。“这个还是由你保管吧!往后,把我们之间的一切忘了。我走了,好好照顾自己。” 无限的酸楚涌在心头,不过他已无法再为蔚儿做些什么,他们之间横着太多阻隔,无法横越,只能放手,男儿怎会无泪,他将泪水滴在心头。 蔚儿却无法忍住,颗颗泪珠滑落,她手握着那把曾属于她的小刀,小刀再次回到她身旁,但小刀的主人却从眼前一步步离她远去。 人说刀剑无情,这把小刀也曾无情地刺穿李驭胸口,然而现在的它,却像是狠狠刺着自己的心,蔚儿紧握这刀,落泪不语。 翌日清晨,蔚儿收拾了简单的行囊,门前马车已经备好,她回头望了望,看了李府最后一眼,踏出大门。 李驭没有来送她,出征在即,他一早依惯例领兵操练,要自己不再想任何事,想要藉此逃避。 李驭没有出现,父亲李敬德却意外地来送行,蔚儿站在轿前,有些惊讶。 “蔚儿,一路上好好照顾自己。”李敬德对着蔚儿说着,蔚儿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 “是,我会的。” “另外,不必担心驭儿,我们已经打算派出百万兵力跟着他出征。” “百万兵力吗?” “是的,驭儿领精兵三千先行诱敌,后方有百万大军后援。” 李敬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过去的事我不再追究,念在驭儿曾对你动过情的份上,我放你走,未免颉利先有准备,路上莫要对人提及任何事,走吧!” 蔚儿上了马车,轿内摇摇晃晃,载着她往曾经熟悉的地方前进,她的心离李府越远,心也越晃。 而李敬德看着越行越远的轿子,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颉利派她来当内应,他就让蔚儿放出假消息吧!李敬德嘴角微微上扬,刚刚这番话,也让正躲在柱子后方的那厨子听见了吧…… 贞观四年正月,李敬德、李驭父子只领精锐骑兵三千人,夜袭定襄城。 大雪纷飞,唐军训练有素地快速推进,李驭早已熟悉这北方严寒气候,只是领兵前行,却无法克制地想着一人。 她应该已经到了吧!回到故乡,重新开始吧! 他心中念着的蔚儿,此刻却正在突厥大帐中。 颉利可汗看着她,严厉问道:“要不是我的人发现你的马车踪迹,你是否打算躲一辈子?” 颉利可汗最近接获回报,唐军有可能趁隙进攻,所以加强防备,蔚儿的马车也被发现。 “可汗,蔚儿父母已双亡,实不想再卷入战事,请您放了弩儿,蔚儿将会感激不尽。” “你身为突厥公主,李家又是你杀父仇家,要你取李家人的一颗头,有那么难吗?” “可汗,蔚儿实不想再卷入这些是非,请您放了……” “要我放了弩儿,就拿李家人头来见,我说过的话不可能改变!” 颉利可汗斥着蔚儿,蔚儿面无表情,不再说话。 突然,只见一突厥士兵慌忙冲入牙帐,神情慌张。 “报!” “何事这么慌张?” “可汗……前方回报,唐军正往定襄城迅速前进,已经……距离已经很接近了!” “这个时候攻城?!”颉利可汗面露惊讶,他知道李世民会趁北方灾害时侵犯,但真的没料到会是在这天寒地冻的季节。 “混帐!敌军已经靠进了才发现?” “可汗……他们……” “说!” “他们这次好像有备而来,不仅行军无声,速度也比以往快很多。” 颉利可汗听了双眉靠拢。“共有多少人马?领军的是谁?” 传令兵听了更加紧张:“回可汗……领军的是……李敬德、李驭父子,由于时间紧迫,还不知道有对方有多少人……” “不知道有多少人?”颉利大怒。“你们都在睡觉吗?给我把派出去的探子通通找回来!”唐军不声不响就要攻进定襄城,这让颉利可汗又怒又惊,痛骂道:“还不快去!” 连对方有多少人都不知道,这场仗要怎么打? “等等!你说领军的是谁?” “是李敬德父子。” “李敬德父子!”颉利可汗面色更加难看。“如果是他们领军,李唐应该是派出全国重兵。他们什么时候集结兵力的?怎么我一点消息都没有?!” 颉利可汗的猜测不无道理,李敬德是兵部尚书,唐朝镇国大将,如果连他都亲自上阵,肯定是领全国重兵倾国攻城,现在就要兵临城下,颉利怒急攻心。 不久,探子进帐参见颉利。“回报可汗,唐军是李敬德、李驭父子领兵。” “废话!这还用等你回报?我要知道对方多少兵马!” 探子声音发抖地回道:“我们打探到的消息差异很大,一说是唐军有全国百万兵力,但我们实际看到的只有约三千人。” 颉利沉吟了一会。“看到的只有三千人,没有更确定的消息吗?” 探子跪在地上不敢回话,颉利想了一会说道:“阿史那·蔚儿在哪?” 身旁的人应道:“还在军营中。” “把她带来问话!她在李府这么久,一定有确实的消息。” 身旁这位心腹回道:“可汗,阿史那公主的话,未必可信。” “怎说?” “她在李府这么久,不管您怎么催促,都没有传回任何消息,要不是您拿她弟弟威胁,恐怕她早已忘了自己的身份。” “此话怎讲?” “她应该是对李家那人动了感情。” “你是说李驭?” “是的,派去潜入李府的探子是这样回报的。”他说的是那个厨子。 “女人果真不可信。”颉利可汗想了想说道:“那么这探子可有这次派军的清息?” “回可汗……他已经被李府的人发现了……” “可恶!” “探子最后回传的消息是,唐朝有兵力百万要进攻,但会先派三千骑兵诱敌,使我们上当。” “这消息可靠吗?” “是探子最后说的。” 当然,这也是李敬德刻意放出的假风声。 颉利可汗想了想说道:“还是把阿史那·蔚儿带来。”他将双手放在背后。“如果她爱上了李驭,那么,她会说假话。” 蔚儿被带来了,颉利要她透露李唐兵力。 “可汗,蔚儿不知。” “不知?不要忘了,你到李家的目的。” 蔚儿想起了李驭,心中一阵翻腾,她悠悠地抬起头说。“可汗,据李敬德所说,唐军……只有三千人。” 她说话时眼神闪烁,李敬德告诉她兵力有百万,然而此刻她心中,已然只想为李驭着想,她没有说实话,想要让颉利可汗轻敌。 “很好,带下去,跟他弟弟关在一起。” “可汗!” “不说实话的人,下场就是如此!” 颉利可汗看见蔚儿闪烁的眼神,知道她在说谎,更加让他相信李家领了百万军队来攻城。 不过他压根没想到,不相信蔚儿的李敬德,将假的消息告诉她,本想让她跟厨子一样,带回不实消息。 不过李敬德没料到,蔚儿心早已向李家,她在颉利可汗面前说了谎,但不相信她的颉利,竟就此判断唐军倾国而出,冥冥中一切似乎都已注定。 牙帐里许多部族首领已经心生畏惧,没有想到唐朝在短短的时间内竟可以集结全国兵力攻打定襄城,这样的速度不是一般军队可以办得到的,大家神色越来越紧张。 颉利可汗脸色也很难看,大军兵临城下,看来他是应变不及了。 黑夜,李敬德、李驭亲自率领三千精锐骑兵,连夜进军,逼近突厥营地。 颉利可汗毫无防备,大敌当前时才发现对方,将士们更是慌了手脚,纷纷传言李唐已经集结全国兵力至此,否则李家父子怎敢孤军深入? 于是唐军尚未发起攻击,突厥兵就已自乱阵脚,此时李敬德又派人混入突厥阵营放话,说颉利的一位心腹将领已投降唐军,更让突厥军心涣散。 “爹,颉利中计了。” “没错,看来他们已军心大乱。” 李敬德、李驭父子在战马上对话。 “驭儿,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若颉利不战而逃,孩儿便追。” “怎说?兵书有云穷寇莫追。” “爹,颉利是何等善战之人,若此役他不战而逃,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已误信我们有百万大军攻城,他一逃避,众将们势必也相信唐军人数不可能只有三千,如此正是大好机会。”李驭一身雪亮战袍,双眼也闪烁着灼灼目光。“此时孩儿便假装真的有大军在后,一鼓作气地追赶,咱们就以三千精兵,破他的定襄城!” “好!不傀是我儿,用兵力打胜仗不稀奇,用智力取胜才是上上之策。” 夜袭定襄城,果真让颉利可汗乱了阵脚,慌忙中带着亲信,连夜要撤退。 李敬德远远看见突厥阵营已见纷乱,拍拍李驭的肩道:“这仗我们胜券在握了。” “爹,孩儿这就领兵直追!”一切果真如李家父子所料,颉利误判情势,李驭领兵追上,佯装大军开到。 不枓,却有一事李驭未料到:颉利的军队中,还有蔚儿…… 李驭一路策马奔腾,后方旌旗飘扬,眼看就要追上颉利,士气大振。 正在奔驰追赶之时,李驭眼睛突然一睁。 “蔚儿?!” 他大喊一声,蔚儿不是应该在北方家中吗?怎会在突厥军队中? 他一马当先,直入突厥阵营,他这一喊不但让蔚儿回头,更让跟随颉利撤退的亲信看见。 “可汗,看李驭心急的样子,看来两人之间真有感情。” “好!”颉利大喜。“难怪她迟迟不肯回报军情,现在就让她发挥一点功用。” 颉利大刀一挥,刺向蔚儿的马,马儿一惊猛然扬蹄,蔚儿当下从马上摔落。 “蔚儿!” 李驭眼中看不见其他事,因为蔚儿就要命丧乱奔的马蹄下。 “三郎!小心!”蔚儿在地上连滚三圈,尘土飞扬,但是她清楚看见,正专注看着她的李驭,根本没有注意到一把大刀就要横下。“后面!” 她急切大喊,李驭一听赶忙回头,但见刀锋已在眼前,立刻举臂,横刀阻挡。 颉利的亲信双臂持刀,狠狠落下,李驭用右臂急忙抵挡,已见吃力,更糟的是旧伤未全愈,整只手臂现在隐隐作痛,使不上全力。 “当!” 双刀交会之时发出一声巨响,随即见到散出火花,蔚儿在地上清楚看见李驭身体微颤,整个人往后仰。 这正是擒人好时机,只见颉利亲信立刻围上,举刀朝李驭攻击。 李驭左手抽刀抵挡,不断低身回避,他的随从也策马赶上,在李驭身边一同对敌。 只见马匹乱窜,两帮人马交会,倾全力力拼。 一边是留在颉利身边最后的死忠亲信,一边是李驭亲自训练的精锐骑兵,一时之间刀剑齐出,快的让人看不清。 然而蔚儿看得很清楚,她的三郎眉宇渐渐拢紧,右臂渐渐无力。 忽然她见到从他怀中,有一物落地。 那声音极细微,不过蔚儿听得非常清楚,那是她的发簪,在一片混乱中从李驭怀中掉落。 他……竟随身带着这东西…… 发簪已经碎裂成数片,蔚儿抿着唇,看着李驭只用左臂抵挡攻势,渐处下风。 他的伤……定因为我…… 她看得心伤,奋力从地上爬起,拾起地上一把长刀,放声喊道:“三郎,我帮你!” 她挥着剑,是李家剑法,替李驭档下了好几枝射向他的剑。 “蔚儿,危险,闪一边!” 李驭抽不出身护她,急忙大喊,此刻的他只要蔚儿不要受伤,自己不算什么,而蔚儿也是这么想。 “三郎!左边!” 蔚儿大喊,李驭忙档下左方来的一刀。 就在此时,蔚儿腰身突然一紧,倏地有一人从后方勒住她。 “李驭!你听着!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这是突厥语,李驭只听得懂一二,但是他已看见,蔚儿被颉利的亲信掳住,一把刀横在她白皙的颈间。 “放开你的手!”李驭怒急攻心,放声大喊。 蔚儿被拉上一匹马,看来是要被带走,藉此威胁李驭等莫要追上。 “蔚儿!”李驭整张脸涨红,两人眼中再也看不见犹豫和猜忌,只有紧紧相连的相互担忧。 就在这一刻他已了解,蔚儿从来没有背叛过他,而蔚儿看着地上被踩碎的发簪,知道李驭心底始终没有将她忘怀。 蔚儿奋力挣扎,李驭在后猛追,但是她被颉利亲信紧紧勒住,在马上动弹不得。蔚儿看见李驭奋不顾身的要追上她,心急难过。 “呼!”她猛然抽起怀中的那把小刀,李驭最后又交给了她,现在她要用这把小刀,为两人解危。 蔚儿吸了一口气,然后将全身力气集中在握着小刀的手,用力往勒着她的那条胳臂上刺去。 “啊!”只听见抓着蔚儿的人大喊了一声,他万万没料到蔚儿怀中有一把刀,就这样狠狠刺进自己手臂。 蔚儿虽顺利刺中他,但也因此失去平衡,没有人抓着她,她从奔腾的马上立刻坠落…… “蔚儿!”李驭狂吼一声,因为数匹马急奔向她,他急夹马肚,身子拱起,用进力气赶到她身边。 无奈已有数匹马就要冲向蔚儿,他不顾一切,放开马缰,往地上一跳…… 滚在地上的蔚儿知道有好几匹马就要踩上她,但是她已来不及起身,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双手臂紧紧环住她,奋力翻滚。 李驭从马上跳下后,用身体护着蔚儿,一路翻滚,尘土飞扬。 蔚儿在这怀中,脑海浮现两人过往的点点滴滴。 咻! 李驭听见箭声,蔚儿也听见了,这枝箭来势汹汹,李驭想也不想,用力翻了身要用自己的身体挡下。 他身着战衣,打算用盔甲挡下,然而怀中的蔚儿清楚看见,从李驭侧边来的这枝箭,会射向他的头,而他的头盔……在刚刚跳下马时已落下…… 三郎……谢谢你最后仍相信我…… 刹那间,蔚儿心中响起这最后一句话,而后突然撑起身子,将李驭挡住。 咻! 惊心动魄的声音,刺穿两人耳膜,李驭万万没想到蔚儿会在此时挺身,他来不及出声,眼见那枝箭就要穿过蔚儿心房。 不! 他面目纠结,用尽力气要将蔚儿压下,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第9章 当! 一声刺耳的巨响贯彻两人心房,蔚儿不顾一切挺身要挡着李驭,没想到在她身后的不是那枝箭,而是这不寻常的声音。 身后有一把大刀,挡下了这枝箭。 “伊罗及?!” 李驭想起了这个人,原来是他用刀替蔚儿和自己挡下了这致命的一箭。 “跟他快走!” 伊罗及看见了这枝箭,抽刀相救,他刚刚看见李驭不顾安危跳马解救蔚儿,也看见蔚儿不要命地护住他。 他知道存在于两人之间的,是谁也无法取代的真情挚爱。 有了这个空档,李驭忙起身,第一件事便是挡在蔚儿身前,不要让她再面临任何危难。 李驭的人马赶到,他的坐骑也奔了过来,李驭手拉马缰,快速纵身上马,然后低下身、伸长手,对着蔚儿喊道:“上来!” 就像他第一次要蔚儿同上一匹马一样,蔚儿见到一样的动作、一样的三郎,这一片慌乱的战场上,这一刻她的双眼却无比清澈,李驭的脸庞清清楚楚地映在她的眼底。 “好!”她应着,小手放在李驭手掌中,李驭一使劲,蔚儿便上了马,两人有着昔日的默契。 “在我怀里不要乱动!” 李驭抽刀挥舞,众将士顺利会合后,一路追赶突厥余众,蔚儿在奔腾的马背上,紧紧拥着李驭。 唐军一路追赶,突厌军心涣散,他们相信李家一定领着大军来袭,不然不会这么放胆追逐。 就这样追随颉利的士兵越来越少,一路上不断有突厥将领投降归顺,最后颉利只剩下少数心腹,狼狈撤回北方,李家这仗打得漂亮。 仅以三千骑兵便大破突厥定襄城,还让颉利狼狈撤退,长安城内接获消息,纷纷赞叹:“人说李家用兵如神,这下真是亲眼见到了。” 李敬德、李驭凯旋归来,李府来来往往尽是当朝重臣前来恭贺,李敬德不改低调作风,拱手频称谢,未对战事多作描述。 李敬德如此,领军有功的李驭更是一回来便没见到人。 “您家三公子呢?回来后好像都没见到他。”礼部尚书问道。 李敬德摇摇头,没有回答。 李驭此刻正在别院,凝视着蔚儿,功名利禄他不要,只要心中人常伴左右。 “三郎,伤还是没好,对吗?”她低头看着他。 李驭躺在凉亭的长椅上,头枕着蔚儿的双膝,“嗯”了一声,没专心回答问题,他伸起一只手摸摸蔚儿精巧的下颚,淡淡说一句:“没有你上药,怎会好?” 云淡风轻,凉亭内两人柑视微笑,他再不管别人怎么看,不管他人怎么说,他此生只要这突厥公主作他妻子。 别院门外有人敲门,李驭好半天才应了一声:“谁啊?我不是吩咐今天都别进来?” “驭哥哥,是我。” 殷锳打开了门,下请自来。 “小师妹?”李驭闻言起了身,很自然地牵起蔚儿的手。 设锳打从一进门便不断打量蔚儿,李驭牵着蔚儿走到她面前,“小师妹,关于婚事,对不住了。” “驭哥哥,你当真要娶她?” “小师妹,我一直都只要娶她。” “为什么?我不懂,她明明……要亲手杀了你。” “锳儿!谁跟你说这事的?”李驭有些不悦,此事李府视为机密。 “李伯伯说的。”殷锳看着蔚儿,有些不怀好意。“是他亲口跟我说的,要我别跟别人说,还说就是这样才要你另娶他人。” “小师妹,这事往后休要再提,婚事就算师兄对不起你,我一定另帮你找好婆家。” “婆家不必,你自己小心。”她的话明显冲着蔚儿,蔚儿没有搭话。 “小师妹,你不明白,”李驭要解释,蔚儿阻止了他。“三郎,罢了,这些都不重要了。” 是啊!都不重要了!战场上,李驭看见蔚儿为了他,连小命都不要,这样就够了,其他的就随他人去说吧! 殷锳走后,李驭转头对蔚儿说道:“你别多想,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苦衷。” “三郎,当时……我酒喝多了,可汗他又……抓住了弟弟弩儿做威胁。” “你的弟弟?” “是的,可汗说,我到李家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完成任何任务,若不拿弟弟做威胁,我根本忘了我是突厥公王、忘了是谁射死爹爹。” “蔚儿,我只想知道你的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多想忘掉一切,跟你单纯的过日子。” “我们汉人说的‘国仇家恨’呢?” “一切随风去吧!” 李驭感慨地握着她的手。“你放心,我会先将你弟弟救出,待所有事情告一段落,我们就去过你想要的生活。” 蔚儿便在别院住下,李驭不再理会他人怎么说,蔚儿笑他便笑,蔚儿开心他便开心,过着两人自己的日子。 李敬德却不怎么高兴,这日他将李驭找来问话:“你将蔚儿带回来了?” “是的,爹。”李驭知道爹爹迟早会问。“爹,有一事孩儿一直没跟您说。” “何事?” “蔚儿的爹,是命丧您箭下。” “命丧我箭下?” “灵州之役,她爹爹领兵迎战,身中一箭伤重不治,那箭上刻有您的名字。” “这样吗?”李敬德沉吟好一会,“这么说来李家更是她的仇家,这样,更不该留她在府里。” “孩儿不想说此事便是知道您一定会这么说,当日蔚儿会对我不利,是因为颉利可汗以她弟弟做威胁,她才会……”李驭的话立刻被爹打断。 “你怎么知道往后不会再如此?颉利只要再用什么人威胁她,你有多少小命可以送?” “爹,孩儿平定突厥、救出蔚儿弟弟后,便会与她搬离李府,从此不再过问任何事。” “驭儿,你说什么?”李驭年纪轻轻,前途不可限量,现在却说出这样的话。 “孩儿心意已决,也请您谅解蔚儿。”他不多做解释,说罢步出房门,独留李敬德费思量。 蔚儿当初被送出李府的时候,便已有人在背后议论纷纷,现在李驭又将她带回,李敬德的不悦可想而知。 突击突厥成功后,李驭连庆功宴都没参加,摆明就是什么功名都不要,只要蔚儿,气得李敬德吹胡子瞪眼,隔天朝廷议事,才传李驭晋见。 “颉利可汗派使者求和,我想知道大家的想法。”太宗说道。 李驭想了想回道:“颉利这次判断错误,误以为唐军以主力军队攻击,所以不敢迎战,仓促北撤,不过臣预估他身边还有数万名忠心的部属,在这个时候没有投降唐军的,都是颉利的死忠心腹,实力不可忽视。” “所以爱卿认为应该答应求和?” “暂时可以这样做。” 李驭说到这里就没有说下去,不过一旁的李敬德心里明白,李驭洞悉突厥军事,必另有打算。 纵然蔚儿之事让他相当下悦,但论到算计敌军,李敬德也不得不认同李驭,现在突厥撤回北方草原,但势力尚未完全消灭,李敬德也只有暂时将蔚儿的事情放一旁,为突厥之事做下一步打算。 不久,唐朝派出使节,至颉利可汗处表示愿意接受归附,颉利可汗大悦,以为自己的缓兵之计得逞。 颉利可汗这次虽吃了败仗,但是身边的确还有数万名衷心部众,他打算重施旧计,以求和为手段缓和唐军攻势,只待他回到漠北,车青马肥之时,再兴兵雪耻。 不过,用兵多时的李驭,也想到了这点,就在唐朝使者议事之时,李驭回到李府,便也开始调兵遣将。 傍晚,他到蔚儿房中,蔚儿正在镜子前梳着头发。 “蔚儿,这个给你。”李驭的身影也出现在镜中,他从怀中拿出一枝精致的发簪。 “好别致喔!” “我请小蛮帮我到长安城最着名的店铺里挑的。” “小蛮?”蔚儿眼睛一亮。 “是的,我派人把她接过来了。” “真的?她在哪里?” “安排在别院的另一间房间了,我可不希望这么好的时光,有人打扰。” 他轻柔地挽起蔚儿的头发,帮她插上发簪,蔚儿从镜中凝望着他。这个当年相遇时的热血青年,现在气宇非凡的堂堂将领,眼中的深情,一日日加深,挥舞着快刀的双手,现在可以如此温柔地帮自己插发簪。 “三郎,我回来一定已经让你承受不少压力,现在你又将小蛮接过来同住,这样……” “我李驭要是尽听他人之言行事,那算什么男子汉?更不值得拥有你阿史那公主的爱。” 他没有刻意说这样的话,深切的感情自然流露,蔚儿懂。 她轻轻往后倚,靠在李驭胸膛,抬起眼凝视着他,李驭低下头,看着这样的蔚儿……好美。 烛光映在铜镜上,李驭揉着她的额际、抚着她的脸庞,另一只手轻轻拉开她颈上的系绳,头缓缓低下。 一吋吋,他沿着蔚儿小巧的鼻梁,吻到她柔软的绛唇,蔚儿的芬芳扑鼻而来,悸动着李驭蠢蠢欲动的心房。 李驭除去自己一身盔甲战衣,白天战场上的骁勇,现在全化为丝丝柔情,一双大掌紧紧捧着蔚儿的脸蛋,吻得忘我。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李驭在蔚儿唇上说着,蔚儿轻轻回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李驭心头一荡,蔚儿埋首他怀中,小小的手心缓缓在他背上游移,轻轻颤抖。李驭身躯伟岸,胸厚肩宽,大掌往蔚儿如绵的腰间伸去。 他抽起蔚儿腰间的小刀,“啪”一声断了她腰间的细带,蔚儿含羞地轻嗔一声,陡然见到李驭将手一反,头也不回地将手中小刀“咻”一声射向后方门口。 刀柄在门口摇摇晃晃,蔚儿还看不明白,门外站了半天的小蛮可吓得半死。“那么生气做啥……我只是想看看小姐睡了没嘛……” 翌日,蔚儿在床边替李驭整着军装。 他轻托起蔚儿下颚,温柔地说道:“你放心,不久后我一定将弩儿带回来。” “嗯。” “那替我生个小娃娃报答我吧!” 蔚儿手掌在他胸上一拍。“净说这些不正经的。” 他笑着点了点蔚儿的额头。“你不帮我生谁帮我啊?” “别瞎说了,快去吧!这时辰耽误不得。” 只见蔚儿替他绑好了配刀,李驭披上战袍。“好,你等我好消息。”他在她额上留下一吻,昂步而去。 颉利可汗仓促遣使求和,他判断汉族皂帝天朝心态作祟,认为必不会再派兵追击,当他看见唐朝使者到来时相当高兴,认为唐朝已经中了他的缓兵之计,于是热情款待使者,却不料这缓兵之计却恰恰害了自己。 当时李敬德父子仅有骑兵三千,自不敢真的深入敌营,颉利这一求和,却让唐朝有充沛的时间,集结全国兵力。 三日后 李敬德看着李驭之前带回的地图。 “驭儿,说说你的意见。”李敬德问着。 “孩儿认为颉利现在自以为缓兵之计成功,防御必定懈怠,是突击的好时机,否则若等到他撤回漠北,集结人马,便很难再有这样的良机。只不过我朝使节还在突厥大帐中,若此时发兵,他的恐性命不保。” 李敬德点了点头。“没错,此举将陷我们的使者于危难之中,不过突厥危及我大唐多年,若不趁今时此日灭之,纵虎归山恐后患无穷,若牺牲一人性命保大唐往后和平,应值得。” 李驭与父亲的意见一致。“爹说得没错,漠北还有许多颉利的兵马,若等他们会合后就难敌对了。其实孩儿预计只要一万精兵、二十天军粮,趁着夜雾前进,跟踪颉利伺机袭击必能成功,孩儿愿意作先锋。” 除了想要消除唐朝多年外患外,李驭也想要亲自救回蔚儿的弟弟,好让他们团圆。 李敬德说道:“好,此等良机错过的确可惜,就这么决定,我会领大军在后支援,咱们分两路前进。” 决定策略后,李驭便亲领一万精锐,连奔夜袭颉利大帐,李敬德率主力随后出发。 一路上,唐军行动极为保密,路上遇到的所有人都威胁其随军,以免走漏风声给颉利报信。 而此时的颉利可汗,正在款待使节,万没料到唐军会在这时进攻,丝毫没有防御。 一边是整军夜行,一边是把酒笙歌,直到唐军在夜雾中直逼近到颉利牙帐十五里处时,突厥哨兵才慌忙通报。 “什么?”颉利拍桌怒问。酒杯顿时摔裂,他怎么也没料到唐军这个时候竟会出现。 以唐军的速度,十五里眨眼就会杀到,突厥军根本不及反应。 “给我找唐朝的使节来!”颉利怒喊,他要问问这个唐使是怎么回事。 “回……回可汗,使节已不见踪迹。” 唐朝使者眼看时机不对,早一步脱身,现在熊熊大火在突厥牙帐中延烧,士兵慌乱的连兵器都来不及拿起,马匹惊吓地乱窜,突厥根本无法应战。 “走!” 颉利眼看情势不对,慌乱中跨上他的千里马急忙北逃,突厥没有了主帅,阵脚大乱,只见突厥士兵四处乱奔。 此时李驭沉着地领兵,炯炯目光在黑夜中发亮。 他已经在混乱中发现了蔚儿的弟弟,现在更察觉了颉利可汗的坐骑。 “跟着我,追!” 他一拉缰,马扬蹄,转往颉利逃亡的方向追去。 上次是因为只有三千兵力不敢穷追,这次后方真的有大军支援,李驭不放过机会,领兵追上。 “在前方,跟紧!” 他策马紧追,一人一骑呼啸向前,荒野大漠中,他驰骋追击,能不能一举击溃突厥,就看这一役。 连夜狂奔,颉利身边跟着的部众越来越少,他东奔西逃,荒山野岭中失了方向,最后在唐军紧追不舍下,颉利被唐军活捉。 长安城内,李世民接获消息,唐军大破突厥,掳获大批俘虏和牲畜,人人振奋莫名,举国欢腾。 立国之初迫于形式,不得不向突厥称臣,这些年一直是唐朝之痛,现在活捉颉利,李世民心中的欢喜溢于言表。 “回来了吗?”他在殿中来回踱步,等李敬德、李驭回来。“朕真是太高兴了!” 两位大将回京,满城鼓舞,边疆北患终于解除,大唐根基更加稳固,这一役也使唐朝在西北各族中威信确立,唐太宗被尊为天可汗,他下令全国庆祝五日,亲自设宴,款待兵将。 他见到个个有功将领都到了,就是不见李驭。 “三郎呢?怎又不见他?”他问着李敬德。李敬德一样摇了摇头,不知如何应答。 此刻的李驭,正看着蔚儿姊弟相逢,蔚儿高兴地落泪,他看得好开心。 只要蔚儿好,一切就好。 “蔚儿,以后就让弩儿在李府住下吧!”他摸了摸蔚儿的额头。 “三郎,我看还是不了。” “怎么了吗?”他的声音充满怜惜,手上的动作没有停。 蔚儿垂眼,没有接话。 李驭一边抚着她的长发,一边说道:“如果李府让你过得不开心,那我们另外找地方住。” “三郎,这不妥,我也不希望你为了我……” “没什么不妥!”李驭打断了她的话。 “最近你屡立大功,却时常不进宫,现在又要搬离李府,这样对你不好。” “蔚儿,你不明白。”李驭悠悠说道:“这些功名我早已看开,现在李家又建功,我猜不久就会有有心人要参一本。” “是吗?” “官场上有很多事你现在还不太明白。”他看着蔚儿:“此生只要有你相伴,我们过自己的生活,就够了。”李驭认真地说着,深情无限。 李家助唐朝平定中原、解除外患,功名显赫,李世民虽是名君,但李驭深知天下已平,做君主的最想做的事一定是解除兵权,他不恋栈这些虚名,也不想终日工于心计,能够与蔚儿奸扦过日子,是他现在最想做的事。 第10章 李府别院内,李驭和蔚儿挥着长剑。 两人剑法一致,默契相通,招断意连。 李驭一回身,长剑回刺,蔚儿接着跟上,腰身旋转,剑走轻灵、顾盼生姿。 “蔚儿!再教你一招,看好了。” 但见李驭手中长剑如灵蛇般绕着蔚儿的剑身攀上,蔚儿来不及反应,轻呼一声,手中的剑顿时松开。 眼看剑就要落地,李驭却在此时一手接起,所有招式一气呵成。 “呼……”蔚儿喘着气。“三郎,你的动作好快啊!” “这样就叫快吗?”他嘴上应着,不过显然不是全心全意在回话,他双眼直盯着蔚儿瞧。 她香汗淋漓、双颊红通,让李驭看得入迷。 而别院墙边的另一人,也看得目不转睛。 殷锳悄悄躲在一边,看着两人练剑的这一幕。 她想起李驭那日和她对招时,心神不定,甚至连手中的剑都被她打落,而今与蔚儿过招,两人却是那么有默契,李驭昔日的那份神采重现。 她看得好落寞,脸色黯然,很显然的,李驭的心中只有蔚儿,她不在身边,他什么都不对。 院内的李驭,早已察觉墙边有道身影,他目光机敏,本想大喝一声“是谁”,忽然见到是殷锳的衣裳,便假意转过头,装作没看见。 “蔚儿,累了吧!我们歇会。” “我不累,我还想继续练。” “不急,我有一生的时间陪你。”他拿下蔚儿手上的剑。“走,先去浴堂洗个澡,不然吹到风会着凉。” 蔚儿依了他,回房拿衣服。 李驭眼角瞥过,小师妹还在,想来她现在心中一定很不好受。 蔚儿走出房,李驭跟着问道:“怎么没拿我的衣服?” “嗯?”蔚儿抬起头,看见李驭一步走进浴堂,在里头等她。 她笑而不语,踌躇一会娇羞步入。 而墙后的殷锳看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离去。 自己个性虽然直率莽撞,但也看的出来两人之间那份无可取代的情感,看来驭哥哥是真的不想管其他人怎么说,就是要和蔚儿在一起了。 浴堂内,烟气氲氤,李驭趴在木桶边缘,蔚儿轻轻在他背上擦拭。 “蔚儿。” “嗯?” “我爹要是看到这一幕,一定气死。” “真的吗?” “你可是突厥奸细、李家仇人,满心想要刺杀我的内奸呢!” 蔚儿伸手在他背上一拍。“你还说!” 李驭阔肩厚背,这一掌根本不算什么,却听得出他故作态势:“唉!这样打我你都不心疼?” “你又不是第一次在浴堂被人打。”蔚儿话中有话,提着往事。 “呵呵!那回可真够惨!”李驭爽朗的笑声传遍室内,“哗啦”一声转过身,笑看蔚儿,往日情景历历在目。 蔚儿忙别过头,却被李驭一把拉住。“进来。” “别……” “打从认识你,我全身上上下下都是伤,不补偿我一下?” “听你胡说。” “上回在浴堂被女人打的惨兮兮、之后又被自己迎娶的妻子狠心地刺上一刀,你说我有没有胡说。” “三郎,你真的在意这事?”蔚儿眼神流转,轻轻抚着李驭右胸口。 “你陪我当一回戏水鸳鸯,我就不在意了。” 蔚儿闻言轻啐了一声,不过不管她愿不愿意,“哗啦”一声水溅四周,她被拉进水里。 水珠儿沿着她散下的头发一路蜿蜒而下,看得李驭入迷,蔚儿时而婉约、时而娇嗔,有着南方女子的温柔,也有着北方女子的直率,走遍大江南北,还有什么样的人能让自己如此动心? 他轻轻捻起蔚儿发丝,看着水珠滑落,蔚儿肤如凝脂,领如蝤挤,水翦双眸转眼秋波,看得他心神不定。 “蔚儿……”他轻揉着她的肩窝,然后吻下。 蔚儿低下螓首,埋在他胸膛里,不知是不是水汽的温度,三郎的胸膛如火烫。 温热的水沿着竹管滴滴滑落,别致的浴堂内,两人执手耳语,情致缠绵。 “三郎,听小蛮说,我还没嫁过来时,你到北方找过我。” “是啊!当时恨不得早点告诉你这好消息。”他舀起一瓢水往她柔肩上倒下。 “没想到却听到一个谋杀亲夫的诡计,是吗?”蔚儿笑吟吟地说道,轻轻转了个身,倚靠在他胸怀。 李驭下颚抵着她的螓首,双臂环着她道:“早说了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哪派得上用场。” 怀中的蔚儿低颦浅笑:“是你误人子弟,我的天资哪那么差。” “好、好,不然不教你功夫,数点别的。” “教什么?” “你等会就知道。”他不怀好意,只听见蔚儿低嗔了一声,他的三郎在她的颈、她的背点点吻下。 借大的木桶溅出水花,蔚儿躲无可躲,被李驭狠狠逼到一角,他的气息混着弥漫的热气,一遍遍在她颈背上蔓延。 若说沙场上他克敌无数,那么蔚儿便是唯一征服他的人,此刻他内心有如千军万马,爱蔚儿的心没人能阻挡。 数日后,皇宫殿内,李世民等着李驭晋见。 “三郎,要不是我传你来,我看你真的不打算再进宫了。” “皇上,臣任务已了,这几日在家休养,还望您未见怪。” “在家休养我怎会怪你,只是你建了功,庆功宴上不见你,也没机会赏你什么。” “臣不求什么。”李驭想了想,“只希望突厌俘虏中,皇上放了一个人。” “喔?是谁?”李世民有些好奇。 “一名突厥首领,名叫伊罗及。”李驭说着:“当日若无此人,臣现在恐怕无法站在这和您说话了。” “当真?好,既然你开口,就依你。” “谢皇上。”李驭拱手称谢,准备离去。李世民却唤住了他。 “等等,我今天找你来,另有要事。” 李驭停住了脚步,只见李世民缓缓踱步,若有所思。 “三郎,颉利可汗现已投降,我在他那问到很多事情。”他停住了脚步,站在李驭身前,李驭抬眼与他相望,听他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着:“阿史那公主,的确是他派来的内奸。” 李驭早已从他的眼神中,猜测到他要说什么,他沉着地应着:“皇上,这事您之前就提过了,不过蔚儿从没有做过对不起李家或我朝之事,臣也向您保证过。” “是吗?”不料李世民开始绕着他打转,“那么……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 “我……” 李驭没有想到,这件事李世民竟然知道。 当日刻意封锁的消息,连李府都没人知晓,没想到皇宫大内中,竟会有消息。 李驭看着眼前的李世民,有些震惊,他此刻知道,李府里应该早已安排好宫内的人,他能了解能以二皇子身份当上皇帝的李世民,绝对有别人所不及的心思与能力。 “三郎,你在想什么?”李世民仍看着他。“想我怎么如此算计你,是吗?” “臣不敢。” “其实我很怀念在秦王府的日子,”李世民仍是二皇子时,受封秦王,当年身边许多能人贤士,现都在朝为官。“你怀念吗?”他问着李驭。 “怀念。”李驭答得直接。 “那么现在我们有什么不同吗?” “现在你是君,我是臣,蔚儿之事你就可以砍我头了。” “三郎,”李世民轻叹:“蔚儿一进李家,你应该就知道她的目的,为何仍甘用项上人头向我保证?” “皇上,这些都不重要了,除了这一刀,蔚儿自始至终都没有做出其他对不起李家的事,皇上若要追究,一切责任由罪臣承担。” “三郎,”李世民看了看他:“你还是那么重情重义,你没变。” “我想……其实皇上也没有改变,只是身处皇室,有许多不得不的考量,君临天下,想必皇上内心一定有许多挣扎。”李驭停了一下。“李家手握兵权,若换做是我,也不免担忧。其实若真要追究,蔚儿之事就可发挥,小则欺君之罪要我小命,大则李府知情不报,居心叵测,一个通敌之罪也可以满门抄斩。” 李驭说出了心底话,李世民低沉不语,这些话字字说中他心底。 许久,他终于开口道:“三郎,知心好友难寻,你若愿意留在我身边,往事我都不再追究。” “现在恐怕已不是追不追究的问题了,皇上今天找我来,应该是要告诉我,有人弹劾李家,对吗?” “看来你早有准备。”李世民点了点头,暗忖李驭也有心机。 “这是必然的,如何杯酒释兵权,本就是千古难题。” “三郎,你和你爹都是助我打下大唐江山之人,李家上上下下更是个个战功彪炳,我不会也不想愧对这样的功臣。” 李驭听了坦然说道:“谢皇上这样看重李家。不过平定天下后,需要的是治国能人。现在李家被弹劾什么?” 他问得直接,李世民也干脆回答:“御史大夫上书弹劾,说李家军队破了突厥后,未将战利品全数上报,私自吞下。” 李驭面不改色,继续问道:“皇上要怎么处置?” “三郎,”李世民道:“此事可大可小,我找你来,是要先告诉你我的做法。” 李驭想了想说道:“皇上,御史大夫与之前派去的我朝使节私交甚好是吧!” 当时为把握良机攻其不备,李家率兵趁颉利款待使节时夜袭,此举第一个威胁到的便是他的性命,用兵之时认为牺牲一使节换取唐朝日后边境安宁,此举值得,所以现在面对这样的结果,李驭也不意外。 李世民说道:“是的,朕也知道他们私交很好,现在是趁机参你们一本。”他走到李驭身旁。“回去帮我转告你爹爹,表面上我会找他来斥责一番,请他先暂时忍下,过些时日我必会找机会论功行赏。” 宫廷之上,大家都在看皇上要如何处置这事,李驭知道李世民私下找他先告知,是对他及李家的情谊。 “皇上,”李驭说道:“其实我爹并不眷恋官位,我也打算带着蔚儿离开京城。” 李世民一听讶异说道:“你要离开?要去哪里?不留在京城?我还有很多要重用你的地方。” “我会带着蔚儿到北方,她原本的家乡。” “三郎,为何突然有此决定?朝中是非难免,但我对李家一向信任不移,这些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谢皇上。不过自从蔚儿到长安后,她过得并不快乐,我看了也难过。” “看来你对这位公主相当认真。” 李驭叹了一口气。“蔚儿本性善良,即便当时与我素不相识,见到重伤的我仍相救、细心照顾。她夹杂在胡汉冲突中已久,所有的流言也是形势造成,让她活得很不快乐,我想带她离开。” “离开中原,过你们想过的日子吗?” “是的。” 李世民看着李驭,知道他心意已决,低吟道:“好,你去吧!我会怀念我们一起在马上争天下的日子,我会命人赏你……” “皇上,不用了,如果臣要的是这些,留在京城你也不会亏待我。”李驭语气转为轻松,这或许是他与皇上最后一次对话。 李世民也笑开:“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办你一条欺君之罪,先鞭你个数十大板再要你脑袋。” “你舍不得。” “你给我留下来,看我舍不舍得。” “留下来像你一样,想逍遥也没机会吗?” “现在是说来让我羡慕的吗?” “就是。皇帝你好好当啊!罪臣先走了,后会有期。” 李驭说罢潇洒往殿外走,留下李世民笑言:“好……连声告退都不用了吗?” 东突厌势力被灭后,李敬德果然就被御史大夫以“私吞突厥珍物”参了一本,李府本身没有私拿,但是否为部属所为就很难查,不过毕竟消灭颉利势力功在家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拿小事作文章。 李府内,李驭走进爹爹李敬德房中。 他告知父亲皇上的决定,李敬德想了想说道:“驭儿,在朝为官,进退皆须小心,其实这事皇上在测验李家是否忠心,看看我们是否会因一点小事便大表不满,恃功而骄。” “是,谢爹教诲。” “爹老了,过几年便想告老还乡,再来都是你们的天下,你多多学着这些为官之道,其实就跟兵书一样,进退都有道理。” “爹,不必这么麻烦了。” “驭儿!你不要以为爹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想跟蔚儿双宿双飞是吧?蔚儿会拿刀伤你一次,怎知不会有第二次?或者是不是在等其他机会报仇。” “爹!” “不必再说了,我已经派人到殷府提亲,你自己说过的话别忘记。若你想带着蔚儿离开,远走高飞,你就当作没我这个爹!” 李敬德话说得重,没想到李驭脸色沉下,想了许久才开口说道:“爹,孩儿不孝,您自己要保重。” “兔崽子,你说什么?”李敬德脸色一变。 “您不是说别认您这个爹了?” “你!”李敬德没想到李驭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一时哑口,没想到这样威胁他也没用。“孩子,你真的为了蔚儿不要我这爹了?” “爹,”李驭掀起长袍,跪在他面前。“从小孩儿就没了娘,爹从小便请最好的老师让我饱读经书,更亲传一身武艺给孩儿,孩儿怎会想要做出如此不孝之事?” “唉!”李敬德长叹一声。 “爹,蔚儿对我的真心别人或许不知道,然而孩儿内心非常清楚,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孩儿此生只娶蔚儿为妻。” “你怎么这么固执?” “孩儿不孝。” “你!小子……”李敬德其实心疼自己的孩儿,但是李府的安危又不可不慎,李敬德陷入两难。“总之媒人已到殷家提亲,你看着办!” 李敬德说罢转身就走,独留李驭跪在房内,内心痛楚。 这晚,他要蔚儿收拾简单的行李,打算趁夜离开,不告而别。 “三郎,我不想这样陷你不义。”蔚儿踌躇不前。 “若我负了你,才是不义。世事难两全,既然爹不谅解,我也不再强求,我做得事没有错,再不管他人怎么想。” 他拉起蔚儿的手往外走,没想到一推开门,两位哥哥便出现在门外。 “三弟。” “爹要你们来的?” “爹知道你一定会这么做,要我们来劝劝你。” “应该不是劝我,是挡我。”李驭一手紧握蔚儿,一手已伸向刀柄。 “三弟!”李逸说道:“做哥哥的怎会想真的跟你动手,我们有话好好说。” “若是要我另娶他人,那就不用再商量了。” “三弟,凡事都有解决之道,再说,我和大哥一起动手,你打得过吗?” “打不过也别想改变我心意!” 李驭抽出刀,蔚儿忙挡在三人中间,正要开口,却听到另一个声音。 “你们都别吵了,最难过的应该是我吧!” 殷锳推开别院的门走了进来,她看着蔚儿,看着她澈亮的眼眸。“驭哥哥,我知道你们是真心的,蔚儿姊姊对你的感情胜过我千倍,我不会吵着要嫁给你的。” 殷锳说话向来直率。“我这就去跟李伯伯说,花轿让她坐吧!” 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大哥李威,此刻突然开了口。“殷锳小姐,这样太委屈你了。” “殷锳小姐?你还真有礼貌。” “我……我不太知道怎么称呼姑娘家,您别见怪。是我家这个弟弟没福气,不知道您这样的好姑娘。”李威一向木讷,只专注李家军事,在将军府时豪气万千,不过对着女儿家,却连话都不大会说。 “行行行,好了,不要什么姑娘家什么您您您了,我不爱这样客套。”她头一转对着李驭说道:“驭哥哥,就问你一句,信不信得过我这小师妹?” “怎说?” “信还不信嘛?” “好,小师妹,这婚事本就是我对不起你,现在你如果有什么好计策,都依你。” “哪有什么好计策?不就是新娘换个人。” “这……”大哥李威低吟,不过向来也不太在乎世俗眼光的二哥李逸没有反对,李驭则是心中默认。 “我知道,李伯伯会气死。”殷锳看着犹豫的大哥李威。“现在当事人都没反对了,你有什么意见吗?难不成要去通风报信?” “殷锳姑娘,我是说……” “看来是准要去跟李伯伯打小报告。”殷锳压根儿没让李威把话说完,突然抽出自己的配刀……架在李威的脖子上,作势晃啊晃地说:“当内奸者,死。” 她是开玩笑地说,不料突然想到此话一出,才发现蔚儿听了一定很难受。 李威根本没有想到这小姑娘会这样出手,闪都来不及闪,只见殷锳不顾手上的刀,净对着蔚儿说:“蔚儿姊姊,我刚刚的话没有别的意思啊!你没有多想吧?” 她一边说一边不自觉晃着手上的刀,一把刀横在脖子上,李威张着嘴瞪大眼,蔚儿轻轻一笑。“好,我不会多想的。” 蔚儿巧笑倩兮,看得李驭痴然,殷锳也低声说道:“啊!你还真是漂亮。” 不过一旁的大哥可笑不出来。“那个……殷锳姑娘。” “怎么啦?不是跟你说不要姑娘、姑娘的叫,听了好别扭!” “是、是没错,不过你的刀……” “我的刀怎了?” “可以拿开了吗?” 殷锳这才转头。“哈!”都忘记自己的刀还架在别人脖子上。“对不住喔!我就这个性。”她不好意思地要收回手,李威正要吐一口气,不料殷锳又像想到了什么,刀锋又一靠,李威这口气又硬生生吸了回去。 “你不会去告密吧?这里就你最有嫌疑。” “会是不会?不然我可要不客气了。” 李家大公子一身武艺怎会输给这小妮子,李逸在一旁看得有趣,见到大哥竟然不会回手,像是傻了般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问你会不会嘛!”殷锳像小孩般威胁着他,李威看着她这张怒中带笑的脸蛋,只有含含糊糊地说道:“好、好吧!既然你们都说这样好、就这样好……” 十日后,李府就接到圣旨,为奖赏李敬德大破突厥,特封他为左光禄大夫,赐绢千匹,真食邑通前五百户。 不过他却不怎么高兴,一个人在房中生闷气。 真是快要气死他了,花轿掀开,里头的媳妇竟然不是殷锳,大家合起来瞒着他玩这种花样,把他这个爹当作什么了? 三番两次他找李驭训话,现在这个儿子竟也和他呕气起来,干脆搬到别院一步也不出。 李驭怒火也不小,都用这种方法了,这固执的老人家还是不肯妥协?看来还是回北方算了,图个清静。 李敬德就这样和儿子呕着气。“好,不出来是吧?来人!以后不准给我送饭过去!”李敬德怒火中烧,命人不准送饭到别院。 别院内,李驭牵着蔚儿小手漫步在花园中,向晚微风拂面,他远跳天空。 “蔚儿,看来爹一时半刻间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我们还是回北方去吧!” “也好,让孩子在那里出生吧!我教他骑马。” “嗯,好……什么?”李驭先是点点头,之后顿了一下,愣愣地望着她。“什么孩子?” “还有什么孩子。” “我的……孩子?” “不然还有别人的孩子吗?”蔚儿看着有些慌乱的李驭,笑在眼里。 李驭手忙脚乱,一会摸着她的肚子,一会拉着她的手要她坐下。“怎么、怎么没早点告诉我?”他忙抬起头喊人:“来人!快给蔚儿送……”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殷锳和小蛮端着一盘盘菜肴走进来,殷锳对着李驭说道:“唉!蔚儿姊姊,男人就是这样没知觉,来,鸡汤趁热快喝。” 小蛮也在一旁笑嘻嘻地说着:“这可是照小姐的配方去熬的喔!快喝喝看有没有北方的味道。” “北方的味道……”李驭低声说着。“我们还是回去吧!让你静静怀着孩子,别理这边的是非。” 殷锳看见这样的李驭,心中已将情感转化,她对着李驭说道:“驭哥哥,你们今晚走吧!我替你们备好上等的马。” 李驭点了点头,“还烦明日转告我两位哥哥,请他们好好照顾爹爹。” 又过了十日,李府又接到圣旨,李世民又赐绢二千匹给李府,并且任李敬德为街书右仆射。不过李敬德这回更笑不出来。 他那混蛋儿子真的带着“新婚妻子”消失无踪,而他原本的“准媳妇”殷锳现在更夸张,还不断替那不肖儿子说话。 “李伯伯,别生气了,其实驭哥哥和蔚儿姊姊是真心相爱的,他们不会一去不回啦!等您气消了,他们自然会回来。” “我的好锳儿,你这样教李伯伯怎么对得住你。” “怎会对不住?反正驭哥哥爱的又不是我,我嫁给他哪会幸福。” “唉!你这娃儿……” “唉呦!李伯伯,别一直唉声叹气的,听说皇上又赏您好多东西、还升您官了,应该高兴些啊!” 李敬德摇了摇头,这些富贵不是他求的。 想他堂堂李大将军统领多少兵马,现在竟然连自己的儿子都管不住,这要传出去他还要不要做人? 殷锳满脸不在乎,她的驭哥哥不爱她,又何必强要人家娶自己,在她看来这样才叫丢人呢!她天性直率,将事情看得简单,还忙着安慰她的李伯伯。 “李伯伯,别气了,锳儿给您赔不是,来,喝杯茶。” “锳儿啊!是李家对不住你,怎么现在让你这样安慰我?” “李伯伯,我跟驭哥哥没有缘分,我俩唯一像的就是都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人活着不就是图个……” 话讲到一半就见到大哥李威走了进来。“对,爹爹,殷锳姑娘说的对,您要看开点。” “你干嘛插嘴啦?我刚刚说了什么你听见了吗?只会说对。”殷锳横眉,瞪着李威说道。 “殷锳姑娘一向见解不凡,说得话自然是有道理。”李威斟酌地应着。 “跟你说过多少遍不要姑娘姑娘的叫,听了好不习惯,叫我锳儿就好了啊!” “是、是,锳儿姑娘。” “还姑娘?” “是……锳儿。” “奇怪,看你块头这么大,怎么说个话结结巴巴,像个娘们?” “我像娘们?锳儿,李家最……” “知道啦!李家最神勇的就是你啦!大哥嘛!怎会没个榜样。” “不是、不是,锳儿姑娘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又姑娘了?真烦,不跟你说话了,我去给蔚儿姊姊买小衣服去。” 锳儿不再理会哑口无言的李威,迳自往屋外走,李敬德可听出蹊跷。“等等,锳儿,什么小衣服?” “呃……”殷锳说溜了嘴,吐着舌头加快脚步。“没、没啦!我去街上随便晃晃。” 李敬德见殷锳闪的快,转头问李威:“威儿!你说,怎么回事?” “孩儿确实不知,那……我去追上锳儿,问个明白。” “还杵在这做什么?快去啊!” 李威跨步向前,追上锳儿,李敬德在他俩身后看着,希望这孩儿别再木头,这一追,可以再给他追上这个“李家媳妇”。 此刻的李驭和蔚儿,两人一骑,正徜徉在苍穹旷达的大草原上。 他拥着蔚儿,和他腹中让他喜悦无比的小生命,抬头看着山鹰盘旋天际,蔚儿轻轻倚靠他胸怀,听着远方传来的牧歌,和煦的微风吹过大草原,带着莫名的芬芳。 “三郎,我们不回去了吗?”蔚儿仰着头望他。 “等爹气消了再说吧!” “他要是知道我有身孕也没告诉他,一定更生气。” “要是告诉他你有身孕,我们哪还能出来,哪还能享受这清悠的时光?” 山高水绿,李驭一心把握两人这不被打扰的好时光,在这风光明媚的漠北,他静静看着天上的白云,云朵变幻莫测,世事不也如此?今日大唐战胜,明日又怎知是谁兴盛衰败,今日李家大受封赏,明日又怎知君心如何,风起云涌,世事变迁,人人都说要看破,但又有几人抽得了身,真正做到? “蔚儿,你别担心这些,想想咱们的孩子要取什么名好吧!”他在她耳边轻轻讲,蔚儿忙缩着头。“跟你说了不要这样,我怕痒。” “喔!娘子对不起,孩儿对不起,爹爹吓到你了,干脆取名李不痒好了。” “啐!这什么名。” “喔,那李乖乖好了,让他乖点。” “你自己别闹,乖一点就好。” “好、好……为娘的别动气,我乖点就是了。”李驭轻轻哄着她,环着她的双臂更紧了些,天上又飘过一片白云,他忘记一切红尘俗事、功名繁华,让马儿缓缓踱步,消失在无垠的草原尽头。 多年后 “娘!你看我骑得好不好?” “你这淘气的娃儿,快下来。” “我想骑嘛!你什么时候才教我骑马?” 蔚儿把一位可爱的娃娃从一只大羊上抱了下来。“你连马背都还跨不上,还想学骑马?”蔚儿一边说一边帮他擦着汗。 “可是爹说你会教我骑马啊!”娃娃不甘心地说道。 “那也等你长大些。” “我什么时候才长大?”娃娃满眼尽是期待。 李驭这时骑着一匹快马回来,马缰一紧,停步在两人前。 “怎么啦?”他摸摸娃娃的头。 “爹爹!娘不让我骑羊,也不教我骑马。”娃娃嘟起嘴,李驭看他眼里几乎要泛出眼泪。 “乖,娘不让你骑就别骑了。”李驭嘴里这样说,却不停向他的乖儿子眨眼。小娃儿可爱极了,李驭打心底疼他。 娃娃精明的很,看得出爹爹在向他打暗号,乖乖地擦了擦眼泪,露出不让娘亲看到的“奸笑”。 “娘子,今天我猎了野兔,看你的手艺啰!” “我做得饭菜你哪回不是吃个精光?” “那是你的厨艺好嘛!”李驭心怀鬼胎,尽向蔚儿说着甜话。 两人在这漠北草原度过了无数个晨昏,看尽日升日落,李驭都要忘记他们离京多少个日子了,那天边火红的彩霞像极了他小儿子红红的小脸,他捏了捏他的小脸蛋,看蔚儿走进厨房了,便悄悄拉起他的小手。 “走,爹爹这就教你骑马去。” “好、好!爹爹好!” “嘘!小声点,让你娘听见可没得学了。” 娃儿一听马上用手捣起嘴,露出一双可爱的大眼,看得李驭疼入心里。 他将马儿牵到一旁,再将娃儿抱到前方。“坐好没?” “好了!” 娃娃乐得手舞足蹈,李驭坐在他身后。“那爹爹要骑啰!” 娃儿咧嘴大笑。“驾、驾!”他学着李驭拉马缰:“长大我也要像爹爹一样,骑着快马追野鹿!” 李驭驾着马奔驰,娃儿丝毫不害怕,开心地学着李驭每一个动作,苍原北风在耳边呼啸,李驭衣衫飘起,拱起身让马越过一个又一个小丘。“长大爹爹再教你马上射箭,好不好?” “好!”娃儿声音宏亮应着。 李驭脑海中浮上这些日子美好的画面,蔚儿动人的身影朝夕相伴,孩子可爱的模样惹人爱怜,这远离尘嚣的生活他再无他求,真要说缺了什么…… 李驭微微一笑,若再添一个小女儿应该就更完美了,这事等等回去就找他心爱的娘子商量商量。至于爹寄来催着他回去的家书,就暂时随风飘散、忘了吧! 欲知李家其他兄弟又会发生什么感人的爱情故事,敬请期待谷萱最新力作! 后记 别人的眼光 这是谷萱的第一本古装小说,写之前特别看了一些唐代的历史故事,感受一下当时的氛围,故事总共有三集,和谷萱的第一套小说一样,也是由三子、二子到长子倒着写上去的,反正爱情本就没有规则,小说怎能太守旧、一成不变呢? 其实说到古代女子,谷萱觉得有一点和现今社会特别不同,就是现在的女孩不必再被婚姻、家庭等束缚,有比较大的自我空间,发挥自己的本质。 既然是这样,大家就要学着走出自己的路,确定自己想要什么,而不是人云亦云,总是想着别人怎么看自己,男生女生都一样。 最近谷萱有个同学失恋了,和交往多年的女友分手,原因是女友爱上了他的好友。这是情何以堪的事情,大家莫不对他百般安慰、加油打气。 谷萱的这位同学也不负众望,难过了一阵子后,便听他开始说着:“我没事了,事情都过去了,我很好。”等的话语,并且开始积极寻找新目标,天天听他说又认识了什么新女生、又跟某某人出去看电影等等,“把妹”挺顺利的,大家看他走出来了,也乐得替他介绍新朋友。 谷萱也是肯定他这样做的其中一人,直到有一天晚上接到他崩溃的电话。 那是凌晨三点多,谷萱已在会周公,手机铃声响起时我还以为我在作梦。电话那头的同学,堂堂一个大男生,居然就在电话另一头嚎啕大哭。 我吓得从床上跳起,连问了好几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才断断续续地跟我说,前女友写e-mail告诉他,现在的她过得不快乐。 “那又如何?”谷萱劈头就说:“不早就劝过你,现在的她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你不也说你早已忘怀?” 电话那头没有答话,只是继续抽噎着。顿时谷萱体会到他的坚强和释怀似乎都是装出来的。 不过我不死心,继续使用激将法:“不要理她了,当初她敢做这样的决定,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勇气啊!她的幸福不再是你的义务了,你……” 谷萱尽量说得义愤填膺,想要让他彻底断了这份藕断丝连的感情,感情最伤人的部分就是要合不合、要断不断,一段不清晰的关系远比分得清楚干脆来得折磨人,无奈电话那头的哭泣声压过谷萱的话语,为了怕再这样下去会出人命(夸张了点,不过当时我还真怕他钥匙一拿,就去路上开时速两百的快车),谷萱赶紧闭嘴。 我让他哭了半小时,一颗心也越来越沉,原来男人表面的坚强和看似强大的意志力,就像一个气球,看似饱满,其实在临界点时,一根细针就戳得破。 终于,我小心翼翼地开口了:“我们之前都以为你没事了,怎么小小的一封信,就让你崩溃成这样?” “我真的忘不了她。” “那你还四处认识新的女朋友、一副早就看开的模样?” “谷萱,你不知道,”电话那头继续啜泣。“我是家里的独子、又是长孙,我阿嬷一直希望早点抱孙,我爸爸也一直希望我成家立业,这件事我不能让他们担心。” “喔。”谷萱应了一声。 “还有,身边的朋友都对我很好,很热心帮我介绍许多女孩子,我不能让你们失望。” “喔。”谷萱又应了一声,然后又劈头一句。“那你把自己放在哪里?” “什么?”他听不明白。 “我说,你把自己放哪里?”我气炸了。“你忙着扮演好孙子、好儿子和好朋友的角色,你把自己的真实感受放在哪里?你不是真心快乐,又怎可能真心爱上另一个人?” 我劈哩啪啦连珠炮的骂:“你自己不先搞定自己,其他的都是白搭,老是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哪一天你才能真的看开、诚实面对自己的内心?没人规定男生不准哭、不准难受啊!你《一く什么?” 或许是被我说中了,也或许是谷萱心急之下用词过重,我这位平时看似坚强的同学竟又开始放声大哭,他最在乎的面子问题、男子气概,现在通通抛到九霄云外,半夜三点,我听着他的啜泣直到天亮。 从那天起的好几个星期,我这位好同学就像人间蒸发般对我完全断了音讯,我猜想大概那晚我看见他的“丑态”后,又是男人的面子问题作祟,久久不敢出现在我面前。 真是流年不利,谷萱的另一个女性好友就在此时传来与交往多年的男友感情告吹,一样的情节重演,两人都是五年以上的爱情长跑,都是对方搞劈腿。 见到我这位好友,分手后为了证明自己不是“被抛弃者”、自己还有人要、有事做,便一天到晚将自己的行程安排得满满满,一会上英文、电脑课,一会学瑜珈、拉丁舞,最近又说要认真念书考高普考,重要的是身边开始出现年纪从二十到四十岁不等的“莫名男子”,不断地告诉姊妹淘她又有人追、又有会约了。 “唉!”谷萱只能暗暗叹一口气,我能体会那种“被劈腿者”的心情,想尽办法要证明自己不是“被抛弃”,自己还很有魅力,别人不要,多的是其他人要排队。 当然谷萱非常肯定他们仍努力找感情的出口、而非躲在墙角就此耍自闭的努力,只是如果能够看得更开,接受感情的缘起缘灭,是不是会更健康一点? 爱不过就是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缺一不可,自己被劈腿了,不代表自己就是失败者,如果两人在一起时甜蜜,那么就感谢对方给了自己好时光,如果这段感情本来就不稳定,那早早了结别浪费青春,不是更好?每一次的感情都可以当作成长的机会,面对它、接受它,从中学习自己的优缺点,该哭的时候就哭,抛开一切面子问题,别管别人无聊的眼光,我想这样才能更快走上康复之路。 “铃……” 电话响了,呵!是人间蒸发的同学又重返阳世了,很好,希望接起来的时候他告诉我他真的想明白了,否则谷萱这回可准备了三大张骂人的稿子来好好“鼓励鼓励”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