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绿恋人》 第一章 悠扬的古典乐透过两扇镶着黑褐色胡桃木边的玻璃门缓缓流泻。 一身黑西装、身形高挺的季竮站在那,看似专注在凝视一幅画,其实思绪全沉浸在耳边流转的乐声──萧邦降f大调第五号夜曲中。 身为“四季集团”季耀川次子,除了季家商标似的挺拔身形,还有遗传自母亲的俊美细致五官;一双眼深邃锐利,眸光冷峻;挺鼻丰唇、方正下巴,一见就知他具有非凡且惊人的毅力。 二十五岁时,季竮以初生之犊之姿接掌了“岩夏金控投资集团”,在外界一片质疑声中,凭着他天生对数字的敏锐度,成功掌控瞬息万变的金融战场。 第一年,他即为集团赚进上亿美元财富,证明“苍鹰”的封号绝非浪得虚名。但谁也没想到身处最现实且无情商场中的季竮,不但对古董、画作等艺术品情有独钟,更视古典乐、歌剧为他的精神粮食。 这或许可以从他充满文人气度的优雅外貌和独具品味的生活态度中窥知一二。 当最后一个音符戛然而止,季竮也收回了目光,转头看向不远处一个穿着黑色套装、正在跟客户说话的高短发女子,随即静默的转身走向大门。 “学长,”画廊经理余盈一发现他移动的身影,立刻挥手找来个人接手,然后快步迎了上去。“这么快就要走了?” “嗯。”季竮点点头,并没有停下脚步。 “看你的表情,莫非没有看到中意的作品?”余盈不着痕迹的拉上门,巧妙的将他挡下。 “只是顺道绕过来看看,本就没抱什么希望。” “你的眼光真是比喜马拉雅山还高。”余盈微笑抱怨,对三年来一直无法掌握他的喜好感到沮丧。“这批作品在欧洲巡展时造成很大的轰动,当中甚至已有大师接班人出现了。” “我不是专业的鉴赏家,或许眼光有些偏颇。”他自谦的说。 “我想不是它们不够好,而是没有人能超越你眼中的‘她’。”余盈不以为然的神情中带着些许妒忌。“三年了,跑遍世界各大小城市,你连影子都没找到,还不死心吗?” “对一心寻宝的人而言,若没找到心目中那颗最美的钻,是永远不会放弃的。” “可是三年来她杳无音讯,也没再发表作品,或许……她只是流星雨当中最闪亮的一颗罢了。”余盈看着那张俊美的脸庞说:“你这么坚持,有时还真让人以为你是另有目的。” “你指的是什么?” “我见过太多昙花一现的画家了,纵使扼腕不舍,但从没像你这么执着于一人。” “iris是个奇葩。” “当然。谁能在十五岁就夺下全国美展的首奖、十七岁就在‘巴黎当代艺术博览会’展出震惊欧洲艺术界的作品。短短两年,她就创造了太多奇迹与令人惊叹的艺术天分。或许正因为如此,才会提早结束她的艺术生命。” 季竮不否认她的见解中有某些部分确实中肯。 三年来,他也不止一次这么问自己──究竟他对寻找iris是抱着什么样的动机与心情? 他忘不了第一次在私人聚会上看到她时的情景。 那一晚她珊珊来迟,但一出现立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无论是那如波浪般垂落肩头的卷曲长发,还是那鹅蛋脸上精致五官所展现的淘气少女绮丽光芒……没有人不被她那亮眼如好莱坞明星般的风采吸引。但,她的美……却出乎季竮的意料之外。 眼前这热情外放、不时发出清脆笑声的iris是色彩缤纷、耀眼如仲夏阳光的油彩画,实在很难与她那充满压抑、不安、甚至孤寂的画作联想在一起。 她所展现出的两极风格,促使季竮想去探索。 于是,他动用丰沛人脉,多方斡旋,更砸下高额权利金取得iris 然而,就在全世界皆引领企盼、甚至连欧洲那些高傲的鉴赏家都在期盼她新作的同时,iris却突然消失了。 三年过去了。 就在所有人都已淡忘的此时,季竮心里的疑惑却变成了一抹难以抹灭的阴影。 “我想你月底去巴黎……应该是为了找她吧?” “参加‘巴塞尔艺术博览会’是例行公事。”季竮神色漠然的低头看表。 “我有十天年假,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她微眯着眼看他。 “sorry。”季竮丝毫不为所动,甚且冷漠的收起笑容婉拒。“这是私人假期,不方便。” 余盈无奈的笑笑,退后一步,眼巴巴的看着他高大的身影离开。 五年来,季竮对她这样的示好始终婉拒。 不是他不渴望感情,而是多年前在心底留下的那道情伤未愈;那些灼热渴盼的眼光不但不能温暖他的心,反而会让那道伤口再次裂开。 电梯门开了,他跨步进去,却听见外头有人大喊: “等一下!” 季竮按住open钮,等了几秒仍不见人影。 就在他纳闷的探头出去看时,突然有个方形物体紧贴着地面快速移进电梯,撞上了他脚踝。 季竮叫了一声,自然反应地松开按钮的手。这时,他看见正要关上的电梯门中间突然伸进一只手格挡住,门立即再度开启。 然后,一个个头娇小纤瘦、拥有一头墨黑长发的女孩走进了电梯里。 “没听见我说等一下吗!啊?怎么……是你?” “是……我?”季竮好奇的看向她,泱泱立刻低头闪开。 “麻烦一楼,谢谢。” 璩泱泱右手拎了三个画框,左手夹着两块画布,一转身,身上的东西碰撞到墙面,发出骇人的声响,但她却无视电梯里还有其他人,竟大剌剌的放下画框,迳自整理东西。 “小姐,你的东西打到人了。” 泱泱顿了一下,抬起脸,不到两秒又迅速低下,这反常的举动轻易勾起季竮的好奇。 她越躲,他就越想看清她的脸。 虽然长发遮住了她的大半边脸,但他发现那椭圆小脸上的五官非常精致,双眸清澈透亮。 季竮瞬时恍神。 或许是看多了经过彩妆修饰的人工美女,现下望着那张连雀斑都清晰可见的素颜,让季竮深深被那似空谷幽兰的清丽纯净所吸引。 另一个令他目不转睛的原因则是──他不曾见过她,却为何会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快到一楼时,泱泱赶紧拎起画布,因为太急了,不小心又撞到电梯墙面,以致散落一地。 “你是画廊的员工吗?我没见过你。” 泱泱顿了一下,没理他。 这时电梯门打开了,而她才起身,左手上的三个画框又应声倒下,她暗骂了一句,慌乱的伸手要按钮,发现季竮早帮她按着。 画里的背景是海边,乍看之下构图简单,但澄黄的色调层次分明、鲜活透亮,隐匿在色彩中的岩石、沙滩,在色彩交叠、随性的笔触下,透出一种恍惚的美。季竮立刻抢过来看个仔细。 “你干嘛?”泱泱看起来像是受到了惊吓,而不是生气。 “对不起,请问这是谁的画?” 泱泱什么话都没说,伸手把画抢了回来,要逃似的转身,但她手上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以致怎么也无法避开他。 “小姐,别怕,我是画廊的客人。”他拿出名片,很有礼貌的递上。“但我没在画廊见过你?” “我不是画廊的人。”她瞥他一眼,并没有伸手接下名片,而是抱起所有的东西快步走向出口。“请你不要跟着我。” 从不曾被人这么喝斥的季竮愣了一下,按抚着胸口,待整理好思绪,随即跟了上去。 他一向不信直觉这种情绪性的感觉。但,三年来,他从不曾有过像现在这样强烈的感觉──像是知道自己一直在寻找的东西,此刻就在身边。 季竮大步追上去,左右张望,终于在一辆灰色中古箱型车上发现她的身影。 “请问……嗯,我叫季竮。”他走到车尾,再次递出名片。“我真的没有恶意,只是……对你的画有兴趣。” “有兴趣?”泱泱将最后一幅画塞好,退后一步关上车门,然后用戏谑的表情看着他。“你的意思是纯欣赏还是愿意花钱买?” “我们可以坐下来谈吗?” “没诚意。”她脸上的笑容消失,大步绕过他,抓着钥匙坐上驾驶座。 “好!”季竮情急之下,伸手抓住车门。“我买,你出个价。” 泱泱没说话,直接比了个五的手势。 “五十……” “五百万。”见他满脸错愕,泱泱突然放声大笑。“花五百万买我的画不值,但若买的是iris的画,你会手软吗?” “你怎么知道……” 泱泱的表情突然僵住,就像是不小心越过警戒线的偷渡客;她低头钻进车里,但季竮却用力扳住门,硬是不让她关上。 “你知道她在哪,是吗?”季竮看着她,不断提醒自己千万别躁进。“我找她三年了,如果你真的知道……我愿意用一张空白支票跟你买这消息。” “放手!” “请你……” “你不会想知道的。” “我当然……” “她死了。”她扬起下巴猝然一笑,清澈的眼眸映着阳光,美得惊人。“三年前的一场车祸意外,当场死亡。” “死了?怎么可能!全世界没有一家媒体报导……” “不信就算了,放手!”泱泱扳开他的手,用力关上门。 这时,大楼门口突然冲出一个穿着画廊外套的男人,远远招手喊着: “喂喂喂……你啊。”他手里拎着四、五幅画,快步走来。“这些你忘了带走啦。” 那人把画往车门一靠,随即转身往回走。 “喂!”泱泱不得已,只好下车。“大明说这些画可以暂时寄放在仓库里。” “但余经理说不行。仓库要大扫除,如果不把垃圾清干净,就要扣钱。” “这是我的画,不是垃圾!”她纠正他。 “随便啦。”男人挥挥手,转身前不忘酸一句:“什么都一样,卖不出去就是垃圾。” 泱泱似乎连回骂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走向车尾,掀起后车门,一张张将画塞进去,但有一幅却怎么也找不到地方放。 “这张我买了。” 季竮看都没看画一眼,就将一张支票塞进她手里,趁隙将那幅未裱框的画抢下。 “你抢劫啊!” “对不起。”他退后一步,严防她有任何举动。 但,意外的,泱泱只是冷冷的看他一眼,随即走回驾驶座。 季竮嘴唇微动,边默念边抬眼,正好与她的视线对上,这才发现原来她一直用着一种很奇妙的目光在望着自己。 “喂,你……” “再见。”泱泱闪避他的视线,发动引擎,快速将车子驶进车道。 “第一次,季竮觉得自己像是个思绪混乱、全无对策的呆子,只能傻站在路边望着车影消失。待他回过神来,才想起她刚刚说的──” iris死了,而且是在三年前……他该相信这个完全没有根据的消息吗?他在寻找iris早就不是秘密,为此,他还曾接受访问。三年的寻人过程中也曾碰过许多诈骗的人,但这一次,自己为何会这般轻易相信璩泱泱的话呢? 是因为她有张纯净的脸庞?还是他看出了她那不安躁动的灵魂?抑或是她那令人眼睛为之一亮的画作? 越来越多的疑问在脑中盘旋,季竮知道自己现在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整理思绪。 走了两步,这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拎着一幅画。 “这……”他拿起来一看,当场呆愕得说不出话来。 透过后视镜,泱泱的视线一直无法从季竮那孤立的身影上移开。 握住方向盘的手仍在发抖,即使她不断的深呼吸,还是无法将自己从梦一般的场景中抽离出来。 真的是他。三年不见,季竮一点都没变。 要说帅,他还真是符合时下白马王子的所有条件──斯文俊秀、双眼深邃温柔;身上总穿着合宜的名牌西装,举手投足温雅有礼,沉稳的笑容给人说不出的安全感,尤其是他那低沉如大提琴般的嗓音…… 她不敢相信自己竟跟季竮说了话,而且……他的目光还不止一次停在自己脸上。天哪!他应该没发现她眼中的闪烁、没看穿她的伪装和慌张吧? 泱泱抚着发烫的脸颊,试图平抚情绪,但当她瞄到那张支票时,又被一股绝望推落悬崖。 她再次望向后视镜,可惜除了拥挤的车潮,还有堆放在后座那些乱七八糟的画之外,什么都没有。 唉……自己还在期待什么呢。 早在iris消失那一刻,她──璩泱泱,就已跟着一起毁灭。因为不甘,她才会苟延残喘到今天…… 她抓起支票,对半撕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它变成碎片为止;然后将手伸出窗外,放开,白色的纸片就像雪花般四散分飞。 第二章 这栋位在东区商业区中心、楼高五十层、银蓝相间、充满后现代建筑外观的大楼,就是“夏岩金控投资集团”所在地。 集团成立至今五年,俨然已成为台北的代表景物之一。 “夏岩集团”几年来并购了不少老字号的投资公司,成功整合亚洲金融圈,季竮的一举一动更成为金融市场起伏的重要风向球。 走进宽敞的一楼中庭,由灰白相间的花岗岩砌成的地板,映照出一种冰冷沉稳的氛围。 季竮的办公室位于顶楼,因为不喜欢吵杂的环境,因此这里除了两间贵宾招待室外,并无其它设施。 沿着深灰色地毯前进,推开黑桃木离花木门,季竮正坐在他银灰黑相间的椭圆形办公桌前,紧盯着中间的电脑荧幕,快速移动滑鼠。 左边那台电脑荧幕上有几个重叠视窗正在作业,其中包括不断变动的数字排列、色彩鲜艳的统计图表和密密麻麻的金融周报、盘势分析。但季竮看都不看,双眼只专注在面前的nb上,他正在看一封征信社寄来的电子邮件。 这一个多月来,他推掉晨会、餐会,几乎天天至凌晨才入睡,生活秩序大乱,全是为了这个“璩泱泱”。 从没有人……就连之前iris失踪时,都不曾让他这般悬念。当然,他那善于分析的脑袋,绝不会流于感情用事,自己所有的反常举动都是因为她留下的那幅画。 突然,桌上的电话响了,打断季竮看信的专注,接着,秘书急促的声音传来── “季总,有位小姐想见您,但她没有预约……喂!小姐,你等一下!” 话筒中传来碰撞声及凌乱的脚步声,随即断线。 季竮正感纳闷,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打开,璩泱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对不起,季总……这位小姐她……”秘书边说边转身抓泱泱的手,使劲将她往外拖。“抱歉,请你离开。” “出去!”季竮快步朝她们走去,指着秘书大喊:“你出去!走啊!” 秘书虽然满脸疑惑,但还是赶紧在挨骂前退出办公室。 季竮谨慎的关上门,转身见泱泱就站在他身后;她长发披肩,小脸被一顶呢绒帽遮去了大半,紧身t恤外罩一件褪色的牛仔外套,肩上斜挂一个手工布包。虽然衣着朴实简单,但身上那股刺猬般的防备极之明显。 他看着她,不解为何几天来严重困扰自己的混乱、不安,竟在见到她的那一瞬间消失无踪,连心头那股失落烦躁都被莫名的甜蜜所取代。 “你……坐啊。喝什么?” “你到底什么意思?”璩泱泱从包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递到他面前。 季竮很清楚她的来意,却故意不理会。他若无其事的领她走到沙发前。“来吧,有什么话坐下来慢慢谈。” “我不是来跟你喝咖啡聊天的。”泱泱一转头,瞥见上次被他拿走的那幅画已经裱了框,端正的挂在墙上。 她走到它前面,仰头看着。 为了配合那黄澄色调,季竮选用质感极佳的原木框,让画看起来更柔和质朴;木质纹理烘托出色调的层次感,拉长了景深,让整幅画透出一股神秘氛围。 季竮跟了过来,视线一直在她和画之间游移。 “你为什么没用那张支票?” “风太大,被吹走了。”她冷笑,无谓的说:“我不会中计的。” “中什么计?” “请你不要再到画廊放话,尤其是……大张旗鼓的要花高价买我的画。那不但困扰了我,更会为我带来麻烦。” “为什么?这两年来你不是一直在画廊卖画?”季竮微笑,小心拿捏说话的态度和语气。“画卖出去对你的经济不是也有帮助?” 泱泱瞪他一眼,却没反驳。 “别误会。对你造成困扰不是我的本意,我也是无计可施,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见到你。” “见我?”泱泱面露惊诧。“iris的事我已经无可奉告了。” “与她无关。是我想跟你谈谈合作的事。”季竮见她没有回嘴抗议,立刻接着说:“我耗资数十亿筹建一座美术馆,已经在去年动工。我希望你的画能成为美术馆的第一件收藏品。只要签了约,以后你只要专心作画,无需管后续的任何琐事。我不但能让你的生活得到保障,更会让你扬名国际。” “这是我今年所听到最好笑的笑话。” 季竮转身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拿出一叠文件走了回来。 “这是我拟好的合约内容,你拿回去看,有任何条件尽管开出来。”他嘴角泛起自信的微笑。 “听起来很有趣,也很诱人,但……拦她把合约随便一扔,双手插进牛仔裤口袋。“很遗憾,也很抱歉,我没兴趣。” “没兴趣是什么意思?” “我没时间,也没力气跟你玩了。” 说完,她转身打算离开,季竮赶紧追上来,直接伸手把已拉开的门按回去。 “好,合作暂且不谈。我找你的另一个目的是希望你能帮我解开谜团。” 泱泱点头,仿佛早想好了如何应对。 “裱框之前……我找人鉴定过这幅画了。”季竮一双眼像雷达似的盯着她。 “怎么样?”泱泱拿信封的手突然握紧,因为猜不到他的意图。 “经过鉴定,这幅画百分之九十八是出自iris之手,而且……完成的时间不超过一年。” “你想说什么?”泱泱警觉的退后一步。 “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弄清楚为什么你之前说的话和事实不符。” “所以你就用买画当借口,设下圈套,引诱我到这里来?”她气得把信封往他脸上丢去。“你这个大烂人!” “对不起。”季竮没有闪避,信封直接打到他的脸,然后落地。“你所有的指责我都接受,我不是在质疑什么,只是想当面问清楚。” “她死了!早就成了一堆白骨!这还不够清楚吗?!难道你要亲眼看到坟墓才相信?!” “你说她的坟墓……请问她葬在哪?” “报应。”一抹冷笑在泱泱脸上蔓延开来,她瞪着画,一股压抑许久的恨怒涌上心头。“这真是我的现世报。” 季竮听她这么说,顿时如坠漩涡中,完全失去了分析能力。 “你到底在说什么?你跟iris究竟有什么关系?” “我跟她是仇人。是那种势不两立、只有生死才能分出胜负的仇人。” “是吗?我可不这么认为。”他的理智回来了,脑子又开始了精确的分析。“如果你们真有仇,你应该会竭尽所能的破坏、甚至销毁她的画,但你不但舍不得卖,还保存完好,这一点……你怎么解释?” “你想知道为什么?” 她突然伸手扳住画框,先左右摇了两下,随即用力往下扯!季竮见状,立刻上前阻止。 “你干什么!” “我告诉你为什么。”她扭动肩膀甩开他,然后使劲一拉,大声喊:“因为我要在你面前毁了它!我要亲眼看你听到她死讯时失望绝望的表情!” 碰! 吊挂的鱼线承受不住巨大的拉力,断掉的刹那,一股超乎想像的重量往下压来,泱泱这才惊觉事态严重,但已经来不及闪躲。 就在画掉落的前一秒,突然有股力量拉扯住她的身体,将她包裹在温暖的怀里,两人随即一起跌在地上。 “你……”泱泱发现季竮用身体护着她,以致被掉落的画砸个正着。但一时间她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想挣脱。“快放开我!” “不要动。你没有受伤吧?哎哟!”季竮忍痛哎叫了一声,但手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这样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万一受伤……啊!我的背。” “不要你多事,我是伤是死,都不会要你负责,放开我!放手!” 泱泱嘴上逞强,但身体因恐惧而颤抖却骗不了人。季竮突然惊觉她所有的攻击与防备其实都只是伪装;在那看似坚强的外表下,内心其实脆弱得不堪一击。 季竮刹那间被这股没来由的心疼震慑,不但不放手,反而抱得更紧。 “你干什么?!”泱决没想到男人的力量如此之大,她扭动着,待发现身体一点也使不上力时,再也压抑不住恐惧。“你再不让开,我就叫了!” 季竮不顾她的威胁,将脸贴近,嗅闻着她炽热肌肤因恐惧而散发出来的香气,那带着微凉薄荷的香气。他闭上眼,陷入短暂的恍惚中。 “叫吧。”他将唇贴上她的颈,轻轻吻着。“我正好测试一下这间办公室的隔音设备做得好不好。” “你……太卑鄙了。”她把脸撇向一边,闪避季竮呼出的热气,以免自己的心被融化。 “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季竮凝视她苍白的小脸,突然有股冲动想将她捧进手心亲吻。“你不能在制造了谜团、把我搞得一团乱后一走了之。” 泱泱瞪着他,很想否认自己内心的混乱与他相比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她仅只是用力抿着唇,阻止任何一个字冲出口。 “怎么突然安静了?”见她眼眶泛红,季竮慌了手脚。“是不是刚刚跌倒的时候撞到哪了?我看看。” 季竮起身想为她检查是否哪里受了伤,泱泱趁隙推了他一把,然后迅速从地上爬起。完全没防备的季竮一个重心不稳,直接跌在那张掉落地上的画上。 泱泱走了两步,突然被那巨大的撞击声吓了一跳,回过头,不知所措的呆站在原地瞅着他。 “算了,你走吧,我不想再强迫你了。”他看了一眼被划伤的手掌,吃力的想撑起身体。“我宁可慢慢花时间说服你,也不要被你当成坏人。” 泱泱牵动嘴角,似笑非笑的走过去扶他。当她的手触碰到他时,季竮感觉自己身上仿佛灌进了一股暖流,让他有种晕陶陶的感觉。 “对不起。” “与其道歉……”趁她扶住自己坐上沙发时,季竮突然拉住她的手,将她往旁边带,泱泱毫无防备的跌坐在他身旁。“还不如告诉我真相。” “我能说的都说了。”她看着满地残骸,眼神有些缥缈。“这是我跟她之间的恩怨,而且都已经了断了,我不该把你卷进来。” “没关系。”她突来的愧疚让季竮有点慌。“我并不介意被牵扯进去。” “少假了。我摔坏你的宝贝画作,你不心疼吗?” “心疼。但你没受伤更重要。” 泱泱转头瞪着他,努力不让盈满眼眶的泪水落下。从十五岁离开家后,她就不准自己哭,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所有的事似乎都失去了控制? “少假惺惺了,你那套哄女人的花招对我没效。” “确实……对我而言,你根本算不上女人。” “你!” 泱泱毫无预警的挥手过来,季竮及时伸手一抓,直接将她压在沙发上。 “为什么你总爱动手动脚?难道老师没教过你要与人和睦相处、相亲相爱吗?”他凝视她那布满泪痕的脸,心疼的说:“我到底该怎么做,你才肯静下来跟我好好谈?” “吻我。” “什么?!”季竮惊愕的往后一缩,想确定自己是否听错了。“你是说……” “对,吻我。”泱泱挑衅的冷笑,望进他深邃的眼眸。“不敢吗?堂堂一个集团的总裁,能够在商场上呼风唤雨,操纵几千几万人的生死,却不敢……” “我季竮没什么不敢的。” 泱泱努力克制自己急促的呼吸,却无法控制濒临失控的心跳。 “想知道多少,就看你的吻有多深入了。” 季竮面无表情的凝视她几秒,突然别过头去。泱泱以为他要放弃走开,谁知下一秒,他竟将整个身躯压了下来,牢牢吻住她的唇。 不对!事情不该这样发展,情势不该失控到这种程度。 泱泱好慌!这只是个玩笑,只是报复他言词无礼的玩笑手段而已。 她试着挣脱,但她越抵抗,身上的元气就耗损越快。呼救的声音才送至喉头,立刻被一股莫名的热力击溃,而那股热力就像洪水爆发般,很快地由舌尖扩散到全身,攻占她所有的思绪。 当季竮移开脸,她才发现自己根本只剩下呼吸的力气。 “这样够吗?” 泱泱后悔了,她不该拿自己来开玩笑,但懊悔并不能阻止一切。等不到回答的季竮,捧起她的脸准备再吻,泱泱突然清醒了过来,用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他,然后拔腿朝门口狂奔。 即使仍处于晕眩状态,但她不许自己停下脚步。她跨过断裂的画框和书架,途中差点被立灯绊倒,但最后仍是成功的夺门而出。 进入电梯后,她仍然无法平息急促的呼吸。无视旁人异样的眼光,当电梯在一楼打开,她忍不住伸手触碰那发疼的嘴唇,泪珠立刻决堤似的涌出。 而留在办公室里的季竮也好不到哪去。 他不知花了多久的时间来整理自己。当他回过神,望着眼前的一地狼籍,这才慢慢恢复了理智。 一向冷静的季竮到哪去了?他怎么会那样疯狂的吻她? 他用手指耙了耙头发,拍拍西装,调整好领带,却怎么也抚不平心中翻搅的情绪。 他并没有预谋这件事,真的只是想跟她坐下来好好谈谈,怎知一见着她、随便她两句挑衅的话,就把他积存多年的欲望挤压了出来。 嘟嘟、嘟嘟…… 在此同时,桌上响起的电话声将他从混乱中解救出来。他起身,快步走到桌前按下钮。 “季总,一线余盈小姐电话。” “我接了。”他按下键,刻意打起精神说:“余盈,有事吗?” “她去找你了吗?” “嗯。”他转身,不经意间在那些断裂的画框残骸中发现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她刚走。” “她没有……你还好吧?怎么声音听起来怪怪的?” “我没事。”他沿着桌子来回走了几步,烦躁得只想挂断电话。“嗯,待会儿我要开会,如果没事,我要挂电话了。” “她答应了吗?”余盈抢在他挂电话前说:“跟你签约的事。” “没有。” 余盈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 “我真不懂,她的画到底哪一点吸引你?平心而论,技巧是不错,但大都是模仿的笔法,毫无独创性。两年来,她的作品风格就跟市场反应一样冷。” “我有我的坚持,我相信我的眼光。” “对,就像你喜欢iris。”余盈吃味的说:“但璩泱泱跟iri8不同,她性情古怪,交友复杂。她从不留下住址、电话,卖画所得的支票都是一个像混混的男人来拿的,我劝你不要把时间浪费在一个只把画画当玩乐的人身上。” “玩乐?”季竮反刍这句话,然后摇了、摇头。“我不这么认为。我跟你的眼光、看法从没一致过。iris已经来不及证明,但璩泱泱……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 “学长。” “sorry。” 季竮转身挂上话筒,然后盯着一团乱中的那个红色物体,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弯身从玻璃碎片中捡起一支红色手机。 他从来不信因缘这种事。什么缘分、巧合,对他来说是既不科学又愚昧的。但当他把泱泱的手机握在手里时,不得不推翻自己坚信的真理,因为眼前的这一切,除了缘分,他想,他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个词可以形容解释了。 虽然她粗鲁又顽强,像颗不定时炸弹,让人随时处在不安之中;她对他的社会地位、背景、财势……所有的好条件都视而不见,甚至极力挑衅他一向稳重的性情,让他一再逾矩失控。 然而,尽管如此,他仍是深深受她吸引。他等不及想尽快洗掉她涂在身上的保护色,好看清她真正的模样。 季竮掀开手机盖,生平第一次祈求老天爷,一定要让他找到她。 叮咚、叮咚。 季竮站在一扇红漆斑驳的铁门前按着电铃。 幽暗的楼梯不时散发出一股潮湿的霉味,水泥砌成的阶梯和扶手上布满灰尘,楼梯转角处堆放着几包垃圾,对面住户的鞋柜和门口地上散布着几双破旧的鞋和雨伞…… 季竮一身armani深灰色衬衫、西装,紫灰条纹领带,高度时尚品味的穿着,加上斯文俊逸的气质,怎么看都像是走错了地方。 他再按了一次铃,这次终于有了回音,但开的却是他身后那扇银色铁门。 “你好。”季竮转身,礼貌的点头。“我姓季,早上跟您通过电话。” “谁?”一头短卷发的中年妇人先用一只小眼透过栏杆缝看他,随即拉开门,将头探出门来。“你是季先生?” “是。请问您是房东严太太吗?” “是……你好你好。”本来还有些防备的她,一眼看出这西装笔挺、衣着高尚的男人来头不小,立刻见风转舵,说话语气亲切了起来。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请问璩小姐在吗?” “啊?喔,泱泱这个时间应该在啊。” 中年妇人走了过来,猛力按了几下门铃,见没回应,立刻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门。 “这样不太好吧?我可以等她回来。” “来,没关系,她已经三个月没缴房租,我随时可以把房子收回来。而且……”她大剌剌的推开门,往里头走。“这屋子里根本没什么好偷的。” 前一秒,季竮还在质疑她的话,但下一秒,当他踏进门槛一看,先是呆愣住,随即感到一阵心酸。 空旷、宽敞,看来应该是这二十多坪大的房子唯一的优点了。因为除了基本隔间外,屋里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客厅里只有一张盖了块布的单人沙发,旁边摆了一个木箱充当桌子,墙边有几个画架和不太牢靠的木头椅子,落地窗前放了两张合并的长桌,上面摆满了画笔、颜料和调色盘等画具……对面的墙斜靠着一排新的画布,另一边则堆放着完成和未完成的作品。 开放式的厨房空无一物,流理台上有几个空的泡面碗,洗碗槽里堆放着几个杯子和脏锅子。 季竮几乎看傻了。这哪能算家,根本就是贫民窟! “季先生。”房东太太压低声音,但那双小睛眼还是掩不住期待的光芒。“你在电话里说泱泱的画卖出去了,是真的吗?那你今天是来帮她付房租的喽?” “嗯。”他掏出皮夹拿出支票簿,抽出胸前的笔说:“她一共欠多少?” “啊?三……喔……不,我算一下。”她被季竮的直接吓了一跳,赶紧转过身,扳着手指算了又算。“一个月八千,三个月总共两万四,加上水电……算你三万就好了。” 季竮毫不犹豫的在支票上写下六万,撕下来交给她。 “这是六万块,你到银行可以直接兑现。”季竮解释,随即递上名片。“我多付三个月房租和水电,以后若有任何钱的问题请直接找我,不要去烦她。” “喔……好好。季先生你人真是干脆啊。”她将支票反覆看了几次,确定无误后小心的塞进口袋。“没想到泱泱真的出名了。我啊,一直就觉得她有天分。你知道的嘛,虽然她脾气古怪,但艺术家就是要有那种独特的性格才会成名,你说对不对啊?” “嗯……”季竮走到画架前,端详那幅末完成的作品。房东太太则像只蜜蜂似开心的在他身后转。由于相谈甚欢,两人都没听见有人进门的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 一听见泱泱的声音,两人惊讶得同时转过脸。 “ㄟ……泱泱,你回来啦。”房东太太立刻退到季竮身后。 “你……”泱泱冲上来,脸上的表情比他们更惊讶。她往季竮面前一站,用力推了他一把。“你怎么会在这?” “泱泱,别这么凶嘛,季先生特地来看你的。” 泱泱的视线转到她脸上,一向倨傲的脸竟泛起尴尬的红。 “严妈妈,对不起,关于房租……我会尽快给你的。” “喔……没关系没关系。”她瞥见季竮对她眨眼,立刻机警的说:“不急不急,你先招呼客人,我要到市场去,再见。” 说完,一溜烟钻出门去。泱泱立刻转过脸,兴师问罪似的望着他。 “她今天怎么会这么亲切和蔼?你跟她说了什么?” “没什么,我们只是随便聊聊。” “我以为总裁要是闲得没事干,顶多吃喝玩乐,没想到你还多了样追查别人行踪的嗜好?”她扔下背包,随手抓了张椅子,本来想坐下,一看见季竮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那支红色手机,立刻走过去一把抢了回来。“原来是你偷走了。” “不是偷,是掉在我的办公室里,我从通讯录里找到房东的电话,再从她那问到这地址。” 泱泱检查了一下,稍稍卸下心防的说:“如果你是为了索赔那天砸坏东西的损失,抱歉,我没钱。” “不是。”季竮打断她的话。“我是诚心诚意来跟你谈合作的事。” “合作什么?” “我看过你的画,知道你有天分,所以我想培养……不,正确的说,应该是投资。我的美术馆需要你这样的画家。” 泱泱转动黑溜溜的眼珠,迟疑了一下才说:“我已经拒绝了。而且你的目标根本不是我,你只是为了追问iris的死因。” “我──!” “好,我今天就坦白告诉你。”她突然拉开椅子,走到他面前,微仰着头说:“是我,那场意外是我计划的超完美谋杀。说忌妒也好,不甘心也罢,总之,我恨她、厌恶她的所作所为,更不屑你们这些人的崇拜惊奇眼光。” “我不信!”季竮震惊的抓住她的手臂,似乎想找出更多真相。 “sorry,这么说来我应该是你的仇人了。这样,你还愿意花大钱投资吗?” “你……”季竮胸中本来有一股愤怒,但当他窥见泱泱眼底一闪而过的哀伤时,立刻把她拉近。“你撒谎。” 泱泱脸上猝然的惊慌证实了他的猜测。 “你只是嘴硬而已。如果真恨她,有太多机会和方法可以泄恨,但你不但没做,反而保存了她的画。你扯下这些谎究竟是为了掩饰什么?” “我──” “璩泱泱,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放开我!” 泱泱使尽全力挣脱,扭打间,还不慎打到季竮的脸,但他始终不放手;为了不弄伤她,季竮最后索性将她抱进怀里。 他把脸埋进她摆动的黑发里,嗅闻着她身上微凉的香气。当他将唇贴上她颈后,那股温暖终于让泱泱冷静了下来,捶打他的手也停了。 季竮收手,将她抱得更紧。 其实刚刚一看见泱泱,他就想这么做了,但碍于面子和自尊,他竟然能面对面与她争执这么久才肯承认。 “泱泱?” “嗯。” 她的乖顺令季竮更加不敢松手,因为怕这是最后一次,这前所未有的不安啃噬着他的心,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你……” “不要说了。” “泱泱,要怎么样才能让你撤除敌意,信任我?”他冒险拉开两人距离,但手还是捧着她的脸,让她无法逃脱。 “不需要。你做的已够多了。” 她垂下眼,闪躲他那炽热的目光;就在她试图拉下他的手时,季竮的头压了下来,直接吻住她。 泱泱微微撇过头,不再激烈反抗,或许是知道反抗也是白费力气,她反而豁出去的任由着他,甚至……回应着。 当舌尖再次碰触,季竮感觉一股甜蜜的电流蔓延全身。他的手在她柔滑的长发中穿梭,那触感就像春风拂过脸庞。她柔软的胸部紧贴他的胸膛,清楚感受那剧烈的跳动。 几秒后,当泱泱挣脱,季竮才发现那原来是自己的心跳。 “泱泱?” “早知道会惹出这么多事端,那天我根本就不该理你。” “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不该搅乱你的生活。反正我拿不出证据,既然你这么爱iris,你就忘了我说的话,继续去寻找吧。” “你说什么?”他拉住她,压抑胸口那股愤怒。“你以为我的情绪像水龙头那样说开就开、说关就关?!你以为我有办法抱着这些谜团入睡吗?” “那你想我怎么样?” “我──” 季竮凝视那张毫无防备的脸,这才惊觉,不知从何时起……追逐璩泱泱竟取代了找寻iris,成了自己新的生活目标。 “算了。”见他语塞,泱泱突然转身走到堆放画布的墙边翻找着。 “这是……”季竮惊讶的看着泱泱手里那幅画。 “这是iris‘海天’系列中唯一没有发表的作品,我把这幅遗作送给你,表示歉意和事情告一段落。” 她将画布递给他,季竮却不伸手。“告一段落是什么意思?” “就是到此为止了。”她把画靠在他身上,转身走到长桌前。 季竮抓起画布看了一眼,那笔触与用色让他非常熟悉,但他却不在乎的放下画,走到泱泱身后。 她假装忙碌的整理着桌上的颜料,头也没回的说:“你可以走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她微微转头,突然感觉一个巨大身影靠近,还来不及闪避,就被季竮抱住。“你干嘛……” “你宁可饿着肚子住在这里,忍受房东和余盈对你的冷嘲热讽,也不愿把画卖掉,让自己过好一点的生活?为什么?” “我恨她……但我也羡慕她。因为她藉着画找到了爱她的人。”泱泱停顿了一下,拉下他的手说:“她的画里有对你的爱。唯有真正爱她的人,才有资格得到她的作品。” “泱泱?” “你走吧。” “可是……” “到底走不走?!” “好,你别生气,我走。”季竮点点头。 即使胸口已被狂喜和疑惑充塞得几乎要爆炸,他还是强迫自己要忍住,千万不能躁进。 至少两人已经可以平和进行对话,她对他似乎也没了敌意,假以时日,他一定有办法将所有疑团全部解开。 “画我收下了,我会好好保存它。但我这个人一向不欠人,所以……我希望你能收下这张支票。”他拿出支票簿,写上七位数,然后塞进她手里。“那……我先走了。” 泱泱站在桌前,双手抱着自己,没有回答,也没有抬头。 当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门后,泱泱才打开手心里的那张纸,上头的字迹有些潦草,但蓝色墨水深刻且坚定的印在纸张上。 泱泱将支票对折,塞进牛仔裤后面的口袋里,然后继续收拾桌上的东西,任由泪水不断的流…… 第三章 早晨,季家大宅。 季家老四季碔边走边调整领带,正准备下楼吃早餐。妻子煦晴跟在后头,她一身宽松的粉色娃娃装,原本就可爱的小脸因怀孕而略显丰腴,看起来更粉嫩俏皮了。 “我不管。”她个头虽然娇小,而且落后了好几步,可声音却不小。“你要是排不出假,我就自己去了。” “不是我不排,是言医生说怀孕初期还不稳定,你最好不要作长途旅行,反正演奏会每年都有,下次我一定陪你──” “这是她蛰伏了五年复出后,巡回世界唯一的一场亚洲公演,我不管啦。” “小四,不管是什么,你就答应她吧。”坐在客厅的季竮忍不住帮腔。 “老哥,你不知道──” “我不曾见过煦晴跟你要过东西,她更不会无理取闹,所以无论她要什么,你都应该答应她。” “二哥!” “二哥说得对。”煦晴开心的勾住丈夫的手,理直气壮的说:“就这么说定,你快排好假,乖乖陪我去听夏禹岚的钢琴演奏会吧。” “什么?” 季竮一听到这名字,立刻从沙发上站起,脸色刷白的看着季碔。 “不关我的事,是你答应的。”他无奈的看着哥哥,在心里暗笑。 “怎么啦?墨煦晴发现两人的反应不大对。 “没什么。” 兄弟俩正愁着该怎么解释这件事,煦晴的视线突然被另一样东西吸引住了。 “ㄟ,这幅画……” 她松开勾住丈夫的手,像是发现了宝物似的跑过客厅,季碔张开手臂,紧张的跟在后头。 “这是iris‘海天’系列的作品吗?可是我没看过这一幅。”煦晴仰头仔细欣赏着。 “煦晴,你真是好眼力。”季竮像是找到了知音,开心的走到画前。“这是‘海天’系列中唯一没有发表过的作品。” “咦!iris不是消失了好一阵子,最近又有新作品发表吗?” “iris?”本想走到餐桌吃早餐的季碔一听见这名字,立刻睁大眼问:“哥,你什么时候找到她啦?” “我没有找到她。但……以目前的情况看来也算是了。” “你是在绕口令还是高兴得语无伦次了?”季碔边咬三明治边说。 煦晴一脸疑惑的看着兄弟俩。“你们在说什么啊?” “对了,三年前你还在美国,不清楚这里发生的爱恨纠葛。” 于是季碔简单叙述起三年前iris与季竮从认识到欣赏,而后失踪的种种。 “真是太好了。”一说完,季碔立刻转身望着哥哥。“找到她,于公于私,你们都可以继续未完成的、嗯……合作。三年,你忍得够久了。” “我跟iris只有工作上的交集,我对她单纯只是对艺术家的欣赏而已。”季竮望着画,叹了口气说:“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她已经死了。” “什么!”夫妻俩睁大眼对望,随即又同时转向季竮。 “这是怎么回事?你从哪得到的消息?消息正确吗?”季赋有所保留的问。 “嗯。”季竮点点头,坦然笑着。“无所谓了。真也好,假也罢,这件事已经告一段落了。” “难怪……你最近看起来有点不一样。”季碔隐约发现兄长的态度和神情有异,但他不急着追根究柢。“也对,三年已够久了。与其追寻一颗流星,倒不如努力找寻一颗专属于你的行星。” 三人一起走到餐桌前,悠闲的边吃边聊。三十分钟后,兄弟俩一前一后走出大门,上了司机准备的车。 季竮坐在车里,即使眼前闪过再美的风景,他都无心欣赏。几天来,他整颗心都悬在那幅画和璩泱泱身上。 长久以来困扰他的因子在一夕之间消失无踪,但心口那股缓慢且不定时的窒碍感,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日见加剧。究竟是iris死讯带来的惊骇仍未散去,还是因为璩泱泱的出现? 季竮不否认自己的世界因她的出现而改观,甚至还有种旁观的趣味,想看看接下来会是如何发展。过几天,他便要出发到巴塞尔参加一年一度的艺术盛会;往年此时他都非常期待,但今年却有些迟疑。 这一去就是一个星期,所以他不得不把见泱泱的时间再往后挪。此时,唯一能促使他提着行李上飞机的动力,就是藉着看展,帮泱泱拟定明年参展的计划。 回来之后,他必须见她,不能任她继续在他心里撒野,否则迟早他会举白旗投降。 巴塞尔是欧洲最美丽的城市之一,它位于瑞士、德国和法国三国交界地区,莱茵河缓缓流过城市中心,中世纪风格的建筑比比皆是,各类历史遗迹点缀着巴塞尔城区,使城市飘扬着一股浓浓的古文化与艺术气息。 “巴塞尔艺术博览会”是国际最高级别的艺术展览,每年都有来自欧洲、美洲、亚洲和澳洲的近300家一流展馆参加。除了艺术巨匠的代表作品外,也有目前风靡欧美的杰出艺术家的新作。 离开机场后,季竮驱车前往巴塞尔。翌日一早,便动身前往博览会的会场。 第一天因为新鲜,还颇有兴致的看了不少。到了第三天,他已经只是拿着简介,走马看花的随便逛逛了。因为只要看到画,他脑中就会浮现泱泱的影子,最后,在无法使自己专心的情况下,他索性离开,到附近的街道上走走。 才踏出展览馆,就有人从身后轻拍他的肩。 “季竮,好久不见了。” “禹岚?”季竮转过身,看见一个五官细致、全身散发典雅气质的女人对着他笑。“你怎么会在这?” “嗯……”她双颊微红,不太敢直视他的眼。“我陪朋友一起来的。” “我不知道你对这种大型展览也有兴趣。”季竮看看她身后,发现她是一个人。 “人……总会改变的。”她迎向他的目光,紧张中带着不安。季竮的凝视仿佛有着热度般,把她的脸烧得更红了。 五年不见,夏禹岚仍和当年他们分手时一样,留着一头层次分明的俐落短发。 曾是国际知名钢琴家的她总是知道如何展现自己的美。 短发衬托出她精致的瓜子脸,高雅的两件式针织衫、珍珠饰品则恰如其分的彰显她贵族般的气质。两道弯弯柳叶眉,黑白分明的眼眸,粉嫩双唇始终带着优雅微笑。 她那张美丽脸庞不只凡人爱,就连老天也舍不得在上面刻下岁月痕迹。可是,尽管她的美仍是那样令人心动,但季竮却忘不了五年前她是如何将他推入地狱的。 那一天,是夏禹岚亚洲巡回公演的最后一站。 季竮那时刚接下岩夏,忙得分身乏术,以致夏禹岚的十几场演奏会都无法亲临现场。最后一晚,本来要到香港签约的他,为了给她一个惊喜,暗中更改了行程。 他捧着她最爱的葵百合走进后台,隐身幕帘后,等着她下台,想要第一个给她拥抱和亲吻。没想到夏禹岚谢幕后,竟转身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她就这么在全世界的人面前背叛了他。 季竮什么都没说,放下花,静静的离开。但他永远忘不了,禹岚回望他时,那坦然且毫无歉意的眼神。 半年后,名钢琴家夏禹岚在日本结婚,新郎不是相恋多年的季竮,而是那晚和他拥吻的华裔古董商工藤浩。 季竮从此封闭自己的心,直到iris的画敲开他的心门…… “季竮?” “嗯。”禹岚的声音将他从记忆的洪流中拉回来。 “我打过几次电话给你,但不是找不到你,就是等不到回覆。” “是吗?可我从没有收到任何讯息。”他看着她,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不过,真巧,竟会在这么大的会场上遇见你。” “其实……不是巧合。”她眨着盈盈水眸,心虚的看着他。“我知道你每年都会来看展,所以我每年都来,今年终于碰到了你。” “为什么?如果要找我,你大可回台湾。虽然分手了,并不表示不能皆田朋友。” “对不起。”她尴尬一笑,季竮这才在她眼角看见岁月的痕迹,还有一些读不出的思绪。“我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回台湾见你。” “所以这次复出演奏会没有台湾这一站?”季竮说。 “嗯。” “那你找我是……” “季竮,”她红着眼,突然钻进那熟悉又温暖的胸膛,紧抱着季竮。“我早就想跟你说……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你……” “禹岚,你没事吧?”季竮吓了一跳。看了看四周,然后拍拍她的肩。“你大老远跑来,花那么多时间在几万人的会场里找我,就为了道歉?” “嗯。”她坦承的点头,抬起湿润的双眼问:“这样不行吗?” “不是不行,是很傻,而且一点都不像你。” 季竮笑笑,感觉越来越多好奇的目光朝他们看来,于是轻搂着她的肩,沿着河岸边的街道走。 擦身而过的中世纪建筑、一张张美丽的异国险孔、空气里弥漫着明显的陌生气味加上身旁的禹岚……这一切都让季竮感觉很不真实。 当禹岚的手搂上他的腰,季竮突然有种想逃的感觉。 “看来我们真的还有缘。”她嘴角拂过一丝庆幸的笑。 “什么?” “如果今年仍没有遇见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什么意思?你……过得不好吗?婚后你就没有公开表演了,也很少在报章杂志上看到你的消息,我以为你很幸福。” “我也以为,而且也应该。但……”她歉疚的望着他。“犯了罪的人,怎么可能不受惩罚而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呢?” “禹岚,你不要用这么严厉的字眼责备自己,爱……是没有对错的。” “你总是这么温柔的包容我的任性。我都背叛了你,你却连一句责骂的话都没说。”禹岚轻轻依偎着他。 “我只是希望你快乐。” 禹岚一听,立刻停下脚步,旁若无人的抱住他,主动吻上他。她吻得既热且狂,像是做错事的小学生股,正尽其所能的想弥补。 她的体温、气味、呢侬软语,不断的敲击着季竮的记忆大门。他站在门后,不但没有喜悦,身体还僵住了,无法动弹。在一片纷乱的思绪之中,他一度想起璩泱泱,想念她的唇…… “禹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季竮拉开她,花不到一秒的时间就冷静下来了。 “我离婚了。” “怎么……”他对这讯息一点感觉都没有,但因为禹岚紧紧盯着,他只好牵动嘴角,意思意思的点了个头。 “这是报应。是我背叛你的惩罚。”她一副坦然接受的表情。“这次……我不会再犹豫。我知道我要什么,只有你,只有你能让我快乐。” “禹岚,你冷静一点。” “我不要冷静,我无法再忍受一天没有你的日子。”她赌气似的转身,望着潺潺流动的莱茵河。“我只想结束这个错,结束这一切。” 季竮上前轻拍她的肩,还没开口,禹岚就虚软的一摊,直接倒进他怀里。 “对不起。” “好点了吗?”季竮转身,从半敞的落地窗前走过来,扶起禹岚,送上一杯温开水。“要不要叫点东西吃?” “我很好。”她摇摇头,喝了一口水,视线不经意的在房里来回看着。“你真的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温柔、善解人意。当初我真是鬼迷了心窍,才会那样伤害你。” 季竮不置可否的笑笑。“别再道歉了,我一点都没有怪过你。” “即使是这样,我也得到应有的惩罚了。” 她用右手抚摸左臂,突然将衣袖往上推,露出一道道新旧伤痕,从手腕延伸到上臂,有刀伤,也有瘀青,景象令人沭目惊心。 “我宁愿死,也不能让全世界的人看笑话。”她倔强的说。 “但……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危险?他的行为已经威胁到你的生命了。” “不,不会再有人能伤害我了。”她凑过去吻他。“只要有你保护我,我什么都不怕。” 禹岚一说完,随即张开嘴,送上炽热且充满渴求的舌尖。她将手揽上他颈项,那久违的香气令季竮感觉一阵晕眩,但当她开始解他胸前的钮扣时,他立刻阻止她。 “怎么了?”禹岚疑惑的看着他。 “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禹岚掀开被子下床,视线重新扫视过梳妆台、床头,任何可以放置物品的地方,确定没有遗漏任何角落了──“我不知道你已经有了女人。” “不……” “不?”禹岚紧抓着自己脱下的薄外套,光着脚站在床边。 “是有个女人,但……不是你想的那样。”季竮肯定的说。 “你该早些告诉我的。”她羞傀的从椅背上抓起衣服,仓皇的穿上鞋。“我真是个大傻瓜,什么原不原谅、恨不恨的。其实你早就忘了我,早就……我真丢脸,竟然还天真的以为可以重新开始。天哪,我真是个白痴。” 他看着禹岚,脑中闪过好多解释的字句,但每出现一句,就觉得那不足以详述他和泱泱的关系。最后,他选择沉默不语。 “我一点也不意外。”禹岚倒是先开了口。“凭你的家世背景、你的条件,不可能五年都没有女人。” “禹岚……” “我已经决定离婚了,今天看见你,更加让我确定自己的决定。不管你现在跟她发展如何、未来会怎样,我都不会放弃的。” “我不懂你的意思。” 禹岚开口前,先上前一步亲吻他。“你是我要的男人,我爱你,只有你能给我幸福,所以……我不会放弃的,我会跟那个女人竞争,直到分出胜负。” “胜负?”季竮差点脱口说出其实胜负早成定局了。 当身旁的女人还在摸索、想尽办法要打开他的心门时,已经有一个人悄悄的闯入,甚至在他最私密的梦境中来去自如。 送走禹岚,季竮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心口那曾经流血不止的伤口,如今不但已痊愈,甚至连疤痕都没有留下。 翌日一早,季竮立刻更改行程,提早回台湾。 十几个小时的旅程,季竮不但没睡,反而神采奕奕的整理着资料。他有十足的把握,相信在他严密的监督之下,泱泱一定会在明年的展览中大放异彩。 飞机终于抵达桃园机场。 一下机,季竮健步如飞的跳上计程车,往泱泱的住处驶去。 “怎么是你?”他惊愕的看着出来应门的房东太太。“泱……请问璩小姐在吗?” 房东太太拉开门栓,一脸不悦的说:“她走了。” “走了?” 季竮拉开门,侧身挤进屋子。才踏进大门,就被异常刺眼的光亮弄得睁不开眼。望着空无一物的房子,他不知所措的问: “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已经付了三个月的房租,为什么还叫她搬家?” “是她自己要走的。”房东太太一脸的委屈,心有余悸的拍着胸脯说:“她知道我收你的钱,气得把我大骂一顿。要不是我儿子在,她可能还会打我呢。” “对不起,那──” “她叫我把多余的钱退还给她,当天晚上就搬走了。她没有留下联络的方式,不过倒留了一样东西要我交给你。你等我一下。” 季竮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等着房东太太回来。 他恍恍然在空屋里走来走去,一想到泱泱用那辆破车载着所有家当连夜逃离的情景,不觉一阵心疼。 “季先生。”房东太太将一个旧牛皮纸袋交给他。“你慢慢看,走的时候别忘了带上门。” 房东太太踩着拖鞋离开,碰的一声关上门。 季竮走到窗前,先摸了摸沉甸甸的信封,感觉到那厚度时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底,心底仅存的期待在撕开信封口时瞬间消失。 他把信封倒过来,一叠钞票和一张满是折痕的支票直接落入掌心。 天哪!她竟然什么都没拿。 季竮大叫一声,无处发泄的气愤充塞胸口,让他只能用力捏皱信封。 “活该,真是自作自受。”经过几分钟的冷静,他抬头看见玻璃窗上的自己,一手抓着钱,一手抓着纸袋,模样既狼狈又可笑。随即,他把纸袋扔到墙角,将钱和支票往口袋一塞,拖着行李颓然离开。 “咦!”煦晴头戴粉红格子布的圆边草帽、手里拿着刚从花园剪下的玛格丽特,站在门口说:“二哥,今天怎么没上班?” “嗯,我不舒服,今天请假。”季竮摊在软软的沙发椅垫里回答。 “你还好吧?要不要去看医生?” “不用。我只要脑袋放空一天就好了。” 煦晴点点头,将花插进佣人准备好的瓶子里,放到靠窗的一张矮桌上。 “煦晴,”季竮静静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突然间:“你快乐吗?” 她毫不迟疑的点头,对着美丽的白色花朵笑。“我不但快乐,而且幸福。” 季竮点点头,心底涌现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 的确,季碔和煦晴是如何经历生死交关才寻觅到如今的幸福,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他羡慕,却不怨,因为自己就是少了季碔为爱不顾一切的傻劲;异常冷静的他,可以精确分析出明天的股市走势,却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可以为了所爱勇敢与死神搏斗。那么,孤老一生,似乎就是他的晚年写照了。 想到这里……季竮不自觉的又叹了一口气。 “你真的不对劲耶。”煦晴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一双大眼骨碌碌的转,清透得仿佛可以看穿所有秘密。“你在瑞士发生什么事了?” “嗯?”季竮一惊,整个人从沙发上端坐起来。“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太明显了。你整个人失魂落魄,好像得了忧郁症。”煦晴眼中透着高度好奇。 “跟瑞士没有关系,是……”季竮这才将与泱泱相识的过程叙述一遍,说着说着,视线无意识的转到那幅画上。“我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 “嗯。”煦晴点点头,起身走到画前。“听你这么说……我觉得这女孩的自尊心颇强,你这样擅自出手帮忙,确实会给人难堪。” “但我根本没那个意思。”季竮觉得自己好冤枉。 “或许……你该试着去了解她的需要,找到她能接受的方式再行动。” “来不及了。”季竮绝望的说:“她已经连夜搬走,我连她一个可能落脚的地方都想不出来,更不用说找人了。” “有没有考虑试试征信社?或许可以一并查查她跟iris的关系。”煦晴笑望着画,突然在右下角发现了什么东西。 “怎么了?” 煦晴指着隐藏在海浪中的一个符号说:“这签名我好像在哪见过。” “你看过iris的画,觉得签名眼熟也是正常的。” “不,不是iris。你等我一下。”煦晴突然转身,快步走进书房,出来时手里拿着类似画册的东西。 “你看。”她翻开第一页,直指同样藏在右下角,一模一样的签名。 “这是怎么回事?”季竮解读出那浅浅的、几乎融入背景的线条,就是一个草写的“泱”字。 “这根本就是同一个人的签名嘛。” “这是什么东西?”季竮不想探讨已经确定的事,他快速翻阅煦晴手中那初稿似的画册,急切的想知道更多。 “喔,这是儿童基金会出版的一套童话故事绘本。”她指着季竮手上一张满是绿色树叶交叠而成的虚幻森林。“我坚持拿这张来当封面。” “你知道这是谁画的吗?”他不断来回翻看,越看,心里越笃定。 “不知道,不过……”煦晴眨眨眼,微笑说:“等我一下。” 煦晴转身拿起桌上的电话拨号,走到最近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季竮茫然的捧着画站在那,几乎被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击倒。他没有勇气走近去细听煦晴的谈话内容,心里只想着,若希望再次落空,他该怎么办? 煦晴挂掉电话,面带微笑的将手里的纸条拿给他。 “这是她可能去的地方,因为在那有个画室,不过……”煦晴一脸为难的看着他。 “台东?” “是兰屿。没有电话,也没有确切的住址,但我尽可能把地点问清楚,也画好地图了。” 季竮看了一眼纸条,感激的上前抱住了她。“真的谢谢你。” “啊……小心画!”煦晴推着他,宝贝的护住手中的底图。“举手之劳,不用谢了。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那还用问,当然是亲自跑一趟。有些话……我一定要当面问清楚。” “嗯,趁着时间还早,赶快出门吧。” 在煦晴关心的催促下,季竮挥别阴霾,脸上堆满了笑,快步上楼更衣。 当他驾着车在驶往松山机场的路上狂澜时,虽然思绪混乱,但意念却很笃定。他不再反问自己为何会如此执着,为何她再三拒绝,自己还是穷追不舍。 因为答案早已显现。现在只需要见她一面,亲自证实。 第四章 走出机场,刺眼的阳光迎面而来,季竮不自觉的抬手遮住那令人晕眩的光亮。 若按照行事历,他现在应该坐在宽敞的会议室,吹着冷气,跟下属开会商讨下一季的投资方向;听着财报,研拟新的计划……但此刻,他却头顶烈阳,脚踩发烫的柏油路,漫无目的的在这小岛上行走。 这样冒险刺激的生活方式虽令人惊恐,却也充满了未知的奇喜。 坐上计程车,一向注重形象的他立刻脱下西装外套、解开钮扣,把那些制式的教条抛在脑后,只求微弱的冷气赶紧帮他驱热。 “到了。”司机按照图示,将车子停在一处树荫遮蔽的路边。 季竮从车窗中望出去,左边是绵延的丘陵地,右边则是一望无际的海。 “这里没有住家啊。” 正当他狐疑的片刻,司机已经下了车,将他的行李搬出车外。 “从那个缺口往下,沿着沙滩走,你就会看见了。” 进退两难的他别无选择的下车,提着行李,在杳无人烟的堤岸边站了一会儿,终于决定走下堤防。 走没两步,脚底突然一滑,那双只适合在高级地毯上行走的名牌皮鞋竟害他陷进沙里,整个人跌跪到地上。 为了站起来,他很自然的将手撑在地上,谁知刚好按到藏在沙堆里的贝壳碎片,尖锐的贝壳碎片刺进掌心,痛得他忍不住大叫出声,狼狈的跌坐在沙滩上。 “妈的!”季竮惊讶自己竟会咒骂脏话。 但现在可不是探讨这个的时候。 他将渗血的手往高级衬衫上擦,头一仰,这才发现天空蓝得不可思议。这一放松,关节和肌肉开始酸痛,不一会儿,肚子也跟着叫了起来。 即使又饿又渴又累,他却一点也不后悔,反而站起来继续往前走。五分钟后,当他绕过一座突出的岩壁,便看见一幢木屋靠着岩石筑建在沙滩上。 季竮像是打了一剂强心针,拎起行李,快步朝房子狂奔而去。 原木建造的屋子因为海的湿气与风吹,呈现一种过度的苍老与残破。上头的漆剥落殆尽,周围堆放的杂物更让它显得荒凉。 季竮无须放轻脚步,因为巨大的海浪声已经吞噬了所有声音。 他踏上木梯,调整踉跄的脚步,被风吹开的木门很有规律的撞击着门框,发出碰碰碰的声音。 “有人在吗?”他放下行李,伸手拉开门喊:“璩泱泱,你在吗?” 虽然没人回应,但他从门缝望见屋里毫无章法、堆积如仓库的摆设,就是璩泱泱一贯的风格,顿时心里一阵喜悦。 画具和画布分别摆在屋子的四个角落,小客厅里的沙发桌椅看起来虽然旧,却干净整齐,比起台北的屋子,这里显然多了点人味。 而最令季竮高兴的是……才说封笔下画的她,显然打消了念头,不但把画作挂满所有墙面,斑斓炫丽的色彩更胜以往沉郁的风格。 因为开心,他也就松懈了紧绷的神经,一进屋就左顾右盼,往厨房找水喝。 他顺手打开冰箱,拿了瓶矿泉水,仰头大口往嘴里灌。就在他发出满足的叹息时,身后突然有人大喊: “喂!你不怕里面装的是毒水啊!” “你?”季竮瞪大眼,用手指着泱泱,仿佛她才是不速之客。“你……你的头发呢?你为什么把头发剪了?” “我做什么不需要跟你报备吧?”泱泱卸下肩上的破背包,将鱼竿放回墙角,提着钓到的鱼走进厨房。“别挡路。” “你……”虽然心情已镇定下来了,但季竮的双眼根本离不开她那白皙的后颈。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帮一个基金会画童话故事绘本,负责的人……是我的弟妹。” “你是说曹煦晴?”泱泱佩服的看了他一眼。“同是一家人,怎么差这么多?她那么有爱心,而你……只会欺负人。” 季竮笑笑,言归正传。“为什么看到我,你一点都不惊讶?” “你一定会来,只是时间早晚而已。”她推开季竮,将鱼放进洗碗槽,双手熟练的开始处理。 “所以……你一直在等我?” 泱泱低头没有回答,但她那泛红的后颈已经出卖了她。季竮不想破坏这难得可以仔仔细细、尽情看着她的机会。 半个月不见,她已经褪去城市女孩的白皙娇嫩,把肌肤晒成了小麦色;或许是因为生活机能不便,她不但瘦了,连身上的肌肉线条也显得更完美。 “你不用上班吗?” “我有三个经理、五个助理,公司的事交给他们,我不需要天天盯着。” “那你是来度假还是……” “你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季竮突然抓住她的手,肌肤碰触的瞬间,也点燃了他压抑许久的欲望。 但泱泱岂会随意就屈服。“我懒得揣测你那无聊的想法。不管是 “既然你无话可说,那就……乖乖听我的道歉吧。”他反手抓住她的手腕,以防她挣脱。“你的不告而别让我很内疚,要不是我……你也不必大老远躲到这里来。虽是无心,但我还是必须负起责任,弥补你所失去的。” “不必。”她抽回自己的手,赶紧把洗碗槽里的鱼处理好,丢进锅子,端上瓦斯炉。“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你没欠我什么,搬家是既定的计划,回到这里来也只是暂住,并没有久留的打算,等处理好这些画,我就要离开了。” “离开?上哪去?” “跟你无关吧?” 季竮脑际突然闪过一抹恐惧,想着如果自己今天错过了,或是晚了几天来,就可能一辈子再也找不到她。 “我承认。”季竮退了一步,对无法跨越两人之间的鸿沟感到沮丧。“我是居心叵测、另有企图,但那和iris无关,我追到这里来纯粹是为了你。” 泱泱丢给他一个嘲笑的眼神,然后低头去转瓦斯炉的钮,试了几次,火都打不着,季竮上前帮忙。 泱泱不知所措的抓着锅把,调整位置。这时,突然轰的一声,烈焰直往上窜烧。泱泱的下臂首当其冲,连白色棉t恤的袖口都被烧着。季竮一惊,立刻将她抱到水槽前,不断用水猛力冲淋被火吻的部位。 “好了,我没事。” “你不要动,再多冲一下。”他将她的手拉回水柱下。 “只不过被火扫了一下,没关系的。” “我说不要动,你就给我乖乖的,听到了没!” 一向不服输的泱泱,这次竟认命的蜷在季竮怀里没有反抗。 季竮的手和着水流,来回在她敏感的手肘和手腕间游移。即使隔着衣服,她也能明显感觉到从他身上释放出来的热度,他的呼吸因担忧而有些急促,全身充满太阳的气味。 “我真的没事了。”泱泱无法克制红潮由脸颊蔓延到耳根。 “手是画家的生命,你要好好保护。急救箱在哪?我帮你擦药。” “这里没有那种东西,而且我这双手已经不画画了。” “你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季竮突然抓住她,将她扳转过来,莫名的生气着。 “自欺……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季竮抬头,望着挂满墙面的画说:“你要真的放得下,就不会把画挂满整间屋子。你不会甘心丢掉画笔的。那些画,绝不是出自一个想放弃作画的人的手。” 午后的阳光穿过木窗洒满整间屋子,映照进泱泱的眸子,反射出琥珀一样的璀璨光芒。 “你错了。我不是舍不得,只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再浪费时间。” “你所谓的不要浪费……就是到这鸟不生蛋的海边抓鱼,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为什么不让我帮你?为什么要白白浪费天分呢?” “你不懂……” “我是不懂!”他气怒的吼着,“从认识你开始,我就成了低能儿,像个白痴似的完全无法分析判断。我不知道要怎样做才能让你卸下心防,怎样做才能让我们的对话不再剑拔弩张,怎么做才能讨你欢心、让你笑……” “这些招式……你留着去对付其他女人吧。”泱泱有点想笑。 “我没有其他女人!”他将她拉得更近,几乎贴上她的唇。“我想要的……只有你。” 泱泱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季竮的唇已经覆上来。她没有闪躲或挣脱,甚至隐约在期待他主动,等着他来征服她。 一切都在无声中悄然进行着。 季竮微微施力,用舌尖顶开她的唇,进入她温暖的口中。泱泱先是闪躲,但随即臣服在他的抚弄与撩拨下。她听见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喘息,知道自己再不反抗就要迟了,然而潜意识里的渴求却完全控制了她的身体,让她只能醺然的躺在他怀里,哪都不想去。 季竮欲罢不能的释放出热情。泱泱被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席卷,当那股热力蔓延到双腿之间,她突然害怕了起来!在季竮将手滑进t恤时,她顿时惊醒,手一推,迅速拉开两人的距离。 泱泱转身关掉水龙头,随手抓来一块布擦拭手臂上的水。季竮毫不迟疑的跟了过来,紧贴着她的身体。 他从未如此渴望一个人。 现在,他终于可以体会季碔当初为什么可以为了爱而不顾一切了,也明白那种感觉不是你想就可以拥有,然而一旦降临,除了接受,便别无它法了。 “到现在……你还不肯面对我?”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懂。不但懂……你也知道我俩之间有什么发生了,正因为如此,你才会千方百计的躲着我,对吗?” “你真是自傲得无药可救。”泱泱算是婉转的承认了。 虽然她庆幸他是个主动积极的人,但也害怕他那股与生俱来的自信。因为,武装自己一直是她用来保护自己的力量,只是,当她面对眼前这个男人,就会开始变得软弱、毫无招架之力,就像是没有了盔甲的战士,只能任人宰割。 “你说你要我……你知道这句话背后的代价有多大吗?” “以我目前所拥有的……无论是有形或无形的资本,我相信我付得起。”他凝视她,要她在他的注视下无所遁形。“我也会害怕。但当我跨越了那道鸿沟,才发现承认既有的事实并不是件难事。” “谢谢你的分享。但我没有这份疑虑,更没有什么好跨越的。” “如果是我的错觉,如果我俩之间什么都没有,你应该反抗,应该在我第一次吻你时就赏我两巴掌。”泱泱无法辩驳的低下头,季竮乘胜追击的说:“你否认我俩之间发生的事、躲着我,但我亲吻你时,你的身体却对我坦白了一切。” “就算你说的全是事实,那又怎么样呢?你不认识真正的我,你只是好奇,想从我身上找到谜底而已。” “泱泱……”她绝望的眼神令季竮心疼又不解。 “相信我,到此为止对你我都好。”她拉下他的手,迅速将自己带回现实。“了解越多,你会越后悔遇见我,甚至可能想杀了我。” “你在胡说什么!我……啊!” “怎么了?” “对不起。”季竮捧着肚子,尴尬的看着她。“我一早就搭飞机,到现在都还没吃东西呢。” “我送你到市区。”泱泱忍住笑,将瓦斯炉的火关掉。“那里有饭店、民宿和餐厅,可以让你好好休息。” “嗯……但我现在又累又饿,如果不麻烦,我想在这打扰一晚。” 泱泱迟疑了下,看着客厅。“你只能睡沙发,晚餐只有鱼汤和炸酱面。” “没关系。旦他精神百倍的走到门口,迅速将行李拉进屋内。 吃完晚餐,天才刚暗下来。 本以为好不容易独处了,两人应该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但泱泱一吃完就到屋后整理东西,忙进忙出,摆明着不想给他机会。 习惯动脑、鲜少运动身体的季竮,经过一天的奔波,其实也累了。 洗完澡,在客厅坐了一会儿,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他再睁开眼,已是子夜时分。除了远处的海浪声,四周静得出奇。他觉得口干舌燥,想起身找水喝,却听见大门被风吹得砰砰作响。 他怕这声音会吵醒泱泱,赶紧上前关好;一走近,才发现泱泱竟然坐在离屋子不远的沙滩上,就着月光,一个人喝着酒。 “吵醒你了?”泱泱回头看他。 季竮摇头,望着她被酒精醺红的脸颊,按捺着胸口的一股燥热,在她身旁坐下。“不睡觉,一个人跑到这来喝闷酒?” “嗯……我需要酒精帮我厘清一些事。” “是吗?”季竮顺手开了罐啤酒,喝了一口后才说:“想不到还有事情可以困扰你。” “当然有。”她坦然的眸子映着月光,闪动的望着他。 “是我吗?”季竮的心没来由的狂跳起来,他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于是又灌了几口酒,才说:“我不是来找麻烦,我之所以像个傻瓜一样追着你跑,只是想要确定一件事。” “什么事?” “确定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 泱泱转开脸,沉默的望着蒙上黑纱般的大海好一会儿,突然放下酒瓶,侧过身来吻他。 季竮睁大眼,僵住身体,动都不敢动,像是在呵护一只稀有蝴蝶般的小心翼翼。 淡淡的酒香在唇齿之间散发,泱泱轻轻张开唇,季竮便完全臣服在那无声的命令之下。几秒之后,他便化被动为主动,探出舌尖,挑弄着。 交缠一次比一次深入,一次比一次炽烈。 季竮往沙滩上一躺,再翻身将泱泱压在身下;在一个深吻之后,季竮将手伸进她衣服里,抚摸她微凉的肌肤。泱泱取暖似的贴近,让季竮感到无限欢愉。 他褪下她的所有衣物,细细端详全身赤裸的泱泱,那被月光照得闪闪发亮的肌肤,让他忍不住俯身亲吻。 这个吻比泱泱尝过的任何一个吻都要美妙,但她非但没有因此而沉沦,反而愈发清醒过来,着急地想要逃离。 季竮压住她,带着些许霸道和愤怒。 “是你先开头的。”他提醒她,双眼片刻不离的看着她。 “对不起,但……这是不对的,我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来不及了。”季竮感觉到自己高涨的欲望正加速冲撞理智的墙。 她试着挣脱,试着挺起身体扭动,殊不知此时此刻她的任何一个微小动作都可能引发不可收拾的后果。 “我可以容忍你的任性妄为,唯独这件事……我不能依你。”季竮喘息的说完,立刻将她压回沙滩上。 他迟疑着,因为即使心里再怎么渴求她,他也不可能为了满足私欲而伤害她;但当他的手滑到她腿间,触摸到那汨汨流出的爱液时,才明白她不是不渴望,而是因害怕才抗拒。 “我……” “嘘。”了解她的单纯和胆怯之后,季竮立刻给她一个坚决又温柔的吻,然后与她十指紧扣。“别怕……放心的跟着我。” 泱泱似乎仍有话要说,但此时……没有一件事比爱她、满足她更重要了。 季竮的舌尖制造了不可思议的神奇。它溶解了泱泱冰封多年的心,带她进入另一个仙境。即使已是夏天,子夜的空气中仍带着一股薄薄的寒意,但在季竮臂弯中的她,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季竮扶住她的腰,轻轻往上一托,就在那一瞬间,他的欲望滑进了她的身体里。 一股被紧实包覆的感觉令季竮震惊不已。其实第一次亲吻她时他就隐约知道她有多纯洁了,如今只是更加证明她的纯净。 “啊!” 在季竮一连串的温柔折磨下,泱泱忍不住叫了出来。 她因未知衍生恐惧而想逃开,但季竮不准。他囚住她的身体,持续给她温柔的吻,直到她适应那痛处,慢慢感觉甜蜜蔓延…… 一股慵懒的酥麻开始渗进她身体内的每一个细胞。 泱泱感觉有股力量不断地……非常有节奏的撞击着自己。开始时她会扭动身躯,当渐渐发现那隐形的力道不但巨大,而且充满温暖与包容时, 第五章 泱泱的脸映着月光,散发出一股精灵般的纯净。 她看着季竮,希望捕捉到这句话所带来的冲击。但他面无表情,或许有那么一点惊愕闪过,但持续不到几秒钟。 “不像吧。”泱泱冷笑,目光直射进他的眸子。“几乎没有人知道,我跟她是姊妹。” “这就是所有谜团的解答?”他问,也在同时整理好思绪。“难怪你会拥有她的画,会对她的事情了若指掌。但我不懂……”他很自然的伸手把她拉近,用身躯包裹着她。“你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 “你根本不该知道。那天遇见你是个意外。”泱泱本来觉得寒冷,但一贴近季竮,顿时就温暖了起来。 “我想起来了。”季竮听出了她藏在话里的秘密,急于想挖掘出来。“你为什么一看到我会那么紧张?” “我哪有!” “哪有?”季竮抬起她的下巴,不费吹灰之力就破解她的防备。“你用言语刺激我,千方百计想甩脱我、引起我的反感,为的是什么?” “因为我怕……” 泱泱闭上眼,坠入那几乎将她溺毙的记忆之河。 “我恨老天为什么总爱跟我开玩笑。先是让我成为璩瀛瀛的妹妹,后来竟又遇见你。”季竮不解,但没有打断她。“我姊……她从出生起就是全家疼爱的小孩,她遗传了我爸妈所有的优点,甜美,个性活泼又外向,从小就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其实美丽又嚣张的璩瀛瀛不仅仗着长辈的溺爱,对人跋扈又霸道,对妹妹泱泱更是极尽所能的欺负。 生性善良的泱泱,从不介意被拿来作比较。她甚至觉得有这么一个完美姊姊是件很骄傲的事,但她的低调让步并未让她得到多一些关爱。 为了不与姊姊竞争,她把姊姊分身乏术的画画当成排遣寂寞的工具,最后误打误撞,竟挖掘出她惊人的绘画天分。 一次意外参赛,泱泱竟赢得全国美展的优胜。 从此,她的光芒不但盖过姊姊,狠狠将她从舞台上推了下来。但璩瀛瀛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为了夺回众人的目光与赞美,她以烧掉画室为威胁,逼迫泱泱说了一个瞒天大谎。 季竮抱着她,深深的呼出一口气,里头包含着对她的心疼不舍,更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叹。 “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季竮得意的笑着。一我早怀疑你就是iris,现在只是证实了我的猜测而已。” “你怎么……” “既然如此,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五年前,我曾被一个女人背叛。”他简单叙述了自己和禹岚的那段过往。“那是我顺遂人生中的第一个挫折。虽然表面上一如往常,但其实我伤得很深,从此封闭自己,更将情感冰封,将近两年的时间,我的生活里只有工作,直到……看见iris的画。”季竮挪近,半个身体贪恋的贴覆着她。 “画?” “嗯,第一眼看到那幅画,我就震慑得说不出话来。然后……竟然哭了。”他靠近,用微凉的唇轻轻吻泱泱。“那幅画有一种神奇的魔力,隐藏在交叠色彩里的孤寂,像把剑,深深刺进我心里。最重要的是……竟然有人能把我的痛画出来,当时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温暖。” “不要说了。”泱泱眼中闪烁着比星星还耀眼的光芒。 “所以我想见那个人,急切的想了解她。”泱泱伸手捂住他的嘴,央求他停止,但季竮执意说完。“其实见了人之后我很失望。或许艺术家都有人格分裂的特质,但在你姊姊身上我找不到令我感动的蛛丝马迹。” “对不起……”泱泱拉住他,急切的说:“我撒了谎,我姊并没有死。” “谎言也好,误解也罢,就让它们过去吧。现在我不想分心去理那些无关紧要的事。”他用力将她抱近,亲吻她的额头。“我有更重要的人要照顾。” “重要的人?是……我吗?” “嗯,就是你。” “但你根本不认识我,怎么能这么信任……甚至爱我?” 泱泱想推开他起身,至少不要腻在他怀里说话,但季竮根本不让她有任何机会逃脱。最后泱泱只得放弃。 季竮的唇从她额头移到唇间,迫不及待的探入,搜寻着专属于他的甜蜜。 “在碰上你之前,我根本不相信一见钟情,对爱情不但有洁癖,更是个谨慎到龟毛的男人,但老天却故意派你这个野蛮女来考验我。” “这是什么埋由啊……” “爱是不需要理由的。” 他再次吻住她,从那深度与力道,感觉得出他不会只甘心索一个吻。 在短暂几秒的爱抚后,季竮翻身覆压在她身体上;他从未如此渴求一个女人,他承认这种迷失的感觉让人心慌,但……他喜欢。 季竮的热情与体温渐渐安抚了泱泱内心的恐惧。她用指尖划过他的眼、鼻和唇…… 完美的合奏随着海浪一波波袭来。 季竮有力却又充满包容的紧紧包覆着泱泱。当她失去意识、进入恍惚之中,手却坚定且信任的攀在他肩上,让他带领……保护着…… 清晨……灰暗的天色仿佛蒙了层纱。海的尽头,一边,阳光努力想从云的缝细间穿透出来,云是紫蓝灰渐层的薄云带;另一边,却避难似的全挤在一堆,有股令人窒息的厚重感。 “泱泱。”季竮翻了个身,手往身旁一探,扑了个空,他立刻睁开眼。 起身后,他习惯性的用手耙梳头发,一进客厅,就发现挂满墙的画全不见了。 “我才要问你在干什么!”他气急败坏的大叫。 “我在清理垃圾啊。”泱泱被他震怒的模样搞迷糊了。 “为什么!?”季竮大吼,焦急的在火堆前来回走动,左右张望,企图找出灭火的方法。“你在抗议还是想证明什么?为什么总是用这种手段鄙视自己的天分?难道就因为能信手拈来就毫不珍惜吗?!” “你在说什么啊。”泱泱莫名其妙的瞪了他一眼,继续往火里扔东西。 季竮立即蹲下,将手伸进火堆里抢救。 “你!”泱泱先是退后一步,回过神后,赶紧上前拉他。“你疯啦!这样会受伤的!不要啦!” “走开!”季竮手一挥,泱泱整个人跌坐在沙滩上。 季竮根本不顾烈焰灼烧有多痛,一心只想抢救那些画。跌坐在一旁的泱泱看着这情景,除了震惊,胸中更充塞着一股莫名的感动。最后,为了不让季竮受伤,她索性紧紧抱住他,这才让他停止了疯狂的举动。 “你到底在干什么?”泱泱先将他拉离火堆,然后转身进屋提了一桶水和冰块,把他灼红的手放进去。 当肌肤碰到冷水,季竮才痛得叫了出来。 “你真的疯了。”泱泱跪在他身边,用一种交错着不解、心疼和感动的眼神盯着他看。“你该不会以为我把自己的画全烧了吧?” “不是吗?”他不确定的望向那一堆焦黑的残骸。 “果真……”她摇头,忍住笑说:“那些都是附近小朋友的习作画。” “你干嘛不早说!” “喂,你自己发神经,干嘛赖在我的头上?是谁一起床就冲出门,连牙都没刷就骂人啊?” 泱泱并不知道季竮醒来发现她不在身边时有多惊慌。他以为自己又失去了她,她的不告而别比恶梦还可怕,他甚至准备冲到市区报警搜索呢。 一向善于掌控的他,第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觉。他无法抗拒泱泱的一颦一笑,他疯狂的坠入情网,恨不得能拿条绳索紧紧将她绑在身边。 “我不许你再一声不吭离开我,听到了吗?” “霸道。”泱泱不平的喊。“难道连上厕所都要跟你报备吗?” “如果可以的话。” 季竮将手从水桶里抽出来,捧起她的脸,用亲吻阻止她反驳。 他贪求的探出舌尖,索求满满的甜蜜,她毫不掩饰自己正等着……迎合着他。他吻得更加深入、炽热,忘情的将手探进她的上衣,抚摸她光滑的背。 泱泱发出娇喘的呻吟,要不是跪在地上,她的腿早因无法承受而虚软了。 “哎哟!” 季竮突然叫了一声,右手被烧着的部位不但肿了,更像有千万支针在刺般疼痛不已。 “你需要看医生。” 泱泱很冷静的说完,随即带他进屋换衣服,再坐卜向附近邻居借来代步的破旧小车,往市区的医院急驶而去。 一个小时后,季竮走出急诊室,上了药的伤处覆着纱布。 “还好不严重。”泱泱扶他坐上车,忍不住嘲笑说:“你这种鲁莽又可笑的行为,实在不像是三十岁男人会做的事。” “我是……” “虽然蠢……但我很高兴。”她双颊微红的说。 “那……你愿意跟我回去喽?” “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她发动引擎,准备上路。“我得赶快回去整理作品,赚点生活费才行。” 他转过头,不顾手伤,直接捧起她的脸,开心的狂吻着。 “你干嘛?放开我,有人在看啦。” “看就看,我不在乎。” 季竮从不知道当一个不用脑袋的冲动派原来是件这么快乐的事,尤其看到泱泱全身僵硬,羞赧如红霞的脸更是可爱极了。就在他准备得寸进尺、将整个身躯压过来时,泱泱毫不留情的捏了他的手,季竮立刻大叫。 虽然她摆出一副凶巴巴的姿态,但季竮却清楚看到,在她故作镇定开车的同时,嘴角浮现了从没有过的微笑。 翌日一早,两人从兰屿出发,一上午搭机转机,待走出松山机场时已经过了中午。 以前的季竮,总是习惯独来独往,连走路都依循着自己的步伐和速度前进。但今天无论是到哪,他都会不由自主的放慢脚步,等泱泱跟上来,再不然就会转头找寻她的身影。 “麻烦右转,便利商店门口停车。”泱泱对计程车司机说完,发现季竮也准备下车。“你不用送,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明天我再跟你联络。” “既然都到了门口,上去看看有什么关系?”他仰头从车窗望了一眼老公寓,坚持下车。 “你是不相信我?” “我是担心你。” 泱泱拗不过他,只好让步。季竮拖着行李走在前面,不时左顾右盼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你得另外找合适的地方当画室。”在进电梯时,他立刻下了结论。 “你不要想掌控我。”靠在电梯墙上,一向不习惯屈服的泱泱直觉反抗的说:“这里只是仓库,我会另外再找地方。还有……签约只是让你处理我的画,至于住哪,在哪作画、生活,就不劳你费心了,我自己会安排。” “这是保护,不是掌控。”他一转身,像个庞然大物般刚好堵在她面前。“你现在会抱怨,等你成名了,见识到那些记者紧迫钉人又嗜血的嘴脸,就会对我感激涕零了。” 他低头给了她一个吻。 “可是在我看来,你比那些记者还恐怖。” 电梯门突然打开,泱泱推开他,快步走出电梯。虽然她面无表情,但心里其实很感动;因为从小到大,不曾有人为她着想过,更别说关心她的情绪或感觉了。季竮满溢又热情的爱,深深温暖了她冰封多年的心。 “怎么啦?” 泱泱拿着钥匙,呆站在门前。“门是开的。” “等等……”泱泱很自然的拉开斑驳的铁门想进去,季竮立刻扔下行李,一把将她拉到身后。“我先进去看看。” 当季竮轻轻将内门推开时,清楚听到屋内传来的音乐声。 一个身穿牛仔外套、军绿色垮裤,顶着小平头,一脸胡渣的男人就坐在沙发上喝啤酒。男人同时也看到了他。 “你谁啊?”男人抬眼,警觉的起身问。 “你知不知道私闯民宅是犯法的?”季竮严厉的口吻俨然执法人员。 “你有病啊!”男人扔下啤酒罐,向前跨一步说:“待在自己家哪叫私闯民宅?” “光司?” 这时泱泱突然绕到前面,瞪大眼睛望着男人。“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哟!”光司咧嘴笑着,表情却不是开心。他的视线在季竮和她身上来回打转,充满打探意味。“那边的房子空了,回到这又见不到人,我还以为你真的重新做人了。” “你少胡说!”泱泱上前推了他一把。 “否认什么,事实摆在眼前啊。”他侧着头,懒懒的指着季竮说:“这老头子叫什么名字?” 泱泱又跨一步试图阻止,光司索性转身扣住她的脖子,从身后亲昵的搭着她的肩。 季竮呆住! 以泱泱的性格,对这样无理又具侵略性的举动,就算不反击,也该破口大骂;但这会儿,她不但没反应,还乖顺得像只小绵羊,任这男人揽抱。 季竮突然觉得胃部一阵紧缩,隐隐作痛。 “喂,你叫什么名字啊?”他把脸贴近,故意靠着她的头。 “我姓季,单名一个竮字。”他瞪着这男人。 “季竮?”光司突然收紧手,警告似的勒住她脖子问:“这名字好熟?” 季竮根本不在乎光司,他的目光全落在语气、姿态判若两人的泱泱身上。 “季先生是画廊的人,他好心送我回来,你不要吓到人家了。” “喔,我想起来了。”光司突然转头,将唇贴近泱泱的耳边说:“他不就是你一直在找的人?” “光司,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让他先走,我会慢慢跟你解释的。” “这怎么行。”光司紧盯着季竮,一口回绝泱泱的恳求。“盼了多少年,终于美梦成真,我们该好好庆祝才对。ㄟ,他知道那件事了吗?” 泱泱脸色立时刷白,惊恐的模样完全不像平时洒脱的酷样。 “不急不急……反正翻身了,问题一个个慢慢来解决。”光司放开泱泱,热切的走向季竮。“来,季先生别客气,请坐。” “光司,让他走。” “我叫你闭嘴。” “你才给我闭嘴!”泱泱大吼一声,冲过去把季竮拉回身边,然后举起手机威胁说:“我们的事我们私下解决,你若是不让他走,我只好找人来帮我了。” 语气虽然温和,没有任何威胁的狠劲,但光司却像是吞了什么难以下咽的苦药般,表情难看极了。 “0k。就听你的。”他耸耸肩,乖乖走回沙发坐下。泱泱趁这时赶紧把季竮连同行李带出屋子。 寻没事了,你快回去吧。” “没……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放你一个人跟这个疯子在一起。” “他不是疯子,他是我国中同学,是我朋友。” “你以为我会相信?” “别想歪了。”泱泱嗅出了忌妒的气味,硬是将他推往电梯口。“我离开家一个人在外面生活这几年,都是他在帮我,他虽然长得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但他对我真的很好。” “可是……” “你是我的第一个男人。”她的脸突然胀红。“怎么说也骗不了你吧?” “好。”他这才熄了妒火,抓起她的手说:“但要走一起走,要谈什么改天我再陪你一起过来。” “不,这件事与你无关,我不想把你拖下水。”泱泱充满警觉,不断的转头回望。“你在,他会用你来要胁我,这样什么都别想谈了。” 季竮敏感的神经立即警觉到她话里不寻常的暗示。“他拿我来要胁你什么?” “你明明知道……”泱泱眼看着就要生气了,却又耐着性子解释:“他知道我所有的事,知道我……” “你说啊。”季竮像不要糖吃的小孩。“难道承认爱我有这么难吗?” 不知该说什么的泱泱干脆上前,踮起脚尖主动亲吻了他。 “好,我先回去。”她突如其来的热情轻易化解了季竮的坚持,终于让步。他拎起行李,按下电梯钮。“但一个小时后你得回我电话,否则我会直接带着警察冲过来,知道吗?” “嗯。” 季竮摸摸她的脸,送上一个道别的吻,这才甘愿的走进电梯。 泱泱一转身,就看见姚光司一脸讪笑的望着她。 “真甜蜜啊。” 才进屋,光司立刻酸酸的挖苦着,但泱泱理都不理,自顾自地提着行李走回房间。正想转身关门,光司快脚的跟了进来。 “出去。” “你当我是笨蛋?一句话就想打发我走?”他用力推开门,环抱双臂斜倚着门框,盯着她瞧。“好不容易有了翻身的机会,你竟想把我一脚踢开?有没有人性啊。” “你爱说什么就去说,我不在乎。”泱泱打开行李,把床边的东西一件件放进去。 “是不同了。现在会摆出一副清高模样对我,也不想想当初离家出走时是谁收留你、罩着你。过河拆桥,真有你的。” “你够了没?少在那装腔作势的演独脚戏。” “有什么不能说的?”他扳着手指,一样样算着。“吃的、穿的、住的、用的,哪一样不要钱?要是别人,早下海赚了,我却偷、抢、骗,供应你画画,那八个月的苦牢我都还没说呢。” “这种丢脸的事还敢说得像是英勇事迹一样,你真是没救了。”泱泱冷漠的眼眸浮现超龄的沧桑。 “我羞什么?这些事都是为你做的。” “你的恩情我没忘。正因为如此,我才会任你把我的画拿去贱卖,任你偷领我卖画的钱而不报警。这些……你是不是也该一起算进去?” “喔……”他比划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中。 “算到最后大家都难堪。说吧,到底要多少才够弥补你的损失?” 光司被她的直接吓了一跳!一向冲动的他捂着自己的嘴,反常的冷静了下来,眼中充满期待。接着他开始在房里踱步,一会儿抓头,一会儿搔下巴,似乎在盘算什么。几分钟后,他略带迟疑的伸出手比了个一。 “先给我一百万好了。” “先给?什么意思?” “算了,这只是你第一年的生活费而已,其它的费用我得慢慢算。” 他的视线开始乱飘,嘴角不时浮现微笑,每个暗自盘算的得意神情,都像根针似的狠狠刺在泱泱心上。 “就一百万,再多没有了。”泱泱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冷冷的说。 “这事……你说了算吗?”光司见她毫不迟疑的一口答应,原始的贪念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你付不起,我就找姓季的男人要。”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光司才转身,泱泱立刻上前抓住他的衣领。光司急切的想甩开,但泱泱的手却像锁链般越抓越紧,最后他干脆一把抱起她,用力往床上摔。 “光司!你不行……我姊的事他已经知道了。” “是吗?”他半信半疑的看着她。“没关系,反正你要红了,这家伙对你呵护备至,我想……他应该不会希望你跟我们混在一起的事见报,随便哪一样……应该都可以谈到好价钱吧。” “不!”泱泱眼角瞄到床边有一把裁切画布的刀,立刻反身将它牢牢抓在手里。“我不准你去骚扰他!” “你不准?”他回过头,发现她手里拿着刀,忍不住笑了出来。“你想干什么?杀我吗?” “你不要逼我。”她用双手握住,极力不让自己发抖。 光司根本不在乎,边走还边挑衅的拍着自己的胸膛。“有本事就拦住我,拦不住……就别怪我了。” 他一说完,转身,立刻感觉到一股剧痛从后肩袭来,随即意识到自己抓着门把的那只手麻了。他反射动作的将手往后一挥,身后的泱泱赶紧闪开。 “啊!”他一摸,手上沾满了鲜血。“你真的……” 恐惧和气愤布满光司那张性格的脸,他将泱泱从地上揪起,连打几个巴掌又往墙上摔。虽然被撞得半晕,但泱泱还是紧握住裁刀不放。 光司又扭又捶,试图把刀子弄掉。 “医药费……所有的钱……我都会加倍跟那男人讨回来!” “不……不可以……” 泱泱恍惚的睁开眼。她头好痛,手好痛,全身都像是撕裂般疼痛不已,但即使脑子已一片混乱,她仍牢记着……千万不能害了季竮。 季竮爱她,但他终究无法保护她,因为能阻止恶梦继续下去的只有她自己。 她不能让光司打开那扇门,她要不计一切代价阻止他去找季竮。 这念头才刚闪过,泱泱便将所有力气灌注到右手,在失去意识前,她隐约看见自己举起紧握的裁刀,不断向前……向前…… 第六章 季竮走进家门,无视佣人的问候,绕过高级樟木雕花座椅,脚步没停的直接上了楼。推开房门,行李随手一扔,整个人摊倒在床上。已经过了一天了,那拥着泱泱的充实和满足感,却在胸口无限扩大。 他睁眼呆望着天花板,脑子像部倒带机似的开始往回转……转到前夜两人初次交合时的美妙瞬间。他看着缠着绷带的手,疼痛感已不那么明显,但那份强烈灼热却是任何药物无法消除的。 他起身脱下外衣,进浴室冲了个澡,想着出来时要打电话给泱泱,没想到佣人先敲了门。 “季先生,楼下有您的访客。” “是谁?”季竮关了水龙头,赶紧用浴巾擦干身体,抓了浴袍往身上套。 “喔……是位小姐。” “好。”季竮隔着门,紧张的脱下浴袍,冲到衣橱前挑衣服,但想想不妥,又立刻跑回门前说:“你直接请她上来。” “是。”佣人应了声,随即下楼。 他慌张的在屋里走来走去,既拿不定主意穿衬衫还是线衫,又想着一会儿该带她到哪去吃饭,最后还警告自己绝不能再依着她,这次……说什么都要将她留在身边。 他站在镜子前拨弄微湿的发,在两声敲门声后,房间的门打开。 季竮转过脸,心一沉,笑容也僵在嘴角。“怎么是你?” 禹岚优雅的从门后站出来,望着他,盈亮的眼眸充满了期待。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如释重负的笑笑,缓步走进房间,然后往落地窗前一站,望着花园美景。 “这里一点都没变。”她转身,意有所指的望着他。“让我有回到家的感觉。” “来之前怎么不先给我电话?” “我前天来,你弟媳说你出差。今天……我是想来看看伯父。”她的脸因为说谎而微微泛红,为了避免尴尬,她立刻将话题转到他缠着纱布的手。“你受伤了?” “不碍事了。”他像是护着什么宝贝似的把手收进胸口,不让她碰。 “对了,我听说你去了兰屿,什么时候你在那也有投资了?” “不是工作,是私事。”季竮不想再往下说。他不是怕,只是不想让人破坏那份美好。沉默了几秒,他扯开话题问:“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 “我不走了,我决定在台湾定居。”她坚定的望着他说:“我本来就有这个想法,跟你见面之后就更加确定了。要脱离过去,就必须离开、甚至放弃一些东西,我现在知道什么对我才是最重要的。” “你在法国有家有事业,这一走……不是得从头开始?” “这我倒不担心。”禹岚抓住他的手,试图拉他坐下,但季竮抗拒。她只好贴近的说:“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季竮坚决的抽回自己的手,退了一步,坐到旁边的沙发上。 “禹岚,我有话想跟你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禹岚起身,在他膝前跪下,微仰着头看他。“我没有资格跟你要求什么,更没权利在这个时候介入你的人生。但我知道错了,我只是想弥补……想赎罪。我不要一辈子带着愧疚过日子。” “你真的不用这么做。” “让我做,给我一个机会证明,好吗?” 季竮不懂她的想法,但此刻他也找不到什么好理由来说服她,只有暂时依着她了。 “起来吧。你刚回来,找个地方,我请你吃饭。”他礼貌的搀扶,没想到禹岚顺势依在他怀里。 “一下就好,让我靠一下……” 禹岚说着,整个人钻进他怀里。季竮僵着身子一动不动,这短短的几分钟,对他却犹如酷刑般的煎熬。 突然,门外传来敲门声,季竮立刻拉开她,前去应门。 “煦晴?”他不自觉笑了出来。 “我听梅婶说你回来了,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有客人。” “没关系。对了,禹岚你应该也认识啊。”季竮硬是将她拉进屋内介绍。“这是我朋友夏禹岚。这是我弟媳煦晴,啊……你们见过了。” “你好。”煦晴红着脸,难掩惊讶的看着这个知名的钢琴家,热情的伸出手说:“真不敢相信能在这碰见你。我还准备下个月飞到香港听你的演奏会呢。” “谢谢。”夏禹岚优雅恬静的笑说:“下回不必飞那么远了,等我回台湾定居,这里会成为每次巡回演出的第一站。” “回台湾定居?” “嗯,季竮也非常支持我的决定。” 禹岚将视线转向季竮,寻求认同,但季竮却不管煦晴就在面前,硬是将脸转开了。 “喔……”煦晴嗅到了四周飘散的诡异气氛,立刻想走。“那欢迎你以后常到家里来坐。我先下去了。” “一起走吧。”季竮移动脚步说:“我要请禹岚吃饭,帮她接风,你跟季碔一起来吧。” “不了。季碔今天要开会,晚上还不知道几点回来。我刚买东西回来,也累了,还是你们去就好。” “可是……” “改天吧。”煦晴无视季竮央求的眼神。“反正夏小姐就要在台湾定居了,我想……以后有的是见面的机会。” “对啊。等新居落成,再请你们夫妻到我那聚聚。” “好。”煦晴点点头,随即转身离开。 坐上车,季竮脑子里其实是一片空白。他发动车子,却老觉得像是遗漏了什么东西。 “你想到哪吃饭?” “跟你在一起,去哪都行。”禹岚温顺的附和。 季竮这才回神,发现自己不但忘了打电话,连手机都忘在房里。 “怎么啦?” “没什么,我忘了带手机。” “你看起来心事重重,在等人还是等电话?” 禹岚的声音虽然轻柔,却让人有股无形的压迫感。季竮摇头,装作不在意,心里却盘算着一会儿再见机行事。 当车子驶离山路、进入市区,禹岚不避讳的按抚着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将自己的手塞进他的掌心。 即使季竮的大手不但冷……还透着无法越过的藩篱,她依然不愿撤退。不管处于如何险峻的劣势,她都必须撑住,因为她没有后路了。若最后这孤注一掷的结果不如预期,那么,她只好玉石俱焚了。 “什么……”季碔领带拉了一半,惊讶得转过脸来望着妻子。“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呢?” “干嘛这么大声?”煦晴打开衣柜,将季碔脱下的西装外套挂进去。“吃饭这种小事我还应付得来。” “只要牵扯到夏禹岚,事情就单纯不了。”他认真的说。 “一个气质优雅,一个温文儒雅,他们怎么看都登对,你在不高兴什么?” “那只是假象。”季碔坐在床上解衬衫的钮扣,不以为然的神情中夹杂着些许担忧。“我不想道人长短,但你可不要被她优雅高贵的模样给骗了。” “什么意思?” “她可是标准的蛇蝎美人啊。”季碔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说:“她这里……可是自私到一点情分都没有。” 季碔简述了两人过往的那一段恋情,煦晴认真听着。 “我不知道……原来他们曾有过这么深的纠葛。” “老哥在搞什么!好马不吃回头草的道理他还不懂吗!好不容易甩掉这包袱,干嘛又惹麻烦啊。” “但我看夏小姐的态度,还有她看二哥的深情模样,似乎是余情未了。而且……”她突然想起什么的惊呼出声:“她说要回台湾定居!” “什么!回台湾?那她老公怎么办?”季碔面露忧色的低头沉思。“不管怎么了,总之在找老哥谈之前,我得先查查她的底……” “季先生,”煦晴一屁股坐到他身边,双手捧着他的脸转向自己,警告的说:“不管未来发展如何,你记住,千万不要涉入。” “我怎么可以置之不理!万一有个差错,她成了季家人,我……” “我就是担心这个。”她轻捏他的脸,认真的说:“如果最后不了了之也就罢了,万一他们真的在一起,以后同处一个屋檐下,见面多尴尬啊。” “可是……” “先静观其变吧。搞不好根本就是我们多虑了。” “是,遵命。”季碔拉下她的手,亲昵的吻着她。 铃……这时,床头上的电话突然响起,季碔侧身去接。 “警察?”本来面无表情的季碔皱眉。“季竮是我哥没错,但璩泱泱是谁我不认识。” “璩泱泱?”煦晴一愣,紧张的扯着他的手。“给我。” 煦晴硬是把电话抢了过去。“喂……是。好,我们现在立刻过去。” 煦晴一挂上电话,立刻起身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干净的衣服要季碔换上。 “干什么?”季碔不解的看着妻子。“那通电话是怎么回事?” “快穿衣服,在到医院的路上我会把事情说给你听。” 季竮在接近凌晨一点才进了家门。 他低着头,疲惫得仿佛随时会瘫掉似的。而在厨房忙的季碔和煦晴一听到开门声,立即冲了出来。 “哥。” “咦!”他看到煦晴跟在季碔身后,好奇的问:“这么晚还没睡?” “哥,我有件事想问你。” 季竮甩着钥匙直接走向楼梯,显然无意交谈。煦晴赶紧推了季碔一把。 “那个刚刚……警察……” “我来说。”煦晴拉开他,直接往季竮面前一站。“璩泱泱在楼上。” “什么?”季竮愣了一下,完全反应不过来。 “你先坐下慢慢听我说。”煦晴示意他到客厅谈,他却摇手拒绝。 “你快说……发生了什么事?” 季竮深吸一口气,原本疲惫的双眼慢慢恢复了清澈冷静。 “嗯,是这样的。大约两个小时前,我们接到警察打来的电话,璩泱泱好像跟人起了冲突、受了伤,人在医院。”煦晴刻意说得很快,似乎想淡化事情的严重性。“不过她没事,只是受了很大的惊吓。” “她的情绪很糟。”季竮什么都不想问,转身就想冲上楼,季碔立刻伸手抓住他。“因为暂时无法做笔录,所以先让她回来。警察联络不到你,所以打到家里,我们就把她接回来。”他补上一句:“她在客房。” “谢谢。”他匆匆道谢,随即大步往二楼奔去。 他无法原谅自己忘了打电话,天知道她发出了多少求救讯息!要是他早点接到,或许就不会……混乱的思绪排山倒海而来,当他推开客房的门,整个人已被那份自责压得几乎无法呼吸。 “泱泱!泱泱!你在哪里?” 他在床上没看到人,焦急的在房间的每个角落搜寻;季碔夫妇也跟了上来。这时季竮终于在床和墙中间的空隙中看到一个蜷缩的影子。 “泱泱?” 听到季竮的呼喊,泱泱慢慢抬起埋在膝盖里的脸,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撑起身体,然后歪歪斜斜的爬过床,朝他奔去。 天哪!她身上还穿着从兰屿回来时的那件白色t恤,但胸前和手臂上那一大片暗红色血渍却非常骇人。 季竮还来不及看清楚,泱泱已经扑进他怀里。她全身冰冷,不停颤抖;季竮抱得再紧,都无法使她暖和,最后只好拉起床上的被,紧紧裹住她的身体。 “泱泱,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他试着拉开她,但泱泱怎么也不肯松手。 季竮心疼的用手轻抚她的背脊,轻吻她颈后,但她散发出的浓烈恐惧气味在他鼻息间流窜,咸咸的汗水透过唇侵蚀他的舌尖。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泱泱?” 她突然用力抓住季竮身后的衣服,用颤抖的声音说:“是他……他不听我的话,他要找你……我不能……呜……” “好好,先别说,没事了。”她压抑的哭声让季竮心如刀割,他轻拍她的背,贴近她耳边说:“你很安全,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 “可是……我杀了他。” “什么?” “他流了好多血,他死了,光司……死了。” “那个男人还在医院。”身后的季碔突然出声,把季竮吓了一跳。“医生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你听到了吧,他只是受伤,没事的。”季竮的安抚似乎奏效了,泱泱暂时安静了下来。“今晚你先休息,明天一早我打电话去问,别担心。” “我想……先让她洗个热水澡吧。”煦晴关心的说:“先换下那些脏衣眼,然后喝点热汤比较好睡。” 季竮回过头,刚好和煦晴的目光对上,感激的说:“那麻烦你……” “嗯。”煦晴拿起早已准备好的衣服和毛巾说:“你们男生先到客厅坐,这里有我就行了。” 季竮还不舍的呆站着,季碔索性上前搭住他的肩,将他拉出房间。 兄弟俩一前一后下楼,一进客厅,季碔就问:“听说你跟夏禹岚复合了?” 季竮皱眉,谴责的看了他一眼,仿佛季碔在一个严肃的场合说了个不得体的笑话。 “你今晚不就跟她……” “她前两天刚回国,我只是尽地主之谊请她吃饭而已。”虽然身体极度疲惫,季竮还是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威士忌,一日灌下。 “那她要回台湾定居又是怎么回事?不是为了你吗?” “或许是。”他根本不在乎,但看见季碔质疑的眼神,立刻又解释:“我不知道她是哪根筋不对劲。上回见面才说要离婚,今天就决定回台定居。” 季竮这才将两人在瑞士巧遇的事情说出来。季碔越听,脸色越凝重。 “我真佩服你还能这么轻描淡写,一脸的无所谓。你到底知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 季竮看着他,右手摇晃着杯子,没说话。 “晚上我一听煦晴说这件事,就立刻找人去调查,结果发现夏禹岚根本没离婚。”他抓抓头发,半开玩笑的说:“如果你真准备跟她重修旧好的话,最好再等等。” 季竮叹了口气,无奈的摇摇头。要是平时,他早搬出所有成语和道理来跟季碔好好辩论一番。但今晚,他一点心情也没有。 “你不跟夏禹岚复合,是因为楼上那个小丫头?”季碔认真的问。 “嗯。”季竮放下酒杯,一副坦然接受审问的模样。“就算她没出现,我跟禹岚也不可能了。” 季碔点点头。 “她是我现在唯一想保护的人。”季竮才说完,就看见煦晴出现在二楼楼口,他立刻紧张的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怎么了?” “她想见你。” 季竮什么也没问,立刻起身,大步跨着三层阶梯,直奔上楼。 梳洗过后的泱泱换上了一套蓝色运动服,刚吹干的短发让她看起来稍稍恢复了原有的活力。一见季竮进门,她立刻转身,双手抱在胸前,缩着肩,仍是惊魂未定。 “对不起。”她虚弱的说:“麻烦你和你的家人,我很抱歉。但放心,我不会连累你。” 季竮走近,眸里散发浓郁深情,试图疗愈她的伤。 “当务之急……你先养好身体,其它什么都不用想。” “不行!”泱泱本想推开他,没想到反而落入他的怀抱。“放手,我不能留在这,万一光司找来,那就糟了。” “我说了,你放宽心住下来,其它的我来解决。” “不管光司伤得有多重,我都已经犯了法。”泱泱本想做个无所谓的表情,不料泪水却夺眶而出。“签约的事算了,你不要再跟我有任何瓜 葛,免得害你身败名裂……” 泱泱边说边试着挣脱,但季竮显然早有准备。几分钟后,她整个人就像是耗尽电量似的停下动作,乏力的摊软下来。 季竮抱起她,走回床前。 “你最好打消离开的念头,因为没有我的允许,你连房门都不准出。” 季竮帮她盖上棉被,本只想安慰的亲她一下,却压抑不住胸口那翻腾的欲念,于是深深的吻了又吻。 泱泱温驯的缩在季竮的身躯下,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她的唇、手、身躯……都不断释放出索求的讯息。 “不要走,我不想……一个人。”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央求。 季竮满足的笑笑,挪动身子躺上床,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 “睡吧,我会一直陪着你,不走……” 虽然早有肌肤之亲,但季竮直到这一刻才真正触摸到她的心。 当泱泱理所当然的将脸紧贴、毫不掩饰脆弱的向他求救时,一直横亘在两人间的高墙瞬间瓦解。 他持续用唇代替言语安抚着她。几分钟后,耳边竟传来泱泱浅浅轻轻的酣声。没多久,季竮也一起进入了梦乡。 但泱泱虽然睡了,恶梦却并未因此而放过她。 “没事了?” 季竮看了泱泱一眼,再望向埋首文件的警察。 “嗯……”他没抬头,视线定在手中的那份笔录上。“姚光司昨天凌晨趁护士不注意时跑了,所以这案子就以意外结案了。” “那……他的伤?”泱泱急切的问。 “缝了几十针,但还能跑,我想应该没事。”警察终于抬起头,细细端详泱泱后,又好奇的看了季竮一眼。“璩小姐,你跟他认识很久了吗?” “嗯。” “这家伙是个麻烦。”他意有所指的看了季、竮一眼。“我劝你……最好离他远一点,否则迟早惹祸上身。” 泱泱瞪了警察一眼,迅速转身跑出警局。季竮则是礼貌的对警员道谢后,才快步跟上去。 “泱泱,等等……你等我一下!车子在这头。” “不用了,我想我还是坐公车回我住的地方。”她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季竮跟了过来,大声说着:“你在开什么玩笑!” “光司是个麻烦,我也好不到哪去。”知道季竮跟上来了,泱泱立刻加快脚步,始终跟他保持距离。“警察说得对,最好离我远一点,否则下一个惹祸上身的就是你。” “你为什么要这么解读?” “因为这是事实。”她严肃的说。 “泱泱,你能不能冷静下来,不要凡事都用负面思考?” 他抓下她拦车的手,没想到泱泱突然大叫一声,抱着手腕蹲在地上。 “让我看看。”季竮将她拉到跟前,急忙把她的袖子往上推,立刻找到了痛点。 季竮将她揽进怀里,半拖半抱的将她带回停车处,打开车门,妥当的把她安置在副座上。 “我受够了。这些日子来你一直在跟我兜圈子,这是我咎由自取,因为是我允许你这么做的。但,结束了。”他坐进车里,侧身帮她扣上安全带。“我的耐心已经用完了。” “你想怎么样?” “我爱你,我想保护你。” 泱泱当场愣住!但她惊愕的神情却娇俏得令人忍不住想亲吻。 “你跟我是不同世界的人,要是靠我太近……你会受伤的。” “你把我想得太脆弱了。”他发动引擎,将车驶离警局,进入车道。“活到这么大,还没有什么能难倒我,再如何棘手的问题都可以找得到方法解决。我把后院的仓库整理出来当画室,你可以放心的待在那,姚光司绝对找不到你。” “光司不是坏人。”泱泱转头瞥向窗外,语气平静的说:“要不是因为染上了赌,他不会失控到这样的地步。光司是我的恩人,无论他做什么,我都不会恨他。而且我跟他的事,旁人插不上手,也没资格管。” 话说完,车子刚好在一处十字路口的红灯前停下,但季竮仍沉默,一句话也没说。 一分钟后,灯号转变,泱泱催促着,但季竮却充耳不闻。 “绿灯了。你干嘛?快开车啊。” 尽管后头催促的喇叭声四起,但季竮依然故我,将车停在川流不息的马路口,无计可施的驾驶们只好绕过他的车,经过时还不忘探出头来咒骂两句。 “你干嘛?这样会出车祸,快开车啊!”泱泱显然被他怪异的举动吓到了,她抓住他握着方向盘的手说。 季竮无视外头的混乱,反手钳住她的手腕问:“我到底哪里做错?我费尽心力,试图证明我的心意,但换来的不是鄙视就是嘲讽,那家伙……不但勒索、甚至还伤害你,你却把他当恩人?” 泱泱嘴角抽动,本想解释,但一想到一旦自己习惯依赖他、甚至将自己托付给他之后,所可能衍生出来的问题,就咬住唇不说话。 “算了,反正我也没有跟你走的打算,你就自己一个人在这发疯吧。” 泱泱松开安全带,想拉开门锁,这才发现车门上了锁。她转过头,正想找他理论,季竮突然无声的靠近,吻上她的唇。 四周瞬间安静了下来。 她眨着眼,不安的看着窗外,路过的车辆依旧川流不息,但一切都被隔在窗的外边,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与他们无关。 “你……干嘛?”泱泱左右转头,试图逃开。 但无论她如何逃,就是逃不出季竮设下的牢笼。他不断挑弄,甚至带着些许教训的意味,倾注全力,打算一次铲除她所有的不驯。 季竮灼热的舌尖迅速溶化泱泱顽强的抗拒。 当他的手指滑下她脸颊,落在那起伏不定的胸前,泱泱忍不住发出一声投降的叹息。她无法抗拒他的柔情,更无法拒绝亲昵接触所带来的快感。为了得到他的爱,她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生命。 但或许……她不必逼自己走到那绝境,或许心胸宽大的季竮,不但愿意接受事实真相,更会不计前嫌包容她的自私…… 就在她汲取了季竮舌尖传送过来的热情之时,突然有人在敲窗。 叩、叩、叩。 两人立即分开,季竮不慌不忙的按下车窗,刚好与弯身的警察对望。 “有什么问题吗?”警察嘴角带笑,迅速往车里瞄。 “没事。”季竮说。 “就这样停在路中间很危险喔。” “对不起,我马上开走。”季竮感谢的点点头,将车驶离。 有好一会儿,两人都没有交谈,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甜蜜,将两人紧紧圈在一起。 没多久,又遇上一个红灯,一停下,季竮就开口。 “老实说……那疯狂想要你的念头,我也很害怕。”泱泱才转过脸来,季竮立刻侧身过来吻她。“因为那渴望超乎我想像,我愿意用我所有来换取你的信任。无论你的过去如何,我要的是未来,不要让那可笑的过去阻凝我们的幸福,好吗?” “我们的幸福?”泱泱望着他。 那曾经发誓不落泪的眼,此时竟盈满了泪水。但她不在乎了,因为眼前这个男人不但随时会帮她拭泪,更会把她捧在手心,哄着、逗着。 就趁灯号变换前,泱泱侧身过去回他一个热情澎湃的吻。当车子缓缓向前滑行,泱泱的唇还不舍的在他脸颊旁游移。 这举动搞得季竮心猿意马,连方向盘都抓不稳,但他却不想叫她停下来。 “手还疼吗?”他执起她的手,凑近唇边。 “嗯。” “一会儿先去医院,然后再去把画画的工具买齐。画室的整修这两天就可以完工,如果还缺什么,随时告诉我。” “没有了。” “你笑什么?”她微扬的嘴角搔弄着他。 “我哪有?” “还说没有,明明……” “好啊,专心开车啦。” 泱泱本想抽回手,但季竮却怎么也不肯。虽然伤处隐隐作痛,但泱泱决定不理会……她不想让自己那被诅咒的命运发现此刻她的快乐和心底盛开的花。 这么多年来饱经风霜,她从没有抱持过任何希望,但现在……她只想握住季竮的手,紧紧跟着他。 第七章 “还是没消息?没想到这小子真会躲。” 季竮边说边专注的盯着电脑荧幕上的分析图表。才刚看完美股行情的他,接着处理累积多日的财报和投资企画。 虽然金融市场瞬息万变,但除了天灾和人祸外,这些数字游戏跟泱泱比起来,根本不重要。 转眼间,泱泱住进季家也快两个月了。 季竮本以为以她那呛辣的小辣椒性格,恐怕很难与季家人相处,结果却大出他意料之外。她不但与年纪相仿的煦晴成了好姐妹,季家从上到下,更是把她当成未来的二少奶奶般呵护备至。 “好,你们继续找,有任何消息立刻通知我。” 季竮挂上电话,花了一个小时将资料看完,心里正盘算着要约泱泱一起吃中饭,这时,突然有人敲门。 夏禹岚出现在敞开的门后,一脸的笑意。“没有打扰到你吧?” “没……”他惊讶秘书竟没通报,脸色顿时僵住。“怎么……有事吗?” “一个多月没联络了,你都不想我?连通电话都没有。” “嗯……你也知道,我经常被工作困得脱不了身。这一阵子家里有事,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家里?出了什么事吗?”她关心的坐到办公桌对面。 “还好,都处理好了。”他整理手边的东西,有点心不在焉。“你呢?在忙什么?对了,我都忘了你在巡回公演。” “都结束了。”禹岚脸色微微一沉,嘴角虽然还挂着笑,却有点僵硬。“我知道你向来是工作第一,我就是喜欢这样认真的你,所以不会吃醋。” “禹岚,”季竮望着她,有股冲动想将所有事坦诚以告。“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 “嗯。”她开心的点头,跟着起身,一起走出办公室。 他们走了两条街,选定附近一家美式餐厅。 “说也奇怪,这附近没什么名店,走着走着就到了这。”落座点餐后,禹岚将水杯凑近唇边,定定的望着他微笑说:“或许潜意识里想见到你吧。” 季竮面无表情的转动水杯,正准备开口,禹岚却先说了: “下午有空吗?能不能陪我去挑几样家具?” “你已经找到房子了?”季竮惊讶。 “已经开始动工装潢了。”她微笑,对自己能让他讶异感到开心。“本来我还在为屋内的设计伤脑筋,但那天从客厅一望出去,脑海立刻浮现你当初为我们的新家设计的蓝图,立刻就照着做了。” “禹岚──” “这两天抽个空,过来看看有什么地方要改的,还来得及。”她打断他,自顾自地开心说着:“客厅呢,我漆了你最爱的浅蓝色,空间也是探开放式,这样一来动线和视野宽敞许多,因为你最不喜欢有阻碍的感觉,对不对?” “我不会去看。”他严肃的说。 “你是不是因为我没先问过你就先动工才生气?”她无视季竮的表情,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说:“时间紧迫嘛。别气了……我发誓从今以后只做你喜欢的事,只做一个听话的乖女人。” “你要怎么做是你的自由,我不会干涉。”季竮快速抽回手,将身体往后靠,尽量拉开距离。“我不会再跟你有任何牵扯了。” “你不是说你会原谅我?” “我从没怪过你,甚至……我还得感谢你对我所做的一切。” “对不起,为您上餐。” 季竮才说完,服务生突然出现。他盯着不断冒着热气的食物,不发一语。 “为什么?之前不是这样的,你的态度为何会有这么大的转变?家里……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跟你无关。”季竮失去耐性的用力摇头。“我们是朋友,你有任何困难我都愿意帮忙,但,我希望你不要太接近我的家人。” 斗大的泪珠无声的从禹岚眼角滑落,然后她起身,走过来抱住季竮。 他警觉的一推,禹岚重心不稳的退了两步,差点撞到邻桌的客人。 季竮无视旁人的侧目,镇定的扶住她,然后将她压回座位。 “我不知道你在法国发生了什么事,但现在的你太混乱,不该仓卒做任何决定,尤其是离婚。” “对不起,是我说谎。”她垂下泛着泪光的眼,啜泣的说:“为了财产,他始终不肯签字。不过你别担心,我不要了,我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他,钱、房子……一切……我明天就飞回法国要他签字。”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季竮深切的望着她,那是不带一丝情爱,纯粹关心老友的眼神。“现在我身边有个更需要我照顾的人。” 她凄迷的眼神突然冷了下来。 “是你在巴塞尔时跟我说的那个女人?” “嗯,她是个画家,一个很天真、率性的女孩。”季竮不自觉的笑了,眼中满溢无形的幸福。“我从没碰过这样的女人,她啊,就像匹野马,完全不受控制。我既想驯服她,又希望她保持率真自然的性格,所以……内心常常在跟自己拔河。” “你很爱她?” “嗯。超乎我所能想像。” 禹岚深呼吸,试图把充塞在胸口的窒闷冲淡,但一点效果也没有,最后只好端起咖啡,一口气灌进嘴里,然后用一种缓慢且缥缈的语调说: “以你的条件和人品,连我……都想奔回你身边,更遑论那女人了。”季竮听着,随手抓起桌上的牛排刀。禹岚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说:“你说你不恨我,那……讨厌我吗?” “禹岚……”季竮放下刀叉,为难的蹙眉看她。 “算了,反正我已经决定,也没有后路了。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都不会放弃。” 季竮放下刀叉,认认真真的望着她。“我无法左右你,既然我们已经将话说清楚,那……我先走了。” 他将餐巾放在桌上,连声再见都没说就起身离开。 禹岚没有追,也没有出声叫他,她失神似的看着手里的那把刀,转着转着,银色的反光一闪一闪,好像夜空里的星星。 不知过了多久,她梦醒似的回神过来,左右张望了下,不动声色的将刀子放进皮包,然后起身,离开。 聚在一起吃晚餐本来就是季家不成文的家规,而自从泱泱住进季家后,季竮自是理所当然的将行事历里的应酬全数删除。 这晚,偌大的餐桌上摆满少爷们爱吃的家常菜,比较起来,只坐三个人的餐桌显得冷寂许多。 “梅婶,这道菜你加了什么,味道不太一样?” 趁着煦晴在与佣人交谈时,季碔放下碗筷,好奇的看着季竮。“一整个晚上就看你愁眉不展,说说,到底是什么事难倒了你这呼风唤雨的金融苍鹰?” “吃你的饭,少寻我开心。”季竮懒懒的举着筷子,嚼蜡似的吃着。 “可,没道理啊,”季碔不放弃的挑眉,绕过桌子凑近他。“美国惠普的案子你大赚了一笔,转手股票获利几千万,美术馆也快落成,泱泱也乖乖待在画室里,你到底有什么好担忧的?” “你不说话嘴会痒吗?”季竮夹了菜凑到他嘴边。 “喔,我遗漏了一样。你最近桃花也挺旺的喔。”季碔压低声音,眼神中流露出些许幸灾乐祸。“真没想到你会上狗仔杂志当封面人物。” “什么?” “我知道你忙着赚钱,但好歹也抽空吸收一下最新的名人八卦新闻吧。”季碔见哥哥一脸茫然,索性起身,从客厅的书报架上拿了一本杂志坐回餐桌。“我不是警告过你离夏禹岚远一点?” “什么?”季竮看到封面时不觉全身发冷,扫视过内容之后更是令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不会吧?我跟她……连一起吃饭这么简单的事也能编 出故事?” “都拍到你们牵手拥抱的照片了,这可不是‘瞎编’两字就能解释清楚的。” “我……那是她突然冲过来,我根本来不及闪。”季竮翻得用力,差点把书页都扯下来了。 但不管季竮怎么解释,那刻意抓暧昧角度拍摄的照片,看起来不但不像在挣脱,反而像极了热恋中男女的亲昵互动,加上煽情的文字,要说没什么,实在很难让人信服。 季竮强迫自己浏览内容,最后气急败坏的摔书大骂: “这根本是胡诌!我一定要告!明天请刘律师过来一趟。” 季碔叹了口气。虽然他相信哥哥,但家人的信任根本敌不过舆论,情势的无法掌控实在令人忧心。 “理论家几天记者一定会紧迫钉人守在家门口,你还是低调点好。不过……我最担心的倒不是这个。” “大不了我不出门了。”他认真的说。 季碔看着他,还没开口,对面的煦晴突然说话了。“泱泱那……你该亲自解释一下吧。” “当然,我正准备──”一转头,刚好看见梅婶端着没有动过的饭菜走进来。“梅婶,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嗯,这是……壕小姐的中餐。” 他走过去,看了一眼餐盘上摆放整齐的食物,除了汤碗是空的,其它根本没有动过。 “她根本没吃嘛。” “是啊,这几天都是这样。”梅婶叹了口气,眉头的皱纹似乎更深了。 “什么意思?” “她不只吃得少,好像连觉都没有睡好。画室里总是灯火通明,有时候送点心过去,她不是站在画布前发呆,就是在喃喃自语,一个人在屋里走来走去,不然……就是坐在花园的矮墙上晒太阳。这样下去,我怕她身体会受不了。” 梅婶是季家几十年的老佣人,一向话不多,但这回泱泱能让她这么担心,状况肯定超乎想像的严重。 “既然她只喝汤,梅婶,那就麻烦你多准备些营养的食材熬煮,好吗?” “放心,今天煦晴小姐煮了补气补身的鸡汤,我已经送过去了。” “谢谢你。”季竮感激的回头对煦晴说完,立刻举步往后院走去。 季竮离开餐桌后便直接进了厨房,选择从侧门的捷径到仓库改建的画室去。 走在铺着碎石子的花园小径,晚风拂面,空气里夹杂着淡淡花香,长春藤沿着木架攀爬,在月色的照耀下透出一股幽暗的神秘气息。 季竮无心驻足欣赏这夜的美景。 他双眼直盯着不远处由画室透出来的光亮。虽然泱泱已经在这住了一段时间,但因为怕打扰她作画,他鲜少到这走动。原本以为同住一个屋檐下能有较多的互动,没想到现在连见她一面都成了奢想。 “泱泱,是我。”来到屋前,季竮想都不想,礼貌的在门上敲了两下后便推门进屋。 迎面扑来是浓浓的油彩味,房里的摆设一如泱泱先前住过的屋子,杂乱中却有着属于她自己的规则。 季竮环顾四周,目光不自觉被一张钉在墙上的超大画布吸引。 他慢慢走到它前面,仰头看着。 远看时,映入眼帘的是深浅不一的黑灰色系,巨大且透着沉重的窒息感,像是飓风又像是漩涡;但细看之后,便会发现在那浓郁的深色调下,其实隐藏着丰富的渐层缤纷色彩,从黑中游离出来的紫灰、紫蓝、蓝绿……还有从灰中分离出各种不同层次的白……扩散成一个蒙胧的形影。 季竮望着,瞬间被那满满的色彩给迷炫,不自觉伸出手。 “不准碰。” 泱泱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季竮转头搜寻,最后在画的正后方、一个银色铝梯上看见她手捧咖啡,坐在上头。 “这是……你的新作品?”他语气中带着兴奋。 “你来干什么?”泱泱一口喝光咖啡,迅速下了铝梯。 “我……”他觉得说出自己真正的目的是件极愚蠢的事,于是转移话题:“梅婶说……你好几天没吃饭,我担心,所以来看看。” “我还没画完,不会把自己饿死。”他的关心立刻化解了泱泱的敌意,她原本犀利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你干嘛在这浪费时间,今晚没约会吗?” “什么约会?” “你不用紧迫钉人,我已经签了约,一定会在期间内交出作品。”她低头看着手指上沾染的油彩,然后慌乱的往脏牛仔裤上擦。 “我担心的不是画,而是你的身体。”季竮靠近,视线在她脸上搜寻。“你的身体怎么负荷得了这种日夜颠倒的生活?看你瘦成什么样子,还有那个黑眼圈,你究竟有没有睡觉啊?” “你烦不烦!我一画起来就是这样。这是我的生活方式,你管不着。” “虽然合约中只注明画买卖的部分,但你别忘了,任何影响你作画的阻碍,我都有义务要扫除。” “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少来烦我。” “我怎么了?”他抓住她的手,想起自己是来解释那则荒谬的绯闻。“如果你指的是夏禹岚……没错,她曾是我的未婚妻,这件事我已经对你坦承过了,而且早已事过境迁。” “以前的是结束了,但我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旧情复燃呢?” “怎么可能!我对你……” “不要说不可能。虽然你嘴上这么说,但你心里怎么想的我哪知道。如果……你真像你说的这么娟一诚专情,又怎么还会跟旧情人单独去吃饭?” 她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也知道是自卑感在作祟,但她需要的只是一点呵护和安慰罢了。 但认真的季竮却无法轻松看待此事,一向不浪漫的他,更不会发现这其实只是女人在闹小情绪罢了。 “我跟她是朋友,难道我要为了避嫌,就不再跟任何女人吃饭说话吗?” “如果我做得到,你也应该可以。” “那么……”季竮的语气突然冷了下来。“在你要求我不要干涉你的生活、给你充分的自由时,相对的,你给了我什么?” “不要跟我扯那些。如果做不到你就直说,不要为自己找那么多借口。”她嘴上逞强,但心里却好希望他能吻住她的唇,让她别再口无遮拦说那些疯话了。 但季竮没有吻她,更没有如以往那样抱着她哄,他只是淡淡的说:“没错,我确实做不到。” “你给我出去,走啊!”她随手抓起画笔和调色盘扔过去,泼溅的颜料沾染上季竮白色的衬衫。 气氛瞬间僵住,从原本的剑拔弩张转变成一种奇异的氛围。 “我以为你的任性只是原则问题,今天才明白根本就是你无理取闹。” “所以呢?你后悔了是吗?”她在情况尚未失控前先保护自己。“别担心,虽然我们上了床,但我不会死缠着你。要我搬,我随时可以走。” 她用愤怒掩饰心慌,被忌妒之火灼烧的脸庞由红转白,慧黠无邪的眼也清楚透露出恐惧,但季竮深陷在她说出的字字句句里,粗心的根本没发觉。直到看见她拎起背包、走向大门。 清醒过来的季竮,脚步迅速一移,不但挡住她的去路,还轻易将她的手扣在身后。她圆润的胸脯就顶着他的胸膛,搔得他心痒难耐。 “我不走。而你……也哪都别想去。”他鼻息间尽是她的香气。 “放手!”她抬起脸,浑然不知自己生气的模样有多动人。“少拿你总裁的架子来压我,我不吃这一套!” “是吗?那这一套呢?”他贴近,用呼出的热气安抚她失控的情绪。 泱泱虽然渴望他的吻,但她不要自己这样被说服,更厌恶用做爱来解决问题,于是她强迫自己别开脸。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这么强烈否认禹岚的存在,其实只是为了掩饰真正的感觉?” “我不需要这样。我很清楚自己爱的是谁。”季竮失去耐性的说:“我已经说过你对我有多重要。” “这么说……如果我只是个毫无才能的平凡女人,你根本不会看我一眼了?”她用颤抖的声音问。 “泱泱!”季竮终于忍不住发火。“你不要再扭曲我的原意了!” “如果……”但泱泱充耳不闻,执意说完:“有一天我不能画了,我再也没有可以感动你、安慰你的东西,你所谓的爱还存在吗?” 季竮看着她,好久好久没说一句话。不知怎地,他突然放开手,转身走出了画室。 冷战一开打,两人整整三天不说话,连天气都像是在呼应他们一般,雨下个不停。 煦晴和季碔虽然很想当和事老,化解两人心结,但一个是整日埋首工作,早出晚归,连面都见不着;一个则是终日关在画室里,仿佛坐牢一般,谁都不见。要和好真是比登天还难。 这天入夜后,连下几天的雨终于停了。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将泱泱从杂梦中惊醒。她翻身下床,屋里一片寂静,她随手抓了件薄外套裹住不停打颤的身体。 “喂。” “我整天东躲西藏、三餐不济的,你却住在豪宅里过得挺惬意的。” “光司?”泱泱一叫出这名字,全身抖得更厉害了。“你在哪儿?” “在一个既安全又能监视你的地方。” 泱泱反射性的转头,四下张望,仿佛此刻他正在窥视自己。 “你想怎么样?” “明知故问。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我的意图啊。” 泱泱迟疑了几秒。“好,就照上次说的,我给你一百万。” “哈哈哈……” 听这笑声,泱泱的心顿时凉了。 “本少爷现在只跟姓季的谈。你呢,最好不要碍事挡我的财路。” “没用了,你要拿来威胁的把柄我已经向他坦白,跟他谈……你不见得拿得到钱。”泱泱实话实说。 “我别无选择了。”光司在那头突然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太迟了,泱泱。我不是没良心,但我真的需要这笔钱,要是拿不到,明天横尸街头的人就是我。” “我不管。我绝不会让自己成为你威胁季竮的把柄。” “泱泱,你想怎么样?!”光司在那头大喊,“你最好不要坏了我的事,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你为了自保,所以不顾一切,这点我无话可说。但……我也会尽我所能保护我爱的人。” “好,走着瞧!你最好要有两败俱伤的准备。” 泱泱挂了电话,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她觉得喉头像被人掐着,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突然……当雨滴再次落下,敲打着玻璃窗发出滴答的声响,泱泱松开紧抓外套的手,像是被绳子拉着似的站起,快步往大宅走去。 第八章? “是谁?” 下楼喝水的煦晴发现屋外有人影在晃动,从窗户瞥了一眼,立刻开门,不确定的看着那个黑影。 “是我。” “泱泱?这么晚你怎么……来,先进来再说。”煦晴冲出门,抓住她就往房里拉。“怎么不撑伞?看,都淋湿了。” “对不起,吵醒你了。”泱泱僵在门口不肯进去,因为她需要昏暗的夜色和细雨来掩饰自己脸上的羞窘。“我不进去了,麻烦你……帮我把这 个交给他。” 泱泱将握在手里的瓶子递过去,煦晴发现瓶身暖呼呼的,想她一定是在屋外徘徊很久了。 “这是什么?” “那天我不小心把他的衣服弄脏了,那些颜料用水是洗不掉的,所以……” “我要睡了。”煦晴故意打了个呵欠,笑着将瓶子塞回她手中。“我刚刚下楼,看见他房里还亮着灯,你还是自己拿给他吧。” “可是……” “对了,”煦晴转身,指着门小声提醒说:“别忘了锁门哟,晚安。” 泱泱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心里突然感到一阵绝望。 她当然可以率性的一走了之,但想到光司那一连串威胁的话,她就顾不得什么自尊和面子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瓶子,关上门,慢慢踏上阶梯。 尽管头痛欲裂,关节、肌肉甚至每一吋皮肤都像被火灼烧般的发出刺痛,她仍是紧抓着扶手,一步步往上走。 恍恍惚惚间,她抬起僵硬的手准备敲门,但想到自己这么冒失的跑来,是该先道歉还是把话说完就走……万一季竮气还没消,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那她岂不是丢脸死了? 纷杂混乱的思绪不断在脑中穿梭,最后,泱泱决定把瓶子放在门前就走;至于光司的事,还是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正当她弯身,房间门呼的一声突然打开。 季竮穿着一件深墨睡袍,微乱的头发半干,手里拿着空马克杯,惊讶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他用力握住杯子把手,压抑那股想抱她的冲动,但即使刻意不看她,几天来的思念已经在他心湖掀起巨浪,他这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她。 “你在这干嘛?”心疼归心疼,他还是不能放纵的宠她。 泱泱没说话,愣愣的将拿着笔洗液的手伸到他面前。 “这是你道歉的赔礼吗?”季竮没有接下,只是看着。 “不……衣服沾上的颜料,得用这个才洗得掉。” “好,那你来帮我洗吧。”季竮说完,旋即转身回房里。 泱泱不知所措的站在门前,直到季竮命令的说:“进来。” 季竮站在房间中央,双手环抱胸前,看起来很冷静,其实是心乱如麻。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低级,虽然信誓旦旦说了不会管束、掌控她,但当一向坚持的原则在她身上发生不了效用时,那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和大男人主义还是变相的流露了出来。 离开画室时的绝望,其实只是因他高傲的自尊受到重挫。在经过几天夜不成眠、食不知味的惩罚后,他终于明白泱泱要的不是控制和驯服,而是无尽的爱。她的无理要求也只是说说,其实她只是要他哄她罢了。 沉默的拉锯持续了几分钟。 走进房间的泱泱,先被那幅被她撒野扯坏的画作吸引,随后,视线就落在挂衣架上那件沾满颜料的白衬衫上。 “季竮,对不起,我拿回去帮你洗,还有……” “够了够了。”季竮突然从她身后一抱,将她拥进怀里。“我认输了。” 当他冰凉的唇落在她颈后,一股暖流瞬间钻进心窝,泱泱突然觉得全身无力,双腿一软,直接往下摊。 季竮将她牢牢抱住,一见她不对劲,立刻侧身将她抱到床上。 “泱泱,让我看看。”他用手在她脸上和额头来回测温。“你淋雨了是不是?好像发烧了,我去帮你拿药。” “不要!你不要走……”她紧抓他的衣角说:“我没事。” “我只是去拿药和开水。” “不要。”她执拗的猛摇头,哀求的抓住他,用尽力气似的将自己塞进他怀里。 “好,我不走,但你得先将湿衣服脱下来。” 季竮像照顾孩子似,小心翼翼的褪下那沾了油彩的湿衣服。他心无杂念的帮全身赤裸的泱泱扣扣子,丝毫没发现她发烧的脸胀得更红了。 当季竮扣上最后一颗扣子,泱泱突然摊靠在他胸膛,那股热迅速感染了他,燃起他体内压抑许久的欲求…… 不一会儿,他便发现泱泱不知是因疲累还是满足,已沉沉的睡着了。他也闭上眼,与她十指交扣,一起进入梦乡。 睁开眼,泱泱发现自己醒在陌生的房间里。 她紧抓着棉被,想翻身,却发现身体轻飘飘的,四肢也虚软得使不上力,但被褥的香气却将她推拉进记忆的潮浪中,慢慢回到那个雨夜。 午后的阳光在被风吹起的窗帘边钻进钻出,那一夜的冰冷孤寂,仿佛随着天明而消逝,取而代之的是弥漫四周的幸福氛围,和被保护的甜蜜。 泱泱抚摸自己的脸、唇,还有身体,发现每吋肌肤都还留着季竮的体温。他亲吻的力道,清楚的在她身上留下印记;一想起季竮在她身体里,那紧紧交合的美妙,她立刻脸红了起来。 突然,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起来。泱泱听到浴室的水声立即停止,下一秒,全身赤裸的季竮手里抓了条浴巾,冲出来接电话。 “喂。”他警觉的移步到落地窗前,深怕吵醒泱泱,压低的声音中带着责备。“有事吗?禹岚。” 泱泱闭着眼,却竖起耳朵,专注听他说话。 “嗯,家里有点事,请了两天假。”他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语气应着。 “下星期能不能抽空参加我的庆功宴?” “几号?嗯……我看一下行程,再回电给你好吗?” “那天……我很失礼;加上周刊报导,一定给你带来不少困扰,这阵子一直过意不去,想请你吃顿饭赔罪。” “不用了。我们能把话说清楚就好。”季竮用大毛巾把身体擦干,正想找件衣服,眼角余光发现床有了动静。“禹岚,对不起,我要挂电话了。” “季竮。” “还有事吗?”已经准备按断电话的他,不得已又将手机贴在耳边。 “我记得……下个月好像是季伯伯八十大寿,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谢谢。关于宴会的事宜,都是季碔在筹备,一切都在进行中,我也插不上手。”季竮紧盯着缩在床上的泱泱,急着想挂电话。“禹岚,我现在有急事,改天再聊。” 不等她回话,季竮迳自挂了电话,往桌上一放,先是站在床边看仍在装睡的泱泱,然后弯身,从额头开始亲。 泱泱被他的唇搔得无法再假装,只好求饶的叫着:“啊……你干什么!好痒啊……” “醒了不睁眼,竟敢偷听我讲话。“ “这哪叫偷听!”她一看到季竮全身赤裸的站在面前,立刻将羞红的脸埋进被单里。“如果真是重要的事,你应该自动回避。” 那宽阔的肩臂、厚实的胸膛,肌肉完美的线条和无形的力量,都让泱泱甘心放下矜持被他征服。 全然拥有彼此的甜蜜无法形容,泱泱摆动着身体配合着季竮,而季竮……也用充满魔力的身躯,将爱化作汗水和热力,渗入每个毛细孔,让血液滚烫、溶化,然后合而为一。 泱泱挪动身躯,面对面看着几分钟前让自己坐上云端的男人。“烧已经退了,我不能再睡,而你……也该专心工作,不要再为我请假了。” 季竮点点头,身体还沉醉在满足的颤抖中。 泱泱撑起身体,迅速下床,却遍寻不着自己的衣服。 “都被梅婶拿去洗了。”季竮撑着脸,意犹未尽的望着一丝不挂的泱泱。 她看穿他的意图,不在意的打开衣柜,随手抓了件长风衣裹住裸身,大步走向房门。“我要走了。还有,这几天没事,不准你到画室来。” “不准?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泱泱眼一瞥,露出淘气的笑。“管你是谁,不听话,就罚你不准碰我。” “好啊,那就来看看,是谁耐得住,到时候可别跪着求我抱你啊。” “你……大色狼!” 泱泱羞红了脸,抓起沙发上的垫子扔向他,随即冲出房门。季竮接个正着,嘴角掩不住泛起了笑。 躺回床上,属于理智的部分立刻开始运作起来。 姚光司的事情解决了,剩下的就是禹岚的部分。 虽然泱泱对他很信任,但再怎么牢固的感情也绝对禁不起刻意的挑拨离间,看来……他真的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彻底将禹岚隔绝在城墙外。 “季总,这是您请假两天来的所有资料,我都整理好了,请您过目。” “好,我会看的。” “对了。”她将文件夹放在右边桌上,恭敬的说:“昨天有位奇怪的先生一直打电话找您。” “奇怪?” “他打了五通电话,问他姓名他不说,请他留下联络方式他也拒绝,坚持一定要见你。” “多大年纪?” “二十多。听他的口音不像是台湾人。” “好,我知道了。如果他再来,你立刻通知我。” “是。” 话才说完,分机内线的铃声立刻响起,秘书赶紧伸手去接。 “喂,有访客?等等。”她捂着话筒,压低声音说:“季总,是他。” “请他进来。” “是。”秘书交代一句,立刻放下话筒,走出去带领访客。 季竮收拾桌上待办的公文,正准备起身迎接这个神秘的访客;办公室的门再次打开,季竮看着跟在秘书身后那高大英挺的身影,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是你?” “好久不见了,季先生。” “工藤浩,”即使只有一面之缘,季竮却怎么也忘不了这张脸。“你怎么……你应该是来找禹岚的,怎么会……” “非常抱歉。”工藤浩微笑的眼里带着些许歉意。 当初,是他横刀夺爱,从季竮身边抢走禹岚,即使爱本身没有对错,且早已事过境迁,但在面对季竮时,他仍会感到愧疚。 “她果真来找你了。”他惊讶的眼神中带着几许惆怅。“终究……她还是忘不了你。” 季竮听出他话里的疑问与误会,伹不急着追问。 “几个月前,我跟她在巴塞尔巧遇。她说是为了跟我道歉,还说了些你们夫妻的事,当然包括离婚……” “根本没有离婚这件事。” 工藤浩欲言又止,无奈的笑着。季竮看出事情似乎不单纯,先领工藤浩到沙发坐下,待秘书放下咖啡后才问: “夫妻间的事不是外人所能评论,但不管有什么问题,你都不该动手打人。”季竮谴责的说。 “我没有。”工藤浩坚决否认。“我疼她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打她。” “可她手上明明有伤……” “那全是她自残的结果。”工藤浩皱眉,痛心的说:“结婚前……她就有轻微的忧郁症;婚后半年,一次意外流产让情况更为严重。为了给她最好的治疗,我们移民到法国,这几年她一直在接受精神方面的治疗。” “什么?!”季竮一时间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实。“如果真有这么严重,她怎么还可以举办巡回公演?” “我知道这很不可思议,但她只要弹琴,病情和情绪就会和缓许多。为了治愈她的病,我跟医生决定冒险一试。”他露出难得的笑说:“事实证明这方法非常有效,三个月的巡回演奏期间,她完全没发病,日本那一场演奏更是精采,只是我没想到演出一结束,她也跟着失踪,最后一场演奏会只好被迫取消。” “你是说……”那下星期要举办庆功宴的事,想来也是谎言。 “或许是因为日本勾起她很多回忆吧。演出一结束,她就不见踪影。我找了几个月,最后得知她回到台湾。看来……你终究是她最爱的人。” “别傻了──”季竮急忙想解释,却被他抢先。 “我想过了。如果她爱你这么深,或许留在台湾对她的病情会有更大的帮助,为了她好,我愿意……” “你愿意,并不表示我必须接受。”季竮严正驳斥。“我跟她的感情早在五年前就结束了。我现在有女朋友,更不可能帮你照顾她。” “对不起。” “我想……她跑到巴塞尔找我,只是对过去的事感到歉疚而已,你不要太在意。与其道歉,还不如找到她,尽早带她回法国疗养。” “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工藤浩一脸焦急的说:“几天前我找到她,好不容易劝说她回法国,但今天一早又发现她不见了。” “什么……”季竮想起出门前还接到她的电话。“手机试过了吗?” “关机。” “那……” “我来找你,就是希望你能帮忙提供一些线索,我必须尽快找到她,因为……”工藤浩皱眉,迟疑了几秒,还是决定诚实以告。“她除了伤害自己,也会伤害别人。” “这……”季竮突然涌现一股不好的预感,但从不靠感觉行事的他,根本无从判别出方向。“你稍等一下,我先打几个电话问问看。” 他手抓话筒,不断拨号。但随着电话一通通落空,心里的不安慢慢转成莫名的恐慌;为了驱散这感觉,他决定离开办公室,带着工藤浩到任何一个禹岚可能出现的地方寻找。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忽略了一个最近的地方──家。 第九章 泱泱站在那,盯着刚画完的一幅画。 回到画室不过五个小时,她已经完成了三幅画作。就像是着了魔般,只要手一抓到笔,就会欲罢不能的停不下来,而且画的全是季竮…… 她看着画中那个赤裸的男人,脸瞬间无法控制的胀红起来。 一开始,泱泱努力想排除这些思绪,但越想抗拒,就越被占领;他丝绒般滑柔的舌、肌肤摩擦时发出那几乎让她昏厥的炽热,还有他压在她身上,那沉重却甜蜜的重量,他在耳边的低声爱语…… 整个下午,她被这些画面搞得六神无主,除了抓着笔将所有热情转投注到画布上,什么也不能做。看着画,泱泱心里油然生出一股歉意──她连专心作画都做不到,又怎能用高标准去要求季竮清心寡欲、跟她保持距离呢? 这念头才闪过,就听见屋外有声音。 泱泱听出那人似乎刻意放轻脚步,不想让她发现,她以为来的是季竮,干脆将计就计,先把画放在墙前阴干,然后打开音响,背对着门,故作忙碌的整理东西,等着他接近。 当门打开,泱泱依然不动声色,心里却盘算着一会儿要怎么整他。 她一直等,当确定那人就在身后,她突然转身,大叫一声然后冲上去抱住“他”。 “啊!”先是一股香气扑鼻,随后那柔软纤瘦的触感当场把泱泱吓了一大跳。“对不起,你是……” 泱泱退后两步,双眼惊诧的望着这陌生女人,感觉有点眼熟。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禹岚微侧着头,像是主人般反问泱泱。 “我?这是我的工作室。你是夏禹岚?”泱泱看着她,不太确定的说。 夏禹岚一听见她说出自己的名字,很自然的端起高傲的姿态。“没错,我就是季竮的未婚妻。” 泱泱愣了一下,发现夏禹岚虽然衣着整齐,眼神却恍惚,且脸色惨白,神情显露极度的疲累和不安,还用着恚愤的眼神瞪着她,泱泱心有警戒的又退了一步。 “你来找季竮吗?他不在。” 泱泱试着与她聊天,想转移她的注意力,再慢慢往门的方向移动。但她不需这么费事,因为夏禹岚完全被靠在墙上等着阴干的那一排画所吸引。她缓步走过去,盯着它们一直看。 “夏小姐,你要不要喝点什么?我去帮你拿。” “原来是你。”她突然转头,把泱泱逼回原位。“是你夺走我的一切。”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泱泱心一揪,觉得这话好耳熟。 “世界那么大,世上的人那么多,你为什么偏偏要来跟我抢季竮?” 泱泱望着她,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看到了姊姊璩瀛瀛。当她得奖时,姊姊也是用这种语气在质问她。那一天,璩瀛瀛气急败坏的冲到房间兴师问罪,威胁要和她交换身份,否则…… “你凭什么得到?凭什么!”夏禹岚一说完,先用脚踢飞了画,然后捡起离自己最近的一幅。“他是我的,谁也别想夺走他!” “他爱的是我,他是我的。”泱泱无法分辨现实与记忆的场景,但她清楚知道,自己绝不会再退让。 夏禹岚似乎被这突来的反抗搞得不知所措。沉默了一会儿,她轻笑一声,随即从皮包里抽出一把刀,直接往画布上挥。 “你干什么!住手!还给我!” 泱泱上前阻止她疯狂的行为,才走近,夏禹岚反射性的一挥,刀刃刚好划过泱泱的左手臂。 她惊叫一声,按住血流如注的伤口,快闪到旁边去。 “你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以为拿这些鬼画符就能迷倒季竮?他真正爱的是我,他最爱我的琴声……”她狠狠往画布刺去,然后用力往下拉出一道裂痕。“你算什么!我要……毁了这些垃圾,我要烧光……把它们全都烧光!” “不要……不要烧!”泱泱惊恐的大叫,她闭上眼,却怎么也躲不掉越来越清晰的画面。 夏禹岚失控的笑着,捡起倒在地上的画,一幅幅破坏。 “住手!住手!”泱泱扯着嗓子对她大吼,“是你自己背叛季竮!你没有资格在这说话,出去!” “不,他是我的,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我不走。”夏禹岚突然转身跑回被她捣毁的画布前,口中念念有词的翻找着。 泱泱趁她背对着时飞快的拉开门,拔腿狂奔。远远的,她看见门口停了一辆车,煦晴刚好从敞开的车门中下来。 “煦晴!煦晴!” “怎么了?啊!你受伤了。”煦晴把手伸向她,季碔也绕过车头走近。 “我没事。”泱泱努力试着缓和呼吸,想简单的把事情说清楚,“那个……夏……夏禹岚……她……她在……” “你别急,先进屋,我帮你包扎擦点药。” “你怎么弄的?这伤口看来不浅,还是到医院去一趟吧。” “来不及了。”泱泱紧抓季碔的手臂,猛力摇头。“夏禹岚在画室,她拿着刀破坏我所有的画,她很不对劲。” “什么?!”煦晴惊讶的大喊。“你是说……这伤是夏禹岚……” 煦晴话还没说完,季碔突然指着画室大喊: “有烟!该不会失火了吧?喂!泱泱……”泱泱一听,立刻松手大步往回跑,季碔根本抓不住她。“煦晴,快!先报警,万一火势蔓延开来就糟了。” 煦晴点点头,马上拿起手机拨打,然后站上阶梯,远远望着两人的身影。 季碔虽然加足马力,却还是慢了一步。当他来到门前时,泱泱已不见踪影。 “泱泱!泱泱!你在哪?快出来啊,泱泱!” 已经进屋的泱泱,本想救画,但一进门就看见倒卧在地上的夏禹岚,她不舍的望了那些即将被火吞噬的画布一眼,立刻蹲身抱起她。 “夏小姐,你醒醒……” 屋中的易燃物迅速助长火苗窜烧。 泱泱使尽全力想把夏禹岚拖到屋后,从距离火势最远的那扇落地窗逃命,但浓烟已经弥漫整间木屋,四周流窜的火舌将她们团团围住,热气和刺痛从四面八方袭上她的皮肤,取代空气,钻进她的鼻腔里。 眼看着就要成功逃出时,夏禹岚的脚却突然勾到一个正在燃烧的画布,泱泱惊觉,立刻徒手拨开焦黑的画框,再拍灭她裙上的小火苗。 “泱泱!”季碔的声音成了浓烟中唯一的方向。 “我在这……我们在这……”她拖着夏禹岚的沉重身躯走到落地窗前。 她仅存的力气只能用来拍打玻璃,而不断在屋子周围绕行的季碔,一看见浓烟中那只求救的手,立刻冲上前来。 “先救她,快……” 泱泱颤抖的手指着屋里,望着笼罩在火海里的画室,想着她的一切就这么没了,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当玻璃的碎裂声伴随着爆炸声四起,泱泱只觉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当泱泱醒来,季竮紧紧握着她没受伤的那只手,身旁围了一些人。 “泱泱,你觉得怎么样?” 季竮柔声问着,他的唇怜惜的在她的手和脸颊上亲吻,但她的眼睛却因被烟熏伤,覆着一层纱布。 “我的眼睛……” “没关系,医生说没事,过两天就好了。”他俯身亲吻她的眼,虽然隔着纱布,但那温暖的感觉却深深抚慰了她的心。 “季碔呢?” “我在这。”他的声音就在她右手边。 “夏小姐呢?你救了她不是吗?她怎么样了?” “嗯……”他迟疑了一下才说:“放心,她只是被烟呛晕,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她松了口气,但季竮却开心不起来。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别人的死活?” “她……” “我不想听。”他用少有的严厉口吻制止任何人谈这话题。“从今以后,我不想再听到任何跟这女人有关的事。” “泱泱,”煦晴出来打圆场,缓和僵持的气氛说:“夏小姐有她丈夫和朋友照顾,不会有事的。你先养好身体,其它的事暂时别操心了。” “嗯。”泱泱的语气突然冷了下来。“折腾了这么久,大家都累了。我会乖乖待在医院养病,你们回去吧。季竮,你也走,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嗯……那好吧,我们不打扰你休息,明天我再带些换洗衣物和吃的过来。”煦晴挽着丈夫的手,先离开了病房。 在一阵交杂的脚步声平息后,病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泱泱躺了一会儿,突然想起身。试了几次,最后不得已,只好用受伤的那只手去撑,剧烈的疼痛让她唉叫了一声,手一滑,身体立刻倾斜,重心不稳,眼看就要掉下床,突然有双强壮的手臂分秒不差的接住了她。 “谁?季竮。”那熟悉的体温、力量,瞬间围住了她。 “我得请个看护,二十四小时好好盯着你。”他理所当然的将她揽抱起来。 “你……你怎么没走啊?”泱泱的脸瞬间红了。意识到她想挣脱,季竮抱得越紧。“季竮……我快不能呼吸了。” “对不起。”他嘴里道歉,但手却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你怎么啦?”泱泱发现他全身紧绷,连呼吸都透着不寻常的紊乱,想到他一定是担心着自己,态度立刻软化。“你不是说我没事了吗?” “说归说……你知道当我栖到电话那一刻,心跳有多快?” “这真是场难以想像的灾难。”泱泱伸出没有受伤的手,用指尖轻抚过那熟悉的轮廓。“你急坏了,是吗?因为担心我出了什么意外,甚至不幸……” “我开着车,脑子飞快闪过每个可能,包括最糟的结果……你知道我有多恨自己在这时候还这么冷静吗?” “你怕我遭到不幸?” 季竮覆上她的唇,用力将不祥的语词吻掉。 原本她以为自己不怕,以为那场火并未留下任何恐怖的印记。 但她错了。 当一触碰到季竮的舌尖和体温,记忆便像决堤的洪水,迅速占领她全身每个细胞。他的安抚开启了恐惧之门,泱泱大胆且毫无保留的回应他的吻,进而索求更多;为了止住身体的颤抖,她不自觉的紧抓他胸前的衣眼。当季竮的拥抱也无法使她宽心时,她立刻推开了他。 “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错,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我。”他歉疚的将夏禹岚的情形细说分明,那张英俊的脸写满懊悔。“如果我好好处理这件事,早点打电话去查她在法国的情形,就不会有今天的事发生了。” “还好。”泱泱突然庆幸的笑了。“还好是我在那,万一她到大宅找煦晴出气,那就糟了。” “这时候你还担心别人?”他心疼的再次抱起她,埋怨的说:“季碔告诉我,当时你为了救她才冲进火场,你知不知道那后果有多严重,万一……” “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 “告诉我,”他捧起她的脸,不容许她逃避。“在你冲进去的时候,你有想到自己、想到我吗?” “我……”她沉默着,虽然一个字也没说,意思却很清楚了。 季竮看着她,发现自己从未如此害怕,深怕她迟疑之后的答案不是他要的,于是他抢先说:“答应我,从现在起要好好爱自己。” “你不想听我的回答?”泱泱虽然闭着眼,却能从他的语气里感觉出那细小如针的情绪转折。 “我……好啦,我承认……是我没有勇气听。” “为什么?你认为我说的不是你想听的答案?” 季竮用一个亲吻代替回答,间接坦承他的恐惧。 “老实说……”泱泱嘴角漾起一个淘气的笑。“我冲进去不是为了任何人,是为了我的画。” “嗯。” “因为没有它们……我就不会遇见你。在失去它们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有多爱你。” 她仰起脸,渴求一个深切的吻。或许是因为看不见,所以她必须张开全身每个细胞代替视觉去感受;也因为如此,她变得更加敏感,所有感官都像是有了生命。 要不是几小时前才从鬼门关前回来,要不是身上还带着伤,她一定会毫无保留的献上自己。同时,季竮也转开脸,努力深呼吸。泱泱知道他也同样陷入渴求的煎熬,努力压抑想占有的冲动。 “你知道我……” “嗯,我知道。”泱泱回吻,暗示必须到此为止。“画室怎么样了?” “很糟。但你放心,我会尽快盖一幢新的屋子给你。”季竮发现她神情有异。“怎么了?” “有件事……我想跟你说。”她试着坐起来,不管眼睛刺痛着,突然扯下覆盖的纱布。 她望着季竮,这个她最初、也是最终的爱。她收起平时的理直气壮、直率和任性,她握住季竮的手,藉着他手心的热度帮她说出这可能改变一生的决定。 “季竮,我──” “泱泱,”他又在她开口时抢先说:“答应我,当新的画室盖好时……我们在那举行婚礼,好吗?” “季竮,你冷静一点。” “不,这一点也不仓卒,更不是冲动做的决定,我早就计划着了。” “可是我……我不能……我不能跟你结婚。” “什么?”季竮不愿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于是反问,想再给她一次机会。“你不是才说爱我?” “我爱你,但……那跟结婚是两回事,我觉得现在不是谈它的好时机。” “好。”季竮这才意识到自己太急切了,于是让步的说:“现在你先好好休息,一切等你出院了再说。” “就算出了院,我也不会再谈这件事。”泱泱双手紧抓着被单,但神情却坚毅绝决。“我不会再回季家了。” “泱泱,你在说什么?” “这场火让我想通一些事。我不能永远躲在你的羽翼下受保护;我的画之所以感动你,是因为它有生命力,但在那幢豪宅里、在你身边,过着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我的绘画生命很快就会结束。” 季竮一听,立刻想上前,泱泱却伸手推开他。 “这是什么歪理?难道画家都不能待在爱人身边吗?”他气愤的双手握拳,起身在病床旁来回走着。“泱泱,你对我太不公平了,你究竟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我需要空间,我必须走。”她不看季竮,执意将话说完。“我需要一笔钱,出院后,我要离开台湾。”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转身攀住她的肩,轻轻摇晃着。 “这是我的决定,我希望你能尊重我。” 季竮感觉自己仿佛在推一颗巨大石头。“那我呢?你几曾尊重过我的决定、我的想法和感觉?” “无论你说什么,都不能改变我。” “那好。”他的手无力的垂下来,连双腿都使不上力。“我尊重你,不干涉你的决定,但我不会借你一毛钱。我还要提醒你,合约有它的法律效力在,我无法阻止你离开,但关于毁约的法律问题,你最好要有心理准备。” “你想拿合约威胁我?” “不。”他抬起手调整领带,退后一步说:“这是你恣意妄为的代价。” 季竮的话让泱泱全身发冷。 她不是害怕走投无路,活到这么大,孤苦无依的日子她早已习惯;但认识季竮、尝过了被人疼爱和保护的滋味后,心……不知不觉就会变得脆弱而且依赖,这样的她,其实是连季竮一个无情的转身都承受不起。 而决然离开病房的季竮也不好过。 坐上车,他呆愣了许久,根本无法启动车子。 他的心混乱到无法整理,一度……他以为自己已经将阻挡在两人之间的障碍排除,但每一次当他自信满满时,泱泱总会出新的难题来考验他。 那个对生活及未来笃定且充满信心的男人,现在已经变得茫然且迷惑。 他紧握方向盘,不确定自己该上哪,总之就是不能留在原地。于是,他转动钥匙发动引擎,用最快的速度驶离。 第十章 那天之后,季竮就没有在医院出现过。 他专注工作,甚至投入比以往更多的时间。短短几天,他名下的资产就以惊人的速度向上攀升。他依然热中艺术品的收购和资讯搜集,接近完工的美术馆工程也占据了他不少时间。 在外人眼中,他依旧是举止优雅、谈吐谦逊的季家二公子,但在季碔和煦晴夫妻眼里,他不过是个行尸走肉。 “脾气也闹够了吧?”这天,季碔特意等在客厅,就是想当面把话说清楚。“泱泱的事你到底怎么打算?” “这话你问错人了吧?她的事轮不到我过问。”他冷冷回应,脚步没停的往楼梯上走。 季碔放下手中的杯子,快步冲上去拦住他。“幼不幼稚?都几岁的人了,还闹这种小孩脾气。” 季竮抬脸冷笑一声,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说:“幼稚也好,胡闹也罢,我累了,也不想管了,她爱怎么样就随她吧。” “真的?这是你的真心话?”季碔抓住他想推开自己的手,步步逼近。“别逞强了,坐下来谈一下好吗?” “有什么好谈的?”他卸下防备,一露出绝望神情,疲惫立刻显现。“二十多年来我总是在规则和冷静中度过,我奉理智为准则,不许自己逾矩,因为我太清楚男人一旦在欲望中迷失,下场会有多悲惨。” 季碔跟着他的脚步走回客厅,安静的听他说。 “但我还是避不开,遇上泱泱,我便彻底的完了。” “没这么严重吧。”季碔把咖啡递给他。 “拒绝疯狂比尝过疯狂滋味后还想维持冷静容易太多了。我彻底推翻了自己,尝了爱的甜美,现在除非心死,否则别说要断绝一切,因为我连不想她都做不到。” “那你为什么不去看她?” “我无法面对她。”他懊恼的抓抓头,将脸埋进掌心。“听到她要离开……我整个人就慌了。我感觉自己就像站在山崖边,脚下的土壤正发出威胁的松动声,只要一步,我就可能跌落万丈深渊。但有什么差别呢?泱泱离开和摔落山谷对我有何差别?同样是失去,后者不过是前者夜以继日不断重复而已。” “哪有这么悲惨恐怖。你那天根本没有把她的话听完对吗?” “她说得很清楚。”季竮为自己辩驳。“她说出院后不会回季家,她要一笔钱暂时离开……” “她为什么要走?目的地是哪、做什么、去多久,你问了吗?”季碔用指责的语气问:“本来我是不该说的,老婆特别交代要我嘴闭紧点,但我实在很同情你被爱折磨的惨样。” “什么意思?”他感觉恍恍然,像是如梦初醒。 “我不能再说了。”季碔两手一摊,转移话题说:“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到饭店去接老婆。” “饭店?” “嗯……泱泱今天出院。我们先去买了画具,然后送她到饭店暂住,煦晴本想陪着她,但她坚持不要。” 季碔充满期待的看着他,希望这么明白的提示可以点醒这只呆头鹅。 “那我……” “嗯,我刚喝了点酒,开车危险,你还是陪我一起去吧。”季碔失去耐性了,一把揽住他的肩,将钥匙塞进他手里,直接往门口拖。 季竮的思绪越来越清晰,仿佛再次驶回失去的时间轨道。 心中那张蓝图重新展开,他答应她要建一幢属于两人的城堡,那幻境维系着他所有的渴盼与思念。 当车子停在饭店停车场,他也决定要将那个梦实现。 “来啦。”煦晴打开门,看见跟在丈夫身后的季竮,笑容立刻僵在嘴角。 “老婆,我肚子好饿。走,陪我到夜市吃点东西。” “可是……”煦晴转头看着房里的泱泱,一脸担忧。 “有什么话改天再说。”季碔将她拉出房门,对着泱泱喊:“你好好休息,我们先走了。” 临走前,季碔用力推了一下哥哥,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泱泱正好走过来,两人就这么面对着面。 时间仿佛静止了。 泱泱看着他,清澈的双眸中没有责备,反而有说不出的惆怅。随后她头一低,蓦然转身,听到关门声的同时,身后突然有个强大的力量紧紧将她包覆。 “你……” “我好想你……想得快疯了……” 泱泱抿着唇,好想大声说自己也是,但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她努力压抑回抱他的欲望,使劲全力拉开他的手。 “泱泱?” “煦晴借了我一笔钱,后天……我就要出发前往法国。她有不少朋友在巴黎,我会暂时先住在他们那,等适应之后就会找自己的住处。” “泱……” “不要试图改变我,好吗?”她退了两步,双手紧抱自己。 季竮为了化解她的防备,也退了一步。“我不会说服你留在我身边,我只想知道你离开的原因。” 泱泱看着他,双颊瞬间飞红。 这反应早在季竮预料之中,于是他上前,排除万难将她揽进怀里,开始热情的吻她。 开始时,泱泱的身体还有些僵硬,但不到一分钟,季竮的热力便唤醒她身体渴望的记忆。 “季竮……我……” “闭嘴。” 他吻住她的唇,将她所有来不及说出口的话吞掉,最后只剩下喘息。 季竮一次又一次的吻她。没多久,被煽起欲望之火的泱泱双膝一软,直接倒进他怀里。但季竮不想这么快将她抱上床,他把手伸进她上衣里,探寻着令他着迷的温度;他的唇一移到她颈侧,泱泱立刻发出臣服的叹息。 “季竮……”她呼喊着。 季竮得意且溺爱的凝视她渴求的脸,他迫不及待扯开她的衣衫,若是再不看看她,他真的会疯掉。 一露出那混合纯真和性感的胴体,泱泱立刻羞赧的往床上跑。即使她早就属于他,即使每吋肌肤都被他烙下了印记,她还是不习惯在他面前赤陈。 季竮缓步走过去,顺势脱下身上的所有衣物。他拉开被,不让泱泱拿任何东西遮掩她的身体。 “季竮,不要……” 他不理她的抗议,温柔的视线从不断起伏的胸脯往下移…… 一个来自深处的颤动后,季竮抱着她,享受这全然的解放。 他沉沉的喘息着,即使满足随着时间消逝,他仍不愿离开她。 “我没有要走。”泱泱说:“我不是要离开你。” “我知道。”他的唇在她颈肩游移。“我必须为我的幼稚跟你道歉。” “为什么?” “我不是要掌控、更不是想安排你的人生,我只是舍不得你离开。” “我知道你爱我。”泱泱说完,将他的脸按在自己胸前,轻声安抚着:“要不是有你……这么有自信又宽容的你这样爱着我……绝不可能有现在的璩泱泱。虽然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但这样的璩泱泱还是配不上你。” “我不许你这么说。” “这是事实,不是我们否认就会不存在。可是……那道鸿沟并非不能跨越,因为有你的爱,我才有勇气去寻找。因为我也希望能给你……像你给我那样的快乐。” “你早就给了我最美的体验,我就是喜欢现在的你。”他嘴角一撇,露出一个心悦诚服的微笑。“我爱你的野蛮、顽劣、随性又不受教。” “你有被虐倾向吗?”泱泱气他把她说成了那样,用力地推开他。但季竮似乎早有准备,牢牢将她扣在身边。“我一直踩你的地雷,破坏你的规则,你竟然还笑得出来?” “不管别人怎么看你,我就是爱你的任性、野蛮,爱你不受控制,爱你顶撞我,叫我走开……” “够了。越多甜言蜜语越会让我自惭形秽,让我看见我的不足。”泱泱坚决的摇头,然后掀开被子下床,裸身走到梳妆台前。“我要去看看世界,补齐自己缺乏的东西。但在我要离开之前,我必须完成一幅画,它要代替你在分离的这段时间陪着我。” 她光着脚,手里拿着一张空白画布,宛如男孩般的短发乱翘着,纤瘦身躯却在昏黄的灯光下散发出柔美光芒。 “你想画什么?”他侧身,右手撑住脸颊,开心的看着他的天使。 她微笑望着他。 “不会吧,你要画我?别开玩笑了。” 季竮脸红的抓起棉被,翻身包裹住整个身躯,严正的拒绝。 “这不是请求,是命令。” “不行,我没有办法……泱泱,你饶了我吧。” “我不管。” 她不知何时走到床边,一手拉开被单,边吻边跨坐在他身上。季竮虽然冷静沉稳,但就是无法抗拒泱泱的挑逗。 “泱泱……”他蓄势待发的身体挤压着她,但泱泱就是不让他进入,最后季竮终于缴械投降了。“我认输……你要怎么样都可以。” 他哀求的语气让泱泱听了好气又好笑。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挪动腰部,让两人更贴近。\ 接下来两天,他们没有一刻分离的窝在饭店房间里。 为了让泱泱专心作画,他们多数时间并没有交谈。牺牲睡眠的代价,就是让画像顺利完成了。 清晨时分,天空被金黄光芒晕染成一片。 趁着季竮趴在床上浅眠的空档,泱泱裹着床单,坐在画布前做最后收尾。 过往的阴影已经随着那场火消逝。 泱泱还没告诉季竮,因为有了“他”和“他的爱”,璩泱泱才能重生。 她要将这满溢无私的给予,用画笔让全世界的人都看见。 一个小时过去,当她用画笔抹涂最后一个色彩之后,她放下笔,悄然褪下床单,换上自己的衣服。 没有感伤,没有离别的泪水,没有只字片语,没有道别。 泱泱带着满满的爱,踏上新的旅程。 花都巴黎不但是欧洲的艺术中心,四季更充满着文字难以形容的美丽。 季竮走过玛乐尼的林荫大道,走过名震全球的博物馆、美术馆、教堂,却完全感受不到藏在法国丰富精神文明下艺术家雄浑优美的灵感。他走过贯穿凯旋门旧市区中心的香榭丽舍大道,从协和广场到巴斯底广场,大道的两旁是巴黎的心脏,几乎所有的名胜都集中在此。领导世界流行风尚的时装店、珠宝店林立,但这些城市景观一点也吸引不了他的目光。 因为他心里、眼里全被一个身影给占满了。 下了计程车,行动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hello。” “季先生,您好。”对方用略带法语腔的英文说着:“我们收到你寄来参展的作品了。一共是五幅,对吗?” “没错。” 简单交谈后,季竮挂上电话,立刻拨给在台湾的季碔。 “你最好先有心理准备,过两天泱泱参加‘巴塞尔艺术博览会’的消息一出来,季家肯定会成为各方媒体追逐的焦点。” “巴塞尔……”季碔惊讶的问着:“这国际知名的艺术大展,你确定她可以……” “嗯。”季竮骄傲的点点头。“别忘了,她早就十七岁时就得到它的肯定了。” “sorry。这展览不难见到亚州艺术家的作品,但来自台湾的却很少。泱泱不仅身份特殊,更是所有参展艺术家中年纪最轻的,想不引起轰动都很难。” “我只是提醒你……” “放心,这方面我经验丰富。倒是你,见到人了吗?” “我刚到。”季竮被这么一问,没来由的也紧张了起来。 “好了,废话不多说,快去办正事要紧吧。”季碔说完,迳自挂了电话。 该面对的还是逃不了。 季竮将电话放回口袋,推开公寓的门往电梯口走。 这栋公寓虽然旧了点,但四周环境还算整洁。走进电梯,季竮按了数字8,随着电梯往上攀升,他的心也越悬越高。 当自己真的站在信封上写的那个门牌前,季竮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有几秒钟……他甚至不敢有任何动作,就像是看着一只稀有蝴蝶,深怕即使只是最轻微的动作,都会把它吓跑。 最后,他深吸一口气,什么都不想的按了门铃。 等了几秒,又按了一次,门内依然没有回音。 这时,对面传出声响,一个影子在门后晃动,然后有张脸突然从打开的门后探出来。 “拜托,别再按了,对面的人已经搬走了。” 一个头发及肩的女人操着法语,语气不太和善的说完,碰的一声关上门。 季竮迟疑了几秒,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猛按那女人家的门铃。 “够了!”她在屋里大喊,听这声音,季竮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当门再次打开,他迅速冲进屋内,直接将她抱进怀里。 “你干嘛!”泱泱拳打脚踢,试图抗拒这入侵民宅的恶徒。她先是操着法语,紧张之余,中文立刻冲口而出:“放手,救命啊!” 她毫无反抗能力的被拖进屋内,男人力道之大超乎她的想像。她心跳得好快,急忙搜寻让可以自己脱身的工具。但下一秒,当她发觉这力量、味道是如此熟悉,顿时愣住。 “是你……” “嗯。”季竮捧住她的脸,来不及端详便先吻住她。 他将她放在靠窗的长桌上,迷恋的嗅着她身上那油彩和淡淡的薄荷香味。他的手指穿过发,游移到胸前,在他褪下衣服时,舌尖仍继续温柔的抚弄着。 “要我……” 泱泱揽上他的脖子,让两人之间不再有距离。她耳边回荡他低沉的呼吸,她则一声声喊着他的名字。 那浸润在阳光中的胴体令他屏息。他看着,仿佛第一次那般悸动…… 泱泱用手指抚过他的唇,指引他探索她身体的每一处。两个赤裸的身躯在偌大的画室尽情相拥,除了喘息和呻吟,所有声音都远了。 交缠的身躯一次一次得到甘霖般的滋润,季竮满足的看着泱泱摊在自己怀里,说:“跟我回去吧。” 泱泱与他十指紧扣,没有回答。 季竮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猜测的对话,他抬起她的脸,用命令的口吻说: “这没得商量,我忍受不了了,你这次一定要跟我回去。” 泱泱嘴角微微泛起涟漪般的笑,她看着她的男人,依旧沉默着。 一年多没见,那一头男孩似的短发已经长了,没有妆彩的脸庞浮现被阳光薰染的健康小麦色,她看起来更瘦了,但眼眉间却蕴藉着一股迷人的女人味。 “你到底要折磨我到什么地步才甘心?我了解你努力想拉近我们的距离的苦心,那勇气……也让我甘愿等着你。但不要再拿我当借口了,我要的只有你,若你还是执意留下,我只好放弃台湾的一切,跟着你……” “不可以。”她推开他,企图跳下桌子,季竮立刻从身后紧抱住她。“你为我做的够多了,从现在起……我要成为你的骄傲。” 她给他一个吻,再次将身体贴近,暗示他随时可以占有她。 季竮感觉那一股几乎可以将人融化的燥热,轻声说:“下个月……你要跟我一起出席巴塞尔的开幕酒会……” 她拉下他的手,转过身来。 “怎么了?” 她摇头,意兴阑珊的说:“出席可以,但我不想被名利困住。” “你这是在求我吗?”季竮满足的一笑。“这件事好商量。不过我要是帮你想到好对策,你要怎么报答我?” 他一说完,泱泱先吻他,随即蹲下,双手攀住他的腰,将脸凑近。 季竮低头,在她双眼中找到燃烧炽烈的欲火,当她含住他挺起的欲望,用舌尖为他制造迷幻的神奇,季竮知道……在他努力储存世俗的财富之后,接下来的所有时间,他都必须用来疼爱这个女人。 尾 “巴塞尔艺术博览会”正式揭幕。 璩泱泱的作品一如预期的在展览中得到极大的回响。 眼尖的艺术评论家不能免俗的会拿她与多年前同样来自台湾、造成轰动的iris做比较。而大多数评论都一面倒的认为这个神秘女子的作品比 她的画迅速成为各大画廊争相收藏的艺术品,甚至连一向鲜少收购当代画家的知名艺术馆都破例加入竞标。不过,最后当然还是由季竮的美术馆全数收藏。 季竮为了投注更多心力在美术馆的经营上,渐渐将工作的重心转移。 除了周游列国到处看展外,培植台湾的画家也是他努力的目标。 当计划一个个实现,季竮突然有了更疯狂……不,应该说更实际的想法。 这天,他刚从西班牙收购了一批新画作回国,才到家,还来不及坐下休息,便冲到刚落成的新画室找人。 季竮进门后不动声色的站在门边,深怕打扰了她,反而是泱泱无所谓的转头看着他。 “回来了?”她又剪回一头俐落的短发,站在画前正在为背景上色。 “嗯……我没打扰到你吧?” “没。”她率性的用画刀将油彩交叠,直到混出她要的颜色。“跑这么急,有事吗?” 季竮悄然上前,突然从身后紧紧抱住她。 “我们结婚吧。” “嗄?”泱泱睁大眼,质疑的回头看他。“搞什么,你别开玩笑了。” “我是说真的。”季竮正想再用一个深吻换取肯定的答覆,没想到泱泱却一把将他推开。 “泱……” “我不想。”她直接拒绝。 或许早习惯了她这种直率的个性,季竮还是一如往常的冷静。 “你说不想,不是不要?” “我不要。”泱泱完全不给他钻漏洞的机会,顺着他的话又说。 “那如果……”他再次上前,直接用手轻抚过她的胸部,试着挑起她的欲望。“有了孩子呢?我不可能让你怀着我的孩子到处跑,你们都必须在我的保护下,没得商量。” “我不需要保护。”泱泱扭动渐渐燥热的身躯,很难掩饰对他的渴求。“现在的我有能力养育自己和孩子。” “你……” 季竮胸口突然燃起一股怒火,他不由分说将她推到墙上,仅仅用一只手就扣住她纤细的手腕,泱泱不受钳制的使劲扭动,浑身散发不屈服的气焰,搔得季竮再也无法冷静以对。 “为什么你总爱折磨、考验我?难道我在你眼里一点价值都没有?” “谁说的?”泱泱仰着脸,毫不闪躲的凝视着他。“你是我最爱的人。我爱你,从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确定了,到今天……依然是。” “那你……”她说得毫不扭捏,让季竮既感动又不解。 “但我不要保护,因为那只会使我软弱,我要的东西很简单。” “什么?”季竮皱着眉,混乱的思绪让他完全抓不到她话里的重点。 “爱我,深深的……全心全意,永远不变的爱我。” 季竮释然一笑,抱着她,久久不语。 “我愿意。” “嗯?”季竮再次皱眉,一脸茫然的看着她。 “你最好趁我没改变心意前赶快把婚事办一办,否则哪天我一后悔,让你在大家面前丢脸我可不负责喔。” “哈哈哈……”季竮先是仰头大笑,随即抱起她往屋外冲,这回泱泱倒是被他的举动给吓了一跳。 “你干嘛?这样抱着我要上哪去啊?” “当然是结婚啊。”季竮丝毫不为所动,脚步从容稳健的往车库走去。 “什么?现在?” “不然要等什么时候?”他反问。“你说得对,择日不如撞日,我得趁你反悔前,赶紧把事情办妥。” “我浑身脏成这样,还穿着工作服……喂,我连妆都没化耶,这样怎么结婚?” “那又怎样?”他用力的亲吻她。“我不在乎,我就是喜欢你这样。” “我在乎啊。哪有人这样就结婚,你快放我下来啦。” “不行,这件事要速战速决。” 娇小的泱泱无论怎么扭动,都无法从他强健的双臂中挣脱。 当季竮走到车旁,打开车门,正想将泱泱塞进车里,她终于投降的紧抓他的衣服央求说:“好啦好啦,我答应你绝不反悔,这总行了吧。” “你用什么保证?”他一脸怀疑的问。 “用我,行不行?” 季竮挑了挑眉,似乎在考虑这项交易的可行性。 “那我们得约法三章。婚礼由我规画,你得听从我所有的安排,不得有任何异议。” “好的,竮少爷。” “还有,”他牵起她的手,踏上通往画室的石头小径。“从现在起,不能跟我顶嘴,我说什么你都要遵从。” “你不要得寸进尺喔。”她抽出手,瞪着他说。 “嗯?”季竮抱起她,作势要往车库走,见泱泱求饶,他立刻下命令说:“吻我。” 泱泱忍住笑,嘟起嘴用力的吻他。 在午后的澄橘阳光中,两人身影紧紧相连,怎么也分不开。泱泱揽着他,将自己全然托付给他。十六岁时第一次见到季竮,她就认定了他,发誓自己终有一天将成为他的新娘。 今天……那不再只是个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