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毒不娘子》 楔子 「为什么……阿劲为什么你要骗我……」 晶莹泪珠顺着姑娘若皓雪般的娇颜,缓缓流下,激动的情绪、抖动的纤肩,让顶上那一精美的银花冠,左右晃动着。 姑娘矗在巨石前,朱唇反覆轻喃,泪眼蒙蒙。 危岩深壑,花胸兜下的百褶裙随风猎猎作响。 雪凝儿万万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心爱的男子会背叛她。 「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谁说花衣银装赛天仙,情郎偏偏醉心驰天边,苗家姑娘盼成颠,山头顶上无常变,哟、哟,蝶儿心儿碎……哟、哟……梦里魂里牵……哟、哟……」 轻轻拍着鼓,姑娘心痛如绞,轻轻吟唱着。 歌声伴着眼泪与远古的咒语,不疾不徐随风穿越过那凝滞的空气里,飘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在另一处,一名身形挺拔的男子拉紧缰绳,正打算赶到雪岭山脉时,腹中莫名的绞痛,让他忍不住地坠下马。 主人坠地,马儿张开鼻翼猛喷气,焦燥不安地在原地跺步。 唔!这是怎么一回事?男子捧着肚腹,俊颜在瞬间惨白。 未多时,冷汗和着腥甜的血,由男子深邃轮廓缓缓滑落而下。 乍见滴落在泥地上的血,巫劲猛地一惊,扬手探自己的脸,竟发现鼻孔、双耳全在瞬间流出血。 他愣了愣,记忆回溯再回溯,终于回到他与雪凝儿初见的一天—— 「公子,没事吧!」 蒙蒙眬眬当中,雪凝儿美若天仙的笑颜映入眼底。 她伸出手,扶了他一把。 霍地,一股莫名的感觉由掌心传入,顺着血流,撞进心头,那一刻起,她的一颦一笑烙入巫劲的心里与眼底…… 而她,便是以「拍花放蛊」的方式,将蛊由彼此相握的手心,将蛊传进他的体内。 而这一刻,巫劲终是明白,姑娘爱自己有多深。 「对不起……我没赶上……没有——」 发了狂似地在地上翻滚着,男子最后抵不住腹中难忍的绞痛,终于痛苦死去…… 第一章 苍林茫茫,藏在群山深处的蜿蜒小径在渐沉天色下,透着一股幽冷的气息。 四周出奇地沉静,耳边除了他双足走过落叶上的窸窣脚步声外,诡谲的空气中似乎暗藏着股难辨的暗流。 「妖女,交出解药来!」 猛地一句暴喝陡起,划破沉静,吓得几只寒鸦由林中振翅窜出。 夜渐黑,巫循闻声,待定眼瞧清的瞬间,才发现微暗中,眼前几名壮汉分伺在一名异族女子身旁。 他兀自思索该不该多管闲事的同时,女子银铃般的清嗓,揉着特殊语调,滑入耳底。 「你没中毒,给什么解药?」女子嫣然一笑,与几名彪形大汉对峙,娇美容颜竟不见半分惧色。 瞧她意态轻松的模样,男子沉不住气地大吼,「老子若真信你才有鬼,给我拿下这个妖女!」 瞬时几个男子向前,与她的距离又拉近了几分。 众人手中亮出的武器,在黑夜中透着冷光。 雪蝶儿一双水眸直勾勾凝着眼前亮刀亮枪的男人们,笑得益发娇媚。「这般贴近,众家哥哥们不怕我这小妖女放蛊害你们?」 原本向前的男子咽了咽唾液,瞅着眼前绝美的笑颜,脚步却一个劲地往后退。「你、你敢?」 「蝶儿自小胆子小,当然没胆子挑衅哥哥们的威严。」她眨了眨密而俏的墨睫,美艳的脸庞揉着无辜。「不过刀剑可不长眼,万一蝶儿被吓得心怦怦跳,一个失神,把金蚕蛊、蛇蛊、植物蛊、拍花放蛊施放给哥哥,那可就糟了!」 话一说完,她绽开娇甜的笑花,语气懊恼至极地低喃着。 众人闻言,脚步又往后退了一大步,深怕眼前这娇美女子禁不住吓,把一身蛊全施放到他们身上。 「一群没用的家伙!」为首的男子情急之至,把深怕自己会被蛊虫啃食而死的手下撂到一边。 「老大,不是说着玩的,会死人的耶!」手下甲说。 「是啊、是啊!我瞧你还是回去找云花姑娘算了……」手下乙又说。 「对、对……」搭腔的手下丙已经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他们宁可当孬种,也不愿得罪眼前的姑娘,赔了小命。 见手下一个比一个怕死,他扬脚各踹了每人一下,烦躁地叫嚣,伸臂就要掐住姑娘的玉颈。「废话少说,快交出解药来!」 「哥哥莫急,碰着我,让我发间的银蝶误会了可不好。」 雪蝶儿嘟唇轻睐着男子,纤手轻扬,指著「歇」在发间的银蝶,柔声地提点。 男子闻言,果真定住手不敢再往前,一张黑脸微赭地不知该不该收手。 在苗寨,关于「努拉苗寨」寨主雪啸天的独生女——雪蝶儿的艳名早已远播。 听说在「努拉苗寨」里,每个姑娘到了十二岁,就必须上山找一只像蚕一样的虫,之后每天早上都要喂它吃毒叶上的露水。 喂完虫之后,少女会一边用毒叶子来洗自己的身体一边唱歌,几年后,守护虫会长出翅膀跟在长大的少女身边。 这是寨里每个十二岁姑娘都会做的事,但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雪蝶儿养出的守护虫却是一只银蝶。 因此雪蝶儿「银蝶仙子」的封号便不胫而走。 至于侵犯了银蝶的主人会有何下场,至今没人知道…… 男子脑中迅速掠过骇人的传闻,也真不知这雪蝶儿是人是妖,怎么人人养守护虫,独独她养出了只蝶。 亲眼见着这貌美如花的姑娘,他竟有些后悔找她解蛊。 男子愈想愈是恐惧,双唇已然泛白地不知该做何反应。 雪蝶儿见状,美眸微微一沉,琥珀般晶莹的眼眸锁着万般无奈。「其实施蛊者乃解蛊者,蝶儿是真不知你负了哪家姐姐的情,根本帮不了你。假若哥哥真有情、真想活,就别让苗家姑娘流泪。」 她说完,心里低啐了一声,有情又如何?世上哪能有天长地久的海誓山盟。 自古来,汉家男子贪苗家姑娘美色,一夜风流后,多的是薄情侥幸的负心郎, 谁管苗家姑娘流尽深情之泪呢? 她向来不与中原人士打交道,只是不巧被眼前这中蛊男子缠上,才逼得她不得不「耳提面命」一番! 可怕的中蛊想像随着雪蝶儿轻启的唇漫天而来,此时男子已浑沌不清地铁青着脸,发出近似凄厉的哀号。 无视众人惊骇的模样,她继续道。「不过如果哥哥想尝尝腹中绞痛难忍、四肢逐渐涨大,被蛊啃食而死的滋味?那蝶儿是绝不阻挠的。」 她瞅着男子,说得从容不迫,微微上扬的樱唇牵动轮廓鲜明的蛋形秀颜,透着一股教人不寒而栗的阴狠。 发现姑娘瞅着自己,男子晃了晃头,着魔似地应了话。「不、不不不不……我这就回苗寨找云花姑娘……我……不当……负心郎……」 雪蝶儿俏皮一笑,绝美娇颜更添光彩。「我瞧哥哥也不是负心郎的模样。」 男子咽了咽口唾沫,发出苦涩的干笑。 「那就后会有期喽!」脸上绽出娇甜笑花,她似不受拘束的冷风般,倏地便消逝在黑夜墨林当中。 莫名,一阵厉风刮起,寂寥的夜林却回荡着轻雅的银铃声。 冉冉升起的薄雾,在不绝于耳的银铃声下,添了分诡谲。 ***bbs.***bbs.***bbs.*** 巫循隐身在林边隔岸,观火了好一阵子,断续地捕捉双方的对话,心中不由得愕然万分。 碍于天色,他虽瞧不清姑娘的容颜,却无法忽视矗立在朦胧中,修长窈窕的剪影。 原来,女子是苗族姑娘。 瞧一行男子被她吓得魂不附体,他脸色微变地由黑暗中走出。 「老、老大……这下怎么办?难不成真回去找云花姑娘?」未察觉身后逐渐逼进的脚步声,手下甲问。 男子拧了拧眉,脸色依旧是难掩的灰败。 只要一想起要与个懂下蛊的女子过一辈子,他身上的寒颤便打个不停。 漂亮又如何?吃起醋来,有着蛇蝎心肠的苗女不将他生吞活剥才怪。 「呜……老大……早就让你别玩苗女了……这下可玩出火来了……呜……」手下乙低啜着,庆幸自己不为美色所惑,要不现下怕是要把命一块赔给对方了。 巫循接收着他们的对话,脸上掠过一股阴郁难辨的评估意味。 救与不救眼前之人,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巫家世代为医,对他的影响自然极深。 除了实事求是外,他亦有一副悲天悯人的侠义心肠。 他一直觉得这负心的代价太大,如果他撒手不管,那眼前之人会不会与二哥一样,因为赴约不及,命丧在阴错阳差之下。 「你、你是谁!」 手下丙首先发现巫循,原本惊悸的情绪未定,瞧见巫循在黑暗中的幽魅身影,眼白一翻,便直接晕厥在地。 瞧着他的反应,巫循嘴角微微牵动,暗暗地嘲弄这诡谲莫名的情形,迟疑了半晌,才道。「专解蛊的大夫。」 巫家世代为医,传至巫循这代,家里五个兄弟全是悬壶济世的大夫。 他年纪最小与老二巫劲的年纪悬殊甚大,但感情甚笃。 巫劲误死苗女情蛊那年,巫循刚满八岁。 也就是在那年,他便立志研究蛊毒。 费时十年,今日他已是中原解蛊第一的高手。 手下甲闻言,连忙道。「老大、这回……咱们是出门遇贵人了。」 在这蛮荒野地,能遇上大夫已是万幸,更何况是个专解蛊的大夫! 原本神情垂靡的男子瞬间瞪大了眼,连滚带爬地扑至巫循脚边哀求。「大夫、大夫……求您高抬贵手,医医小的……」 衣袖随夜风轻扬,巫循敛眉垂眸温文地沉道。「我替人解蛊是有条件的。」 「条件?」男子愣了愣,瞬即意会地由怀中掏出银票。「我有银票,诊金绝不会亏待大夫!」 相较于他的激动,巫循麦褐色俊颜揉着深思,气度沉稳地再开口。「我不收诊金。」 男子脸上血色蓦地尽褪,胸口紧 窒,险些难以呼吸地重复。「大夫、大夫……您不能见死不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他与云花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他绝对赶不及与她会面。 假若眼前的大夫不救他,那他必会七孔流血,中蛊毒而死! 男子一思及此,身躯登时一软地倒地,知道自己此回将受尽折磨、难逃死劫。 巫循神情淡漠地觑了他一眼,片刻才启口。「只有一个条件,为你辜负的苗家姑娘负责。」 男子愣了愣,茫茫回过神看着巫循。 手下甲见主子惊吓过度,机灵地连忙唤醒主子催促道。「老大,你快允了大夫的话,快啊!」 男子思绪恍恍回笼,不假思索便应允。「负责、绝对负责!」 巫循略颔首,眸光清朗地道。「我救你一回,不能救你第二回,施蛊者乃解蛊者,是解蛊之理。」 为防男子食言,巫循只为他压蛊,不为他解蛊。 「这是『米赛龙』,以文酒送服,蛊毒可暂且压下。」 「米赛龙」是取每年农历五月初的桃子一枚,将皮碾成细末,再取约两钱份量与嘉草用米汤拌在一起,搓成丸子,让中蛊的人用米汤送服,蛊毒方能解除。 文酒送服药丸为压蛊、用米汤送服为解蛊,此点他自然没言明。 男子接过药丸半信半疑之际,巫循遂转向其他人,掏出怀中的素囊递给他们。「吃下黑豆,告诉我你们的感觉。」 「为什么?」手下甲问。 「这是最简单的测试,假若难吃的黑豆嚼在嘴里是香的,那么你就是被下了金蚕蛊。」 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众人闻言,为求活命,抓了把黑豆便往嘴里塞。 半晌后,交杂又哭又笑的诡异声响落入耳底。 「呸!难吃死了,呜……」 「呜……太好了!没中招……哈哈……」 巫循瞧着眼前的情景,唇边浮出冷笑。 许是多年来苗家姑娘教中原男子欺侮惯了,继而演变出这一套防卫的本事。 即便是武林高手,也防不了苗家姑娘有形或无形的放蛊。 这些年来,除了莫名中蛊的无辜人之外,每每为人解蛊,他便不由得想起惨死的兄长。 胸口除了未曾忘怀的痛,更是揉着万般无奈的复杂心绪…… 确定他们没事后,巫循的脚步自有意识地往他该走的方向前进。 手下乙瞧着巫循,压下激动的情绪提醒道。「唉呀!大夫,那方向是往苗寨的路啊!」 巫循闻言,嘴角淡淡上扬,似是有所思量。 他要去的地方正是苗寨。 ***bbs.***bbs.***bbs.*** 阴雨雾起,群峰壁立,一潭碧水映峰景,隐在淡淡峰岚下的美景,俨然似一幅泼墨山水。 点点苗寨分布在雪岭山脉东北边缘,蜿蜒自山上的芦松溪,自南而北由寨脚下绕流而过汇聚成芦松河,顺着层层梯田,直达至云天。 随着山势,巫循终于进入苗寨范围。 他幽深而神俊的眸,冷淡而遥远地望着前方,直到那遥不可及之处……似山水倒影般的回忆,浅浅落在眼前湖清山峻之上。 意识到思绪飘远,巫循猛地回神,勉强抽离那段让巫家陷入愁云惨雾的往事当中。 他深吸了一口气,往身后山坳洞前刻着——「努拉怀洞」的巨石走去。 苗人会将往生者的棺木置在洞中,称为「把个杜」,也就是所谓的洞葬,而听一说兄长就葬在这个地方。 他今日进入苗人的领域,为的就是要取回兄长的尸骨,让兄长能落叶归根。 他打量四方,脚步往前,进入洞才发现,洞的四周藤蔓盘聚,棺材洞下方砌着一堵墙,墙上安的木门,以三把大锁守着山洞。 巫循蹙起眉,正思索着该怎么打开锁时,银铃叮当伴随着一抹流泉似的清嗓在身后响起。 「喂!你做什么!」 巫循回过头,一抹玲珑窈窕的纤影透过洞外的光亮,落入眼底。 俊眸微眯,他愣了好半晌才问。「你是谁?」 「那你又是谁?」雪蝶儿朝陌生男子走近,即使脚步再轻,身上的银铃依旧发出清脆的声响。 距离拉近,巫循看清了姑娘的面容后。 下一刻,他黠亮的眸自有意识,张狂地落在姑娘粉润柔美的娇靥之上。 姑娘黛眉舒长、鼻梁挺致,美得勾魂慑魄的晶灿水眸及若樱红唇,构成一张绝美灵秀的面容。 在姑娘深色的百褶裙上,有条绣着蝴蝶鸟的花腰带,衬出不盈一握的纤腰,由银打制成的手环和耳环下都垂缀着小银铃。 此刻,在洞里流动的空气中,有着银铃晃逸的清脆铃响。 而在她发间,簪着只银白似雪的蝶,不,正确说来应该是「歇」着只银白似雪的蝶。 瞧见姑娘发间那只蝶,巫循墨似的浓眉微挑,无需多问,便知晓她的身分。 「看什么?」她嗔了他一眼,为他无礼的眸光提出警告。 她雪颚微扬,挑衅的神情既艳又媚,似沾了蜜的红辣椒,既诱人又骇人。 「自然是瞧雪蝶儿姑娘你。」巫循启唇,低沉醇厚的嗓音在洞里回荡着,黠黑的眸,有说不出的兴味。 那日夜太黑,他没能瞧清她的面容,现下才发现,她不仅绝美标致,而是美得过火,让他心生惊艳。 雪蝶儿今年满十六,正值花样年华,被眼前长她没几岁的男子这样瞧着,心头掩不住的羞怯,粉颊蓦然浮现娇红。 「哼!你识得我,我可不识得你。」长睫轻敛,她如同小银铃般悦耳的嗓音揉着微嗔。 「试问在『努拉苗寨』里,有谁没听过素有银蝶仙子之称的雪蝶儿姑娘?」巫循深幽的瞳眸望着她,说的理说当然。 即便全天下的人都说过这赞扬她美貌的话,但却不及此刻由他口中听来的那般让她羞窘。 在他的注视下,她头一回觉得,在洞中的,空气窒闷地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有些懊恼心头冉升起的莫名情绪,偏偏望着眼前俊眉朗目的男子,一时之间心跳乱了谱,竟有些不知所措。 「这里不是外人可以进入的,你最好快点离开。」紧抿着水红嫩唇,她拧眉,银铃娇嗓透着丝紧绷。 「我知道,这里是你们的——禁地。」眸光落在木门那三把大锁之上,他考虑该不该向身旁的姑娘说出他的打算。 雪蝶儿轻扬眉,眸光锐利,绝美的脸庞透着几分阴郁地问。「你来这的目的是什么?」 巫循嘴边勾起笑弧,喜欢她的坦白直接。「姑娘很聪明。」 兄长惨痛的经验告诉他,如果他够理智便不该同眼前的苗女打交道。 偏偏,他的思绪、眼神受蛊惑似地,管不住地频频落在姑娘美艳的容颜之上。 雪蝶儿似笑非笑地睨着他,收起羞怯的女儿家姿态。「这点自然不需要你来证实。」 她的笑让巫循有些烦躁,每每瞧着姑娘脸上轻绽的娇美笑花,他似乎连思考都显得多余。 眼波流转,在巫循兀自思索,片刻失神之时,她抱怨地咕哝着。「喂!你们汉人真是奇怪,规矩一大堆,这样不成,那样也不成,连说个话,也非得酌量个大半天,莫不是要让人等到地老天荒,才有答案?」 听着她的一番抱怨,巫循抑不住放声大笑地说出心里的想法。「的确,你们族人的思想开化、行为率性,比起汉人的严守自律,自然是自在许多。」 若真要认真说起,也不能定是非,或许一切只能归于民族特性的不同。 巫循的话,让她心中蓦地淌过某种不知名的情绪,这是她头一回听到汉人如此尊重两族的说法。 霍地,一阵沉默袭来,两人瞬也不瞬地盯住对方,这一刻的气氛诡谲得很。 好半晌,巫循开口打破了这份凝滞,唇边噙着近乎苦郁的淡弧道。「我要带回我二哥的遗骨。」 他此话一出,教人错愕,雪蝶儿心顿时一凛,全身戒备地瞅着他。「二哥……你是巫叔叔的弟弟?」 巫叔叔葬在此处这么多年,现下才有亲人来寻他,实在奇怪。 巫循浓眉微挑,深目炯然有神地凝着她问。「姑娘不信?」 此处是苗寨圣地,难保眼前的男子只是听闻过苗寨流传的凄冷爱情,实则别有意图。 「当然不信!巫叔叔怎么会有年纪这么小的弟弟,又为何在这么多年后,才重回苗寨,寻找巫叔叔的遗骨?」 媚态横生的眼眸瞅着他,雪蝶儿雪颚微扬,若铃清嗓扬着不解。 再怎么推算,眼前不过十七、八岁的男子,都不像是巫劲的弟弟,疑点重重,她愈想愈是糊涂。 莫怪姑娘不信,巫循目瞳略沉,唇边挂着抹薄凉的笑。「我娘生了六个儿子,我排行最小,我二哥死的那一年,江南淹大水,之后瘟疫起,一晃眼就耽搁了这么久。」 不过,如果不是他同父亲交换条件,来苗寨的人也不会是他……他眉峰淡拧,避重就轻地带过。 雪蝶儿闻言,巧洁的下巴微侧地咕哝了句。「谁知道是真是假呢,不过这么说起来,你不是来祭拜巫叔叔的!」 他点了点头,如实回答。「我要带我二哥的遗骨回家乡。」 雪蝶儿一怔,挺身挡在木门前,不让他靠近。「不准,姑姑和巫叔叔很恩爱,你不准拆散他们!」 在高坡苗人的观念看来,凡是因意外事件猝死或暴毙者,就叫作死得不「干净」,而这样的死者是不能葬进洞中的。 但爹爹却把姑姑和巫叔叔葬在一起,足以见得,他对此事极为看重。 「生在哪就葬在哪,是我们汉人落叶归根的观念。」巫循蹙眉,没想到眼前的小姑娘会阻挠他。 「不管!我不会让你亵渎、叨扰我们苗人祖先的安息之地。」她坚持不让步,清澈明眸燃烧两簇火焰,四周似要跟着燃起熊熊烈焰。 他浓眉微挑,轻缓的嗓音挟着一丝怒。「姑娘若不让开,请恕在下无礼。」 「哼!就算我肯让开,你也没办法打开木门上的三道锁。」 她有恃无恐,水亮亮的眸艳美无双地瞅着男子。 这三道锁乃特制软钢炼成,就算使蛮力或用刀砍,都无法破坏。 巫循紧握拳,眼中锐光凌厉,峻唇顿时抿成了直线。 他自小习医,傍身的只是一些简单的拳脚功夫,真要他徒手劈掉那道看来极为坚固的锁,根本不可能。 眸底掠过复杂的光芒,他沉静严肃地开口。「给我钥匙。」 雪蝶儿抿着红唇,语气温润地回应。「三道锁是由『努拉苗寨』三分寨寨老掌管,只有三位持钥寨老同时聚集,才能将门打开。」 「可恶!」巫循不甘心地重捶身后的石壁,手方落便感觉到天地在瞬间剧烈摇晃着。 感觉到洞穴上方不断落下细碎的小石子,雪蝶儿幽幽低语。「瞧!你的不敬让祖灵生气了!」 「无稽之谈!」巫循神情一凝,轻啐了声。「再不出去,洞若塌了,就什么都甭谈了!」 他伸手拉住雪蝶儿软嫩的小手,直接往洞外冲。 头一回让男人这么握住她的柔荑,雪蝶儿赧然地挣脱着。「快放手,我会自己走!」 「在下绝无冒犯的意思。」巫循侧首,瞥见她令人目眩神迷的羞颜,竟然有些恍神。 「你、你直瞅着我做啥儿?」 地面晃得厉害,雪蝶儿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轻浮飞荡在莹白雪颜上的红晕,因为他的注视迟迟未褪。 巫循的脚步明显一顿,似因为她的话,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此刻不是计较男女授受不亲的时候,他猛地回过神,快步往洞口急奔。 只是,地面摇晃未止,临出洞口,一颗巨石竟朝雪蝶儿的方向砸落。 「小心!」 巫循见状,倏地用力拉了她一把。 惊险之际使出的的气劲,让雪蝶儿直接撞进他怀里,躲过了巨石,两人相拥的身子却顺著「努拉怀洞」前的坡势,往下滚坠。 尖叫被恐惧掩没,雪蝶儿脑中只掠过一个念头——完了! 第二章 在云贵高原地区,山间广大的盆地以汉语来说,称之为「坝子」。 「努拉苗寨」便是处在这「坝子」当中。 而「努拉怀洞」地属横断山脉,地势高低悬殊,如果不幸,她与这个陌生男子极有可能坠入万丈深渊…… 不期然被拖入男子强壮的怀抱中,雪蝶儿还来不及发嗔,便发现天地在瞬间变色。 思绪慌乱辗转掠过,当一切在瞬间静止时她才发现,男子抱着她一起跌下山。 气息渐稳,她眨了眨眸,映入眼底的是一望无际的蔚蓝晴空,及微风轻抚绿意的窸窣声响。 「你有受伤吗?」 强烈的撞击让巫循的意识有些模糊,他却没忘被自己护在怀里的姑娘的安危。 沉哑的低嗓传来,雪蝶儿回神,墨睫轻灵扬动,她方侧过头,眼底立刻映入男子摔得一身伤的狼狈模样。 「你流血了!」她坐起身,银铃清嗓揉着慌乱。 或许伤口不小,雪蝶儿暗自打量着他郁郁拧着的浓眉,瞧着鲜血自巫循刀凿似的麦褐色脸庞滑下,心不由得一揪。 「小伤。」仰望的角度捺入姑娘紧张的神情,他薄唇淡勾地开口,心底竟有些醺醺然。 她自然流露的关怀,淡化了艳眸里的媚态,绝美的鹅蛋脸反透着股纯真而致命的清灵之美。 巫循心一紧,有些迷惑、有些晕眩,不安的心湖被姑娘撩拨着悸动。 「额头撞了这么大个口子,哪是小伤?」清嗓揉着咽音,她抿着唇,管不住眼中的酸涩,温热的莹润泪珠便直直坠落在他胸口。 即便两人仅是片面之缘,但在这危急当口,他却以身相护,所以她才能毫发无伤。 「痛的是我,你哭什么?」原以为姑娘的性情似风般多变,却没想到会有柔情的一面。 初见她时,他甚至觉得这苗族女子古灵精怪、狡黠非常,必定是个泼辣的毒女子。 却没想到所有的认定,因为她的泪,瞬间被推翻。 「如果不是你,那痛铁定换我受,一想到那么大的口子,疼都疼死人了。」她也不否认,一双媚眸哀怨极了。 巫循瞧在眼底,却觉得她哀怨的表情可爱极了。 捕捉到他眼底的笑,雪蝶儿恼怒地嚷道。「我就是爱哭,你要笑就尽管笑好了。」 见她俏脸一垮,他脸上的笑容收敛许多。「我笑是因为我开心,你能待我这么温柔,让我受宠若惊。」 「我只待恶人不好。」她掏出手绢拭去他麦褐色俊颜上的血渍,似是自语地低喃着。 爹爹总嫌她长得太美太艳,又深怕她纯真的性子会教人欺负。 于是在陌生人面前,她总给人诡谲多变的形象,再加上身上的守护蝶及苗女生来便有的放蛊能力,至今无人能窥得「银蝶仙子」的真实面目。 她真正的性情是外人无缘瞧见的一面,会在男子面前如此坦率,连她都有些讶异。 「这么说来,我不算恶人了?」巫循自嘲低语,很庆幸自己不需与她为敌。 雪蝶儿怔了怔没给他答案,绝美脸庞却瞬即扯出一朵笑花,嫩白纤指则温柔地拭净他伤口附近的血渍。 拉近距离,她才发现男子长得极俊。 男子两道浓眉似展翅飞鹰、挺直的鼻梁若刀削斧劈的挺拔山脉,好看的唇形软化了脸上刚毅的线条…… 感觉到她赤裸裸的注视,巫循扬手扣住她在脸上移动的皓腕,深眸炯然有神地凝着她。「别擦了,真的只是一点小伤。」 姑娘软嫩的抚触,让他有些恍神,她的一颦一笑带着蛊惑,让他的自制力燃灰成烬。 屏气凝神迎向他的视线,雪蝶儿只觉原本寂静无波的心湖,被莫名的情绪骚动着。 他的掌略显粗糙地与她莹白若玉的肌肤亲密磨蹭着,那骚动让心头莫名起了股异样的感觉。 「你撞傻了?抓得人家好痛!」她挣扎了下,眼睫微垂地掩盖所有心思。 「抱歉!」他猛地抽口气,懊恼地放开姑娘的手,俊颜微赧,被她迷惑的心,莫名沸腾。 似是看透他的心思,雪蝶儿一迳地笑,笑得无辜柔媚。「我扶你坐起来吧!」 在雪蝶儿目若横波的柔光流转下,巫循迷惑地跌入她明媚的眸光中。 四周流动的气息,是两人皆有所感的情生意动。 ***bbs.***bbs.***bbs.*** 粗略处理过伤口,巫循让雪蝶儿搀着他倚着大树。 徐徐微风,拂动着雪蝶儿身上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声响,伴着湖光山色,这一刻是悠然而闲逸的。 「你簪在发上的蝶……是假的吗?」巫循朝她贴近,双眸认真打量着歇在她发间动也不动的银蝶,语气里充满了疑惑。 「当然是真的,守护蝶有时藏在头发里,有时藏在衣服中,只要我发生危险,它便会有所感应,保护我、救我。」 巫循侧首瞧她,隐住笑意地打趣道。「莫怪人们会怕你。」 「这只是我们保护自己的方法。」她双眸微垂,娇艳的脸有着几分倔强、几分黯然。 他轻应了声,神色俱柔地微微扬唇。「依你这般姿色,的确是该让守护蝶保护你。」 他的答案让雪蝶儿的媚眼眯成了弯月状,娇美的脸庞浸淫在喜悦当中。「那你呢?你怕我吗?」 巫循蹙眉,似是对她的问话心存质疑。「我不害你,何必怕你?」 她加深微笑,柔柔望住他,心里对眼前的男子多了丝好感。 「哥哥叫什么名字呢?」她侧着螓首甜甜地又问。 「巫循。」他略顿,瞥了她一眼。「你懂汉字吗?」 情况有些诡异,明明他们才初见,由在「努拉怀洞」里的针锋相对,到现在的异样情绪蔓延…… 这感觉,恁是奇怪。 「我懂,我的汉文和汉字都是姑姑教我的。」她点了点头,媚眸揉着纯真。 巫循微勾唇,思绪有些震颤,眼前的姑娘,让他恍然。 艳媚又纯真、呛辣又柔美——对他而言,眼前的雪蝶儿推翻他在脑海的既定印象,以一种他始料未及的形象,在他心中重生。 沉默片刻,雪蝶儿露出一朵娇憨的笑,岔开话题。「你可以同我说说姑姑和巫叔叔的爱情故事吗?」 巫循瞥向她,有些讶异,毕竟眼前姑娘的年纪看起来比他还小。「为什么?」 她摇了摇头,莹白的小脸在瞬间染上些许感伤。「我只知道,姑姑和巫叔叔有一段很美、很美的爱情……」 一段流传在「努拉苗寨」里悲凉且遗憾的爱情故事。 巫循垂眸,黑眸揉着一丝悲伤,渗进沧桑。「再璀璨,也不过是过眼繁华。」 待他将二哥的遗骨带回家乡,他也可以了无遗憾地实现愿望——这是他与年迈老父的约定。 瞧不透他的感叹,雪蝶儿天真地眨了眨眸。「那你应该知道,关于姑姑和巫叔叔的爱情故事吧!」 当时她年纪太小,只知道姑姑与巫叔叔彼此相爱,她还来不及同姑姑分享他们之间美丽的爱情,悲剧便发生了。 虽然她不知道巫叔叔为什么会死在寨外,但她知道,巫叔叔死后没多久,姑姑便服毒自尽。 之后,爹爹把两人的棺木带进「努拉怀洞」里,便绝口不提这段往事。 当年她仍处在懵懂的年纪,即使问了千百万回,还是没人可以给她答案。 她期待,巫循可以给她答案。 「那不是小姑娘该知道的。」莞尔地瞅着她期待的表情,巫循拧眉,扯出微微苦笑地打破她的希望。 她蹙起眉,表情有些懊恼、有些理直气壮。「我今年满十五岁,不再是小姑娘了。」 一瞬间,巫循被她的表情逗笑了。 「不要笑,我是真的想知道姑姑和巫叔叔的故事,只是……没人肯告诉我。」 巫循闻言,兀自沉吟了片刻才不疾不徐地启口。「当年的事,我知道的没有你多,只知道,他们之间是遗憾……所以我一定要拿回我二哥的遗骨,这是我爹娘的心愿,你能帮我吗?」 雪蝶儿虽然有些失望,但却管不住地对他展露笑靥。 同他在一起,情窦初开的少女情怀被激荡起前所未有的悸动。 转了转灵活的魅眸,她有些淘气地开口。「三日后是寨里的『跳月祭』,你来一找我,我就带你见我爹爹。」 巫循淡淡哼了声,唇角淡淡上扬,不明白她打着什么主意。 「见你爹做什么?」 唇边淌开灿烂的甜笑。「你会知道的,不过你千万要答应我,不要再回努拉怀洞,如果让别人发现,是绝不会轻饶你的。」 「雪蝶儿姑娘——」 巫循深深瞧着她,想问个明白,她却急忙打断他的话。 「我就当你允了我,有什么话,咱们到时再说。」一阵银铃流逸,她起身,别有深意地瞅了他一眼。 「为什么?」巫循轻蹙浓眉,脸上尽是不解。 雪蝶儿没给他答案,只是指着不远处的小径。「天色晚了,我真的该走了!直走到底有间小客栈,你可以在那儿落脚。」 她脚步轻盈,当巫循抬起眼瞧她时,银铃流逸的声响已远,瞬间,她已离他好大一段距离。 「巫循,你记得要来『跳月祭』喔!」突然间,雪蝶儿又定下脚步,微微偏着螓首,笑容嫣然地提醒。「我等你!」 巫循瞅着她的窈窕的背影,有一种模模糊糊的认知冲击着他的思绪。 他们之间,因为巫劲产生了足以情系一世的牵扯…… ***bbs.***bbs.***bbs.*** 「跳月祭」是「努拉苗寨」最重要的节日。 是循苗族的古老传说,让青年男女在「跳月」中,相互寻找心上人,倾吐爱慕之情的活动。 雪蝶儿打晌午开始便在苗寨前唯一的入口徘徊,心里有些着急,不知道她所等的人会不会出现。 就在她兀自思索之时,忽地,有一双玉臂由她身后探来。「蝶儿、蝶儿你等谁呢?」 雪蝶儿回过神,眼底映入桐普晴俏丽脱俗的面容后,才嗔喃着说。「臭桐桐,为什么吓人!」 她吐了吐舌,巧洁下颚就抵在她肩上,神神秘秘地问。「翩翩还在女真,铁定赶不回来参加祭典,你等谁呐?」 在云贵地区,最有名的便是被称为「边域之花」的雪蝶儿、洛翩翩、苗千月及桐普晴。 四人情同姐妹,除了洛翩翩为瑶族姑娘外,其余三人皆为苗族姑娘。 「没、没等谁。」她媚眸闪烁,却掩不住娇颜上轻染的晕红。 见她面露娇怯,桐普晴心中的疑惑更深。「难得见你魂不守舍的,等哪家情郎啊?」 「没有、没有。」 雪蝶儿嗔了嗔,心里却管不住失落。 难不成巫循因为拿不到他二哥的遗骨,所以离开了? 霍地一抹悠然清逸的笛声传来,桐普晴遂道。「瞧瞧!千月唤着咱们,快回去打扮、打扮,跳芦笙选情郎呐!」 桐普晴出生在是「努拉苗寨」里制作芦笙的世家,年纪轻轻便成为寨内一等一的制作芦笙高手。 因为四人情比姐妹深,却常处在不同地方。 为了联络方便,桐普晴制作了雪玉笛,编了属于她们的特定音律,佩带在身上,成为彼此互通信息的暗号。 洛翩翩甚至把雪玉笛拿来当鹰笛使用。 听到笛声,雪蝶儿愈想愈是懊恼,一股烦躁尽往眉间深攒。 巫循真的走了吗? 在桐普晴开开心心拉着她离开时,她幽幽的眸却不愿面对现实地落在前方,迟迟不肯放弃…… ***bbs.***bbs.***bbs.*** 天色晴朗,巫循步伐略顿,人未到苗寨,耳边便传来木鼓与银铃交织的乐音。 该赴姑娘的约吗? 打三天前,姑娘从他眼前离开后,巫循便不断问着自己,该不该赴姑娘的约,好拿回兄长的遗骨,早早回家乡再续他四海远游的梦。 几番思量,在矛盾当中,他似被一股魔力牵引,被一条隐形的线拉扯地进入苗寨。 巫循的脚步愈往前,蓊郁林意的苗家寨与幽幽矗立的吊脚木屋,霍地跃入他眼帘。 处在与江南雅致小筑截然不同的苗家风情之中,巫循的视线落在被层层环绕的木鼓广场,被眼前热闹的气氛给吸引了。 广场中,精心打扮过的苗家姑娘们已经云集在其间,跳起轻快的木鼓舞。 虽未亲身参与,他神俊的眸,也像场中的姑娘般,忍不住随着鼓声时儿向前、向后、向左、向中地翻转。 苗家姑娘们亮丽的身材与容貌,在鼓音与迷人的歌声中,伴着千百银角摆晃,银铃叮当交织,奏着磅礴宏大的乐曲。 「巫循!」雪蝶儿一发现巫循出现在踩鼓场的身影,连忙扬手唤着。 鹤立人群之中,他着一袭藏青色衣衫的颀长身躯,出众地让她一眼就发现他的存在。 雪蝶儿的轻唤,让广场中跳舞的姑娘,皆好奇地将视线落在黑发随意成束,负手立在她们前方的俊挺身影之上。 「噢!雪蝶儿的阿哥好俊。」寨里的小姑娘澄橘儿附在雪蝶儿左耳取笑着。 「晚上就把五彩姊妹饭送给俊阿哥了。」澄橘的好姊姊敏儿也打趣地说着。 听不出是羡是妒,雪蝶儿瞬间赧红了脸地嗔道。「你们取笑我!」 「不取笑你,我们要继续跳舞了,不睬你!」两个姑娘同时掩唇低笑,继续跳着舞,让身上的银铃串晃成醉人清音。 耳畔落入雪蝶儿率真的呼唤,巫循的视线却有掩不住的惊艳。 雪蝶儿穿上了绣花衣和百褶裙,在百褶裙外套上精心绣制的花条裙,头戴着银角、银钗、银帽,身披银袍、银片、银铃,缀着铃铛的耳环及银手圈,在她走动时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她的笑颜随着她身上的银片,在暖阳的映耀下,似一道炽人的娇艳,绚烂地闯进他心口。 「我知道你会来的。」雪蝶儿一对眼儿直勾勾凝着巫循深邃依旧的朗眉俊目,笑得灿烂。 许是因为开心的唱歌跳舞,她蜜颊嫣红地似颗刚熟的蜜桃,让人心失控地几乎要迷失在她的笑容之中,差点忘了来苗寨的目的。 在理智沦陷前,巫循衡量态势,蹙眉便道。「你知道我为何而来?」 「我当然知道。」灿笑依然,她答得理所当然。 巫循松了口气。「那我几时可以见你爹。」 「天色暗下后,族村寨里每家每户都会设宴酬宾、饮酒作乐;爹爹是寨老,会亲迎贵客,届时你们就可以见面了。」 他微颔首,思绪方转,便觉一双柔嫩素荑拉住他的手。 「巫循,我们一起跳舞!」 俊眉微皱,巫循不假思索道。「我不跳舞。」 「现下不跳没关系,你就看我跳舞吧!」朱唇噙着一抹淡笑,雪蝶儿意味深长地说。 「好!」扯出温朗的笑,巫循眸光落在似道眩目银光的雪蝶儿身上,心已在不自觉中跟随她轻盈的步履而去。 ***bbs.***bbs.***bbs.*** 暮色渐浓,花场中央点起了熊熊的篝火,苗寨男女在时而激昂、时而悠扬的芦笙曲中,有人自由起舞、有人促膝密谈,气氛热闹至极。 「没想到你们的『跳月祭』这么热闹。」 耳边悠扬的笙乐随着银衣音律翩然踏行,那热络的乐音重复叙述着他所不知道的古老传承。 雪蝶儿看着他,软嫩水唇慢慢地、缓缓地说。「那是当然的,芦笙响,大家就要随芦笙翩然起舞,之后会藉机挑选意中人,在跳完舞后,在月下幽会,这就是我们的跳月活动。」 巫循点点了点头。「苗寨的一切美的像梦……」 他终于有些明白,为何二哥会对雪蝶儿的姑姑一往情深,深陷不可自拔。 无需蛊毒,他已在不自觉间被蛊惑。 突地,一阵银铃晃逸,雪蝶儿往一名老者走去。「爹爹!」 巫循顺着她的方向,发现一名笑容可掬的老者正双眸细眯地打量着他。 「爹爹!他就是巫叔叔的弟弟,名唤巫循。」雪蝶儿贴在父亲身旁,柔声开口说道。 「巫劲的弟弟……」宛若藏在远古中的记忆,雪啸天震了震,原本热情的双目在瞬间陡峻。 与巫家失联多年,他没想到巫循竟会在此刻出现…… 感觉到热络的空气凝结,雪蝶儿不解地瞅着父亲,呐呐地开口。「爹爹?」 雪啸天霍地回神,连忙端出牛角酒。「欢迎巫公子,请随意尽兴。」 巫循抱拳作揖,幽深瞳底诚恳至极。「晚辈此回是想要……」 「巫循,同我跳舞!」雪蝶儿蹙起秀眉,直接便打断他的话。 现下她才发现,这男子重承诺却又老实的紧,明明是浪漫美丽的欢乐夜晚,偏偏要提这让人感伤的话题。 巫循心中讶然,因为姑娘突如其来的拉扯沉了沉眉。「我话还没说……」 「有什么话明儿个再说。」边荡开单纯的笑弧,她说得自然。「我想同阿循哥跳舞。」 「还跳舞?」巫循扬眉,实在佩服她的好体力。 看她身上华美的银饰,少说有二十来斤,她却似被施了咒语的舞娘,由他进苗寨开始,笑容不断,身上银铃流逸也不曾间歇地在他耳畔回荡。 「当然!不跳舞,蝶儿怎么同阿循哥在月下幽会。」一旦确定心中的感情,她毫不矜持地附在他耳旁,说出心里的感觉。 听闻她热情的告白,巫循一瞬不瞬地瞅着她,感觉心头的震撼如万马奔腾。 营火映红在雪蝶儿美得炫目的容颜之上,忘了该有的坚持,巫循无法拒绝地眩惑在她绝美的容颜当中。 失控的心失了序,在他踏入苗寨那一刻起他便知道,在冥冥之中,他与巫劲一样,走上同一条情路…… 「爹爹,我同阿循哥跳舞去。」 雪啸天意味深长地望着两人的背影,视线有些蒙眬。 他几乎就要以为自己看到了妹妹及巫劲…… 笛子、芦笙乐音不断,雪啸天紧蹙灰白的眉,仰望缀着点点寒星的若墨天际,喃喃对往生许久的妹妹问道。「凝儿……这真的是你的安排吗?」 第三章 「苗家迎客不握手,捧出弯弯牛角酒,进了苗寨心连心,醉在苗乡不想走(注一)……哟、哟,芦笙起,情郎对眼溜溜……嘿嘿、哟的哟的、蝴蝶恋水波,妹心映枫红……哟、哟……」 传统唱喝在芦笙及银铃流逸的伴奏下,有着浓浓的苗家风情。 巫循握着雪蝶儿软腻的手心,看着她摆动罗裙、踩着轻盈步履、翩翩起舞的模样,他心一凛,觉得自己笨拙地似被操控的人偶。 「好玩吗?」迎向他的视线,雪蝶儿笑得灿烂如花。 他浓眉陡挑,好一会儿才开口反问。「你认为踩脚的游戏,好玩吗?」 银铃笑声逸出,雪蝶儿被他逗得笑花频绽。「这才不是踩脚的游戏呢!」 巫循耸肩,一脸不置可否。 「那什么才是阿循哥专精的?」她好奇地问,为他怦然心动的心想知道更多、更多的他。 原本随她飞扬的思绪骤变,他温和俊朗的神情蒙上一层阴郁。「我是大夫,专解蛊,那才是我专精的领域。」 「解蛊?因为巫叔叔的遗憾吗?」雪蝶儿不假思索地开口。 巫循眸底掠过一丝讶异,没想到她会一语击中。 「其实除了巫叔叔以外,世上因中蛊而死的男子,泰半是因为负心所付出的代价……」雪蝶儿的叹息,被热络的乐音模糊成嗫嚅。 她的嗫嚅,将巫循紊乱的思绪拉出了条清明的思绪。 「你刚刚为什么不让我把话说完?」他深深吐纳,连忙将胸口那莫名的郁抑压下。 雪蝶儿抿了抿唇,灵眸转动,笑意渐浓地轻斥。「今天是姑娘选情郎的『跳月祭』,你别坏了气氛。」 他拧紧双眉,才想开口,一个不留神,却又踩着雪蝶儿的脚。 雪蝶儿不以为意地频频笑出声,难掩兴奋情绪的飞扬笑花,在雪颜上反覆收扩着。 两人贴得极近,近到鼻尖几乎顶着鼻尖,属于她诱人馨香,夹杂着彼此呼出的温热气息,逼得他心脏猛地跳动,几乎就要迷醉在她的笑颜之下。 巫循稍稍一愣,睨着她爱笑的模样,在她澈亮的眼底发现,自己眼底映着两簇火光的情迷。 今晚的她似乎连笑容都被施了魔咒,而他莫名地被她牵引。 想说的话,全让她每个巧笑倩兮所吸引……若让情势这么发展下去,今晚他甭想由她身上问出个所以然。 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他轻叹了口气,拉着她匆匆离开花场中央。 「阿循哥,我们要去哪?」雪蝶儿错愕跟在他身后问,感觉紧扣着她纤腕的力道并不温柔。 「不跳了,我们得谈谈。」 她怎会不明白他想谈的事是什么,只是想不到看来脾气甚好的巫循,也会有如此执拗的一面。 唉!雪蝶儿叹了一口气,难得柔顺地跟着他的脚步,任由他领着自己往花场外走。 要扫兴就扫得彻底吧! ***bbs.***bbs.***bbs.*** 远离人群、乐音渐歇,溶溶月色拉长了两人并肩而行的背影。 好半晌,雪蝶儿才开口回了巫循半刻前问的话。「其实我没跟爹爹提起你,因为姑姑和巫叔叔的事我了解得不够透彻,我甚至不知道,爹爹把巫叔叔的遗骨置在『努拉怀洞』的真正心意是什么?」 「为什么不问?」他对她投以不解的眸光。 她幽幽开口。「我说过,他们的爱情是遗憾,姑姑的死更是让爹爹心寒……今天又是族里重要的节日,我不想让大家都不开心。」 瞬间巫循懂了她的贴心,「所以你才故意拉我去跳舞?」 迎入他深邃如渊的瞳中,雪蝶儿俏皮地轻语。「当然,你不知道爹爹生起气来好吓人的。」 「你不说我不明白。」清了清喉咙,巫循有些赧然,为误会她而愧疚。 雪蝶儿眨了眨眸,天真地说出心里的话。「蝶儿也说了,今晚阿循哥跟我一起跳舞,是我的情郎了。」 巫循心一凛,胸口陡热,姑娘倾慕的心思说得如此自然,一时间竟叫他不知何以对应。 苗家姑娘的率真,与受礼教约束的汉族女子果然不同。 「都是你急着拉我出来,跳完舞后,我还想送你五彩姊妹饭呢!」她垂眉,语气有些惋惜。 瞧着她的模样,巫循有些啼笑皆非。「我肚子不饿。」 「大木头。」她轻啐了声,侧过娇颜,语气微嗔地瞅着他。「在我们寨里,五彩姊妹饭里会夹带着信物,是拿来送给心里的阿哥、情郎的,阿循哥你到底懂不懂啊?」 思维错综复杂,这旖旎心动的情怀来得又浓又急,一时间竟让巫循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两人并肩而走,苗家吊脚楼渐稀,直到林荫尽头,景致豁然开朗,眼帘映入一道潺潺清溪。 潺潺溪水温和似个性沉静温柔的女子,在月色朦胧下,溪水耀着银光,也像一条闪闪发亮的银带。 雪蝶儿坐在溪边,二话不说地踢掉莲足上的绣花鞋,赤足浸在溪水中轻轻撩拨着。 黑夜勾勒出她窈窕身段,而她身上的银饰在如脂月光下,耀映着皎洁的银光。 垂荡的银铃相互撞击,发出清脆声响,为宁静的夜添一点清甜的可人气息……巫循看着她,有些恍然。 「以汉人来说,是男子同女子说情话,你懂不懂?」巫循揉了揉眉心,突然间不知该怎么同她解释。 这是民族性的不同,无谁是谁非。 她自小在苗寨长大,自然无法了解汉人的想法。 「喜欢就是喜欢,为什么非得男子才能同女子说情话?」雪蝶儿努唇,媚眸中还是不解。 巫循愣了愣,突然觉得她的说法也不是没有道理。 「那……在阿循哥眼里,会喜欢像我这样直率大胆的姑娘吗?」她凝脂玉腿踢着水,登时水花大溅地溅了巫循一身湿。 瞧着他不及反应的狼狈模样,雪蝶儿咯咯笑出声。 「会着凉的。」他没好气瞅着她,并没因为她胡闹的举动生气。 「芦松溪水是寨里的生命之泉,它不会让我染风寒。」她玩上瘾,往溪中走了几步。 未多时,乱了节奏的银铃声便随着她蹦跳地踩出一朵朵水花。 巫循看着她,微冷的空气抚平了她脸上被篝火及放肆跳舞染上的娇红,此刻月光镶在她凝脂般的肌肤上,泛着柔光,嫩得似能掐出水来。 此刻的雪蝶儿美的像月光仙子。 「别玩了,万一受了风寒,可有你受的!」他回过神,嗓音里有着提醒。 直接略过他的提醒,雪蝶儿不死心地叨叨絮语。「在我们的五彩姊妹饭里,如果里头放有一双筷子,表示姑娘想和男子成双成对,放树叉则表示我们今生没有缘份……阿循哥你要不要猜猜,蝶儿在里面放了什么给你?」 雪蝶儿水般艳眸带着点愉悦、带着点顽皮地等着他开口。 其实她哪里不知道汉、苗对感情的不同看法,只是管不住想知道,像巫循这流着汉人血统的男子,会不会爱上像她这样的苗家姑娘? 「上来再说。」 巫循看着她在溪里又笑又跳,胆战心惊地想直接下溪拉她回岸上。 双眸如泓地注视着他,雪蝶儿固执地非要一个答案。「蝶儿要知道阿循哥的答案。」 「别胡闹。」他绷着嗓怔怔望着她,这样的雪蝶儿完全跳脱他所能掌控。 唉!对她,他无法冷漠待之。 「我没胡闹。」雪蝶儿知道,巫循对她不是无动于衷的。 只是面对这般温沉的男子,她就快没辄了。 巫循矗在原地,以一种复杂的神情看着她。 见他文风不动,雪蝶儿漫不经心地挪动着脚步,踢着水,晶莹闪烁的眸霍地闪过一丝狡黠。 「唉呀!」低唤出声,她缀满银饰的娇躯在溪中摇摇欲坠。 艳眸在瞬间泪花乱转,看来可怜兮兮,格外惹人心疼。 「小心!」巫循心一凛,眼底映入她发白的脸色,以为她被溪底的石子伤着,二话不说,便直接踩进溪中扶住她。 感觉到腰间多了一股力量,雪蝶儿倾身向他,脚底却踩着溪底长着青苔的石,她一个踉跄便直接扑进巫循怀里。 巫循没站稳,因为她身体压住他的重量,两人同时跌进溪水当中。 溪水不深,雪蝶儿双掌贴着巫循忍不出轻笑出声。 「你没事吧!」见她还能笑,巫循浓眉舒展,终是松了口气。 雪蝶儿扬手抚去巫循脸上的水渍,顺手划过他被月光朦胧的五官。「真好,每一回都有阿循哥当我的垫背。」 溪水是冷的,她的指也是冷的。 但莫名的,被她的指划过的五官却漫过火般的炽热…… 彼此的视线交集,巫循只觉自己的心仿佛掉进一泓蜜般的甜浆当中,他无法再抵抗,只能沉溺。 终于,他上身往前微倾,情难自禁地轻轻撷吻住她透着嫣红的朱唇。 雪蝶儿怔了怔。「阿循哥……」 她又密又翘的眼睫,轻轻骚动他的脸与心底深处的悸动。 「嘘……」巫循张口含住她的软唇,舌尖悍然闯进姑娘的檀口,沾染了她嘴中蜜般的香气,加深了两人的接触。 彼此陌生的灼热气息,让两人的心跳没来由地加速。 属于他的气息与力量,狂烈地淹没她残存的理智,像一簇带着火苗的吻,点燃彼此压抑许久的情火。 在潺潺流水当中,她身上的银铃晃逸,两条玉臂缓缓攀住巫循的颈,雪蝶儿有种浸在甜酒里的醺然。 他的阿循哥有一张温朗的俊颜,虽然总是冷静自持,秉持着中原的礼教约束,但终教她激出他眼底极力压抑的情愫。 在月神的庇护下,她找到她的情郎…… ***bbs.***bbs.***bbs.*** 夜渐深,不知名的虫儿在四周唧唧叫着。 除了溶溶月色,点点星子缀在黑夜苍穹当中,闪烁着明亮的光。 「阿循哥,我好冷。」拽着男子的衣摆,雪蝶儿湿透的身体在地上拖出一道水痕。 巫循莫可奈何地瞅了她一眼,直接便将她揽入怀里,「抱着会温暖一点吗?」 「不会!你身上也是湿的。」她努起唇,索性蹲在原地不肯走。「阿循哥,我的脚好痛。」 巫循叹了口气,定下脚步柔声道。「早让你别玩水了,还拖我下水。」 她好生苦恼地轻咬下唇。「谁知道会踩着青苔石嘛!」 「我也认了!」他垂敛目光,背对着她蹲下。「上来吧!」 她那艳眸瞧着他认分的举止,瞬间亮了起来。「你要背我?」 「难不成你背我?」没好气地转身推了推她的额,巫循才背着她,张开手催促道。「上来吧!我们快点回寨里。」 「嗯!」雪蝶儿欣然趴在男子厚实的背上,半边雪颊贴在男子温热的颈肩后,发出了满足的叹息。 要站起身前,他细心提醒着。「抱紧喽!」 玉臂轻轻圈住男子的颈,修长纤细的腿儿夹着他健壮的腰,雪蝶儿轻声地问。「阿循哥,蝶儿很重吧!」 「你会愧疚吗?」突生起的念头让他想捉弄她。 她抿了抿红唇,认真思索着。「要不,我身上有一壶糯米甜酒,我请你喝一口暖暖身。」 「才一口?蝶儿怎么这么小家子气?」 「小小一瓶,只够喝一口。」她嚅声,银铃清嗓听起来好不委屈。 巫循扬笑出声。「同你说着玩的,其实加上你身上那些银饰,你也不过一袋米重。」 她如花般的气息在耳边吐息、厮磨,少女软嫩的娇躯,隔着银衣毫无距离地贴在背上,像无形的羽毛,若有似无地在他心里骚动着。 这段回苗寨的路,瞬间变得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雪蝶儿不经问。「阿循哥,你会留多久?」 他乐于转移注意力,要开口的瞬间却犹豫了。「多久……」 「是不是拿回巫叔叔的遗骨,你就要走了呢?」勉强扯动唇角,雪蝶儿压下胸中波涛汹涌的未知情意,清柔的嗓染上些许低幽。 曾经,她对爱情嗤之以鼻。 但遇上巫循,她却彻底沦陷。 这段感情,是她求来的,她不敢奢望会天长地久,更不会似其他苗家姑娘用蛊毒来牵制、控制她所爱的人。 只是话一问出口,她便后悔了。「不、不,你要走时,还是别告诉我了……」 「为什么?」不知为何,巫循心里微乎其微地掠过小小的失落。 淡淡的夜风夹有凉意,她本能地紧圈着巫循的颈,贴靠着他身体的温暖,嚅了一句。「我不知道……」 巫循怔了一怔,似感觉到她情绪里的波动。 是一种强烈的吸引,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但他不可能为了雪蝶儿久留。 他还有梦未能实现……娶妻对他而言还太早。 依雪蝶儿聪颖的思维,他想,她该是想到这一点,才会如此不安吧! 巫循思索了半刻,不自觉就开口了。「其实这回来苗寨取回我二哥遗骨的并不是我。」 雪蝶儿十根葱白玉指,难掩紧张地抓着巫循的衣领,静静听着。 「来苗寨前,其实我正打算找一艘货船,历游四方。听说海外有许多先进的医术与药草,或许还可以瞧瞧洋人是用什么方法来医人。」 因为憧憬,巫循的嗓音透着丝难掩的期待。 她生在苗家,长在苗家,从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广,巫循的想法让雪蝶儿蓦地一惊。 乘货船游历四方?巫循所说的世界,是她未曾想过的地方。 「那一定很远、很远吧!」她不自觉地暗自思忖着。 「嗯!外面的世界很广阔,当初我爹、娘瞧我急着走,才会特地指派我出这个任务。」 如果今日来苗寨的是三哥、四哥或五哥,那么遇上雪蝶儿的会是他们其中一个吗? 思及这可能性,他的心不由得一紧,对雪蝶儿莫名的占有欲来得太强太急。 「那……阿循哥会去多久?」双眉轻皱,她沉吟了半晌才问。 背着她,他瞧不见雪蝶儿的表情,但似乎可以由她的语气想像,她轻染忧郁的脸庞有多少让人不舍的情绪。 「那——你会留我吗?」 娇容绽出涩然笑花,雪蝶儿扬唇贴在他耳畔轻叹息,柔声低语。「阿循哥,我不留你。」 听见雪蝶儿刻意压低的语调在耳畔响起,巫循内心一震,因为她意外的答案,脚步滞了滞。 瞧着巫循暗暗收下讶然的侧脸,她似自语般地呢喃。「我们苗家姑娘在六、七岁开始就会学习服饰制作的工艺,一件贴绣的上衣,光是是彩色片折叠的小三角就有一万七千多个。 每一件绣衣就是一个苗族姑娘一生所绣的精品,当姑娘把自己的绣衣缝完,姑娘也到了出嫁的年龄。 所以,每件姑娘的绣衣都凝聚了个人的聪明、智慧,也是宝贵与财富。」 当她同他娓娓道来时,巫循抑不住地闷笑出声。 「阿循哥,你笑什么?」伏贴在男子身上,雪蝶儿感觉到他的宽肩因笑意而上下起伏。 沉默片刻,巫循浓眉微扬地轻勾唇道。「雪蝶儿真的是一丁点含蓄都不懂?」 她既聪明又坦率,透过属于苗家的传统,一一言明了她对他的期许,他想不懂都难。 「这本来就该说的嘛!咱们两情相悦、你侬我侬,就像蝴蝶与水波、水清姑娘和月亮。」 「蝴蝶与水波、水清姑娘和月亮?」不用说,一定又是苗族里的传说人物了,巫循微挑眉,笑声又不自觉由喉间滚逸而出。 雪蝶儿双颊嫣红,撒娇般地轻语。「再过两年,我的贴绣上衣就可以完成了,我不管阿循哥去多久,雪蝶儿只等你两年。」 她会等他…… 雪蝶儿的清嗓柔软又固执,缠绻的情意盈满言语之间,让巫循的心整个暖了起来。 会等他的人不只有她,为何由她口中听到这样一句话,他竟是那么感动。「你不怕我不回来。」 爱情初萌芽,谈起的却是未来。 两年的时间如此漫长,谁能保证呐! 「船开得再远,总是得靠岸的,而且世界好大,我希望我的阿循哥回到我身边时,可以告诉我他的所见所闻。」 她嫩白的柔荑轻轻伸往巫循的心脏,不疾不徐地将手心贴在那胸口感受它的跃动。 「我不学其他姑娘对她的情人下蛊,只要你的心还会跳动,就会想起蝶儿曾经这样靠着你、爱着你……」 情难自禁地将手覆住她落在胸口的小手,巫循因她坚定又单纯的语气久久无法自己。 渐渐的,芦笙乐音与歌唱的声音不歇地落入耳底,热络驱散了原本静谧的气息。 巫循怎么也想不到,雪蝶儿会在他身上种下相思情蛊…… 注一:「苗家迎客不握手,捧出弯弯牛角酒,进了苗寨心连心,醉在苗乡不想走。」此句取于两千零四年国立自然科学博学馆--「蝶舞.枫红.话苗年」特展资料。 第四章 乐音渐歇,情人间的细语呢喃,取代平日的虫鸣,为寒星点点的夜增添一股甜蜜的气息。 雪啸天敛眉,坐在堂屋前的回廊凭栏远眺,对月小酌。 独坐不到半刻,他便看见巫循背着女儿回到自家吊脚楼前。 心一沉,他的身子下意识往内挪了一些,心绪千回百转。 难道这真的是雪家姑娘的宿命吗? 爱来得太快、心给得太早,最后的结果……他实在不敢妄自揣测呐! 妹妹的爱情,给他太深太沉的打击,他不希望女儿最后也沦得如此下场。 「爹爹!」 不知自己暗自沉思了多久,雪啸天循声瞥过头,女儿欣然的脸庞落入眼底。 「怎么一身湿?」 她吐了吐舌,玉臂由后揽着父亲的脖子。「我和阿循哥到芦松溪玩。」 「这么晚了还到芦松溪玩?蝶儿别失了分寸!」他板起做爹的脸,郑重地开口威胁。 雪蝶儿盈盈的笑,举手投足间尽是小女儿姿态。「知道了,爹爹要变碎嘴的爹爹了。」 握了握女儿软嫩的小手,雪啸天微微笑着,半晌才回过身看着女儿。「告诉爹,你真的喜欢巫循吗?」 「爹爹,你为什么这么问?」心一凛,雪蝶儿晶灿的眸流转着紧张的情绪。 深深瞧着女儿的表情,雪啸天的心在瞬间凉了一半。「感情,是要一点一点加深,要细水常流、慢慢酝酿的,懂吗?」 「不懂。」她努起红唇,水般艳眸闪着直率。「喜欢便是喜欢,何必一定要慢慢来?」 雪啸天扬唇轻笑,但笑容却没达到眼底。 「难道爹爹不喜欢阿循哥?」 抚着她光滑的脸颊,雪啸天脸在笑,语气却语重心长。「宝贝,爹只是不希望你受伤,希望你找到的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对象。」 「阿循哥很好。」雪蝶儿不假思索地开口。 雪啸天怔了怔,耳畔想起了妹子的话。 大哥,我把蝶儿许配给巫劲的小弟,巫劲是个好男人,我相信,他的弟弟将来一定会好好疼惜堞儿…… 在几年前,妹子曾见过巫循几面,当时便觉得性情温和聪颖的巫循和活泼的雪蝶儿十分匹配。 于是,在雪蝶儿八岁那年,她的亲事便被她唯一的姑姑做主,许给了心爱男子的弟弟。 当时雪啸天并没反对,妻子过世得早,女儿与妹子的感情亦姐亦母。 他也相信,妹子的决定不会错。 只是……谁能料得到,这门被淡忘的亲事,竟会因为巫循的出现,而再度被提起。 难道……这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雪蝶儿俯身啄了啄父亲的颊,甜甜地低语。「爹爹,蝶儿好喜欢阿循哥,我希望你也可以喜欢他……」 没来由地,雪啸天心一紧,转了话题。「晚了,快去换下湿衣裳,受了风寒可不好。」 「爹爹……」父亲脸上凝重的神情,加深了雪蝶儿心头莫名的不安。 迎向女儿的视线,雪啸天心绪万分矛盾。「明日一早,让巫循来找我。」 他得找巫循谈谈,探清他来苗寨的目的为何? 至于两人早有婚约之事,暂且就成为他心中的秘密。 「正巧!阿循哥也想找爹谈谈,那爹爹也早点歇着。」雪蝶儿微颔首,未多间,轻敛眉沉思了会儿才转身离开。 眸光落在女儿身上,雪啸天的心绪却再难恢复原有的平静。 ***bbs.***bbs.***bbs.*** 清晨,雨初歇,清风掠过杉木的香味,给人一种舒畅的感觉。 「阿循哥!」 霍地,在鸟语啁啾中,一抹清亮的娇嗓划破空气里的寂静。 属于姑娘的嗓音直直闯入耳中,巫循猛一张眼,睡意全消,精神在瞬间抖擞。 他差点忘了,今日有更重要的事得办。 昨晚他和雪蝶儿一同掉进溪里,衣物尽湿。 参加「跳月祭」前他没料到自己会留下,包袱还留在客栈里,现下他根本无衣物可换洗。 夜又深,他只能将衣物晾在木栏外吹风,光着身子便在她让出的这间房歇下。 偏偏晨时一场小雨,坏了他的打算,想来他晾在栏外吹风的衣裳,铁定湿得更透彻。 思绪一回笼,他深怕雪蝶儿会被他一丝不挂的模样给吓着。 巫循裹着薄被奔出堂屋前的别致的小廊,低头探看,眼底便映入姑娘窈窕的身影,正往木楼顶层走来。 他见状,连忙扬声惊间。「你上来做什么?」 「我想阿循哥的衣裳还没干,所以特地到千月家帮你借了套衣裤。」她边走边回应,轻盈的脚步伴随着铃音。 听她的声音节节逼进,巫循的语气出现难得的慌,只得先退回屋内,行径犹如见不得人的小贼。「你搁在小廊前就行了。」 「不行!这儿没汉人的衣裳,我可是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到千月家,向苗大哥借了男子的衣物,没有我帮忙,你是不会穿的。」 巫循懊恼地微蹙眉,思索了半晌才道。「你同我说怎么穿就好了,真穿错了,你再帮我。」 「好吧!」雪蝶儿心想,铁定又是她的阿循哥,守着中原那套男女授受不亲的说法,不让她帮忙。 暗叹了口气,她听话地将青色布衣裤,搁在小廊前,一放好便回身坐在上顶层的木梯口,以「口」指点他穿好衣服。 半盏茶过,巫循英姿焕发地出现在雪蝶儿面前。 「怎么,这么穿没错吧!」 雪蝶儿回过身,满意地点了点头,挽着他的手连忙道。「爹爹就要出门巡视,咱们得快点,要不又要拖到晌午了。」 巫循一怔,语气有掩不住的惊讶。「你同你爹说我的事了?」 她轻轻地摇摇头,眉间透露着莫可奈何。「他昨儿个就说今天想见你,只是神神秘秘的,好似藏了什么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 一直以来,爹爹都只把她当还没长大的小女孩儿。 瞧着姑娘暗自生气的模样,巫循唇角浮现些许笑意,瞬间有些明白雪啸天的想法。 雪蝶儿是苗寨里最美的花,对这个唯一的掌上明珠,必定是宠爱有加,有了雪凝儿与兄长的前车之监,雪啸天对他必定心存戒备吧! 「阿循哥,爹爹同你说什么秘密,你一定要告诉蝶儿,不准瞒我,知道吗?」她威胁地开口。 巫循语重心长地开口。「有时无知反而是一种幸福,知道吗?」 因为兄长的死,带给家里的冲击,让他的想法远比一般同年的孩子还早熟。 相对的,懂更多,烦恼也更多。 他相信,雪啸天绝对与他一样,希望雪蝶儿永远保有她纯真的一面。 ***bbs.***bbs.***bbs.*** 两人边说边聊,脚步未定,雪啸天杵在主堂前,慢条斯理地理着衣领、袖口的身影便落人两人眼底。 「爹爹早。」 「寨老。」 厉眸淡瞥了两人一眼,他转向女儿。「蝶儿,你先出去。」 语落,他瞥向巫循一身苗家男子的装扮,心里顿时百感交集。 眼前的男子正派温文,俊逸挺拔,是妹子在女儿八岁时,亲自为女儿挑选的夫婿…… 他该欣慰,偏偏却摆脱不了妹子为心爱男子殉情而死的遗憾。 「爹爹……」她还想开口,却被巫循的眼神制止。 柔美温婉的侧颜隐隐染上怒气,雪蝶儿不好说些什么,转身那一瞬的叹息却让人无法忽略。 雪啸天回过神,双手负于身后,对着巫循端详的眸光未敛。「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 「恕晚辈不懂寨老的意思。」 「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他始料未及的是,巫家竟然等了这么多年才重回苗寨,而来的……还是与雪蝶儿有婚约的巫循。 这一切的发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既然寨老明白,那晚辈就不多说,还请寨老成全。」扬眉,他黠黑的眸,含着坚定的意志。 「巫公子,你走吧!当年我会把巫劲安排进『努拉怀洞』就表示,我们雪家,已经把他视为苗寨人。」 巫循闻言,伴随着回忆而来的伤痛,让他瞬时哑然。 「所有恩怨情仇,在他们离开人世之时,皆落入尘土,何必再让前尘往事骚扰人心呢?」雪啸天的嗓音因为沉溺过去,显得苍老而悲冷。 好半晌,巫循神情一凝地叹道。「晚辈该感谢您的大量,但依汉人的习俗,我必须带我二哥的遗骨回家。」 「我不会改变主意的!这里是苗寨,不是中原,我一天没允,你就一日进不了『努拉怀洞』。」雪啸天神色严厉地瞅着眼前站得挺拔的男子。 「寨老!」 巫循眉微凛,神情有些错愕。 他不知来苗寨取回兄长的遗骨会有这么难。 一瞬间,沉窒的空气因为两人同样沉重的心情,添了无形的重量。 雪啸天迈开步伐走了出去。 而巫循耳边似乎回荡着雪啸天过分凄悲的嗓音—— 所有恩怨情仇,在他们离开人世之时,皆落入尘土,何必再让前尘往事骚扰人心呢? 唉!巫循轻叹了口气,心中泛起苦涩。 ***bbs.***bbs.***bbs.*** 瞧着巫循走下吊脚楼的漠然神情,雪蝶儿已约略猜到事情并不顺利。 「阿循哥……」她顿了顿,语气有些志忑。 「你爹他没答应。」事情如他所预期,并没他想像中顺利。 两人并肩随意走着,因为这事,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阿循哥,对不起,我不知道爹爹他……」思绪波澜起伏,此刻她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爹爹有他的想法,巫循也有他的立场。 取回巫劲遗骨这件事就似汉、苗观念不同一样,孰重孰轻、谁是谁非,根本就没一个标准可言。 巫循叹了口气,感触万分地开口。「其实你爹的话很有道理,或许就该让那些遗憾归于尘土比较好。」 「那……你家里那边怎么办?汉人的习俗怎么办?」柳眉一拧,她极懊恼地开口问。 在他缓缓启口的同时,心里有些矛盾。「走到这个地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随着他的情绪起伏,雪蝶儿也跟着细思酌量。 半晌她欣然开口。「我想到办法了!」 他讶然迎向她灿光流转的眸,温朗俊颜衔着笑。「你有什么好方法?」 「既然咱们无法打破僵局,那就直接问问姑姑和巫叔叔的意思喽!」 巫循浓眉挑得老高,眼中带着兴味,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汉人和苗人一样,是崇拜祖先,信鬼不信神的,届时请鬼师开坛卜问『他们』的意思,不就得了?」 或许有装神弄鬼之嫌,但总比两方为难要好。 巫循沉思,兀自思索此事的可行性。 瞧着他的浓眉紧锁,雪蝶儿她粉唇一抿,有些忐忑地问。「怎么,我说错话了吗?还是……这个方法不好?」 「不!你说的对极了,这倒不失为一个公正的方法。」 「真的?」等不及巫循回答,雪颜上笑花频绽,欣然的模样点亮了她美丽的脸庞。 他目光微沉,心湖因她的笑微微颤动。「不用这么开心吧!」 「这代表蝶儿帮阿循哥一个忙了!」 心忽地一抽,巫循看着她,实在无法不为眼前的她所感动。 虽然他们的相处是那么短暂,但属于她的美好却一点一滴地汇入心口,教他不得不爱她。 「不如咱们今儿个到山脚下打些乔麦酒,我再做些加入馅料的油炸粑粑,说不准爹爹开心了,便会允了你的要求。」她灵光一现地开口。 她的话犹如深山幽泉,缓缓沁入心口,触动他内心深处的每一个角落。 「你不怕我办完事情就走吗?」 她明明恋着他,却总由着他的一切。 雪蝶儿给他的感觉着实扑朔迷离,他想,他还是不明白姑娘家的心思。 复杂的思绪方掠过,雪蝶儿轻哑地道:「爱是要给对方快乐,我记得姑姑同巫叔叔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总笑着,我想就像我现在一样吧……」 爱是要给对方快乐……这话,莫名地引起心中一股震荡,巫循没来由的想守住雪蝶儿那毫无保留的情感。 「阿循哥,待你回来后,我要看山、看海,走遍大江南北……换你给我快乐,好吗?」 风轻轻撩拨她的衣裙,银铃随风轻颤。 巫循打量她淡郁的侧容,这才发现今日的她有些不同。 她穿着以青布为料的交领上衣和百褶裙,小腿上打着绣花绑腿,卸去繁美的银饰,包着花布头帕的模样,让艳美的脸庞透着一股清雅的可人气息。 他倾身,忍不住偷袭了她若樱般的粉唇。 发自内心的微笑,让他霍然发觉,同雪蝶儿在一起的时光,是最纯朴而美好的。 而他此时的快乐全源自于她。 唇边衔着羞怯的笑,雪蝶儿芙颊生晕,难得有些不自在。「阿循哥,咱们快走吧!山脚下的小市集有很多好玩的玩意儿——」 未完的话没入巫循的唇,雪蝶儿还来不及轻呼出声,男子身上独有的气味钻进她鼻腔,倏地软唇便被男子刚毅的唇再次撷住。 「阿循哥——」 男子挺直的鼻轻蹭着她的雪肤,并挟带着前所未有的强悍,尝遍她唇中每一寸柔嫩,直至他的气息将她染遁。 该说的话,全化成无语轻哝…… 四片胶着的唇在一块儿了,巫循既满足又无奈。 每每面对雪蝶儿,心里沸腾的冲动,总教他措手不及地像个情窦初开的小毛头。 偏偏,当她与他对视时,彼此眼底的火苗,有着相同的一股傻劲,傻傻地往情欲中沉沦。 「阿循哥——蝶儿好喜欢好喜欢你呐……」 若兰般的吐息,呼着同样紊乱的气息。 巫循将柔若无骨的她埋进他的胸怀,拉近两人的距离,那热情似要将周围的气流滚沸才甘心…… ***bbs.***bbs.***bbs.*** 然而,教气流滚沸的不是情人间的浓情蜜意,而是急骤而至的暴风雨。 巫循怔了怔,抬头望着随风移往「努拉苗寨」的乌云。 「糟糕,怎么说变天就变天哩!」她蹙眉,不难听出语气里有一丝抱怨。 「看来咱们得找个地方躲雨。」 瞬间狂风大作席卷天地,大片乌云遮天,骤暗的天际划下一道道张牙舞爪的闪电。 眼见着暴雨随声而至,巫循二话不说,拉着雪蝶儿的手,开始寻找避雨之处。 「阿循哥,先回寨里好了。」撼天动地的大雨来得突然,教人措手不及,更隐着一股不祥的预警。 巫循神色一沉,拉着她疾步前行。 暴雨倾泄,让人几乎辨不出方向,霍地巫循顿住脚步,不再往前。 「阿循哥,怎么……」雪蝶儿声方落,便见仅咫尺之距,有名男子双膝跪地,伴着不断掘土的双手,发出沉痛的哀鸣。 巫循向前踏了一步,低着头的男子却霍地抬眼,瞠眼瞪着两人。 「阿循哥,走吧!」她扯着巫循的衣袖口,心底掠过强烈不安。 男子被瘀青、伤痕覆盖的伤颜,让人瞧不出他的面容,唯独那双黑白分明的凤眸承载着某种绝望、痛苦与孤寂交杂的野兽气息。 「你没事吧!」 巫循身为大夫,面对伤者他无法坐视不理,他脚步再靠近,男子停下手中掘土的动作,倏地扑身压倒巫循。 「我要杀了你,杀光整个努拉苗寨的人,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噬心的痛让男子的气力变得异常蛮横,掐住巫循的脖子,他将所有的怨恨加诸其中。 雪蝶儿听闻男子的话,一张雪颜瞬间惨白。 在发间银蝶感受主人的情绪,振翅疾扑往男子的瞬间,巫循也在千钧一发之际,点住男子的穴道。 不久,男子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银蝶振翅,穿过雨幕,重新落在主人的发间。 巫循推开男子,勉强起身,神色阴郁地瞅着她绝美的侧脸。「银蝶对他做了什么?」 「银蝶身上带有剧毒的刺,一旦被螫,夹着蛊毒的刺进入血液,三个时辰内,被螫之人,会被蛊虫吞噬,七孔流血……」 顾不得雨水打在脸上的痛,巫循面罩寒霜隐忍心中的气忿道:「我已经点了他的穴道,你为什么还要放任银蝶螫人?」 雪蝶儿怔了怔,委屈的情绪在瞬间涨痛心扉。「我没办法,银蝶是感受我的情绪,凭天性来保护我……」 「你没发现他身边躺着小姑娘吗?他口口声声嚷着要杀光整个努拉苗寨的人,要你们血债血偿,这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或隐情,你难道就不能等我问完,再做决定吗?」 巫循一直不认同他们「放蛊」的行径,因为这突发的事件,猛地拉开两人好不容易贴近的心。 「我——」雪蝶儿心一抽,紧咬着唇,忍住眼泪,下意识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豆大的雨滴打得人脸发疼。 话没出口,泪却无声无息地流得更凶。 「这种伤人的手法,太可怕了!」他阴郁攒眉,眼底落入她眉心轻蹙的怜人模样,烦躁地旋身探看身后的人,却发现那负伤的男子不见了。 连带他身边的女子也在瞬间失了踪影。 矗在原地,巫循脑中一片紊乱,心口霍地被拉扯开的现实面让他不得不正视,他与雪蝶儿之间的爱,是激情或是真情。 第五章 大雨让两人浑身湿透,雨水透过发梢、衣袖、裙摆迤逦至地面,淌出冷冷的沉滞气息。 「难道阿循哥自始至终都和大家一样,怕雪蝶儿、讨厌雪蝶儿……」像是心猛受了一记重捶,她哽着嗓,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一句话。 因为她身上有着保护主人力量的守护蝶? 又或者是因为她是出自擅下蛊毒控制人心的「努拉苗寨」? 巫循神色微微一变,明知雪蝶儿为此心生介怀、为此而难过,但面对她沉痛的指控,他却一时间理不出思绪,不知该如何面对她的难过。 对于「努拉苗寨」,他有太多复杂的情绪。 在和雪蝶儿相处这些天,他知道,她不同于一般耍心机的姑娘,是善良而纯真的。 「我不——」 他心思转折,好不容易才启口,雪蝶儿心被揪着,闷得难受地嚷。「我知道你是这么想的!」 见巫循迟迟不搭腔,眼泪不断由眼角泛出,雪蝶儿绝望得几乎就要站不住脚。 怎么爱情是这模样吗?瞠喜甜美、惆怅黯然皆是它。 上一刻,两人甜得让人恨不得一同溺在蜜般的情绪。 下一刻,这情绪便骤转为苦涩,又呛又痛地让人恨不得踹它几脚。 「蝶儿……」像是能感觉她的哀伤,巫循瞧不清她脸上是泪是雨,双唇沉重地微启。「有什么话,回家再说。」 透过雨幕,雪蝶儿迎向他深沉难解的眸光,有一丝莫名的慌。 巫循伸手想拉她,雪蝶儿却俐落地躲开他的手。 难道打一开始,就只是她一厢情愿的黏着她……她的阿循哥怎么会和其他人一样怕她、讨厌她呢? 怅然若失的感觉几乎要将她淹没,雪蝶儿不敢再往下思考。 「蝶儿……你听我说……」巫循不死心,探手再握她的手。这回,雪蝶儿没能甩开。 心口空荡荡,她捣住耳,深怕会由他口中吐出她不想要的答案。 「我不想听啊!」雪蝶儿咽了嗓,向来清透的嗓微哑。 她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梦! 雪蝶儿头一甩,转身便跑离。 铃声在豆大的雨滴轻击下,如同主人的咽嗓,发出低悲的声音。 巫循惊愕地看着她,胸口因为雪蝶儿的咽嗓痛得厉害。 思绪错综复杂地沉着俊脸,巫循的双眉压得极低,彻底被打败了。 没人比他更明白,对「蛊」他永远无法认同,但对她,他早看透。未料及,他方才一时情急脱口说出的话,竟伤了她! 雨稍缓,巫循懊恼地扯开脚步尾随在雪蝶儿身后,头一次为自己的行为感到自主贝。 ***bbs.***bbs.***bbs.*** 暴风雨歇,月亮透过厚重云层,露出皎洁柔光。 被雨洗涤过的绿叶,残留着露珠,透着股清新的气息,虫鸣唧唧,让人感觉不出几个时辰前的昏天暗地。 由吊脚楼透出的温暖灯火,在幽阒中,让两人间冷然的气息益发寒冷。 雪蝶儿心里憋着股气,一心不想理会巫循。 巫循猜不透女儿家的心事,思绪紊乱,心中的闷火渐炽。 就这样连耗了几日,他只好先与雪啸天做出共识,找了寨里的鬼师、择了个吉日,举行间亡灵的仪式。 这一日,问亡灵的仪式一结束,巫循与雪啸天一起离开「努拉怀洞」,沉默成了两人的默契。 因为结果是——雪凝儿和巫劲愿留不愿走。 「这下巫公子可以死心了吧!」雪啸天说。 一种难以言语的感慨尽在不言中,巫循叹了口气。「既是如此,我尊重他们的想法。」 他选择相信这样的结果! 雪啸天灰眉一挑,毫不掩饰心里的讶异。「就这么放弃?你们汉人不是特别尊崇追本溯源那套?」 「既然选择这样的作法,自然就会尊重这样的结果。」 巫循知道,若不看透,这件事永远不会有了结的一天。 听到巫循这个说法,雪啸天沉吟思索着,毫不掩饰地重新审视眼前的男子。 「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雪啸天朗声笑,对巫循的敌意,因为这件事,明显少了几分。 勉强扯动下嘴角,巫循带着难以言喻的感情轻喃。「其实走这一趟并非全无所获,至少为了我二哥悬了多年的心,终是踏实了,光这一点所代表的涵义非凡。」 雪啸天怔怔望着他,半晌才认同地拍了拍他的肩。「天上人间生死相随,这是凝儿临终最后一句话。今日的卜问也让两家人皆了解他们之间的情深意重,我才要感谢你。」 「寨主言重。」他抱拳,沉吟了片刻才开口。「其实这是蝶儿的提议,该谢她才是。」 经他这么一提,雪啸天语重心长地掀唇道:「说到蝶儿,我得请大夫来看一看她。」 「大夫?蝶儿怎么了?」提起嗓,巫循不自觉皱起眉心。 「受了风寒。」他莫可奈何晃了晃头。「唉!这孩子倔起来简直和她姑姑一个样。」 自从女儿与巫循相遇之后,他便知道,两人间注定的情缘,是没有什么可以阻碍的。 即便他再怎么不愿女儿受情伤,她还是陷得不可自拔。 顾不及雪啸天沉思的神情,巫循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我去瞧瞧。」 「她正同你斗着气,不是吗?」雪啸天出声提醒。 巫循懊恼地揉了揉眉心,语气有些闷。「姑娘家的心思,是不是真的这么不好懂?」 「你……对蝶儿是认真的吗?」雪啸天微微一笑,酌量了好半刻才问。 巫循眸中有着短暂的迷惘,兀自沉思许久才诚实地道:「我分不太清楚这种感觉,只知道,见不着她、知道她生着气,心里便空荡荡的……」 虽然巫循的语气是那么不确定,但他说话的神情,俨然是沉溺在爱里的模样。 这是意料中的答案。 雪啸天噙着笑,内心难掩波涛,终是莫可奈何地道:「那孩子也许只是恼你,你哄哄她,也许她就不气了。」 「我顺便帮她煎碗药,就算真的没受风寒,预防一下也好。」 一想到雪蝶儿那天淋了雨,心中还憋着同他吵架的闷气,就算没染风寒,心也闷坏了。 思及此,巫循心中多了几分愧疚。 雪啸天敛着眉沉思,由他的话听来,这才知道巫循和他的兄长一样,都是学医的…… ***bbs.***bbs.***bbs.*** 因为心思全落在雪蝶儿身上,巫循并没发现雪啸天眸中的盘算。 一打定主意后,巫循二话不说,立刻在「努拉苗寨」周围摘了草药,煎了一碗黑呼呼的汤药。 「蝶儿,我进去喽!」象征性地轻叩着房门,可不待她回应,巫循便直接推开门,进了房。 听到熟悉的嗓音,雪蝶儿急嚷着。「你别进来!」 巫循愣了愣,满是委屈的软嗓由屋内传来,听不出是染上风寒的鼻音,又或是教他所伤的心酸。 「我进来了。」将汤药置在桌上,巫循朝她走去。 卧病在床,她直长墨黑的发披在肩上,更显她的虚弱苍白。「你进来做什么?你出去啊!」 「我帮你煎了药。」不顾她艳眸里投射出的哀怨眸光,巫循耐着性子,心疼地开口。 一瞧见他脸上关心的表情,雪蝶儿心里的委屈瞬间重回心头。「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明白,不用你管我。」 「你不喝药没关系,至少让我把把脉,瞧瞧你是受了风寒,还是……心里受了伤。」巫循眼底映入姑娘失去笑容的沉然脸庞,心一凛,沉哑地道。 「你这么么讨厌我,又何必在乎我是不是病了?」水眸轻敛,她心窝微揪,苍白的小脸有着赌气的倔强。 「先看过脉象再说。」他浑身一震,早知道她生气的症结所在。 巫循不由分说地抓过她的皓腕,先为她把个脉。 「放开!」她挣扎着,谁知道巫循不为所动,扣住她的指轻柔却坚定,教她怎么都摆脱不了。 细察她的脉象,巫循的峻唇抿了一直线命令着。「乖,不用很久时间。」 「我不听你的!」以恼怒、幽怨的眼神瞅着他,她清哑的嗓有着指控。 半晌,巫循轻柔放下她的皓腕,浓眉陡地蹙起,语气有些恼。「为了气我,你病了两天也不说?」 她双眼眨了眨,两行清泪不自觉顺着芙颊滑下。 「傻瓜,别哭。」他扬手想揩去她的泪,雪蝶儿却霍地别开脸,一丁点机会都不给他。 情绪一牵动,喉间灼热的感觉让她不自觉咳了起来。 巫循取来汤碗,汤匙直接抵在姑娘的软唇上,哄着。「来!趁热把药喝完,病好了,我才能同你玩。」 「不喝!」她侧过脸,任由泪延着芙颊不断顺势滑下,赌气的意味甚浓。 看着她流泪的模样,巫循只觉吐息全滞在胸腔间,教他闷得泛疼。 巫循放下汤匙,暗暗在心里苦苦一笑。「为了你,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这解风寒的草药,之后,为了替你煎这帖药,还烫伤了手。」 他有意无意让她瞧见他起了水泡的手,语气有些无奈。 眼底映入他长指间的水泡,雪蝶儿抿了抿软唇,为他的举动有些气恼,也有些心疼。 重新舀起一勺药,巫循小心翼翼地哄着。「你不喝就是不原谅我。」 雪蝶儿看着他为她低声下气的姿态,胸口莫名一热,她眨眨眼,神色犹豫了半晌。 他……还是她的阿循哥吗? 「蝶儿……」 「阿循哥,你真的讨厌蝶儿吗?」她可怜兮兮地瘪嘴问。 巫循叹了口气,知道今天不说明白,姑娘是不会原谅他的。「蝶儿,你难道听不出那天我只是逞一时之气吗?」 她在心底低叹,灵澈的眸隐不住期待地等着他开口。 「我知道你生气,但至少给我辩白的机会,这样一句定生死,我很无辜,你知道吗?」 她颤着唇,哑声轻问。「阿循哥……真的……不讨厌我……」 巫循唇角微勾,说得坦然。「我得承认,因为二哥的死,我讨厌蛊,也不能认同部分苗女用蛊控制人的行为,但绝对不是针对你,知道吗?」 「真的?」氲着泪的眸盈盈瞅着巫循,嗓音一咽,她闷闷地咕哝。「我以为阿循哥真的讨厌我……」 巫循捺下心绪,朝她闷哼了两声。「你也说了,是『以为』。」 「谁让你那么生气、那么凶!」雪蝶儿自知理亏,却扬起艳眸不甘示弱地迎向他。 水眸光灿灿,与方才病恹恹的模样大不相同,巫循看着她生气的回应,终是宽心地握住她的手道:「好,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 听他说得诚恳,雪蝶儿胸口一热,怎么也无法对他无动于衷。 「那日我太鲁莽,但那男子的行径实在太可疑、言词也太激烈,实在让人无法不担心。」 聪颖的心思转了又转,她若樱水唇抿着柔弧幽幽地承认。「蝶儿明白,我们俩都有错……要怪就怪那天雨下得突然。」 她的话让巫循好一会儿才转回神,胸口柔情满溢。「我知道你懂的,你终于想通了,让我很开心。」 幽幽眸光落在男子略显憔悴的眉宇,她更得寸进尺地用力勾住他的颈。「阿循哥——你如果再生蝶儿的气,蝶儿就再也不理你了。」说着,委屈在胸口肆虐,满腔哀怨的情绪便无声息地揉进泪里,缓缓润湿了他的衣。 他微怔,松了口气,揉了揉她的墨般的长发柔声道:「生完气,应该可以喝药了吧!」 把话说开了,知道巫循并不讨厌她,雪蝶儿原本满腔的闷气,像是找了个宣泄的出口,在不自觉中蒸发。 「嗯!我喝。」 她允得爽快,巫循却反悔了。 「算了,我再热一下,这药凉了,难入口。」 「不苦,不用再换了。」雪蝶儿制住巫循的动作,心甜,就算再苦的药入口都是甜的。 巫循微勾唇,近眼瞧着女子嫣红的娇容,捏了捏她的俏鼻打趣道:「真拿你没办法。」 「我这是卖您巫大夫一个人情耶!」她叹道。 「多谢姑娘海涵。」巫循装作煞有其事地抱手作揖,待她蹙弯着眉将汤药给喝完,才又开口。「卜问亡灵的结果出来了。」 苦味在舌尖打转,雪蝶儿一饮而尽后,吐了吐舌,要了杯水去了去嘴里的苦味后才急急间。「结果——」 「愿留不愿走。」 「其实这个结果,我并不意外。」她轻敛眉轻吟,语气却不由得多了些感伤。 「怎么了?」 「有了结果……也代表阿循哥要离开了……」 深敛的黑眸深深注视着雪蝶儿,巫循内心翻腾悸动着,他终究是该走了。 只是……他舍得让雪蝶儿这样没名没分地等他吗? 若是……两年后他回来,她若嫁了别人,他舍得吗? 不自觉地,脑中莫名浮现的念头,促使他做出决定。 「离开前,咱们把亲事先订下吧!」 「阿循哥……」雪蝶儿惊讶地忘情轻唤,心底泛着情动涟漪。 巫循迎向她的眸,缓下心神,为这自然而然由口中吐出的真实感情而颤动。 「先订下亲事,咱们都安心。」 「其实只要咱们心里有彼此这就够了……」她说了反话,但心里,还是因为巫循的一句话,不自觉地感动着。 「真话?」巫循倾身靠近,俊挺的鼻形赠着她雪白娇颜,薄唇与亲密的吐息搔着姑娘的软唇。 「真话!」那骚动若有似无,却教她抑不住地咯咯笑出声回应。 此刻,是真心或假意谁又在乎呢?巫循凝望她笑花频绽的嫣然笑颜,缓缓撷下那抹近在咫尺的笑。 呼吸有些紊乱,那染笑的声音渐收,取而代之的是情人间的软语呢喃…… ***bbs.***bbs.***bbs.*** 日映苗楼,日阳透过素格方窗迤逦洒下,满室明朗幽静。 「你真要跟这个汉人订亲?」雪啸天出乎意外沉静地斟着茶,似乎早已料到两人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望爹爹成全。」 「望寨老成全。」 两人异口同声,眼底流转的情意,不言而喻。 思绪千回百转,雪啸天蹙眉沉思了许久,又问了一回。「巫循,你真的愿意娶蝶儿为妻?」 「是。」紧扣着姑娘的手,巫循的回答再坚定不过。 「可惜,我没办法信你。」雪啸天扬唇,语气像是同他谈论天气一般悠闲。 巫循内心不由得暗自苦笑,雪蝶儿是雪啸天唯一的独生女,他不允这门亲事,自然在意料之中。 「爹爹——」雪蝶儿深怕父亲会说出什么严苛的话,冲动地嚅声唤道。 瞥了女儿自然的反应,雪啸天抑不住唉唉重叹了数声。 果真是女大不中留呐!那个总爱黏在他身旁,甜甜唤着爹爹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而身旁的伴,也不再是他这个老头子。 巫循观察着雪啸天藏在怡然神态下的冷静,忽然间有些明白他的心情。 当年妹妹为了一个汉人男子,赔了性命。 而现下,又一个汉人男子拐了女儿的心…… 雪啸天身为父亲的立场自己完全可以理解。 「寨老不用担心,巫循两年后才会应约回来娶蝶儿,现下订亲只是安彼此的心,给蝶儿一个名分。」 「两年?蝶儿,你真的愿意等他两年?」雪啸天望向女儿,霍地打住口,自觉自己的问话有些多余。 瞧女儿偎在心上人身旁,即使不说,那甜蜜的神情早已说明一切。 雪啸天若有所思,微拧的眉,酌量的意味甚浓。 就在两人要放弃的同时,雪啸天缓缓开口。「可以,我就把女儿托付予你……不过……」 两人屏气凝神,完全不知道雪啸天葫芦里卖什么药。 「不过我开一个条件,你允了,我便把女儿许给你。」雪啸天答得爽快,暗自庆幸自己做了未雨绸缪的打算。 「爹……」父亲的但书让雪蝶儿感到莫名的不安。 「只要不危及仁义,我也会允——」 雪霸天扬手制止他。「话可别说得这么早,我只开一个条件,而要同意这个条件……并不容易。」 「爹……」 紧扣住彼此的手,雪蝶儿浑然不知父亲会开出什么条件为难巫循。 「你要让蝶儿亲手为你种情蛊。」 第六章 这样的条件,让巫循和雪蝶儿诧异地不知该做何反应。 「爹,你不能这么做!」脸色陡地褪白,雪蝶儿万万没想到,父亲会做出这么可怕的决定。 相思情蛊比一般情蛊来得可怕,蛊毒进入体内十日后,便能感应施蛊者思念的情绪,勒住受蛊者的五脏六腑。 那痛,比一般情蛊更炽,不是一般寻常人所能忍受。 雪啸天凛着眉,表情坚定深沉得教人害怕。「我不信山盟海誓,要成为『努拉苗寨』的女婿,就得种『相思情蛊』。」 雪啸天是「努拉苗寨」的寨老,雪家之所以会成为整个雪岭山脉的领导者,便是因为其蛊为蛊中之王。 「相思情蛊」一旦种下,体内蛊毒便会随着施蛊者的情欲而走,情欲动,被施蛊者于午时发作为热、夜时发作为寒。 处在冰火交集的煎熬当中,身体虚弱之人,往往熬不过半年…… 「爹爹,蝶儿不和阿循哥订亲了……」雪蝶儿闻言,墨睫微颤,咬着软唇,黯然做出决定。 她不要像姑姑一样,害了心爱的男子。她信她的阿循哥,宁愿以承诺来守候巫循。 「好,就让蝶儿为我种相思情蛊吧!」敛眉沉思了半刻,巫循沉稳如昔地打断雪蝶儿的话。 深邃如渊的黑眸瞬也不瞬地迎向两人,巫循的表态让堂中变得极静,静得仿佛只剩雪啸天与雪蝶儿讶然的叹息。 错愕仅一瞬间,雪蝶儿难以置信地瞅着巫循,不敢相信他答应了什么。「不!你疯了!」 她不要重演姑姑的悲剧,更不要她心爱的男子受情蛊所控。 「蝶儿,我很认真,也很清楚。」 对「努拉苗寨」的人说来,用无情控制善变的人心这点,早已根深柢固,纵使有太多悲剧收场的前车之监,「情蛊」的保证效果,仍远超过言语上的海誓山盟。 既然他有心娶雪蝶儿,自然得顺应「努拉苗寨」的「传统」。 这一点,他想得透彻。 「不,你不知道相思情蛊的可怕,它……它一旦种下,发作起来,会让你生不如死的!」雪蝶儿紧握住他的大掌,因为惊惧,一张小脸褪得若纸白。 她对他的爱,无人能及。 有着姑姑及千万「努拉苗寨」姑娘心痛的前例,她更是下不了手。 「我知道。」巫循医蛊、治蛊、研蛊多年,就算未曾亲身体验,至少也瞧见那生不如死的折磨。 雪蝶儿轻敛眉,将他浓眉微蹙,峻唇抿着坚定的神情捺入眼底,心泛着凉意,一时间茫然了。 「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这种感觉的!」她微颤的纤柔身躯似狂风中的娇花,仿佛下一瞬间便会随风而去。 他微勾唇,轻声安抚,似乎两人所面对的问题,再轻松不过。 「蝶儿,你姑且就当作这是我们之间的试炼,我相信,分开这两年,你的痛苦绝对不会少于我……」 她流泪,无法拒绝他的坚定。 「爹爹……」 雪啸天别过脸,回避女儿无肋的眼神。 「这是你们的决定,我无从干涉。」别具深意地开口,雪啸天起身离开中堂。 他知道,为了女儿的幸福,他必须得扮演刽子手的角色。 如果巫循真是女儿命定之人,他相信,这是最好的决定! ***bbs.***bbs.***bbs.*** 雪啸天离开后,空气在瞬间沉重地教人喘不过气。 「阿循哥,你到底懂不懂蝶儿的话?」纤柔十指捺入掌心,雪蝶儿再也隐忍不住地打破沉默。 巫循淡淡启口,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你说相思情蛊之事?」 雪蝶儿无法像他一般释然,凝着他的如泓眸光有说不出的忧心忡忡。 他耸了耸肩,并不以为自己的决定有何不妥。「放心,我知道那蛊毒的厉害,如果真不幸死了,我知道你也不会独活。」 「阿循哥,人家是同你说正经的!」她努起唇,美艳的眼底隐着灼灼怒意。 他不禁怔然,随即摇头苦笑。「这件事,我是再认真不过了,或者你就把它当成……我为了研药,以身试毒?」 酸涩攀上心头,雪蝶儿忿忿地拎起他的领,嗓音微咽。「无论如何,我都不要让你承受这种痛……我不要、不要!」 「傻姑娘。」巫循笑着将她拥入怀里,心口泛着暖意。「姑且把这当成你爹允许这门亲事的权宜之计,若真赶不回来,我自己解蛊不就得了。」 「那不是解不解蛊的问题,蝶儿怎么能不想你呢?我一想你,你体内的情蛊便会跟著作祟……」说着,眼眶不自觉泛起热意。 「那就不要克制自己的思念!让我感受我的蝶儿对我的深刻情感,嗯?」他俯下脸,亲密贴着她的额头与鼻尖。 几近绝望地合上眼,雪蝶儿无法点头,轻轻圈搂住巫循的腰靠在他身上,她既满足又茫然。 他为表心意,遵从了「努拉苗寨」的传统,宁愿忍受情蛊。 而她为他,选择相信男子,舍弃以蛊牵情的手段。 虽然他们的爱情来得突然,但燃得却是最炽热深刻的真情。 「那……动手吧!」巫循双手落在她的纤肩上,毅然决然地开口。 雪蝶儿抬眼看向他英俊脸庞上的神情好一会,心绪复杂地缓缓退了几步,回过身踏出中堂。 待她再进屋,空气里飘散股莫名的香气,手中捧着托盘,盘上有碗羊乳、白玉瓶及一截半指长的木片。 「十日后,你点燃这香片,若全身、胸口有赤火燃烧的火热感觉,就表示蛊毒已存在你体内,这也代表,你百毒不侵。」 雪蝶儿拿出一只白色小磁瓶,在软白掌心上倒了些粉末,将粉末缓缓加入羊乳之内。 「我倒是头一回见到这香懈木。」巫循扬眉,黑眸中充满了兴味与好奇。 雪蝶儿侧眸瞧着巫循,心底因为他一番话暗自沉吟。 「这香懈木片是由当初提炼蛊毒的寄生木削下,十日后若点燃香懈木,我的身体产生了赤火燃烧的感觉,是因为体内蛊毒惧怕这种香味,所引发身体的反应,对吧!」 雪蝶儿点了点头,紊乱的情绪稍缓,这代表她的阿循哥对自己所做的决定,并不是一无所知。 待浮在羊乳上的蛊粉缓缓沉淀、溶化,巫循才端起碗喝下羊乳。 羊乳方入口,雪蝶儿垫着脚尖,一股脑儿直接堵住男子的唇。 他刚毅下颚磨蹭着她娇嫩雪肤,引发颤然悸动。 「蝶儿——」 巫循猝不及防地扬声,雪蝶儿生涩的小舌趁其不备,轻轻滑入他的唇齿间,与他有力的舌交缠缠绵。 掺有蛊粉的羊乳透过缠绵的唇舌沁入体内,羊乳由唇角溢出一道白色汁液,彼此紧贴的身躯,一同染上沾满情欲的乳香。 半晌,两人由热烈的吻中回过神。 「你太胡闹了!」巫循浓眉紧蹙,深邃的眸闪着危险光芒。 脸上的红潮未退,她扬起纤软的指,轻轻为男子揩去唇角的乳汁幽幽道:「这样,受苦的不会只有阿循哥一个人……当蝶儿想起你,让你痛不欲生时,蝶儿同样可以感受你的痛……」 巫循连连深呼吸,本因她任性自我的举动而扬起的怒意,早已因她的话荡然无存。 「情牵相连,痛亦相随,痛余、爱正炽,爱有多深,痛便有多重,阿循哥你莫忘。」 「你好傻!」低头吻住她滞在唇边的指,巫循心绪沸腾地说不出话。 ***bbs.***bbs.***bbs.*** 三日后,巫循整装离开「努拉苗寨」。 雪啸天为巫循做了简单的测试,确定他身上存有蛊毒后,才欣然地拍了拍他的肩。「今后你是『努拉苗寨』的女婿了。」 不是雪家的女婿,而是整个「努拉苗寨」,这之中代表的意义非凡。 巫循扬了扬唇,心里掠过一丝嘲讽。 「多谢寨老成全。」 在离开前,巫循回到与雪蝶儿订情的「芦松溪」畔话别。 摘了朵溪边开的小花,巫循不舍地抚着雪蝶儿嫩白的脸,深深地开口。「等我回来。」 「这种花叫雪地相思,是雪岭山脉特有花种,听说是一个痴心的苗族姑娘,等情郎等到白头、死后化身为花的故事……」 巫循闻言,连忙把花丢进溪里。「我会回来!不会让你等到白头。」 「嗯!」她用力颔首,唇边绽着醉人笑花。「阿循哥,海上生活不比陆地,你千万要小心。」 「不要太常想我。」 姑娘的相思鼓能穿过千山万水,引发他体内的蛊毒作祟。 依两人此时的浓情蜜意,他已可以料想未来的日子会有多「精彩」。 瞧着他的摸样,雪蝶儿禁不住笑出声。「有桐桐、千月及翩翩陪着我,我才不会想你呢!还有我的贴绣上衣的彩色片折叠的小三角还没缝完,我的日子一点也不会无聊,待缝完,就是你回来……」 她故作坚强不在他眼前掉泪的模样,更引人心疼,雪颜上的笑容也更加耐人寻味。 他知道,他的雪蝶儿那一颗善体人意的心,隐在那一张美艳动人、擅长下蛊的面具之下。 心微凛,他不假思索地将她整个人带进怀中,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热烈,似要记住她身上每一寸柔软的曲线般,霸道地吻着她,狂妄地在她身上制造火热的「记忆」。 当巫循热烫的唇缓缓移开,轻轻落在她雪白的颈上时,他低喃着。「我走了之后,别哭喔!」 迷蒙的媚眸半抬,她伸出手,用手指记忆着他温朗俊挺的五官轮廓,半醉地呢喃。「我不会哭!」 巫循扯开健康而耀眼的阳光笑容,以笑容相信她的回答。 「这手绢让你收着。」 攒在她怀里的黑色绸布沁着姑娘的体香,落入掌心,巫循眉淡拢,缓缓道:「你熬夜缝的?」 黑色绸布面上以彩线绣着蝴蝶衔瓜图,栩栩如生、色彩缤纷,其精致的程度,足以想见花费的时间。 雪蝶儿没回答,只是缓缓说着。「这花样是寨里的吉祥物,阿循哥带在身旁,可以消灾解厄。」 不发一语地凝着她,巫循心底滋长的柔情更炽。 她总是百般为他,教他如何不为她魂牵梦萦? 「你快上路吧!天色晚了,夜行难走,会误脚程的。」逼回眼眶泛出的温热,她笑着提醒。 巫循静静瞅着她,沉默了片刻颔首道:「嗯!你也别忘提醒寨老,当日我们遇上的人,身分实在太可疑。」 自从男子莫名消失后,他说著「血债血偿」这话的神情便烙在心底,教他心神不得安宁。 「放心吧!我会让爹爹留意的。」语落,雪蝶儿圈抱着巫循,静静感受他温暖的体温,不再开口。 巫循将她紧紧拥入怀里,回应她眷恋不舍的心情。 这一刻,他们紧偎在彼此身边,一同看着潺潺溪水逶迤至不可知的远方。 谁都不知道,这属于他们恬淡幸福的最后一刻,竟只能成为回忆,永远难再追回…… ***bbs.***bbs.***bbs.*** 晴空万里,湛蓝海水就像一面水蓝新镜,透澈地让人想不顾一切投入它的怀抱。 微风徐徐,巨大的「啸夜鬼船」在余波荡漾中摆荡,享受温和日阳的洗礼。 不顾耳畔吵杂的叫嚣,男子沉定如山地低头开药方。 「喂!老巫,你说咱儿不会拉死吧!」抱着肚子,向来体力过人、像熊一样的大男人竟也染上风寒,伤了肠胃连拉了好几天。 「你个头那么大,就算拉一个月也死不了!」勾起温朗的笑容,巫循不知好歹地揶揄他。 半年前,他离开「努拉苗寨」后,便直接回江南老家覆命,紧接着便在泉州上了一艘准备到南洋的商船。 未料及,商船方出海十日,便遇到海上贼寇。 船上的货物被洗劫而空,而他则在慌忙中不小心跌下海。 所幸上天待他不薄,他抓了只被丢弃在海上的空箱,在海上飘流了两天,便被另一帮海盗给救起。 不!若真要严格说起来,他是被眼前这病佩佩的大个子,用鱼钩给钩上船的。 当他被救上船那一刻,眼底映人大熊凶神恶煞的脸,他以为自己落入另一帮海盗手里…… 留下后他才知道,原来名闻遐迩的「啸夜鬼船」,只是挂着海盗旗的商船。 而同一时间,除了他之外,留在船上的还有一个厨师——廷少咏。 「你、你、你——这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吗?」大熊吼着,不以为然地开口问道。 巫循没好气地瞅着大熊,霍地发现,大熊坦率、豪迈与面恶心善的个性,实在很可爱。 收回落在大熊身上的心思,他慢条斯理地开口,语气与表情是那么怡然自得。「是、是、是,小的现下不就正在帮您开药方,等会儿就帮您煎好药,好让您服用了。」 「你这什么烂大夫,究竟要咱儿吃几回药才会好?」拽起他的领子,大熊忿然地扯喉吼着。 巫循蹙了蹙眉,双手一摊,表情极为无奈。「你不好我又有啥法子?船上药草的存量不足,你将就点。」 「将就什么!你教咱儿塞住『那儿』吗?」大熊满心不甘地开口问道,却霍地发现巫循将握在手中的笔折断。 拧起浓眉,大熊又道:「怎么!咱儿肚子疼让你不爽快是吗?」他拳头发痒地在巫循面前晃着。 「我……肚子痛。」巫循被晒得更加健康的麦褐色俊颜陡地惨白。 这不是第一回发作,但却是在「啸夜鬼船」上的头一回。 大熊转了转豆大的眼,一脸不解地间。「啥?」 「唔……」冷汗由俊额沁出,巫循发狂似地扫掉桌上的东西,直接厥倒在船板上痛苦地呻吟。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大熊豆大的眼闪闪发亮,巨大的身子直接蹲下,直瞅着巫循咕哝。「老巫了不得,咱儿似乎、好像……肚子不痛了!」 此时巫循哪管大熊肚子还痛不痛。 他所能感觉的是,雪蝶儿思念的情绪,飘洋过海,引发他体内的蛊毒作祟,教他只能被动、无能为力地任体内的蛊毒摆布。 日正当中,他的身体在绞痛中感觉到一股炽热的灼热,麦芽色的俊脸由灰白涨成猪肝红,额际开始沁出汗珠。 见着巫循的模样,大熊豆大的小眼开始蕴着闪亮亮的感激泪光,张臂就要抱住巫循。「老巫!咱儿爱你!你是全天底下医术最高明,胸襟最广阔的大夫!」 大熊感动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单纯地以为,巫循是施了什么诡异的医术,把自己的腹痛过到他身上。 殊不知这只是巫循「相思情蛊」发作。 巫循痛苦呻吟之际,看着大熊感动地想张臂抱他的神情,他勉为其难扬脚,赏了他热情的大脸一脚。 大熊黝黑粗犷的面容还来不及反应,「啸夜鬼船」船长——司空禹见情势不对,在桅杆上的身影,在眨眼间,稳稳落在甲板之上。 巫循隐约瞧见司空禹的身影,虚弱地哀求。「头儿……踢……我下海……」 司空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扬掌制住巫循不断挣扎、扭动的身体问道:「什么?」 「踢……我下海……」他痛苦地再重复了一回。 漫无止尽的痛,几要将魂、体扯离,不断由体内涌出的灼烫,让他几乎以为自己就要燃烧怠尽。 或许下海浸一浸,会减轻一点痛苦吧!巫循以残存的思维想着。 司空禹蹙起深栗浓眉,二话不说,气落双足,略施巧劲,直接便应了巫循的要求,将他踢下海。 噗通一声,巫循如了愿。 「头、头儿,你就这样把老巫踢下海?」大熊瞪大著眼,急急忙忙探看着倏地被头儿长腿给踢下海的巫循。 「我相信老巫自有分寸,让船泊在原地。」司空禹双手环胸,挺拔的身影矗在甲板上,蓝紫双眸注意着巫循的状况。 大熊点头如捣蒜地领了命,深怕慢了一步,鬼船上可爱的船医就会「不小心」把他给抛下。 巫循浸在沁冷的水波荡漾之中,让海水从身上每一颗毛细孔稍稍沁入,缓了身上灼烫的感觉。 放松了所有感觉,他四肢摊平,让自己浮在海面之上喃着。「蝶儿,你正想着我吧!」 情牵相连,痛亦相随,痛余、爱正炽,爱有多深,痛便有多重,阿循哥你莫忘。 耳边仿佛回荡着她若银铃般的清嗓,不由自主地,巫循唇边浮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我的蝶儿……我没忘……没忘记你的相思…… 第七章 转眼间过了两年,这期间除了巫循偶尔稍来的支字片语外,陪伴雪蝶儿的是永远欢乐热络的努拉苗寨。 即便日子再快乐,她还是忍不住想着她的阿循哥。 拿起怀中的小鼓,她轻轻吟唱着。「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谁说花衣银装赛天仙,情郎偏偏醉心驰天边,苗家姑娘盼成颠,山头顶上无常变,哟、哟,蝶儿心儿碎……哟、哟……梦里魂里牵……哟、哟……」 她嘴中唱着,心里念着,她悠美如天籁的歌声,也乘风驾云,缱绻回荡飘至遥远天边…… 只是,歌还没唱完,一名穿着红衣裳的姑娘以如阳般的笑靥打断了她的歌声。 「翩翩?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雪蝶儿连忙抹去眼泪,瞥过头讶异地问。 她记得,这些年洛翩翩为了她姐姐的事常到女真,因为这样,能见到彼此的时间实在不多。 「才刚回来没多久。」她笑着,清秀的脸庞揉着灿烂与一抹几不可辨的黯然。 雪蝶儿看着她的笑容,瞧出了一丝不对劲。「怎么了,翩翩有心事?」 洛翩翩一怔连忙反驳。「翩翩才不会有心事呢!倒是你,你的阿循哥什么时候回来请大家喝喜酒?」 「两年了……」雪蝶儿轻喃着,语气有说不出的感叹,真的是晃眼瞬间,时间就这么过了。 发现她语气里的惆怅,洛翮翩倏地转移了话题。「对了,大伙都上哪去了,整个寨里安静极了,千月不见人影,连桐桐也不在家。」 在进努拉苗寨前,洛翩翩便发现这异样。 她可以算是寨里的常客,每一次入寨,总是可以感受到安乐欢欣的气氛,寨里的人瞧见她,也会同她打招呼。 但今天不一样,寨里的气氛不同往常,静得有些诡异。 「我知道桐桐到江南办事去了,但千月不在,倒是稀奇。」雪蝶儿攒眉细思,心里因为洛翩翩的话,心里极为疑惑。 徐徐的风回荡在身旁,雪蝶儿身上随风轻扬的小银铃,衬托出整个寨里过度安静的气息。 「猜也没用,不如先回寨里找她吧!」洛翩翩拉着她,方旋身,视线往村寨的方向而去,伴随阵阵浓烟的冲天烈焰,教人看得忧目惊心。 抬头望着盛大的火势,洛翩翩愣在原地。「怎么突然会起这么大的火呢?」 看着回村寨的方向,雪蝶儿心惊胆战地冷着嗓说:「快回去!」 「不用费心思了!」一道身影在瞬间俐落地挡住两人的去路。 雪蝶儿蹙眉,凝着眼前带着银面具的男子。「你是谁?」 男子手腕俐落一翻,长指倏地挟了几只蝎尾银针,不带半点感情地冷道:「炎鬼。」 银针蝎状尾部透着隐隐青光,雪蝶儿见状讶然地低喃。「为什么你会有蝎尾银针……」 那是苗千月家的独门武器,按理说不会流入外人手里才对。 「你对苗家做了什么?」雪蝶儿颤声问。 耳底落入「苗家」二字,炎鬼霍地发出阴沉的骇人低笑,那笑如黑夜里的狂凛寒风,教人不寒而栗。 「你到底是谁?大白天,装神弄鬼,羞是不羞!」洛翩翩娇声斥道,压根不管眼前名唤炎鬼的男子武功究竟有多高。 炎鬼不语,银针倏地往洛翩翩射去—— 杀气朝两人逼近,雪蝶儿推开洛翩翩扬声道:「翩翩,快走!」 「谁都别想走。」戴着银面具的男子发出阴沉的嗓音,冷冷开口,透过面具的眸子,闪烁着阴鸷。 就在此刻,雪蝶儿发上银蝶嗅出危机,倏地振翅扑往来者。 炎鬼有所所防备,硕长身形俐落一闪,闪过银蝶的攻击,回身稳住步伐,气聚挟针长指,咻的一声,蝎尾银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射出,将雪蝶儿的守护蝶钉在巨石上。 雪蝶儿怔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情景,瞬间,忿然的情绪涌上心头,她扬掌与他对招。「阁下究竟是何门何派?为何来此撒野!」 「苍海二鬼。」炎鬼冷哼一声,以巧劲轻而易举化掉她的招式,动作迅捷,教人几乎看下清他的招式。 「苍海二鬼?」雪蝶儿一听到这个名号,美艳的雪颜上尽是讶异。 前些日子她才收到巫循的飞鸽传书,他提了鬼船上有人中了蝎尾银针而死,而「苍海二鬼」可能来自「努拉苗寨」。 当时她就极为纳闷,现下想来,这事并不单纯。 「对,厉鬼来讨命了,我们要『努拉苗寨』血债血偿。」 他一字一句以着极缓的速度开口,坚定的语句,挟着冷意,似来自地狱的万年哀悼与凄冷。 雪蝶儿一凛,思绪霍地回到两年前,她与巫循在一场大雷雨中遇到的陌生男子。 当时他们还为了这件事,吵了一架……轻敛着眉,她暗自思量着,眼前的男子,会是当年那个人吗? 「为什么?」雪蝶儿喃声间着。 「为什么……哈……哈……」遏制不住内心的仇很,炎鬼发出沉哑的低笑,扬指扣住雪蝶儿雪白的喉。「目的是——杀光努拉苗寨所有邪男妖女。」 「你不能这么做!」她没想到,巫循的担忧成真了! 「天底下没有我炎鬼不能做的事。」他说得淡然,透过面具望去的眼,深邃似无止尽并透着冷厉的哀伤。 雪蝶儿看着眼前戴着银色面具,全身充满绝望、忿恨像头负伤野兽的男子,心陡地一滞。 落在他手里,怕是没有活命的机会吧! 炎鬼瞅着她绝美的容颜,将她钳制得死紧的长指上移,划过她洁美的下颚,再移落到她雪白的颈,沉声喃着。「你说,银蝶仙子少了银蝶庇护,下场会如何?」 感觉到男人的指挟着内劲落在喉间,雪蝶儿涩然闭上眼,无力抵抗。 「放开蝶儿!」 洛翩翩见姐妹遭恶人所制,面露娇愠之色,惊愕的想出手相救,却诡异地近不了炎鬼的身。 为免后患,炎鬼眸光陡锐,手腕俐落一翻,冷血地朝洛翩翩射去几只蝎尾银针。 「翩翩小心!」雪蝶儿惊喊,心陡地一凛,深怕洛翩翩躲不过朝她射去的蝎尾银针。 眨眼间,一抹藏青身影挟风带尘而至,藉披风使出的气劲震落银针。 「允萨?」洛翩翩定眸,不由得惊愕出声,没料到他会从女真追她到此地。 炎鬼深怀戒心、目光如炬地估量眼前情势,忿然而起的仇恨唤起体内的野性,他率然出手,招招阴狠皆有夺命之意。 交手数十招,允萨暗惊此人内力不凡,招式变幻莫测,身手矫健,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蝶儿,咱们先走!」洛翩翩见两人交手斗得正酣,拉着雪蝶儿趁两人不备之际赶紧离开。 雪蝶儿本欲拔腿往前的脚步却霍地滞住。「不管他了吗?」 男子显然是为洛翩翩而来,若这么离去,抛下他一人应战,未免太不顾江湖道义。 谁知洛翩翩竟赌气道:「我不识他!谁管他是死是活。」 这话一砸下,允萨一个闪神,受了炎鬼一掌。 炎鬼这一掌气劲十足,硬是将允萨震得盈余尺远。 允萨猛地一怔,一口滞在胸口的气涌至喉头,唇角瞬即溢出殷红的血。 内力受重创,他不再缠斗,左臂陡扬,他内力尽出地用披风半裹住洛翩翩,带回怀里。 无暇顾及他人,他一举凌跃至数丈远。 「混蛋,你放开我!」猛地被拖入男子的怀抱中,洛翩翩心一凉,眼底落入雪蝶儿怅然的微笑。 「我不要丢下蝶儿一个人!不要!」 雪蝶儿眼见洛翩翩在转眼间被男子救走,微扯唇稍宽了心。 也好,「努拉苗寨」是炎鬼复仇的对象,本来就不该殃及无辜,宽心的同时,雪蝶儿亦感到无止尽的悲凉在胸中掠过。 徐徐转身,她缓缓迎向炎鬼毫无表情的银面具脸庞,幽幽说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语落,她的眸光越过他的银面具,看著「努拉苗寨」熊熊燃烧的火焰乱窜,心冷了半截。 高脚楼一座座崩塌发出的轰然巨响,充满欢乐歌声的「努拉苗寨」在她眼前消失。 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深仇大恨,让「苍海二鬼」以如此残忍的手段报复「努拉苗寨」。 她更不知道爹爹、苗千月及其他寨民是不是都已经惨遭毒手……隐下心中的沉痛,她身上的银铃轻晃,伴着沉冷的思绪,显得沉重而悲凉。 「放心,我还不会杀你。」炎鬼狂笑出声,银面具因为他异常厉冷的眸,透着狰狞的气息。 她从容迎上对方叫人不寒而栗的深眸,浅勾唇低语。「你会后悔的!我不信沾满仇恨之血的双手,可以平息你心中的怨恨。」 炎鬼冷冷开口,手腕一翻,他手中蓦地多了只蝎尾银针,扬手将针刺进雪蝶儿眉心。「我不会后悔。」 「为什么要血洗……」感到一股炽人的灼烧由眉心窜入,再攻自心口,雪蝶儿还来不及痛,便失去意识。 蒙胧中,雪蝶儿像是被推入一条冗长、无止尽的深渊之内,她无能为力地往下坠。 脑中唯一出现的,是巫循的名字。 ***bbs.***bbs.***bbs.*** 「阿循哥、阿循哥……蝶儿好痛……救我……」 那低吟伴随着急急响起的银铃声,恍恍惚惚,似远似近,若有似无地出现在眼一刚。 巫循伸出手,想抓住雪蝶儿,她却似烟般,一丝一缕在眼前消失。 紧接而至的是利刀划过胸口的疼痛袭来。 「蝶、蝶儿……蝶儿!」巫循被那椎心的痛震醒,微启的唇,不自觉逸出焦急的狂喊。 大熊正在一旁,好不自在地翘着二郎腿,嚼着花生米,喝着烧酒,享受眼前灵珠岛有别海上风光的绿意盎然。 被巫循这一吼,大熊猛地一惊,一颗花生米就这么梗在喉间。 「呃——」庞大的身躯突地倒地,一张黑呼呼的脸在瞬间涨红。 「我帮你!」廷少咏见状,伸出长腿,猛地在他背上连踹了几下。 大熊重咳了数声,怒不可遏地大吼。「廷少咏,你是怎回事!咱儿虽然身强体壮,也不能教你这样欺负……」 替头儿解去身上的蛊毒后,「啸夜鬼船」一行人便全体留在灵珠岛作客。 耳边一如往昔回荡着吵闹声,巫循扬袖拭去额上的汗,思绪还停在方才的恶梦之上。 从他捎过一封信回苗寨问头儿的蛊毒,雪蝶儿回了他一封信后,他便感觉到雪蝶儿的思念显得太诡异。 而在他身上作祟的蛊毒,时强时弱,总让他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对劲。 前些日子,他又捎了数次信鸽进苗寨,却同样一去不复返地断了音讯,加上连日来同样的恶梦,他不得不猜测,也许雪蝶儿出事了! 思绪一落,他难以自抑的情绪被一种不祥的感觉深深撷住。 就在这一刻,廷少咏被大熊追得气喘吁吁,直接高举双手投降,坐在巫循身旁问。「怎么?姑娘又犯相思让你肚子发疼?」 「不知道。」他拧着眉,严峻的神情少了往日的温朗。 廷少咏问:「其实算算时间,你也该回苗寨了吧!」 早在船泊在泉州时,他就该启程回苗寨。 偏偏当时头儿的病情太重,他只得留在泉州照看着,这时间一耽搁,晃眼又过了几个月。 「那就此告别吧!」巫循霍地起身,当机立断地开口。 「马上?」他与巫循随「啸夜鬼船」在海上航行了两年,与船上伙伴共同经历过患难,感情已如兄弟。巫循立刻要离开,也让人颇为讶异。 「两年之约已逾……真的得走了。」他陷入沉思,低喃着,微蹙的眉有说不出的忧心。 大熊听他这么一说,庞大的身躯拽着巫循的手,死黏着他。「咱要喝喜酒,要瞧瞧银蝶仙子有多美?」 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巫循笑着应允。「日子真确定了,再通知大家回寨里喝喜酒。」 「说真格的,你不能诓咱儿!」大熊豆大的眼跃着兴奋。 「我瞧你这德性,进寨前先理理门面,才不会吓着姑娘。」 廷少咏在鬼船上久了,也染上不糗兄弟不过瘾的坏习惯。 大熊闻言,不怒反笑地追间。「真的,咱儿看起来挺凶的是吧?是吧?」 巫循叹了口气,撇了他一眼,真不知该说什么,大熊却一个劲,自鸣得意地嘿嘿笑出声,继续同廷少咏聊着。 两人叨叨絮絮又说了些什么巫循已理不得,只知道胸口微郁的痛,时众时散,教他分辨不出究竟哪出了问题。 ***bbs.***bbs.***bbs.*** 阳光透过小方窗斜射出一道道光影,为幽暗的空间带入一丝暖意。 雪蝶儿虚弱地趴在冷冷的牢房当中,鼻息间尽是腐湿的气息。 她眯着眼,迎向那灿眩的日光,看到尘埃在亮光中飘浮着,这才知道,原来又天亮了。她无声息叹了口气,痛苦地挪了挪身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已被囚在此处有多久了。 忽地,门被打开,她下意识缩了缩身子,虚弱地喃着。「不……不要……」 被囚人此地后,雪蝶儿才隐约在「苍海二鬼」——喀尚日与厉炎的对谈中,知道两人为何会血洗「努拉苗寨」的原因。 用意在取姑娘身上至阴至寒的毒血养蝎,制作蝎蛊毒针。 这些日子来,雪蝶儿夜不成眠,只能任蔓延全身的痛意一遍一遍地折磨。 她该麻木了,却又矛盾地希望,痛的感觉别消失。 唯有如此,她的阿循哥才能知道她尚在人世间。 唯有如此,她的思念才有所依归。 所以,她宁愿痛,只要还有感觉,那她的阿循哥就能感觉到她的思念……不会忘了她…… 炎鬼看着她的反应,邪佞的黑眸深处,聚着骇人光芒冷道:「要怪就该怪你为何生在雪家、生在苗寨,且生来具有神奇的养蝶能力。」 雪蝶儿睨着他,神彩艳美的眸失去往日的灿黠,蒙上了灰,染上冷然的哀愁。「你比鬼更可怕,比禽兽更不如!」 她虚软的指控在小小的空间缓缓化开,轻得仿佛风拂过天地的窸窣声响。 炎鬼隐在阴暗中的嘴角微微上扬,冷嗤了一声。「在你死过一回又一回的反覆循环时,你很快就可以麻木不仁。」 面不改色地微勾唇,炎鬼捉起她纤瘦的手腕,喀的一声,使劲在她未愈合的伤口上施力。 心紧绞,蹙起的眉弄拧了雪白容颜,这一回,雪蝶儿连痛都喊不出来地抽搐了几下。 炎鬼眸光一沉,手劲不自觉微松,同时,落在碗中的血霍地止住。 他怔了怔,这才意识到雪蝶儿身体里的血已涸,非得他用十分劲才能滴满一碗血。 雪蝶儿心一震,气若游丝地抬眼瞧他,没想到他会有此反应。 霎时,炎鬼意识到自己莫名的举动,落在雪蝶儿腕上的手劲又多了几分。 受挤压的痛穿筋入骨,雪蝶儿咬紧牙关,气息短促,任那椎心泣血的痛,揉碎她的身躯、灵魂,将她彻底摧毁。 炎鬼恢复漠然,看着她满是毒液的黑血注满整只碗,才撒手。 撒手后,雪蝶儿似无生命的娃娃,砰地倒地,她蜷缩在地上,身子因为剧痛,不断颤抖着。 在日复一日的取血下,她原本丰润墨黑的长发已褪为雪白。 白发凌乱地覆在她容颜上,她憔悴地就像是要消失在透明微光之中。 枕在地面,雪蝶儿迷迷蒙蒙地缓缓启口唱道:「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谁说花衣……银装赛天仙,情郎偏偏醉心驰天边……」 她苍白的唇张张合合地唱着,歌词却模糊呈现几不可辨的低吟。 炎鬼顿了片刻,眸光落在雪蝶儿身上,本欲旋身离开的脚步却滞在原地,说不出的情绪,在胸中沸腾。 不期然地,一道轻柔的嗓音在炎鬼耳边响起—— 求你放了雪蝶儿……让她回到他未婚夫身边……让她的痴情得有所归……求求你…… 回在耳边的声音,伴着雪蝶儿似唱似吟的诡异声音持续回荡,轻得似能随风驰骋地在空气中缓缓飘散、远去。 炎鬼神情宁静却又狰狞,被那莫名的泣吟,卷进千回百转的思绪当中。 无意识的酸,不寻常地漫过炎鬼心头,但那感觉仅只是瞬间,他启口对着守卫道:「她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把她拖出去,丢了。」 守卫领了命。 雪蝶儿认命地闭上眼,意识终于模糊。 闭上眼的那一刻,她似乎隐约听到「努拉苗寨」里,大伙边跳舞边唱歌的热络情景。 「阿循哥……」恍恍惚惚中,她回到芦松溪畔,在月神的庇护下,回到她和她的情郎相处的那一刻…… 在潺潺流水间,她的阿循哥正吻着她,还有,他背着她,诉说游历四方的心愿…… 两年之约到了,而她……却等不到……他抱着她,对她细说所见所闻的那一天到来…… 第八章 澈蓝的天,映着好山好水,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巫循矗在「努拉苗寨」前,所有思绪在瞬间被眼前的情景震得一片空白。 「努拉苗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几乎被夷为平地的「努拉苗寨」,满目疮痍找不到往日欢乐的情景。 矗立林间的高脚楼在断垣残壁之中,有被大火烧灼过的焦黑痕迹,没有族人的歌声、没有芦笙的乐声,更没有银铃叮当、飞歌互答的欢声笑语。 触目所及,只有由山谷吹来的冷风,萧萧地拂过举目荒凉的「努拉苗寨」。 仿佛教天空一道闷雷击中,他几乎就要以为自己走错地方。 依眼前的情况看来,雪蝶儿的处境只怕是岌岌可危,他得找到她! 「蝶儿!」他心一凛,焦急地不断扬声频唤着。 巫循的双脚依着脑中的印象,绕遍了整个「努拉苗寨」却一无所获。 风扬起,柔柔撕扯他沉哑的嗓,碎在风中,徐徐飘荡散开,回应他的,只有自己回荡在无声息天地间的悲凉。 「蝶儿!你到底在哪?」巫循紧蹙着眉,颓然地感到肚腹中微微的痛,如影随形地跟随着。 按理说,为他施蛊的雪蝶儿如果死了,那他身上的蛊毒便会不药而愈。 但他还有感觉,这表示体内的相思情蛊未解,他相信,他的雪蝶儿没死,她一定尚在人间。 突地,一阵银铃轻晃,巫循猛地回过神惊喜出声。「蝶儿——」 当眸底映入一张清雅丽容,巫循难掩失落,连荡在唇边的笑也霍地僵滞。 「抱歉。」他朝姑娘抱拳,为自己的失态道歉。 姑娘涩涩扯动嘴角,沉然地开口。「看来巫大哥不记得我了?」 黑眸闪过一丝惊讶,巫循不解地问。「姑娘是……」 「桐普晴,雪蝶儿的好姐妹。」也莫怪巫循不认得她,为了避开「苍海二鬼」的赶尽杀绝,她换了汉服,不敢再做原来的苗家装扮。 唯一留在身上的是系在雪玉笛上的银铃。 巫循该是听到这铃声才把她误认为雪蝶儿吧! 因为有所冀望,巫循那双眸亮得出奇。「你知道雪蝶儿的下落是吧?」 她晃了晃头,哀道:「我前些日子才回苗寨,一回来,见到的便是如斯情景,我找不到家人……找不到千月……也找不到……蝶儿,她也许……死了。」 薄唇上,浮现一抹淡笑,巫循笃定地开口。「不!她还没死。」 「巫大哥,接受现实吧!我天天吹雪玉笛寻她,但是都没回音……」桐普晴柳眉深锁,强忍着悲伤咽然道。 巫循为雪蝶儿种下相思情蛊之事,已经成为整个苗寨津津乐道的话题。 恪守两年之约的不只雪蝶儿,还有所有等着印证这对有情人,情牵一世的苗寨人。 谁又猜得到,两年之约期满,苗寨却会遭逢此剧变呢? 「蝶儿没死。」巫循抿着唇,声音低哑,沉沉地重申。 她轻敛眉,神色凝重地叹了口气。「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巫循全身一僵,沉默的看着她,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桐普晴也不管他有没有跟上,脚步迳自往芦松溪方向而行。 不久,她的脚步停滞在一块巨石旁,轻喃着。「你应该认得出这是什么吧!」 巫循脸色陡变,眼底落入银蝶被支银针穿透,嵌入巨石。 许是过了些时日,死去的银蝶躯壳渐被风化,由躯壳延展出的四办银翅,几乎要随风而去。 半屈膝,巫循拔起银针,浑身陡地一震,是「苍海二鬼」的蝎蛊银针。 同时,雪蝶儿的话在耳畔响起—— 守护虫有时藏在头发里,有时藏在衣服中,只要主人发生危险,守护虫就会赶来救主人…… 如果守护蝶死了,那雪蝶儿…… 蓦地,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冷意升起,他的思绪顿时陷入莫名的迷离当中,难道……雪蝶儿真的死了? 不!雪蝶儿没死!涩然闭上眼,他似乎可以感觉身体里的蛊毒作祟。 虽然若有似无,却不是让他完全没感觉。 他相信,雪蝶儿尚在人世间。 桐普晴怔怔地瞧着他,勉强启口。「巫大哥,雪蝶儿已经死了……你接受事实吧!」 「她没死!」莫名的情绪让他失控地大吼,似要以这样的方式,才能理直气壮叱去她无稽的认定。 迎向巫循冷厉的眸光,桐普晴愕然地僵在原地,流转着浅愁的脸庞,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反应,明显怔住。 他艰难地低语,紧握的拳似是强忍着极大的痛苦。「她的思念伴着体内的蛊毒,反覆折磨着……我还有感觉……」 桐普晴垂下眸,默然不语。 「对不起,你……我想先静一静。」 他用双手抱住了头,微微颤栗的身驱似不胜负荷失去雪蝶儿的痛楚,缓缓挤出一句话。 额上渗出无数冷汗,此刻他心魂欲裂地分不清痛源自何处,他却仍坚信眼前的的情景并未化解他心头的疑虑。 如果痛能让他相信雪蝶儿的存在……那就任由痛将他侵蚀吧! ***bbs.***bbs.***bbs.*** 入夜的「努拉苗寨」无声无息,静得似立在荒林的孤坟,透着股莫名的悲凉气息。 在沉静的夜色里,巫循随意识驱使,一步步走往传来潺潺流水声的芦松溪畔。 月光落在溪面,随流水晃曳着潋滟的银白月色。 巫循双眼怔怔地望着芦松溪,眸中溢满温柔,浮现脑海的,全是雪蝶儿在月光下的芦松溪玩着水时闪闪发亮的绰约身影。 喜欢就是喜欢,为什么非得男子才能同女子说情话? 再过两年,我的贴绣上衣就可以完成了,我不管阿循哥去多久,雪蝶儿只等你两午。 阿循哥…… 阿循哥…… 潺潺流水划破倒映水中的娇颜,恍然瞬间,雪蝶儿笑着同他说话的模样,被冲往山脚下的芦松溪。 怔怔望着溪水,他满腹似水柔情变得苦涩,当初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驱使他离开呢? 为何订下的是两年之约呢? 如果他可以早一点……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悲惨的结局呢? 千回百转的思绪充斥在巫循胸口,压迫得心脏疼痛不堪。 「蝶儿别走……」他思绪模模糊糊地涉水入溪,像个痴儿,紧紧追着往下流动的潺潺流水。 不知走了多久,他似是踢到溪床的石头,直接往前扑倒进溪中。 远远的,隐身在林荫深处的纤影,因男子的一举一动,眼中倾泻出一串串晶莹的泪水,不舍地扬声。 「阿循哥——」 那轻唤虽柔,却霍地震入心扉,巫循欣然回首,痴痴地想,或许雪蝶儿会出现在身后。 然而在他回过头的瞬间,失望再次涌上。 纵使雪蝶儿的形影、声音那般深刻地紧扫心头,却终究只是幻影…… 巫循目光失神,颓然地半跪在溪中,未曾如此害怕、绝望地任现实吞噬他的渴望,希望能就此死去。 不远处,月光洒落在那一抹虚蒙、单薄的身影之上,仿佛一个不留神,那身影就会随风而逝。 「阿循哥……」她咬着唇,柔柔唤着。 泪雾模糊了视线,看着巫循被思念折磨的痛苦,雪蝶儿紧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阿循哥……对不起……对不起……」 无声的泪珠一颗、一颗顺颊滴落,染湿了衣襟。 「我不能见你……你不要再牵挂蝶儿了……求求你……」 她的脚步飘然往后退去,心跳得飞快,这么苦苦撑着已筋疲力尽的灵魂,为的就是再见他一面,谁知见了,心中的牵扯、冀望却更深。 她真傻呐!明知这段深情将无疾而终,她又何必作茧自缚呢? 夜沉,月光拉长她疾步而行的身影。 两颗同受煎熬的心,注定要被生死隔离。 ***bbs.***bbs.***bbs.*** 箩劳烛火倒映岩石上,照亮了岩洞,洞外厚重藤蔓层层披覆,巧妙得透不出一丝光源。 「蝶儿,起来喝药了。」捧着药碗,桐普晴轻声唤着。 雪蝶儿背对着她,躺在覆着干草的地面,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蝶儿……」桐普晴出声再唤,声音略微哽咽地坐在她身旁。「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啊!」 前些日子,她回到苗寨时,也被寨里凄凉的情形吓住了。 还没搞清楚状况,便在芦松溪畔救回了仅存一息的雪蝶儿。 她隐隐知晓事情并不单纯,但碍于雪蝶儿伤得太重,她只能带着好友暂时藏身在童年常玩的地方。 这些天,雪蝶儿身上的伤虽复原,但蛊毒却已侵入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无药能解。 知道巫循已重回苗寨,雪蝶儿更是不顾危险,在巫循黯然徘徊的地方,默然驻足。 两人似两道滞留人间的幽魂,见不到彼此,却又情牵相系,执拗地不愿面对事实。 「我——没办法。」咬着唇,雪蝶儿的眼泪无声无息滑下,哑了嗓。 好友这般逃避的心态,让她再也隐忍不住地斥道:「既然压抑不了,就去见他吧!你这样折磨巫大哥,再这样下去,他迟早会死的。」 雪蝶儿的反应依然是淡淡的。「不会……只要我死了,阿循哥身上的相思情蛊自然就会解开,至此,他会长命百岁……会……」 一思及每次远远地看着他,她的心便揪得疼痛。 他瘦了,憔悴万分,东在脑后的黑发,凌乱地飘至前额,原本俊毅脸庞已失去往日神采。 这些日子以来,他俊目涣散,双颊消瘦、下颚胡髭遍生带出颓丧的气息,眼神阴郁而孤独。 她,亲手毁了她的阿循哥,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一股无止尽的冷袭来,雪蝶儿下意识抱紧双臂,唇角轻颤地轻抿着唇,不再开口。 「蝶儿!」 斟酌了片刻,雪蝶儿缓缓地逸出一声叹息。「桐桐,帮我写封信。」 「信?」 「对,现在只有他的兄弟能救他。」她勉强起身,惨白得毫无颜色的雪容,有着无比坚定。 她期待他的兄弟可以将他拉出失魂落魄、如行尸走肉般的生活里。 然后……忘了她。 ***bbs.***bbs.***bbs.*** 巫循猛灌了口酒,灼辣的酒液流入肚中,肚腹翻滚着温暖,却还是温暖不了他的心。 莫怪人常言,藉酒浇愁愁更愁。 「老……巫?」看着坐在溪边,背对着他们的落拓男子,大熊有些不敢确定地喊出声。 「谁……谁来了?」巫循滞下手边的动作,循声望去,他费了好大的劲才看清眼前的人。 他茫然不知所谓的反应让大熊和廷少咏诧异地愣了愣。 「老巫?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在一个月前接到一封来自「努拉苗寨」的求救信后,披星戴月地由刚办完喜事的「灵珠岛」来到云南。 没想到一来到苗寨,却让他们惊愕地完全失去了主张。 掬了把水振了振思绪,巫循不解地问:「为什么你们会来……」 待廷少咏将收到求救信的原委细述,巫循便约略猜到,这或许是桐普晴的主意。 教他想不透的是,为何桐普晴会知道如何与鬼船上成员取得联系。 「你不是回来成亲的吗?为什么……」 「我回来时,『努拉苗寨』已被灭寨,我的未婚妻下落……不明。」 巫循拧了拧眉,紊乱的思绪在几度低迷的愁绪当中,终是理出了头绪。 由银蝶身上的蝎蛊毒针,他知道,今日过后,他不再执意守在「努拉苗寨」空寻雪蝶儿的芳踪。 而是向外拓展去打探「苍海二鬼」的消息。 由怀中取出一只墨色方巾,巫循言简意赅地望着他们再问:「你们认得这支银针吗?」 「这是『苍海二鬼』的蝎蛊毒针。」两人回道。 毒针长余寸、针头处生出两爪,看起来就像蝎尾,如此特殊的形状,让人无法忘记。 「我怀疑,『努拉苗寨』被灭寨的原因和『苍海二鬼』有关。」 大熊闻言,豪气地道:「正巧,那就让兄弟们助你一臂之力吧!」 巫循微颔首叹道:「也许蝶儿受恶人所制,再消沉下去,只会让事情更糟。」 他话甫落,倏地,他背脊紧绷,意识到那不寻常的注视。 他迅速回首,捕捉到一抹纤柔的身影与对方一瀑如雪色的及腰长发。 是桐普晴吗?无数的疑问,在脑中掠过,巫循身势如风,须臾,俐落的身影便背身静伫在对方眼前。 一抹微乎其微的抽气声落入耳底,巫循旋身迎向来者立在阴暗下的面容——心在瞬间一窒…… ***bbs.***bbs.***bbs.*** 雪蝶儿一察觉自己暴露了行踪,表情瞬间冷凝连忙回身,加快了脚步。 那情绪太快、太迅捷,气息一促,心口的疼痛却猛地加剧,像是要将她的身体撕裂、揉碎似的,让她滞缓了脚步。 直到巫循教她进退不得地堵在她面前,她才知自己已无后路可退。 「蝶儿!」 「公子认错人了!」敛眉垂首躲开他灼灼的注视,雪蝶儿大惊失色地拉起披风上的帽子,惊惧万分地覆住自己的容貌,打算绕道而行。 「不准走!」 他不会认错,即便只是匆匆一瞥、即使映入眼底的是犹如老妪的容貌,他也不会忽略雪蝶儿那双艳波流转的水眸,曾带给他多么大的惊艳。 雪蝶儿心一凛,勉强启口。「公子真的认错人了,请公子不要为难我这个老太婆。」 她护着软帽,抵死不愿坦诚,心里正天人交战地期待再看他一眼。 就在此刻,巫循伸手便扣住她的手腕。「我不会认错。」 雪蝶儿腕上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因为他的手劲再次皮开肉绽,她吃痛地低呼了一声,根本无力挣开。「公子……请自重!」 感觉到手心淌着湿润与微微的刺痛感,巫循连忙松开手,眼底映入染上黑血的掌。 「你中毒了?」 第九章 雪蝶儿如遭电击般地缩回手,即便不语,答案已昭然若揭。 「不关公子的事。」她迅速用袖口裹住手腕上的伤口,转身就想离开。 「不准走!」巫循略施巧劲,轻而易举制住对方的同时,她覆住容颜的软帽顺势滑落。 当眸底倒映着雪蝶儿白发苍苍的模样时,巫循张口结舌地怔愣在原地。「蝶儿?」 以往她常梳着苗族姑娘的发式,现下她却让如瀑般的白发垂散在纤柔的肩头。 轻软的白发衬得她的腰肢不盈一握,依旧美好的眉形堆蹙着忧郁,衬得她瑕白玉颜透着微青的苍白。 巫循震慑瞅着眼前的姑娘,不明白她为什么在短短几个月内,却变成了如斯模样? 「放开我,让我走。」因为巫循充满诧异的语气,她的心不由得狠狠一震。 失去软帽的遮掩,她不知所措地乱了方寸。 她不想见他,不想呐! 雪蝶儿想推开他,偏偏犹如老妪的虚弱力道根本挣脱不了他的束缚。 她无能无力,只能呢喃着、呜咽地嚅声祈求着。「求求你快放了我……请让我走……」 耳底落入她的哀泣,巫循感到心一阵一阵地绞痛起来。 「蝶儿,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他焦急的眼眸在她的脸上梭巡,难以置信的神情加深了他脸上的焦虑。 「不为什么,雪蝶儿已经死了,你走吧!」她咽声轻语,思绪陷入见与不见他的两难当中。 「你希望我走?是吗?」巫循有些难以置信地沉声开口。「你不想见我,为的是你现在的模样吗?」 他不知道雪蝶儿究竟经历了什么事,却可以感觉,他印象中,那个总是缠着他问,爱不爱她的爱笑姑娘,已不复存在。 雪蝶儿默默垂敛着眸,眼泪不受控制、纷然地往漫无止尽的绝望深渊坠落。 巫循抬起她的脸,迎向她被泪剔亮的水眸,坚决地开口。「我可以很明白告诉你,除非带着你一起走,否则我不会离开。」 「你……」虽早料到见面会是如此结果,但雪蝶儿无法断然表现自己心里的恐惧与脆弱。 她不要把她的痛加诸在她的阿循哥身上。 却也无法强压住心里的思念,让自己杵在原地不去感觉、不去回应他的一切。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为什么躲着我,为什么?」巫循瞬也不瞬地凝着她,强迫她看着自己。 这一刻,巫循终于明白,为何身体内的蛊毒会若隐若现、若有似无。 眼前的雪蝶儿不止一头青丝华白,体力更似年迈老妇。 苍白的雪颜透着青白的中毒迹象,既然已经知道她受尽苦楚,他怎能放、怎忍放、又如何能放手? 面对他的逼间,雪蝶儿无力抗拒,只是眼眉低垂地不去看他流露出爱怜与心疼的神情。「你真的认错人了。」 即便事实昭然若揭,即使谎言可笑,她也打算横着心否认到底。 她不是美丽可人的雪蝶儿,而是随时会撒手人寰的老妇——雪蝶儿在心中反覆说服着自己。 「好,既是如此,那你抬起头来看着我,让我好好瞧瞧,是不是真的认错人。」她的话激得他胸口一阵激荡,巫循绷着语气开口。 淡淡的惊惶由雪蝶儿眉梢掠过,她涩然地喃道:「公子何必为难我这个老太婆呢?」 即便极力自抑眸底流露出的极淡愁绪,还是逃不过巫循的眸。 她心神挂念的阿循哥就在眼前,而她却已若风烛残年。 既是如此,上天何必要他们再度重逢,再次体会那蚀心的痛呢? 她扬声轻笑,向来清柔悦耳的嗓,此刻揉着一丝苍老。 为什么他不放弃? 她的笑揉着太多悲凉,比哭更让他难受。 巫循听到这话,差点气炸。 不管她如何抗拒,他语气微恼地张开双臂,万般怜爱地将她带入怀里。「不要这么残忍。」 回到「努拉苗寨」后,震撼一个一个袭来,能再见到她,巫循对上苍有说不出的感激。 雪蝶儿僵在他怀里,感受他那自己梦寐以求的怀抱与温柔,不知此刻是真抑是幻。 「蝶儿,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告诉我,不要再一个人承受这痛苦,让阿循哥帮你,好吗?」 迎向他坚定的眼神,雪蝶儿贴着他的身子不自觉靠得更紧。 她好累,如果可以不用思考,不用在乎,那她会义无反顾投入这个她所熟悉的怀抱里。 「对不起,蝶儿……是阿循哥对不起你……」吻着她揉着清香的白发,巫循喑哑的嗓,满心的怜惜和歉疚紧紧将她拥入怀里。 为何才两年的光阴,他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听着他刻意压抑的激荡情绪,唇未语,她的眼泪却一滴一滴滑落,心一寸一寸紧拧了。 「我要解除婚约。」贪婪地想将他的面容烙进心底,她既心酸又喜悦地做此决定。 「你说什么?」巫循喉头一紧,有些不敢相信他听到了什么。 怯怯地迎向他深邃如潭的黑眼,雪蝶儿缓缓摸索他脸上的每寸轮廓,强抑心里的苦涩喃道:「我本就不该见你……既然见了,那就一并说清,我们解除婚约吧!」 他的面容依然俊逸、温朗,雪蝶儿面对着这朝思暮想的面孔,为他心神荡漾的情愫又悄悄涌上心头,让她的心悸动不已。 但,那又如何? 就算取出眉心那只蝎蛊毒针,也无法解开她游走全身的毒液。 他陡挑浓眉,好一会儿才道:「我回来了。」 「那又如何?」雾眸轻敛,雪蝶儿颦眉涩涩反问。 瞬也不瞬地瞅着她,巫循压下心头紊乱的心绪,神情平静地答:「为你解毒,求得一线生机。」 「太迟了……」频晃着头,雪蝶儿心头绝望的苦闷更胜肉体的痛楚。 「蝶儿,我不求什么,只要你回到我身边,就够了。」拇指捺住她轻颤的唇,巫循坚定地开口。 她深吸了口气,不敢放纵吞吐气息地凝着眼前的男子。「在苍海二鬼把蝎蛊针毒种入我体内那一刻,我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巫循浑身一震,有一瞬间恍然。 蝎蛊针毒是「化蛊录」记载的古老血蛊,淬在针头的是毒中之王,一针便可取性命。 难道,苍海二鬼把蝎蛊种入雪蝶儿体内,为的就是让雪蝶儿的血毒上加毒,好取来养蝎? 无视巫循震慑的神情,她扬起一抹虚弱的惨澹笑容。「因为我养蛊的能力,所以苍海二鬼认定我的血可以养出天下最毒的血。」 「所以他们……以你身上的血,养蝎制蝎蛊针毒?」目光落在她纤腕上那丑陋的疤痕,巫循艰涩地接了话。 雪蝶儿扬唇,朝他嫣然微笑。「蝶儿心里明白自己时日已不多,研制解药的机会有几分再清楚不过,能再见到阿循哥,蝶儿的心愿已了。」 听到她平静的语调,巫循的心却揪得更紧。 痛楚万分地撩起她华白的发,感觉它由指间滑过的触感,巫循缓着气息坚定开口。「我会治好你,除非我死,否则没有人可以由我手中抢走你。」 他的保证,隐约化成一股暖流,悄悄注进心房,雪蝶儿凝着他坚定的眼神,竟在那无所适从的茫然当中寻得一丝安稳。 ***bbs.***bbs.***bbs.*** 将追查「苍海二鬼」之事托予大熊及廷少咏,而这同时,啸夜鬼船船长差人将未用完的灵珠粉快马送到苗寨,让巫循得以研制解药。 「阿循哥……不要在蝶儿身上费心思了。」无血色的唇微启,身体益发虚弱的雪蝶儿迟滞地开口。 她知道巫循是解蛊高手,但蝎蛊不是一般蛊毒,若真要研制解药,绝不是一时半刻间能完成的。 「早些时候,我不敢保证,但今非昔比,相信我。」他抚了抚她苍白的脸,柔声地说。 当初鬼船船长中的也是蝎蛊之毒,当时他以灵珠粉当药引,为他解毒,因此他并不担心解药的问题。 让他担心的是,他必须先取出嵌入雪蝶儿印堂穴那只蝎蛊毒针,才能让她服解药。 「阿循哥。」发现他兀自沉思,雪蝶儿出声唤了唤。 他柔声回应,表面温和,心里却兴起惊涛骇浪。「怎么了?」 「无论结果会如何,都不要瞒蝶儿。」虚弱地微勾唇,她的眼泪已不自觉地扑簌簌落下。 撩下心中的忧惧,他温柔抚去她的泪,开口说道:「傻姑娘,我担心的是取出你眉间这只蝎尾银针的问题。」 「为什么?」她沉吟了会儿才问出口。 事实沉重得敦他几乎不能负荷。「晚些我会在你的百会及上星两穴施针,开通你头部的气血循环,再以内力帮你震出印堂穴的蝎尾银针。」 见他心事重重,眉心堆蹙着忧虑,雪蝶儿主动握住他的大掌。「好,只要有阿循哥在身边,蝶儿什么都不怕。」 感觉到柔荑传来的冰冷,他紧握着拳,知道事已无转圜的余地。 他知道,取出蝎尾银针后,雪蝶儿还有一个关卡得跨。 跨不跨得过这一关,就得交由老天安排了。 「这几个穴都是人体大穴,稍有差池闪失,性命便不保。」他沉着眉,严峻地开口。 「再怎么样,也比等死来得好,阿循哥,蝶儿不怕,你放心为蝶儿施针吧!」 她的眸揉着全心的信任,静默的神情让人心疼。 「怕的是我!」痛苦的神色在眼底闪过,他毫不掩饰心底的恐惧。「你的生与死操之在我,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 命悬几针之间,这两针扎下,他亦不知能不能将蝎蛊毒针逼出她的印堂穴之外。 如果雪蝶儿就这么死了,他又如何自处? 雪蝶儿勉强地扯出一抹笑。「阿循哥,你放心施针,蝶儿信你,全心全意信你!」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愈来愈虚弱,再这么下去,怕是熬不过几日。 「好!我知道了,你歇一会儿。」万般怜爱地俯下身,轻轻在她额上落下一吻,他才离开。 ***bbs.***bbs.***bbs.*** 桐普晴矗在一边,看着巫循替雪蝶儿诊完脉后,连忙间:「巫大哥,我要帮什么忙?」 「准备一些干净的布,再帮我烧半桶水,等会儿替蝶儿净身。」 取出银针过火消毒,巫循凝定着心神说道:「我会在蝶儿的百会及上星两穴施针,开通气血循环,再以内力震出印堂穴的蝎尾银针,倘若顺利,她会把聚在眉心的毒血吐出,之后再以灵珠粉为药引,清体内余毒。」 「我马上准备。」桐普晴微颔首,紧张的拧皱了手中的帕子。 「有劳姑娘。」语落,巫循扶着雪蝶儿坐起,握了握她的手唤了唤。「蝶儿,阿循哥要为你施针了。」 她无意识地点了点头,一张脸白得透明。 看着她的模样,巫循手中的银针却在瞬间变得犹如千斤重,执针的手微颤,迟迟无法扎下。 「阿循哥……蝶儿信你,若有情,缘……不散……」她气若游丝,眉眼间的神情坚定无比。 巫循顿了顿,半晌才缓缓抬起头,深深望着雪蝶儿,苦涩地点点头。「我知道,我们的情缘不会散。」 他深吸了口气,确定穴道位置后,迅速将银针刺入雪蝶儿的百会及上星两穴之上。 「唔……」雪蝶儿无意识地轻吟了一声,未多时便感到身体微微发热。 银针定位,巫循气运丹田,将内丹之气提起汇聚至掌心,由身体关窍通道上,迅捷地将气发放至雪蝶儿体内。 掌心按逆时针方向在乔空穴运转多次,透过穴位,一股作气将内丹之气直冲雪蝶儿的印堂穴。 蓦然间,雪蝶儿隐隐感觉到一股气汇聚至印堂中央,眨眼间,种入她印堂穴的蝎蛊毒针挟劲飞出,直接嵌入洞壁之上。 蝎蛊毒针一被震出,雪蝶儿吃力地吐出一口黑血。 那些由喉间溢涌出的黑血染得她的胸口一片沭目惊心。 巫循收气将银针拔除,为她封住几个止血穴位后,再替她诊了诊脉象。 「阿循哥……」蝎蛊毒针拔除后,雪蝶儿顿时感觉身上所有的气力也在瞬间倾泄。 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知道浓浓的倦意朝她袭来。 「没事了,你好好休息。」巫循捧住她冰冷的脸,淌着笑,深深凝着她咽然开口。 「真的?」飘缈的眼底映入巫循沉重的脸,她连抬手抚去他轻蹙眉头的力量也没有,只能微微地发出气若游丝的嗫嚅。 即便她的脸色苍白若纸,但巫循却无法移开目光,胸口过分激动的情绪让他无法平静。 「没事了。」 「阿循哥……蝶儿真的没事了吗?」一滴泪滑下,雪蝶儿把全身力量汇聚在她纤柔无力的指间,将巫循的手扣得死紧地间。 她瞧不清巫循的反应,只知道思绪恍恍惚惚、飘缈不定。 沉默了片刻,巫循缓了缓思绪才保证地开口。「别怕、别怕……我在这儿……阿循哥说过不会骗你的!你快合上眼休息,嗯?」 「好……」她轻唔出声,神智已经愈来愈迷离。 「我会等你醒来。」巫循抚着她苍苍的白发,低哑地喃着。 「阿循哥……你可以抱着蝶儿吗……」意识明明已经远离的,她却执意要将话给说完。 心陡地一凛,他张臂抱住她的娇弱身躯,嘴边轻哼著「跳月祭」那一晚寨民们口中唱的歌调。 「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 随着歌声,雪蝶儿在恍恍惚惚当中,不自觉回到她和巫循在「跳月祭」那一夜。 当时她的身体虽然冷透了,但贴着巫循,身体却温暖得不可思议。 她、水远不会忘记,那一晚,星星……好亮…… 渐渐的,她的思绪逐渐模糊,隐约感觉到血液似潺潺小溪,在她的四肢百骸中流窜。 然后……在眼皮渐沉重将合上的瞬间,温热柔软的触感落在将合的艳眸之上。 「蝶儿,快睡吧!我爱你……这一回换我等你……别忘了……」巫循盯着蜷曲在床榻间的纤弱身形,看着她披散在枕上的长长白发、毫无血色的面容,哑声地重复着。 耳边旋绕着他的话,雪蝶儿神情一松地笑着,眼眶不自觉泛着湿意。 她心里虽冲动地想回应他的情意,但突然袭来的晕眩感却取代了一切。 恍惚中,男子熟悉的气息、低哑的沉嗓成为她昏睡前唯一的感觉。 ***bbs.***bbs.***bbs.*** 待她熟睡后,巫循怔了好半晌才回过神,小心无比地握住她的柔荑,为她上药。 这时桐普晴端着热水进入,看着巫循坐在一旁,连忙趋向前问:「巫大哥,顺利吗?」 巫循回过头,唇角微扬。「银针已经取出来了。」 「太好了!」她跟着松了一口气。 「不,还有一关得过。」 虽然蝎蛊银针已经取出,但还是得待她醒来,再替她解体内的蛊毒。 巫循脸上的忧心让她愣了愣。「我以为只要将银针取出就没事了。」 「这些时日,她的五脏六腑已被蛊毒渗透,晚些我会熬解蛊药给她喝,届时就得看药效进入她身体里发挥了几成功效。」 他喝了口水润了润嗓,一颗心仍志忑地尚未归位。 桐普晴深深看着好姐妹,心理不自觉地暗暗叹息着。「我相信蝶儿能等到你,就表示她可以逢凶化吉。」 「如果我可以早点回来,或许状况不会演变至此。」他幽幽地开口,不敢想像若他们又错过彼此…… 那雪蝶儿岂不是注定要香消玉殒? 桐普晴不难看出巫循眼底的自责,她扬起笑,先拧了方帕子给巫循。「现在说这些也没用,重要的是蝶儿有我们守着,一定能康复的。」 「我知道她会康复。」 巫循放软声调,接过桐普晴递来的帕子,唇边的笑带着浓浓的倦意。 「好,那巫大哥先擦擦汗、休息一下,我先帮蝶儿换掉脏衣服。」 他指着置在石桌上的丹瓶吩咐道:「你先吃下解药再处理,蝶儿滞在印堂穴的毒血,当今世上,怕是再也找不到第二种如此至阴至寒之毒。」 桐普晴乖乖服下药丸,眸光却不由自主落在两人紧把住彼此的手,心里不由得一阵感动。 希望巫循与雪蝶儿的这段情,在「努拉苗寨」一连串的不幸里,至少是唯一的圆满。 第十章 雪蝶儿这一觉,睡得既深又沉。 当她悠悠转醒时,映入眼帘的是守在身边,一团模糊的形影。 「阿循哥……」她下意识唤了唤,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此时身在何处,思绪仍昏茫茫的。 虚弱的呼唤让巫循猛地拉回思绪,他回握住雪蝶儿的手,柔声回道:「我在这里。」 眼睫轻颤,她微蹙着眉道:「阿循哥……我……睡了很久吗?我的头……好痛。」 「不碍事,头痛是拔出蝎尾毒针所造成的伤口,再加上你睡了五天,身子骨没活动,自然全身上下都不舒服。」嘴角噙着淡笑,巫循说得轻松,心里的忐忑终是落了地。 雪蝶儿愣了愣,她直觉抬手想摸摸眉心,巫循却制住她的动作。「伤口还没完全愈合,别碰。」 「针……取出来了?」她问得小心翼翼,不敢抱太大的期望。 「取出来了,现下要靠药剂清去你体内的蛊毒。」抚着她苍白的脸,巫循继而开口。「待喝完六帖药,头发慢慢就会恢复原来的颜色了。」 管不了头发的颜色是否会恢复,耳底落入巫循那熟悉的音调及关切的柔情,雪蝶儿的眸陡地发热。 「阿循哥,蝶儿不是在做梦吧!」雪蝶儿蹙起眉,语气有些不确定。 她抚着他的脸,映入眼底的是与巫循之间的点点滴滴、被炎鬼折磨得生不如死的画面。 一切过往历历在目,在眼前掠过。 这一瞬,她一时间竟分不出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 捕捉到她眼底的恐惧,巫循摊开掌,五指与她纤软小手紧抑地直瞅着她。 「傻姑娘,怎么会是梦呢?你看得到我,感觉得到我手心的温度,怎么会是梦呢?」 她抿了抿唇,反手握住他的大掌,感觉到巫循真真实实在她的身边,她的心,才真正多了点舒坦与安心。 「蝶儿,等你喝完这六帖药,我带你回江南好吗?」半晌巫循掀唇,语重心长地下了决定。 两年前,是由于强烈的吸引力,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可是当时因为梦想尚未能实现,所以他不可能为了雪蝶儿久留。 而今,雪蝶儿悲惨的遭遇烙在他心里,逼得他心里那股想要将她留在身边的渴望,益发强烈。 努拉苗寨既已成历史,那他自该再找一处让他们可以落地生根的家。 「到江南去……」雪蝶儿眉心微拧,心中漫着五味杂陈的思绪。 她的回忆始于努拉苗寨,要离开这里,她心里除了不舍外,还有诉不尽的遗憾。 「你舍不得这里吗?」 她吸了吸鼻,眨去眼眶中打转的泪花。「不,阿循哥去哪,蝶儿就去哪,这一辈子蝶儿只跟着你,只是……一想到爹爹,一想到大家……」 巫循看着她,替她整了整凌乱的发丝。「放心,追缉苍海二鬼的事有鬼船上的兄弟帮忙,相信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的。」 「我知道,就算我恨,也无济于事……」她勉强轻扯出一抹笑弧,枕在他的肩,顿时哑声地轻语。 转眼间,她的亲人、她的朋友全惨遭横祸,家乡染上了血,教她的心情如何能平复? 巫循双手落在她的肩,眉蹙了蹙。「现下这个阶段,你什么都不要想,只管养好身体就好,懂吗?」 缓下漫过胸口的难过思绪,她深吸了口气将眼泪逼回地点了点头。「只要有阿循哥在,蝶儿什么都不怕。」 他们之间,经过生死、离别,从今之后,他们的生命只有彼此,再也没有任何事可以拆散他们。 巫循捉住她的小手,轻吻着。「这地方实在也不是久留之所,住久了,对你的身体没帮助,待你养好身体后,我们到江南找个美丽的地方住下。」 他低喃着,说出口的每一句酌量,在在皆是为未来盘算。 雪蝶儿迎向他的眸,似乎瞧见了当年那个诉说着梦想的巫循。 心口一暖,她整了整紊乱的思绪,才埋在巫循胸前轻轻叹息。「阿循哥,江南美吗?」 「嗯!江南有种细腻雅致的美,和努拉苗寨的灵秀山水有很大的不同。」巫循滞了半刻,又道:「你喜欢去哪,咱们就去哪!」 雪蝶儿侧首凝着他,心有所感地喃着。「阿循哥,谢谢你。」 他静静凝着她,两颗相互激荡出情怀的心,让他心里充满了绵绵不绝的绪络情意。 「傻姑娘,我们之间还需要说谢吗?」巫循点了点她的鼻,扶着她躺下,语气隐约含着宠溺。「你歇一会,我帮你煎药去。」 「阿循哥……」一听到他要离开,雪蝶儿伸手去扯他的袖口,语气微咽地透出一丝不安。 巫循怔然地回过头,迎向她水溜溜的眼,俯身在她额上落下轻吻。「我保证,你张开眼就可以看到我。」 「一听就知道阿循哥诓人!」她努起唇,一脸娇叹。 瞧着雪蝶儿唇上碍眼的苍白,巫循低下身,将头靠了过去,倏地便攫住她软嫩的唇。 他突如其来的热吻让雪蝶儿心跳如擂鼓般、赧红了脸,青涩地回应着他随着喘息加重的探索。 在那缠绵的情意交流之中,雪蝶儿浑身轻颤,全身的力气似在瞬间被抽光,让她无法思考。 相思眷恋,情生意动,那躁动的情绪,惹得巫循体内的蛊毒隐隐作祟。 气息渐缓,巫循轻贴着姑娘的秀额顺着紊乱的鼻息。「蝶儿,我感觉到你的相思了。」 他扬起唇,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踏实。 偎着他、感受着他,雪蝶儿眼眸湿润地轻笑着。「我知道……情牵相连,痛亦相随,痛余、爱正炽,爱有多深,痛便有多重……」 她重复着巫循离开苗寨前,她对他说过的话,心里蔓延着股甜甜的暖意。 她对巫循情有「毒」钟。 这情毒,怕是会将彼此紧紧牵绊,直至老死。 ***bbs.***bbs.***bbs.*** 巫循一走出洞,正准备烧水煎药,远远便见桐普晴急急忙忙朝他走来。 「巫大哥!」 听到那声呼唤,他浓眉轻扬,眼底立刻落入桐普晴,因为奔跑而显得红扑扑的俏脸。「怎么了?」 「大熊哥他们把炎鬼押回苗寨,等着你发落。」 巫循蹙起眉,放下手中的东西道:「蝶儿在里头歇着,你和她留下来,别让她离开。」 桐普晴顺了顺微促的呼吸,迟疑了片刻才缓缓点头应允。「我知道了。」 「我也去。」就在这时,雪蝶儿强撑着虚弱的脚步,扶着洞壁的身影缓缓由洞口绿帘走出。 桐普晴一瞧见她,霍地讶然出声。「蝶儿!」 巫循回过头,眼底落入她仍孱弱的模样,想开口制止,却又霍地打住。 炎鬼害她这么惨,无论如何是都该让炎鬼给她一个交代。 「桐桐,难道你不想亲手了结这恶人吗?」雪蝶儿咬牙忍痛,难掩激动地问。 迎向雪蝶儿坚定的眸光,桐普晴苦苦一笑,试着遗忘的悲痛,在瞬间被挑起。 巫循看着她们,心蓦地纠结,他心里知晓,不该阻止。 轻叹了口气,他迟疑了半晌才走向前,朝雪蝶儿伸出手,露出莫可奈何的笑。「走吧!」 将手交至他的掌,雪蝶儿的眼眶已因他的体恤,盈满激动的热泪。 穿过绿林,三人脚步一到达,眼底立刻落入戴着银面具的炎鬼,沦为阶下囚的狼狈模样。 巫循快步走向大熊。「问出炎鬼灭寨的原因了吗?」 大熊晃了晃头。「这小子硬得很,别说一句话都没说,这段期间,一口水、一口饭也没吃。」 看着炎鬼依旧站得昂然挺拔、顶天立地的模样,雪蝶儿积郁在胸口的千愁万绪在瞬间沸腾。 她以蹒跚的脚步走向他并质问。「为什么到了如此境况,你却还是不肯说出灭『努拉苗寨』的原因?」 一看见他,雪蝶儿心头涌现的不是炎鬼残忍对她的手段,而是「努拉苗寨」所有无辜寨民的性命。 阴阴觑着雪蝶儿,炎鬼发出低哑的冷笑,倔傲的态度言明了他绝不为自己做任何辩驳。 上百条无辜的努拉苗寨人就这么死在他手中,而他的态度竟是那么不在乎? 迎向他波澜不兴的眸,无辜寨民的悲怨仿佛映在其中,雪蝶儿心里的怨若巨浪,势不可挡地撞击她的心。 蓦地,她脸色一沉,抢过大熊手中的大刀,扬刀刺向炎鬼—— 雪蝶儿的体力只够让她使三分力,但刀锋正中炎鬼心窝,片刻伤口便沁出大量的血。 见他血流如注,雪蝶儿脑中瞬间空白,如握炽铁般地松开握刀的手,在可以一剑取他性命的关键时刻——心软。 当啷一声,大刀落地。 「何必心软,血债血偿,是天经地义的道理。」许是伤及心脉,炎鬼倒地前薄冷的唇,吐出嘲讽冷语。 是嘲人或嘲己? 他话中的绝然,让众人诧异地倒抽了一口气。 在炎鬼倒下前,他的脑海回荡着抹纤柔身影,向来冷倔的抑郁嘴角,随同落地的银面具落下,坦露出最真实的一面。 见他倒地不起,巫循快步向前,探了探他的鼻息后才愕然开口。「他已经断气了。」 「死了?咱儿不信,姑娘那一刀戳豆腐都穿不透?」大熊浓眉挑得老高,语气里充满了怀疑。 巫循拧眉把了把他的脉,音调缓扬地晃了晃头做出推断。「也许被擒时,他早做了必死的决心。」 大熊豪迈却沧桑的面容充满了疑惑,他愈想愈觉得古怪。「既然做了必死的决心,又何必苦撑到回苗寨让姑娘杀他?」 其中的答案,或许只有炎鬼本人可以回答。 确定炎鬼在她的刀下毙命,雪蝶儿颤抖地捣住唇,泪眼蒙胧的眸尽是错愕。 为什么当她亲手杀了这罪恶多端的恶人,她却没有半点复仇的快感与释然的感觉? 莫怪俗话说:「冤冤相报何时了。」 这其中的智慧,赔上的是整个「努拉苗寨」与炎鬼的命。 雪白的发随风扬,雪蝶儿轻敛眉,愣愣地矗在原地,心绪恍惚地不知该做何反应。 突地,巫循走到她身旁,轻轻地扣住她的肩,让她靠在他宽阔胸瞠上,给她支持与力量。 感觉到巫循的靠近,雪蝶儿紧绷的心绪倏地松懈,眼泪再也无法抑制地无声无息地顺颊滑落。 「阿循哥——」她细哑的嗓涩涩扬起,身子仍不住地轻颤。 巫循将她带入怀里,大手安稳地轻抚着她的背脊,反覆喃着。「傻姑娘,一切都过去了……」 ***bbs.***bbs.***bbs.*** 「苍海二鬼」的事落幕之后,在巫循的细心照料与六帖以灵珠为药引的药治疗下,雪蝶儿身上的蛊毒已清得差不多。 雪蝶儿脸色虽然依旧惨白,但原本褪白的发,竟似墨染地由灰白、灰黑渐恢复原来的墨色光彩。 在两人准备离开「努拉苗寨」前,巫循带着雪蝶儿与桐普晴,在「努拉怀洞」前祭拜先灵。 其实若依苗寨的传统,所有惨遭横祸的努拉苗寨村民,是不能进「努拉怀洞」的。 但碍于没人知晓当时的情况,雪蝶儿与桐普晴为此事讨论出结果。 她们以刻写著「努拉苗寨村民合冢」的木牌代替尸骨,再以一只小金棺代替木棺,葬进「努拉怀洞」里。 「爹爹,阿循哥遵守承诺,要带蝶儿离开苗寨了,愿祖灵保佑您在天之灵能够安息。」雪蝶儿握着巫循的手,在「努拉怀洞」前与雪啸天叩别。 「巫大哥,我们就把蝶儿交给你了。」即便不舍,桐普晴仍是微笑对着巫循说。 巫循郑重地颔首。「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桐普晴露出宽心一笑。「蝶儿,你跟巫大哥落脚后再通知我们,快快养好你的身体,我和千月会去喝你们的喜酒——」 一提起失踪的苗千月,气氛陡地凝滞。 雪蝶儿笑了,圆润晶莹的泪珠却一颗颗顺着匀称的颊滚下。「桐桐……你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好了,留你在这边,我真的不放心。」 桐普晴勉强扯开笑容,柔声道:「不用担心我。」 叹了口气她感叹地继续道:「我们四姐妹不知几时能再聚……」 雪蝶儿微颔首。「一定会的。」 放眼望着隐在淡淡峰岚之中的层层梯田,心里百感交集。 短短几年间,曾经顺着层层梯田而建的努拉苗寨已成为历史,深深刻印在他们的心中。 风依然回荡在好山好水之中,属于努拉苗寨的故事,已渐渐被遗忘在世人的回忆里…… ***bbs.***bbs.***bbs.*** 中秋,揉着淡淡桂花香的秋风在天地间流连,带出了悠然的秋息。 离开苗寨后,巫循本打算带着雪蝶儿到泉州同「啸夜鬼船」的哥儿们众众,再回老家。 适巧船长司空禹偕着妻子水蕴霞到泉州探望妹婿,于是一伙人就这么顺理成章留在泉州过中秋。 「霞姐姐,我这样穿……不会很怪吗?」 「哪会怪,蝶儿美极了。」水蕴霞轻笑,眸光惊艳地落在眼前粉雕玉琢的姑娘身上。 换去一身苗家姑娘的装扮,这是雪蝶儿头一回学汉家姑娘的穿着。 秋黄的软衫里着她略显纤弱的身躯,眉目清雅素净、雪颜无瑕,与往日艳美的模样相比,多了点沉静之美。 「我还是不太习惯呢!」她微掀唇,表情有些赧然 大熊由后堂走来,一瞧见雪蝶儿,惊艳地绕着她们打转。 虽然知道眼前一脸粗犷豪迈、满脸胡渣的高壮男子是巫循的哥儿们,但瞧见他杀气腾腾地走来,雪蝶儿还是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恢复健康的雪蝶儿,失去守护蝶与施蛊能力,清雅的外貌,让人无法联想她曾经拥有让人闻之丧胆的能力。 「别怕,大熊是面恶心善,嗓门大了点。」 「是、是,咱儿温柔善良,牲畜无害。」语落,大熊哪管姑娘怯生生的模样,左看、右看、前看、后看,被黑胡遮住的唇,发出啧、啧声响。 「啧什么?别吓坏姑娘了。」不客气赏了他的大熊头一掌,水蕴霞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愕然地瞅着水蕴霞,他理直气壮开口。「霞姑娘,蝶儿妹子见过我的,当时就是她借我的刀,唰的一声,刺死炎鬼的。」 「是啦!是啦!」翻了翻眸,水蕴霞简直快被大熊给烦死了。 关于雪蝶儿借他的刀刺死炎鬼之事,已经成了大熊四处向众人说嘴的丰功伟业事迹之一。 天晓得大熊在得意个什么劲。 「不过我还是觉得老巫诓咱儿?这么个水当当的姑娘,怕是连只小蚂蚁也不敢踩死,怎么会施蛊呢?」 水蕴霞瞧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索性对雪蝶儿道:「别理他,到我小妹房里,我帮你涂些玫瑰胭脂,气色会更好。」 两人才旋身,便见巫循跟着出现。 「我正要找你呢!」巫循扬笑,望着雪蝶儿清雅的汉家姑娘装扮,心头悸动地盈满柔情。 「我同霞姐姐一块……」感觉得巫循灼热的眸光,雪蝶儿透着自然粉色的唇,扬着羞涩的笑。 大熊一瞧见巫循,立刻将心中的疑惑一倾而尽。「这小子可真奸诈,诓了咱儿那么多年,瞧瞧眼前柔嫩嫩、水当当的姑娘,哪里是会下蛊的毒姑娘?」 害他以为巫循这臭小子,真是让心爱的姑娘下蛊的深情男子哩! 巫循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眸中闪着促狭。「擅放蛊的姑娘有一招拍花放蛊,与人握手寒暄时,蛊就会由手心传入,你刚刚同蝶儿握过手没?」 「啥!」因为震惊,大熊豆大的眼瞪得极大,庞大的身躯因为震惊,猛退了数步。 「快,去跟少咏要些黑豆尝尝,真中了招,我再救你。」巫循大施恩德地开口。 大熊闻言,点头如捣蒜,倏地捉起水蕴霞的手呼天抢地道:「霞姑娘,你可别中招,否则头儿、月姑娘、曦姑娘会扒了咱儿的皮。」 完全处在状况外的水蕴霞被他这一扯,险些没岔了气,扬腿想直接踹他几脚。 「臭大熊!放开我——」 雪蝶儿见状,莞尔一笑,她偏过头睨着他。「喔!阿循哥诓人。」 「也要有人心甘情愿被诓啊!」他垂首微笑,温朗的脸庞尽是幸福地将她拥入怀里。 雪蝶儿双颊微嫣,喜欢巫循对她的占有欲。 「头儿问我,想不想在泉州把亲事办一办,你的想法如何?」 瞧着浓密的睫毛覆在她雪颜上的美丽模样,巫循心神迷醉地望着她水般的眸间。 「蝶儿只要有阿循哥在身旁就够了。」任他静静拥着自己,雪蝶儿将脸埋在他胸怀。 「早点成亲也好,省得天天有人同我抢你。」 雪蝶儿唇一抿,唇边荡着柔笑。 相知相许,一切只要有彼此就够了。 【全文完】 ◎编注: 1、欲知水蕴霞与司空禹缱绻火热的爱情故事,请见花裙子494「丈夫真难为」之二——《悬赏相公》。 2、敬请期待季洁全新力作,「缚情咒」之二——《娶我有福了》。 被剪掉的片段 情人抱抱区——王者之恶:苗千月vs炎鬼 月色溶溶,投映在湖中,荡漾水波,随风摇曳出迷蒙的夜光。 微风轻抚,垂地纱帘轻盈飘逸。 隐约中,被掀起的纱帘内藏着一抹雪若凝脂的窈窕身影。 若不是垂落纤肩、宛若黑缎的如瀑黑发,姑娘一身素白与莹玉雪颜,几乎就要被白纱掩没。 纱帘内,姑娘软白的青葱十指揉皱了膝上的雪白纱裙,透露出她不安的情绪。 在「苍海二鬼」的报复下,她——苗千月,成为祭红枫神的第一圣女。 传闻—— 喀尚日为人阴沉恐怖,玩弄人性于股掌间,手段邪异凶狠。 厉炎个性豪迈、武功极高,个性深不可测。 一日一夜,人称「苍海二鬼」。 在这两人进入村寨后,她便被强行掳走,带到这个地方,外面的状况如何,她根本不知道。 突然,纱帘外出现一抹昂藏、挺拔的身影。 苗千月下意识瑟缩,看着男子登堂入室。 「你是谁?我不是被献给红枫神吗?」 在苗族的传说里,蚩尤的血幻化为红枫叶,蚩尤也成为枫树的化身。 蚩尤死后化为一棵红枫,落叶便是指引迷路的族人回家的指标。 把她囚禁于此的男子,是这样说的。 厉炎微勾唇,扣住她雪润的下颚,粗糙的指恣意享受那滑嫩的触感。「千月,从现在起,我便是你的神、你的王,我就是血染苗寨的红枫神。」 难以置信地瞠眼看着他,苗千月扭开他扣住下颚的手,一脸嫌恶地说:「不准你这么唤我!」 「我就爱这么唤你。」邪佞地扯唇一笑,厉炎一意孤行地做了决定。 「无耻!」她水眸灵动,澄澈若深山幽涧,又似雪岭山脉上初霁的皓雪,纯净又高雅,神圣不可侵犯。 厉炎不以为忤地挑眉,透过银面具射出的两道眸光,深邃、无止尽,让人不寒而栗。 他迈开步伐,薄唇衔着兴味。 像是被看中的猎物,苗千月感到一股恐惧由头顶蔓延至后背。「你做什么?」 「姑娘以为呢?」覆着仇恨的双眸,将他的黑眸缀着异常的光彩。 她无惧地迎向他毫无温度的冷眸说:「如果你敢碰我,我就咬舌自尽。」 「你如果死了,我就再找一个人替代你的圣女之职,别以为我不知道她们藏在哪……」 厉炎瞅着她那一双顾盼生辉的美眸,心生惊艳。 就是这一张美丽无瑕的脸…… 厉炎隐在面具下的俊颜顿时僵冷,健臂一伸,他将苗千月纤柔的身子扯进怀里。 「你不是人!」她抡起拳头,竭力挣扎。 厉夜无动于衷地接受她的怒气,淡淡勾唇,以迷离的双眸贪婪地看着她。「我本来就不是人!我是厉鬼……复仇的厉鬼,而你注定沦为我手中亡魂。」 自知厄运难逃,苗千月蹙着柳眉侧过脸,泪水滑过她无瑕的脸庞,眼底哀怨地映着跃动的火光。 纱帐猛地被扯落,厉炎扬掌熄了一盏盏的灯。 脱下狰狞鬼面的银面具,他低下头狠狠吮吻姑娘若云絮般的软唇。 未几,舌尖尝到了一丝腥甜的血味。 「你连血都是甜的……」厉夜附在她耳边,以轻软的语气吐出嗜血的残冷。 苗千月僵着身,纤纤玉指在男子壮硕的宽背留下揉着恐惧情绪的抓痕。 厉炎哼都不哼一声,强悍而霸道地掠夺她的美好如雪般纯洁的身子…… ◎编注: 想知道苗千月和厉炎接下来的发展如何吗?敬请期待季洁全新力作,「缚情咒」之三——《赎爱小妾》。 我的深情只有你懂 季家小洁 巫循和雪蝶儿的故事,发生在雪岭山脉的「努拉苗寨」。 为了虚构这一个位在雪岭山脉「努拉苗寨」,小洁到图书馆及网路上找到许多关于苗族的资料。 更间接发现了这充满传奇性的苗族部落,有太多、太多美丽的故事与文化传承。 苗族这些让人充满想像的远古传说,让小洁兴奋地把本来打算只写两本的系列,延伸成了四个故事。 看完故事后,大家一定可以猜到小洁想写谁的故事吧! 相信很快就会陆续跟大家见面。 进行故事的同时,小洁不断调整着剧情,愈进行到后面就觉得愈对不起雪蝶儿,我想她可以被列为小洁书书里面,最悲惨的女主角第一名吧! 不过坦白说,悲伤的故事真的会影响情绪,这本跟小肉球完全不同笔调的故事,在无形中让我的进度不自觉变慢了。 再加上开稿开得太晚,以致这次的进度出乎意外的赶,我忏悔! 偏偏又和那那约好了要到台东找好友——熙熙,所以拚到出门前一个晚上,小洁还打电话给那那,问她稿子的进度。 然后两人很有默契地尴尬笑了数声,决定各自带着nb到熙熙家继续打拚努力。 所以写这篇后记时,小洁正在往台东的火车上。 而现在火车上正有一群来自香港的美少男、美少女在火车上吱吱喳喳。 瞧他们一会儿找火车上的婆婆帮他们拍团体照,一会儿问说几时会有火车便当,不由自主的,小洁的情绪也跟着他们high了起来。 这种属于年轻的卒真,让像老太婆的小洁十分羡慕呢! 不过一到台东和那那及熙熙见了面后,她们大剌剌的豪迈与爽朗,很直接的就让小洁在瞬间补充了活力。(厚,不盖你,真的比喝蛮牛还有效!) 这三天熙熙除了带我们走了几个观光景点,还带我们深入她目前几乎可以自给自足的田园生活。 我们用最缓慢的脚步,说着彼此的生活,分享彼此的喜、怒、哀、乐,还有创作心得与想法。 大声的笑,不断的聊,用笑声与光明为彼此代谢心里的郁卒。 坦白说,能拥有这么真且志同道合的作者朋友,感觉真的是挺不赖的。 所以在离开台东那一天,可以感觉整个人都放轻松了。 另外,城市近日放了「悬赏相公」里,廷少咏初上船时,与大熊发生的一段小插曲。 有兴趣的,赶快到「季洁的浪漫地图」一探究竟唷! 不过城市做了小小异动,想看到小洁更多有趣的「番外篇」或分享,一定要加入城市,成为会员才能浏览喔! 其他有想聊的,再po到城市跟大家分享。 以上,咱们下一本书书再见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