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多情》 序言 这个故事的灵感来自于一时的兴起。 见多了身分显赫的小攻vs平民小受的搭配,见多了白马王子和男版灰姑娘的爱情故事,突然的就很想写一个截然相反的故事。 然后…… 就按照个人恶趣味写了……哈哈。 夏侯晓辰是个很可爱的人物。有些迷糊,有些任性,人是很聪明的,但有的时候又很脱线,咳咳……看起来是个无忧无虑的人物,但却又有著自己严重的心结。 而靖扬,就是最了解他的人了。 而他们的相处方式,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青梅竹马吧!(虽然看起来是很另类的那种……) 比起轰轰烈烈的火花似的爱情来说,他们这一种的爱情模式就平淡多了,有时候它甚至平淡到了让人难以察觉。然而,这种爱情却是渗透性的,在长久的相处时间里,一点一滴,不知不觉的渗透到了心灵的深处。 就好像无影无形,却时刻包围著我们身边的空气。只要离开一刻,就会知道多么的珍贵。 夏侯晓辰无疑是幸运的,他找到了一个了解他,并且能包容他的一切、包括缺点的人。 能够得到长久而甜蜜的爱情,这也是慕言的一点小小的私心愿望,从希望读到这本书的亲爱的大家能够喜欢这个故事,喜欢这个故事中的可爱的主角们。 好了,不多说了,让我们翻开下一页吧。进入故事中的大盛王朝,那个南北疆划地而据的时代—— 楔子 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 看老爹的例子就知道了。 他每次喝多了几杯就喜欢吹嘘当年,特别喜欢说二十年前的灯会是怎样的人山人海,以及娘亲是怎样在人山人海中,隔著两条街一眼相中了他。每每这时,老爹就会用感叹的口吻说,喜欢还需要什么理由?你娘亲对我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啊。 ——虽然后来娘亲证实事实是完全倒过来的。 讨厌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更不需要。 看我的例子就知道了。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起,我就很讨厌那个高高的,闷闷的,一直流鼻涕的跟屁虫。每次看到他跟在我后面,看著他的满身鼻涕眼泪,我就觉得很丢我们夏侯家的脸。 ——虽然后来老爹证实那个跟屁虫身上的鼻涕眼泪都是我弄上去的。 对于老爹的这种说法,我很怒。身为夏侯家唯一的嫡生子,大盛王朝的小侯爷,怎么可能做出这么丢脸的事?就算那个时候我只有三岁,就算小时候身子弱经常受寒,本小侯爷也绝对不承认是个鼻涕虫! 以后几年,每次又受寒感冒的时候,我就更努力的在外人看到之前,把所有的眼泪鼻涕全部赠到他崭新的衣服上去,斜眼看他扁著嘴,什么都不敢说的可怜样。 哼,亏了他还姓靖,跟南疆十三领之一的靖领同姓呢。 再往后几年,到了我九岁的时候,不知怎么的,那个扁著嘴不情不愿跟在后面的跟屁虫突然就长高了。原先只比我高一丁点儿,现在我的头居然只能到他的肩膀了。每次我大声对他呵斥什么,他也不像以前那样只会委屈的扁扁嘴,而是略微的低下头,乌黑的眼睛俯视著我,用不知什么时候变得低沉下去的声音问「小侯爷有何吩咐?」 被他拔高的身影一罩,我的所有气势就立刻被他压住了。 我所就读的盛林学馆是大盛王朝的最高学府,里面聚集了几乎所有高官显贵的子弟,历代王侯将相十有八九出于盛林学馆。为了防止未来国家的栋梁被教养成纨裤子弟,同时也为了加深彼此的感情联系,学馆内的学生一律施行寄宿,每三个月才能回家一次。 带著几个月的火,气冲冲的从学馆冲回家去,扑到娘亲的怀里告状,憋足了气,数落了半个多时辰的罪状,娘亲还好,搬了把椅子坐著旁听,老爹不知道为什么笑得前仰后合,我怒瞪他也没用,最后还是娘亲瞪了他一眼,老爹这才收了笑声,带著憋笑的表情,把那个罪魁祸首从我身后拉出来,「靖扬,你别在意,辰儿这是小孩子心性,恼你长得比他高了。」 我气恼的大喊,「我才不是小孩子心性呢!」 那个罪魁祸首望了望我,沉静的对老爹行礼,「侯爷请放心,靖扬会尽力保证小侯爷安全。」 老爹居然还拍拍他的肩膀,「有你伴读,我也确实放心不少。」 看他们一搭一唱的,谁也不把我说的当回事,我气得一跺脚,扑到娘亲的怀里去。 娘亲摸著我的头,笑著说,「别气别气,靖扬比你大三岁,等过三年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个头就会比他高了。」 等了三年的结果是,我长他也长,结果他还是比我高。 ——从此更讨厌他。 第一章 晃悠悠的轿子前后晃了几下,稳当的停住了。 我从小憩中惊醒过来,睁开眼睛。 「小侯爷,到了重香楼了。」轿帘子从外面卷起来,那个多少年听熟了的嗓音适时的回禀道。 我没有下轿,而是倚在靠窗这边的绒壁上,叹了口气。 「靖扬,我心情不好。」 外面没搭话。片刻之后,轿帘子被放了下来。外面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又过了片刻,窗帘子往上卷起一半,一只修长健壮的手臂伸了进来,袖口已经很识趣的捋到上臂处。 我低下头,对准手臂上的肌肉,一口咬上去。 外面一声低低的闷哼。 我的心情突然好起来了。咬了没多久就松口。 那只手臂从窗口收了回去。按著我平日里的吩咐,靖扬的声音恭谨的道,「谢小侯爷今日赐牙印两排,计二十……」说到这里,他轻咦了一声,「小侯爷,牙印多了一颗,您长智齿了?」 我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小侯爷,重香楼到了。刚才楼里的小厮过来说,昨日快马送到的新茶已经备好了,客人也都来了,就等著您下轿了。」等了一会不见动静,他在轿子外面道。 「真啰唆。」我哼道,「新茶不急著泡,叫他们先送壶普通的碧螺春过来。」 「是。」 「还有,跟纤云说一声,叫她把后车准备好的冰块送一帕子给我。」 「是。」 坐在轿子里,我把包著冰块的手帕摊在小桌几上,喝了口茶在嘴里含住了,手里拣起一小块冰,小心翼翼的敷在牙根处。 啊~~清清凉凉的,果然舒服多了…… 窗帘子没有预兆的突然揭开来。 我完全没有防备,顿时被吓了一大跳,连手上的那块冰都忘了挪开。 是哪个放肆大胆的,居然敢乱动定南小侯爷的轿子?! 乍然的吃惊转成了怒气,我怒冲冲的一转头—— 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牙痛就直说呀!刚才咬著我不放,你自己不是更痛?」靖扬在窗子外面叹了口气,语气柔和的道。 我瞪了他半天,说,「你不许动。」 「是。」 「也不许把窗帘子放下来。」 「是。」 「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许动手。」 「是。」 抓起小桌几上的茶杯,对准他的脸丢过去。 一声闷响。 我对著他笑,笑容还没有在脸上完全绽开,就僵住了。 他居然用牙齿叼住了茶杯的杯沿。 牙齿叼著茶杯,当然不能说话了。不过他眼睛的光芒闪了闪,投过来别有深意的一瞥。 不用说我也知道他的意思了。 没有移动,没有放窗帘阻隔,也没有动手阻挡。 ——是啊,他只是动了动口而已。 我坐在轿子里,盯著他雪白的牙齿,还有那双好像在笑的眼睛,看了一会,我也对他假假的笑。 然后我掀起茶壶盖,把整壶的碧螺春从窗口泼了出去。 站得像个树桩子似的,当然躲不过去。湿答答的头发一缕一缕的贴在他的额头,茶水顺著发梢滴在地上。 我拍拍手,掀开轿门帘子,神清气爽的下轿。 昂首进了重香楼高高的门槛,迎面对上迎客小厮诧异的眼神。 那眼神不是对著我,是对著我后面的。 有什么不对吗?我疑惑的回头。 ……那个头发湿透浑身湿透仿佛落汤鸡似的人……他他他居然一脸若无其事的就这样跟著我进来了! 完了,在全城最大的茶楼前出丑,定南侯府的脸面今天算是丢光了! 我云淡风清的回头,对周围进出来往的熟人含笑颔首,悠闲的步子不变,一步,两步,三步……转到靖扬身边。 宽大的袖子盖住了手的动作,我拉著他以看似悠闲的步伐狂奔出楼,几下转到死角的阴影里去。 「你%$#&x……」揪住他大骂几句,从怀掏出张织锦帕子丢给他,「快点收拾一下,不要误了时辰。」 他应著,慢吞吞的擦著脖颈的水滴,头上湿淋淋的水滴不时的甩到地上。 看看时辰一点一滴的过去,我快疯了。 「叫你不许躲,你就真的不躲,什么时候你这么听话了!」我又掏出一张崭新的帕子,七手八脚的帮他擦干头上的水滴。「头低下来点,头顶上我扣不著。」 不知擦了多久,我才发现他自己的动作早就停了,就等著我给他擦呢。 这个混蛋! 我把帕子往地上一丢,「你自己弄。南疆第一高手,内力雄浑无比,逼干身上的几件衣服总不是问题吧?」 靖扬微微一笑,道,「那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不过小侯爷在的时候,属下不敢运功,怕误伤了小侯爷贵体。」 「好,什么时候弄干爽了你再上去。今天筵席上有北疆来的贵客,要是给我们南疆丢脸了,回去要你好看。」 他恭恭敬敬的低头,「是。」 我往外面走了几步,脚步顿了顿,又走回来。 「算了,等你吧。你动作快点。」 靖扬那乌黑的眸子迅速的瞄了我一眼,又低垂下去。「是。」 我狠狠瞪他一眼。 ……就是讨厌他那总是带著几分探究意味的眼神。 其实我也没做什么,不就是稍微假公济私吗? 今天藉著替北疆贵客接风洗尘的机会,集合南疆大吏富商的面子银子,总算能把南疆十二钗一齐招来这重香楼。平日里各踞一方的众花魁们今日齐聚一堂,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韵事。 过了几天,南疆各处想必又要哄传这一桩风流佳话了。 **** 等靖扬打理好他身上之后,我匆忙登上最高层,和在座诸人各自见礼寒喧。 时间已经到了午时,不多久,美酒相佳肴流水似的摆上来。 重香楼的这一顿吃得极其受用,来自北疆的贵客——其实也就是一位奉命南巡的钦差,果然也是喜欢这种调调儿的,十二金钗的锦绣舞看得他目不转睛,啧啧称奇,以至于在最后宴罢三巡、宾主尽欢之后,当我代表南疆的各位地方大员,询问刘钦差今天选择哪位美人相伴左右的时候,他还很是踌躇了一会。 最后出于客气,刘钦差答道,「随便小侯爷的安排罢。」 就等著他这句话呢,我立刻把他看起来最中意的雨凝姑娘——封了五百两银子,小轿送出去了。又把他次中意的墨荷姑娘——封了四百两银子,也是小轿送出去了。 一连送走了八个,眼看著刘钦差的脸色开始有些不对了,我这才罢了手,笑吟吟的道,「刘大人有所不知,剩下的这四位姑娘才是我们南疆公认最出众的四位殊色,让她们四个一齐服侍刘大人可好?」 这一下,剩下来的那四名金钗固然心花怒放,刘钦差也立刻面色转晴,红光满面了。 送走了刘钦差,其余的十几名陪客都是平日里见面相熟的,也不必多费心思,寒喧几句便各自打道回府。 送走了所有人,我叫重香楼的小厮收拾干净了桌子,又点了两壶新茶。 重香楼之所以那么出名,除了茶好之外,最大的原因就是它是全城最高的建筑。一边望去,洛城的繁华景象尽收眼底,另一边望去,则是千里楚江脚下过。我们这桌的景致是这层楼最为出色的,放眼凭栏,欣赏著楚江的浩淼烟波,心境自开。 捧著热腾腾的茶盏喝了几口,这才注意到旁边那人,「喂,还站著干什么,坐吧。」 「是。」 靖扬依著规矩谢座,坐下来,端起茶杯小小的啜了一口。 然后他放下茶盏,道,「有什么事需要属下做的吗?」 我不屑的瞥他,「怎么,没事就不能请你喝茶?」 「那倒不是。」靖扬的手指擦过茶杯沿,「只是每次请属下喝这么好的茶,是一定有事的。」 我托著下巴看他,「那你倒是说说看,我这次请你喝这么好的云雾茶,是打算要你做什么事?」 「当真要属下猜?」靖扬反问。 「你有时候还真啰唆。」 「那我就说了。」他抿了口茶,慢慢道,「第一,小侯爷还想再修理修理那个姓刘的?」 「用词太粗俗了。」我笑的温雅斯文,「应该说,刘大人稍微需要你去整治整治。」 靖扬微笑道,「你一上楼,他居然直勾勾盯著你看了那么久,确实需要稍微的整治一下。」 我一拍桌子,「就是!本小侯爷花了那么大功夫才把十二金钗请来,又花了那么大功夫编了个什么锦绣舞给他看,他居然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摆明不给我面子嘛!」 我一说话,靖扬立刻闭嘴不说了。表情有些古怪的看了我半天,「——你的想法有时候还真奇怪。」 「哪里奇怪了?」我瞪他。「有你这么跟主子说话的吗?」 「唔,属下僭越了。」 「知道就好。」只要懂得赔礼,我也不生他的气了。话题一转,兴致勃勃的问,「你倒是说说看,打算怎么修理他?」 靖扬笑了,「小侯爷故意把南疆其它城的花魁全部遗走,单单留下临近四个城相熟的姑娘侍奉在他身侧,那就好办多了……」他想了想,又说,「请那几位姑娘想办法套出刘大人回北疆的具体行程,然后来个半路遇劫匪的戏码如何?刘大人这次在南疆刮走了不少银两吧,正好全部充进南疆官库。」 我拍手大笑,「妙极,妙极!」 靖扬微微一笑,我立刻反应过来,怎么可以称赞他呢?哼,有违本小侯爷十几年来的一贯宗旨。 我立刻板起脸道,「这就是你以为我要你办的事?不过如此而已。」 「事情想必不止一桩,属下还没说完。」靖扬又呷了口茶,道,「南疆十二钗,个个都是千娇百媚的美人,除去侍奉的那四个,剩下的八个居然全都被小侯爷当场遣走了,实在是不可思议——」 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我瞪回去。 「应该这样说,本小侯爷风流倜傥,名闻南疆,今天竟然与几朵名花相见而不相交,徒惹芳心凄切,确实可惜。」 想了又想,我忍不住叹息,「不是不想相交,实在是心有所属,只能徒唤奈何了。」 「……小侯爷,容属下提醒,心有所属这四个字是两天之内您第三次说了。」 我又是一拍桌子,严肃的道,「这次不一样!」 靖扬愣了愣,手不知不觉放在桌上,「如何的不一样法?」他乌黑的眼睛盯住我,眼瞳里跃动著光芒。 我苦恼的看著他。「我不擅长对牛弹琴,该怎么解释给你听呢……啊,有了。」 食指伸进他面前那盏云雾茶,蘸了点茶水,在桌面干净的地方画了道细细小小拇指长的直线。 指著那道直线,我说,「普通人的相貌,折合成线条长度,大概能划这么长。」 然后在那条直线上方又划了道手臂长的直线,「一般形容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让人看得赏心悦目,她们的相貌折合成线条长度,差不多就是这么长。」 见靖扬听得专心,我对自己能够成功的熏陶下属的鉴赏品味颇有些得意,于是多多的蘸了茶水,接著划出一条横穿桌面的直线,「十二花魁的相貌可谓是春兰秋菊,各擅一方。但大体看起来,美貌程度大概就相当于这条直线。」 「那……小侯爷心有所属的那人呢?」靖扬突然出声问道。 我不满的瞪他一眼,「别打岔。」 盯著窗外烟波缥缈的江景出了一会神,又仔细的想了想,我抓起靖扬面前的那盏云雾茶,把剩下的茶水都泼在桌面上。 「他的美,意在神韵之外,就像这四处溢出的茶水,无形无影,不可琢磨,绝对不是那些花魁的档次能够比上的……」 痴痴的凝望著楚江中流的小舟上那个飘逸绝尘的身影,我深沉的感慨著,「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不外如是也。」 「……」靖扬的手伸过来,探了探我的额头。 「靖扬。」我的目光黏在江中的那个身影上,舍不得离开,「你看,为了他,我居然连洛神赋都能背出来了,确实不一样吧?」 「……确实,就冲著他能促进小侯爷好学上进这一点,老侯爷应该就不会阻止你们来往了。」 「就是就是!所以靖扬,请你做的第二件事,就是这个。」 我指著临江大开的窗户,「请你跳下去,把我的意中人带上来吧。」 「……」靖扬坐著没动。 我有点生气了。「怎么,连我的吩咐都不听了?」 靖扬对著江中的小舟仔细看了几眼,说,「他是男的。」 「凡美人者,男女又有何妨?」 「您刚才大谈美人线条论的时候,他一直盯著您看,眼神颇为奇异。」 「能得美人青睐,万幸之至。」 「我真的带他来了,你不后悔?」 「你动作快点!」 靖扬叹了口气,「属下这就去。」 靖扬的武功号称「南疆第一高手」,虽然不太可能真的是南疆第一,不过武功比他高的人不太多倒是真的。 半杯茶还没有喝完,靖扬就把我的意中人从江流中带到了楼上。 近距离注视之下……果然是衣袂欲飞,神采动人啊!特别是那眉宇间的清冽之气,一看便觉得不是凡俗之人。 我心大悦,自然摆出最为风流的仪态神情,上前殷勤问候。 意中人的神情虽然极为不悦,不过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最后他还是勉强坐下了,还老实不客气的把我的那壶云雾喝的一干二净。 半刻钟之后,我套出了意中人的名字。 原来他姓方,名承宁。 其名清正儒雅,正如同他这个人的感觉一样,让人见之欣喜。 我心欣然,我意切切。眼看著相谈甚欢,彼此的距离逐步拉进,我试探的拉住那白玉雕般的纤长手腕,委婉的表达了我的爱慕之情。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我算是知道了,为什么靖扬临去前再三向我确认会不会不后悔…… 椅子翻了,茶水泼了,一片狼藉之中,我蹲在地上,捂著肿起老高的脚,恶狠狠的瞪著姓靖的罪魁祸首。这个混蛋,居然没说我的意中人也是个武林高手! 更糟糕的是,似乎我看走眼了,意中人他好像还是个性子冷傲下手强硬的武林高手…… 他妈的,好痛…… 第二章 「坐稳点,不要乱动。」 「喂喂喂你轻点,很痛的知不知道?」 「请小侯爷忍耐点,属下这就把脱臼的脚踝骨接回来——」 卡哒一声脆响。 「啊啊啊啊!!!」 「不要叫了,已经接好了。」 「……」 我接过靖扬递过来的汗巾,擦了擦额头的汗,依旧幽怨的望著意中人走远不见的方向。 想我夏侯晓辰如此的知情识趣,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为什么难得追求的举动竟然会失败呢…… 失败也就失败了吧,为什么意中人他下脚那么重,害我痛的在地上蹲了半天起不来,难道他真的一点都不心疼? 真伤心。 「小侯爷,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府了。」 呆呆的坐了不知道多久,某人又开始尽职尽责的催促了。 我抱著膝盖坐在长凳上,依旧盯著门的方向发呆。 靖扬不吭声的走过来,搬了把椅子坐在旁边。 眼看窗外的斜阳渐渐落下,天真的要黑了。我叹了口气,两只手臂伸过去:「抱我出去。我的脚好痛。」 「是。」 轿子就停在重香楼下。我被靖扬抱在怀里,一级一级的走下木质楼梯。 拉了拉靖扬垂下的头发,和他面对面的互相望著,我问他:「你说,我难道长得不好看?」 靖扬看了几眼,答道:「小侯爷相貌倾城。」 「听声音就是敷衍我。」我哼了声,不死心的又问,「那你说,我的家世好不好?」 「大盛王朝陛下亲封的定南侯爵,权倾南疆,家世自然是一等一的好了。」 「那,难道是我的仪品不好,让人见之憎恶?」 「哪里的话。小侯爷含笑风流,望之如沐春风,洛城人尽仰慕。」 我苦恼的叹气,「那为什么他听到我名字的时候表情就突然变了,好像见了鬼似的呢?」 「因为你本来就是个色鬼啊。」 「……混蛋!放我下去!」 我愤愤的从他怀里爬下去,用完好的那只脚狠狠的踢了他一下,一瘸一拐的往轿子那里走过去。 这个混帐,仗著是我的伴读,小时候救过我两三次,现在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 回去一定要让他好看。 该死的轿夫,看本小侯爷走路这么艰难,就不知道上来扶一把? 好不容易走到轿子门,我早已火冒三丈。「你们几个就知道看?没看到本小侯爷腿脚不方便?还把轿子停这么远!」 怒气冲冲的一掀轿帘,刚钻进去,整个人就傻住了。 微微发福的肚子,微微眯起的眼睛,一张怎么看怎么和蔼可亲的脸正迎面对著我笑。 「我说辰儿啊,你这腿脚是怎么弄得不方便了,说给爹听听?」 「……老爹爹爹??」 我瞠目结舌,花了一个刹那时间弄清楚了目前状况,又花了一个刹那时间看清楚老爹,那张老狐狸笑容准没带好意,下一个刹那间,我转身就跑。 「臭小子,给我回来!」 老爹一声吆喝,那几个轿夫就齐刷刷拦在面前。 唉,别看这几个不显山不显水的,也都是武林高手…… 这么一打岔,后面的靖扬也赶了来了。 照例先给老侯爷行过礼,他转头望望我,说,「小侯爷,您走错位置了,您的轿子在另外那头。」 我狠狠瞪他,「现在才说。你早干什么去了!」 他垂头不语。 我正想抓住机会在老爹面前数落数落他的失职,老爹这时候却发话了。「他明明在后面叫了你好几声,你急著走没听见,倒怪起他来了。」 「……我是没听见嘛。」 「还狡辩!」 啧,翻脸跟翻书似的,不愧是几十年的官场练出来的本事,炉火纯青。 被老爹板起脸一凶,我也不敢说话了,乖乖的把头低下去,却还是忘不了狠狠瞪了靖扬一眼。 从小就是这样,只要在人前,他就闷声不响,一副任我欺负的老实样子,也不知道骗了多少人…… 怎么在我面前就那么多话! 重香楼的掌柜小厮都被带过来挨个问话,他们回禀的越来越多,我就越来越胆战心惊。 先是私自召集十二金钗招待北疆大吏,然后是派亲随把意中人从舟上请来喝茶(当然他们的说辞是『光天化日,劫持良家民男』……),连我划线论美人浪费了一壶云雾茶的事都被揪了出来,更要命的是最后付帐的数目…… 完了完了,这次肯定逃不过一劫了。 「一出手就是三千多两,好极了。」老爹的笑纹越眯越深,「辰儿啊,我记得给你的年俸都不到这个数,出手还真是大方。」 我委屈的扁扁嘴,忍不住回头瞪了靖扬一眼。 本来就是没事想著玩儿想出的主意,也没打算真施行,就是你说好的! 现在可好,玩出事来了…… **** 灰溜溜的回到府里,老爹八风不动的往后厅的椅子上一坐,开始审讯。 「你的意思是,那几千两银子都是地方富商们的。用他们上供的银子打点刘钦差,这样比较省官库的钱?」 「是啊。」我直挺挺的跪在地砖上,回父亲大人的话,「北疆的官儿根本不值得花我们南疆的库银来招待嘛。」 「那富商们就愿意白白花掉大把的银子?」 「怎么是白白花掉呢?他们很多人要去北疆行商,苦于没有后门。现在我介绍了他们认识高官的机会,都很感谢我咧。」 「……那花魁们的开销呢?请她们来,你给了她们多少两银子?」 「老爹你没见那层楼的包厢爆满吗?那些钱都是闻风而来的文人雅士们为了看十二金钗的锦绣舞掏的入门费啦。」 「啪」一声大响,老爹手里的茶盏砸到地上,碎成片片。 「胡闹!有你这样做世子的嘛!」 我低著头不敢出声,只能拼命的用眼角去瞄旁边的娘亲。 娘亲心神领会,过来打圆场。 「好了好了,辰儿这不是替你做事嘛。现在事情也办了,库银也没花,皆大欢喜。」 老爹哼道,「鼓励行贿,筵席无度,还摆花酒,这就是帮我办事?」 「他们北疆的官儿就喜欢这一套嘛……」我小声咕哝了几句,被老爹听到瞪了一眼。 「这件事先撇开,你后来为什么叫靖扬去劫持民男?」 哎呀,问到正题了。 我仔细盘算好了说辞,刚要开口,老爹已经挥了挥手,「不要你说。靖扬,你来说说看。」 我低著头,眼角瞥向身后的靖扬,拼命的给他使眼色。 识相点,给我少说两句。 靖扬看来完全领会了我的意图,所以他言简意赅的只说了一句话,「那个民男是小侯爷的意中人……」 「噗」的一声,娘亲正喝的茶水全部喷了出来。 我的头低的几乎碰到地,不敢去看老爹的脸色。 靖扬你这混蛋,你又害我! 不管,无论这次老爹给我上什么样的家法,你都得陪著。 **** 一番询问审讯下来,看在娘亲说情的份上总算没受皮肉之苦,被判罚跪祠堂三天。 在我和靖扬的一致(……)要求之下,靖扬陪我去祠堂罚跪。 黑漆漆的祠堂里没什么光,特别是夜晚,白烛的火光照在一个个牌位上,阴森的有点可怕。 跪了有一天了吧? 我试著摸了摸膝盖,跪在青砖上,冰冷冰冷的。但膝盖那里却感觉不到——已经麻的完全没有知觉了。 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靖扬就在我身后一步的地方跪著,感觉到我看他,原本低垂的眼睛抬起来,带著询问的视线回望。 我一阵火大。要不是他那句,我会这么倒霉的跪祠堂嘛! 不客气的对他伸手。「我膝盖冷。把你的那副传家之宝也给我。」 「是。」他立刻从怀里把那副棉制的家传之宝拿出来递给我。 「咦,你没用?」我惊讶的睁大眼睛。 靖扬微微一笑。 我醒悟过来。是了,有武功的人,就算跪个三五天也只是小事一桩吧。 反正最后都是我倒霉! 我劈手把他的那副传家之宝夺过来,小心的稍微挪起膝盖,垫在膝盖和青砖之间。 我自己的那副传家之宝早就贴著肉垫在裤子里面了,现在又多了一副,顿时觉得舒服多了。 多亏了叶表哥私下送了两副家传之宝给我们,否则还不知道惨成什么样呢。 家传之宝,家传之宝,果然是每次受家法的时候必用的护身法宝啊。 等这次好了,一定要上门谢谢叶表哥去。 长夜漫漫,这句话真的一点都没错。 尤其是你越是盼著时间快点过去的时候,长夜偏偏越难捱。 盯著灵牌前的几根蜡烛发了半天呆,突然想起来老爹把我丢进来时说的话。 『趁这个机会在祖宗面前想想清楚,把你的荒唐事都收敛起来。你虽然不笨,但只有再上进点,我才能放心把定南侯的爵位交给你啊。』 「爹爹真是越老越糊涂了,想当年他年轻的时候可是比我还风流。」 对著闪烁的烛火,我自言自语的说,「我们家已经世袭封爵了,反正北疆的皇帝又不可能对我们异姓封王,上不上进又有什么区别。一个不上进的侯爷还让那边安心点呢。你说对不对,靖扬?」 靖扬没有出声。 虽然没人跟我说话,不过知道有个人就在身后,感觉还是好多了。 又跪了半个夺时辰,我闷闷的说,「靖扬,我不开心。」 靖扬还是没说话,自动自发的把袖子捋高,光裸的手臂从后面伸过来。 我看了看那手臂,早上那口咬下的青紫痕迹还没退,斑斑点点的好大一块。 犹豫了一下,我把他的手臂推开,「不好看,不想咬。你过来让我靠一会儿。」 片刻之后,温热的身体从背后靠过来,暖暖的,胸膛厚实,靠起来很舒服。 我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很快就迷迷糊糊的要睡著了。 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个含糊的声音说著,「我讨厌拘束,我不想做定南侯……」 那是谁在说话…… 没办法思考再多了,不一会儿,我便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 「小侯爷,该醒了。」有个声音轻轻唤著。 「小侯爷,该醒了。」这次的语气加重了些。然后脸颊上突然一痛…… 我一下子跳起来,「大胆!谁敢捏本小侯爷的脸!——啊!」 膝盖那里除了麻没有任何知觉,两条腿完全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这一下倒是跳了起来,不过之后就立刻软绵绵的往地上就倒。 事出不妨,我也只能眼睁睁看著本小侯爷高挺的鼻梁笔直对著地面的青砖砸去—— 一双手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揪住了衣领,把我拖回来坐下。 我摸摸自己劫后余生的鼻梁,瞪了那双手的主人一眼,「动作这么慢。」 靖扬按住我的腿,「不要乱动,药还没擦完呢。」 我抓起身旁打开的膏药瓶,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咦,是府里特制的药?谁送来的?」 「刚才夫人来过,专程看望小侯爷。这药是侯爷托夫人带过来的。」 「什么什么?」我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娘亲来过?我怎么完全不知道?」 看靖扬只笑笑不说话,我突然反应过来,「你又不经同意点我的穴?」 「腿不要动。」靖扬把我右腿的裤管又往上挽了挽,直挽到膝盖上方,这才抹了些药膏继续涂在红肿的膝盖上,「把这三天睡过去,身子少受点苦楚,岂不是更好?」 「……也是。那就下不为例。」 活血化淤的药膏很快就发挥效用了,两个跪肿起来的膝盖火辣辣的疼。靖扬小心的在伤处推拿著,帮助活血。 幸好没有外人在,我也不用管什么面子,难受的哼哼唧唧个不停。 直推拿了小半个时辰,那种又麻又酸又疼的感觉总算褪下去了不少,感觉舒服多了,绷紧的身体也放松下来。 原本集中在膝盖的注意力一分散,立刻感觉到胸口闷闷的有些难受。 手往衣服领口处摸了摸,咦,怎么扣得密密实实的?平日里我都是松开一半的啊。 依著平日的习惯把最上面两个夹扣松开,几口气缓下来,越想越不对。 眼看著靖扬还在低头揉捏著我那可怜的膝盖,我不声不响的把外衣的夹扣又松了几个,稍微撩起贴身亵衣,往里面看了看。 平坦的胸膛,光滑的小腹,没什么异常的…… 等等,胸口那里好像有几点痕迹,淡淡的,有点红…… 我大叫一声,「吻痕!有鬼啊!」 靖扬起身凑近过来,勾著衣襟往里面看了几眼,不以为意的道,「那是蚊子叮咬的红包。」 我瞪他,「分明是吻痕!四月份哪里来那么多蚊子!」 「蚊子包。」他微笑著坚持。 「吻痕!」 「蚊子包。」 「就是吻痕!」 「蚊子包。」 「……好吧,蚊子包。」理智告诉我,最需要一个人的时候,跟他争吵是绝对不明智的。 我不甘不愿的放弃了争辩,「药也擦好了吧?带我回寝屋,我的腿没办法走。」 一抹熟悉的笑意从他的眼底闪过,把我拦腰抱起来,推门出了祠堂。 哼,嘴上虽然不说,看他笑得那样子,心里肯定是在嘲笑我了。 穿过爬满了葡萄藤的长长回廊,跨进我住的舒云院,寝屋已经不远。 「小侯爷,是现在就回屋休息呢,还是在院子里坐一会——」 靖扬的声音突然断了。因为就在这时,我对准他的肩膀,狠狠的一口咬下去。 他吃痛的闷哼一声,似乎很吃惊的望著我。 怕他怎地,谅他也不敢把我扔出去。 我不理他,慢条斯理的把他的衣襟往肩头那边拉了拉,露出被咬得红红的地方—— 「真巧啊,你身上也是好大个蚊子包。」悠悠的感叹一句。 他的眼睛里光芒闪了闪,脸上吃惊的神色不见了,乌黑的眼睛盯著我。 我伸手拉下他的脖子,凑近耳边低声道,「敢趁睡觉的时候占本小侯爷便宜,你好大的胆子。」 他笑了。嘴角微微往上一勾,若无其事的继续抱著我往院子里面走。 弯过十七道回廊,他停住脚步,低头看我,眸光暗沈。 他突然伸手按住我的两边肩膀,用力按到长廊的柱子上。他的胸膛紧紧压住我,手臂的力气箍得我的肩膀发痛。 湿热的气息吹拂在彼此脸颊,他俯下身,舌头灵活的撬开我的双唇,在唇瓣上轻咬了几下,然后长驱直入。 第三章 垂下的深色帷帐里,床上的被褥凌乱不堪。 衣服丢的到处都是,一半在床上,一半在地上。 枕头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发带也是。两个人松开的长发在床头纠缠不清。 靖扬挑开帷帐,从床边拿了块干净的汗巾,擦去手上的白液。 我急剧的喘著,刚刚攀上绝顶的身体还在余韵里微微颤抖。 擦拭干净了,他重新躺回来,又过来揽我的腰。 「好了好了,今天不玩了。」一把拍开他的手,「别忘了让人送干净床单进来。我要睡了。」 翻了个身,拉开床被裹住自己,闭目休息了一会,又睁开了。 唉唉,一闭上眼,仿佛就能看见意中人一袭白衣站在面前,那完美的五官,傲然的身姿,甚至一脚踢出来的姿势都显得那么与众不同…… 「方——承——宁——」我喃喃的念著他的名字,在老爹的可怕家法和意中人的清丽容颜之间摇摆不定,艰难选择。 把这个名字反反覆复念了十八遍之后,我一咬牙,下定决心。 一扭头,没想到靖扬这时候正深深的望著我,那么近距离的脸,倒吓我一跳。 「听到没有?帮我仔细找一找,最好明天就有消息。」 「是。」靖扬应道。 我点点头。这个人虽然讨厌,但做事还是让人放心的。说不定明天早上我一睁眼,意中人就已经在眼前了呢。 闭上眼,心满意足的准备会周公去。 过了一会…… 迷迷糊糊的感觉被子动了动,仿佛有什么东西钻进来。我不安的去掖被角,但被角分明已经被掖好了呀。 好像有人从后面抱住我,靠近的身体很热,手掌顺著我的脊椎滑下去,划过尾椎,停驻在臀部,轻轻揉搓著,试图往两边分开。 然后不知道什么东西左转右转的,一点点的探入某个私密地方,真不舒服…… 我突然惊醒过来,一个手肘往后捶过去。 「你碰哪里!」 靖扬在身后低低的叹了声,把手指抽出来,重新抱住我。透过紧密贴合的身体,可以明显的感觉出他那滚烫的炽热正跃跃脉动。 我翻个身正对他,不满的咕哝,「今天不是帮你解决过了?精力真足。」 伸手想帮他解决,却被拉住了手。「辰辰。」 陌生的称呼让我微微一愣,随即猛地想起来有次亲热完了,一时高兴就答应他这种时候可以互相叫名字的。 「怎么了?」我还是有些不习惯,勉强问道。 「我们这样也很久了吧。」 「是吧。」还是有点困,我打了呵欠,靠在他胸口,「你今天废话真多。」 在盛林学馆的那段时间,白天规规矩矩的学习先生们教的治国平天下那套东西之外,到了晚上,先生们却绝对想不到他们眼皮底下发生了些什么。 十五岁至二十岁,学生们最为青春躁动的这段时期,几乎每个学生和伴读的关系都是众所周知的秘密。 只不过如果像隔壁张大人的公子那样把他娇小的伴读弄得白天行动都不方便,以至于被先生察觉而赶出学馆去,那就太夸张了。 跟靖扬这样大概也有好几年了吧……我迷迷糊糊的想,却怎么都想不起具体什么时候开始的。只是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就习惯了。 偏偏今天靖扬真的很麻烦,就是不让我睡,而是贴著耳朵问,「想不想试试更进一步的?」 更进一步的? 他居然跟我说这个? 说起来我就气,别人家的伴读都是那种灵秀丽质,乖巧可人的,偏偏我这个……说是伴读,倒还是现在侍卫的身份更适合他。 每次听那些同学们暧昧的谈起昨夜和伴读的情事如何如何,想象我把靖扬这个岁数比我大个头、比我高、还是武学高手的家伙压倒…… 一阵恶寒。 我烦躁的推了推他,「算了吧,我对上你没兴趣。」 靖扬低低的笑了。 他咬著耳朵,沙哑著嗓音问,「那——换我呢?」 我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当我不知道?那些伴读的第一次,个个疼的死去活来的。我不干。」 看他还想说什么,我才不管,摸了半天没摸到枕头,我就把头往他胸膛上靠,被子蒙住头,呼呼大睡去也。 **** 本来以为靖扬出马,第二天找到我的意中人是轻而易举的事。没想到沿楚江搜了半天,差不多把洛城附近几百里翻了个底朝天,却还是没找到。 奇怪了,以方承宁的出色外貌,打听到这个人的下落应该不难呀。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整个白天,我在家里苦苦思索这个问题。 沿江五百里的舟船,除了几艘官船不好开口询问之外,其它的都打听过了。除非承宁他在这三天之内到了五百里之外,否则没道理找不到。 唉,难道是我上次吓坏他了,让他远远的躲了那么远出去? 真伤自尊…… 就在自怨自艾的期间,天不知不觉的黑了。 侍女把房间里的灯全部点亮,吃过了晚饭,靖扬还没有回来。 我沉着脸不开口,那些侍女们也都不敢说话,越看她们越不顺眼,最后一怒之下把那几个都赶出去了,我一个人在房间里闷坐著。 屋角的更漏沙沙的响个不停,外面的二更梆子都已经打过了,人却还是没有回来。 我有些不安。平日里如果没事我就是二更睡下,而在我临睡前,靖扬是一定会陪伴在身边的。 今天这是怎么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在沙粒的计数中流逝,心中的烦躁越来越重。 难道是在江边遇险了?听说楚江下游最近有一伙盗匪流窜,相当的嚣张。前日我还刚发了个通缉令追捕这批人。 不对。这批盗匪的案底我都细细读过,凭武功谁也不是靖扬的对手。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万一双拳难敌四手…… 我打了个寒颤,应该不会吧…… 一阵夜风没有预兆的刮过庭院,没有插牢的窗户被吹得大敞开来。外面的夜色黑黝黝的,仿佛择人而噬的怪兽的大口。 我腾的站起来,隔著窗户大喝道,「来人!点齐府里的护卫,备马,准备出府!」 无数声音从各处齐齐应道,「是。」 声音还没有落下来,只觉得眼前一花,似乎有什么黑影在眼前闪过。 我吃惊的倒退两步,定睛望去,站在窗外的身影却不正是靖扬? 我揉揉眼睛,又揉揉眼睛—— 「小侯爷,深夜出府,可是有什么急事要办吗?」他恭谨的问道。 「……」害得我整晚上不安宁,差点就要发动人手沿著江边去搜人了。他现在居然一脸若无其事的站在面前,还反问我有什么事! 我想也不想就从窗口跳出去,一把揪住他的领口,破口大骂。 洋洋洒洒的骂完了,靖扬递过一杯水。我咕嘟咕嘟的灌下去大半杯。 这时候我才发现一件很糟糕的事。 周围黑压压的围了大片的侍卫——都是我刚才召集过来的。 在我发现的时候,他们全部目瞪口呆的望著我,大约是被我连著半个时辰,不停顿、不重复、不带脏字的骂人功夫镇住了。 完了,我的翩翩风度,我的浊世佳名。 脑筋急速转动,想要说点什么挽回我的风度,但很快就闭了嘴。 因为我发现了一件更为糟糕的事情。 在远处影影憧憧的火把下,站了个非常熟悉的人影—— 刚才这个折腾,就连已经睡下的老爹也被吵醒了…… 「小侯爷,请问召集我们去哪里?」等了很久很久,侯爵府的侍卫长韦震终于壮著胆子问我。 老爹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干涉的意思,只披了件褂子,眼睛眯了起来,隔著远远的看著我。 我无比清楚的知道,只要现在我说一句「没事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他老人家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再赏我一顿家法。 这次说不定就不是跪了几天就能了事,而是屁股要挨板子了…… 在这种危机时刻,电光火石的刹那,我的脑中倏然灵光一闪,「备马,我们去……我们去大将军府!」 我翻身上马,严肃的对老爹拱手道,「适才在房中,孩儿突然想起疏浚河槽的计划中有重大缺漏,所以想要立刻过府和叶少将军商议商议。」 「是吗?」老爹皮笑肉不笑的道,「只是过府商议事情,你带这么多侍卫做什么?是不是想顺便把他们将军府给拆了,把房梁当柴烧啊?」 「这、这个……最近盗贼猖獗,孩儿想多带点人手防备半路有人劫财劫色……」 「放屁!贪生怕死的臭小子!」 老爹骂了一句,挥挥手道,「韦震,你带十个人送小侯爷去将军府议事,其它人回去各就各位。」一边说著,一边伸著懒腰就往回路走了。 不过这一来……大将军府是非去不可了…… 我打了呵欠,把衣服拢了拢,无精打采的道,「来人啊,把马牵走,换轿子,去大将军府。」 真倒霉,靖扬那种祸害当然会长命遗千年,要我操什么心。你看看,多此一举,还多出这么些事来。 这下可好,免不了又要被那个叶某人嘲笑了。 **** 半个时辰后。 将军府。 我更加没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勉强撑著上下打假的眼皮,对著穿著一身简单白袍的青年总管说。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我不想领老爹的家法,就只好到你的将军府来逛逛了。你睡你的去,这张桌子借我睡几个时辰,好困~」 上眼皮一搭下眼皮,立刻昏睡过去。 「呃,这个房间都让给你,你慢慢睡,不客气,我出去。」青年文雅的执扇掩住口,斯文的告退,轻轻关上门。 片刻之后…… 门外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 我用手指勉强撑开眼皮,确定了一下方位,准备把桌子上的镇纸砸到门板上。 「叶添你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混蛋!」 叶添大笑著在外面回敬道,「还好吧,我已经很够义气了,至少我没有把辰辰你掘地三尺找那位美人儿的事告诉你老爹——」 话没说完我就冲过去拉开门,「你怎么知道的!」 叶添眨了眨眼,「别忘了洛城的防卫在我手里。你的靖扬虽然做事很小心瞒过了你老爹,却还是瞒不过我。」 说到这份上,我也只能长长的叹气。假装没听见刚才的狂笑声,拉著他回房间面对面坐下。 「你说,这么大一个人,为什么就偏偏找不到呢?」我苦恼的说,「我都派了靖扬出去找了……」 叶添噗哧一笑,瞥了门外守卫的靖扬几眼,附耳过来悄声道,「派别人说不定就找到了。你派他去,那是肯定找不到的。」 「为什么?」我睁大眼睛,「你也知道,靖扬是我手下做事最得力的。」 叶添却不说话了。他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衣服上的灰尘,又仔细的抹了抹桌上书本的灰,这才慢悠悠的慨叹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啊……」 我不满意的打断他,「你打什么哑谜啊?不要以为你是我表哥就能耍我。」 「岂敢岂敢,小小一个定邦将军哪敢戏耍未来的定南侯呢?」话虽然这样说著,不过看他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说不出的恼人。 真是的,那种笑法跟老爹一个德性,狐狸眼! 「有空在这里笑,就不能帮我想个办法把人找出来?」我哼道。 不说还好,我这么一说,叶添又笑了,「算起来都有七八天了吧,你对那位美人儿还没死心?」 「想了七八天,只见过他一面,摸过他一次手,当然不死心了。」 「啧啧,难道是你想弄上手了再甩掉?这个习惯不好哦。」 「本小侯爷有这么下流吗?就算倾慕不成,做个朋友也行啊,我还从来没有被人那么不客气的打过呢。」 「呵呵,原来是自尊心受伤了啊……」 「少罗嗦!」 「呵呵……」 渐渐的,耳边传来沙沙的细小声音,似乎是雨滴打在青瓦上。 叶添望望窗外,「下小雨了。靖扬还在外面,不让他进来坐吗?」 我撇撇嘴,「事情都是因为他招来的,要不是他半夜不回来,我会沦落到半夜三更跑你这里来的悲惨境地吗?只淋点雨算是便宜他了。」 「唉,他真可怜……」 「他可怜什么,我才可怜呢。」 我拉著叶添的衣袖,「表哥,帮我想想主意吧。怎么才能把人找出来啊?」 「这个么……」叶添想了想,「这么多天了,只怕人已经去了远了,派再多人手也难找。」 「我想也是。」闷闷的松了手,又趴在桌子上。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我眼前一亮,立刻撑坐起来迭声的问道。 「你那位美人儿很傲对不对?大凡傲气的人最受不得辱,所以找准要点,只要稍微那么刺激一下,他就会自己出现了。」叶添笑眯眯的道。 「有道理。……实在有道理。」我低头仔细想了想,霍然站起来,用力一拍叶添的肩膀,「谢了。下次请你过府喝霜华露。」 一把揪起桌上的披风,三两步迈出门,想想看又走回去,拿起朱笔在桌子上铺开的河槽疏浚图上勾了几个圈圈,「来的路上想了一下,这几个地方的疏浚设计确实有问题,三天之内把解决方案交到老爹手里,他老人家等著要呢。」 「……喂喂,你不会都丢给我一个人吧?!」 我嘿嘿的笑,假装没听见后面的哀嚎声,大步走出了将军府,心情无比舒畅。 「备轿,去早市集。」 「小侯爷,不回府休息吗?您的身体……」靖扬望著我,有些担心的神色。 「睡什么睡?我想到一个好办法了。」我大笑道,「承宁啊承宁,看你这次还不自己跑到本小侯爷的面前来!」 **** 难得见识到早市集的热闹场面,我吩咐那十个侍卫把东西买齐,又东张西望逛了一阵,这才尽兴而归。 把买来的那堆东西全部堆到书房地上,兴致勃勃的拉了靖扬替我磨墨,我自己从那几十把白折扇中随便挑出一把打开了,狼毫蘸足了墨,笔走游龙,刷刷刷写下七个字来:『魏晋遗风今安在!』 靖扬见了,脱口赞道,「好句!诘古问今,气势尽显。」 我不说话,又蘸足了墨,继续写下第二句:『阳关不问羌笛徊。』 「这一句嘛……」靖扬斟酌了下语气,道,「第二句承上启下,意境是接下了,就是字句稍微不够工整。」 「意境?那是什么东西?」我白了他一眼,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一口气连著写了后面两句:『是非百年孰记得?猪也不记得,牛也不记得。』 不经心的回头瞥了眼靖扬,嘿嘿,终于有看到他说不出话的一天了。 等字迹干透,我又在扇面剩余的空白处工笔勾了副人物画像——不用说,当然是方承宁公子,我的意中人了。 画像旁边题字一行:是真名士自风流 ——晓辰赠吾友方氏承宁。 最后,我拿出我的私人刻印,呵了口气,很小心盖在末尾。 一个早晨的忙碌,到了午时,桌子上已经摆了二十把一模一样题字画像的折扇。 「呼,大功告成。」我满意的丢下笔,左右端详了几眼自己的墨宝,把折扇小心的放在窗口风干墨迹。 「我这个主意怎么样?」望著视窗几排的作品,我得意的道,「我从来没送过人什么东西,更别说题字刻印了。这样的折扇如果在市面上出现,必然会轰动南疆。等承宁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你猜他会怎么反应?」 靖扬想了想,道,「就算不屑一顾,也定然会看一看题字,画像。」 「就是就是。」我更加得意了,「看到我送他的是这首乱七八糟的打油诗,又私自把他的画像四处示人,居然还冠冕堂皇的称呼他为『吾友承宁』,他那么心高气傲的人,定然是气怒攻心。不论人在哪里,也肯定会回来找我算帐,他说对不对?」 「应该会吧。」 靖扬仔细看了几眼我的杰作,又问道,「小侯爷,你的画像也是故意画成那样刺激方公子的吗?」 「……这是我的最好水平。」 「……」 相对沉默了很久,靖扬道,「属下这就去加紧布防,一个月内全府戒严。」 「好极了。」 我心情实在很好,还想多夸奖他几句,可是熬了整夜,实在没什么精神了。 「好困。」打了个呵欠,我含糊的道,「靖扬,抱我回去……」 「是。」 「把扇子想办法在市面上散出去。还有,盯紧叶表哥,叫他按时把新的疏浚方案给我爹……」 「是。」 「你也累了,事情下午再做,先休息去吧……」 「是。」 「你这个笨蛋,半夜不回来,吓死我了……」 「……」 没多久,朦胧中感觉身子被轻轻的放到床上,被子小心的掖好。 一沾上松软的床榻,立刻睡死过去。 第四章 三天之内,洛城内熟识的高官贵绅们表面上不提,却已经开始旁敲侧击那位「承宁」是何许人也,和我是什么关系。 七天之内,一系列的新店铺大放鞭炮,在洛城热闹开业。这些新店铺分属于各大行业,但名字都很类似,比如说承宁茶楼啊,承宁典当行啊,承宁馄饨店啊…… 有个很巧合的事,就是各大店铺的掌柜都很骄傲的宣称,他们的镇店之宝就是定南小侯爷亲笔墨宝的折纸扇。 同样有个很巧合的事,就是各大店铺的掌柜又很骄傲的宣称,定南小侯爷的挚友——方承宁公子是他们店的老主顾。 第十七天,身边服侍的侍女纤云从云领老家省亲回来了。 一回来她就很疑惑的问,「方承宁是谁?我在老家被许多人在街上拦住问小侯爷和他的关系……」 事实证明,本小侯爷吩咐做的事情,下面的做事效率确实是很让人放心的。 但是与这个事实不合的是,等到第二十九天,我的意中人还没有出现。 实在是没道理啊…… 我又开始闷闷不乐了。 也许靖扬跟在我身边真的是满可怜的,这两天我自己都有点觉得,因为他的手臂被我咬的太惨了…… 第二十九天的夜里,月色如水,照耀得水谢外的曲径清幽,竹影蒙胧。 我趴在窗棂上,盯著湖中的圆圆荷叶,小小荷尖,流水悠然脚下过。 无意识的丢下一颗棋子,散了满池月光,波光粼粼,一圈圈的荡漾开去。 稍顷,涟漪消尽。我习惯的再伸手去摸,却摸了个空。 诧异的回头望去,那整盘的黑子白子居然都被我丢光了。 下午抱著棋谱棋盘来水榭的时候,老爹还以为我终于转了性子,要开始修身养性了,把他高兴得不轻。 嘿嘿,不好意思,要是他知道我怎么处理他的宝贝棋子,一定会气得吐血。 「靖扬,靖扬?」 连著喊了几声,都不见有人应答。 我拍拍头,想起来了。刚才有点饿,派靖扬去厨房拿点心去了。 动作真慢,这么久都不回来。 平日可以嘻嘻哈哈招朋引伴,和一大帮生意场上官场上的狐朋狗友谈笑风生,心情不好的时候,却是不想见任何人。 通常这个时候,我就只拉了靖扬,找一个借口推掉所有的事,再找一个少有人去的地方,无所事事的消磨掉整个白天夜晚。 记得躲起来时间最久的,就是前年立世子那次。 听到消息之后,我一言不发,当晚就带著靖扬出去了。那次足足躲了半个月,定南侯府上下快找疯了,其实我就在洛城。 最后在大典的前天,在茶楼上乍然听说这次北疆的皇帝会派太子亲临封立大典。如果世子大典当日不出现的话,足以构成欺君之罪,祸及南疆。 「咯」的一声水花轻响,我把装棋子的盛具也丢下池去。 水花漾起的那个瞬间,我无意识的抬头,只一眼,就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淡色的衣袂在月色下飞扬,清傲的容颜,如画的眉目,那人的脚尖在墨色的荷叶上轻轻一点,身影便轻身飞纵而起,踏水而来。 仙……仙人…… 梦境中的完美景象…… 我看的几乎呼吸停滞,直到那人最后一次足尖点上荷叶,整个身子凌空掠起,姿势优美的笔直朝著我扑过来—— 砰咚一声闷响。 不要怀疑,那是我的后脑勺撞到地上的声音。 要不是扑过来那人见势不对,抢先伸手在我的脑后垫了一下,这么一下我大概就可以去见西天如来了。 就是这样,还是摔的我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半天爬不起来。 当眼前的星星逐渐消散之后,我终于看清楚了眼前那人的五官面容。 「你来了。」我绽开虚弱的微笑,柔声唤道,「承宁——」 「啪」的一声,立刻换来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方承宁的眉梢几乎拧在一起,面带煞气,对著我冷笑不语。 我最怕别人这样冷笑不说话了,委屈的摸摸肿起来的半边脸颊。 「我知道这次是我不好,但——」 又是「啪」的一声,另外那边脸上也挨了相同的一巴掌。 方承宁从怀掏出一把扇子丢在地上,眉头高高挑起,又是冷笑几声,「你知道不好?知道还肆无忌惮的照做不误,小侯爷好大的胆子,写的好诗。」 不用看也知道那把扇子是我的二十把杰作之一了。 这两巴掌扇的我其实很不痛快。长这么大,除了偶尔被老爹家法处置挨几板子以外,还没别人敢碰我一根手指头。 不过这次是我理亏在先,而且总算能见到真人了,心里欢喜,稍微的不快很快就被驱散了。 大不了再被他打几巴掌吧。 趁著他离我这么近,我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有点紧张的说,「承宁,听我说,其实我——」 话没说完就觉得不对了。 如果说原先承宁的表情还是防备的神色,那么拉住他手的那个瞬间,他脸上闪过的竟然是……下定决心般的,完全的冰冷。 我的告白只说了一半,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只觉得有股汹涌的力量从我抓住他手腕的地方源源不断的灌入,就像是决了堤的潮水那样,一旦找到一个突破口就开始汹涌的泛滥,洪水到处,无可阻挡。 那股巨大的力量在我的体内横冲直撞,奇异的绞痛仿佛要把我的内腑经脉全部毁掉似的四处蔓延,身体忍不住的微微抽搐起来。 我的脸色肯定变得很可怕,因为承宁脸上那种冰冷的笃定已经完全消散了,望著我在地上痛苦的缩成一团,竟然变成类似于不知所措的神情。 心头气血一阵阵的翻涌,想呕又呕不出来,头很晕,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喉咙口涌上来,我张了张嘴,一口血吐了出来。 承宁的脸色倏然变了。他猛地扑过来,扶住我颤抖个不停的身子,「你……你不会武功?」 我想答应,可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的脸上闪过懊悔之极的神色,「我以为……难道……是我误会了……」 近在咫尺的脸渐渐的在视野模糊起来。 是要死了吗? 想说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呢…… 我用尽所有的力量控制自己的表情,睁大眼睛望著那个已经变得模糊的身影,努力的笑了笑。 「你真好看,我……喜欢……」 痛得实在受不了了。 精神上稍微一放松,整个人就陷入完全的黑暗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醒的那一刻,我有点恍惚。 不断晃动的马车,弥漫著特殊的熏香气味——应该是很名贵的品种,有宁神静养的效果吧。 我没有睁眼,只是深深的吸了几口熏香的清甜气息。 很舒服的香味,但是——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种熏香应该是南疆没有的,特属于北疆皇家的御用品。 在南疆长这么大,我也只在封立大典的当天,太子走过身旁的时候闻到过。 ——唔,还能想起来这么些凡俗小事,说明我大概没死,脑子大概也没摔坏。 就在这时候,我听到车厢门被打开了。 似乎有个人一直坐在身边,现在那个人就不紧不慢的站起来走了出去,带著笑意的声音说道,「没有大碍了。」 过了片刻,又有个人走进来。不是同一个人,因为脚步声不同。 我昏昏沉沈的继续躺著,突然觉得不对。这明明是在行进的马车上嘛,怎么可能这么走进走出的? 猛地睁眼,迎面看到一张脸。 那个正俯身看我的人倏然一惊,迅速的直起腰,背过身去。 我先扫了眼周围,弄清楚了。原来这个马车特别大,车厢居然能隔出两间,怪不得马车行进的时候还有人能自由进出我这间车厢。 该看的都看完了,不该看的也看到了。 望著那个始终背著我的人,我叹气,「你把脸转过去不看我,就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了?承宁。」 那个瘦削的肩头微微一颤,终于转过身来了。 咦,我只是睡了一觉,怎么就感觉承宁瘦了些?原本就是张瓜子脸,现在下巴都削尖了。 我想看看清楚他是不是病了,但只是稍微动了动,就痛得起了一身冷汗。 承宁抢上几步按住我,「不要乱动!还嫌伤得不够重?」 嘴上骂得凶,但掏出块帕子替我擦拭额头上的汗珠,动作却轻柔的很。 看他这样子,我心便明白了几分,忍不住笑了,「怎么,不生我的气了?」 承宁抿著嘴不说话,等到脸上再没有一点点冷汗可以让他擦了,这才说道,「为什么要激怒我?」 我撇撇嘴,「我也不明白啊。那天晚上连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怎么激怒你了?」 「不是那天!」 承宁的语气又凶悍——啊不,是强悍起来,「是题在那把折扇上的反诗。」 「哎呀,那首诗是故意写了气你的,好让你来找我——什么?反诗??」 我差点跳起来。 那首明明是一首打油诗么,什么时候成了反诗了?谁给我安的那么大一项罪状? 「不要动!」手脚又被按住了。 只有头能动,我只好用蕴满了委屈的眼神望著他,有气无力的诉苦,「冤枉啊~~」 承宁那两条漂亮的眉毛又拧起来了,「哪里冤枉你了?你倒是解释解释看。」他转头对隔壁包厢喊,「子韵,你把东西拿进来。」 两个隔间中央的门应声而开,那个叫子韵的赭衫青年温温雅雅走进来。 我只觉得眼前一亮,脱口而出,「美人!」 承宁冷冷看了我一眼,「他目前是你的大夫。」 我眨眨眼睛,下面还想说的称赞顿时吞了回去。 万一子韵的脾气就像承宁这么不好,把我的真心欣赏当成轻薄,然后在治疗的时候给我来几手阴的,那我不是很惨? 想不到子韵的脾气倒是好得很。听到我的说话,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对著我微微笑了笑。 我的眼珠几乎掉出来了,盯著那笑容目不转睛,生怕看漏了一点点。 这样的笑容才叫如沐春风啊…… 忍不住又看了看承宁。认识这么久了,还没有看他笑呢,真可惜…… 大约承宁也猜到我在想什么,视线冷冷的扫过来,冰冻三尺,寒气逼人。 「子韵,把罪证给他看。」 「是。」子韵躬身为礼,从怀掏出一样东西,在我面前刷的展开—— 切,我当是什么罪证,不就是那把扇子嘛。 「魏晋遗风今安在! 阳关不闻羌笛徊。 是非百年孰记得? 猪也不记得,牛也不记得。」 承宁面无表情的念了一遍,无视于子韵似笑非笑的表情,问我,「这首诗是不是你写的?」 「是啊。」我老实不客气的回答,想了想又赶紧道,「相信我,这首诗不是我的最高水准……」 「哼,还说不是反诗。」 承宁指著扇面上的那几行字迹,冷冷的道,「你看这两句,『魏晋遗风今安在!阳关不闻羌笛徊。』说的是魏晋朝那时候的文人风气到现在已经没了,汉武开拓疆土的伟业也不复存在,什么朝代都有消散的一天,我们的大盛王朝也是一样。」 「等等,最后那句不是我的意思——」 「还有这句。『是非百年孰记得?』反意就更重了。意思是说如果现在谋反,谁是谁非,过了百年谁也不记得,明显的宣扬成王败寇的理论。」 「停!最后那句也不是我的意思——」 「还有这个,最明显的证据!」承宁的手指在四行诗句的开头齐齐划过,「你这诗句的开头第一个字连起来读,『魏——阳——是——』……」他倏然停了口,狠狠的瞪著我,「你竟然……竟然……这分明是首藏头诗,公开的辱骂于我!」 我都听傻了,盯著那四首诗的开头看了半天,「魏——阳——是——猪。哇,原来我的诗词功力都可以写藏头诗了,老爹听到一定很开心……」 「住口!」承宁勃然大怒,气得脸色发白。 他腾的站起来,冷冷道,「子韵,替我审讯他。」说罢拂袖而去。 我眨巴眨巴眼睛,望望砰然关起来的门,又望望留下来的儒雅青年,疑惑的问,「他不是叫方承宁吗?子韵你倒是说说看,我哪里骂到他了?」 「这个么,」子韵微笑著坐在我身边,「『承宁』是他的字,其实他单名一个『阳』字。……你当真不知道?」 「他又不说,我怎么知道。」我委屈的撇撇嘴。 子韵眼中光芒一闪,「这么说,你当真不是故意写反诗?」 「拜托,大盛朝千秋万代,我又不是吃饱了没事干,为什么要造反啊?」我无精打采的说,「你看我像是那么有野心的人吗?」 「唔,看起来确实不像。」 他这么一说,我立刻高兴了,抓住子韵的手问道,「事情都查清楚了,那么可以放我回去了吧?」 子韵没出声,俯身望了我半天,轻声道,「小侯爷,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我怎么不知道?看他们这身贵气,又对大盛王朝那么忠心耿耿,估计不是北疆的一品大员,就是朝中的皇亲贵族。 如果明白了他们的身分,只怕会被灭口吧…… 我悄悄打了个寒战,摆起架子大声的道,「我管你们是谁!只要放本小侯爷回府,本小侯爷大人大量,就既往不咎了。」 子韵盯著我瞧了半天,笑了。「南疆百姓都说小侯爷为人风流,做事有时清楚有时胡涂。就是不知道小侯爷是装胡涂还是真胡涂。」 「你管我是聪明还是胡涂?」我瞪起眼睛,「一句话,你们放还是不放?」 「呵呵,现在说只怕有点晚了。」子韵挽起车窗帘,对外面瞄了两眼,「昨日这个时候过的分领疆界,现在……唔,已经到了北疆的冀领了。」 「什么?」我一下子弹起来,「你你你们就这么把本小侯爷打包装走了?」 「不要动不要动,你的筋脉被震伤了,要小心静养。」 子韵把我压回原地躺著,端了碗汤药一口口的喂过来,柔声道,「小侯爷还没去过北疆吧?这次随我们去看看,又有什么不好?」 去北疆倒没什么,但是跟随你们去只怕我会大大的不好了。 我迅速的构思了一道委婉的说辞,刚开口准备说话,满满一汤匙的药汁立刻趁机灌进嘴巴,苦得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子韵笑得更温和了。 「还有,既然随我们来北疆,还请小侯爷注意说辞。承宁是陛下他的字,知道的人不多,请不要随意提起哦。」 「……」 花了半刻钟理解了那句话的意思,我把一口药全喷出来,然后咕咚倒下去。 第五章 说真的,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是不是真的胡涂。 就比如说那天在马车里醒过来,居然看到承宁,当时我就反应过来被他劫持了,随后就又想到出事那天夜里,靖扬去厨房拿点心去了那么久都没有回来,想必是被承宁手下的人缠住了回不来。 所以那天一边跟承宁还有子韵聊天的时候,我藏在毯子底下的手就偷偷的在身上摸来摸去,把怀里所有可以摸到的东西全部从马车车厢板的缝隙里沿路丢出去,每隔一段时间丢一样,希望后来追过来的人能有个线索。 但那天说了半天,我就是没有反应过来「魏阳是猪」面的「魏阳」是谁。 直到子韵押著我喝药的时候若无其事的提了一句,我浑身一个激灵,突然想起来了。北疆的国姓不就是魏嘛。 子韵又说承宁是他的字,其实我的意中人的名讳是一个单字「阳」…… 唉唉,我真是胡涂,「方」是北疆皇太后娘家的姓啊。 方承宁,方承宁,其实名字是魏阳。 我无比气馁的把头蒙在毯子闷了好久。原来他一直都是用化名来搪塞我,而且居然没一个字是真的…… 「想闷死自己吗?」 一只手用力的把毯子掀开,承宁——哦,现在应该叫陛下了,脸色难看的瞪著我。 唉,那么美的一张脸,看起来那么清冷高傲的表情,为什么对我就那么凶呢。 我委屈的转头去搬救兵,「子韵……」 这两个字乍出口,我浑身又是一个激灵。 子韵……谢子韵…… 北疆的左丞相,一品大学士—— 天啊。 我有气无力的对承宁说,「陛下,我发现我真的写错了。那首藏头诗的四个字应该换成,『我才是猪』……」 二话不说,拉过毯子,重新把脸蒙起来。 就在马车辘辘的滚动声中,浓浓的药香中,还有承宁时不时的大发脾气中,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了。 说实在的,对于我曾经调戏了陛下,而他居然没有要追究我的这件事,实在是让我很惊讶。 尤其是之后几天,几乎陛下每次发脾气都或多或少跟我有那么点儿关系,偏偏我还能完好无损的躺在马车,实在只能说是上天保佑。 不过,说起来我也没怎么样嘛。 醒了的第二天,我说药苦,下人们放进了很多糖,结果又太甜了,闹腾了一天,就连子韵来喂我也不喝。后来还是皇帝陛下自己过来,命令侍卫拿把剑架在我脖子上,监视我喝下去了。 旅途颠簸,第四天,我开始发烧。迷迷糊糊的说了一整天的「我不开心」,下人们想破了脑袋,说笑话、扮小丑、玩杂耍的哄我,我理也不理,还是不停的说「我不开心」,结果陛下在隔间对小太监们大发雷霆,还责打了几个,我这都听见了。 其实我只不过想要谁把胳膊借给我咬一咬嘛。 第七天的时候,烧退了。半夜的时候口渴,杯子就在桌几上,但我起不来,习惯的就喊了几声靖扬,结果不巧被陛下听见了,发了好大的火,还问我靖扬是谁。 「靖扬他……就是靖扬啊。」 大概也是烧胡涂了,想了半天,我这样说了句。 结果陛下他什么也没说,拂袖而去。然后隔间的小太监们又倒霉了,被莫名其妙的打了板子。 后来趁有天陛下不在,我小声的问陪伴的子韵,「陛下他不打算治我的罪了?」 子韵有些惊奇的反问,「陛下怎么舍得治你的罪?」 「哪里舍不得了。」我咕哝著,「别忘了我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那是因为陛下误会了。」子韵柔声道,「原本陛下以为你意图谋反,所以那天才命我想办法支开了你们府里其它的人,亲自找你询问。没想到你话没说两句就上去拉住他,陛下以为你想劫持他来个挟天子以令诸侯,所以才……」 我撇撇嘴,「算了吧。一向只有别人劫持我,哪有我劫持别人的。」 子韵摸摸我的头,安慰道,「是啊。后来陛下才知道你根本不会武功,但是发出去的内力已经来不及收回了……你不要撇嘴,陛下也不是故意要伤你的。」 「没什么。」我很大度的挥挥手,「我们做臣子的,被陛下打个一掌又算什么。」 「你真的这样想?太好了——」 子韵惊喜的刚说了一句,我就立刻扑进他怀里,「就是就是,我对大盛朝很忠心的。你就放我回去吧放我回去吧。」 「这……」子韵迟疑著道,「陛下没有下诏,我……」 「别想。」 一个声音在隔间冷冷的传过来。 我叹了口气,从子韵怀爬回马车后座,「臣遵旨。」 第十二天傍晚,大红的地毯从北疆都城——封城的正门笔直的铺到城外十里,马车就在这红毯上缓慢驰过,夹道迎驾的无数百姓伏地跪接。 金壁辉煌的宫门正门口,身穿朝服的文武百官黑压压跪了一地,从汉白玉台阶的最上面一层跪到最下面那层。 陛下拉了我的手,恢复了往常的那种清冷傲气,昂首从正中间拾阶而上,走进大敞的宫门。 我很吃惊。毕竟在盛林学院上了这么多年学,就算过得再混,有些天子礼仪还是知道的。 就比如说北疆和南疆,虽然实际上南疆自治,但表面上南疆的定国候也还是北疆天朝的臣子。今天随承宁从皇宫正门入,已经犯了大大的忌讳了。 用力的挣了挣被握住的手腕,没挣动,反倒差点摔了一跤。承宁锋利的视线横扫,眉峰微拧,投过来警告的一瞥。 好吧好吧,你是天子,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随著他沿路迈过几道宫门,走进一处穹顶宽敞的大殿,诺大的地面所铺的大理石砖明亮可鉴,异常高挑的殿梁上,隐约用金粉绘制了无数的盘龙。 再仔细望几眼,原来四周的粗大红柱上也雕满了龙,栩栩如生,令人赞叹。 我走近几步,正仔细观摩雕制工艺呢,承宁在身后道,「你就待这儿看吧,不许随意走动。」 我看的正入神,随口应了几声,眼睛依旧盯著那些龙柱。 唔,能看到这么精彩的工艺制品,这次北疆之行,倒是值得的…… 「等等!你去哪里?」 我突然反应过来,四下里张望了半天,只有几个太监瞥我两眼,又专心他们的职守了。 找不到人,我只好往大殿里又走了几步,不经意一抬头—— 吓!那个高高在上的座椅,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金銮宝座?! 金殿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全部开启了,方才跪在宫门外的无数文武官员从偏门依次进入,就像潮水涨潮似的全部涌过来。 等我明白过来的时候,那些北朝的百官已经各就各位,整齐的站成两排,矜持的互相点头颔首,无数双大大小小的眼睛,却不约而同从各个方向打量著站在中间的我。 ……本小侯爷被千里迢迢的劫持而来,居然被皇帝晾在金銮殿里,和北疆的官儿们大眼瞪小眼?! 他妈的,难道天底下就他方承宁,不,魏阳,会那手「拂袖而去」吗? 我一甩袍袖,正想也来个不屑而去的壮举的时候,北疆宦官特有的尖利嗓音突然回荡在大殿的空气中,拖长了音调念道, 「定南侯世子夏侯晓辰——听旨——」 那道圣旨下的真是时候,原本打算在文武百官面前拂袖而去的壮举,顿时胎死腹中。 我无奈的跪下听旨,宦官尖利的声音像钉子似的打进我的耳朵: 「定南侯世子夏侯晓辰,贤德恭良,凡事躬亲,任世子二年间政绩斐然。朕尝微服查之,果不负朕望。兼其心怀社稷,矢志来我北疆,辅佐于朕,其心大善也。」 开始那两句「贤德恭良,凡事躬亲」听得还很得意呢,到后面越听越觉得不对,我放柔口气恭谨的道,「陛下是不是误会了?臣不……」 「朕念其心其德,兹封其为内阁大学士,御前行走。」 「等等!」我大叫,「我不想……」 「钦此!内阁大学士夏侯晓辰接旨!」 「我才没有说要来北疆辅佐……」 「夏侯大学士对朕的旨意有意见吗?」 今天的话第三次被打断了。却不像以往两次那个太监的声音。 我吃惊的望去,承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高高坐在金銮椅上,身上色泽鲜艳的龙袍看起来如此的耀眼。 虽然还是一样的面容,但穿上了龙袍的他,自称为「朕」,坐在高远的龙椅上俯视下民的这个时候,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承宁了。 那一刻,我想起了他的身分,也想起了我自己的身分。 即使在南疆的时候是世子,除了老爹谁也管不了我,来了北强,我就确确实实是他的臣子。违逆圣旨的后果,我担不起,南疆也担不起。 旁边官员的窃窃私语声中,我恭谨的俯下身去,按照北疆的礼法额头触地,「臣夏侯晓辰,接旨。」 之后的事实证明了一件事。 我接下旨意的做法是完全正确的。因为内阁大学士这个新的身分带给我一个想也没有想到的副结果。 当天晚上,正在新拨给我的大学士府里转悠呢,陛下的新旨意就到了,宣我即刻入宫,研讨南疆的风土人情。 嘿嘿,这个当然是蒙外人的。陛下他自己就在南疆转悠了那么久,还需要我去给他讲什么风土人情? 接了那道旨意,又盯著外面来接我的那个不起眼的青色小轿看了几眼,我眨眨眼睛,笑了。 想见我就直说嘛。 这么想起来,怪不得承宁他封了我个「御前行走」,原来就是可以随时进宫的意思啊。 还真是煞费苦心。 那我当然也不能违逆他的好意了。 我矜持的拍拍衣袖上根本没有的灰尘,潇洒的对宣旨太监道,「劳烦公公了,走吧。」 坐在轿子上,趁没有人看得见我,一路偷笑著过去。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今天晚上大概就能够得偿心愿,亲近美人芳泽了,呵呵呵呵…… 郁闷的心情一扫而光,无比的愉快…… 「夏侯大人,到了。」外面的人恭恭敬敬的道。 「哦。」我赶紧收起笑容,板起脸,严肃的下轿。「下官要和陛下研讨风土人情。陛下在哪里?」 「奴婢领夏侯大人过去。」 早就等候在旁边的黄公公——也就是早上在金銮殿宣旨的那个太监,躬身说道。 「请黄公公带路。」我客客气气的跟著他后面走去。 和南疆建筑的小巧精致不同,北疆的建筑大多追求一种雄浑大气。就比如说北疆的都城封城,听说十二条横路,十二条纵路,二十四条大街都修得笔直,用尺子量过一般。 所以相比来说,北疆的皇宫比我家那个侯府修得也是气派多了。而且最明显的特点就是走路不转弯,每条路都是直的。 所以,跟著黄公公走了大半个时辰的结果就是…… 「皇宫面到底有多少个交叉路口啊?」我有气无力的问著,走得腿弯都发抖。「还有多久才能到陛下的和宁宫啊,黄公公?」 「就到了就到了。」 「这句话你已经说了八十次了。」 「那我们就差不多过了八十个路口了,夏侯大人。」 我差点昏死过去。 「哪个混蛋把皇宫修的这么复杂!你们在宫里走得不迷路吗?」 「没办法啊,老祖宗喜欢走直路,不修得复杂点儿,宫里容易失窃……啊,到了。」 我一瞥见牌匾上篆书的和宁两个大字,鼓起最后的力气,艰难的一点儿一点儿挪到宫门那,往门上一靠,立刻就瘫下去了。 平日都难得走这么远的路。而且最近身上经脉的伤虽然大致调理好了,不过身子总是发虚。 今天能坚持走这么远,已经是上天保佑了。 「夏侯大人?夏侯大人??」 黄公公叫了几声,我太累了,没理他。 另一个脚步声慢慢的接近过来,「我来。你退下吧。」 「是。」 身子一轻,被走近的那人抱起来。 我睁开眼,笑眯眯的喊,「承宁。」 「大胆。直呼朕的名讳。」他虽然这么说著,不过语气听起来不是很生气的样子。 我比了比他的肩膀,然后说,「谢谢。」 「谢什么?」 「抱我过来很吃力吧。我虽然不是太重,不过看看你还没我高……」 「咚」的一声,被不客气的丢到床上去,直摔的我头昏脑涨。 小心的睁开一条缝,看承宁的脸色…… 唔,看起来又气得不轻。 我委屈极了。他本来就没我高嘛,说个事实难道也惹他生气? 亏了还是天子呢,风度还没有我好。 可能是我脸上的委屈打动了他,他盯著我冷冷的看了一会,气恼的神色渐渐平复下去,在床沿坐下来,贴著我身边。 我偏著头望他。这样看起来美多了。 和宁宫面的宫人都不在,可能是退下了。烛台的灯火闪烁著光芒,他微微垂下的浓密眼睫在白玉般的脸上投下长长的剪影。 这样的神色,让我不由想起了那个清幽的晚上,他在月下踏波而来…… 手突然被他拉住了,握在手中。 「你不要说话。」当今天子这样的发号施令。 「是。」我低头遵旨。 他的另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摸著我的脸颊。 「你总是这样心不在焉的,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那天晚上朕闯进水榭,远远的就看见你趴在栏杆上:心不在焉的往水丢棋子,你的人明明就在那,不过朕看了,突然就感觉你好像笼了层纱似的,隔了很远很远……」 「本来就很远嘛,隔了好几十丈呢。」我插嘴。 「给我闭嘴!」承宁的脸色又不好看了,大喝一声。 我立刻乖乖的闭嘴。 过了一会,他的脸色稍霁,问我,「长这么大,你有喜欢的人吗?」 「当然有啊。」 「……谁?」 「老爹,娘亲,承宁。」我想了想,「没了。」 他听了之后,很久没说话,然后微微的笑了。 周围的烛光仿佛都被那个笑容映得黯淡了。我睁大了眼睛,如痴如醉,沉迷在那一笑的明艳中。 「以后朕叫你辰辰好不好?」他拉紧了我的手,柔声问道。 「呃,好啊。」反正别人也都这么叫。 听他这么温柔的说话好不习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起身放下轻薄的帷帐,手还没放下来,突然想起什么的问道,「对了,那个什么靖扬呢?你不喜欢他?」 「靖扬?我讨厌他。」想也不想的回答。 承宁又笑了。 然后他一扬手,劲风打灭了四处的灯火,脱鞋进了帷帐。 「……」 「……」 「好黑啊。看不见你了。」我抱怨著,把承宁压在身下。 承宁一个翻身又压上来,喘著气道,「朕看得见你就好……」 「不好。」我再翻身,又把承宁压下去,把他身上剩下来的最后那件里衣也剥光,手指往下面探过去,捉住已经炽热勃发的地方,熟练的捻弄挑逗。 低低的一声抽气,声音里说不出是吃惊还是欢愉。承宁贴在一起的身子猛地绷紧,「辰辰……」 我低下头,一个吻落在他的唇边,随后是眼睫,脸颊……他真的很美…… 加紧手上的动作,换来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 修长白皙的脖子向后仰起,随著手上的动作克制不住的呻吟著,他忽然忍无可忍的抓住我的手,急喘著道,「等等!」 ……痛痛痛痛!你说就说吧,手上的力道那么大干什么! 好不容易把我那饱经踩躏的手腕夺回来,一摸,果然肿了。 委屈的缩回了手,趴在他的胸口,试探著含住那早就挺立的小小凸起,轻微的拉扯几下,换来几声带著惊喘的抽气声。 我忍不住瞪他一眼。喊著不要了身子还拚命往我这里靠,分明就是还要嘛,本小侯爷真可怜…… 越想越委屈,报复性的就是一口咬下去—— 「啊~~」 尖锐的几乎变了调的呻吟声,承宁的胸口急骤起伏著,紧贴的身体间湿漉漉的一大片。 听著粗重的呼吸声渐渐平缓,我不满足的蹭蹭他,「你解决了,还有我呢……」 手腕一痛,突然又被他抓住了。 一片黑暗中,承宁那双漂亮的眼睛正在瞪我,很明显的透出不快神色。 「……你哪里不满意了?」等了他半天不开口,我只好委屈的问。 「你以前常做这种事?和男人?」过了半晌,他冷冷的逼问。 「嗯,有时候。」偶尔在家里和靖扬做做,没犯法吧? 承宁半天不吭声,胸膛剧烈起伏著,抓住我手腕的力道越来越大。 「承宁?我的手好痛……」 他猛然惊觉,摔开我的手,撩开帐子对外面吩咐道,「来人,把蜡烛都点起来!」 「啊?」 我也顺著他撩开帷帐的那个缝隙往外瞅了瞅,「承宁,已经快四更天了,还点蜡烛干什……」 他一把将我拽回去,紧抿著嘴,把帷帐缝隙严严实实的遮盖好。 糟糕,好像又生气了。 宫人来来去去,很快的就把四周的蜡烛全部点燃了。虽然隔著一道帷帐,但是透进来的光线还是非常的明亮。 承宁脸上的红晕还没有褪去,白皙而结实的胸膛微微起伏著,上面覆著一层薄薄的汗,映出皮肤象牙色的光泽。 好……漂亮…… 「你看哪里?」他的声音非常不悦,「把手伸出来。」 我乖乖的伸手。 「……一只怎么捆?两只手一起伸出来。」 啊啊? 我吓了一跳,目光终于从那片如玉无暇的肌肤上彻底的转移过来—— 承宁的手上拿著我的腰带。 第六章 开玩笑的吧? 本小侯爷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捆过咧。 瞅瞅对面的脸色,我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承宁,不要了吧,不好玩的……」 话没说完,承宁的脸色已经沉下来了,冷冰冰的抛过来一句, 「朕的话你也敢不听?」 我咬了咬嘴唇,把两只手并拢,手腕伸过去。 他拿著腰带,几下就把两只手捆在一起,紧紧的扎了个死结,抓著往前带,我的身体就不由自主的倒在床上。 挣扎著抬头看了看,原来他是把腰带的另一端绑在床头。 几下绑好了,承宁回到我身边,盯著眼睛问,「你和其它人做到什么程度?」 我把脸扭过去,说,「就今天这个程度。」 「真的?」 「……假的!」 我真的怒了。从小到大,没被人这样审过! 承宁脸色一绷,锋利的视线冷冰冰的扫过来,「你倒真是好大胆子。」 我本来很想象平常瞪靖扬那样也瞪他一眼,但是一看他的脸色,心里实在有点害怕,那一眼也就瞪不出去了。 只犹豫了片刻,承宁就又靠近了些,右手往我的腰上一搭,用力往下压,膝盖那里受不住力,立刻就跪在床榻上。 承宁低头望了望我,下床翻箱倒柜找了会儿东西,不久便拿了个瓶子回来,倒了些液体抹在手上。 那种东西在欢场上见得多了,一看就知道他想干什么。 我一闭眼。完了,今天多半要倒霉了。 后面不知道被涂了些什么,清清凉凉的。然后似乎有根手指试探著要伸进来,我的身体一下子绷得紧紧的,紧张的气都喘不过来。 那些伴读们的第一次好像都很惨烈,有的还出了好多血呢…… 就算我身为小侯爷,碰到个下手不知轻重的皇帝,也不会比他们好到哪里去吧…… 啊……痛痛痛痛……真的好痛啊…… 「很痛吗?才第二根手指,你的手肘都在抖。」 我把头埋在床单里面,不吭声。 承宁愣了愣,身子伏过来,把我的脸扳过去,「生气了?」声音也不由缓下来了。 「臣不敢。」我闭著眼睛,闷闷的说,「早就说过了,我们做臣子的,被陛下打个一掌都不算什么,更何况只是绑—绑上一上的。」 「辰辰?」承宁有些不确定的唤了一声。 我关著眼睛,闷声不吭。 承宁坐在旁边又怔了半天,把系在床头的腰带结解开。被拉扯扣紧的手顿时感觉不那么痛了。 然后他过来把我抱进怀里,很快把我手腕上的死结也打开。 「是朕不好。」 过了一会,又说,「别生气了。」 我还是很生气,就是不理他。 又过了一会,见我始终不说话,他低声的道,「朕也是一时生气,没想到你已经和别人……」 「就为这种理由?我又不是女人,要讲三从四德的。」我咕哝著。 承宁眉头又是一拧,然后强行按捺下去,道,「朕生气有什么不对,生气也是因为朕喜……喜欢关心你。」 「算了吧。」我哼道,「第一次见面就把我打得那么重,这也叫关心我?」 「那不是第一次见面。」承宁肯定的道,「我们之前见过。」 「什么时候?我怎么没印象?」我吃惊的问。 承宁的眉毛几乎拧到一起了,「你果然不记得了。」 他脸色蓦然一沉,冷冷道,「那天在重香楼踢你一脚,就是因为你不记得朕的教训。」 哇,这么狠?那我今天要是说还是不知道,是不是会再挨一脚? 盯著他的脸思考了半天,我突然拍了拍额头,叫道,「我知道了。两年前的封立大典,你当时作为太子来观礼的,对不对?」 承宁冰冷的表情舒展开了,露出一个微笑,「终于记得朕了?」 「……推断出来的。其实根本没认出来。」 「你——」 承宁气得脸色发白,对著外面喝道,「来人啊,把他再绑起来!」 外面涌进来十几个太监宫女,七手八脚的就把我又绑在床柱上。 我委屈极了。 封立大典那几天,我的心情非常的不好,典礼进行的时候根本没有正眼瞧一眼周围。别说太子了,就连那天老爹站在哪里我都不知道啊…… 正忙成一团的时候,黄公公在门外出现了。他特有的拖长语音恭敬的禀道,「陛下,五更了,百官在外面等著上朝呢。」 承宁怒气冲冲的瞪了我半天,最后狠狠的道,「松绑。给朕去上朝。」 说罢拂袖而去。 和宁宫里的宫女太监们纷纷给了我同情的一瞥,然后就当我是团空气似的,各自忙碌著打扫地面,换洗床褥,用拂尘拂去四壁上的落灰。 要不是有个小宫女好心,拉了床被子把我的身体遮住,南疆小侯爷的脸面就要被丢光了…… 我唉声叹气的下床,把地上的衣服一件件的又穿起来,稍微梳洗了片刻,小跑著赶去上朝。 折腾的整夜没睡,精神怎么可能会好。 才站了半个多时辰,我的上眼皮就忍不住搭住下眼皮,身子晃了晃,差点栽到前面那位大人的身上去。 有双手不著痕迹的扶了一把。 我猛地惊醒,前面的谢子韵对著我微微含笑。 原来站在我前面的就是他。 万幸万幸。 往上面瞄了几眼,果然,皇帝陛下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手臂撑著下巴,看起来听得入神,其实早就睡到爪哇国去了。 这一场早朝的时间无与伦比的长,因为陛下始终不下令结束,所以下面的文武百官面面相衬,只得拚命找话题交差。 直到两个时辰之后,陛下小睡乍醒,懒洋洋的挥了挥手,黄公公立刻扯著嗓子叫道,「退——朝——」 百官们这才如临大赦般,齐刷刷的退出去。 子韵的肩膀微微动了动,一直靠在上面睡觉的我也醒了过来,睡眼惺忪的跟在后面出了金銮殿。 刚刚迈出大殿几步,黄公公跟在后面也出来了,扬声叫道,「夏侯大人,请止步。」 我心里一跳。不会吧,今天难道还要继续折腾? 果然黄公公立刻就说道,「陛下有旨,今日想和夏侯大人研讨南疆的水利工程。」 ……他妈的…… 跟在后面,依旧去的和宁宫。 我往床上一坐,闷闷不乐。 已经是午膳时分了,有几个官人上来询问是不是要进膳,被我轰了出去。 被昨天晚上那一闹,哪里有胃口。 陛下大概是政务缠身,等了大半个时辰都没有回来。 宫人都识趣的不来打扰我,至少不会在我看得见的地方出现。 一个人闷闷的坐了不知道多久,抬起头张望著大而空荡的宫殿。 好陌生。 平日里不觉得家里怎么好,但现在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忍不住的想起那熟悉的庭院,熟悉的人们,甚至连老爹的家法都变得可爱起来。 莫名其妙的从侯府里失踪了那么久,不知道老爹会不会整夜担心的睡不著觉,不知道娘亲哭了没有。 我无聊的对著空气自言自语, 「我不开心。」 「真的不开心。」 「自从来了北疆,我一点都不开心……」 什么液体从脸颊滑了下来。冰冰冷冷的。 伸手去抹,擦得一手湿凉。 我盯著湿湿的手掌发了半天呆,急忙用力的去擦,眼泪却越擦越多,流的满脸都是。 耳边彷佛听到轻声的叹息。然后朦胧的视线里突然有只手臂伸过来。 我想也不想的一口咬下去。 啊,糟糕!万一这是陛下的尊臂,我可就惨了。 脑子里转过这个念头,我急忙松了口,小心翼翼的抬头…… 还没有看清楚,就被紧紧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这些天委屈你了。」耳边传来低低的话语声。 咦,这声音怎么那么熟悉? 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自动反应…… 狠狠的一拳捶过去,「靖扬你这个混蛋,不是我的贴身护卫吗,昨天我那么倒霉,你又在哪里,唔……」 他低头用嘴唇堵住我下面的话,手牢牢扣紧我的腰贴近他,比以往激烈许多的深吻,吻得我喘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迷乱中交换著彼此的呼吸气息,我贴在他的怀抱里,透过他幽深的眼睛,可以看到自己绯红的脸颊,更加濡湿红润的唇,在光线下闪耀著光泽。 有侍从的脚步声走过宫殿外,靖扬谨慎的盯了外面一眼,把遮挡我们身体的帷幕又拉了拉,掏出帕子,仔细的把我脸上所有的泪痕擦拭干净。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的下落的?」趁他忙的时候,我问他。 「昨天。」他头也不抬,继续替我擦拭嘴唇上的痕迹。「陛下当众牵著你的手从正门入宫,在整个封城已经造成轰动了,我很轻易的就打听到了消息。」 「嗯。那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在和宁宫的?」 「也是在昨天。差不多你一过来,我就跟著到了。」 「……什么?!」 我大叫,被他一把捂住嘴。「小声点。」 看他那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我大怒道,「你昨天就睁眼看著本小侯爷被人欺负?」 他想了想,道,「一来事情还没有准备好,提前行动容易被发觉。再说……」 他的声音顿了顿,没接下去。 「再说什么?」我不依不饶的追问。 他微微的俯下头,乌黑的眼睛注视著我,声音有些低沉。 「再说,小侯爷不是喜欢他吗?」 我的声音不知不觉也低下去了。「我喜欢的是承宁啊……不是陛下。」 「承宁不就是陛下吗?」靖扬诧异的问。 我摇摇头,说,「算了。不提了。」 「靖扬,带我回去吧。在北疆的感觉不舒服。」 「是。」 靖扬应著,沉吟了片刻,又说,「小侯爷,能不能再坚持几天?我们在北疆人手不足,而且皇宫地形复杂,这两日还在调配安排,可能要过几天才能把小侯爷顺利接出去。」 「啊?还要我再待几天?」 我愣愣的问,想起昨晚上那样的场景可能还得再经历几次,不由打了个寒战。 「小侯爷。」靖扬轻声唤著,眼睛里带著担忧的神色看著我,「可以坚持吗?」 我一咬牙,挺起胸膛道,「没事。我可以应付的来,你尽管放手去做。」 靖扬松了口气,「那就好……」 「大不了被上几次,又死不了人。」 「……」 「干嘛这么看我,我说错什么了?」 「……我立刻安排接你出去。」 虽然知道他早去一刻,我就有希望早点回南疆,但还是有些舍不得他走,正想拉了他再多说几句话,门外黄公公的声音突然隔著很远的响起来, 「陛——下——驾——到——」 靖扬微微吃惊,瞥了我一眼,低声道,「保重。」立刻闪身不见了。 我的眼前一花,大殿里便只剩下了我自己。 只听「吱呀」声音响起,正门被侍从们推开了,陛下从大殿外面跨进来。 今天承宁的心情大约不错,见我在原地站著没有行礼,他也不生气,走过来拉住我的手,「辰辰——」 我的手微微一缩。 昨天手腕被他用劲提肿了,后来腰带又正好捆到肿起来的地方,挣动的时候不小心磨破了皮,到现在还火辣辣的疼。 他似乎察觉了什么,松了手劲,审视著我的手腕,「还痛吗?」 这还用问我? 我瞪他一眼,「当然痛了!」 承宁的脸上闪过隐约歉意,拉著我的手就往龙榻那边走,边走边道,「昨天是朕用力大了。今天朕会……」 什么?还有今天?! 靖扬那里的人手行动还没准备好,就是说今晚上我要自己想办法撑过去了—— 肩头被承宁的手往下压了压,身子顿时受不住力的倒了下去,两个人一起滚落在床铺上。 倾斜的视野里,承宁撑著手臂,正低头凝视著我,几绺乌发垂落到我的肩头,眉眼间的清效之气缓和不少,眼神略微流转,便是说不出的动人。 好……漂……亮…… 我的心顿时一跳,忍不住就想去抱抱他。 手刚抬起来,就被接在床榻上。他的手指探过来,轻轻拂著我的脸,顺著眉眼滑落,滑过鼻梁,落在微微张开的嘴唇上。他的脸色绯红,已经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情欲色彩。 「眉目如画,唇若点朱。」他凝望著我,眼波如醉,「南疆果然是水土丰沛的地方,竟然养育出如此绝色……」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告诉他嘴唇的鲜艳颜色是被靖扬吻出来的。 「但是——除了相貌之外,性子却这么娇纵,看不出哪一点好。」 「……」我不屑的搬撇嘴。本小侯爷哪点不好了? 鉴于皇帝这个身分的淫威没敢公开反驳,但是肚子里已经腹诽了他无数次。 承宁的眉头微微拢起,良久,叹了口气,「唉,为什么朕偏偏放不下呢?」 「想放下还不容易,您手劲松一松就可以放我下床去了……」我小声说。 承宁脸色顿时有些不对了。 瞪了我半天,语气也清冷起来。 「朕不放。朕要留著你在北疆,以后你就天天像现在这样看著朕。」 什么!留在北疆?天天?! 眼看著他已经俯身下来,手指也搭在我的衣服扣上,说时迟,那时快,我大喝一声,「等等!」 被我这么大喝,承宁吃了一惊,「怎么了?」 「我……我肚子疼。」我立刻捂住了肚子,配合著弓起腰,呻吟得凄凄惨惨。 偷眼瞥向承宁,他仔细望了我几眼,眼神闪了闪,原先的几分紧张从他的脸上消失了,居然还哼了一声。 「在朕面前不要耍这些小花样。」 糟糕。这套哄哄老爹娘亲可能还行,看来是哄不住陛下的。 我悄悄朝四处望望,靖扬?今晚看来我是撑不过去了,你在哪里啊—— 「你在找谁?」 下巴被用力抬高,承宁似乎又有些生气了,嘴唇紧紧的抿起来。「在朕面前都心不在焉的。」 「我……」总不能说实话吧? 憋了半天,我说,「臣在看风景……」 一说出口我就后悔了。 只见承宁的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最后勃然大怒,「朕还不如外面的风景好看?」 我吓得往床里面缩了缩,小声道,「陛下你很好看,非常好看,当然比外面的风景好看……」 承宁的脸色稍微缓和了点,淡淡的反问道,「是吗?」 「是的是的。」我拚命的点头说好话,「我是说真的,陛下您现在的脸色是纯正的白里透青,比外面小苹果、小桃子、还有小苍蝇翅膀的颜色都漂亮多了……」 「……」 眼睛对眼睛的僵持了片刻,承宁腾的站起来,深吸几口气,喝道,「来人啊!把夏侯大学士绑出去,让他看苹果桃子还有苍蝇翅膀看个够!」 唉,事实证明,本小侯爷是做不来恭维这种高难度的事情的。 第七章 半夜三更的时候,我被四肢大开的绑在床柱上,连著龙床一起抬到和宁宫外面乘凉看风景。 幸好宫人都没有睡,齐刷刷的站在外面陪我看风景,不然我会觉得很寂寞。 为什么他们不睡?理由简单得很,陛下还没有睡,他们怎么敢睡嘛。 为什么陛下不睡?理由也简单得很,气得睡不著。 透过今天晚上,我很明显的感觉到,承宁还是一个很称职的皇帝的。就比如说在气得睡不著的时候,他没有招几个妃子打发时间,也不举办什么歌舞酒宴,而是令人把书房里的奏折都搬过来,又命人把几个大臣半夜三更的从家里揪起来,叫到宫里论政事批奏折。 「今年北部大旱,三个月没有降雨,辽领,吉领,荆领,这三个地区土地大旱,土壤干裂,庄稼尽数坏死。与此同时,南部的沛领,陕领两地遇水洪涝,洪水冲破堤防,灾民流离失所。」 左相谢子韵指著桌子上摊著的北疆地图,侃侃而谈。 承宁叹息道,「每年春夏之交都是这样,北旱南涝,真是伤神。」 一群大臣聚在灯火通明的宫殿里议论个不停,说到灾民的惨状,不由纷纷摇头叹息。 我被绑在龙床上,本来已经快睡著了,又被他们的说话声吵醒。 这是北疆的政事,我实在不想听。但实在是声音灌进耳朵里,不得不听啊。 被迫听了好久,大臣们还在吵个不停,我实在困得不行了,于是插嘴道,「你们就不能把多余的南水往北调一调?一边多一边少,调匀了不就正正好嘛。」 这句话说出来,那边的声音顿时没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我满意极了,于是立刻用唯一能活动的头推了推枕头,把枕头推到合适的位置,然后舒舒服服的睡下去。 头才挨到枕头,和宁宫那边突然像炸开了锅了似的,好多大臣的声音同时大呼大叫,「对啊!以北疆全国之力凿开一条运河,南水北调,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 咚咚咚的声音响个不停,隔了很久之后我才反应过来那是官靴踩在地面奔跑的声音。 然后那些大臣呼啦拉的全部从宫里拥出来,围著龙床团团站住,激动的道,「夏侯大学士果然学识渊博!见识过人!!」 「……你们吵死了!」连著两天睡不好,我痛苦死了。 又是一阵咚咚的脚步声响起,这次是子韵陪著承宁走出来。 承宁对大臣们挥挥手,「这件事要好好计划,我们明日朝上再议。你们先回去吧。」 眼看著大臣们纷纷离开皇宫,周围顿时清净了,我又满足的蹭蹭枕头,上眼皮一搭下眼皮,准备继续会周公去—— 咦,我的眼睛不是闭起来了吗?为什么还看到有人影晃来见去的? 放大的脸庞,远山般的修眉,黑玉石般的眼睛,抿紧的嘴唇…… 承宁他……他…… 混蛋!竟然敢用手指把本小侯爷的眼皮给撑开了! 连日的睡眠不足化成满腔的愤怒,我再也顾不上他在月色下显得多么美丽,睁大眼睛,恶狠狠的瞪他。 承宁倒是无动于衷,专注的望了我许久,清峻的眼神渐渐柔和,最后化成一声轻微的叹息,摸了摸我的脸颊, 「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建功立业,流芳千古,在你看来,都比不上好好睡一觉吧……」 「夏侯晓辰,这世上到底有没有事情值得你用心呢……」 「当然有啦。」我咕哝著,「外面好冷,请陛下把龙被再赐给臣一条吧。」 「……」 「还有还有,最好是熏了薄荷香的被子。」 「……因为其它熏香的味道你都不喜欢?」 「不是。因为臣这两天的经验发现,薄荷香特别驱蚊子。」我得意的宣布,「对于南疆和北疆的蚊子对气味的不同喜好,臣很用心的发现了不少小窍门哦。」 「……来人,听到了夏侯大人的话没有?照做。」 对陛下提出要求的结果,就是宫人们搬来了几大盆的薄荷香放在龙床旁边,浓烟缭缭,比庙里的香火还要盛,我在龙床上头晕脑涨。 这哪是熏蚊子啊,分明是熏我! 至于龙被…… 一阵夜风吹来,我缩了缩衣衫单薄的身子,望著头顶上方三尺处的龙被,欲哭无泪。 被子倒是赐下来了,被四个小太监拎起四个角在半空中扯开,看得见盖不著,我都觉得自己真可怜…… 呜呜…… 靖扬你这个混蛋,我又倒霉了,你人又在哪里!! 在宫里的第二个夜晚,就在浓重到可怕的熏香气味和阵阵的夜风中度过了。 朝阳的第一抹晨曦射向大地的同时,我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虽然已经是春暮夏初的天气了,被捆在外面吹夜风还是很冷的啊…… 承宁和那些大臣都是整夜没睡,方才一起赶著去上早朝了。 估计他们今天就是商讨我昨天随口说出来的「南水北调」那四个字的具体施行方案。这是他们北疆的重大内政,所以当然不能让我听了去。 可是…… 就算不要我上朝,也至少帮我松绑啊!!! 我四肢大摊的被捆在龙床上,盯著小太监小宫女们来来往往,无比哀怨。 真是的,看到了连眼皮都不抬的,他们居然都把我当作隐身人? 南疆的小侯爷做到我这么衰的,估计这几百年来还是头一个。 「喂,你们几个提著被子角的,真的不打算把被子往下再放几尺?一尺?一寸也不行?」 「喂喂,你剪完花枝了吧?能不能顺便帮我把手脚上的绳子也剪一剪?还有你们几个,捧那么多盘点心很累吧,给我留两盘下来好不好?」 「……你们不要跑啊,我又不会吃了你们……」 没人跟我说话,也没人敢搭理我,我只好自己跟自己说话…… 「好—冷—啊——」 「好—饿—啊—」 「好——」 第三句抱怨还没出口呢,只听几声「咕咚」闷想,站在龙床四边,提著四个被子角的小太监们不声不响的齐齐倒了下去。 我猛地吃了一惊,后面的几个字硬生生被吞回嘴里。 太阳还在地平线上,光线不甚明亮。还没看清楚周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眼前一花,几道白光闪过,然后手脚被捆住的地方几乎同时的一声轻响,绳子应声而断。 睁大了眼睛再看时,靖扬站在床边收剑归鞘,对我微微一笑。 我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确认无误之后,立刻扑过去——踢打。 靖扬搂著我,轻轻揉著我的手脚被勒肿磨破的部位,任我对他动手动脚。 唉,反正他也知道他皮厚,随便我怎么打他也没事。 打了几拳,踢了几脚,突然觉得没意思,动作就停下来了。靖扬趁势把我抱起来,说,「闭上眼睛。」 我偏把眼睛睁得老大。 他也随便我,瞥了眼周围方位,运起身形,一提气,轻飘飘的就掠上了几丈高的朱红宫墙。 我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隐身在琉璃瓦的阴影里,眼看著下面无数手执明晃晃枪尖的皇宫侍卫从脚下走过,我突然发觉这个皇宫建筑的有多么阴险了。 成千上百条路,全部建成笔直的,无论你在哪里都没有遮挡,只要那些侍卫跟你在同一条路上撞见,隔了几百丈就能发现你。 唉唉,忍不住为我们今天的运气担忧起来。 靖扬似乎察觉到了我的不安,凑近到耳边,用极低极低的声音道,「不要担心。」 我疑惑的望望他,他回了个安慰的微笑,弯下身,轻轻啄了啄我的唇。 不知道为什么,看了他那笃定的笑容,顿时就觉得刚才心里的不安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点点头,表示了解。 再低下头,盯著又有几排侍卫从脚下走过,和之前的那排换班,迈著整齐的步伐渐渐向远处走去。 耐心的观察了一阵他们的动向,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盯了靖扬一眼。 是错觉吗?刚才他那个笑容……感觉挺好看的。 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渐渐的往头顶上去了。 我们藏身的地方相应往后挪了几尺,始终笼罩在琉璃瓦的阴影里。 看看天色,又看看下面暂时没有人经过,我小声的开口,「他们还没有发现我失踪了?」 「应该没有。j靖扬回答说,「我派了人手守在和宁宫附近,把过路来往的人全部制住,不让走漏了行踪。」 「嗯。」我想想又说,「但我们还是快点的好。早朝没多久就会散了,说不定陛下散朝之后就会到和宁宫去。他身边很多侍卫高手,而且他自己的武功也很好的,只怕制不住。」 靖扬笑了笑,「不妨事的。我们这就能走了」 指著远方行进过来的侍卫,他低声道,「你发现没有,他们是一个时辰换四班。」 「发现了。」我接著说,「第一班沿著东、南、西、北这样的方向巡逻,第二班正好倒过来。第一班和第三班接班,第二班和第四班接班。」 靖扬有些惊奇的看了我一眼,「你怎么察觉的?我派了人观察了整整一夜才找到的规律。」 「切,」我不屑的道,「奇门遁甲的入门招数而已。从家里那堆破书看来的。」 「啊,想起来了。是不是那次撬了藏经楼的锁偷来的那十几本古书?」 「是啊。」说起来我就无比的委屈。「就因为偷了那堆破书看,还被老爹家法了,骂我是不务正业。」 「……之所以被侯爷家法处置,那是因为你的心思都用来撬锁了,结果十天都背不出洛神赋的缘故吧?」 「……靖扬,你真讨厌。」 「是。」 「下面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说话。」 「是。」 「啊,他们走过去了,我们是不是该下去了?」 「唔……」靖扬果然不说话了,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抱起我,像一片树叶似的飘下宫墙。 只要找到换班的规律,就能寻找到那刹那即过的短暂空隙。 现在我们做的,就在这段短暂的空隙期间,迅速的穿过所有的必经之路,离开皇宫。 当然,以本小侯爷的身分,这样的举动叫做撤离,绝对不是逃离。 一路上都很平稳。有几次时机算得差了点儿,幸亏靖扬警觉的快,借著附近的假山或者灌木丛遮掩身形,总算有惊无险。 最庆幸的是,从侍卫们的表情来看,刚刚晋封的夏侯大学士从和宁宫外失踪这件事还没有被发现——也就是说,今天早朝想必是讨论热烈,承宁到现在都没下朝。 看看天色,差不多快要午时了吧,我们过了七十八个路口,穿过八十七条路,终于从最里面的和宁宫撤离到了皇宫周边。 看看周围,我暗自松了口气。这里的侍卫巡逻比里面要松多了,而且明黄的宫墙就在几十丈外,一眼就能看得到。 以靖扬的轻功,大概几个起纵就到了吧,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宫墙翻出去 「哎,对了。那个宫墙虽然有二十丈高,不过你没问题吧?」我目测著宫墙的高度,随口问道。 靖扬皱了皱眉头,回答道,「有问题。」 「啊?」我吃了一惊,「你的意思该不会说你翻不过去吧?你的武功不是南疆第一吗?」 「二十丈的墙,就算武功天下第一也翻不过去。」 「……那你怎么进来的?」 「打昏一个侍卫,把衣服剥下来,伪装混回来的?」 「那我们现在怎么出去?」 「当然是打昏两个侍卫,把衣服剥下来,伪装混出去了。」 「……」 「请小侯爷找个地方躲一下,属下这就去了。」 「嗯,好。」 过了片刻,我找了处灌木丛躲在里面,看著靖扬的身影像一缕轻烟似的隐身在阴影处,悄然跟在一队巡值的侍卫最后面,然后无声无息的一记手刀劈在最后面那个侍卫的脖子上。 那个侍卫立刻哼也不哼的倒了下去。前面的人根本没有察觉。 然后靖扬迅速的把那个可怜的侍卫拖进灌木丛里,几下把外衣剥下来递给我。 没多久,另外一队巡逻的侍卫从反方向过来。 靖扬还是跟在后面,把最后那个侍卫打昏,神不知鬼不觉的拖进灌木丛里面来。 「小侯爷,快点穿戴。」靖扬低声催促著。 「再等等,这件衣服我穿了很大耶。」我甩了甩过长的袖子,又努力卷了卷肥大的裤管。真难看…… 「这样吧。」靖扬过来,迅速的把袖子口往上挽了几道,又把衣服下摆扯了扯,把这身不伦不类的打扮弄得齐整些了,往后退了两步,满意的点点头道,「可以了。」 想到很快就能出去了,我很高兴的笑了笑,从灌木丛里站起来,摆足了侍卫的架势就要往外走,迈出去的脚步却突然僵在半空中。 「怎么了?」对面的靖扬问了一句,感觉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对,猛然回身—正对著我的方向,身穿龙袍的承宁站在十丈开外,正冷冷的盯著这里。 第八章 「你是谁?」 承宁注视著靖扬,神色如冰。 大群的侍卫呈半圆形散开在承宁身后,为了不让我们发现,距离隔得相当遥远。 看清他们手上的武器时,我吓了一大跳。 ——几十丈外,无数侍卫张开弓箭,明晃晃的箭尖正对著我和靖扬。 天啊,乱箭齐发,武功再高的人,只怕也会射成刺猬了…… 难道本小侯爷今天就要把命丢在这里?! 我委屈极了,不就是撤离未遂吗,弄得这么大张旗鼓的,至于吗? 「承宁~~」 张了张口,刚叫出他的名字,承宁脸色一冷,「大胆!」 他竟然看也不看我一眼,对著靖扬第二次问道,「你是谁!」 靖扬望了望我,上前几步行礼道,「臣靖扬,是小侯爷的贴身侍卫,见过陛下。」 承宁打量了他几眼,嘴唇紧紧的抿起,面无表情。 「原来你就是靖扬。」 「承……不,陛下。」我往前走了一步,叫道,「你把人撤了好不好,那么多的弓箭对著我们,万一谁的手不小心抖了抖,不是就……」 「小心!」 靖扬突然抢上来一把拉住我,往后急速退了几步。 这时候我才听到破空声响。 就在原来站立的脚印边缘,一枝羽箭插在地上,羽尾还在半空中晃个不停。 我惊得脸上失去血色,难以置信的望著对面的承宁。 他……不会是真的要杀我吧…… 承宁的眼睛里闪过激烈的光芒,对著地上那羽箭看了很久,突然抬头,笔直的视线盯著我。 「要不是朕不放心,中途派人去和宁宫看了看,只怕等朕下朝,你们早就顺利溜出宫去了吧。——夏侯晓辰,朕真心待你,你居然欺瞒朕。」 哪里欺瞒了? 我更委屈的说,「臣不敢欺瞒陛下。」 他冷笑一声,指著靖扬道,「你们明明暗中策划逃离,却把朕蒙在鼓里。哼,现在想起来,昨夜你想必也是故意激怒朕,和宁宫整夜灯火通明,以此告知同党你的方位,然后才给了你们今日逃离的可乘之机。对不对?」 我差点听傻了。 明明靖扬早就找到我在什么地方了,我根本不用「告知同党我的方位」嘛。 再说了,本小侯爷又不是有毛病,故意激怒你,还不是我倒霉? 真是的,陛下就喜欢误会人。 我还想上前分辩几句,脚步往前动了动,靖扬立刻警觉的伸手拉住我,把我拉在他的身后。 「小侯爷,当心。」 「嗯,好。」 我随口应了声,又拉了拉他的袖子,「你也当心。」 不经意的看到对面,视线却猛地和承宁的眼神撞在一起。 那种复杂的眼神……还有那样的表情…… 宝石般明亮的眼睛久久的注视著我,逐渐蕴了水光,就像那日楚江的渺茫烟波一般,渐渐的,无可遏制的波动起来。 是痛苦……还有……伤心吗…… 「承宁……」 不知不觉的,他的名字脱口而出。 承宁突然用力的咬了咬下唇,深吸口气,声音清清冷冷,「好一个不敢欺瞒。」 他蓦然冷笑道,「夏侯晓辰,朕问你,前天夜里你曾经对朕说起过什么?」 前天夜里? 我努力的想了想,「说起过……好多东西呀。」 「……」承宁的脸色非常的难看,比昨天夜里惹他生气的时候还要难看了。 我努力的想了半天,还是想不起来,不自觉的去瞅靖扬。 每次在学馆里忘了功课的时候,眼看著先生快要发怒了,我就会悄悄去问靖扬的。 反正他什么都知道。 而且那天夜里他不是就在和宁宫吗? 靖扬果然知道。 他附耳过来,低声道,「陛下问的,是当日你说喜欢谁的那句话。」 啊,被他这么提醒,我顿时恍然大悟,想起来了。 「对啊,那天夜里,我好像确实对陛下说过,喜欢老爹,娘亲,还有……」 「够了!」承宁突然语气激烈的打断我的话, 「你的谎话,朕不想再听第二遍!」 我呆呆的望著他。 我没有说谎,我是很喜欢承宁啊,那个在楚江的小舟上穿了一身白衣飘逸绝尘的承宁,那个见面就踢我一脚的坏脾气的承宁,那个在月下踏波而来的承宁…… 但我喜欢的,是承宁,不是眼前的陛下…… 「来人啊。」承宁在对面咬了咬牙,狠狠的道,「开弓,准备!」 一声令下,上百的侍卫顿时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密密麻麻的在我们对面几丈处呈扇型张开,站成三排。最前面那排蹲下,中间那排半蹲,最后面那排站直身体,对准我们弯弓搭箭。 我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这是——两军作战时弓箭手的阵型耶! 南北两疆几百年没打仗了,这些阵型还是在兵法书上看到的,没想到今天居然能亲眼见到,这趟北疆真的没白来…… 「小侯爷!」 靖扬气恼的喝了一声,又把我往后拉,「这个时候还走神?退到我后面去。」 「不用了吧?」我指指对面,「靖扬,反正退到哪里我都一样会变成刺猬的。」 「……」冷冷的眼神扫过来。 我不自觉的缩了缩肩膀,乖乖的退到他身后去。 过了片刻,盯著前方的高大背影,我突然反应过来…… 耶?靖扬居然瞪我? 他居然敢瞪我?? 长这么大,一向只有我瞪他,反过来还没有过呢! 不过那一眼好有气魄——不对,应该说好凶啊—— 「陛下。」靖扬对承宁拱了拱手,下面的礼节都省了,不卑不亢的道,「南疆自治,大小政务向来由历代定南侯摄理。小侯爷是先皇钦定的下代定南侯,南疆的世子,还是陛下为太子时亲自去观的礼。况且现任定南侯爷膝下只有小侯爷一子,如果小侯爷不幸陨殁在北疆,侯爷愤怒之下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事关社稷,请陛下三思。」 「好大的胆子。你这是拿江山社稷来要挟朕了?」 承宁冷笑一声,「如果朕偏偏就要把你们留在北疆呢?」 靖扬不出声,却抬起头望向天边,神色悠悠,不知道在看什么。 等待了片刻,承宁的眉峰微微拢起,扫过来的视线像刀子似的,锋利异常。 「朕就是要把你们留在北疆。你们又能如何?」 靖扬的眼睛从远处挪开,对承宁微微一笑, 「如果陛下执意如此的话,那么臣等……也只能强行离开了!」 我还没有回过神来,靖扬的手臂已经伸过来揽住我的肩膀,稍微用力,整个人顿时被他夹著带起来,像阵风一样迅疾绝伦的向著对面的大批人群直冲过去! 「等等!慢点!哇~~」 「啊~~」 一连串的惨叫声响起来。是谁叫得那么惨,把本小侯爷的声音都盖住了? 透过靖扬手臂的缝隙,我忍不住回头去看,吃惊的发现原本站成三排的侍卫现在乱成一团,居然自己人和自己人打起来,乱糟糟的早就看不出阵型了。 这是怎么回事? 我想问问靖扬,不过看他现在这么忙,也不好意思开口。 往左边闪,避过那一刀。靖扬随手劈在执刀侍卫的脖子上,又打昏一个。 职守宫门的侍卫都被这里的打斗吸引过来了,忙不迭的前来救驾。 但他们哪里是靖扬的对手,没有谁能走得过一招。 这样倒也好,侍卫全部过来,就没有人守宫门了。我们这下闯出去可就比原来想象还要更简单了—— 「守宫门的侍卫原地待命!关上大门!」 承宁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大喝道。 我的心里咯卡一下。糟糕。 果然,圣旨令下,原先都往这里过来的侍卫又纷纷沿著原路回去。 「这样不行。」 靖扬转身踢倒一个,道,「小侯爷,搂紧我。」 「啊,好。」我双手紧紧的抱住他的肩膀。 下个时刻,靖扬深吸口气,蓦然运起轻功身法,不管不顾周围缠斗的侍卫,向著宫门的方向全力飞速奔去。 风从两旁刮过,吹得脸颊都发痛。 我现在有点后悔为什么不学武了。这么危险的时候,一点忙都帮不上。 只能闭上眼睛,默默念著。 不要有事……不要有事……我们不要有事…… 靖扬的脚步突然缓了缓,胸口急遽的起伏了几下。 「怎么了?」我抬起头,担心的问。 「没什么,换个姿势好不好?」靖扬的声音顿了一下,随即道,「小侯爷你以后少吃点吧,我的肩膀被你压麻了,抱不动你。」 「……混蛋!」我气得咬了他一口。 现在他是手臂环著我的腰,半托半抱了。他的手把我的头牢牢按在怀里,我的脸贴在他的胸口,能听到他的心脏急速的跳动声。 急促的,不断的跳动著…… 就在宫门关上的前一刻,靖扬猛地吸气,一个飞纵过去,拔剑出手,迅雷不及掩耳的斩倒了附近几个侍卫,手指抠住两扇铜门之间微小的缝隙,硬生生的把宫门向左右两边分开。 「快点!」 他沉声喝道,我惊讶的看到后面几个侍卫打扮的男子从后面飞一般的冲过来,从分开的宫门闪了出去。 最后那人临出去前,低声对靖扬说道,「多谢靖大人。」又低声对我说,「小侯爷保重。」 我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明白了。 怪不得原来排布整齐的侍卫们会乱成一锅粥,怪不得他们自己会跟自己打起来,原来是早就安排了人手混在那群侍卫中间。 眼看著后面的侍卫们就要赶上来了,靖扬急闪身,抱著我从宫门的缝隙里钻了出去。 砰的一声巨响,两扇铜门在身后紧紧关上。 我大松了口气。 「虽然离开了皇宫,不过此地不能久留,我们还是尽快离开的好。」靖扬低头对我说著,看了看四周方向,向远方急速飞掠而去。 「嗯。」我应了他一句,知道最艰难的一关已经过去了,心情顿时放松下来,无比的舒畅愉快。 不知道过了多久,现在到了哪里,耳边听著沉稳的心跳声,四周都是他温暖的怀抱,两天没有睡觉的疲惫渐渐的浮了上来。 迷迷糊糊的时候,心里忽然想著,就这样一直下去,也是满好的…… 「小侯爷,醒醒。」 「小侯爷,该醒了。」 「辰辰~~」 我倏然惊醒过来,警惕看了看四周。 天色已经黑了。周围都是黑漆漆的,看不清楚。 「靖扬?」我试著叫了声。 「我在这里。」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很轻。 「这是在哪里?」 「大概是城郊吧,一间废弃的农舍里。」靖扬轻声回答,「有些脏乱,委屈你住几天了。现在全城都在搜捕我们,客栈是去不得了。」 「没关系,本小侯爷这点苦还是能吃的。」我大度的挥挥手,忽然觉得有些不对,问道,「你的声音怎么哑?才说两句话就喘气喘个不停?」 靖扬笑了几声,说,「我没事。」 「还说没事?你自己听听看,你的笑声都变得那么难听。」 「有吗?我……」 他的声音突然中断了。揽住我的腰的手迅速抽回去,捂住嘴,低低压抑的咳了几声。 我隐约觉得不对,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就在这时,鼻子里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慢慢的扩散,弥漫在空气中。 刹那之间,脑海中景象回闪,想起路上他突然停顿下来的脚步,胸口急遽的起伏,他开玩笑似的说「抱不动你」,还有之后把我的头牢牢压在他胸前的那只手…… 靖扬,你瞒了我什么?把我的头按在胸口,有什么不愿让我看见?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猛地伸手把他捂住自己嘴巴的手硬拉下来。 血腥味突然浓重起来。 漆黑的夜色中,我什么也看不见,只是凭著感觉摸索。他的手掌上,满手都是散发著浓重血腥味的液体。 然后他坐著的身体缓慢倒下,压在我身上,任凭我怎么喊也不回应,完全失去知觉。 第九章 整整一夜,守在靖扬身边。 借著火折子打出的微弱火光,我笨拙的撕开他的衣服,在他的背部摸索著,直到发现那支被斩断尾羽的箭。 箭的尖头从背后没入身体,可能刺伤了肺叶,怪不得刚才他说话都艰难,后来还咳血咳个不停。 看著殷红的血不断的淌下来,伤口还那么深,我有点晕,以至于记不清后面具体是怎么处理的了。总之是把箭拔出来,敷药,止血,这样的疗伤三步曲总不会有错吧? 反正折腾到第二天早上,靖扬还有气,说明我做得还不错。 荒郊野外的,也不可能到哪里去买药,我在这间废弃的屋子里转了半天,除了沾了一身的蜘蛛网之外没什么其它收获,倒是厨房的灶台还能用,再加上后院还有口井,这下方便多了。 烧火,起炉,折腾了一个上午,总算烧了点儿热水。 找出个盆刷半天刷干净了,把那些热水倒进去,等水慢慢冷却变温了以后,用帕子沾了点儿干净的温水,把昏迷不醒的人扶坐起来,小心的擦拭背部的伤口。 裹伤的绷带刚解下来,就听到一声低低的闷哼。 我吃惊抬头,靖扬的脸已经微微的侧过来,乌黑的眼睛凝视著正忙碌上药的我。 这么快就醒了? 我不管,醒这么快算你倒霉。 依旧一点点的擦拭著伤口处的脓血,每碰到伤口,他的身体就忍不住微微的抖一下,但那双注视著我的眼睛却始终带著一丝笑意…… ……我受不了了! 「疼就哼出来,你不哼我怎么知道你疼不疼!」忿忿的把脏污的帕子往水里面一丢,使劲的搓几把,「本小侯爷还没伺候过人呢,就算疼死你也认了吧。」 「……就算死也值了。」 啊?这是什么狗屁话? 我狠狠的瞪他,「胡说八道!这个地方是你带我来的,我又不认路,不许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个鬼地方!」 靖扬对我微微一笑,张了张口,却没说话。 看他额头的冷汗不住的滴下来,撑坐著的身子都有些晃动,我有点慌了,急忙过去按住他的肩膀,「不许乱动。」 他的头靠在我的肩头,却低低的笑了。急喘了几声,他勉强说道,「这句话……以前我对你说过许多次……没想到今天……」 「靖扬?靖扬?!」 他的身子晃了晃,竟然又昏了过去。 连著几天,他的情况时好时坏,好的时候神志清醒,坏的时候就昏过去了。 第二天他开始发烧。后来烧退了,但情况总不见好,反正就是我倒霉,每次帮他擦身子都累得满头大汗。 有几次擦著擦著,突然就被他抱在怀里,力气大的挣脱不开,最夸张的那次被他压在下面吻的昏天黑地,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往自己身上一看,胸口身上都是深深浅浅的痕迹。 要不是他眼睛始终闭著,看起来就是烧胡涂的样子,我肯定对他不客气,一巴掌甩过去了。 哼,没想到这家伙平日看起来还满稳重的,生起病来居然会变身成色魔。 我一边替他擦身,一边愤愤的念著, 「混蛋靖扬,你等著吧。」 「你昨天,前天,还有大前天做的事情,本小侯爷都会牢牢记住的。」 「等你好了以后,我就把这几天你的色魔糗事告诉府里所有暗恋你的丫鬟,叫你丢脸丢死。」 正说到得意处,耳边突然听到一句话, 「还是不要吧。属下丢脸事小,小侯爷丢脸事大啊。」 啊?我吓得手一抖,差点把帕子丢进水盆里。 盯著他看了半天,小心的伸出一根手指,戳戳,「……你醒了?」不太确定的问。 他笑起来,「你说呢?」 「……果然醒了。」 我呼了口气,又仔细看他几眼,「咦,不注意还没发现,你的脸色好多了耶。」 「是吗?」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唔,是感觉好多了。」又活动了几下手臂, 「没有前几天疼了。」 我大喜过望,几乎跳起来,「是不是伤快好了?」 靖扬深深的望著我,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轻叹一声,把头转过去朝著墙壁。 这是什么意思? 我扑过去把他的头扭过来,「靖扬。」 「在。」 「伤快好了对不对?为什么你这么不高兴?」 「……小侯爷,您就不要问了。」 「什么?!」我大怒,「混蛋,什么时候连本小侯爷的话部不听了!我想听,告诉我。」 靖扬又深深的叹了口气,为难的望著我, 「小侯爷,属下本来不想告诉您的,可是……唉……那属下就说了。」 「快点快点。」我睁大眼睛望著他。 「您也看到了吧,属下面色红润,身体的伤势似乎也好多了。其实,这些都是表象!这个身体状态如何,当然是属下最清楚了,真正的事实是——」 对著开始紧张起来的我,他脸色沉重的吐出了四个字,「回光返照。」 「啊?」 我怔了怔,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呆了片刻,我又差点跳起来,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你什么意思?怎么看你怎么像是快好了,为什么会变成回光返……」 下面的声音突然哽住了,噎在喉咙里没发出来。 「可能是天命吧。」靖扬苦笑了一下。 「我现在就去城里请大夫来!」我提议。 「不行!太危险了。而且……」靖扬叹气,「按小侯爷你走路的速度,肯定来不及了。」 「……那我去附近雇人去买,总可以了吧?」 「还是不行,我们走得匆忙,身上连银子都没带。」 「……」 我一时想不出什么法子,呆坐在床沿,嘴里喃喃念著,「等一会,一定有办法。让我再想想……」 靖扬的手伸过来揽住我的腰,他的头靠在我肩膀上。 「小侯爷,属下以后如果不在身边了,请小侯爷自己注意增减衣衫,特别是春秋季节出门,叫其它的侍从多带几件备用。」 「还有,以后没有属下守著,有些地方就不要去了。藏经楼的锁又换了,小侯爷以后一个人过去,开锁的动作小心点。」 「还有,老侯爷布置的课业,小侯爷以后还是定期完成吧。如果再被罚去跪祠堂,属下不能陪你了……」 我怔怔的听著,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哗啦啦的就下来了。 他抬手在我的脸上擦了擦,「不就是回光返照吗,有什么好哭的——」 我扑过去用力的抱住他,「闭嘴!你真讨厌,为什么莫名其妙的说这些让我不好受!」 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么多年都陪在身边的靖扬可能会消失,以后再也见不到他,出门进门也再也没有他陪了,心里就好像一抽一抽似的痛。 几年都没有流过的眼泪流得满脸都是,怎么停也停不住。 靖扬把我手上的帖子接过去,在水盆里搓干净了,仔细的擦我脸上的眼泪。 「不要哭了。」他一边抹拭著我的脸,一边不经意的说,「就算以后我不在了也没什么,你不是向来都很讨厌我的吗?」 我愣了愣,顿时想起来,「对啊。我应该很讨厌你的……」 有那么一个瞬间,靖扬的脸色很无奈。 面对面的互相呆望了片刻,靖扬说,「这么看来,小侯爷对我还是有些情分的了。」 我哼了几声,不作评论。 「那么,如果属下提一个小小的临终要求,小侯爷会答应吗?」 「嗯,什么要求?只要不是太离谱的我都答应你。」 靖扬低头望著我,说,「我想吻你。」 「呃,好吧。」 既然都说了是临终要求了,我一定会尽力的满足他的。 再说,平日里吻的次数也不少了嘛。 听到我爽快的答应,他眼睛里的光芒闪了闪,似乎很开心的笑了。 靠在简陋的木床上,靖扬把我搂得更紧些,我的身体几乎趴在他身上。 面对面距离的非常近,可能这种距离的人看起来都有点奇怪,他先笑起来,伸手把我的头往下略微按了按,然后那温暖的气息就贴了上来。 没有急著深入,只是在唇上辗转摩擦著,仿佛小小的火花似的,轻轻的撩拨,一个接一个的点燃。 很……甜美的感觉…… 但是有点奇怪……跟他平日的风格不一样? 忍不住睁开眼。 他却正望著我。平日里明澈的眼睛突然变得黝深,一眼望去深不见底。 他猛地把我往下一拉,手在我的脑后牢牢扣住,我挣了几下都挣不开,只能被他放肆的攻城略地。 「嗯……」 带著浓浓鼻音的喘息著,褪下的衣物松松的挂在身体上,彼此厮磨纠缠,炽热的感觉腾的一下就从小腹烧起来了。 好不容易结束了这个临终之吻……,我大口大口的喘著气,悲惨的往下身看去—— 「都是你害的!」 一边骂著,忿忿的从他身上爬起来。 都已经回光返照了,我怎么好意思再叫他帮我解决呢。 身子刚动,却又被他一把拉了回去。 「不要我帮忙?」 贴在耳边这样问著,他的手已经探下去,轻易的抓住那个不争气的地方,轻轻的上下揉捏著。 我的身体微微一抖,已经被完全挑拨起来的身体,立刻对他的动作做出诚实的反应,本来想拒绝的话顿时变得断断续续了。 「你……等等,你不是已经回光返……啊……」 他加快了手里动作的速度,每当粗糙的指腹擦过的时候,那种令身体颤抖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忍不住的呻吟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握住的手指抚摸著颤动的顶端,突然恶意的用力一掐,喘息的呻吟立刻变成一声尖锐的抽息,眼前一片空白。 等飘到九天外的神智渐渐回到身体上的时候,靖扬已经把手里的白浊痕迹在水盆里洗干净了。 「舒服吗?」他重新把我搂在胸口,听著心脏稳定的跳动声。 ……算了,虽然没有征得我的同意,不过还是满舒服的。 「嗯。」我应著,觉得有点累,就保持著那个姿势没动,闭上眼睛。 一想到他很快就要挂了,这次可能是纪念性的最后一次了,心里忍不住酸酸的,听他的心跳声都想哭…… 他的手还是在我的身上来回抚摸著,刚才接吻时候扯开的衣服还没有整理,褪下的外衣里衣都松松垮垮的搭在手臂和腿弯上。 所以他的手就很顺利的沿著腰部曲线滑下去了…… 我的身体猛地一震,几乎弹起来,被靖扬早有准备的用手按在我的背上,牢牢的压住。 虽然不能动,但我还有眼睛,可以狠狠的瞪他,「你碰哪里?!抽出来!」 靖扬微微的笑,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说,「好——」 我趴在他身上不敢乱动,感觉那根手指果然停止了到处肆虐,慢慢的从紧窒的内壁里抽了出来。 总算他还不敢不听我的话。 我松了口气,身体也跟著放松下来…… 「啊~~」 突然痛得大叫一声,身体不由自主的绷紧,薄薄的水雾迅速的笼罩了眼睛。 他……他他他居然又探进来了!而且这次还变本加厉! 透过痛得雾水朦胧的眼睛,靖扬那个混蛋好像还在对我笑?居然还叫我放松??说两根手指转动有点困难??? 我想也不想,对准他的胸膛就是一口咬下去。 看你再欺负我,看你再让我痛,哼! 这一口咬的绝对不轻,牙印周围都有血丝渗出来了。他闷哼一声,身体的肌肉也微微的绷起。 我用行动证明了本小侯爷的反抗和威胁,气势十足的抬头瞪他。 他乌黑的眼睛闪了闪,保持著现在的姿势不动,专著的注视著我,脸上渐渐露出了伤感的神色。 「辰辰……」他这样柔声的叫著。 这是……只有在欢爱时才允许他这样喊的,我的名字…… 带著那种伤感的语气,他叹息著说,「辰辰,你答应了我的临终要求,我已经很满足了。我的身体情况我自己最了解,大概撑不过明天了……」 我的心里顿时一阵抽紧。「你……」原本想好了骂他的话也骂不出来了。 「辰辰,其实我最大的心愿还不是那个,但是……」他笼罩著忧伤的眼眸凝视著我,欲言又止,「唉,算了。有你的吻,我就算死也值得了。」 我呆呆的望著他。 「就算死也值得了。」 这句话传到耳朵里,就像道闪电似的劈开回忆。 脑海中突然回想起前几天那个漆黑的夜里,他无声无息的倒在我身上。第二天在疼痛中苏醒的时候,他睁开眼,第一句话就是说著,「就算死也值得了」…… 心里一阵莫明的酸楚。用力的眨眼睛,把即将流出来的眼泪逼回去。 我坚定的说,「把你的最大心愿告诉我。只要我夏侯晓辰能办到的,就一定替你做到。」 「真的?」 「本小侯爷说话算话,无论你是要我替你报仇,还是要代替你照顾家里,我都会去做。」 「那好极了。」 他的脸上显出高兴的神色,立刻贴到我耳边,低声说,「辰辰,让我做一次吧。」 「……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让我做一次。无论怎么做都不许喊停的那种。」 「……」 僵了足足半刻钟,我跳起来,把所有能扔的能砸的全部砸到他身上。 「混蛋,我看错你了。原来你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个色魔!」 靖扬任我踢打也不还手,等我踢累了,他只问了一句,「你答应的事情算不算数?」 我呆了呆,看他笑得云淡风清,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突然有些明白过来。 我真胡涂,看他号称回光返照了那么久还活蹦乱跳的,居然还有闲空对著我大发色心,这分明就是个设计好的圈套,就等著人跳下去呢。 更悲惨的是,在我弄明白这是个圈套之前,我已经眼睁睁的跳进去了。 狠狠的瞪著他,瞪了很久很久。他敞开的衣衫露出了结实的胸膛,胸口上还层层裹著绷带,虽然天天换洗,但上面的血渍却如何也没有办法完全洗掉,遗留著淡淡的红色。 望著那张熟悉含笑的脸,心里突然一软。 他还活著呢。 活著虽然讨厌,但是总比死了的好。知道他不是真的回光返照了,心里隐隐约约还是很欢喜的。 「……算了,不跟你计较。本小侯爷的话,当然算数。」 往床上直挺挺的一躺,悲壮的闭上眼睛, 「来吧!」 第十章 我后悔了。 我真的后悔了。 从他不急不慢的扩张润滑那个地方的那时候起,我就开始后侮。 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各种手段都被他使足了,最后弄得我实在受不了,一迭声的催他快点进来做完了事。但是等他真的一点一点慢慢挤进来,我又开始无比的后悔刚才催他了。 还——是——很——痛——啊—— 沉重的呼吸就喷在我的背上,那张简陋的木床随著剧烈的动作吱嘎乱响,每顶一下,我都痛得眼泪汪汪。 「辰辰……」靖扬低声唤著,才开始的时候动作还算收敛点,做到后来,他确认了几次不会出血受伤,动作就渐渐不客气了,幅度越来越激烈,每一下用力的顶入,都仿佛要进入到更深似的。 「啊~~」又是一次有力的冲击,我的身子一软,发抖的手臂再也撑不住的倒在床上。 「怎么了?还是痛吗?」他贴在我的背上,手指抚摸著我光裸的肩背。 别看他问的客气,但说话的时候,动作一点都没有缓下来。 我愤愤的回头瞪他。「痛不痛你自己试试看就知道了!」 混蛋,居然敢这么对我,等过了今天有他好看的! 他却笑了。 高热的身子紧贴过来,咬著我的耳朵轻声道,「多做几次就舒服了。反正夜还长著呢。」 啊? 开什么玩笑? 我奋力做最后的挣扎,「不行!就这一次!你敢再做下去本小侯爷就……唔唔……」 头被向后扳过去,剩下的声音立刻被他火热的唇堵住了。 「嗯……」 身体与身体不断的交缠厮磨,淫欲的声音令人耳红心跳,说不出来的奇异感觉,慢慢从被反覆摩擦的内壁那传过来。被堵住的嘴说不出话,只有断断续续的鼻音泄漏在空气中。 「你……嗯……」 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开口,「靖扬你这个混蛋……唔唔……」 回答是低低的喘笑。「早就说过了,今天晚上你是我的,无论怎么做都不许喊停……」 第二天的第一抹晨曦,从大敞的柴门外照进房间的时候,被折腾了一整夜的可怜身体终于被意犹末尽的放开,恩准休息。 我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翻了个身,上眼皮一搭下眼皮,眼前黑暗笼罩,立刻四肢大摊的睡死过去。 这一觉直睡到太阳下山。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好看见当天的最后一抹晚霞。 「这下睡足了吧,该起了。」 靖扬就靠在我身边,宠溺的捏了捏我的鼻尖。 我疑惑的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 昨天…… 昨天!! 我腾的从床上跳起来。 他妈的,堂堂南疆的小侯爷,昨天竟然就这么失身了?! 还是在这么破的地方? 更悲惨的是,还是被算计失身的? 跳起来的太快了,酸痛不已的腰腿,根本撑不住身体,眼看就要跌到地上,幸好被靖扬眼捷手快的接住,小心的抱回床上。 他伸出手,在腰上肩膀上轻轻捏拿按摩著,我趴在床上,舒服的眯起眼睛享受。 腰酸背痛都是他害的,他来补偿补偿也是正常。 不过很快我就发现不对了。他的手这是往哪里按摩了? 我一把按住那只不老实的手,狠狠瞪他。 真是的,靖扬以前都是任我欺负的——不对,是任我吩咐的,为什么现在他事事都不听我的了? 「靖扬,你再不听我的话,当心我把你赶出府去。」我威胁道。 靖扬听了以后居然笑了。真是莫名其妙的反应。 不过他还是很快把那只四处乱动的手收了回去,规规矩矩的在床边坐好, 「是。」 我很满意他的举动,闭上眼睛,准备再睡一觉去。 这时候靖扬却不让我睡了。 他一边把我拉起来,一边说,「还是不要睡了吧,他们很快就要来了。」 我浑身一颤,顿时就清醒了。「他们是谁?是不是承宁派来的人追到这里了?」 「不是。」靖扬摇头,「是我们南疆的人。」 「咦?」我有些诧异,「我们南疆的人,在北疆人生地不熟的,怎么可能比北疆的追兵更早找到我们?」 靖扬神秘的笑了笑,却不回答。 我最受不了他的莫测高深了,立刻扑过去威胁他,「你又不听本小侯爷的话了?还不乖乖的如实禀告上来。」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说,「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真啰唆。我想知道,你快点说。」 「既然小侯爷想知道,那属下只好说了。」靖扬在地上的包袱里翻了半天,掏出一个竹筒,拔开木塞,从里面倒出几只小巧玲珑的长条型物体,小心的托在手掌上。 「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凑过去仔细的看了几眼。 那些长条型物体真的很小,一只手掌上能放四五只。长条的一端开口封死,另一端接出来一条细小的芯线,看起来形状就好像市面上卖的爆竹,不过尺寸小多了。 研究了片刻,越看越眼熟,我突然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这不是我们侯府的通信烟花吗?」 「正是。」 靖扬把那些通信烟花小心的收起来,微笑道,「在你睡觉的那段时间里,我已经通过这些烟花和我们的人联络上了。」 「那好极了!」 喜悦的笑容刚刚在我的脸上绽开,脑子里突然转过一个念头,我的表情顿时有点发僵—— 「等等,这些玩意儿你是不是一直都带在身边的?」 「这个嘛……既然这里没有外人,又不是你的东西,那自然是我一直带著的。」 「……」 瞪著那个若无其事的人,我拚命的深呼吸,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你真行啊,通信烟花一直带在身边,居然不告诉我,也不用。」 「不用那是因为属下行动不方便,不告诉你……唔,那是因为小侯爷从来没有问过属下啊。」 「……我看你分明是故意不说!让我伺候你这么久,你是不是很开心啊?」 「开心当然是开心了,不过属下还是很惶恐的。」 「算了吧,你也会惶恐?看我天天出去用弹弓射麻雀给你吃,升火烧水烧得满脸都是灰,还有每天替你涂药擦身子,你都是偷著乐对不对?」 靖扬不动声色,在我说到每天涂药擦身的时候,他眼睛里的光芒闪了闪,意味深长的扫过我的脖颈胸口。 我低头望望自己胸口还没有完全消失的斑点红痕,突然醒悟过来, 「你你你——你那时候是故意的!你是不是早就醒了,然后每次我替你擦身的时候,都装作神志胡涂的把我压住,然后……」 他对我微微一笑,原先规规矩矩坐在床边的身体突然就不规矩了,手臂揽住我的肩膀,把我拉进他的怀里。 垂落的发丝扫过我的脖子,他咬著耳朵吐气,「然后怎样,你还记得吗?」 「喂,你!……」 「是不是这样?……还是这样?……」 「不是……你放开……嗯…」 我被这个混蛋骗了。骗得彻头彻尾。 当南疆的人找到这里,看著他们的小侯爷被随身护卫用披风裹得严严实实抱上马车,谁也不知道那件披风下面其实什么也没穿。 堂堂南疆的小侯爷,就这么委屈的失身了,还是在这么破的地方,而且还是被算计失身的。 然而,比以上更为悲惨的是,是我后来发现的事实真相—— 本小侯爷天天伺候著他养伤,养伤的时候天天被吃豆腐,等他的伤养好了有力气了,再被他慢条斯理的算计一通,最后吃干抹净,心满意足的打包带走…… 呕死我了! 很久很久之后,我还在想,那天晚上我吃错什么药了?为什么会这么轻易的答应他呢…… 其实我本来想立刻就回南疆的都城洛城的。但一直到十几天以后,突然发现马车回去的路线不对。 「我们需要避避风头。」靖扬这样的回答,下巴磨著我的头顶,手臂习惯性的过来圈我的腰。 「避什么风头?」我拍开狼爪,「不给我说清楚,你就去后面那辆马车睡。」 靖扬低头看看我,吩咐了外面的随从几句。 很快的,有几道南疆的敕令在我面前展开。那些字迹,一看就知道是老爹亲笔写的。 一道接一道的读下来,我的眼睛越睁越大…… 「开玩笑的吧!」我把那些敕令摔到桌几上,「我明明是被皇帝陛下劫持的!为什么老爹以为我是翘家出走了?!还悬赏捉拿,务必绑送回都城?」 「因为小侯爷您屡次记录不良啊。」靖扬端了杯茶,慢慢啜了一口。 「……靖扬,你给我闭嘴。」 「是。」 「也不许笑!你那种含义不明的笑看起来真讨厌。」 「是。」 「……靖扬,你说我回去之后会不会又被老爹家法?」 「唔,应该不会。」 「是吗?」我怀疑的瞅瞅他,「你确定?就连封立大典偷跑的那次,我还是新鲜出炉的世子咧,大典结束以后,还不是一样被老爹揍得凄凄惨惨戚戚?」 「因为那个时候你还是世子啊。」靖扬微笑,「等这次回去之后,您就不是世子了,就连老侯爷也动不得你了。」 我警觉的盯著他,「什么意思?」 靖扬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笺递给我,「内部消息。小侯爷自己看吧。」 信笺上的字迹秀逸挺拔,很显然是叶表哥的。 「为什么表哥写信给你,却不写给我?」我咕哝著打开信笺,只看了第一行,就差点昏过去。 「这这这不可能是真的!」我指著信大叫。 「为什么不可能?」 靖扬反问道,「小侯爷您今年十八岁,已经算是成年了。就算侯爷想传爵位给你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话是这样说,但是……」下面的话我不说了,靠在马车窗口发呆。 靖扬贴过来,从偶面抱住我。 我往后靠过去,闷闷的说,「靖扬,我不开心。」 「是。」 「不要捋袖子了,我今天不想咬。」 「是。」 「……你干嘛这样盯著我?到底想说什么?」 「是有些话想说。」他放柔了声音,「辰辰,有些事情就算不喜欢做,但还是要担起来的。」 我抬头望他,看了很久,偏过头看窗外的风景。「你根本不知道我想什么。」 「我知道。」 我惊讶的转头,看到靖扬对我笑了笑,「你的事,你的想法,我都知道。」 他的手轻轻摸我的头发,「生下来就是世子的身分,南疆的未来担在你的肩上,在所有人的期待中长大,一举一动都万众瞩目……很累吧?」 我很久不说话,盯著窗外的风景发呆,很长时间。 「……很累。」我低声说。 圈在腰上的手臂搂得更紧了些。「去靖领吧。」 「啊?」 好端端的,怎么想起来去南疆十三领最东边的那个靖领? 靖扬的嘴角微微的弯起来,「靖领是我家的领地,你以前不是说想去我家玩的吗,正好这次就去吧。……为什么这么看我,我没有对你说过靖领的事吗?」 「从来没有。」我瞪他。 「难道我的姓没有给你任何启发?南疆十三领都是以领主的家族姓氏命名的。」 「……我本来以为天下姓靖的很多。」 「……」 靖扬沉默了片刻,又问,「侯爷也从来没有跟你提起过吗?」 「提起过什么?」 「关于南疆十三领的领主之子轮流给定南侯世子做伴读的传统。本代正好轮到靖领。」 「……从来没有过。」 「……」 相对沉默。 面面相觑了很久,我问,「我们现在的方向,就是去靖领?」 「是啊。」靖扬微笑道,「每年只能回家省亲一个月,这次如果是陪伴小侯爷过去的话,倒是可以多待一阵了。」 「哼,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原来是打著我的名号回家省亲来著。」 靖扬摇了摇头。「只是想带你去认认路。以后有空就过来玩吧。」 「不去。靖领在最东边,洛城在中央,隔了上千里路呢,太远了。」 我撇撇嘴,「再说了,整个南疆以后都是我的,哪里不能玩,没事跑那么远干什么?」 靖扬久久的凝视著我,微笑起来。 嘴唇贴在我的耳边,他的声音柔和,「辰辰,虽然以后整个南疆都是你的,但是至少在我的靖领,我可以给你那些你在洛城得不到的东西,比方说,放松,自由,无拘无束……」 我呆呆的望著他,整个人被蛊惑了似的,眼睁睁的看著他俯下身,绵密的吻落在我的脸颊,唇边,甚至忘了反应。 「对了,还有一样。」他的声音带著笑意,「等小侯爷继承侯爵封位之后,属下的伴读和侍卫职责就满了。到时候如果小侯爷驾临靖领,那么还能看见我……」 「最后那个不可能。」我立刻说。 「为什么?」 「等我继承了封位,颁下的第一道敕令,就是罚你做一辈子的随身侍卫。」 「……为什么?」 「哼。」 「小侯爷,请明白的答覆属下?」 「因为我讨厌……唔……混蛋靖……啊……」 讨厌。 讨厌你长得比我高。 讨厌你害我挨家法。 讨厌你经常算计我。 讨厌……每次看不见你就心慌……那种感觉…… 本书完 番外篇 返都即日 今天实在是个普天同庆的日子啊! 在经历了史上最长时间的翘家举动之后,南疆小侯爷,未来的定国侯,终于在万众瞩目之下,被靖大人押送……哦不,是护送回来了。 回都城当日,洛城的百姓闻风而动,大街上挤的水泄不通,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群,场面热烈的让人难以形容。 午时整,仪仗队从都城正门而入。当小侯爷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的瞬间,人群沸腾了!无数百姓激动的挥舞著双手冲上前去,把护送的侍卫队冲的七倒八歪,爱戴崇拜的眼神,从四面八方集中在小侯爷的身上,挥舞著手中的纸片,热烈的欢呼著。 「耶!这次坚持了三个月!」 「好帅啊!!」 「小侯爷再接再厉!」 「嗯……嗯……」南疆小侯爷夏侯晓辰昏昏沉沈的坐在马背上,一边打瞌睡一边对著四面点头,直到被又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惊醒过来。 「原来我这么受欢迎啊?」他勉强睁开眼看著四周拥挤的人群,很快露出疑惑的神色,「他们手上拿的纸片是什么东西?靖扬?」 靖扬问了周围的侍卫,然后骑著马从后面走上一步,附耳低声说了几句。 小侯爷的脸色渐渐由红转白,由白转青。 「你你你是说我不在的时候,他们居然拿我去赌……」 「三个月才被抓回来的赔率是一赔十耶!」刚刚大赚了一笔的百姓们激动的夹道大声欢呼著。 「下次继续打破记录啊!!」 「我们永远支援你!!」 「小侯爷万岁!」 ……… 「……你们太过分了!!这个睹局是谁做庄的?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嘈杂声中夹杂了一声微弱的怒吼,很快的消失在风里…… 与此同时,洛城最高的重香楼上,某定国将军翻了翻帐簿,轻轻咳了一声,笑容可掬的提醒坐在对面的客人,「这个,舅父啊,那么多下注的人里面,就差您一个了……」 「……放心,本侯爷说一不二,不会少你的。」 对面的客人、现任定南侯长叹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忍痛交过去。 「那么臭小子!回来的不早不晚,正好过了三个月,害我输那么多,连退休俸禄都赔进去了……」 番外篇 大典即日 小侯爷被押送……不,护送回都城的第二天,在所有人(……)的一致同意下,继位大典趁热打铁的举行了! 时间,南疆历四百六十二年八月十五。 地点,祖陵封祭台。 参与人选,现任定南侯,世子,南疆十三领领主和世子,所有二品以上大员。 定南侯站在封祭台上,净手,焚香,向天地祈福,向祖先祷告,气氛庄严而肃穆。 在这样神圣的交接仪式上,小侯爷身临其境的感应到了非同寻常的肃穆气氛,以及即将交付在肩上的,沉甸甸的重任。 见证著历史的时刻,所有人的眼中都闪动著激动的泪水,从心底期盼著南疆在新任定南侯的手上,能有个更美好的未来。即使小侯爷自己也忍不住感动的热泪盈眶,小心的接过燃香,跪倒在蒲垫上,因为心情激荡而颤抖的嗓音,向上天神明吐露出自己的心声! 「我能不能不要啊!!」 碰的一声,台下倒了一大片。 「夏侯家的人就是没创意。」站在封祭台下的叶添撇了撇嘴,「听我老爹说,四百多年了,二十多代的世子在继位大典上,至少有一半说的都是这句一模一样的话。」 「那还有一半说的是什么?」旁边有人很好奇的凑过来。 「还有一半的世子啊,」叶添又撇了撇嘴,「要嘛语气坚定的说,『我不当定南侯!』或者用商量的语气,『我不想做,你们另找高明吧。』,最狂的一任世子是这么说的,『老子就是不干,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静默了许久,靖领世子靖扬问了一个问题,「最后的结果呢?」 叶添无言的指了指台上。 定南侯庄严的把印玺取过来,意图交到世子的手里—— 世子转身就跑…… 定南侯继续拿著印玺,命令两个人把世子按住了—— 世子死也不肯伸手出来…… 定南侯继续拿著印玺,意图放进世子的怀里—— 世子大叫:「是你塞给我,我没拿……」 定南侯火了,找一根绳子三两下把印玺捆住了,挂在世子的脖子上…… 南疆后史日,「祖先庇佑,神明眷顾,本次继位大典诸事顺利,万众归心。此祥瑞之兆,昭示日后南疆福泽,世子喜不自胜而泣——」 番外篇 继位之后 南强世子返都继位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北疆的皇帝不知为何大为震怒。一个月之内,分界领的边境显露出明显的屯兵迹象,平和了几十年的南北疆的局势顿时紧张起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北疆左相谢子韵赶到边境前沿安抚。 十月中,北疆退兵,补封定南侯爵的圣旨颁下南疆。 看到局势趋向缓和,南北疆的百姓无不松了口气。南都洛城又重新热闹起来。 然而,定南侯府中的人却个个都是欲哭无泪。对于他们来说,不幸才刚刚开始……前一阵忙得不可开交的新任定南侯爷闲下来了…… 「靖大人。」侯爷的随身侍从喜儿哭丧著脸站在靖扬眼前,手里端著一碗原封不动的汤药。 靖扬停了笔,脸上闪过了然的神色。「侯爷又不肯喝药了?这次又是为什么?」 「起先是侯爷嫌药苦,不喝。」喜儿抽抽噎噎的诉苦,「第二次大夫就在药里放了甘草,侯爷又嫌太甜,不喝。大家绞尽脑汁,好容易把汤药弄得甜中带苦,苦中带甜了……侯爷又说味道不正,什么东西,不喝……呜呜……」 「……侯爷现在在哪里?」 「在后花园小睡著呢。」喜儿擦擦委屈的眼泪,「侯爷的身子还没大好,这样又要受寒了,但我们说破嘴侯爷就是不听……」 「给我。」靖扬放下案头上的各领传报,接过了那碗药汁,在喜儿崇拜的眼神中向后花园走去。 刚刚落了霜,后花园的枫林颜色正浓,重重叠叠的枫叶在枝头渲染开了大片的晕红。 不出所料的,侯爷就睡在枫林下。临时搭起的白色软榻铺开来,不知什么时候松开的发冠掉到榻下,乌云般的墨色长发散在枕边。 靖扬驻了足,远远的看著鲜艳的枫叶一片片的掉落到那人的身上,额头,头发上,沉醉梦乡中的人却懵然不知。 瓷碗碰到几案的清脆声音轻轻的响起。随后是银质小勺和碗沿的撞击声。 睡得迷迷糊糊的人似乎清醒了点,烦躁的翻了个身,也不看来人,只是闭著眼睛嘟哝,「拿下去,本侯爷说不喝就不喝。」 过了一阵,周围没什么动静。 听不见退下的声音,却好像有人俯下身,挡住了眼前的光线。 酥麻的触感从嘴唇上传来,痒痒的,却不急著探入,挑逗似的四处辗转著。 软榻上的人不安的挣动了几下,紧闭的睫毛微颤了颤,昭示著人已经醒了。 「好大的胆子,居然偷袭本侯爷?」没有睁开眼,只是懒洋洋的声音,犹自带著浓浓的睡意。 靖扬一笑,直起身,往后一步退开了。 榻上的人却迎上来,抱住了他。 再一次的深吻结束,喘著气分开。夏侯晓辰抹了抹嘴唇,有点疑惑,「刚才是什么味道?有点甜,又有点苦……」 眼角瞥见几案上的药碗,他猛地恍然大悟,怒气冲冲的扑过去,「大胆!你竟然灌我药!」 靖扬低头望著怀里的人,眼中一丝掩不住的笑意,「味道也不是那么差,喝了吧。」 「就是不喝,你能怎么样?」夏侯晓辰哼了一声,想了想,又凑过去,咬著耳朵说,「这样吧,如果你依我一次,我就喝了它。」 「怎样才算依你?」靖扬不动声色的反问。 「明知故问,当然是我在上面的意思了。」 夏侯晓辰立刻坐起来,兴致勃勃的拉住身边的人,「靖扬,乖乖的听话,让我上一次嘛。」 「这……不好吧?你上次感染的风寒还没大好,身子虚,大夫说不适合激烈的动作——」 「哼,别理那帮老头子的废话。不就是风寒嘛,多发发汗就好了。」夏侯晓辰得意的说著,动作渐渐不安分起来。 靖扬单手撑坐在软榻上,任由夏侯晓辰褪去了他的外衣和里衣,肌肤碰触的时候,这才突然伸手制住了那个四处乱动乱摸的人,反压上去。 夏侯晓辰不满意的大叫,「喂!你不要动嘛——喂喂!有没有听到我的话,你这次要依了我才……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呻吟冲出口腔。微微颤抖的语调,紧贴的肌肤敏感的战栗著,没有褪尽的衣料相互摩擦著彼此火热的躯体。 又一片艳红的枫叶从枝头飘落下来,落在榻边,掩不住树下的暧昧纠缠。 尽兴之后,夏侯晓辰慵懒的趴在靖扬的胸膛上,微合著眼睛,听著心脏传来的稳定的跳动。 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的扫过几案。 他突然大叫一声,差点跳起来。 「刚才满满一碗的药怎么没了?」难以置信的指著空掉的药碗,一个可怕的联想划过脑海,「难道是……有人来过了?」 「不要乱想。」靖扬若无其事的拉下他的手臂,重新抱在怀里,「如果有人过来,我一定会察觉的。」 「那药呢?」夏侯晓辰不服气的反问。 回答是非常平静的一句话,「刚才依依哦哦的时候,我一口口的喂你喝下去了……」 「……」 「……」 砰的一声大响。「靖扬你这个混蛋!……」 番外篇 楚江剿匪记 自从风寒症大好之后,侯爷这几天明显心不在焉的,整日里神思恍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昨日里突然请了叶将军过府,一见面就拉住他嘀嘀咕咕的说了一个下午,还神秘兮兮的接过一小包东西揣进怀里,这才笑容满面的送叶将军回去了。 叶将军出门的时候,靖大人正好迎面进门来。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叶将军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定南侯府侍从喜儿口述 第二天,有消息传来,长期在楚江下游流窜的盗匪团体至今未被抓获,严重扰乱都城治安,侯爷决意拿他们开刀了。 至于怎样开刀呢…… 「侯爷万金之躯,怎么可以亲身涉险呢?」靖扬不赞成的皱起眉头。 夏侯晓辰的语气斩钉截铁,「这样比较快,又容易见效。本侯爷决定了,就这样做!」 「可是——」 夏侯晓辰挥挥手,「其它事情你不用管,反正这次你跟著我行动就好了!」 「……是。」 重香楼上,俯瞰间,万里烟波。 边角桌上,两名醉醺醺的青年男子还在互相灌酒。上首那名白衫青年大著舌头说,「靖……靖兄,咱们再……再喝一杯……」 在这个四处飘著茶香的绝品茶楼里喝酒喧哗,甚至还喝到烂醉的程度,周围客人无不侧目。 对面的青衣男子压下酒杯,刻意低著嗓音提醒,「夏贤弟,你手里的酒可是隔壁太白居最好的醉观音,卖五十两银子一壶的极品啊!你今天却一口气喝这么多……」 听到醉观音三个字,周围懂酒的客人无不倒抽一口冷气,难以置信的盯著白衫青年一仰脖子,这五十两银子一壶的极品又被囫囵一杯灌下肚去。 暴殄天物啊—— 重香楼各角落同时传来一声大大的叹气。一半人是心疼酒,另一半是心疼银子。 白衫青年却恍若不觉,重重的把空酒壶往桌子上一顿,大刺刺的挥手,「五十算……算什么!等今晚咱们的船到了,那里面装得可是五……五万两的真银哪!」 茶楼上哗的一声,传来了四处的窃窃私语声。 青衣男子露出大吃一惊的神情,手忙脚乱的捂住白衫青年的嘴,「夏贤弟,你真的醉了!来,为兄送你回去。」 那白衫青年一边摇摇晃晃的起身,一边还大笑著,「我们这下可……呃……发财了!靖……靖兄,干杯!喝……喝光它什么醉观音,咱们自己做观音去!」 两个醉鬼步履蹒跚的转过几个街角,再一转眼,突然就不见了。 接应的小厮迅速打开侯府的后门,放两个人进去。 一走进侯府,本来摇摇晃晃、路都走不稳的醉鬼们就立刻站直了。旁边伺候的人把早就准备好的热水和毛巾递过来。 洗去脸上易容的物体,夏侯晓辰左右端详了一阵自己的面容,满意的点头, 「还是这副模样看起来顺眼。」随即转头笑道,「靖扬,你说他们会不会上当?」 靖扬一笑回答,「应该是上钩了。还在重香楼上的时候,已经看到有两个人偷偷传消息出去了。刚刚也看到有人跟踪在后面——」 「只可惜突然跟丢了。」夏侯晓辰插嘴,两个人大笑起来。 靖扬接著说,「他们跟丢了我们,就只能出动人手去沿江盘查今天进洛城的大小船只了。所以我们只要派人在沿江五十里守著,一定会有收获。」 夏侯晓辰笑道,「好极了。这次如果能成功,对洛城商贾来说可是大大的好事。」 越想越得意,往后院走了十几丈,突然停下步子。 「靖扬。」 「在?」 「你刚才买的酒,真的是太白居的醉观音?」 「自然。」靖扬理所当然的说,「买了真货,演戏才更逼真嘛。」 「……那醉观音……当真卖五十两一壶?」 「是啊。太白居的酒都是一口价,随便问谁都知道的。」 「……那……买了十五壶酒的银子是从哪里……?」 「侯爷自己答应过,从您的年俸里面扣的——」 夏侯晓辰在心里算了半天,突然跳起来,颤抖的手指指著太白居的方向痛心大骂,「奸商!一定是奸商!」…… 靖扬见势不好,为了不让愤怒中的南疆定国侯说出「明天我们去惩治洛城奸商」之类的话,急忙把他拖走了…… 半个时辰之后。 被强行拖走的现任定国侯出现在后花园。侯爷的步调悠闲,满腹的火气看来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 「靖扬。」夏侯晓辰慢悠悠的踱著脚步,回头瞥了一眼,「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靖扬回答一句,又说,「侯爷,这是您半个时辰以来问的第十八次了。」 「哈哈,是吗?……」 靖扬在身后突然停了脚步,微微皱起了眉峰。 夏侯晓辰敏锐的察觉了,立刻回头迭声的问,「怎么了!怎么了?」 靖扬捂著额头,「没什么,就是头……有点昏。」 夏侯晓辰兴奋的大叫一声,「这就对了!……哦不,这就糟糕了,一定要好好修养。」 没等靖扬说第二句话,夏侯晓辰已经殷勤的叫来几名侍卫,以『靖大人身体不适』的理由把靖扬抬回了卧房。 挥退其它人,飞快的插上房门的门闩,夏侯晓辰走近床边,望著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靖扬,脸上全是诡计得逞的得意神情。 看那表情,就算是傻子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靖扬叹气,「侯爷,你今天一箭双雕,不仅清肃盗匪,还在酒里下药暗算我。」 夏侯晓辰得意的笑,二话不说,脱了外衣爬上床。 「谁让你每次都不让我?」又一件衣衫飘落下地,夏侯晓辰一边忙著替床上的人宽衣解带一边不满的咕哝,「上次,上上次,还有再之前的那次……都被你做了那么多次了,本侯爷偶尔做一次回来不犯法吧?」 已经脱的七七八八了,完全没有赘肉的矫健躯体一目了然。 健韧的线条,光滑蜜色的肌肤,以前也看了不少次了,但这次看在眼里,那诱人的意味却截然不同…… 夏侯晓辰舔了舔干燥的唇,面对著眼前的秀色食指大动,准备开动了—— 「等等!」靖扬突然叫停,眼神阻住了夏侯晓辰,「侯爷以前不是说对属下没兴趣的吗?」 「此一时,彼一时嘛。」夏侯晓辰不以为然,「谁让你武功比我高,身体比我壮,个子又比我高,抱起来一定很吃力的。」 「……那现在呢?」 夏侯晓辰撇撇嘴,「哼!我不服气,为什么次次都要被你压!」 「那是因为我喜欢你。」靖扬盯著面前人的眼睛,突然认真的说。 夏侯晓辰楞了楞。靖扬的眼睛就像两汪深潭,不自觉的就被吸引住了。 许久没有回答。那两汪潭水深处的神采渐渐褪去,渐渐多了几分黯然。「这么久了,属下有时候也在奢望,侯爷……对我有一点点的喜欢吗?……一点点就好……」 「……笨蛋!」夏侯晓辰气得扑过去咬了他一口,「也不想想,那次我为什么辛辛苦苦伺候你养伤?你以为我喜欢刷锅洗碗替人擦背啊?还有,不喜欢你的话,我会愿意被你……那个?猪脑袋!」 那两汪深潭的神采骤然亮了。 「这么说,属下不在的时候,侯爷会想我了?」 「嗯。」 「属下有时要离开的时候,侯爷会舍不得了?」 「嗯。」 「喜欢我?」 「……喜欢!行了吧?哼哼,我知道你今天为什么这么啰唆,告诉你,你中的软骨散的药效很长滴,拖延时间也是没有用滴!」 卡的一声,房门突然洞开,成功的打断了夏侯晓辰得意的话语声。 叶添叶将军面无表情的破门而入,无视于床上半裸石化的定南侯爷,在床头丢下一叠大额银票,扬长而去。 「他——他他——」过了很久很久,受惊过度的小侯爷才找回了自己的舌头,对著窗外一声怒吼,「叶添你这个破坏人好事的混蛋!」 靖扬安抚的拍拍怀里人的头,「侯爷别骂他了,叶将军今天赌输了那么多银子,心里不痛快是正常的。」 话还没说完夏侯晓辰就跳起来了,「你们又拿我去赌?!……啊!怪不得你今天一直算计著让我说那些……原来是……哼!」 「属下也不想的,但叶将军一定要属下赌,属下也只有勉为其难了……」靖扬又把夏侯晓辰搂住,安慰说,「幸好侯爷今天说了『喜欢』,老侯爷的退休俸禄是赢回来了。」 夏侯晓辰不高兴的哼了几声,正想说话,感觉背上那只熟悉的大手渐渐的往下滑去,再往下滑—— 「啊啊啊啊——你你你不是中了软骨散……?」 「软骨散?哦,那天在大门见面的时候,叶将军就给了我一颗解药的。」 「……那就是说……你其实没事……刚才都是装的……」 「不这样,怎么赢叶大人的睹局呢?」 「……」 「侯爷这几日精力充沛,计谋百出,饱暖思春,看来已经完全康复了……」 「……没有,绝对没有!」 「属下应当满足侯爷才是。」 「……等等,等等!靖扬……你听我说啊……」 那扇被叶将军撞破的房门一直就在那儿被风吹来吹去的,反正没有侯爷的传召,也没有人敢靠近卧房。 只是隐隐约约的有奇怪的声响传过来,一直持续到后半夜。 第二天中午,侯爷迷迷糊糊的被靖大人从房里抱出来吃午膳,才吃了两口,居然又东倒西歪的睡过去。 昨日力擒楚江盗匪,看来侯爷确实出力不少。累成这样,担心的连觉也睡不好,实在辛苦啊…… ——定南侯府侍从喜儿口述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南北疆的故事,还在继续中!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