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了魔》 第一章 他一定是醉了。 灯光昏暗的pub里烟雾迷漫,窄小的空间里人声吵杂,热情奔放的摇滚乐充斥在空气中。孙扬轻摇着手上的酒杯,看着那群年轻人正忘我地跟着节奏扭动身体,完全融入在狂野热络的氛氛里。 两个吹着鸡冠头的年轻人冲到他面前,脸颊仍因方才的一番激烈运动而泛红。 「你不过来和我们跳舞吗,教授?」其中一个气喘吁吁地道。「一起下来跳嘛,很好玩的。」 「不了,你们玩吧。」他温和地回应。「还有,我说过现在不是在课堂上,别叫我教授。」 「是,教授。」两个小伙子对他行了个军礼。「对了,等一下大伙儿准备去ktv续摊,小p还特地准备了余兴节目要孝敬你喔。」 「余兴节目?」 「是啊。」那个绰号叫「小p」的男孩笑嘻嘻地接道:「如果你满意的话,别忘了高抬贵手,期末分数别太难看啊。」 「意思是如果我不满意,你们期末报告也别交了,直接当掉?」 「靠,你不会这么无情吧,教授?」两个大男孩异口同声。 看着他们摸摸鼻子转身离开的背影,孙扬忍不住微笑了起来。回台湾担任客座教授半年,他已经完全融入这群爱玩爱闹的大学生生活,虽然名义上他是这群大学生的教授,实际上却更像是他们的兄长和朋友。 每回学生有课外的联谊活动和聚会,总不忘了拉他来凑一脚。若是时间许可,他总是十分乐意参加,只不过有时「教授」这个头衔,还真会让他忘记自己也才比这些学生虚长了几岁。 他瞄了下腕上的表,接近晚上十一点。星期六的夜晚正是台北夜生活正热的时候,他打量着在舞池中嬉闹的人群,不经心地想着接下来的研究进度。他不愿意扫了那群学生的兴,但却也对接下来的狂欢派对意兴阑珊。 倏地,一种异样的、被人窥视的感觉触动了他,他本能地侧头往旁望去,直直地迎上一对清亮的眼眸。那对眸子透过重重烟雾和他相遇,但只一瞬间,她便若无其事地调开目光,倾身和她身边的男人轻声交谈。 孙扬微瞇起眼,开始不着痕迹地打量起那名女子。她穿着一袭紧身的黑色低胸洋装,裸露着香肩和一截白嫩优雅的颈项,她正姿态慵懒地斜倚在红色的沙发上,修长的双腿交迭着,整个神态既妩媚又极其诱人。 他倏地回神,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屏住呼吸。他将目光调向她的男伴,那是个约莫六十岁左右的老人,身材略微瘦削,穿着十分正式的铁灰色西装,严肃的脸上闪着慈爱的光芒,而由老人的手亲昵地搁在她手臂上的情况看来,这两个人的关系显然非比寻常。 「他在看妳。」 丁聿铭的声音唤回谷苑芃的注意力。她轻啜着杯中的红酒,没有改变姿势。 「我知道。」她从容地道。 「妳真的决定这么做吗,芃芃?」他有些踌躇地望着她。「如果妳接下来打算在台湾待上好一阵子,有的是时间碰面,没有必要急在今天。」 「择日不如撞日。孙伯伯告诉我他回到台湾好几个月了,碰巧我们今晚都在这儿,自然没有理由放过这个机会。」她晃了晃酒杯。「不过我想他应该不认得我了吧?」 「那当然。你们多年不见,妳又工作了一整天,连妆都没卸就跑来这里,他会认得妳才奇怪。」 丁聿铭的咕哝令她微笑了起来。她再度将目光望向吧台的方向,开始缓慢而仔细地打量起那名男子。 他是个高大的男人,有着宽阔的肩膀和劲瘦结实的身材,轮廓鲜明的脸庞晒成古铜色,看起来更像个活跃在阳光下的运动健将。他正和一位身材惹火的辣妹交谈着,性感的唇角泛着迷人的微笑,一身轻便的休闲装扮更增添了几丝成熟男人的稳重和粗犷的魅力。 这显然是个习于女人投怀送抱、非常擅于应付搭讪的男人。当瞧见那个打扮火辣的女人从他身边走开时,谷苑芃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我下个月会到日本去,或许妳应该等到那时候……」丁聿铭还没说完,谷苑芃突然起身。「芃芃,妳……」 「也该是我出场的时候了。」她朝丁聿铭嫣然一笑。「放心吧,我只是想过去和他打声招呼而已,过两天再给您电话。」 再倾身吻了一下老人饱经风霜的脸颊,她径自转身离开,没理丁聿铭在她身后不甚赞同的咕哝。 第八个前来搭讪的女子被他打发走了之后,孙扬再瞄了眼腕上的表,考虑着是否该先行离开,而才一起身,他差点撞上那名站在他身后的女子。 「小心。」他本能地扶住她的手臂,然后微微愣住。是她!那个刚刚一直在黑暗中窥视他的女子。 有那么几秒钟,他就这么定定地注视着她。这么近距离的看她,他才发觉方才所忽略的。她十分高挑,只要稍稍仰头便可以直视着他,精致的五官上有着稍嫌浓艳的妆,浓密的长发烫成大波浪披散在象牙般白皙的肩上,有些凌乱却无限性感。 孙扬发现自己像第一次看见女人的毛头小鬼般移不开目光。她真美,是那种能吸住任何男人视线、令人为之惊艳的美丽,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她仍旧像颗钻石般闪闪发亮,令周遭的景物黯然失色。 「哈啰,看来那些仰慕你的女孩走了。」她神色自若地道,在他身边坐下,朝他搧搧一排妩媚的长睫毛。「请我喝一杯?」 孙扬回过神来,朝她原来的卡座望了一眼,方才那个老人已不在原位。 原来如此!他想着。看来这就是他的学生所安排的「余兴节目」了。她才刚打发了一个年纪可以当她祖父的老人,这么快便又找上新的猎物了?老天,她可真是丝毫不浪费时间啊。 「妳的年纪已经可以喝酒了吗?」他声音低沉地问了一句。 「当然。」她噗哧一笑。「放心,我已经成年了。再说这儿不是美国,就算我未满十八岁偷喝酒,也不会因此被抓去坐牢的。给我一杯伏特加!」 看着她自顾自地转头对酒保吩咐,孙扬简直啼笑皆非。 「先谢谢你的招待喽。」她一手轻搭上他的肩膀,而后沿着他的臂膀肌肉往下轻抚。「该怎么称呼你,先生?」 她诱惑的声音撩动着他的感官,孙扬抓住她不安份的手并握住。无论是在美国或在台湾,他都碰过不少热情主动的追求者,有些女学生甚至会以问功课为由,借故接近他,大胆向他表达爱意。 眼前这个女孩虽然打扮世故,但仍然看得出十分年轻,顶多二十出头;而且由她的一身惹火的衣裳看来,她显然是个习于在各个pub里周旋厮混、钓凯子求金援的夜店女郎。 「听着,小姐。」他温和地开口。「这是我那些学生的主意。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跟妳谈的,但妳没有必要这么做。」 主意?她眨了眨眼,脑中立刻闪过他和那群年轻人交谈的画面。原来他把她当成缺钱花用的援交妹了。 一个恶作剧的念头浮上脑海。哈,这可真是有趣极了,既然他认定她是个招蜂引蝶的花痴女,她倒不介意和他玩场小小的「游戏」。 「学生?这么说来你是个大学教授喽?真看不出来。我是说,你还这么年轻。」她将手臂挂上他的脖子,满意地察觉他的身躯绷紧。「今夜这么美丽,你不觉得应该抛开所有顾忌和束缚,享受一下我的陪伴吗?」 感觉她的手又开始四处游移,孙扬再度抓住她的手并握住,这次加重了力道。换作其它时候,或许他会顺水推舟,和这位性感诱人的女郎来段无伤大雅的调情,但此刻他并没有太大的心情。 「听着,小姐。」他平静地道,淡淡的笑容浮现在唇边。「我承认妳很迷人,但我并不怎么喜欢那些小鬼头安排的『余兴节目』,妳真的不必这么费事。」 「别这么冷漠嘛。你不喜欢我吗?」她噘起唇,娇躯贴着他缓缓磨蹭。「这可是我第一次遇见这么年轻的大学教授呢,别急着打发我走嘛。」 孙扬微微皱眉,心中的不耐正在升起。 「我说够了,到此为止!」他声音轻柔地警告。「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对追求一夜情的刺激没有太大的兴趣,妳可以省省力气、去找下一个猎物了。除非妳要拿到钱才肯离开?」 见他从口袋里拿出皮夹,谷苑芃几乎笑出声来。他真够意思,居然想付钱打发一个主动投怀送抱的女人。她原本只想逗逗他罢了,没想到情况的发展却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此刻她除了觉得有趣,更多了一丝对他定力的佩服。 「我不要你的钱。」她将他的手推了回去,用娇嗲的嗓音说道:「我比较想陪你过夜。你不想看看我值不值得吗,教授?」 孙扬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已经勾住他的颈项,将自己的嘴唇印上他的。 他本能地扶住她的腰身。她好柔软、好纤细,她身上浓烈的香水味窜进他的鼻端,令他的身体立刻起了最原始的男性反应。 他没有移动,任她的嘴唇在他唇上辗转,舌尖娴熟而老练地在他唇间轻柔刺探,令他的身躯泛起一阵灼热,血液几乎为之沸腾。她的双手在他颈后的发丝穿梭抚摸、引诱着他,他感到自我控制的能力正逐渐消失。 彷佛过了永恒──或许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她才慢慢地往后退开,透过长长的睫毛端详着他。他挣扎着控制再度拥她入怀的冲动,感觉心脏沉沉地撞击着胸膛,身躯仍因她的抚触而欲火高涨。这个事实激怒了他! 该死!他在心里喃喃咒骂。要让他确定是哪个学生恶作剧,他非当掉那个家伙不可。 「以妳的年纪,妳应该再回学校去念书。」他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 「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想当个老学究的,教授。」她轻笑道,朝他抛了个媚眼。「你真的不考虑和我共渡一晚吗?如果你是怕事情传出去,我向你保证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如何?」 她居然把这种事当成吃饭喝水般容易!孙扬瞪视着她,突然感到愤怒起来。他不但为她发怒,也为自己居然控制不住对她的反应而生气。 「我相信。」他冷冰冰地道,灼人的目光直刺进她眼中。「看样子,妳十分习于在这种场合里推销妳的服务。」 「只要你情我愿,有何不可?」 感觉他僵硬不动,她的手轻轻地从他的胸膛滑过,在他唇边柔声低语,「既然你今晚不想狂欢一下,那就改天吧。我叫谷苑芃,记住这个名字。」 孙扬扯动嘴角。「有这个必要吗?」 「当然有。」她柔声说道:「因为,我要嫁给你!」 没有等他回答,她翩然地转身离开,留下孙扬呆愕地直瞪着她的背影。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坐在舒适的黑色皮沙发上,谷苑芃耐心地等着她的经纪人高天发讲完电话。她并不急,因为这让她有时间仔细回想前些天和孙扬见面的那一幕。 她并未料到和他的再度相遇,会演变成一场挑逗他的戏码。当然,她早知道他人在台湾,只是没料到会在那家pub里不期而遇。 她原本想象会看见一个架着一副古板眼镜,穿着灰沉沉的老旧西装,一脸不苟言笑的老学究型男人,没想到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想起孙扬对她憎恶的表情,她不禁苦笑了起来。这么多年不见,显然他早已把她忘得一乾二净,才会连听到她的名字都毫无反应。她不该感到意外的,毕竟他身边总有应付不完的女人,她又凭什么认为自己在他的心中会存有一席之地? 一会儿后,高天发放回话筒,询问地望向谷苑芃。 「讲完啦?」她轻快地出声。「这通电话内容和我有关吗?」 「嗯。」高天发瞄了她一眼,将庞大的身子沉向椅背。「最近公司接到几个制作单位的邀约,询问妳有没有意愿演戏。」 「那你怎么说?」 「我告诉他们,我们家谷苑芃没兴趣进演艺圈,只想尽她的本份做好她的模特儿工作。再说妳身高一百七十六公分,能找到和妳对戏的男演员恐怕不多,请他们别抱太大的期望。」 「喔?」她秀眉微扬。「他们要我演什么样的角色?」 「都有,大学生、模特儿、千金小姐,大致来说还不算复杂。」 见她不说话,高天发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点上,斜眼瞄她。「丁律师告诉我,妳前两天在公司楼下的pub里遇见了孙扬。怎么,妳就是为了这件事来找我?」 「还是你了解我。」她愉快地一笑。「我有个请求。」 「我想也是。说吧!」 「我要一段期间──至少三个月,排开所有需要长期离开台湾的行程,不接欧洲方面的秀约。」 沉寂了半晌之后,他才故作礼貌地问:「我可以请问是为什么吗?」 「我想回学校去念书。」 高天发的眉毛皱了起来。「念书?」 「是啊。」她依旧泰然自若。「我和你提过,孙扬应聘回台湾担任客座教授一年。我想到他任教的大学选修他的课,一方面是想重温学生生活,另一方面也是想休息一阵子,不想每天睁开眼都发现自己在不同的国家。」 「妳知道妳给我下了什么样的难题吗,苑芃?」他一会儿后才慢慢地道。「排开或推掉妳几个月、甚至一年前早已排定的秀约,我得得罪巴黎和米兰的设计大师,冒着被砍头的危险才办得到,妳知道这对妳的事业影响有多大吗?」 「我知道。不过你会想出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办法,不是吗?」 见他直翻白眼,谷苑芃忍不住绽开微笑。从十五岁那年发掘她进入模特儿圈开始,高天发便一直极力保护、栽培她,将她推上国际名模的地位,他们的交情早已超过一个经纪人和模特儿的关系。 她喜欢这份工作所带来的挑战和成就感,但是几年下来,在世界各地来回奔波,她也不免感到有些疲累。或许该是她好好休息一阵子、好好思考自己真正想要什么的时候了。 「孙扬结婚了吗?」高天发一会儿后才又问。 「还没有。为什么问?」 「这才是妳想休息的真正理由,不是吗?」高天发吐出一个烟圈。「我听妳提过你们和孙家是世交,和孙家兄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直到你们全家移民到英国才断了联系。看来这么多年不见,妳还是没有忘了他。」 「对。」她柔和地承认。「既然他现在和我在同一个城市里,我想去接近他、了解现在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否仍和我记忆中所崇拜的英雄相同。如果他不是,或许我就能从此断念,不会心里一直挂念着他。」 注视着那双柔和的眼眸,高天发没有发出评论。从将苑芃带进时尚圈开始,他对她的疼爱和保护不亚于一个父亲,对这个小女儿的心事自是再清楚不过──从她还是个孩子开始,她心里就始终只有一个男人,重要性无可取代。 「孙扬知道妳打算这么做吗?」他问。 「当然不知道。」她露齿一笑。「他那天根本没认出我是谁,把我当成在夜店钓凯子的援交妹,还想用钱打发我哩。事实上,就是他建议我回学校去念书的。」 她将那晚的情形叙述了一遍,愈听高天发的眉毛就愈皱。 「妳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实话?」他不甚赞同。 「那有什么好玩的?既然他认为我是那种女人,我当然不能让他失望了。也许你不该这么早拒绝那些制作单位的邀请,搞不好我真的有演戏的天份哩。」 她无辜地眨着睫毛,唇畔带着一抹天真无邪的微笑。高天发早就学会了不能轻易信任它。 「妳在玩火,芃芃!」他警告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妳在打什么主意。如果孙扬也一样对妳毫无戒心,他可能会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而一旦他发现妳在整他,可以想见他最想做的就是把妳谋杀掉。」 「嘿,别把我想得那么邪恶!我只不过想和老朋友叙叙旧而已,开个小玩笑并不过份吧?」她摊了摊手。「好啦,我已经把我的目的告诉你啦!如何?」 高天发蹙一下双眉,用手揉揉额头,而后叹了口气。他很清楚苑芃一立下目标,就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而只要她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眨一眨,根本没有人能拒绝她的要求。「好吧,我尽量。」 见她眼睛一亮,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只说了尽量,可不保证一定成。如果到时秀约真的无法更动,妳还是得照着原来的行程走。听清楚了吗?」 「遵命!」她一本正经地行了个军礼。「谢谢你喽,发哥。」 听着高天发不赞同地嘟囔着,谷苑芃好整以暇地靠回椅背,眼里泛起一丝狡黠的微笑。好极了,事情如计划般顺利进行。既然孙扬要她再「回学校念书」,那她就如他所愿。 她等不及想看看当她出现在他的教室里时,他脸上的表情了。 第二章 谷苑芃在上课钟响前三分钟走进教室,便瞧见偌大的教室里几乎坐满了人。 她谨慎地环顾四周,发现角落还有空位,便快步走了过去。 「请问这儿有人坐吗?」她询问隔壁的男同学。 「没有。」那个大男孩抬头一见她,顿时看直了眼。「当然没有……请坐。」 「谢谢。」谷苑芃坐了下来。 「妳是哪个系的同学?」他结结巴巴地问,仍然目不转睛。 「我是慕孙教授的名而来,特地选修了他的课。」她笑着回答,看着可以容纳一百多人的教室几乎座无虚席。「看来孙教授的课很受欢迎。」 「是啊。孙教授从来不点名,但是他的课一定高朋满座,晚来的还抢不到位子哩。」男孩笑容满面地道。「我叫何介邦。妳呢?」 「我叫谷苑芃。」 「如果妳要上孙教授的课,我下次可以早点来帮妳占位子。」何介邦自告奋勇。 谷苑芃正要回答,上课钟却响了,而孙扬几乎在同时走进教室,闹烘烘的教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他没有往台下瞧,径自踩着轻松的步伐走向讲台前。 「大家早安。」他朗声道,双手撑在讲桌上。「这是第一堂课,大家似乎还有些睡眼惺忪,为了确定你没有走错教室,我是孙扬教授,这堂课是货币银行学。我给各位三分钟的时间,别说我没有警告过你们。」 台下引起一阵笑声。谷苑芃微微扬眉,注视着他打开手上的活页夹。他穿着简单的蓝色衬衫和红色条纹领带、深色西装长裤,没有穿外套,一绺黑发垂至他的额前,令他看来既潇洒又迷人。 他完全不像她预期中顽固严肃的教书匠。相反的,他妙语如珠,技巧引导的上课方式不但引发同学间的热烈讨论和踊跃发言,更不时引起一些笑声,令原本可能沉闷呆板的课程变得生动,完全掳获所有人的注意力。 那妳呢,谷苑芃?她在心中问着自己。这么久之后再次遇见他,她的心中仍有悸动和涟漪,但她对孙扬而言却只是个陌生人。如果她想引起他的注意,那显然得费点心思了。 「今天就上到这里。下次上课,请各位准备好三分钟的报告,我会请几位同学上来聊聊对目前金融情势的看法。」 听讲台下立刻唉声四起,孙扬微微一笑,翻开桌上的点名薄。「最后,系主任告诉我有几位新同学,我想认识一下,点到名的同学请回答我一声。廖怡棻?」 「有。」 「张杰全?」 「有。」 「谷苑……『凡』?」 「这里,孙教授。」一个清脆的女声回答。「还有,那个字念『ㄆㄥˊ』,不念『ㄈㄢˊ』。」 孙扬循声望去,待瞧见那张慧黠机灵的脸庞时微微惊愕。是她!那个前几天在pub里勾引他,并且宣称要嫁给他的神秘女郎。她怎么会在这里? 不止他感到震惊,有不少目光也都转向她的方向,教室里开始响起窃窃私语,偏偏谷苑芃神色自若得很,一点也没有被人打量的不自在。 意外过后,孙扬立刻回复冷静。「对不起,恐怕我的中文造诣不太好。」他按捺住想将她拉到外头,当面要她解释的冲动,费力将注意力转回手上的名单上。如果这是什么无聊的玩笑,她最好有个说服他的好理由。 下课钟响了,他将手上的讲义收入公文包里,一群女学生随即围了上来。他瞄向谷苑芃,只见她身旁也围了一群男同学,而由她脸上的笑容看来,她显然早已习惯被男人包围,不管是年轻的、抑或是年纪老得足以当她祖父的男人。 好不容易摆脱了那群爱慕的女学生,孙扬在走廊上追上了谷苑芃。「谷小姐,请留步。」 谷苑芃侧转身来,看着他走到她身边停下。「有事吗,孙教授?」 孙扬没有马上回答。有好半晌,他只是紧盯着她,似乎在怀疑她和在酒吧里勾引他的妖艳女郎是不是同一个人。 绝对是!他肯定地想,除了名字之外,她那高人一等的身高也不容错认。而此刻,没有那身俗丽的打扮,她穿着白色蕾丝上衣和牛仔裤,及背的直发整齐地披在肩后,薄施脂粉的脸庞姣美细致,看来只有十六岁。 「我没有认错人吧?」他打破沉静。「能不能告诉我,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当然是来读书喽。」她一脸天真地回答。「虽然已经过了开学注册的时间,但是系主任愿意让我补办入学,所以我就选修了几个学分。你不也建议我再回学校来念书吗?」 「刚好选中我的课?」 「如果我说这是巧合,你大概不会信吧?」她依旧满脸无辜。「我很想留下来和你『叙叙旧』,不过我等一下还有另一堂课要上,失陪喽!」 她想转身离开,但他却挡住她的去路。 「别以为我会相信妳的理由!」他低沉地道。「我要知道妳来这儿的真正原因。妳是做什么的?」 他轻柔的声音里饱含警示的意味,谷苑芃故意叹了一口气,知道除非得到答案,否则他是不会放她走了。 「好吧,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她说。「我是个模特儿。」 他的反应只是蹙了下眉头,她看不出他对她职业的看法。 「我的经纪公司提醒我,模特儿一旦过了二十五岁就开始走下坡了,如果我还想吃这行饭,最好的方法就是转型另谋出路。」她继续说了下去。「最近公司帮我接了出戏,饰演一个大学生,所以我就来观摩一下。这个答案你还满意吗?」 孙扬将双眼瞇成一线看她,脑中开始闪现一些明白的思绪。他对演艺圈里的女明星和模特儿虽说了解不多,却听说过她们为了成名如何不择手段。 眼前的谷苑芃虽然看来甜美无邪,但他可没忘记遇见她的那一晚,她大胆地在他身上磨蹭、挑逗他的放浪行径。以她的世故和八面玲珑的交际手腕,要驯服这些涉世未深的大学生根本是易如反掌。 「我问过那些学生,他们根本没有人认识妳。」他不容她回避的再问,「那天晚上,妳为什么找上我?」 「呃……算是打发时间吧。」她眨眨眼。「我正在物色某个人对对台词、练习一下演技,而你刚好是个不错的人选……」她以一耸肩做为结语。 他眸中一闪而逝的是怒气吗? 「我不反对妳揣摩妳的新角色,但这儿是大学校园,妳最好多考虑一下。」他冷静地直视着她。「既然妳选修了我的课,我就会对妳和其它人一视同仁。如果妳只是来校园里『打发时间』,恐怕妳是找错地方了。」 谷苑芃的笑意微微褪去。「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不认为妳能跟得上我的进度。」他直截了当地道。「妳显然已经离开学校很久了,要再重新适应学生生活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再者,我不希望妳的出现令他们分心,影响了他们的课业。」 他冷漠的口吻令谷苑芃怒意升起。如果这不是一种轻蔑,她真会当他的面哈哈大笑。他似乎一眼便认定她只是个连高中都没毕业的小太妹,他难道就把她想得这么愚蠢,认为她连字都忘了怎么写吗? 有那么一瞬间,她冲动的想把手上的书本丢到他脸上去,然后翻脸走人。但立即的,她便把那股怒意压了下来。好,既然他这么看不起她,她倒要让他看看真正的谷苑芃有啥本事。 「你说的对,我离开学校很久了,而且我的功课一向不好,这些大学课程的确让我上得有点吃力。」她装出懊恼的表情,朝他走近一步,那对又圆又大的眼睛凝视着他。「不过我会努力用功,尽量让自己跟得上你要求的进度。你能在课余时间多指导我吗,孙教授?」 她仰头看他,微噘着红润的小嘴儿,漂亮的脸蛋上交织着期盼和恳求,连圣人也会心猿意马。 孙扬很清楚她在打什么主意──她想用美人计来诱他就范。他毫不怀疑她会用什么来交换他的「指导」。 然而即使明知如此,他仍感觉自己的身躯绷紧,全身都因为她的靠近起了回应。他纳闷她用这一招引诱过多少男人上勾? 「好不好嘛,孙教授?」见他不说话,谷苑芃一手搭上他的手臂,嗓音娇柔地道:「如果你觉得在学校不方便,我可以去你住的地方。只要你肯指导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她离他如此之近,稚气的笑容在她姣美的脸上舞动着,那份纯真性感的组合令他心绪纷乱。那天在pub里,她和老人相偎的一幕又浮上脑海,令他绷紧薄唇,没来由地感到愤怒。 他握住她的手,将她推开一臂之遥。 「我希望妳真的是来念书的,谷小姐。」他平静地道。「如果妳有任何问题,欢迎妳到我的办公室来找我。我再说一次,我是个要求严格的老师,如果妳决定修我的课,那就想办法达到我的要求,嗯?」 「当然,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她甜甜地道,迅雷不及掩耳地在他颊上印下一吻后退开。「下次见喽,孙教授。」 没等他回答,她悠哉地转身离开。 望着那纤细轻盈的背影,孙扬忍不住眉头纠结,感觉颊边似乎还留有她芳唇的余温。 这个小女人究竟在搞什么鬼?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听说你的课来了个漂亮的小妞儿,有没有这回事?」 孙扬抬起头,看着巫定峪在他对面坐下。他以一耸肩做为回答,注意力仍然放在手上的资料夹上。 「我向系主任打听过了,这位谷同学来头不小,是个名气响亮的超级名模呢。」巫定峪笑容满面地道。「我还听说她是为了拍戏而来学校体验一下学生生活。怎么样,脸蛋和身材都是一流的吧?」 「你是来教书的,还是来评论学生的身材长相?」 「谁规定男教授一定得目不斜视、坐怀不乱,连漂亮的女学生都不准欣赏?」巫定峪连连摇头,显然很不爽这条不成文的法则。「系主任说她上课还挺认真的,也很少缺课。只要她一出现,教室里那群小鬼头就全围着她,我真怀疑他们是来上课还是来泡妞的。」 他知道!也就是这个现象令他不悦。「我倒看不出她认真在哪里。上课半个月,她连一个问题也回答不出来。」 「人家只是来进修,又不是非要拿到大学文凭不可。」巫定峪从咖啡杯上缘端详着他。「你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 「我不喜欢上课受到干扰。」 「是怕你的学生受到干扰,还是你?」巫定峪靠向椅背,斜睨着他。「把谷苑芃当成一般的学生也就罢了,反正她可能上不到一个月就会落跑。这种想进演艺圈大红大紫的小女生大都只是漂亮的花瓶而已,何必对她太严格?」 这点孙扬也很清楚。重点是,他根本无法将她等闲视之。 半个月来,他看得出谷苑芃一直想保持低调,因为她总是选在角落的位子,上课时也很少发言,有几次他故意点她回答问题,她总是一脸无辜地眨着眼睛,随后便会有几位男同学自告奋勇要代她回答。 他从来不曾在课堂上分心过,也不打算将整节课都浪费在注意她身上,但是知道她就坐在那儿、正瞬也不瞬地凝视着他,他怎么也无法专心。而他为自己不受控制的心思感到恼怒。 目前为止,她还未单独来要求他的「指导」,但他相信那只是迟早的问题,她的目的绝不会只有「念书」这么单纯。她不是一般的学生,她是个女人,一个狡黠世故的女人,能在不经意的一举手一投足、一颦一笑间散发无穷魅力,迷得所有男人昏头转向──而她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 如果谷苑芃以为他会像其它男人一样,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为她神魂颠倒,那她显然是太高估自己的魅力了。他抿着唇想着。 如果她想玩游戏,他绝对奉陪到底!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找了个不受注意的角落坐下,谷苑芃俏俏吐出一口长气。 从她抵达会场这一个小时里,她身边一直周旋着无数的男士,其中不乏企业界的小开和大老板,而虽然她一直礼貌地保持微笑,心里却觉得无聊透顶。她简直受够了这些不怀好意,只会对着她猛流口水的猪头。 她很清楚男人看着她时,脑袋里转着什么样的念头──几乎所有的政商名流都爱包养演艺明星或模特儿,好像没养个小老婆便落伍了似的。虽说高天发一向极为保护她,她也从来不需要出席这些饭局,但碍于人情,有些应酬却是必要的。 进入模特儿圈八年,她很清楚哪些人是真正掌握权势、哪些人又是得罪不得,只不过持续整天的工作未进食,再加上一个小时的疲劳轰炸,她早已是筋疲力尽。她怀疑为何那些所谓的「社交名媛」会那么热中于参加派对、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却整个晚上什么也不吃?对她来说,这根本是一种最不人道的凌迟酷刑。 「我在前头没看到妳,原来妳躲到这儿来了。」高天发在她对面坐下,将一杯香槟递给她。「忍耐点,今天是商界大佬蔡董事长娶媳妇,收到喜帖的可全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个礼失不得。」 「我知道。」她接过酒杯,揉揉有些作痛的太阳穴。「不过我累了一天,想早点回去休息。还得待多久才能走人?」 「何必急着走?来都来了,至少得填饱肚子再离开。」高天发挽着她的手走向餐桌,「这阵子课上得如何?孙扬想起妳是谁了吗?」 谷苑芃迟疑了一下,想起这半个多月来和孙扬的短兵相接。 如果她以为孙扬的魅力只对女学生有用的话,也在这些天里全盘推翻。自从那天在校园里的一番交谈之后,她和他根本没有单独说话的机会。有几次她特地到办公室去找他,他身边也总是围了一堆学生,而且男女皆有。 他的学生将他当成兄长一般崇拜,他也将他们当成朋友和弟妹般关心,仔细且耐心地倾听他们提出的问题──无论是功课、或是私人的感情问题,并且给予最平实的回答和建议,唯独对她,他总是保持着比其它人更客套疏远的距离。 想到他对她的成见,她忍不住扮了个鬼脸。谷苑芃,妳这个白痴!如果妳不想让孙扬把妳当成只会傻笑和逛街买名牌的蠢蛋,妳最好尽快了结这件事。 但忆起他嘲弄的眼神,她的嘴唇不禁抿了起来。不,她绝不会如此轻易打退堂鼓,她要好好惩戒他,责罚他对她不敬的态度,等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天,他肯定会后悔当初的妄下断语。 「他总是很忙,连下课时间都被学生所占据,我怀疑他会有时间多看我一眼。」她耸耸肩膀。 「男人会无视于妳的存在?这可真是少有的事。」高天发瞄了瞄她。「能被妳谷大小姐看上的男人,铁定不会是泛泛之辈。什么时候把他介绍给我认识?」 「那也得要他肯乖乖吃下我的饵才行。」 「只要立定目标,妳就会勇往直前、不达目的绝不放弃。把这套法则套到他身上去,我就不信有谁能逃出妳的手掌心。」 「感谢你对我这么有信心,发哥。」 「那当然,妳可是我高某人的心肝宝贝,谁要敢欺负妳就是和我过不去,我绝对要他吃不完兜着走!」 望着高天发充满笑意的圆脸,谷苑芃感到一阵温暖泛上心头。她其实并不孤单,即使人生不免有些缺憾,但至少有这么多关心她的人在身边默默守护着她、为她加油打气,她算是十分幸运了。 正有些心不在焉的当儿,高天发犹疑的声音响起,「芃芃?」 「嗯?」 「那边有个男人一直看着妳,妳认识他吗?」 她顺着高天发的目光望去,待瞧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时,整颗心不由得缩了一下。是孙扬!他怎么也来了?她才正想着他呢。 孙扬没有回避她的目光,视线穿过偌大的宴会厅和她相遇。他穿着十分正式的深色西装,身边还有几位同样西装笔挺的年轻男士,显然是一起来参加婚宴的。 「孙扬。」她低语。 「他就是孙扬?」高天发讶异极了,再朝他的方向望了一眼,而后若有所悟。「难怪妳会一直对他念念不忘,对所有的追求者看都不看一眼。」 「别被他的外表骗了。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可不是这么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她笑了出来,对高天发挤眉弄眼一番。「我过去和他打声招呼,你等我一下。」 见高天发点头,她直直地往孙扬的方向走去,努力维持轻松的表情。 孙扬远远便瞧见她,但他没有移动,等着她走到他面前。 「谷小姐。」他微微颔首算是招呼。「真巧。」 「是啊。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啊,孙教授。」 「叫我孙扬吧,现在不是在课堂上。」 那对晶亮的眸子先是注视着他,而后漾起笑意。「孙扬。」她柔和地唤道。 他的名字从她唇中吐出,带着一丝奇异的性感和亲密。一袭纤柔高雅的金色礼服紧裹住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孙扬的目光审视过她,纳闷一个女人怎能从诱惑人心的浪女,转成一个清新可人的大学生,再变成他眼前这个高贵优雅的上流名媛。 一张模糊的女性脸庞瞬间闪过脑海,但那个记忆却有些遥远而不真实。他甩甩头,将目光拉回到她脸上。 「妳看起来不太一样。」他说。「我刚才瞧见妳,还一直不太确定。」 「怎么,以为我又在挑练习演戏的对象?」 「我不知道。妳是吗?」 他们同时笑了起来。 谷苑芃觉得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老天,她真希望他看起来不要这么迷人,他全身散发出自然优雅的男性魅力,英俊的脸庞带着一抹性感且眩惑人心的微笑,令她的心怦然跳动。 「你怎么会在这儿?」她悄悄吸了口气,用轻松的语调问:「我以为蔡董事长只邀请他商场上的朋友。」 「今天的新郎官是我的大学同学。妳呢,是哪一方的客人?」 「宴会的主人是我们公司的客户,我也收到了邀请。」 孙扬瞧了站在远处的高天发一眼,但并未多作评论。「妳的工作似乎很忙,不会和妳的课业相冲突吗?」 「我会克服这一点的。这些天来,我发现重回学生生活还挺有趣的,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困难,如果时间许可,我可能下学期会再继续念下去。」 有趣?他瞥了她一眼。恐怕是被众星拱月,将所有的男人绕在手指上团团转才是她学生生活的最大乐趣吧? 「过不久之后,妳就会发现念书比妳过的生活乏味多了。」他说。 「喔?你认为我过着哪种生活?」 「妳应该是那种周末会呼朋引伴上夜店狂欢,会给自己找乐子,不让自己有时间寂寞的人。模特儿的生活不都是如此多采多姿?我相信妳身边并不乏约会对象。」 他自信满满的评论令她差点笑出声来。没错,她是喜欢尝试任何新奇刺激的事物,但不包括一夜情和夜店狂欢。 想和她约会的男人的确不计其数,但她根本没有时间也毫无兴趣。如果他知道她难得空闲的时候,便是待在家里看书和听音乐,一定会意外的从椅子上跌下来。 「别把我想得太复杂,孙扬。」她微侧着头看他,轻柔地道:「我喜欢我的工作,因为它能让我见识这个世界,认识和我的生活截然不同的人,这些收获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并不是每一个模特儿和女明星都是私生活放荡、喜欢应酬和参加派对。」 「是吗?我很怀疑。」 谷苑芃并未对这句带有强烈质疑的嘲弄辩解,但孙扬可以察觉那对眸子闪过一丝难解的情绪──是怒气吗?然而只一瞬间,她便别开头去凝视前方,好半晌不发一语。 孙扬盯着她良久,感觉心中一阵古怪的抽动,彷佛他刚刚伤害了一个弱小、无助的女孩。莫非他对她的评断下得太快了,谷苑芃并不全然是他所设想的那样,是个喜于交际、穿梭在男人圈中的花蝴蝶? 他正想开口道歉,她已经说话了── 「我不怪你心存质疑,毕竟身在这个是非圈中,有些应酬很难避免。」她慢慢地说道,脸上再度出现那抹妩媚动人的微笑。「我只能说目前为止,我十分满意我的生活,只要你愿意,你也可以让你的生活变得多采多姿。」 满意地看到他的下颚绷紧,她抬眼望了一下前方,对他露出抱歉的微笑。「不好意思,难得有空出席这种正式场合,我还得去和几个朋友打声招呼。你知道的,这个圈子就是得和某些人打好关系才能生存下去……」 「当然,我相信妳很忙碌。」他似笑非笑地打断她。「那就不打扰妳。再见了,谷小姐。」 再朝她微微颔首,他转身大步离开。 谷苑芃注视着他宽阔的背影,半晌后才吐出一直憋在胸口的气息。老天!她究竟把自己陷在怎样的困境里了? 第三章 只要你愿意,你也可以让你的生活变得多采多姿。 坐在落地窗外的露台上,孙扬晃着手上的酒杯,注视着庭院里摇曳的树影。整个周末给了他时间思索这句话。他告诉自己,他无意进一步了解谷苑芃的职业,更对介入她的生活毫无兴趣,然而尽管他并没有看到她,他却无法将她从脑海中除去。 天杀的,他不该一直想着她!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受邀回台参与的研究计划不容许他心有旁骛,但他却根本无法专心。 「原来你躲到这儿来了。」一个温文的嗓音响起。 他抬起头,看着孙胤出现在门边。 「大哥。」他朝落地窗内瞄了一眼。「怎么,不去里头陪你亲爱的老婆大人?」 「可希和珈舞有女人家的事要聊,咱们兄弟好久不见,当然也得来个men''stalk喽。」继之而起的声音是孙胥。 孙扬微微扬眉,看着两位兄长在他对面坐下。自从成年之后,他们三兄弟一向是各忙各的,只有每隔两个月在日本东京的家庭聚会中才能相聚,也因此大家格外珍惜相处的时光,家人的感情始终十分亲密。 近两年由于大哥孙胤完成了终身大事,小哥孙胥也即将步入礼堂,令原本「阳盛阴衰」的孙家更增添了热闹的气息。这回若不是两人特地安排休假回台,连袂出席一位世伯举办的晚宴,只怕三兄弟仍难得有时间聚在一块。 「对了,你见到sabrina了吗?」孙胤问他。 「sabrina?」他皱起眉毛。「谁?」 「就是谷正毅伯伯的女儿。」孙胥提醒他。「她小时候在美国还和我们住过一阵子,直到后来移民才失去联络。你忘了?」 谷正毅?孙扬想了一下,脑中逐渐浮起一些模糊的印象。他记得!由于当年父亲孙明云在杜克大学从事医学研究,所以他们全家曾经在美国住了四年,而谷伯伯便是在那时和父亲相熟,两人私交甚笃。 由于谷正毅的工作缘故,时常在世界各地来回奔波,为了女儿的教育着想,有段期间便将女儿托给孙氏夫妇照顾,直到sabrina十岁那年,谷正毅决定全家移民英国,双方才逐渐失去联络。 这些年由于念书和工作的关系,他回日本的机会并不多,只偶尔才听父母提到关于谷伯伯一家人的近况,没想到事隔多年后,会再从兄长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我记得谷伯伯。」他答的有些漫不经心。「他们不是移民到英国去了吗?」 「是啊,不过他和爸还一直保持联络,前几年谷伯伯和谷伯母还曾带sabrina回日本拜访爸妈,不知道她如今变成什么样子了。」孙胥询问地转向孙胤。「我记得sabrina的中文名叫……」 「谷苑芃!」 孙扬猛地一震,满脸愕然地瞪视着两位兄长。不,不可能,这一定只是名字上的巧合,或者……她就是他认识的那一个谷苑芃! 这么说来,她一定一开始就知道他是谁了,而她却故意装作不认识他。现在他知道她那晚为何会在pub里挑逗他,又故意跑到学校来充当他的学生了。 该死,原来她根本就在耍他!孙扬感到怒意升起,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她叫谷苑芃?」 两位兄长同感讶异地看着他。 「是啊。」最后是孙胤点头,打量着他的表情。「怎么了?」 孙扬深吸了口气,命令自己保持平静,却发现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他得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抑制冲出去找她算帐的冲动。 「没事。」他紧绷下颚,平板地道。 孙胤和孙胥互看了一眼,当然知道他不可能「没事」,但两人极有默契地心照不宣。 「我听爸说谷伯伯和谷伯母已经在前几年过世了。」孙胥说。 「嗯,好像是赶去机场的途中,在高速公路出了车祸。」孙胤回答。 「那苑芃没事吧?」 「没有,她当时没和父母一起同行。」 四周静寂了好一会儿,最后是孙扬出口打破沉静。「她还有别的亲人吗?」 「好像有两个阿姨分别在美国和澳洲。不过苑芃很独立,不但拥有自己的事业,而且还做得挺成功的。」孙胤笑着说。「她前几个月到日本去拜访过爸妈,妈直夸她漂亮温柔、乖巧又贴心,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温柔乖巧又贴心?孙扬怀疑地想。他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还有,爸妈交代我转告你,说苑芃在台湾举目无亲,既然你现在和苑芃一样在台湾工作,你就要多照顾她。」孙胤补充道。 「如果照你说的,谷苑芃既独立又拥有自己的事业,我怀疑她会需要我的『照顾』。」他有些嘲弄的口吻。 「无论如何,苑芃总算是我们的妹妹,既然爸妈交代下来,你也只好当仁不让了。」孙胥拍拍他的肩膀,朝前头望了一眼,而后发出一声怪叫,「不得了,大哥,看来咱们得过去叫老婆们节制一下,免得她们老忘了自己是有夫之妇。」 看着两位兄长起身,迎向大厅里那两名美丽的女子,孙扬忍不住微扬起眉。 他靠回椅背,想着两位兄长和嫂子之间亲昵的情感。大哥孙胤结婚两年,目前在美国纽约州地方法院担任律师,和正在攻读硕士学位的大嫂成可希感情甚笃;小哥孙胥则刚订婚三个月,和未婚妻路珈舞的感情甜蜜而稳定。 虽说结婚对他们而言似乎是爱情最好的结果,但孙扬并不急着找寻自己的另一半。到目前为止,他都还颇为享受单身汉的生活,也从来不认为有需要改变。 「孙扬先生?」 他闻声回头,一位陌生的男子出现在他身后。他先是瞇起眼,脑中立即浮起一个清晰的景象──他记得这个老人。在pub里遇见谷苑芃的那天晚上,他就是谷苑芃身边的男伴。 「令兄告诉我你在这儿,我就过来了。没有打扰你吧?」他说。 「没有。」孙扬看着老人在对面坐下,纳闷着他的来意。 老人似乎看穿他的想法,饱览世故的脸上泛起笑意。 「我想你对我应该不陌生。半个多月前,我们在一家pub里有过一面之缘。」他伸出一手。「我是谷苑芃的家族律师,我叫丁聿铭。」 家族律师?孙扬和他握手,但并未显露出情绪在脸上。「丁先生。」 「我来找你,是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不瞒你说,我前两天到日本拜访过令尊,他建议我亲自来问问你本人的意思,所以我就……」 「你何不开门见山说明来意,丁先生?」 他直率的问话令丁聿铭不由得笑了,眼中闪过赞许和欣赏。他清了清喉咙,「我知道你不喜欢浪费时间,那我就直说了。事实上,我是为了苑芃而来。」 为了苑芃?他微微蹙眉。「她怎么了吗?」 「你知道,苑芃的父母多年前在一场车祸中过世了。」 见他点头,丁聿铭继续说了下去,「苑芃的父亲和我是多年好友,他临终前将他唯一的女儿托付给我。这些年来,我疼爱她,不止因为受她父母所托,更因为苑芃善解人意,是一个父亲所能拥有最好的女儿。 「也因为如此,我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护她,然而随着苑芃年岁渐长,我开始感到忧心。我不知道那些追求她的男人当中,哪些是纯粹被她的美丽所吸引,哪些又是另有目的。」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丁先生。」孙扬不动声色地道。「她已经成年了,拥有选择所爱的权利,或许你不该干涉太多。」 「是没错,但是苑芃的情况不同。为了保护我老友的孤女,我必须找个值得信赖的人在身边照看她。」 「我想你低估了苑芃。根据我这些天来的观察,她显然对自己目前的生活非常满意,我看不出她有任何需要保护的地方。」 「若非真有必要,我也不会来找你了。」丁聿铭微微一笑,思索了半晌后才又开口,「苑芃的父母过世之后,留给她一笔为数庞大的遗产。在她年满二十五岁之前,这笔财产暂时由我监管。 「在此之前,这笔金额不能动用──除非她结了婚。一旦她结婚,她的丈夫也有权动用她的财产,所以这个对象马虎不得。」 孙扬静寂了半晌,才问道:「苑芃继承了多少遗产?」 「八千万美金。」 见他眉头蹙起,丁聿铭继续说了下去,「也因为如此,我对苑芃将来选择的对象抱持着防卫的态度,而以我的了解,你对苑芃毫无追求之意,我相信你绝对能用最客观的角度,保护苑芃远离坏人的圈套。」 孙扬好半晌没有再开口,思绪紊乱起伏。那个鲁莽任性的女娃儿!他想着她周旋在那些男人中的模样。一旦被有心人知道她的身价,天知道还会招惹多少图谋不轨的鬼神之辈。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信任我。」他半晌后才终于说道。「你不怕我也对苑芃有相同的企图?」 「听你这么说,我更确定我没找错人。」丁聿铭笑了起来,眸中闪着精明的光芒。「我之所以找上你,其一是因为你们两家是旧识,你父亲是谷正毅先生最敬重的人之一;其二……我不讳言我曾经调查过你。 「你是哈佛大学经济学博士,目前是麻省理工学院最年轻的副教授,更是国际知名的财经学者,本身的财力雄厚,不需要靠着裙带关系累积财富。综合这两点,你是我所能想到最理想的人选。」 孙扬的手在杯上握紧,脑中思绪翻涌。「苑芃知道你来找我吗?」该死的,他到底是着了什么魔,居然在考虑答应这个疯狂的提议? 「当然不知道,这只是我个人的私心。芃芃一向有些任性和胆大妄为,这并没有什么不好,只是我担心她会被有心人利用而不自知,如果你愿意帮这个忙,自然是再好不过。」 「如果我不同意,你是不是打算再找下一个人选?」 「或许,但这是下下之策。我年纪大了,有些想法和你们年轻人不同,也无法一直跟在她身边照顾她,你是我唯一能托付的对象,等苑芃找到了合适的对象结婚之后,你自然便功成身退了。」 孙扬静寂了下来,没有再反驳。 「无论如何,请你慎重考虑我的提议。」见他面无表情,丁聿铭知道自己已经成功说服了他。他起身按住他的肩膀,声音温和却铿锵有力,「苑芃需要你,孙扬。看在你谷伯伯的份上,你就当是保护一个妹妹。你总不希望苑芃受到任何伤害吧?」 没有等他回答,丁聿铭转身离开,留下他直瞪着前方幽暗的庭园。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结束了一场珠宝秀,谷苑芃回到后台的化妆间,简直累得不成人形。她想她大概连微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心不在焉地拿掉耳上的耳环,正准备开始卸妆,一束花立即簇拥到她面前。 「妳真是美极了,苑芃。简直有如仙女下凡。」姚劲量笑容殷勤地夸赞她。 「谢谢。」谷苑芃伸手接过花束,脸上的笑容却遮掩不住倦意。不知道是谁说过,一旦牵涉到利益,连兴趣都不再单纯? 一开始担任模特儿只是玩票性质,可以到世界各地去游历、体验不同的人生是她对这份工作单纯的认知,然而随着知名度在国际时尚圈大幅跃升,她的倩影在时尚杂志上大量曝光,这份工作早已不再单纯的只是兴趣了。 她虽然并不需要这份收入,但却热爱职业本身所带来的挑战,并对每一项工作全力以赴。高天发虽然极为保护和体谅她,不轻易帮她接秀,然而来自世界各地的邀约和排定的行程,却也时常令她身不由己。 「这场珠宝秀有妳这位超级名模出场,真是增添不少光辉啊。」姚劲量讨好地陪笑。「妳喜欢哪件珠宝尽管告诉我,我一定买下来送妳。」 「不用了,我并不常佩戴珠宝。」她含蓄地回答。 姚劲量是某集团的第三代少东,年轻英俊、体贴多金,自从在家族企业的珠宝展上见过她之后,便对她惊为天人,一直锲而不舍的追求她,即使被她拒绝过无数次也无所谓。 「那么,要不要一起去吃饭?」虽碰了个软钉子,姚劲量仍然很有风度。「我知道有家法国餐厅很不错,如果妳喜欢的话,我可以……」 「不了。」她直接拒绝,看见姚劲量脸上闪过一阵失望。虽说这样的拒绝对她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但他的表情仍令她有些不忍。 她迟疑了一下,才柔声加了句,「改天好吗?我有些累了,想早点回去休息,也许这个周末再一起吃个饭?」 姚劲量顿时双眼发亮。「好,当然好。」他迭声应好,表情简直可以用「雀跃三尺」来形容了。他趁胜追击地加了一句,「要不要我送妳回去?我的车就在外面……」 「不用了,我的经纪人会送我。」 「喔……那好吧。早点休息,别太累了。」 谷苑芃点头,没有拒绝他倾慕地在她的手背印下一吻。 直到姚劲量消失在化妆问门口,她才转回视线,开始慢慢地卸掉脸上的妆。姚劲量并不是她唯一的追求者,却称得上是最有毅力的一个,而虽说他表现出十足的诚意,但她实在没时间、也没兴趣和他来段桃色关系。 她很清楚模特儿是政商名流最喜欢追求的对象,陪吃饭和包养的传言更是时有所闻。她好奇姚劲量喜欢的究竟是她的名气、抑或是她的人?如果今天她不是超级名模谷苑芃,而只是个平凡无奇的普通女孩,那这些男人还会不会对她趋之若骛,拚命巴结奉承好赢取她的青睐? 「苑芃。」高天发的声音将她唤回神。 她抬起目光,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什么事?」 「孙扬来了,说有事想和妳谈谈。妳要见他吗?」 她的手停住,感到惊讶极了。孙扬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他来找她做什么?无数个疑问在剎那间闪过脑海,但她只是微微点头。 「他会主动来找我一定有原因,让他进来吧。」 高天发点头离开,几秒钟后孙扬出现在门边。 「孙教授。」她从镜子里瞥了他一眼,声音极尽慢条斯理。「怎么有空来看秀?还是来买珠宝送给女朋友?」 孙扬没有答话,他双手环胸斜靠在门边,透过镜子打量着她,英挺的脸庞连一丝最轻微的变化也没有,令她纳闷着他的来意。 她正要开口询问,孙扬抬手看了一下表。「我们换个地方谈谈。」 这并非礼貌的询问。她微扬起秀眉,「这是邀请还是命令,孙教授?」 一丝微笑软化了他唇角的线条。「如果我说『请』,妳是不是就会答应?」 她凝视着他带笑的脸庞,霎时心绪纷乱。 「我……」她下意识地望向随后进来的高天发。 「放心吧,我只想和苑芃聊聊,我保证会安全送她到家。」孙扬这话是对高天发说的,而目光却没有离开她的脸。「我想苑芃会很愿意和老朋友聚聚,毕竟我和她是青梅竹马的旧识,嗯?」 谷苑芃微微屏住呼吸,看着孙扬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知道了!他知道她就是「那个」谷苑芃。这就是他特地来找她质问的原因吗? 「芃芃?」高天发询问她。 「他说的对,我的确很乐意和老朋友聊聊。」谷苑芃没有回避孙扬的目光。不论他打算怎么做,她都有了万全的准备,但在此之前,她可不打算让他太好过。 她转回视线,好整以暇地继续手上的动作。「我还得卸妆和换衣服,如果你想聊聊的话,可能得等一下喽。」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谷苑芃所说的「等一下」,实际上是五十分钟。 严格来说,是五十三分钟又过三十五秒。从她卸妆、换掉礼服,再和珠宝秀的厂商礼貌的寒暄几句,就耗掉将近一个小时。 孙扬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个这么有耐心的人,而他也终于了解为什么恋人的时间总是不够用了。一个男人如果想追求女人,除了得具备可以当城墙的厚脸皮之外,还得要有非比寻常的耐心。 相信如果男人也同样花这么多时间在化妆和穿衣服上,那世界上就不会有战争了。 一个小时后,他们已经置身在一家气氛优雅的西餐厅里。侍者离开之后,孙扬仍然没有开口,只是打量着她。 他的目光似乎并未困扰谷苑芃,因为她自在地沉向椅背,感觉僵硬的背脊略略放松了下来。忙了一天终于能松口气,她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激的叹息。 孙扬也注意到她脸上明显的倦容。「妳的经纪人告诉我,妳前几天到香港工作去了,下午才赶回台湾,我实在不应该打扰妳休息的时间。」他率先打破沉静。 「没关系,我习惯了。」她端起水杯,见他的目光仍旧停在她脸上。「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孙教授?」她半开玩笑地问。 「叫我孙扬。」她的笑容解除了他强装的客套。「为什么妳不一开始就告诉我,妳就是sabrina?」 她笑出唇畔的梨涡。「你是怎么知道的?」 「丁聿铭先生来找过我,他说是妳的家族律师。」 她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秀眉微扬。「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说了一切。妳仍然没有回答我,为什么不告诉我妳就是谷伯伯的女儿?」 「说了又如何?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对我的第一印象似乎不太好。」 「如果我没记错,那天晚上有个穿着低胸装的浪女企图在pub里勾引我。」 「但是并没有成功,不是吗?」 他们同时微笑了起来,一股和谐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动,孙扬发现自己几乎移不开目光。她变了许多,对她的记忆一直只停留在自己十六岁那年,她被父母接离美国,在机场里哭着不愿意离开的模样。 然而眼前的她却完全不同。她长大了,岁月令她变得成熟,经历父母过世的打击和独立生活的社会历练,她蜕变得坚强沉稳,光洁精致的脸庞除了美丽,更添了一股柔和恬静的气息,再也不似童年那个任性爱哭的小女孩。 「妳和我印象中不太一样。」他终于说道。「我没想到这么多年后会再见到妳,更没想到一向害羞的妳会选择模特儿这个职业。」 谷苑芃凝睇着他。不,她并没有变,而是他的目光从来不曾在她身上停留。从他上中学开始,他身边永远围绕着太多女孩,根本不会有闲暇时间注意到她。 「我倒是想过你会和你父亲一样,成为一个作育英才的学者。」她柔声道。 「不是个一丝不苟、古板严肃的教书匠?」 「根据我这些天来的观察,你离古板严肃还差得远了。」 他笑了,那个和煦的笑容直暖进她心里,仅存的防卫和距离在剎那间化减为零,彷佛这些年来的分离不曾有过。 「妳这几年都待在台湾?」他问。 「不一定。我一直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最近是例外。」因为你在这儿。「既然我忙得几乎没有睡觉的时间,我想这表示我做得还不错。」 岂止不错,简直是该死的好!孙扬想着。他这些天翻阅了几份过去从来不看的时尚杂志,才知道谷苑芃在时尚圈的名气如此之大。 近几年来,她除了是日本一家知名彩妆的品牌代言人,更是无数个国际时尚精品的专属模特儿,时常飞到世界各地出席产品发表会,被邀请到意大利、法国或西班牙走秀更是家常便饭,年收入和知名度早已跃居国际名模之林。 但此刻在他面前的谷苑芃却和杂志上大不相同。褪去了那身华丽的装扮和浓妆,薄施脂粉的她看来清新脱俗,精致的五官甚至透出一股稚气,让人一点也无法将她和伸展台上艳光四射的超级名模联想在一起。 「你来找我,只为了印证我是不是sabrina?」她问他。 「这只是原因之一。我父母知道妳在台湾,他们认为妳或许需要帮忙,所以要我过来看看妳。」 谷苑芃没有马上回答,因为侍者在此时上了菜,等侍者再度离去之后,她才平静地出声,「我不认为我有需要你的地方,孙扬。我已经成年了,而且我一向自己处理所有的事,请代我谢谢孙伯伯和孙伯母的好意。」 他想也是。孙扬闷闷地想。天杀的,他那天大可一口回绝丁聿铭的提议,但他却仍然来了。他想着刚才在珠宝秀后台瞧见整个混乱的后台和吵杂的人声,再加上台下那些盯着她流口水的目光,忍不住眉头纠结。 「或许妳不该太过自信。」他缓缓地道。「我听说这个圈子是非很多,如果妳接下来打算进演艺圈,那情况会更复杂。要是有人接近妳是另有目的呢?」 「比如什么?」 「比如为了图利──无论这个『利』是指妳的人,或是妳的身家财产。」 看着他冷静的表情,谷苑芃微微扬起一眉。他是真的关心她,或者只为了遵从父母和丁聿铭的托付? 她垂下眼睫,用叉子拨弄着盘中的菜肴。「如果我不当模特儿或演员,那你认为我应该做什么?」她瞅着他问。 「妳应该回学校去把书念完。以妳拥有的财富,妳根本不需要穿着清凉的比基尼在伸展台上供人品头论足,让那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老头子眼睛大吃冰淇淋。」 他皱起眉头,看着她发出一串银铃般悦耳的轻笑。他难道说错了什么吗? 「你说话有点老气横秋,孙扬。」她轻松地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才比我大五岁。」 「六岁。」他直截了当地告诉她。「二十四岁的妳根本还只是个孩子。」 「可是我早已不是个孩子了,你也很清楚这一点。」 他当然知道。孙扬暗暗握住拳头。他不必看她就能想见她遮掩在薄莎底下的身躯,不必抚摸就能感觉她细嫩的肌肤有多么柔软……光是由她接近他,便能挑起他身体的反应看来,他确切的知道她是个实实在在的女人。 「站在兄长的立场,我照顾妳是应该的。」他面无表情地道。 「但是我不想只当你妹妹,孙扬。」她温和地说。「你知道吗,我一直有个愿望。」 「是什么?」 「嫁给你,当你的妻子。」 他先是瞪着她,而后笑了。「妳从什么时候下定的决心?」 她很认真的想了一下。「大概是我八岁的时候吧。」见孙扬呛了一下,她故作天真地看着他。「咖啡太烫了吗?」 「我受宠若惊。」他顿了下才又开口,「以妳的条件,我相信妳身边的追求者不在少数。」方才在珠宝秀后台,那个西装笔挺的年轻男子就是证明。 「但他们都不是你。」 「我和我小哥孙胥是双胞胎,妳确定妳没有认错人?」 「当然没有。」她微微一笑,微倾着头想了下,「或许是一种直觉吧,你和孙胥虽然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自从我有记忆以来,我从来不曾错认过。」 孙扬微蹙起眉,想起他未来的小嫂路珈舞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一个女人绝不可能错认她心爱的男人,只要他出现,就算没有看到人,她也能立刻察觉出他的到来,那是一种莫名的心电感应。 「你呢?」她问他。 「我什么?」 「你不想娶我吗?」 她的眼神闪烁,他看不出这句问话是认真的,或是出于淘气。 他清了清喉咙,彬彬有礼地回道:「很抱歉。」 「你不想结婚?」见他不置可否,她眨眨眼。「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 「不结婚需要什么理由?」 「我只是很讶异你会是独身主义者。据我所知,你父母的婚姻十分美满,你的两位兄长也是。」 「那不代表我也非结婚不可。或许我怕麻烦吧!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走入婚姻的牢笼,被责任绑住。」 「被责任绑住,有时反而是最甜蜜的负荷,因为能和心爱的人一起生活才是最大的幸福。」她轻柔地说着。「你并不是不想结婚,而是还没找到令你想安定下来和她厮守终身的女人。」 「或许吧!」他耸耸肩。「就算找到了,我也不认为非结婚不可。」 谷苑芃凝视着他,没有再试图改变他的想法。他的神色依然自若,显然根本不认为她是当真的,如果她仍然想达到她的目的,显然得改变策略了…… 她咬住嘴唇,双手交迭在膝上,有好半晌不发一言。孙扬注视着她低垂的眉眼,纳闷她在想些什么。就算她对他的答案感到失望,她也没有显现出来。 「这么说来,你是不会娶我了?」她过了一会儿才说。 孙扬没有回答,但由他的表情看来,他显然不打算改变主意。 「那么,答应我一件事。」她突然提出要求。 「妳说。」 「帮我找个丈夫!」 他的表情转为惊愕,彷佛她刚刚长出三颗头。「妳说什么?」 「你听到了。」她双手一摊,语气轻描淡写,「我已经决定要在二十五岁之前结婚,而既然你不想娶我,就得负责帮我找个对象好让我嫁出去,如果你不肯,我只好从那些追求者当中随便挑一个了。」 孙扬一瞬也不瞬地瞪着她,怀疑她若不是喝醉,就是突然间疯了。「随便挑一个?以妳如今的名气,所有男人接近妳的目的都不单纯,更别提一旦他们知道妳的身价,会对妳的安全造成多大的威胁。」 「别草木皆兵,目前唯一知道我身价的只有丁伯伯和你,而你显然对我毫无兴趣。既然你担心我会选错对象,就由你来帮我过滤所有的追求者,帮我找个不唯利是图的丈夫,岂不是最好的方法?」 孙扬有半晌没接话,臂膀肌肉鼓得紧紧的,显然正在试着平稳呼吸。再度开口,他的声音像是嘴巴被缝住了一样。「妳真的那么想结婚?」 「当然啦!除非有特殊因素,每个女人都会梦想婚礼,和自己心爱的男人步入礼堂,我也不例外。」 「但是……妳才二十四岁。」 「那又如何?根据调查,女人最佳的生育年龄是二十岁,之后便会逐年走下坡。」她理智地分析给他听。「我不想未婚怀孕,更不想等到人老珠黄时才生宝宝,所以当然得尽快结婚喽!」 「刚才那个缠着妳的家伙呢?」 「你说在珠宝秀后台那位?他叫姚劲量,是某家企业的少东。」 「姚劲量?」他嘴角一撇。「他家是卖电池的吗?」 「他家大业大,对我百依百顺,是我列为结婚对象的人选之一。」她对他的嘲讽充耳不闻。「除了他之外,我还有几个人选正在评估当中,或许我应该每一位都交往看看……」 孙扬发现自己不喜欢那个「或许」。「为什么妳决定在二十五岁结婚?」 「算是个传统吧!我们家族的女性都是在二十五岁结婚的,我外祖母、母亲和两个阿姨都是。根据这一点,我自然也想在二十五岁之前把自己嫁出去。」 看她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孙扬纳闷她怎能将终身大事说得像在谈论天气般轻松?就为了不打破这个莫名其妙的传统,她就得在「期限」之前找个对象结婚?这简直是他妈的狗屁不通。 「你总不希望我随便挑个人嫁了,然后被骗光了钱之后又离婚吧?」她补充地又说了一句。 「妳嫁给谁都不干我的事!」他危险地道。 「别忘了你父母吩咐过你照顾我,孙扬。」谷苑芃狡黠地微笑,一手轻抚过他搁在桌上的手臂。「我相信你会帮我找到一个真心爱我,胜过于爱我财产的男人。等你帮我找到合适的对象之后,我保证不会再来烦你。」 「我记得妳刚刚还告诉我,妳一点都不需要我的『照顾』。」 「我改变主意了。女人一向都是善变的,嗯?」 见他闭紧嘴巴不发一言,她表情哀怨地看着他,用楚楚可怜的语调说:「我还以为你会看在孙伯伯和孙伯母的份上,愿意帮我达成这个愿望,看来我是高估了自己。你根本不想让任何事或任何人,破坏你原本平静的生活,对不对?」 孙扬无法回答,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视线正停在她覆着他手臂的纤手上。 对!他的心野蛮地替他回答。如果他不想惹上麻烦,那最好的方法便是二话不说的起身离开。她已经独立生活了这么多年,根本不需要别人告诉她该怎么做,她想挑哪个对象结婚都和他无关…… 那他到底在为她担什么心啊? 「妳确定妳真的要这么做吗?」他声音干涩地问。「要在几个月的时间内找到一个足以托付终身的对象,妳不觉得太过急躁?」 「才不会。」她向他保证。「不瞒你说,我目前已经锁定了一个超完美的对象,只要我卯足全力攻破他的心防,猎物自然是手到擒来、绝无机会逃脱。」 「想来这是经验之谈了?」 「这礼拜六晚上我和姚劲量有个约会。」她再次对他无礼的嘲讽充耳不闻。「他一直追我追得很勤,我也愿意给他机会。原本我是想找你来帮我审审这个家伙是否足以列入考虑,如果你不愿意,我只好另外找……」 她想抽回手,却被孙扬紧紧握住。「妳和他约在哪里?」他沉沉地问道。 一丝胜利的光芒闪过谷苑芃眼底。孙扬怀疑地瞇起眼,为什么他会有一种被诱入陷阱的感觉?她的笑容令他联想到一只偷吃了鱼的猫,彷佛知道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沾沾自喜。 还来不及细想,她已经说了个时间和地点。 「那就这么决定了。」她下了结论,一会儿后又像想到什么似的,从皮包中翻出一张名片给他。「这上头有我的地址和公司电话,如果你找不到我,就打电话给我的经纪人,我会请发哥给你一份我的行程表。」 孙扬接过名片,眉头几乎打结成一团。这是什么意思?如果他想找她,还必须透过她的经纪人安排时间? 「通常那些被妳拒绝的男人,妳都怎么打发他们?」他不经意地问。 「这部份我自有对策,你不用担心。」她拍拍他的手,有如在安抚一个耍赖要糖吃的小男孩。「还有,穿正式一点。」 「为什么?」 「如果我想直接拒绝姚劲量,就会轮到你上场了。」 「上场?」 「是啊。我会直接告诉他,你是我的未婚夫。」 第四章 坐在高雅的法国餐厅一角,孙扬轻啜着红酒,目光不着痕迹地停在谷苑芃身上。 她穿着一袭鹅黄色的雪纺纱礼服,裸露出整个性感的肩膀曲线,衣服没有肩带,只有一条同色的丝巾优雅地圈住她白嫩的颈项。他纳闷那件衣服怎么能支撑超过十分钟而没有掉下来?在他看来,那根本完全不符合地心引力原则。 她的头发整齐地绾在脑后,精致的五官淡扫娥眉,合身的布料像第二层皮肤般,紧裹住她微翘的圆臀和腰间曲线,展示出其下足以令男人兽性大发的修长美腿,既美丽又性感。她并未刻意表现撩人,但她身上所散发出的超凡魅力,却足以令八岁到八十岁的男人神魂颠倒。 过去这两个小时以来,他一直冷眼旁观,愈看眉头就皱得愈深。 一整个晚上,她肆无忌惮地和姚劲量调情,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不止姚劲量被她迷得昏头转向,连餐厅里的男服务生都借故在他们桌边晃来晃去,最后甚至连那位法国籍的餐厅老板都亲自出来接待,并且热情的直夸赞她的美丽。 老天,她到底要招蜂引蝶到什么时候啊?她的真正用意又是什么?要他到这儿来看他们卿卿我我、你侬我侬吗? 两个小时!这根本是浪费时间兼无聊透顶。孙扬觉得自己的耐性已经到了极限。 他倏地起身,知道谷苑芃必定也注意到他的动作,但他没有看向她,径自走向柜台结帐。如果谷苑芃想知道他对姚劲量这个「结婚人选」的看法,他马上可以列出十个不适合的理由。 离开餐厅之后,他直接将车开往谷苑芃的住处楼下,停在路边耐心地等待。他没有等太久,便瞧见那辆时髦的莲花跑车在大厦前停下,姚劲量极为绅士下车帮谷苑芃开车门。 他没有马上离开,仍然一脸眉飞色舞地比手划脚,显然对今晚的约会仍意犹未尽;谷苑芃则是保持微笑地倾听着,似乎对他的话极感兴趣。 经过漫长的十五分钟之后,姚劲量才终于心满意足地住了口。他依依不舍地执起她的手一吻后才转身离开,和他的莲花跑车消失在街头。 谷苑芃正要走进大厦,便瞄见一个黑影从车上下来。她停住脚步,看着孙扬双手环在胸前斜靠着他的车,俊美的脸上毫无表情。 「噢,是你。」她用一手按住胸口,朝他绽开微笑。「我还以为你回去了呢。」 「玩得愉快吧?」他皮笑肉不笑。「看来那个家伙被妳迷得连自己姓啥名啥都忘了。」 「真的吗?」她笑容满面地走向他。「姚先生是个好人,更是个绝对的绅士。」 「男人一开始都是绅士。当他们的耐性磨光了之后,就会变成野兽了。」 他阴沉的表情令她微扬起眉。「你看起来不太高兴。」她打量着他说。「怎么,你觉得姚劲量不是个好对象?」 「那个姚劲量根本就是个只会傻笑的白痴!他只会色迷迷地看着妳,对着妳流口水、借机摸妳的手占妳便宜。他这辈子没投胎变成猪真是奇怪,我怀疑妳看上他哪一点?」 谷苑芃噗哧一笑。「别这么说人家,他又没有得罪你。」 是没有。不过只要事关谷苑芃,他根本无法置身事外。 这个认知令他觉得心情不佳!他到底为什么要管这档闲事呢?谷苑芃大可以随心所欲挥霍她的财产,就算她嫁了一个秃头肥肚的败家男也不干他的事,他没有责任,更没有任何义务负责她的安全。 然而心底深处,他知道自己不会抛之不理。他闷闷不乐地了解到,当眼前那张天使般清纯甜美的脸庞漾开微笑时,连魔鬼都会被诱出地狱之门。 他有预感,接下来的情况会比现在更复杂千百倍。 「你决定好了吗?」她由低垂的睫毛底下瞅着他看。 「决定什么?」 「充当我的护花使者,直到我找到合适的丈夫为止。」 孙扬绷紧下颚,凝视着她许久、许久,久得令她几乎屏住呼吸。 「由妳看人的眼光,妳显然非常需要一个脑袋清楚的人帮妳过滤对象。」他毫无表情地道。 「你还没见过其它人呢,也许那其中会有令你无法挑剔的人选。」她天真无邪地眨着眼睛。「这么说你是答应喽?」 「如果妳那么迫切想找个人嫁,我会帮妳。」他一点也不想知道那些「其它人」是什么德行,不过依他的判断,绝对不脱姚劲量这种货色。 「那就好。」谷苑芃绽开微笑,似乎他的答案早在她的意料之中。「那么,明天早上九点来接我?」 「做什么?」 「当然是一起吃早餐、中餐,还有晚餐喽。」她靠近他,手臂环住他的颈项,在他唇畔低语,「而且,不准说不!」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孙扬从来不认为女人难懂──或者该说,他从来不认为有必要花时间搞懂一个女人,直到他遇上谷苑芃为止。 一个多月来,他发现自己正处于一种极端奇特的情绪之中。她可以在上一秒是伸展台上风情万种、冷艳逼人的超级名模,却在下一秒穿着t恤、牛仔裤,兴匆匆地拖着他去夜市看人杀蛇;她在舞台上展示的永远是世界顶尖的名牌精品,却会为了他送她一个小小的布偶娃娃而雀跃万分。 她会在一大早去按他的门铃,只为了问他晚上该穿哪件衣服出门;她会为一部悲剧电影静静地掉眼泪,却在出了电影院后吱吱喳喳缠着他讲冷笑话。 她在课堂上十分认真的听课,却仍然一个问题也回答不出来;她说她不饿,却吃光了她点的那一大盘炒饭,还包括他的那一份。 长久以来,孙扬都认为自己是个擅于掌控情绪的人,从不曾让任何事威胁到他的冷静,然而这套原则在谷苑芃身上并不管用。他觉得自己像进到一座富丽堂皇的鬼屋,永远猜不到下一个转弯会将他带到何处、遇见什么样的景象。 那是一种介于好奇和恐惧之间的情绪,令他在困惑之余又深深着迷。一个多月……如果在这段短短的时间里,她已经占据了他的全副心思,一旦她身边出现了合适的对象,他怀疑自己是否真能保持客观。 「你的书拿反了,孙教授。」 孙扬回神,见巫定峪就站在他的办公桌前,一脸促狭地看着他。他把书转正,努力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巫定峪显然没有离去的打算,径自用脚勾了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表情满含兴味。「你看起来心事重重。怎么样,要不要说出来让好朋友帮你解决?」 「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心事重重?」 「左眼加右眼,两只眼睛都看到了。依我看,绝对是为了那位谷同学。」 「哪个谷同学?」 「还有哪位?当然那位娇滴滴的谷苑芃喽!」巫定峪露齿一笑。「能让你这个一向幽默风趣的孙教授,在上完课之后转为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这个谷苑芃看来本事不小。」 「谁说我是为了她?别忘了她可是我的学生。」他坚决否认。 「而身为春风化雨的男教授第一信条,就是绝对不能对自己的学生有非份之想,连一丁点都不行。」巫定峪用拇指和食指比了段距离,斜睨着他。「我怀疑多少男人看着她,会对她没有非份之想。你也只是个正常的男人而已,就别太自责了。」 「去你的!」他从鼻子里哼了声,开始将他和谷苑芃的「渊源」简单叙述了一次,当然──省略了谷苑芃的身价这一项。 不过这已经足以令巫定峪理解到整个情况。 「原来你和谷苑芃还有这一层关系啊!」听完之后,巫定峪露出有趣的笑意。「这么说来,你是打算暂时充当她的监护人,帮她审核过滤所有追求的人选喽?」 孙扬没吭声,因为他正回想起童年时和谷苑芃相处的那段时光,直到再度相遇后的这段日子。奇特的是,她竟是如此轻易便融入他现在的生活,让他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她的存在。 每次送她到家之后,她会主动吻他,像小女孩撒娇般戏谑的亲吻。刚开始他还不以为意,以为那只是她在国外长大的热情天性;有几次他捕捉到她若有所思的眼神,她总是不着痕迹地调开目光,用玩笑的口吻带过他的疑问。 直到昨晚,她的吻似乎有所改变。她像情人般温柔细腻地吻他,甜美的气息令他所有的感官都起了响应,让他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有些事最好别了解得太透彻,他想着。尤其是和谷苑芃有关!如果他还想继续扮演一个道貌岸然的兄长,那他最好谨守分际,别让情况失去控制。 「她算是我的妹妹,我也不希望她所嫁非人。」他用淡漠的口吻掩饰内心的骚动。 「我看过几篇关于她的报导,听说谷苑芃的追求者不计其数,不是企业家就是财团老板,随便一个都不是泛泛之辈,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她身边周旋的那些人都不及格!」他冷酷地打断巫定峪的话。「那些人看她的表情,活像她是头烤熟的肥羊般虎视眈眈,随时等着扑上去蚕食鲸吞。他们爱的只是她的名气和皮相,根本不是她的人。」 巫定峪审视着他压抑的表情。「你这么痛恨那些对着她流口水的家伙,恐怕不止是出于兄长的关怀这么简单吧?」 孙扬正想出口反驳,行动电话却响了起来,他倾身接听,「喂?」 他有半晌没吭声,巫定峪只看到他的眉头一蹙,而后简单地答了一句,「我马上到。」便按掉电话,二话不说地拿起外套朝门口走。 「你去哪里,孙扬?」巫定峪在他身后叫道。 孙扬的回答只有简短有力的三个字──「去救人。」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走进人声吵杂的pub里,孙扬不太费力便瞧见谷苑芃坐在舞池边的卡座。他走了过去,只见四周全是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 「孙扬,你来啦。」看见他,谷苑芃笑容满面地朝他打招呼。 孙扬快步走到她身边。她的脸颊晕红,身躯瘫软在沙发上,他可以闻到她身上浓重的酒味,看来就算没有全醉也差不多了。 她摇摇晃晃地想起身,却脚步不稳的差点跌倒,全靠他眼捷手快地扶住她才没有跌到地上去。 「谢谢。」她圈住他的颈项,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脸。「我可告诉你,我没有醉喔。」 「还说妳没醉,妳简直像刚从酒桶里爬出来的。」他咕哝道。多亏这家pub还算正派,否则她醉成这副德行,天知道会遭遇什么样的下场。「老天,妳到底喝了多少酒?」 「只有几……几杯而已。」她口齿不清地道,身体歪歪斜斜地靠在他身上。 孙扬环着她正想转身离开,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这位先生,请等一等。」 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立刻往他面前一站。 孙扬停下脚步,侧过身去看那个叫住他的家伙。「什么事?」 「呃,是这样的。」那位看来像pub经理的男人陪笑着。「这位小姐在这儿开了八瓶酒,还有其它一些消费,还没有买单。」 孙扬瞄了桌上的空瓶一眼,眉头皱得更深了。「全是她一个人喝的?」 「当然不是。这位小姐原先是和几位朋友一起来,不过后来其它人全都先走了,只剩下这位小姐,所以……」 所以,这些酒钱就全落到她身上了。孙扬不快地想着,她交的这些朋友还真是该死的「好」啊。 「他们都是我工作上的伙伴,犒赏他们的辛劳是应该的嘛。」谷苑芃兴高采烈地告诉他。「不过我后来才想到忘了带皮包出来,只好向你求救喽!」 忘了带皮包?孙扬很怀疑这个理由。女人怎么可能会忘了带皮包?那可是比她们的生命更重要的事,任何在十年内忘了带皮包两次的女人都应该考虑去变性。 他给了她杀人似的一眼,话却是对着酒店经理问的,「多少钱?」 「总共是二十三万五千两百块,那两百块零头就不用了。」 孙扬的眉毛简直揪在一起了。他从皮夹中拿出信用卡交给服务生,在等待的空档,谷苑芃抬了一下眼皮,眼神迷蒙,似乎很努力想调准焦距。 「你在皱眉毛耶,孙扬。」她大舌头地说着,一手还豪气地拍着胸脯。「是谁得罪你,你告诉我,我一定帮你出……出气。」 「谢了,真是感激不尽。」孙扬撑住她往下溜的身躯。「妳这副模样要是被那些追求者看到,我怀疑还有谁敢娶妳。」 「有什么关系?」她仍然笑嘻嘻的。「如果到时我嫁不出去,那你就娶我吧!怎么样?」 孙扬的回答只是耸肩,不置可否。 「娶我真的有这么糟吗?我还以为我很有魅力呢。」她噘起红唇,轻柔的气息拂过他的脸颊,微醺的眼神迷蒙柔和。 她柔软的娇躯和他相贴,一手沿着他的背脊往下抚摸,令他的身躯倏地绷紧。 「我说过妳只是个妹妹。哥哥对妹妹有非份之想,那岂不是乱伦?不要对我性骚扰!」他抓住她不安份的手,另一手签下服务生递过来的签单。「走吧,我送妳回去。」 谷苑芃柔顺地跟着他走了两步,随即又拉住他。「等等。」 「妳还有什么事?」他咬着牙道。 「你还得先帮我付一笔钱。」她朝站在另一端的男子努努下巴。「喏,给那位先生。」 孙扬的视线在那个斯文俊秀的白斩鸡男和谷苑芃之间来回游移。 「付钱?」他几乎是咬牙切齿。 「对啊,因为我今天晚上带他出场嘛。」她打了个酒嗝。「他的钟点费是五万块。」 「钟点费?」 「是啊,他是丽都酒店的男公关。」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她居然把牛郎带出场,还叫他付钱! 孙扬不确定他是想一把掐死谷苑芃,还是狠狠打她一顿屁股后将她丢在pub里不管。虽然理智上他比较于倾向前者。 送她回到住处之后,孙扬下了车,绕过车头帮她开门,却见她已经睡得不省人事,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苑芃?」他拍拍她的颊。 谷苑芃咕哝一声,微微睁开眼睛,朝他露出困倦的微笑。「孙扬,你来了?」 「什么我来了,我根本一直没走。」发现她根本瘫在座椅上不动,他干脆一弯身扛起她走进大楼,还费了番唇舌向大楼管理员解释他并不是下药迷昏她,还好心送她回家打算继续蹂躏的变态狂魔。 到了十二楼她的住处,他从她的皮包里摸索出钥匙开了门,凭着直觉找到她的房间。脱了她的高跟鞋之后,他将她平放在床上,开始动手解开她的衣扣。 她的外套底下只穿了一件削肩的白色背心,服贴的布料紧裹着饱满浑圆的胸脯,强调出每一吋玲珑有致的曲线,令他的欲望开始蠢动。 他非礼勿视地闭上眼睛,帮她拉上棉被,就着昏黄的灯光凝视着她。她睡着的模样好美、好纯真,散在肩上的发丝衬出一张清丽脱俗的脸庞,有如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 但她绝对不是什么天使!他绷着嘴唇想道,正想起身退出房间时,谷苑芃却突然睁开眼睛,这一次看来十分清醒。「孙扬?」 「睡吧。」他温和地开口,重新走回她床边坐下。 她笑出唇边小小的梨涡。「今天的事别告诉发哥噢,我怕他会骂我。」 「怕被骂就别自讨苦吃。」他仍然板着脸。「以后别再像今天这样喝酒了。等明天醒来,妳就会知道宿醉的痛苦。」 她仔细端详着他。「你在生气!」这句话是肯定句。 「没有。」不过他仍然绷着脸。「为什么跑去喝酒?」 「我开心或不开心的时候都会喝酒,不过今天是因为不开心。」她咬住嘴唇,叹了口气坐起身。「因为我喜欢的那个对象,根本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哦?」她到底有没有醉? 「我想是我的魅力还不够吧。」她露出烦恼的表情。「我不该感到意外的,毕竟如果连你都对我不感兴趣,那就表示我毫无吸引力。对吧?」 「我并不觉得妳毫无吸引力。」他半晌后终于说道。 「真的?」她由长长的睫毛底下瞅着他看,长发披散下来遮住她一半的脸庞,令她在昏黄的灯光下看来有些神秘。「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妳问。」 「男人是不是都喜欢比较有经验的女人?」 孙扬呛了一下。「这是什么问题?」 「你只要回答我就成了。」 他搜索着她的眼睛。她的表情十分严肃,彷佛这是个性命攸关的问题。 仔细思考了半晌,他才谨慎斟酌地答道:「原则上是。这年头的女人已经不太重视贞操了,所以我们也不会期待女人一点经验也没有,而如果双方都有情欲,那么大胆解放彼此又何妨?满足欲望并不是罪恶。」 「我也这么想。」她沉吟地点头,彷佛他的回答早在她的意料之中。「这么说来,我需要累积经验好增加我的胜算喽?」 孙扬还来不及说话,她已经径自接了下去,「我这两天想到一个令他注意我的办法,不过需要你的合作。」 「什么?」 「我要你教我如何勾引男人。」 见他满脸错愕,她表情认真地接了下去,「我分析过了,如果我想得到他,那最好的方法就是让自己看来令人渴望。由你这样经验丰富的男人来当我的老师是再适合不过了。如何,你愿意教我吗?」 孙扬紧盯着她。如果他曾经怀疑谷苑芃有点疯狂基因,也在这一刻得到印证。上帝,她到底在想什么啊?不用别人教,她浑然天成的纯真和性感就足以将一票男人迷得昏头转向──也包括他! 而她居然要他「教」她?这简直疯狂到了极点! 「不!」他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谷苑芃有半晌没说话,只是注视着他。一会儿后她才垂下眼睑,简单地道:「好吧,看来我只好自己想办法了。」 自己想办法?他的眼睛倏地瞇起。「妳想做什么?」 「既然你不打算教我如何勾引男人,我只好去找个肯教我的人了。我在模特儿圈有几位异性好友,也许他们可以……」 「该死的,妳不准这么做!」他粗鲁地打断她的话,呼吸急促而浓重。「妳醉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求。为了勾引一个男人而去找另一个男人『累积经验』?这简直是见鬼的蠢主意。」 「我并不认为这是个蠢主意。我已经成年了,记得吗?」她直视着他的眼睛,声音异常冷静。「为什么你不肯?既然你并不想要我,那么由你来教我如何取悦一个男人再适合不过,反正你毫无损失。」 「损失?恐怕最后损失最大的会是妳!等妳明天酒一醒,妳就会知道自己的要求是天大的笑话。」 「我并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而是在告诉你:我要这么做。」她倔强地瞪了回去。「你无权干涉我的作法,你凭什么管……」 「闭嘴!」他猛地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拉近,咬牙切齿地低吼,「我凭什么管妳?凭这个!」没有等她回答,他的嘴唇已经野蛮地覆上她的。 那是个毫不温柔的吻,和他们之前所分享的截然不同。这一回毫无压抑和自制,他恣意地掠夺、狂猛地吸吮她甜美的唇舌,一手沿着她纤细的腰间曲线游移,令她转瞬间便瘫软在他怀里。 他的双唇饥渴而迫切地撩弄她的舌尖,大手滑过她每一吋娇柔的曲线,深深的吮吻令她娇喘呻吟。 她的双臂不由自主地抬起来环住他的颈项,柔顺地回应他炽热的吻,感觉他坚硬的躯干紧贴住她。 然而只一瞬间,他的吻便温柔了下来,抚触也转为温柔和缓,令她颤抖地轻吟。当他硬逼自己离开她的唇时,他的气息仍然浊重,心脏沉沉地撞击着胸膛。他将脸埋进她的颈项,努力乎稳仍然急速跃动的肺叶。 回到现实之后,理智也在瞬间敲醒了他的脑袋。等到呼吸逐渐回复到正常速度,孙扬才缓缓地退开身子,谨慎地由上往下俯视着她。她闭着眼睛,嘴唇仍因他粗暴的吻而湿润红艳,但她的气息却轻浅和缓。 「苑芃?」他轻唤,她没有反应。他再轻唤一声,结果仍然相同。 她睡着了!孙扬简直哭笑不得。他紧绷的身躯微微放松了下来,感到一股不知该释然还是失望的情绪。 再次替她拉好棉被之后,他安静地起身,站在床边注视了她好半晌。上帝,他究竟是怎么了,竟然会如此失去控制?这根本是不该发生的。 他需要思考,冷静的、一个人独处的思考,好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喃喃地咒骂一声,他用手爬梳过一头黑发,大步转身离开。 第五章 这件事一点也没有困扰谷苑芃。 唔,或许有一点啦!她心不在焉地想着,搅动着杯中的咖啡。那天晚上她虽然醉了,但还没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一点酒给了她勇气,让她得以证明一件事── 孙扬要她!他绝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对她毫不在意。 那是她头一次看见失去控制的孙扬。她所认识的他一向是冷静的、温和的,甚至有些玩世不恭,永远用冷眼旁观的嘲弄来掩饰内心真正的想法。但他也想要她,和她一样饥渴而迫切,她能从他满含怒气的吻和拥抱中确知这一点。 当然啦,她也可能搞砸了一切,让他更认定她是个私生活一塌糊涂的花花女郎。想起他那晚凶神恶煞的模样,她忍不住对自己扮了个鬼脸。虽说那样的试探不怎么光明正大,然而知道孙扬对她并非全然无感,还是令她十分雀跃。 她是个成熟的女人,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她要孙扬,他拥有女人想要的一切优点,聪明、冷静、幽默、温柔,而且性感迷人。她是想和他玩个小小的游戏,但是她也要他关心她、爱她── 她要赢得他的心!而她会的,不论用任何方法。 「看来妳和孙扬还算相处愉快。」丁聿铭说道,目光审视着她。 谷苑芃将心思转了回来,迎上他关切的目光。她端起咖啡轻啜着,「您为什么去找他,告诉他我需要他保护?」 「怎么,我不该那么做?」见她不语,丁聿铭柔和地又说:「我希望妳选择妳真正所爱的,得到妳要的幸福,芃芃。如果妳父亲还在,他一定也会这么做。」 她迎视着他慈祥的笑容,因他眼里的关心和支持而感动。丁聿铭为人正直,和她的父亲谷正毅交情深厚,也因为没有孩子,所以一直对她十分疼爱,保护她不遗余力,有如她的第二个父亲。 「谢谢你,丁伯伯。」她柔声道谢。 「傻女孩。」丁聿铭宠溺地摇头。「目前妳的计划进行得如何?」 「还没达到我预期的标准,也许我应该再多下一点工夫。」她沉思道。经过那天的试探,想必孙扬已经开始对她产生戒心了,甚至怀疑她有些疯狂。她暂时还是以退为进,别在老虎头上拔毛为要。 在达到目的之前,受一点小小的挫折是必然的。如果她想让自己成为他心目中最特别、独一无二的女人,那自然得要点小小的手段。 成功最忌躁进,她深谙此理。 「妳的意思是……」丁聿铭皱起灰眉,不明白她在打什么主意。 「我要给他点一把火。」她慢慢地回答,眼里泛起狡黠的微笑。「或许再加上一桶汽油,看看效果会是如何。」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孙扬将手上的影视娱乐版丢回桌上去,脸色阴沉。 报纸报导谷苑芃最近和一位金融大亨过从甚密──不是年轻英俊的小伙子,而是个年过半百、腰缠万贯兼缠了两圈肥肉的老男人,另一旁还登了张那位「金融大亨」的照片。和这位脸皮垮得像沙皮狗的家伙比起来,只会傻笑的姚劲量简直称得上是世纪第一美男子。 执导详尽地指出,这位外号「股市神算」的金融大亨已经有了四房老婆,而谷苑芃则是他的新欢。报上不但明指两人出席晚宴态度亲昵、形影不离,甚至还暗示谷苑芃的「价码」不低,光是出席一场饭局的价码便有七位数。 这个小女人是怎么回事,居然会看上一个显然只贪图年轻肉体、年纪几乎是她三倍的老头? 想起他们那天晚上的对话,孙扬不禁咬了咬牙。当晚离开她的住处之后,他一路上将车开得飞快,没有遇上警察临检和被开超速罚单真是该死的奇迹。他不确定他的怒气是出自于她荒谬的「提议」,抑或是他自己失去控制的反应。 连续几天,他没见到她人,苑芃也没有打电话给他。他的气逐渐消了,开始担心她是不是又忙得昏天暗地,正打算今天拨个电话给她,没想到一大早就看到这么一则让人消化不良的花边新闻,让他整天都坐立难安。 他倏地起身跃下游泳池,借着来回不停的游动以发泄他的情绪。 巫定峪提了两罐啤酒,满脸悠哉地晃了回来,一眼便瞧见他游得像只怒发冲冠的青蛙。 「哗,你已经连续游一个小时了,不累吗?」巫定峪在海滩椅上坐下,拉开啤酒拉环,一面喝一面看他。「不错嘛,照你这个速度和耐力,真该请国家帮你报名下一届奥运,包准名列前三名。」 孙扬没听到他的赞美──他猜想应该是没听到,因为孙扬游得更卖力了,激起的水花直接溅到他坐的地方。巫定峪跳了起来,正要出口抱怨,这才瞧见丢在桌上的那张报纸。 「哟荷,是谷同学。」他大概猜出孙扬情绪不佳的原因了。 「谷你个大头鬼。」孙扬一撑手跃上岸,抓起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和身体。「她有名有姓,叫谷苑芃。」 「嘿,股市大亨咧!」巫定峪没理他警告的目光,径自拿起报纸阅读着。「不错嘛,看来谷同学一点都不寂寞啊。不过这家伙会不会太老了点?」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个和她闹绯闻的家伙,而这个月才过了不到一半。」他讽刺道。天杀的,她每天必须走秀、拍照、出席各项代言活动和其它工作等等,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和那群该死的哈巴狗打情骂俏! 想到这点,孙扬就觉得心情恶劣。 「我看看……乖乖,吃一顿饭价码是四百万,包养的价码起码有八位数?」巫定峪吹了声口哨。「难怪她这些天都没来上课。如果是我,我也要专职去陪吃饭,一天吃五餐,只要连吃五天我就可以准备退休了……」 他没说完,因为孙扬朝他射来一个杀人似的目光。 孙扬用手抹了抹脸,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浮气躁。这些天苑芃的经纪人打过电话来代她请假,还一再保证她会如期交出期末报告。不过就她上课频频打瞌睡的表现看来,再加上她的「忙碌」,他怀疑她能交出什么象样的报告来。 「我已经告诉她的经纪人,如果她再不来上课,期末成绩达不到我要求的标准,我绝对不会对她特别通融。」他平板地道。 「我都快吓死了,孙教授。」巫定峪装出发抖的表情。「你确定你要对我们娇滴滴的谷同学这么严格吗?看在她事业忙碌却还有上进心的份上,何必这么不通情理?」 孙扬没理他,将毛巾往肩上一挂,准备打道回府。 巫定峪自讨没趣地摸摸鼻子,吊儿郎当地瞧了他一眼。「嫉妒是没有用的,孙扬。你得展开行动!」 孙扬微微僵住。嫉妒?见鬼!他只不过是基于兄长的关心,不想见她误入坏人的圈套罢了,这根本和嫉妒毫不相干! 他正要说话,斜眼便瞄见一位吨位庞大的男子朝游泳池畔走近。是谷苑芃的经纪人高天发!他来这里做什么? 「孙教授。」高天发大老远便朝他伸出一只手,笑得嘴巴几乎咧到耳朵上。「不好意思,你不在你的住处,大楼管理员说你应该在中庭的游泳池里,我就来碰碰运气。你应该还记得我,我是芃芃的经纪人,我叫……」 「高先生。」孙扬懒得说废话。「有何贵干?」 「贵干是没有,不过芃芃最近比较忙,有好几次没去上课,所以我特地过来跟孙教授打声招呼。」高大发一屁股在海滩椅上坐下,又随即跳了起来。 「椅子是湿的。」巫定峪多此一举地补了句。 「我知道,我的裤子告诉我了。」高天发仍然笑容满面,抓起一条毛巾擦着湿答答的裤管,只不过成效不彰。「我想孙教授应该可以体谅芃芃的工作繁忙,毕竟芃芃和你是……」 「叫我孙扬。」孙扬嘴角一撇。「学生来不来上课是他们的自由,我无所谓。你来找我只为了这件事?」 「当然不是。我是受芃芃所托,帮她拿钱过来还你的。」高天发仍然决定坐下,于是随手抓了张报纸铺着──有「金融大亨」照片的那一张。「听说上礼拜你帮她代垫了酒钱,真是太谢谢你了。你是要我付现金,还是开支票?」 「不用了,那笔钱还不至于令我的信用卡爆掉。」不过其它地方会不会爆就很难说了。 「我想也是。」高天发满意地点头。「我听芃芃说你们两家是旧识,她更是和你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所以我就不和你客气了。芃芃可是我高天发捧在手心里的宝贝,这阵子要多劳你费心了……」 「如果你不希望你的宝贝闹这么多绯闻,为她带来负面形象,你最好请她节制一点。」他似笑非笑地暗讽。「今天和她上报的这个男人起码比她大上四十岁,如果不是她近视太深没瞧清楚,就是她未免太不挑剔了。」 高天发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自己屁股下的那张报纸,而后明白了。 「八卦新闻随便乱写,哪能当真呢?」他圆滑地说道。「芃芃交朋友自有她的一套原则,基本上我从来不干涉,也不过问她的私事。再说她年轻漂亮,原本就是该多交朋友、多比较才能择出最好的对象嘛,你说是吧?」 「她的朋友还不够多?」 「话不是这么说,模特儿这个行业朝不保夕,因为永远会有比妳更年轻、更漂亮的新面孔出现。虽然芃芃目前正当红,但如果她能从那些追求者中挑出最理想的对象嫁了,之后急流涌退当豪门少奶奶,那我当然也会祝福她喽。」 豪门少奶奶?这么说来,高天发并不知道苑芃继承的那笔庞大遗产了?孙扬不吭声地拉开啤酒拉环灌了一口,用手抹了抹嘴。 「谷小姐是怎么进入模特儿圈的?」一旁的巫定峪插口问道。 「当然是我慧眼识英雄喽!」说到这个,高天发看来有些得意。「她十五岁那年回来台湾渡假,我一见到她便惊为天人,费了一番唇舌才说服她父亲答应把女儿交给我。芃芃刚开始也只是玩票性质,直到前几年才算真正跨入这个行业。」 「谷小姐能这么成功,贵公司的包装和行销手法功不可没。」巫定峪客套地赞美他。 「不敢,这当然也得要芃芃够努力。」高天发故作谦逊,却掩饰不住眼里的自豪。「我高某人在国际时尚界还算小有名气,然而就算人脉够广,要打造一个国际名模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幸亏芃芃没让我失望。 「从她决定踏入这行开始,她便对每一件工作全力以赴、要求完美,绝不忽略任何一个细节,这也是她能成功的原因。目前正是她在时尚圈绽放光芒的时候,任何一桩新闻都能增加她的曝光度,所以我并不反对她多交些各行各业的朋友。」 「包括年纪是她三倍的老头?」孙扬哼了一句。 「八卦杂志都是捕风捉影,就算真的拍到芃芃和这位大亨出席某个场合,我想他们应该只是朋友。」高天发理所当然地道,显然一点也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你又没二十四小时跟着她,怎能确定他们只是「朋友」?孙扬努力压下波动的情绪,让自己面无表情。「苑芃现在人在哪里?」 「她要我这两天排开所有的行程,和朋友到香港去玩了。」 她和朋友去香港,却没有通知他?思及此,孙扬心里颇不是滋味。她和谁一起出游?姚劲量、股市大亨,还是其它他不知道的人? 「没事的话,我也该走了。」高天发看了一下表正想起身,挂在腰间的行动电话凑巧响了起来。他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走到一旁去接起电话,「喂?是芃芃啊。妳回来了?我在哪里?我正在和妳的孙哥哥聊天呢。」 孙扬立即竖起耳朵,看着高天发的表情由愉快转为严肃,而后眉毛皱起。 「啊,什么?好……好,我马上过去。」他按掉电话,转身朝向孙扬,「不好意思,那我就先走一步……」 「苑芃怎么了?」孙扬直截了当地问。 「呃,电话里讲不清楚,我只听她说是好像是跟人打架……」 「她?跟人打架?」老天,这个女人难道没有不惹麻烦的时候吗? 「听她讲话还满高兴的,我想问题应该不大……」高天发抓抓头,还没说完已见孙扬抓起毛巾朝电梯的方向走去。「孙扬,你怎么……」 「等我几分钟,我和你一起过去。」他只简洁地丢下一句话,随即消失在电梯口,留下巫定峪和高天发面面相觑。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当孙扬和高天发赶到「案发地点」──一家麻辣火锅店时,谷苑芃正被一群人包围着。一个中年男子站在远远的另一边,正用手帕包着冰块摀住眼睛,一面还不停地咒骂着粗话。 谷苑芃则是坐在另一旁的椅子上,正好整以暇地和身旁的几个人聊天,看来精神抖擞、神采奕奕。她穿着简单的白色上衣,蓝色牛仔裤紧裹住她苗条的长腿,秀发狂野地披散在肩上,像极了周末夜晚准备去夜店狂欢、奔放嘶吼的古惑女。 只消看一眼,孙扬就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事。该死的,这个小女人嫌她在娱乐版的新闻还不够大,还得上社会版新闻才高兴吗? 「孙扬,你和芃芃先走,这里我会处理。」高天发朝孙扬使了个眼色。 孙扬会意地点头,正要向前,那位摀着眼睛的中年男子已经叫了起来── 「不准走!」他不满地道,恨恨地瞪向神色悠哉的谷苑芃。「我要告她重伤害。在我的律师来之前,你们谁都不准给我离开半步。」 「笑话,我没告你妨害性自主就够便宜你了,你有什么立场告我?」谷苑芃倏地起身,盛气凌人地指着他臭骂,「整个店里的人都看到你干的下流事,我有一票证人可以告到你倾家荡产。告我?来啊,谁怕谁?我的律师随时准备好等你!」 「妳……」 「这位先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嘛。」高天发巧妙地插话。「我想这一定是个误会,何必火气这么大呢?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嘛。」他再朝谷苑芃努努下巴,她才不甘不愿地闭上嘴走向孙扬。 「你给我小心点。」临出门前,她还威胁地丢下一句,「如果下回再让我碰到,我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听到没有?」 「全餐厅的人,包括餐厅外头的狗都听到了。」孙扬将她往门外拉,她嘴里还一直嘀嘀咕咕。 「你为什么不让我教训他?」她不满地质问。「我还想踹他两脚咧。」 「妳已经教训过了,接下来就交给妳的经纪人去处理吧。」到餐厅外头,孙扬才面色凝重地问她,「怎么回事?我刚听妳说……妨碍性自主?」 「喔,这个。」谷苑芃双手一摊。「性骚扰不都是这个罪名?」 「他占妳便宜?」如果那个老头真的对她不规矩,他考虑自己进去补上那两脚。 「不是我,是一位女服务生。」说到这个,她立刻满脸愤慨。「那家伙也不想想自己都年过半百了,仗着自己花钱就是大爷的气势,不但偷摸人家的屁股,还直缠着要人家陪他过夜,把那个小姐吓得都快哭了。」 「所以妳看不过去,就一拳打黑了人家的眼睛?」 「没那么快啦。我去告诉他这里不是酒店,要找小姐的话请他到别的地方去,谁知道他不但不听,居然还叫我别多管闲事。这种人不给他一点教训怎么行?这还只是小意思呢。」 瞧她说得义愤填膺的模样,孙扬简直啼笑皆非。「人家块头比妳大两倍,妳不怕?」 「怕什么?餐厅里有一堆人都看到他无耻的行径,更何况本来就是他不对。」她理直气壮地说。「他本来还想动手打我哩!是我说要叫记者来,还有一堆见义勇为的人帮我挡着,他才不敢轻举妄动。」 想到一个小女子居然如此勇敢的路见不平,为一个陌生人仗义直言,孙扬的嘴角不由得往上扬起。 「帮个忙,下回如果要表现妳的正义感,麻烦请选对时候──比如有我在场。」他试着装出严肃的表情。「如果今天只有妳一个人,妳不可能全身而退。听到了吗?」 「好啦好啦,你真啰唆。」她扮了个鬼脸。 「如果妳不乖乖听话,我会更啰唆。」他似笑非笑地睨着她。「妳又喝酒了?」 「只喝了几杯啤酒而已,绝对没有喝醉。」她向他保证。 他仔细地打量过她,见她眼神十分清醒才满意地点头。「走吧。」努努下巴,孙扬正要往前走,却见她蹙起眉头,径自在人行道旁的椅子坐下。 「怎么啦?」他问。 「刚才踹那个猪头,高跟鞋坏了,脚也好像扭到了。」她脱下高跟鞋揉着发疼的脚。 孙扬简直哭笑不得。他不假思索地在她身前蹲了下来,伸手轻揉着她的脚底肌肉,细心地查看有无淤伤的痕迹。 她凝视着他黑色的头颅,和他侧脸雕刻般的轮廓。他脸上的每一根线条都蓄满了蓬勃的阳刚之气,性感的唇坚定地抿着,浓眉因专注而蹙起。彷佛怕弄疼了她似的,他的动作好轻好柔,令她心底泛起一丝甜蜜的暖意。 「有没有好一点?」他抬起头来看她。 「没有,我的脚还是好痛。」她装出委屈的表情,满脸天真地看着他。「你要不要和我换鞋穿?」 「免谈!别以为我不知道妳这段是从电影上抄来的。」他瞥了她一眼,伸手要拉她,她却把手藏到身后去。 「那你背我。」她撒娇道。 她淘气的神情令他不由得笑了。「妳已经是个大人了,谷小姐。」 「有什么关系?这里离我住的地方很近嘛。」她轻哼道。「莫非你不敢?」 他的浓眉扬起。那张精雕细琢的小脸发出挑战的讯息,深幽的美眸在微翘的睫毛底下闪着慧黠精灵的光芒,他当然知道她在激他,但很奇异的,他却丝毫没有拒绝的念头。 他背向她,蹲下身。 谷苑芃乐极了,立刻毫不文雅地往他的背上一跳。 「可以走啦!」她拍拍他的肩膀,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他身上有着刚沐浴后的香气,混合着清爽的男性体味。她用鼻子擦擦他颈后的头发,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什么事这么好笑?」他侧过头问她。 「你头发太长了,不太适合古板教授的形象。」她轻撩一下他颈背的发丝。「我帮你剪个贝克汉公鸡头怎么样?」 「谢了,我宁可留我的邋遢孙扬头,也不想它变成被狗啃过的模样。」 她玩笑地伸手在他头上乱搓一通,他作势要松手,惹得她一声尖叫。 他们开始沿着人行道往前走。谷苑芃将脸颊依偎着他的颈项,一手还勾着她的高跟鞋。她知道自己并不娇小,但是孙扬却十分轻松地背着她,彷佛她只是一袋棉花般轻盈。 沿途几个行人朝他们投来好奇的注目礼,然而他却一点也没有不自在的样子,彷佛这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谷苑芃闭上眼睛,唇边不由得绽开笑意。 「孙扬?」她唤他。 「嗯?」 「你记得吗,这并不是你第一次背我。」她柔声道。「记不记得有一回,你们三兄弟在公园里比赛爬树,我也跟着爬,结果却不小心摔了下来?」至今她的膝盖上都还留着个浅浅的疤呢。 他想了一下,而后忆起。「记得。当时妳那么小,居然还有印象?」 「当然。」她的思绪回到八岁那年的夏季,她因为跌破膝盖而痛得哇哇大哭,是孙扬第一个跑到她身边,用自己的衣服帮她擦拭血迹,柔声软语地安慰她,更一路背着她走回家,在接下来的每一天细心地帮她换药、包扎伤口。 「扬哥哥,我好喜欢你喔!」在一个晴朗的午后,她小脸严肃地向他表白。「我长大以后要嫁给你,当你的新娘子。」 他笑了。「只怕妳长大以后交了男朋友,就会把扬哥哥忘得一乾二净了。」 「我不会。」她认真地向他保证。「我一定会记得你,你也不可以忘记我喔!我们来打勾勾。」 孙扬的反应则是宠溺地摸摸她的头,伸出手和她打勾勾。 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的心就全占满了这个男人。她似乎认识了他好久好久,久得几乎从一有记忆开始就有他了,即使后来他们分开,他仍然在她的心灵深处占着最重要的位置,没有任何人能够取代。 她低叹一声,将自己从思绪中拉回神。「伯父伯母,还有你大哥大嫂、小哥和未来的小嫂,他们都好吗?」她轻快地转移话题。 「很好。」他被她一长串的称呼逗笑了。「下个月初是我们例行的家族聚会,妳要不要一起来?」 「我可以吗?」她先是因他的邀请而雀跃,但又有些迟疑。「不是只有家人才能参加?」 「妳不算是外人,如果妳来,我爸妈一定会非常高兴,妳也可以见见妳刚刚问候的那一大串人。」 他理所当然的回答令她觉得窝心。「好。」她轻声回答。 接下来的路程里,他们絮絮地交谈着,但总是聊不到几句便被打断,因为在这短短几百公尺的路程里,谷苑芃的电话一共响了六次,而且每一通听起来不是要约她去喝酒,就是要约她去泡夜店跳舞,听得孙扬的脸色愈来愈沉。 怪了,这些人难道都没正事可干吗? 「妳似乎很忙。」当最后一通电话被谷苑芃回绝之后,他忍不住嘲弄道。 「社交对象嘛,总得应付一下。」她耸耸肩,将行动电话塞回皮包里。她的娇躯在他背上扭动,他怀疑她到底知不知道那对一个男人的影响? 「这就是妳最近不来上课的原因?」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故作不经意地问:「我今天看到一篇报导,说妳最近和某位金融大亨过从甚密。」 「是吗?杂志上次也写过我连劈五男,而且被点名的全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怪的是那五个家伙我一个也不认识。」她笑咪咪地拍拍他的脸。「我倒宁可他们写我和一位大学教授过从甚密呢。」 她轻松的态度令他的眉峰疏展了些。「如果是子虚乌有,妳就应该澄清。」 「何必?不去管它就是了。如果每件事都要澄清,那就什么事都别做啦。」她调皮地搔搔他的下巴。「怎么,你吃醋啦?」 「没有。」 「骗人,你的眉毛都皱在一起了。」 「我只是认为有必要提醒妳一下,绯闻太多对妳来说不是件好事。」他不喜欢内心窜起的骚动。莫非真被巫定峪说对了,他是在嫉妒?「妳的经纪人告诉我妳这几天到香港渡假去了。」 他感觉她停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如何回答。「是啊。」她的语气有些含糊。 「和谁去?妳中意的那个对象?」他不该过问她的私事,他强硬地提醒自己,然而那句话却克制不住的脱口而出。 他能感觉她扬起秀眉。「我似乎闻到兴师问罪的味道?」她故意凑近他,鼻子用力嗅了嗅。「唔,好浓的醋味喔。」 「妳有交朋友的自由。」他费力想保持语气淡漠。「不过我很怀疑妳看人的眼光。那些名字和妳连在一起的男人名声都不怎么好,他们想从妳身上得到什么,相信妳自己应该也知道,不用我提醒妳。」 谷苑芃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她要怎么告诉他,根本不会有别人?他是她衡量一切追求者的标准,没有人像他那么英挺、幽默,和她如此投缘,更没有人像他一样,只要微微一笑便能点燃她心中那把奇妙温柔的火焰。 然而不是现在,不是在他尚未准备好听见这些话的时候。孙扬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场关心她罢了,没有别的意思,现阶段的她只能满足于此。 「我会的。」她只柔柔地答了一句。「也谢谢你这么为我着想……以一位兄长的立场。」 孙扬没有回答,但她注意到他不稳地深吸了一口气,为什么? 到了谷苑芃的住处大楼,孙扬放下她,看着她套上高跟鞋,然后抬起头来迎视他。 「要上来坐坐吗?」她低声问。 望着那对邀请的眼眸,孙扬发现自己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 到了十二楼她的住处,她拿出钥匙开门,正要推门而入,他按住她的手。 「我不进去了,苑芃。」他平静地道。一旦进到她的住处,他怀疑自己只能满足于「坐坐」这么简单。他没有自信能控制自己的渴望。「晚安。」 「你怕我吗,孙扬?」他正要转身,她柔和的嗓音从他身后传来。「你怕会被我吸引,怕自己变成那些追着我跑的男人之一,而那会有损你的男性自尊?」 他停下脚步,没有出声反驳。在她看来,那表示默认。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孙扬。你一定认为我过着大肆挥霍、纸醉金迷的生活,天天跟不同的男人约会,周旋在所有富家公子和财团老板之间,享受被众星拱月的乐趣,对不对?」 孙扬侧过头来看她,眸中有一小簇火焰跳动着。「我并没有那么想。」他终于说。 「噢,你有,只是你没有明说而已。」她微微一笑,偏着头瞅着他看。「我承认工作上的成就令我十分骄傲,但我并没有因此就失去了自己的原则和理智。 「只要我觉得我想要的、而那是正确的,我就会竭尽所能去争取、去赢得每一场胜利。如果目前的我称得上有一点成功,那靠的全是我的努力,而不是旁门左道。我要你知道这一点。」 那对清澈坦然的眸光让孙扬无法出声,只能凝视着她。她也望着他,姣美的脸庞上有一种无从捉摸、却又恬静安详的温柔情感,令他的心弦一阵扯动。 他猝然领悟到这才是真正的谷苑芃──那个隐藏在活泼开朗的外表下,总是以无忧无虑的面具来显现自己。这种种特质组合成一个独一无二的女人,既勇敢又坚强,令他根本移不开目光。 「苑芃……」她的名字逸出自他的喉间,却无法接续。 「我一直在想你说过的话,孙扬。」她表情肃穆,声音柔细而沉静。「你并非一直抱着独身主义,而是被自己呆板的生活模式绑住了。你也不是害怕责任,而是一向自由惯了,不想让任何女人在你身上套上枷锁。 「你一直抗拒着不显露自己真正的感觉,以为只要装做满不在乎便能保护自己,保持你表面上的骄傲和尊严,对不对?」 孙扬目光凝住她的。尽管他的外表无动于衷,他的思绪却有如万马奔腾,他感到心中有一堵墙正在缓缓崩裂,一股无法抵挡的强大压力更令它加速倒塌,他为时已晚地觉悟到,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早已为她深深着迷。 着迷?老天,你还想欺骗谁啊?这两个字根本不足以形容他对她的感觉。只要她对着他浅浅一笑,便能让他像那些他鄙视的男人一样,连自己姓啥名啥都忘了。 他根本是着了她的魔了。 「我说过妳太敏锐吗,苑芃?」他低语,一手穿过她颈后丝缎般的秀发。「我承认我真的有些怕妳。妳彷佛能看透我,让我在妳面前无所遁形,男人并不喜欢觉得像没穿衣服,赤裸地摊开自己任女人检视。」 「我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的本事。」她笑了起来,黑潭般的眸子闪着盈盈笑意,令他整个身体都绷紧了。 「妳有。」他的手臂环住她的腰,将她柔软的身躯压近自己。他和那抹股突如其来且蜂拥而上的迫切渴望缠斗着,那股渴求令他想将她攫入怀里,吻她带笑的唇角,然后…… 在察觉自己的举动之前,他已经低头封缄住她微启的香唇,当他的大手轻柔地抚摸她的背脊时,她颤抖地轻声叹息,手指抓紧他胸前的衣衫,并未试图阻止他,她甜蜜的气息窜入他的感官,令他整个血液开始沸腾。 在他离开她的唇,转而轻吮她的颈窝之际,她轻柔的嗓音彷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直直地穿透他朦胧的意识── 「我不是那些会对你投怀送抱的女人,孙扬。我要的不是短暂的爱情游戏,如果你不想打破你的原则,那就离我远一点。」 孙扬倏地冻住。缓缓地,他退了开去,注视着她的眼睛。「妳是什么意思?」 她没有回避他的目光。「那天晚上我说要找个人来教我引诱男人,我是认真的,而且我已经找到人选。」 他围在她腰上的手臂顿时箍紧,彷佛被人迎面痛击了一拳。该死的,他以为她不会记得那天酒后的胡言乱语,没想到她居然是当真的。 「我以为我已经警告过妳了。」他沉沉地道。 「要我小心那些接近我的男人?」她搧搧睫毛,而后笑了。「放心吧,我很清楚我在做些什么。既然你不打算当我的教练,我当然只有另作打算。」 「另作打算!」他咒骂了一句粗话。「那些男人不将妳生剥活吞才是奇迹。如果妳不想引火自焚,最好别轻举妄动。」 「你不是说过男人喜欢有经验的女人吗?女人也有权利寻求欲望的满足,不论跟谁都无所谓。」 「见鬼的跟谁都无所谓!」他瞪着她,胸膛因极力克制而起伏,不知该凶猛地吻醒她,还是该狠狠地摇撼她直到她清醒。「别这么做。」他压抑地道。 谷苑芃没有回答,只是倾向前在他唇边留下一吻。 「晚安,孙扬。」她温柔地道,然后转身走进屋里。 直到她阖上门后许久,孙扬仍然没有移动,一股突如其来的怒气像火焰般烧灼着他的神经末梢。这种陌生而强烈的感觉几乎淹没了他的理智,甚至连他的防卫本能也无法抵挡。 小心点,老兄!否则你很快就会步上你两位老哥的后尘,开始为一个女人如痴如狂,进而成为她的囊中之物了。他喃喃地提醒自己。 如果他不想打破原则,摧毁他一向奉为圭臬的单身主义,那他最好开始准备撤退,从今以后和谷苑芃保持距离。 而他怀疑是否已经来不及了。 第六章 日本.东京 坐在客厅的一角,谷苑芃环视四周。这个小型餐宴虽然名义上为孙家例行的家庭聚会,但由于孙家大家长孙明云在日本医界的学术地位,有时也会邀请一些杏林界的老朋友前来小聚,整个餐宴热闹得像个小型派对。 一开始的忐忑过后,谷苑芃便放松了下来,原有的不安褪去大半,尤其孙家两老用最真诚的臂弯欢迎她的到来,孙扬的母亲更是不停地拉着她嘘寒问暖,令她备觉温馨。她已经有许久不曾体验过如此温暖和乐的气氛了。 「苑芃,原来妳在这儿。」一个温柔的女性嗓音响起。 「可希姊、珈舞姊。」谷苑芃闻声抬头,迎上两张笑意盈盈的脸庞。成可希和路珈舞是孙扬的嫂子,两个女人外型不同,却一样美丽聪慧。 从孙家大哥孙胤的介绍中,她知道成可希目前正在攻读硕士学位,同时也是台湾某权威杂志的驻纽约特派记者;路珈舞则是任职于台湾的电视台担任新闻主播,最近听说已在波士顿当地的电视台获得一纸合约,打算和孙胥结婚之后小两口一起留在美国打拚。 仅片刻的时间里,谷苑芃立刻便喜欢上她们,不止因为两位女子同样美丽优雅的气质,更因为她们温柔诚恳,一点也不将她当外人般的亲昵,让她仅存的一丝不安也消失殆尽。 「我刚刚才和大嫂提起,之前曾经报导过关于妳的新闻,没想到现在居然坐在这里和妳聊天。」路珈舞在她身边坐下,微笑地说,「更没想到的是,妳和孙家还有这么一段渊源。世界真小,不是吗?」 「听说孙扬会和妳一起回日本来,我们都好惊讶哩。」成可希笑着接口。「这还是孙扬第一次带女孩子来参加家庭聚会,我和珈舞都对妳好奇极了。」 「孙扬只是出于客气才邀请我。」谷苑芃耸了耸肩。「我和他们三兄弟算是一起长大的,他认为我或许会想见见大家,所以随口问了一下,他可能也没料到我会答应吧?」 是这样吗?成可希秀眉微扬。「妳的意思是,孙扬和妳不是……」 「如果妳问的是孙扬对我的看法,我的答案是:很糟。」她坦白地道。「而且他对我的工作十分不以为然,动不动就对我发脾气,还批评我交朋友的眼光差。」 「他批评妳的异性朋友?」 见她点头,成可希轻笑一声,「男人会对女人的异性朋友有意见,第一种是出于自卑,见不得对方比他好;第二种是出于占有欲。依我看,他根本是在嫉妒!」 「嫉妒?」 「是啊,我注意到一整个晚上,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妳──唔,爸爸对他精神训话的时间除外。」 孙明云的严厉是出了名的,虽然如今孙家三兄弟都已事业有成,但孙明云仍旧维持着他不苟言笑的作风,每回见面总要对三个儿子来段精神训话,而三兄弟也总是乖乖地聆听教诲。反正老爸只是发发牢骚嘛!让他展现一点威风也无妨。 「我很怀疑孙扬会有『嫉妒』这种情绪。」谷苑芃嘲弄着,声音有些干涩。「他太骄傲了,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连自己都看不起的窘境之中。」 「男人都是好面子的,不到最后关头,有谁会轻易接受失败?」成可希和缓地道。「别看他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其实他比谁都重感情。如果妳爱他,妳要有耐心。」 谷苑芃微红了脸,为成可希居然如此轻易猜出她的心思感到羞赧。 「很明显吗?」她想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却失败了。 「当然,别忘了我和大嫂都是过来人。」路珈舞柔和地接续。「孙家的男人一向不轻易显现感情在脸上,他们只会用行动证明。孙扬只是顽固的不愿承认自己被俘虏的事实而已,假以时日,他会屈服的。」 是吗?她咬住下唇,下意识地在客厅中梭巡孙扬的身影,但除了几位正在和孙氏夫妇交谈的宾客之外,她没有看见孙扬。 「谢谢妳们。」她低语。 「别客气。也许过不了多久,妳就得改叫我们一声大嫂、小嫂了哩!」成可希俏皮地朝她眨眨眼。 另一方面,孙家三兄弟正坐在阳台闲聊着,交换工作上的琐事和心得。以往孙扬会兴致勃勃地加入讨论,但今天他却有些心不在焉,连两位兄长同时停下来看他也毫无所觉。 「咳!」孙胤清了清喉咙,藉以唤回他的注意力。见他回神,孙胤才悠闲地说了下去,「真巧,可希和珈舞都在媒体界工作,先前便对苑芃并不陌生,没想到今天会这么有缘聚在一起。」 「那三个女人从见面开始就一拍即合,话匣子打开就没停过,还真应验了一句俗话:三个女人组成一个菜市场。」孙胥的目光从客厅里那三位女士身上转了回来,朝孙扬咧嘴而笑。「你说是吧,小弟?」 孙扬的回答只是耸肩,不置可否。 「我听爸妈提到关于苑芃继承大笔遗产的事。你知道这回事吗?」孙胤问他。 「知道。她的律师丁聿铭来找过我,请我帮她过滤一些别有居心的追求者。不过在我看来,她应付那些男人驾轻就熟得很,连我都要自叹弗如。」 「苑芃算是公众人物,有些应酬社交总是难免。再说她年轻漂亮,君子好逑也是理所当然。」孙胥中肯地提出看法。 「那些名字和她连在一起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爬过一头乱发,口气不怎么好。「就算那是她的工作,她有必要到处招蜂引蝶,向那些对着她流口水的家伙大抛媚眼吗?她根本是热中于享受被注目的快感。」 「招蜂引蝶?大抛媚眼?」孙胤挑起一眉。「我倒看不出苑芃是这样的人。」 「如果你只当苑芃是个妹妹,又何必在意这些?你应该尊重她的选择才是。」孙胥搓着粗糙的下巴,深思地打量他。「依我看,你的表现比较像是个打翻醋坛子的丈夫。看来你是坠入情网了,孙扬!」 见孙胤也赞同地点头,他瞪视着那两张好整以暇的脸。这不是他第一次听见相同的评语,几个礼拜前,巫定峪才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见鬼!我只不过是批评她的眼光差、挑的对象太烂,这就叫坠入情网?」他粗声反驳。 「难不成你还有更好的解释?被一个女人吸引不是什么丢脸的事,重要的是她令你想不顾一切去争取、去追求,勇于和她身边的男人竞争,否认并不能改变你为她着迷的事实。」 是这样吗?孙扬无声地问着自己。问题的答案像闪电般划过他的心里,他想起她依偎在他怀中,眼眸温柔注视他的模样;当她柔顺地回应他的吻和抚触时,他什么念头都没有,只想就那么将她拥在怀里,直到地老天荒。 那天在她住处门口的一段谈话之后,他便一直处在焦虑不安的情绪中。他们仍然会在彼此空闲的时候一起晚餐,她穿着女人都会艳羡、男人都会心脏病突发的性感衣裙在众人面前招摇,却又对他纯真甜蜜的微笑。 她绝口不再提要他教她勾引男人的事,改而提起她工作上的甘苦和趣事,他则和她聊及研究计划所碰到的难题和挫折,以及两位兄长的追妻罗曼史,而她也十分专注地倾听着,因他生动的描述而微笑。 虽然他们几乎无话不谈,但他却察觉出她的态度和之前有所不同。她不再肆无忌惮地开他玩笑,那对如烟雾般氤氲的眸中时常闪着深奥难懂的光芒,令他猜不透她的心思。他无法确定她是否放弃了那个荒谬的计划,还是策谋了另一场更吊诡的追逐之战。 就算是又如何?那并不干他的事!孙扬冷酷地提醒自己。他根本毋需为她担心任何事,毕竟在他出现之前,她也毫发无伤的活了二十四年。 但这不一样!心里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告诉他。之前他从没料到她会再次闯入他的生命,现在她不但闯入了,而且还将他平静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她只不过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话,就能令他焦躁不安、思绪翻腾。 这种情况不能再继续下去,他非得想个解决的办法不可。 「我受了丁律师的请托,就会忠人之事。」尽管内心波涛汹涌,他的外表仍不为所动。「等她找到理想的结婚对象,我也就功成身退了。」 「如果你仍然坚持你对苑芃只有兄妹之情,那就这样吧。」孙胤站了起来。「进来吧,爸妈还邀请了几位世伯,咱们不好离开太久。」 「我马上来。」他点头,看着两位兄长起身离开。 转回目光,孙扬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把那抹抑郁的情绪压下去。有好半晌,他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直到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声响,只见谷苑芃出现在门边。 「嗨。」她轻快地出声招呼。「没打扰你吧?」 「没有。」他朝她身后望了眼。「怎么不在里头待着?」 「里头人多,我就先溜出来透透气喽。你不欢迎我吗?」 「当然不,只是我瞧妳似乎和我的嫂子们聊得很愉快。」 「是啊,她们都是很好的人。」她由衷地道,眼睛都笑瞇了。 在他眼前坐下,她开始眉飞色舞地聊着两位女士的迷人之处,孙扬原本纠结的眉间不由得放松了下来。或许兄长们说的没错,承认自己为一个女人着迷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只要他不至于笨得让她察觉。 他必须更谨慎些! 发觉他有些失神,谷苑芃停了下来,顽皮地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嘿,孙先生,你神游到外层空间去了?」 他笑着抓住她的手。「妳和姚劲量进展如何?」他故作不经意地问,「妳中意的就是他吗?依我看,他根本不需要妳诱惑他才能上勾。」 「当然不是他!」她拉长了声音。「怎么,你很好奇?」 「只是问问,毕竟我要帮妳审核适当的结婚对象。」 她微笑了起来,目光闪闪发亮。「我说过我不是个复杂的人。而且你知道吗?其实我小时候是很自卑的。」 「妳?自卑?」他惊奇道,根本无法把她和这两个字联想在一起。 「是啊,移民到英国去之后,我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调适过来。我住的小镇里没几张东方脸孔,而且我从小就瘦得像竹竿,身材又干又扁,学校里没几个人肯跟我玩,那时的我差点得了自闭症,一天到晚哭着要爸爸带我回美国去找你。」 凝视那对带笑的眸子,孙扬感到一丝心疼的情绪涌了上来。他能想象当年那个十岁的女孩如何远渡重洋,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重新适应环境,而父母又经常不在身边。那段漫长的少女时期会是如何孤单啊? 「很辛苦,嗯?」他柔声问道,手指拂过她肩上的发丝。 「其实习惯之后倒也没那么糟,尤其后来的寄宿生活更让我学会了独立。」她浅浅地微笑。「每当我觉得寂寞的时候,我就会想起你,想着你在地球的另一端和我一样,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而努力。这么想着,让我觉得和你很接近,寂寞也就不会那么难以忍受了。」 孙扬感到喉咙抽紧,胸口一阵古怪的颤动。为了挪出这一趟赴日的行程,苑芃再度向高天发告假,将原本排定的行程赶在几天内结束,虽然最后如愿成行,但他看得出她累坏了,她眼下淡淡的黑影令他微揪起眉。 「妳工作得太辛苦了,我不喜欢看见妳这么疲倦的模样。」他低语,手指轻画过她挺秀的眉峰。 「我已经请发哥减轻我的工作量,但有些秀约是早就排定的,这也是无法避免的情况。」她笑容可掬地说,「过些时候,我可能会离开台湾一阵子,好好去渡个假。」 「妳想去哪里?」 「千叶岛。」 见他疑惑的表情,她解释道:「千叶岛在日本琉球群岛附近,是我父亲一位老朋友的私人岛屿,要用直升机或船才能到。我只要有休假就会去那儿住上几周,享受一下难得的清静,等回到工作岗位上时就又是生龙活虎啦!」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地方。」 「是啊!改天你有空,我带你去看看。」 「妳不怕姚劲量或其它人会吃醋?」其实他真正想问的是,妳带几个人去过? 「你愈来愈多疑了,孙教授。」她调皮地刮刮他的脸颊。「你想知道什么何不直接问?拐弯抹角不像你的个性。」 他知道!但……该死的,只要一遇上她,他根本不像他自己了。 谷苑芃显然立刻看穿了他的伪装,因为她的嘴角微微扬起,朝他露出蒙娜莉萨的微笑。 他立刻像触电般畏缩一下,喉结滚动着,费力地避开她的目光。「别这样,苑芃,我很努力才能和妳保持距离。」 她没有听从他的警告,反而更靠近,目光迎视着他。「为什么?」她温柔地低问,「你怕爱上我吗?孙扬。」 他无法回答,因为她说对了,连他自己都不敢承认这个事实。尽管他这些天来一直很谨慎,他仍然无法克制对她的欲望和渴求。 低吟一声,他俯下头去,不再和自己的欲望做无谓的抵抗。他的唇印上她光洁的额头,缓缓下滑至挺秀的鼻梁,而后磨蹭她柔软的唇瓣。 她柔顺地启开唇儿和他相触,感觉他圈住她的腰,另一手在她的背脊懒懒地滑动。 一会儿后他才呻吟着离开她的唇,将额头抵住她的。 「我该拿妳怎么办?」他苦恼地低语。 爱我,孙扬!不要抗拒,只要爱我就好。她在心里无声地低语,但她却缓缓地退了开去,给了他一个温柔的微笑。「我们进去吧,大家都在等我们呢。」 孙扬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当她将柔细的小手滑入他的手掌里时,他不假思索地紧紧握住,想着再这样下去,她很快便会摧毁他岌岌可危的心防。 也或许,她已经办到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我听说你带苑芃回日本去参加家庭聚会?」餐厅里,丁聿铭对着孙扬问道。 下午在学校的研究室里,丁聿铭打了个电话给他,邀请他一起午餐。他虽有些惊讶,却大概猜得到原因,因为上次见到丁聿铭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了。 「苑芃和我们家是旧识,我父母也十分欢迎她。」孙扬无意多作解释。「你似乎对苑芃的行踪十分了解。」 听出他的言下之意,丁聿铭不由得笑了。 「苑芃的经纪人高先生,和我时常会通通电话,但这全是基于保护苑芃的立场。」他不疾不徐地道,「如果你认为这冒犯了你的隐私,那我很抱歉。」 「高先生对苑芃……」孙扬顿了一下,思索着该如何问话。「我是指,他对苑芃的家庭状况了解多少?」 「你真正想问的是,高先生知不知道苑芃继承庞大遗产的事?」丁聿铭一眼便看穿他的心思,老脸上泛起微笑。「放心吧,高先生对遗产的事一无所知。他和苑芃十分投缘,这些年来也对苑芃保护得无微不至,你可以信任他。」 孙扬默不吭声。他并不信任高天发,因为依他看来,高天发根本是把苑芃当摇钱树般拚命压榨,才会让她忙得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他痛恨这种情况! 「芃芃事业心重,有时连高先生都劝不了她。」看出了他的不悦,丁聿铭轻咳一声,不着痕迹地试探道:「对了,我在报纸上看到不少芃芃的新闻,听说目前有位电子业的小开正在追求她,你知道这件事吗?」 「当然。」孙扬干笑一声。「就算我告诫过她那些人接近她的目的,她仍然为所欲为,对我的忠告恍若未闻。」 「报纸上都是看图说故事,不一定是真有其事。」丁聿铭温和地告诉他。「一开始看见苑芃,我想大多数人都会认定她只是个漂亮却没有脑袋的洋娃娃,只要用金钱和鲜花珠宝就能买到。你也这么认为吗?孙扬。」 孙扬脸色一紧。他不否认刚开始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然而随着愈深的相处,他逐渐明白自己的推断有多愚昧。 他见过她在伸展台上冷静自信的模样,也见过她在面对媒体时,以四两拨千斤的答案响应记者尖锐的绯闻问题,泰然自若的有如大权在握的女王。 如果他还对她的聪慧有所怀疑,也在上个礼拜全盘推翻。在一篇针对目前国际金融形势的期末报告中,她不但分析得极富条理,简明扼要却能切入正题,所提出的精辟见解和观点更令他大为惊异。 为了证明她不是找人代笔,他在课堂上故意请她上台发表意见,没想到她的态度不但落落大方,更对台下学生发表了一场精采绝伦的演说。当瞧见他目瞪口呆的表情时,她还正经八百地向他鞠了个躬,令他简直哭笑不得! 他纳闷苑芃一开始为什么要误导他,让他以为她是个脑袋空空的娇娇女,需要靠人不时耳提面命才不至于被拐骗?!由她对工作的严格要求、应对媒体的高eq,再加上在课业上的杰出表现看来,这个小女子不止聪明绝顶,还是个心思缜密的小巫婆。 无论是哪一个,这位小姐都十分危险,因为她正逼得他趋于疯狂。 「我怎么想并不重要。」他半晌后才终于说道,「重要的是,我会尽我所能保护她不受伤害。如果苑芃身边出现适合她的男人,就算不符合我们的要求,那也是她的选择,我们根本没有立场干涉。」 「我绝对相信苑芃的选择,也会全力支持她。」丁聿铭颇有深意地看着他,语重心长地又说:「别只凭表面所看见的去评断芃芃,孙扬。试着去了解真正的她、发掘她的内在,你会发现她的美远超过外在的皮相。好好思考我的话。」 思考!他现在最无法做的就是思考。看着丁聿铭离去的背影,孙扬只觉得十分烦躁。 走出餐厅,他将双手搁在栏杆上,心不在焉地俯视着一楼大厅。饭店一楼是挑高的楼中楼设计,从他站的地方,可以看清舞池中一对对拥舞的情侣。 用手爬过一头乱发,他正准备转身离身,而后倏地僵住。他的目光定在那相拥的两个人身上──那一身粉嫩的身影无疑是谷苑芃。当她侧转过头来时,他瞧见她正对那个男人露出柔媚的微笑。 孙扬将目光调向她身边那名陌生男子。不是姚劲量,也不是那个年过半百的金融大亨或其它的绯闻对象。那个男人十分高大、肩宽腿长,轮廓鲜明的英俊脸庞正温柔地笑着,一手还亲昵地搭在谷苑芃的腰上,两人有如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一会儿后他们相拥着回到座位,谷苑芃拿起皮包后便挽着那个男人的手臂一起离开。孙扬紧盯着他们的方向,看着那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进了电梯,他不用想也知道她去了哪里──那个男人的房间! 他几乎未曾意识到自己的手在身侧紧握,连指甲掐进手掌心里都毫无所觉。该死的女人,她是当真的,她真的去找了个练习勾引的对象。 而且她已经付诸行动!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一回到住处大楼前,谷苑芃便瞧见孙扬等在门口。她先是惊喜万分,但笑容却在瞧见他阴沉的脸色后微微隐去了。 「你怎么来了?」她走向他,纳闷着他的情绪从何而来。 「妳今天晚上应该很愉快。」他皮笑肉不笑地道,「看来妳不喜欢浪费时间,马上找到递补的人选。那个男人是妳的最新猎物吗?我猜不久之后妳就可以剥了他的头皮,为妳的花名册再添一笔。」 谷苑芃先是不解地愣住,而后倏地意会过来。原来他是瞧见了今晚那一幕? 「你像个打翻醋桶的男人,正在质问红杏出墙的老婆。」她神情轻松地道。看着他的表情更沉,全身紧绷的神经似乎即将劈啪断裂。「我和谁约会是我的自由,没有必要向任何人解释。你等在我的住处,就是为了质问我这件事?」 「我只是想提醒妳别让人太容易得手。」他控制不住话里的嘲讽。 「你是指我有没有和他上床?答案是没有。我不久后就离开饭店,回公司和发哥讨论下礼拜的工作行程,直到刚刚才离开。」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但眼里有某种受伤的神色令他的怒气陡地消散无踪。 「妳没有和他上床?」他缓缓地问。 「今天没有,不过将来就很难说了。」她无畏地直视着他,口吻依然淡漠。「你放心,这个男人富可敌国,有足以和我匹配的家世财富,各项条件都无可挑剔。话说回来,如果你早就认定我是毫不知耻、随意就和男人发生关系的女人,我也懒得花力气解释。」 她想转身,他更快一步地拉住她的手。 她回过头来瞪他,「我不想和你在大街上吵架,孙先生。」她冷冰冰地道。「请你放开我!」 孙扬原本还想发飙,但见她细致脸庞上愤怒的神情,理智剎那间回到脑中。他摇摇有些发胀的头,不由得放柔了声音,「妳生气了?」 感觉她的身躯仍然僵硬不动,他不禁懊恼起来,在心里低斥自己的莽撞。该死,他究竟在做什么啊?在这儿等了一整个晚上,他的心始终无法平静下来,只要想到她可能正在和那个男人温存缠绵,他就嫉妒得快要发狂。 他可是个受人尊敬的财经学者呢,瞧瞧他现在成了什么德行? 她把他变成一个成天疑神疑鬼的白痴!每当她的电话一响起,他就会开始揣测是哪只哈巴狗打来的;当她对某个男人巧笑倩兮,他便满肚子不是味道,就连别的男人多看她一眼,他都气得想冲上去把那家伙打得满地找牙。 不知道有没有一种叫「嫉妒」的病?如果有,他怀疑自己差不多该进精神病院了。 「我没有生气,毕竟从一开始,你对我的评价就不怎么样。」她仍然没有看他。很显然的,她不打算这么轻易就原谅他。「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如果没别的事,我累了,想早点休息。」 她这是下了逐客令,他知道,但他却仍紧握住她的手不放。他仔细端详那张毫无表情的小脸,看见她眼眶强忍着不落下的泪水,他投降般地低吟一声,伸出手臂环抱住她,她想挣开,他却不让她如愿。 「对不起,苑芃。」他沙哑地道,嘴唇轻拂过她光滑的前额,在她耳畔喃喃低语,「这段日子以来,妳给了我太多惊奇,只要一碰到和妳有关的事,我根本无法冷静思考。当妳在讲台上发表那篇精采至极的演说时,我简直被震慑住了……」 「所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喽?」她忿忿地挣开他。「就因为你发现我不是只会摆姿势供人拍照的花瓶,不是那种搔首弄姿只懂得钓凯子的小太妹,你就莫名其妙的对我发脾气?去你的,你这混蛋!」 她现在不平静了。孙扬惊异地发现,他从未见她发过这么大的火,她的表情盛怒,美眸燃着熊熊烈焰,那份怒气简直可以将他烧成灰烬。 「我真的很抱歉。」他再度拥住她,并且不再让她挣开。「看着妳对那个家伙微笑,我几乎失去理智,只想冲过去海扁他一顿。我只是太担心妳了,原谅我的口不择言,好吗?」 没等她回答,他又补充地接了一句,「妳不说好,我就赖在这里不走。」 谷苑芃不再挣扎,仍然倔强地抿着嘴巴。有一剎那,她想踩他的脚然后掉头就走,想吼他他在这儿站多久都不干她的事,然而见他满脸歉意,眼里充满愧疚和恳求,却又不由得软化了下来。 每当他用这种眼神看着她时,她便无法坚定意志。她真恨自己的不中用。 孙扬将她推开一臂之遥,凝视着她的眼睛。「苑芃?」 「如果你赖在这里不走,恐怕大楼警卫会报警处理。」她低叹一声,抬眼看他,不再和自己的感情对抗。「你是要继续站在这儿,还是要陪我去吃个有点晚的晚餐?」 第七章 「他看见我了?」袁至刚讶异道。 「是啊。」谷苑芃点头,手指轻划着酒杯杯缘。「他认为你是我新看上的对象。」 「那他有什么反应?」 「他很愤怒,不但对我莫名其妙的发了顿脾气,还警告我别让你太快得手。」她微微一笑,表情颇为玩味。「之前不管我和多少男人闹绯闻,他的反应都没这么大。」 「这有两个可能。第一,他从来不认为妳会和那些人认真,也或许那时他对妳的感情还没有像现在这么深刻;第二,就是他爱上妳了,而我的出现对他构成了极大的威胁。」 见她不置可否的表情,袁至刚耸起一道眉毛。 「怎么,妳不认为我足以令孙扬产生危机感?」 「只要你愿意,你可以令所有女人心碎。」谷苑芃笑了,目光转为深思。「我只是怀疑孙扬会爱上任何女人。他之所以答应丁伯伯照顾我,只因为他认为我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孩子,得时时盯着才不会把自己给卖了。」 「孩子?任何见过妳的人都不会这么想。」袁至刚眼神打量她包裹在白色紧身衣裙下的玲珑身材。「妳或许有些鲁莽和爱惹麻烦,但绝不是个孩子。看来这阵子妳是整惨了他。」 「我的确给他惹了不少麻烦。」她老老实实地承认。「我想确定他是不是和我记忆中相同,是那个会不顾一切保护我、解救我远离恶梦的白马王子,或者是我的记忆美化了他,这当然要做些测试。」 「妳当然应该。」他咕哝着表示同意。 「其实情况也没那么糟啦!」她轻快地解释。「我懂得怎么拿捏分寸,不让自己做得太过火,而且孙扬也没有真的发脾气。你真该看看他知道我带牛郎出场时的表情……」 「我很想看。如果换成我,我会直接把妳抓回家关起来,让妳三天三夜都出不了门。」他直截了当地谴责。「妳是个危险的女人,芃芃。」 「我知道。」她叹息。 「他知道妳使的这些小计谋,都是为了让他吃醋吗?」 「当然不知道。他或许会不太高兴,但那只是出于爱护妹妹的责任感,和你的心态并无不同。」 「那么,在经过这段日子的『测试』之后,妳确定了吗?」 「确定什么?」 「他仍然是妳的白马王子?」 谷苑芃没有马上回答,将目光调向窗外阳光灿烂的人行道上,一会儿后才转了回来。 「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就认定了将来我要嫁给他,这个愿望从来没有改变过。」她声音轻柔地说道,微倾着一头美好的秀发。「好奇怪,我从来没想过会有第二种可能,直到和他重逢之后,我才想到他会有他规划好的人生,而那其中并不一定有我,我只是一厢情愿罢了,对不对?」 虽然她口吻轻松自若,但是袁至刚仍然听得出其中怅然的意味。「即使如此,妳仍然没有改变想法?」 「对我的判断力有点信心吧。如果他不适合我,我早该察觉出来了。」她浅浅一笑。「或许这些年来我太独立了,让你们忘了我其实也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渴望被爱、被宠着和疼惜着。我很确定我要的是他,知道唯有在他身边我才会快乐,也知道只有他才能让我幸福,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很肯定的知道。」 袁至刚凝视她柔和的表情,蓦然间有些明白了。他一直知道苑芃对孙扬有一份极为纯真的爱恋,只是没料到那份爱恋会伴随着她成长,并未因为他们分开而有所改变。 在他心目中一直安静不多话的小苑芃,竟会在那么早之前便决定了自己的未来,这令他有些惊异。那个记忆中娇娇弱弱、羞怯文静的小女孩早已褪去稚嫩的外衣,蜕变成一个坚强勇敢的女子。 这些年的历练令她变得成熟,却仍未改变她内心脆弱且易受伤害的那一面。她固执地爱着一个男人,却爱得这么没有自信,这对一直一帆风顺、几乎没遭受过挫折的她而言简直是不可思议。 「看来妳是陷入自己编织的网里了,芃芃。」半晌后袁至刚才轻叹一声,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妳打算什时候对他说实话?」 「我怀疑有这个必要。」她苦笑道。「如果和我相处几个月来,他都没有看出我的本性,仍然用一开始的评价来论断我,我又何必浪费唇舌解释?」 「如果妳每次都故意在他面前卖弄风情,吸引那些苍蝇对妳穷追不舍、争先恐后拜倒在妳的石榴裙下,他还能怎么想?」 她怔了一下。「有那么糟吗?」她低声问。 「不,是比那更糟。」袁至刚坦率地批评。「要我去和他谈谈吗?」 「不用了。这是我和他的问题,我会找到方法解决的。」 「我相信妳会。」一会儿,他才温和地回答。「自求多福吧,芃芃──如果妳没把他逼到抓狂的话。」 「谢谢,我会记得手下留情。」她微笑了起来,目光再次调向窗外。是的,如果她还想全身而退,她的确需要一点运气。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讨论完接下来的研究进度之后,与会的三位教授先行离开。孙扬阖上活页夹后起身,和巫定峪并肩走出视听室。 「听说谷苑芃交的那篇期末报告拿到第一高分,有没有这回事?」巫定峪问他。 「嗯。」孙扬心不在焉地应着。为了证明自己并无私心偏袒,他还特地将那份报告拿给另外两位教授看,结果同样令那两位教授夸赞有加。 如果苑芃真的如她所说的「很早就离开学校」,那她这篇报告是怎么写出来的?他可不认为短短三、四个月的大学生活能有这样的成果,更何况以她「忙碌」的情况来看,她会有时间翻书找数据才是奇迹。 换言之,她若不是个高明的抄袭者,就是个伪装的天才。 「一个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女生,居然能交出一篇几乎是硕士论文摘要的报告来,还真是跌破众人的眼镜。」巫定峪瞥了他一眼。「学期都快结束了,谷苑芃下学期还会回到学校来吗?」 孙扬没回答,事实上他也不知道她的决定。不过如果她再继续这么忙碌,他考虑建议她在工作和课业上择其一,他不喜欢看见她疲累的神色。 告别巫定峪之后,孙扬瞄了一下腕上的表,接近晚餐时刻。不知道苑芃正在做什么?他漫不经心地想着,将车开上马路。他这两天没看到她,连她的电话也无人接听,打电话到经纪公司嘛,高天发却说她不在公司里。 「不好意思啊,孙扬。芃芃这两天行程满满,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我会转告她你来过电话,请她回电话给你。」高天发以抱歉的口吻说。 想到她「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孙扬忍不住皱起眉毛,有些不快。 「我以为你说过会想办法减轻她的工作量。」他提醒高天发。 「是啊,可是这需要时间嘛。有些合约早就签了,总不能丢着不管吧?」高天发干笑两声。「不过芃芃今天晚上有个私人行程,会先回公司一趟。都快六点钟了,我想她应该快回来了才对……」 私人行程?他的眼睛微微瞇起。和谁?那天他看见的那个男人吗?这个可能性令他心中不甚舒坦。 就算她和那个男人有约会也不干他的事!他再一次告诉自己。如果那真是苑芃选择的对象,他该庆幸终于可以卸下一桩重担,就算她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帅男人给骗财骗色,那也是她自找的,不能怪他没有警告过她。 想是这么想,他却发现自己的车停在谷苑芃的经纪公司外,自己正瞪着大楼门口发呆。考虑了半晌之后,他决定直接进去碰碰运气。 高天发的经纪公司在大厦八楼,办公室并不大,但里头的每个人显然都忙得很,几位打扮时髦的小女生走来走去,电话声响个不停。当他报上来访的目的之后,那位戴了副古板眼镜的接待小姐请他到会客室稍等,然后就继续打电话不再理他。 在等待的空档,孙扬打量着会客室四周,墙上挂的全是高天发旗下模特儿的照片,最显眼处是一张谷苑芃的大型海报。她没有微笑,秀发狂野地披散在肩头,下颚微往上扬直视前方,目空一切般的傲然,有如遥不可及的尊贵女王。 他陡地觉得胸口一阵抽缩。不,他不认识这个冷艳倨傲的谷苑芃,他认识的苑芃天真烂漫、聪慧调皮,纵使有些任性和大胆妄为,却又令他不知不觉深受吸引。 然而你真的了解她吗?孙扬。他在心里自问。当她用最温柔的眼神凝视他时,他素有的冷静、自制似乎全都消失了,然而他对她的渴望却没有消失。她的每个微笑都左右着他的情绪起伏,从未有人如此牵动着他的思绪。 他突然觉得烦躁起来,决定先行离开。向高天发打过招呼之后,他搭着电梯回到一楼,才刚走出电梯便瞧见谷苑芃站在大门前,正在和一位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说话。 那个男人涎着笑脸,还忝不知耻地握着她的手,看样子连口水都快滴下来了。 孙扬霎时感到怒气涌上。他大步走了过去,一手环住谷苑芃的肩膀。「对不起,谷小姐还有下个行程要赶,恐怕没有时间陪你聊天了。」他沉沉地开口。 谷苑芃惊讶地转身看他,而那名中年男子瞧见他一脸凶神恶煞,笑容顿时冻结在脸上,喃喃地道了声歉,自讨没趣地摸摸鼻子走掉了。 「我认为妳应该请个保镳,随时准备帮妳赶走围在妳身旁的一群野狗。」直到那个男人离开,孙扬才咬着牙说道。见鬼!他像个抓到老婆和别的男人通奸的丈夫,正在怒发冲冠地兴师问罪。 这根本是欲加之罪,他知道,然而──天杀的,他根本克制不住自己! 谷苑芃原以为他只是开玩笑,但他脸上的寒霜令她的笑意隐去。 「我想我应该让你知道,那位先生是我们公司的重要客户,和我们有长期的合作关系。」她平静地开口。 「是吗?在我看来,他只是个想趁机吃妳豆腐的老色狼。」 「他只是礼貌地和我握个手、寒暄几句,你没有必要将每个接近我的人都当成变态或色情狂。」 「如果那叫礼貌地寒暄,妳的表现未免太殷勤了,也难怪排队等着妳青睐的男人多如过江之鲫。」他尖锐地道,眼里火焰熊熊。「要是妳不想再招惹这群牛头马面,妳的表态就应该更明显,而不是欲拒还迎、半推半就。」 谷苑芃倏地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但她没有动怒。 「你又在质疑我了吗?孙扬。」她以理智的声调说道,「如果是,我没有义务向你解释。抱歉,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她不再理他地转身走进大楼,孙扬跟着她进了电梯。 「什么更重要的事?」电梯门阖上,他才压抑地问:「妳晚上的私人行程?」 「和你无关,孙先生!我的行踪没有必要向任何人交代。」她冷冷地回答。 电梯门开了,她走出电梯,他却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往僻静的楼梯间。她惊讶的忘了挣扎,直到他将她逼到角落,她的背抵住冰冷的墙壁。 「你干什么,孙扬?!」在发现挣脱不开他之后,她气愤地抬起头来瞪他。「我不想和你吵架,尤其是个无理取闹的疯子,放开我!」 「我会放,等我和妳算完这笔帐之后。」他咬着牙道。「如果妳真的那么迫切想练习如何勾引男人,那我就成全妳。」 没有等她回话,他狠狠地俯下头吻她,将她纤巧的身子困在墙壁和他坚实的男性躯干之间。她惊讶的喘息没进他的唇里,感觉他滚烫的唇充满了需索。他毫不温柔地吻她,野蛮地逗弄吸吮她的唇舌,彷佛要吸出她的灵魂。 然而她没有反抗。她轻启朱唇,手指穿进他颈后的发丝,以柔顺的响应接受了他狂暴的怒气。她爱他,她要他!只要他一句话,她愿意跟随他到天涯海角。 她的驯服并没有缓和他的愤怒,想到她对其他的男人也有相同的反应,他的动作更加粗鲁。他用一臂箍住她窄窄的腰身,另一手探进她的衣衫内,在她柔滑细腻的背部肌肤游移,恣意地探索、抚弄,撩起她身躯的熊熊烈火,听见她发出轻柔的呼喊和低吟。 几分钟过去了……或许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孙扬毫无预警地推开她。她的背紧抵着冰冷的墙壁,心跳仍然沉沉地撞击着胸膛,浓重的呼吸声在两人之间回荡。 她瞪视着他的脸,瞧见那对燃着火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脆弱的光芒,下垂的唇角混和着沮丧和无助,彷佛在责怪她将他的心搅得一团乱。 「你爱我!」在她能思考前,那句话已经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见他猛地一震,她毫不畏惧地向前一步,瞬也不瞬地凝视他。 「你爱我,对不对?」她轻声温柔地重复。「承认爱我有这么这困难吗?孙扬。」 他像被烫到般惊跳了一下,肩膀肌肉绷得死紧,一束青筋在他的下颚跳动着。 「我承认会令妳感到高兴吗?谷小姐。」他的声音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一丝漠然的嘲讽。「或许这才是妳的目的?收集所有男人的爱慕好满足妳的虚荣心,证明没有人逃得过妳的魅力?」 谷苑芃彷佛心口被重重一击,没料到他出口的竟是这番伤人的话。 「或许妳一向予取予求惯了,习于将男人的臣服视为战利品,但妳恐怕要失望了。」他继续说道,眼神和声音一样冷得像冰。「我很感谢妳的抬爱,但这招对我来说并不管用,因为我还不至于蠢得去爱上妳。」 谷苑芃退缩了一下,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连指甲掐进手心的痛都浑然不觉。两人动也不动地僵持着,空气紧绷而沉闷,彷佛轻轻一碰便会爆裂开来。 「有问题吗?芃芃。」一个试探性的男声打破沉静。 孙扬率先回神,一眼便瞧见那名高大的男子就站在电梯口不远处。是他!那天和她拥舞的男人。他未熄的怒火再度翻涌,燃烧更炽,几乎烧融掉他的理智。 「看来这就是妳今晚的私人行程了。」他克制不了尖苛的嘲讽,面色铁青。「就算妳要结婚,也没有必要这么猴急,换男人比换衣服还快。」 他伤人的话令谷苑芃的心几乎碎成片片。她一甩头,走向前去挽住袁至刚的手臂。 「没错,他就是我打算结婚的对象。」她朝他露出柔媚的笑容。「我正打算找时间向你宣布这个喜讯。等我们决定日期,一定会记得请你来喝喜酒。」 袁至刚想开口说话,但她握紧的手却暗示他别开口,他只好保持沉默。 「很好!」孙扬恶狠狠地瞪她一眼,全身神经紧绷到了极限。「先跟妳说声恭喜!我祝福妳和他的恋情可以存活超过七天,从今以后妳和任何人交往都和我无关。」 嘲弄地朝她鞠了个躬,他浑身僵便地转身离开。直到孙扬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问,谷苑芃才用一手撑着额头,感觉全身像虚脱了般瘫软下来。 「芃芃,妳还好吗?」袁至刚搂住她无力的身躯,温和地问:「他就是孙扬?」 她点点头,视而不见地注视着前方。他不爱她,根本没有爱上她!这个认知像利刃般划过她的心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无论她如何周密的计划、策动这场谋略,她仍然无法让他爱她。 「他不爱我!」她喃喃地说。「我失败了,对吗?他现在一定开始恨我了。」 「不,他爱妳,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因沮丧而模糊的泪眼中,她听见袁至刚的声音传进她的耳际,低沉温柔却又十足肯定,「他爱妳,而且是爱得快发狂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孙扬心情从没有这么恶劣过。 他躺向椅背,看着孙胤和孙胥在他面前坐下。两位兄长难得休假回台,孙胤早上拨了个电话邀他一起吃饭,顺便想问问关于他和苑芃的事。 他和苑芃会有什么事?他讽刺地想。如果他们对谷苑芃有兴趣,他建议他们直接去她的经纪公司找她,或是看报章杂志,随便都可以找到三条以上关于她和新男友的绯闻,而且连对方的身家财产都巨细靡遗。 最新一期的周刊不但报导了谷苑芃的新欢,还神通广大地查到那个男人的来龙去脉──他叫袁至刚,今年三十二岁,未婚,是美国一家知名财团的大股东,不但长得风度翩翩、俊帅迷人,更是个身价亿万的黄金单身汉。 姑且不论袁至刚的外表,他的身家背景还真是无可挑剔,所有的条件都和谷苑芃十分匹配。杂志还报导谷苑芃不但和他公然出双入对,那个男人居然还不避嫌地进入她的公寓,直到第二天下午才满面春风的离开。 之前无论她有过多少绯闻男友,从来没有发展到过夜这一步,看样子她是说真的,她的确打算和那个男人结婚。也就是这点令孙扬的心情简直糟透了! 从那一次见到她到现在,已经过了整整半个月。随着学期结束,他没再看见谷苑芃,而她也不再和他联络。为了不再想起她,他几乎是夜以继日地投入他的研究工作,直到倦极才疲惫入睡,然而往往一觉醒来,她仍然第一个浮现脑海。 他需要去渡个假,他告诉自己。一点适当的、轻松的娱乐有助于放松他紧绷的情绪。下礼拜他打算先回美国一趟,发表研究工作的成果和论文,之后再找个不受打扰的地方悠闲地渡过一个礼拜的假期,让脑袋完全净空。 每天只管钓鱼和浮潜、晒太阳的日子应该是挺惬意的,马尔地夫是个不错的选择,他三年前就去过一次了。三年前他是和谁去的?他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孙扬?」他回过神,对上孙胤询问的目光。 「你说你和苑芃有好几天没联络了。怎么,出了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他平板地答道,「我已经告诉丁聿铭,既然苑芃已经找到和她匹配的对象,那我也该鞠躬下台,从此以后她的事都与我无关。」 孙胤尚未回答,孙胥已经从杂志架上拿了份周刊回来,在他身边落了坐。 「苑芃和这位袁先生的事是真的吗?」孙胥问道,端详着杂志上的照片。「这个袁至刚看来倒还不错,英俊多金、潇洒迷人,和苑芃也算是郎才女貌……」 「别和我提到她。」孙扬截断他的话,咬着牙迸出声,「你们想讨论这件绯闻尽管请便,我还有工作等着我,没兴趣陪你们闲嗑牙、聊八卦。」 「嘿,你火气未免太大了吧?」孙胥满脸无辜地看着他。「我和大哥只不过想关心一下苑芃,了解一下她这位新男友是何来路,你何必这么一副被踩到老虎尾巴的模样?」 「据我这几个月来对谷苑芃的了解,她一向很擅于和她那些追求者打交道。至于这个新对象,我毫不怀疑早就被迷得神魂颠倒,随时准备拿着鲜花、钻戒向她跪地求婚。如果你们是担心她会被骗,那显然是太多虑了。」 「那你呢?孙扬。」孙胤温和地问,「如果你爱苑芃,为何不和这位袁先生公平竞争?难道你打算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的男人?」 「谁说我爱她?」他声音古怪刺耳。「我说过她只是个妹妹,如果她找到托付终身的对象,我当然应该恭喜她,祝她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若你真这么潇洒,何必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一提到她的新男友就咬牙切齿?」孙胥斜睨着他。「和你当了三十年的兄弟,我从来不知道你也会有失去冷静的时候。说你不在乎苑芃,恐怕连你自己都不相信。」 「即使是苑芃,仍不足以使你放弃你的单身主义吗?孙扬。」 见他张嘴欲辩,孙胤温文地接道:「如果你在乎她,就该不顾一切去追求,别再坚持你那无谓的自尊和骄傲,否则等苑芃真的嫁给别人,你就后悔莫及了。」 「你们似乎比我自己还了解我。」他面无表情地回答,带着冷冷的讥讽。「事实上,她已经亲口告诉我她要嫁给这个男人,我就算脸皮再厚,也还不至于那么不识相。」 「苑芃是真的这么想,还是你逼得她不得不用这样的反击保护自己?」孙胥摇了摇头。「看来你比我还不了解女人,孙扬。」 见孙扬还想反驳,孙胤伸手制止了他。「无论你作任何决定,只要你认定自己将来不会后悔,那我们当然也无权置喙。好好想想,嗯?」 想?在知道她和袁至刚陷入热恋、甚至一起过夜的新闻之后,此刻他最不想做的事就是想任何和谷苑芃有关的事。他绷紧嘴唇,不发一言。 孙胥斜瞟了他一眼,才转向孙胤问道:「对了,大嫂和珈舞呢?」 「她们去找苑芃聊天了。」孙胤微微一笑,转向闷不吭声的孙扬。「对了,听说苑芃打算回英国去,短期内都不会再回来台湾,你知道这件事吗?」 第八章 咖啡馆里,谷苑芃面对着成可希和路珈舞。经过上回的会面,三个女人早已熟识,再加上同样在传播媒体界工作,有共同的话题和看法,三个人很快便聊得忘我,彷佛是相识多年的姊妹淘。 「妳是说,妳故意在酒吧里勾引孙扬,还跑到他任教的大学去上课?」等侍者送上附餐之后,成可希惊讶地问谷苑芃。 「是啊,他原本还以为是他那群学生的恶作剧。」她老实地道,将所有的情形简述了一遍。「既然他认为我是个脑袋空空的花瓶,我就符合他的期望。」 「所以妳就故意装笨、制造麻烦,安排妳和那些男人约会的假象,为的就是要让孙扬吃醋?」 「嗯,只可惜完全没用,他反而因此认定我就是那种到处跟男人抛媚眼、卖弄风情的花蝴蝶,动不动就对我板着脸。」她吐吐舌头。 「他会生气是好事,表示他在乎妳。」路珈舞笑说。「我最近看到一些报导,说妳的感情生活多采多姿,是真有其事还是烟幕弹?」 「绝大部份都是子虚乌有,相信妳们也了解媒体的运作。」见她们理解地点头,谷苑芃微倾着头,坦然地承认,「不过有一些是我请朋友帮忙,耍了点小小的手段,希望能刺激孙扬有点响应。」 「结果呢?」 「他简直气炸了。他说他会祝福我和我的新男友,今后我和任何人交往都与他无关。换句话说,他从今以后都不想再看到我。」 「孙扬真的这么说?」 「是啊。」她苦笑了一下。「他那天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的魅力对他毫无用处,因为他不会蠢得爱上我。我想我差不多该死心了,总不能老拿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 「我不认为孙扬说的是实话。男人有时是很死脑筋的,他们会为了维持那天杀的自尊撒下漫天大谎。」成可希颇有深意地道。「难道妳就打算这么放弃?」 谷苑芃静寂了一下,才涩涩地开口,「不然呢?这原本就只是我一厢情愿,强摘的瓜不甜,我总不能硬逼他爱我。」 三个人同时静默了下来,有半晌没人再开口说话。 好一会儿之后,成可希才缓缓地出声道:「如果妳想证明孙扬到底爱不爱妳,我倒有个方法。」 「是什么?」路珈舞很感兴趣地问。 成可希倾身向前,开始慢慢说出她的构思。「……当然啦,整件事我们还得从长计议,事先拟定可能遇到的种种状况,才能确保这个计划万无一失。」她最后补充。 「这倒是个好办法。」路珈舞沉吟地点头,转向谷苑芃。「妳觉得呢?」 「我……」她迟疑着,有些犹疑不定。「如果孙扬没有上当呢?要是他知道我们联合起来骗他,他一定会很生气。」 「如果能证明他真的爱妳,那不值得吗?」成可希柔声反问。 谷苑芃咬住下唇。她不知道孙扬会怎么想,但她无法忍受他们之间的僵局再度下去,若要突破这种情况,看来只有这个方法了…… 「好吧。」她终于说。「我想试试看也没什么坏处。」 「那就这么办喽!」路珈舞眨着眼睛。「放心吧,妳有两个和妳站在同一阵线的嫂子,这个计划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苑芃打算回英国去……你知道这件事吗? 一整个早上,孙扬都在想这件他根本不知道的事。参与这项学术研究的主席正在台上发表他的高见,孙扬的眼睛直盯着闪动的幻灯片屏幕,却连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他甩甩头,命令自己将注意力拉回眼前的会议上,可惜成效不彰。在发表个人对研究结果的建议时,谷苑芃的影子一再浮现,他眼前的幻灯片全部化成一张张她的笑脸。他真气自己无法将她驱逐出脑海。 不过这种情形过了明天就会改善。这个会议结束之后,他会搭明天一早的飞机离开台湾,或许这对他和苑芃来说是件好事──至少对他的研究工作而言是件好事。这几天来他情绪不佳,巫定峪一见到他便退避三舍,连他的学生看到他都只想落跑。 会议在下午三点钟结束。孙扬起身收拾着桌上的文件,巫定峪晃到他身边来。 「听系主任说谷苑芃下学期不回学校来了。」巫定峪不知死活地直踩地雷。「真可惜,这么优秀的学生居然不打算继续进修,学校真是痛失英才啊。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我怎么知道?」孙扬臭着脸,径自走出会议室。 「你和谷苑芃之间很不寻常,是吧?」巫定峪不睬他的冷漠,笑嘻嘻地跟了上来。「怎么,和最近杂志报导的那位先生有关?这就是你最近阴阳怪气的原因吗?我觉得你应该要……」 孙扬收住脚步,紧跟着他的巫定峪煞车不及的直往他背上撞,硬被弹退了好几步。 「如果你那么爱管闲事,你该干的职业是狗仔队,而不是商学院教授,巫先生。」他皮笑肉不笑地道。「如果你想聊八卦,恕我不奉陪了。」 「我只是问问嘛!」巫定峪一面摸着被撞痛的鼻子,一面抱怨地嘀嘀咕咕,「怪了,你这阵子是吞了火药不成,连个玩笑都开不得?」 孙扬没理他,径自大步行过走廊,手机在此时响了起来,他漫不经心地接起,「喂?」 「喂,孙扬。」是成可希温柔的声音。「你在忙吗?」 「没有。什么事,大嫂?」 「也……没什么事,你大哥原本说不想让你知道,但是我想应该跟你说一声。我担心苑芃可能出事了。」 出事了?他的心猛地一跳,开始猛烈撞击了起来。「她怎么了?」 「她前几天和我们碰面时,提到想离开台湾一阵子,到日本附近的某个小岛去散散心。原先她还每天和我保持联系,可是这两天我打电话都找不到她,今天早上看了新闻,才知道冲绳附近海面有个台风,很可能转成强烈台风……」 孙扬过了足足十秒钟才理解成可希的意思,他的胃顿时往下一沉。 「她是一个人去的吗?」还是和那个姓袁的男人?「有没有人和她一起?」 「没有,她是单独去的。她只说是去某个小岛,但没跟我说得很详细。她去之前有些感冒,脸色不太好,再加上台风可能造成通讯设备的损坏,我很担心她是因为这样才没和我们联络……」 该死!他闭了闭眼睛,极力克制翻腾的惊慌。「你们现在在哪里?」 在听完电话那端的话之后,他只挤出一句,「我马上过去。」随即在巫定峪惊讶的目光中冲了出去。 当孙扬冲进孙胥位在台北东区的办公室时,成可希和路珈舞已经等在那里了。 「孙扬,你来了。」成可希迎了上来。 「你们报警了吗?」他劈头就问。「现在情况如何?」 「稍安勿躁,孙扬。」路珈舞镇定地回答。「我们已经通知警方帮忙,但由于那附近的海域不属于台湾管辖,所以大哥还在和日本方面联系当中。你知道苑芃可能会在哪里吗?」 「千叶岛!」他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忆起谷苑芃曾和他提过这个地点。天杀的,她台风天跑去那里干什么?这个小女人连渡假之前都不懂得看气象报告吗? 「有个目标就好办了。」成可希点点头。「不过就算日本方面肯派出搜救队,很可能也得等风浪平息一些才能派船过去……」 「妈的!就算是刮龙卷风我也不管,我非要找到一条该死的船送我到那里不可。」他想冲出办公室,却被成可希拉住了。 「你先别冲动,孙扬。」她试图安抚他。「如果苑芃真的在你说的那个小岛上,我想她的安全暂时无虞。现在海面上风浪太大,我们就这么贸然开船过去也不安全,万一换我们被困住了呢?」 孙扬瞪视着她,无法理解两位嫂子为何能如此镇定,彷佛苑芃被困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小岛上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他猜想那大概是不想让他太担心的缘故。 「我该怎么做?」他沙哑地问,「难不成我们就只能消极的等待吗?」 「孙胥刚才已经打过电话,请他的朋友出借一架直升机,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路珈舞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希望苑芃平安无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那座岛上,如果被暴风雨困住了,又无法和我们取得联系,那……」 想到她正生着病,面临通讯和粮食断绝的危机,还可能被岛上的野生动物攻击,再加上台风所带来的惊涛骇浪……一幕幕恐怖的景象掠过孙扬脑海,恐惧攫着他的心脏。他觉得奇怪的头昏、发冷,心思迟疑地运作着,那些可能性令他头皮发麻。 他正要开口,孙胤和孙胥同时走了进来。 「我们问了苑芃的律师丁聿铭先生,他给了我一个可能的地点,苑芃应该就在距离冲绳岛不远的千叶岛上。」孙胥开门见山地宣布。 「有个朋友愿意帮忙出动直升机到那附近的海域,不过顾虑到回程还有苑芃,所以只能搭载一个人过去。」孙胤冷静地望向众人。「我看就由我过去接……」 「不,我去。」孙扬立刻向前,表情紧绷,似乎正在极力控制翻涌的情绪。「直升机在哪里?」 「已经在机场等着,随时可以出发,不过还得和日本方面的搜救队做些配合……」孙胤没有说完,因为孙扬已经以抢银行的速度夺门而出。 空气静寂了将近一分钟,最后是孙胥用力清清喉咙。「呃,女士们──」他礼貌地打破沉静。「我刚才没说错台词吧?」 「没有,你表现得太优秀了。」路珈舞玩笑地拍拍老公的脸。 「这招有用吗?」孙胤问老婆。「如果孙扬发现我们联合起来骗他呢?」 「到时再见招拆招,咱们就先别穷担心了。」成可希笑咪咪地道,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我有预感,这场引君入瓮的戏码还有得瞧呢!」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谷苑芃地坐在绵延的沙滩上,凝视着平静无垠的海面。 千叶岛是她熟悉的地方,岛上遍布着茂密的树木和一望无际的白色沙滩。往常她来到这儿都是为了休息,抛却一切工作上的杂事和牵绊,到这儿轻松地渡过悠闲时光,然而这回的心境却大不相同。 来到千叶岛已经五天了。五天来,她在浅滩处游泳,在沙滩上漫步望着夕阳西下,或者窝在屋子里看一些少有时间阅读的书籍。她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过这样无所事事的时光,每天就坐在沙滩上吹海风,对着飞翔的海鸟发呆,想着孙扬知道以后会有什么反应。 他会来找她吗?还是根本置之不理?知道孙扬不爱她是一回事,印证它又是另外一回事,她不认为自己能承受那样的沮丧和失望。 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她在沙滩上捡拾贝壳串成一条条珠炼,将它们当成装饰品挂在窗台前来打发时间。虽然那对她低落的情绪没有帮助,但至少可以转移她的注意力。 刚开始几天的孤单还可以忍受,然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海面上仍然渺无人迹,连条船的影子都没有,令她的心情更达绝望边缘。直到今天早上,她开始意识到自己的等待只是徒劳,孙扬显然根本不打算来了。 她静静地站在沙滩上,任渐强的海风吹拂着她。好像要下雨了,她模模糊糊地想着。这两天天气一直不太平稳,天空也一直灰蒙蒙的,虽然没有飘雨,但强劲的海风仍有些冰凉,将她的衣裳吹贴在她身上。 当那阵轰隆隆的响声钻进她的耳朵里时,她正出神凝视着一只海鸟滑翔过海面,一时间不知道那个声音是从哪里来的,直到她瞧见远方的天际出现一个黑点,而后黑点愈来愈大,逐渐转成一个清晰的物体时,她才有如大梦初醒般地顿悟过来。 她屏住呼吸,感觉沉寂已久的心跳开始加速跃动。那架巨大的黑色怪物在她的头顶盘旋,强劲的风刮卷起地上的白沙,然而她只是呆愣地站着,盯着站在机舱门边的熟悉身影,即使还没看清他的轮廓,那副伟岸的身形也绝对是孙扬。 她突然觉得双腿发软,第一个念头便是跑进去屋里躲起来,可是孙扬已经看见她了。他甚至没等直升机停稳便跳下沙滩,直直地朝她奔了过来,她的身体像被定住了般无法动弹,任他一把将她扫进怀里,拥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苑芃,妳还好吧?妳没有生病或受伤吧?」他沙哑地问,双手急切地抚过她单薄的身躯,心疼她被海风吹得冰凉的手臂。「妳这个小笨蛋,居然一个人跑到这儿来。妳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谷苑芃没有回答,因为他把她抱得好紧,紧得她肋骨发痛,但是她不在乎。她抬起手臂环抱住他,把脸贴在他的肩膀上,高兴得无法出声。他终于来了!他是真实的,不是她的想象。 「苑芃?」察觉她不说话,他微微松开怀抱,俯视着她的脸庞。 她看着他纠结的眉峰和布满红丝的眼睛。他累坏了,她愧疚地想,伸手轻触他微扎的下巴和脸颊。他看来一副好几天没睡好的模样,可见这几天的煎熬对他一定也不好过。 「我没事。」她用舌尖润了润唇,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你怎么来了?」 孙扬先是因她的毫发无伤而松了口气,却在听到她的问话之后又紧绷了起来。 「怎么,我不该来?」他板着脸问。「还是妳预期的人不是我?」 他恼怒的质问令她抬起眼眸,没有预料到他会问这句话。 「没有人知道我在这儿。」她只能吐出这一句。 「是吗?」他抿抿唇。「那个姓袁的家伙呢?他对妳还真是关心啊。」 他怒气冲天的表情令她咬住嘴唇,头垂得低低的。 孙扬不由得心软了下来,最后终究是担忧大过于其它情绪。他轻叹一声,再次紧揽住她,嘴唇轻拂过她的前额。 「妳没事吧?」他喃喃问道,试着让自己的声音听来严厉些。「大嫂告诉我妳生着病,担心妳是被困在这座岛上。以后不准妳再这么做,听到了吗?」 她柔顺地点头,不敢说话。她觉得很抱歉、很抱歉……却也很快乐。他是真的在乎她,否则他眼里不会有那么深的关切和忧虑。这个认知驱散了所有的沮丧和失望,她开心的想对全世界喊出她的喜悦。 孙扬正想再说些什么,却听见身后轰隆隆的引擎声加大。他回过头去,只瞧见直升机缓缓上升,开始驶离岛上。 「喂,等等!」孙扬放开她,往前追了两步,然而他的声音被隆隆的声响盖了过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直升机加速驶离,在远方天际成了小小的一点。 「他跑了!」他瞪着空无一物的前方,不可思议地道:「他居然把我们两个丢在这里,然后跑掉?我一定要去跟他的老板投诉。」 「是我要他这么做的。」谷苑芃清了清喉咙。在他调转目光望向他时,努力着不往后缩。「他过两天会再来接我们回去。」 孙扬的眼睛倏地瞇起,看着她闪烁不定的眼神,开始有些明白了。 「意思是,他本来就知道妳在这里,是吗?」他慢慢地出声,「妳没有生病,和我大哥、大嫂他们也没有失去联络?」 她低垂着头,没有说话,但那已足以令孙扬了解一切。 「换句话说,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为了引我到这儿来,是吗?」他轻柔的嗓音令人不寒而栗。「回答我,苑芃。」 谷苑芃犹疑着,最后决定豁出去了。「有台风是真的。」她小声说。 她不必看他,就能从灼热的皮肤中察觉他如炬的目光,她一点也不敢抬头确定他的怒气有多强烈。 「你们联合起来要我!」他平静地指控道,声音冷的令她寒毛直竖。「妳嫌妳的生活还不够多采多姿,需要开这种穷极无聊的玩笑来找乐子吗?谷小姐。还是看着我像个疯子般团团转、担心妳会受伤或断粮而忧虑得快要发狂,能令妳感到愉快?」 「不是的,孙扬。」他的逼近令她直往后退,但她仍鼓起勇气解释,「我只想知道你爱不爱我。如果你没有来,我今后都不会再去打扰你……」 「而我来了,证实了妳的假设,这样妳满意了?!」他粗鲁地攫住她的手,眼睛几乎要爆出火来。「是的,我爱妳!这就是妳想听到的吗?现在妳知道了,妳可以得意扬扬的到处炫耀,因为又有一个男人栽在妳手上。」 「没有别的男人,孙扬。」她轻声说,不被他猛烈的怒气所影响。「我只要你。」 他看着她的眼神足以令最坚硬的钢铁融化。「很好!」他咬牙切齿地迸出。「如果这是妳要的,那我就成全妳。」 他俯下头狠狠地覆压住她的唇,猛烈地、狂放地吻她,有如压抑已久的情感在这一刻崩塌失序。他的手疯狂地摸索她的曲线,手臂环紧她的腰将她压近自己,挤压她去感觉他饱胀的欲望,即使她讶异的喘息也无法令他停止。 他要她!那股迫切的饥渴已经压抑得太久了,只要能拥有她,他愿意化成灰烬,随风而去,伴随着她的每一次呼吸。 他的唇往下探索至她柔嫩的颈窝,感觉她的身躯柔软了下来。她柔声叹息,手指掐进他结实的臂膀肌肉,以无法抗拒的热切狂乱地响应他的吻。他突然抬起头来,眸中燃着她从未见过的光采。 当他一把抱起她朝屋里走去时,他的唇仍未离开她的。她几乎没有察觉他一脚踹开卧室的门,只感觉自己的背触及柔软的床褥,他庞大的身躯随之压下。她整个身躯都因他炽烫的抚触而燃烧着,不在乎他的怒火是否会灼伤她,不在乎他狂暴的吻是否带着惩罚的意念,重要的是他要她,她是他的! 孙扬突然停了下来,一肘撑起身子,她以为他要离开她了,但他只是伸手到两人之间摸索着她衣衫的扣子,将薄薄的衣衫扯离她的肩膀,再来是紧贴住她长腿的短裤。她扭动着身躯帮他褪下衣物,双手急切地触摸他背脊平滑结实的肌肉,舌尖轻舔他坚实的臂膀,渴望两人的身躯毫无阻隔的相触。 孙扬从喉间挤出一声浓重的呻吟,手指缠进她颈后的长发,感觉她优雅的手臂和长腿将他紧紧缠绕。她热情迎上他的吻和抚触,身体热切地跟随他的领导。她已经等待了如此之久,只为了归属于他。 「小妖精。」他粗嗄地咕哝,小心地撑住自己大部份的重量,炽热的唇顺着她纤细的锁骨蜿蜒而下,听见她喉间发出细碎的喘息。他试着想慢下来,想冷静的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然而他轰隆隆的脑袋根本无法运转。 她以同样迫切的渴望回应他,那盲目的狂热将他的欲望冲击至最高点。他降服地低吼一声,慢慢地沉入她的体内,听见她微疼的喘了口气,感觉她的身体抗拒地畏缩了一下。 他颤抖地将脸埋进她散乱在枕上的发丝,硕健紧绷的肌肉贴住她柔细的肌肤,感觉她纤细的身躯微微发着抖。他努力控制自己狂猛的欲望,想给她时间适应,但是她不要他温柔。她爱抚他坚硬的肩膀,身体回应地向上拱起,慌乱地迎合他折磨人的律动,邀请他更深入的探测,让他仅存的自制力全然崩散。 他的脑袋灼热的无法再思考,甚至不再存在,只能尽力将自己融进她的身体里,任那最终的解放驱策着他们。 至少这是他可以给她的。在爆发的烈火将他俩烧融成灰烬之际,他狂野地想着。无论此刻她心里想的是谁,至少现在她是他的。今天,还有今晚,她就在他怀中,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当窗外的微光从虚掩的窗帘透进床上时,谷苑芃便醒了。 她睁开眼睛眨了眨,感到身体有些僵硬,许多她从来没注意到的部位都在痛。她先是轻拢秀眉,随即忆起了发生的事。 她微微红了脸,然后甩甩头发,唇角不由得泛起一丝放荡的微笑。她轻轻翻了个身,就着微弱的晨光打量着那张熟睡的男性脸庞。即使在睡梦中,他的手臂仍然霸道地搁在她的腰上,将她的身子圈在他温暖的怀抱之中,那莫名的保护和占有欲,令她心中滑过一道甜蜜的暖流。 孙扬爱她,而她也已经完全属于他,铁证如山,他再也不能否认这个事实了。 她闭上眼睛,露出梦幻般的微笑。她现在是个女人了,和她心爱的男人同床共枕。她体验着这种崭新的感受,感觉前所未有的平静。她不知道他是否注意到了自己的笨拙和生嫩,她记得他说过男人喜欢有经验的女人,如果她令他失望了怎么办? 正在胡思乱想的当儿,她感觉孙扬动了一下。她原想立刻闭上眼睛装睡,然而他已经撑起手肘来看她,眼神十分清醒。 她突然觉得羞于面对他,只能垂下目光。「早安。」她想装出若无其事,沙哑的声音却泄露了她的不安。 孙扬没有回答。他俯视着她,手臂仍旧圈住她纤巧的身子。她的眼眸柔和氤氲,嘴唇因他昨夜狂暴的吻而红艳微肿,秀发狂野的披散在雪白的枕上,看来不可思议地美丽诱人。 这段日子的分离更加深了他的思念,令他几乎按捺不住想再俯下头去狠狠吻个够。他用了圣人般的意志力克制住欲念,强迫自己面无表情。 「该是我们谈谈的时候了。」他紧绷地道。「妳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她故意装傻。「我们联合起来骗你的事?那个你已经知道了。」 「妳是处女,该死!」他猝然出声,脸色和心情一样糟。天杀的,他是个够成熟也够冷静的大男人,在他有生之年从未让欲望凌驾过理智,然而昨晚这个小女人却摧毁了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而且丝毫不费吹灰之力。 「如果你记性够好的话,我告诉过你没有别人,不过我想你根本不信!」她先是火辣地回嘴,随即又像领悟什么似的,像泄了气的皮球般垮下肩膀。「是不是……我让你失望了?」她可怜兮兮地问。 孙扬瞪视着她。老天,在他痛恨自己丝毫没有温柔、像只欲火焚身的野兽般扑在她身上夺取她的童贞时,她居然还担心会令他失望? 他从来没有勾引纯洁少女的习惯,尤其她还是他应该视为妹妹的对象。以她赫赫有名的头衔,她光鲜亮丽地周旋在众多追求者之间,再加上她还在他们相遇的那晚忝不知耻地勾引他,这么一个年轻漂亮的性感尤物怎么说也不可能未经人事。 看出他内心的骚动,她轻柔地开口,「如果你事先知道了,你会改变主意吗?」 「至少我不会这么粗暴,我很可能会伤了妳。」他粗声道,翻身坐起,双手爬过一头乱发。「别告诉我妳成年之后从来没交过男朋友。」 「当然有。」她坐直起来,用轻描淡写的口吻说:「我是有一些比较熟稔的异性朋友,也和其中一些有过较为深入的交往,但他们都只能算是哥儿们,对我的意义不大,更不可能发展到进一步的关系。」 阴影遮住他大半的脸,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以妳的名气和财富,妳可以得到任何一个妳想要的男人。」他片刻后才道,声音仍然紧绷。 「但是我只要一个男人,你!」她按住他的手臂,轻柔但坚定地说:「或许我们都没预料到会发生这件事,但我一点都不后悔。」 他觉得他的喉咙紧缩,几乎发不出声音。以他对她的了解,他早该知道她是个律己甚严的女孩,他却将她想到最不堪的地方去。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自己是个如何自以为是的大傻瓜。 「很好,妳的确达到妳的目的了。」他勉力将视线自她赤裸的肩膀上移开,不带感情地道:「这就是妳所谓的吸取经验?妳引诱我跟妳上床,是为了让那个姓袁的男人吃醋吗?」 「不对!」她柔声否认。「是你,孙扬。我是想让你吃醋。」 他将视线拉回她脸上,视线和她交锁。「为什么?」 「因为我一直在等你。」她的声音仍是贯有的轻柔。「我爱你。」 虽然他文风未动,她仍然察觉出那句话对他的影响力,以及他隐藏在冷静外表之下的震惊和撼动。他的喉结滚动,眸中有种狂猛的神情,彷佛正试着冷静分析整个状况,却连他想强装镇定都无法如愿。 「妳显然全力误导我认为妳是个不甘寂寞的花蝴蝶。」他平静地叙述像是指控。 「我告诉过你那些绯闻大都是空穴来风。虽然有些是我故意安排的,但大部份都是……」察觉自己说溜嘴,她闭上嘴巴。 「妳故意安排的?」他以危险的语气轻柔道。 她偷偷瞧了他一眼,他看来一副快杀人的模样。她咬着嘴唇,硬着头皮点头。 孙扬瞪着她好一会儿,纳闷自己怎么能在想掐断她美丽的小脖子之余,还想狠狠地将她搂进怀里,吻得她无法呼吸。 你是着了她的魔了,孙扬。他在心里喃喃自语。那雪白的娇躯在薄薄的被单下凹凸有致地起伏,令他的腰间一阵窜起,未熄的欲望又开始蠢动。上帝,在经过一整晚的疯狂缠绵之后,他怎么可能立刻又想要她了? 只要她静静地坐在那儿瞅着他,对他绽开羞怯的笑靥,就能令他欲火攻心,冲动的像个几百年没见过女人的山顶洞人,狂暴的像只嗜血的野兽。 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双手插进浓密的发丝里。她靠近他,两手环抱住他的腰,将脸颊贴在他平滑的背上。 「我爱你。」她低语,代替道歉的话。 她感觉他的背脊僵硬,还来不及发问,他已经下床抓起长裤套上,将她的衣服披上她的肩膀。 「等天亮之后,我会打个电话请人送我们回去。」他只简单地说了一句。 谷苑芃怔了怔,看着他开始套上其它衣物,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就这样?在他们那么热情的整夜做爱,在她毫无保留地将自己交给他之后,他的反应就只是这样? 「我以为经过昨晚之后,我们之间会有些改变的。」她强迫自己发出声音。 他侧过头来看她。「妳指什么?」 他冷峻的表情令她有些怯懦,但仅存的一丝勇气逼她开口。 「你……我们……」她吞咽着,垂下眼睫,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你不娶我吗?」 有好半晌,她只是盯着他僵硬不动的身躯,一颗心悬在半空中。她等着他说好,等着他走回来给她一个结实有力的拥抱,告诉她他也有相同的渴望,然而长长的三分钟之后,她终于知道他什么都不打算说了。 她的心彷佛被重重一击,先是被掏空般的茫然,而后是侵入骨髓的寒冷。他的沉默比刀更利,比拒绝更残忍,将她的心划开一道深长的伤口。她咬紧唇瓣,抗拒着一波波的昏眩,强迫自己的背脊挺直。 「我懂了。」她想保持尊严地起身,孙扬却更快一步拉住她的手。 「别这样,苑芃。」他压抑道。「昨天晚上我们没有避孕,妳很可能会……」 「怀孕?」她平静地接口,没有看他。「放心吧,从我打算勾引你开始,我就做了万全的准备。我或许有些疯狂,但还不至于笨到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我不会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去试图绑住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无意在违背你的意愿下改变你的原则。反正和男人上床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总该有个男人来解除女人的禁锢。你已经说得够明白了,我也不会再自讨没趣,今后我会遵守承诺,绝不会再去打扰你。」 没有等他说话,她挣开他的手,拾起衣物进了浴室,门轻轻地阖上了。 孙扬直瞪着那扇门,不知道为什么感到如此空虚,彷佛她刚刚关上的不止是那扇门,也连带挖走了他的心。 第九章 成可希简直不敢相信她们的计划会完全失败。 「怎么可能?」路珈舞和她一样瞠目结舌。「那天他急吼吼地冲进来,表情就像发了狂似的,所有人都看得出他爱妳。」 「或许他爱我,但显然还没爱到足以让他向我求婚。」谷苑芃心灰意冷地道,将她的行李箱从衣橱里拖出来,把衣服全往里塞。「我已经决定了,既然他不要我,我就该识相点别再去缠着他,我已经懒得再把自己硬塞到他手上去了。」 「也许孙扬还没有准备好,毕竟当时你们的情绪都不稳定。」成可希试着劝服她。「那天我打电话给他,告知妳生了病被困在那个小岛上,他冲进来时整个脸色白的吓人,我从来没见他那么心慌意乱过。」 「他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可以做好准备。如果他要我,他不会像仇人一样瞪着我,好像爱上我是滔天大罪。」她忿忿地抹去脸颊的泪水。她才不哭,绝对不要为那个可恶的家伙掉眼泪。这该死的浑球!「妳们别再劝我了,我要离开这里,离得他远远的,从今以后不要再见到他。」 成可希和路珈舞面面相觑了半晌,后者无奈地耸耸肩,显然知道无论如何都说不动她的决心了。 最后是成可希打破沉静,「妳打算去哪里?」 「不一定,可能会先到意大利去,那儿有工作等着我。」她不认为现在的她有心情工作,但有事忙总好过她待在台湾胡思乱想。孙扬不要她,他的生命不欢迎她参与,任她怎么努力都没有用。 只要想到这个,就令她的心一阵扭搅,泪水又即将决堤而出。 「既然妳已经决定了,我们也只好尊重妳。」成可希温柔地道。「妳会和我们保持联系吗?」 「我会的。」 「那如果孙扬问起,妳要我们告诉他去哪里找妳吗?」 「不!」她断然摇头,表情平静但坚决。「谢谢妳们的关心,但是我想一个人好好冷静一阵子,他应该也是。」或许孙扬根本不会找她,也或许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找到下一个可以替代她,又不会威胁到他单身主义的对象了。 想来真令人心痛! 「如果妳坚持的话。」路珈舞看来不表赞同。「我还是不认为孙扬会就此作罢。」 「会也好,不会也罢,反正那都与我无关了。」谷苑芃闭了闭眼睛,眨回又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不,她不能退却,不能改变心意,她必须离开,她无法再忍受另一次拒绝。她必须忘了他,即使这会令她心如刀割,即使她很可能永远都做不到将他驱逐出脑海…… 但至少,她应该试试的。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美国.麻省理工学院 「孙教授,你有什么结论和建议?」 孙扬回过神来,同桌的九位教授同时回头看他,等着他的回答。这是个非常重要的会议,主导着整个研究计划的方向和主题,也关系到是否能如期完成或延宕。他从不曾在这么重要的学术研讨会议中分心过。 「孙教授?」主席困惑地重复。 「我想再听听几位教授的说法之后再做结论。」他勉强回神说道。他一点也不知道他们刚刚讨论的是什么计划。 主席微微点头,然后请另一位教授上台解说他的看法。 孙扬深吸口气,命令自己专心一点。他仔细听了几位教授的提案,也表决了几个重要的决策,然而随着时间过去,窗外的天色由明转暗,他愈来愈无法不去想到谷苑芃。 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到她了,自从他们离开千叶岛之后,苑芃就再也没理过他,也不接他的电话。原先他还以为让彼此冷静几天,给彼此一段调适期对他们都有好处,毕竟他还有公事必须回美国处理,而苑芃看来也需要好好休息。 没想到几天后他赶回台湾,却发现苑芃消失了。她住的地方人去楼空,她的电话无人接听;他的两位嫂子坚称不知道她的去处,而他打电话去问经纪公司,高天发的答案却是她到欧洲旅行去了。 「不好意思啊,孙扬。不是我不告诉你芃芃的行踪,而是芃芃跟我要了几个月的长假,也没让我知道她去了哪里。」高天发一副爱莫能助的口吻。「认识芃芃这么久,我从没见过她像这阵子这么闷闷不乐。你到底做了什么,会让她躲着你、连你的电话都不肯接?」 他做了什么?他只不过现在才发觉自己是天下第一号大浑蛋而已。 他爱她!差点失去她的恐惧令他再也无法否认自己的感情,这段日子以来的思念更加深了他自我唾弃的情绪。他向来是个潇洒的人,女人对他而言只是调剂品,他只会和她们做朋友,绝不会有机会让她们越雷池一步。 然而即使这么理智地提醒自己,他仍然无法遏止地想着她。他想起她爱笑的脸庞,想着她银铃般的笑声;她像个带着魔杖的小精灵般毫无预警地闯入他的心,让他毫不设防地跌入她布下的情网。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她早已悄悄地爬进他的心坎里,他似乎爱了她好长一段时间,直到现在才猛然觉悟。也许在内心深处,他仍一直挂念着那个甜蜜爱笑的小女孩,所以他对感情从来没有认真过。 会议还在进行,他的思绪却又开始飘离,回到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午后…… 「扬哥哥,我好喜欢你喔!我长大以后要嫁给你,当你的新娘子。」 「只怕妳长大以后交了男朋友,就会把扬哥哥忘得一乾二净了。」 「我不会。我一定会记得你,你也不可以忘记我喔!我们来打勾勾。」 而当他再度和她相遇的那天,见到她的第一眼,他早已解除了武装,彻底投降! 想起他是如何冷漠地对待她,他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他想念她,想极了!然而瞧瞧他做了什么?他居然为了那可笑的自尊,用最糟的态度和响应把她气跑了。痛苦和悔恨的情绪一直啃蚀着他,令他的夜辗转无法成眠。 想到那个姓袁的家伙此刻很可能正拥着她,吻那属于他的芳唇,抚摸那属于他的光洁肌肤……他恼火地别开这些念头。等他结束掉这个该死的会议,他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直奔英国,就算得把整个欧洲翻过来他也不管。 即使她结了婚,他都打算不择手段地把她抢回来,即使得和那个姓袁的拔枪决斗也在所不惜。 好不容易冗长的会议结束,几位教授约好到一家餐馆用餐,孙扬正想找个借口退出,一个声音叫住了他,「孙教授。」 孙扬停下脚步,看着一位女助教朝他快步走来,将手上的名片递给他。「大约一小时前,有位袁先生来找过你,我告诉他你在开会,他说他会在这家餐馆等,无论你开会到多晚都没关系。」 孙扬接过名片,上头是一家波士顿著名的餐馆,还有一张印有袁至刚公司和头衔的名片。他脸色一沉,将手中的名片握紧。 怎么,袁至刚是来向他示威吗?这下子正好,他正想找这个姓袁的来练练拳头,既然他主动送上门来,也就省得他浪费时间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咖啡馆里,孙扬坐在袁至刚对面,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也几乎一样高大的男人。 不长不短的五分钟过后,他终于彻底了解到中国人的一句俗语── 情敌相见,份外眼红。 平心而论,这个姓袁的家伙条件还真不差。孙扬颇不是滋味地想着。当他十分钟前走进这家位在市区的咖啡馆时,袁至刚正悠闲地喝着他的第四杯咖啡,翻着最新一期的财经杂志,一点也没有久候的不耐烦。 直到他在袁至刚对面坐下,袁至刚才移动姿势,抬起头来打量他。孙扬不知道自己在对方眼里看来是什么样子的,但却很清楚自己现在的模样。或许他的外貌看来冷静如常,但只有他心知肚明自己其实一点也不平静。 这阵子以来对苑芃的思念,再加上纳闷这个男人的动机和目的,让他实在表现不出「男人的风度」这种东西。 「孙先生。」袁至刚率先打破沉静。「不好意思,没打扰你开会吧?」 「没有。」孙扬扯动嘴角,先礼后兵。 「我姓袁,相信你对我应该不陌生。」袁至刚继续说道,挑着一眉看他。「既然我们都认识苑芃,而且都和她十分熟识,我就不和你客套了。不介意我叫你孙扬吧?」 「我不知道你和苑芃已经称得上『十分熟识』了,袁先生。」他的表情似笑非笑。这句话有点酸溜溜,不过如果周刊的报导属实,这么说倒也不为过,即使那个事实令孙扬心里不爽到了极点。 「我知道你对我有些误会,这也是我来找你的目的。」袁至刚的态度仍然十分悠闲。「为了不想让你继续敌视我,我想我最好直接说重点。我是苑芃的大哥。」 「大……」孙扬的下巴掉了下来,满脸愕然。但立即的,他便冷静下来,脑袋里快速地分析整个状况,而后让理性接掌全局。即使心里再惊异不过,他也没有显露出情绪在脸上。「你的姓和她不同。」这句话只是纯粹好奇。 「我和苑芃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我父亲在娶苑芃的母亲之前,曾有过一次婚姻纪录,我从母姓。」袁至刚解答了他的疑问。「我母亲过世之后,我父亲才将我接到英国同住,那年苑芃十一岁。家父和苑芃的母亲车祸过世,我和苑芃便成了彼此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她尊敬我这个大哥,我也同样疼爱这个唯一的妹妹,我绝不容许有人伤害她。」 两个男人目光交接,孙扬接到了浓浓的警告意味。 「对于这点,我和你有相同的认知。」他平静地说道。 仅一瞬间,他们便知道彼此之间不会再有敌意了。 孙扬原先有些防卫的表情放松了下来,转成较为平和的口吻,「苑芃没和我提过她有个大哥。」 「我想她是故意不提。」袁至刚微微一笑。「如果我没料错的话,她正巧妙地布着一盘局,四周摆满了拉弓的士兵等着你往坑里跳,而且她成功了。」 「没错,而且被箭射得千疮百孔。我想我现在看起来一定像只刺猬了。」他的声音有些干涩。「你这个妹妹显然有把人逼疯的本事──也许是嗜好,我想。」 「看来她把你整得很惨。」袁至刚愉快地评论道。「怎么回事?」 孙扬顿了顿,才简单地将整个情况叙述了一遍。 「难怪我上次见到苑芃时,她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回英国去。」袁至刚若有所思地轻抚着鼻梁,而后一只手伸出制止他。「别问我她现在在哪里,答案是我不知道。只要她存心躲你,你就算把整个英国都翻过来也找不到她。」 见他泄气地垮下肩膀,袁至刚瞥了他一眼,才温和地接续道:「虽然我并没有参与苑芃的童年,但我对你却毫不陌生。 「我和苑芃刚开始相处的那几年,她一直吱吱喳喳地告诉我关于你的事:扬哥哥买了只大玩具熊送给她、扬哥哥带她去吃好吃的冰淇淋、扬哥哥教她数学和拼字,她将来长大了一定要当扬哥哥的新娘等等。我原本以为那只是小女孩天真的愿望,没想到她不但是认真的,而且还一心一意非达成愿望不可。」 「我知道。」他一会儿后才闷闷地回答。 「也因为知道她对你的感情,我这个大哥所能做的就是支持她、信任她的选择。」袁至刚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盯住他的。「你知道,在她结婚或满二十五岁之前,她名下的巨额遗产由丁律师和我共同监管,我绝不容许有人是为此目的而接近她。」 「你最好把话吞回去,袁至刚。」他低沉地开口,声音中隐含的威胁令人不容错认。「我要的是她的人,和她该死的遗产无关。这种贬低苑芃、也是贬低我人格的暗示,我不希望再听见第二次。清楚了吗?」 两个男人目光再度相接,在空气中燃出火光。半晌过后,袁至刚才微微点头。 「我相信你,也相信以苑芃的聪明才智,她不会不清楚哪些男人接近她是另有目的。她一向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才配得上她,即使那个家伙在我们看来根本是个既愚蠢又冥顽不灵的驴蛋。」 「多谢你的称赞。」孙扬慢吞吞地道,一手爬过头发。「我现在不但知道她聪明绝顶,还知道她拥有远超过男人的坚强意志。我怀疑还有什么是我根本不知道的?」 侍者在这时送上了咖啡。袁至刚沉向椅背,等侍者离去之后才再度开口,「苑芃的童年是在美国渡过的,你应该知道她小时候是个害羞的孩子。也许是父母经常不在她身边,所以她很了解孤独的感受。 「到了英国不久,她开始从外头带一些流浪动物回家来,猫、狗、受伤的鸟,所有你想得到的动物她通通收留过,并且细心地照顾牠们直到有人收养为止。等到她有能力之后,她的善心开始扩大到人,她认养了无数个第三世界国家的孩子,每年亲自写信、寄明信片,只要有空就会亲自去探望他们。 「她还用她母亲的名义设立了一个专门的基金会,利用她模特儿的身份参加各项公益活动,义卖她穿戴过的衣服和珠宝手饰,将所得全部用在帮助那些孩子们身上。这些事她从来不提,因为她无意居功,只是纯粹想尽一己之力。」 孙扬静静地听着,试着消化这一长串关于谷苑芃的过往。这是另一个苑芃,一个离开美国之后独立成长、他所不了解的苑芃。他想着一个十来岁的女孩是如何孤单地待在一个冷清清的大房子里,渡过只有猫狗陪伴的少女时期,那个画面令他心痛。 「我想你不知道这些事。」袁至刚同情地看着他。 「的确,显然我对她的了解少之又少。」他的声调有些郁闷。「如果她一个人能做这么多事,那她根本不是个人,而是个女超人。就算她连高中都没毕业,她也远比她表现出来的要聪明的多了。」 「苑芃连高中都没毕业?」袁至刚扬起一眉。「她告诉你的?」 他的表情令孙扬警觉起来。「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虽然苑芃十五岁就进了模特儿这个圈子,但是她一直把她的时间安排分配得很好。她是牛津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法律和经济系双学位。」 见他满脸惊愕,袁至刚显然感到很有趣。「怎么,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见鬼了,他怎么会知道?孙扬低咒了一声,眉头皱得紧紧的。可是他早该知道的!当她在讲台上发表那篇洋洋洒洒的精采演说时,他早就该察觉出她绝不是像她鬼扯的那样,是「为了演戏而来体验学生生活」。 他不是没有想过,而是根本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自从遇见她以来,她就把他的脑袋变成一坨浆糊,连他自己原本要「帮她找个丈夫」的伟大情操都忘得一乾二净,更遑论提其它了。 「她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事?」 「这个答案你得去问她本人,不过我可以猜到七八成。因为你一开始认定她是不学无术的小太妹,为了给你一点颜色瞧瞧,她也就姑且将错就错,谁知道后来情况失控,这个误会也就愈滚愈大。 「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你早该看出她不是那种水性杨花、见异思迁的女孩,如果她是,她不会固执地守着一个天真的承诺,一心一意只想嫁给你。无论她做了什么,都是缘自于她爱你,她从来无意伤害任何人。」 「我明白。」孙扬深吸口气,压抑地开口,「我会找到她的,无论用任何方法、花多少时间,我都要让她知道我爱她。」 「即使代价是你奉为圭臬的单身主义?」 「去他的鬼主义。打从我遇上那个小女人开始,她就把我的脑袋搅得一塌糊涂,所有的原则都变成了屁,这下子你满意了吧?」他粗声吼道。 「好极了,总算你还不至于觉悟得太晚,否则我就得帮芃芃揍醒你了。」袁至刚面不改色地点头。「不过话说回来,就算芃芃这辈子都不打算原谅你,起码你们之间的误会都解释清楚了,你也不至于死得不明不白。」 「去你的!」 袁至刚咧嘴而笑。「保重吧!根据我对芃芃的了解,我不认为她会这么轻易原谅你。她会先让你尝尝苦守寒窑、望穿秋水的滋味,再决定你值不值得她回头。」 「谢了。」孙扬从鼻子里哼了声。「你到底是想帮忙,还是想袖手旁观、幸灾乐祸?」 「事关苑芃的一生幸福,我当然不会袖手旁观。不过依目前的情况来看,要找苑芃简直是大海捞针,还不一定捞得到,我有个逆向操作的方法,你愿不愿意试试看?」 「是什么?」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十章 当谷苑芃走进病房里时,只见整个房里灯光昏暗,厚重的窗帘也被拉上,室内只有一盏黄澄澄的灯光映照出整个空间,气氛凝重且死气沉沉。 「芃芃,妳来了。」袁至刚看见她,朝她微微点头。 「他怎么样了?」她压下心中那抹仓惶和忧虑,命令自己保持稳定的声音。「他伤得重不重?医生怎么说?」 「他被酒醉驾车的人撞上,断了三根肋骨和跛了一条腿,还有一些擦伤和淤青,医生说他算幸运了。」袁至刚脸色凝重地道,「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等他完全复原恐怕需要一段时间。」 谷苑芃感觉胸口抽痛,将目光调向床上那张灰白的脸。孙扬紧闭着眼睛,动也不动地躺在床上,完全不像她认识的那个神采奕奕、英姿飒爽的大男人。她用手摀住嘴唇,害怕自己一出声就会崩溃痛哭。 「通知孙伯伯和孙伯母了吗?」她低语。「他们知不知道?」 「孙胤和孙胥刚来过,我要他们先回去休息,由我来照顾他。」 若不是她全副注意力都放在孙扬身上,一定会留意到袁至刚话里的不合理之处。但她只是漫不经心地点头,走到病床边的椅子坐下。 袁至刚轻咳了一声,「既然妳来了,就由妳来陪他吧,我先走了。」 她再点头,没注意到袁至刚脸上的笑意和带上门离开的声音。她轻轻地握住孙扬搁在棉被上的手,十指交缠,她能感觉他的体温和稳定的心跳。 孙扬动了一下,微微睁开眼睛。「苑芃?」 「是我。」她柔声回道,按住想起身的他。「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痛?要不要我叫医生来?」她想起身,但被他拉住了。 「不用了,我很好。」他装出虚弱的声音,躺回枕上。「妳回来了。」 「至刚告诉我你出了很严重的车祸,我就赶回美国来了。」她想朝他挤出微笑,却不甚成功。「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好丑。」 「这倒没什么不好,起码妳愿意回来看我,不会再一直躲着不见我。」他深深地凝睇着她,抬起手轻触她略微瘦削的脸颊。「妳还好吗?」 谷苑芃没有回答,只是咬住嘴唇,伸手去抚过他扎着绷带的肩膀和手臂。想到他差点死掉,那抹恐惧仍挥之下去,她拚命想忍住眼泪,却无法控制心疼的泪水不断滚落,滴在他胸前的绷带上。 她的眼泪搅痛了他的心,将他的五脏六腑全纠结在一起。该死,这个烂招数是谁想出来的?他在心里喃喃咒骂。他的目的是想引她现身,可不包括让她伤心哭泣,她的眼泪令他顿时六神无主。 「苑芃,我没事,真的。妳看我不是还活着吗?」他努力想让气氛变得轻松些,却见她的泪落得更凶了。 「还说没事,你身上有好多绷带,一定流了很多血。」她哽咽地道。「医生说你断了三根肋骨,还可能会跛一条腿,你伤得这么严重怎么还可能没事?如果你死了,我绝对不会原谅你,我会恨你一辈子,你听到没有?」 孙扬觉得他再也装不下去了。 他一翻身坐了起来,用没被握住的那只手去扯开缠绕在肩上的绷带,动作灵活地令她讶异极了。 「孙扬,你……」 「我没事。」他咕哝道,继续和脚上的绷带和固定支架奋战。见鬼,这些硬邦邦的东西捆得他全身发痛,他还没变成木乃伊真是奇迹。 谷苑芃的目光由上往下,由他完好如初的赤裸胸膛、完全没有伤口的手臂,直到他绷带下根本没流半滴血的腿。她顿时醒悟过来,杏眼圆睁。 「好啊,你居然敢骗我!」她猛地起身,气呼呼地指控,「你根本没被车撞,也没有跛了一条腿,对不对?你居然敢和袁至刚联合起来骗我!」 「不用这个方法,妳怎么会乖乖现身?」他斜挑起一眉看她。「我只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这一招还是跟妳学的。如何,妳也知道担忧得快发狂的滋味了吧?」 「你……你……」她气得找不出话来骂他。 「浑球?鳖蛋?卑鄙的臭蛇?弱智的猪?」他热心地提供。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他地转身往门口冲,孙扬却更快一步地圈住她的腰将她拉了回来。她奋力扭动着想挣开他,却敌不过他的力气。 「别走,苑芃。」他的手臂紧环住她,在她耳畔喃喃低语,「我好想妳!」 谷苑芃不再挣动,但身子仍旧僵硬。孙扬低叹一声,将她转身面对他,嘴唇轻拂过她的发丝。 「我好想妳。」他喃喃地重复。「没见到妳的这段日子,我什么事都做不好。我在最重要的研讨会议上发呆,对学生的问题答非所问,我的脑袋根本无法清晰的思考,搞得学校差不多要把我解聘了。」 「所以这又全是我的错喽?」她忿忿地想推开他。「去你的,休想把你自己的问题全推到我身上来。是你要我走的,记得吗?」 「如果我伤害了妳,做了一些很混蛋的事,我真的很抱歉,我从来不是有意那么做。」 「你不是有意那么做?你不是有意那么做!」她的声音愈提愈高,眼泪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滚落,彷佛这些日子所压抑的委屈全在一剎那间爆发了。「你这该死的混蛋!你知道我有多心慌吗?当我知道你受了伤躺在医院,可能会变成残废时,你知道我快吓死了吗? 「你不是有意这么做,但你却做了!我从英国飞到阿姆斯特丹,整整等了一天才有班机到曼谷,再等了八个小时到洛杉矶,接着转机到波士顿,你知道这其间我承受了多少煎熬吗?和我要的小手段比起来,到底是谁比较过份?」她一面说着,一面断断续续地挝着他的胸膛,哭得肝肠寸断。 孙扬沉默地拥着她、任她发泄。谁叫这是他自找的?可是她哭得他心发疼,让他的心几乎全碎了,他第两百次在心里咒骂自己,责备自己的鲁莽和整个该死的计划。 等她的情绪稍稍缓和下来,原本的哭泣转成抽噎时,他才将她微微推开,小心翼翼地梭巡着她的眼睛。 「看着我,苑芃。」在她想别开目光时,他托住她的下巴将她转了回来,柔和但坚持地开口,「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重要,给我几分钟让我把它说完,之后如果妳还是决定离开,我绝不拦妳,好吗?」 他的表情谦卑,带着一丝几乎是绝望的恳求,令她狠不下心说出拒绝的话。她倔强的抿着嘴唇保持沉默,没有点头,但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长久以来,我一直不觉得生命中有所缺憾。我的家庭很健全,兄友弟恭、妯娌和谐,我的兄长都找到他们生命中最契合的另一半,我觉得那就够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如此幸运。或许这也是我会抱着单身主义的原因。 「妳说的对,积习难改。我过惯了单身汉的生活,从来没有想过要改变,直到妳再次闯进我的生命,我才逐渐了解我的生命中缺少了什么。没有妳,我只是活着,虽然过得逍遥自在,但没有契合的灵魂相伴便毫无意义。」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温柔地接下去道:「这阵子我想了很多,与其一个人过得自在却孤独,不如两个相爱的人一起创造幸福,牵手直到年华老去。我从来没恋爱过,但那并不表示我不懂得爱。我爱妳,而且我要妳知道这一点!」 谷苑芃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垂下眼睫,凝望着他紧握住她的手。 「你不必这么说的,孙扬。」她轻颤地呢喃。「真的,你不用勉强自己说出违心之论。在回来之前我已经决定了,无论你要不要我,我都会待在你身边,你想要我留多久我就留多久……」 她没有说完,因为他的唇俯下来堵住她的,将她尚未出口的话全封进他的唇里。 「可是那对我来说还不够。」他在她耳边粗嘎地低语。「我现在才知道我是个占有欲十分强烈的男人。我想在将来的每一天都能看着妳、拥着妳、和妳共渡晨昏,我保证会尽我最大的努力爱妳、宠妳,不让妳受到任何伤害。」 她环抱住他,感觉眼泪又威胁着要夺眶而出。「你是说真的吗?你不怕麻烦?不介意从今以后多了个责任和包袱?」 「和失去妳的代价比起来,这些都太微不足道了。」他低叹一声,将唇埋进她的颈项。「让妳四处乱跑太危险,我不想再让妳离开我的视线,有一种方法可以解决这些问题,让我不会再这么乱吃飞醋又浪费时间,妳要不要听听看?」 「什么?」 「嫁给我!」他凝视她的眼睛,温柔呢喃,「说妳愿意,苑芃。」 她被动地迎视着他。他的表情严肃、目光真挚,他是认真的!一道甜蜜的暖意缓缓流过她的心田。这是她梦想中的一刻,她心爱的男人跟她求婚了,而且他爱她,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美妙的呢? 然而,想到他是如何将她「拐骗」到这里,她的心肠又硬了起来。在他让她飞了十万八千里,担了那么多心、流了那么多眼泪之后,他还妄想她会二话不说答应嫁给他,那他显然是太天真了。 「你是说真的吗?」她十分严肃地看着他。「你要结婚?不后悔?」 「当然!」他的表情再正经不过了。 「这个嘛……」她装模作样地想了想。「那我的答案是──不愿意。」 不愿意?孙扬的胃直往下沉,心顿时凉了半截。「为什么?」 「还会是为什么?哪有人在医院里求婚的,根本一点都不浪漫嘛。」她吹毛求疵地说,开始在病房里来回走动,一面絮絮地数落着,「被车撞还跛了一条腿,这种把戏太下流了。还有,你瞧地上还有一堆血浆、木条和绷带,也没有鲜花、钻戒和烛光晚餐,这是哪门子的浪漫场景?我还没找你算帐已经够客气了。」 孙扬瞪视着她,觉得自己差不多快精神错乱了。 「还有,根据我们家族的女性传统,我现在不能结婚。」她又补充地说了一句。 他微微放松了下来,这倒好办。「我知道,得等到二十五岁是吧?」反正还有几个月而已,倒也不太难等。 「谁告诉你是二十五岁?」她斜睨着他。「是三十岁。换句话说,还有五年半。」 「五……」他相信自己的表情一定是目瞪口呆。 「而且我还有工作在身,不能说结婚就结婚。怕了吧?怕的话就算啦,再见。」她说完便想转身,他再度将她拉了回来。 「想打发我可没这么容易,妳省省力气吧。」他执起她的手并紧紧握住,注视她的黑眸变深、变黯了。「不管妳是五个月后、还是五年后才愿意嫁给我,我要妳知道我爱妳,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虽然他在微笑,但他的表情却从未这么严肃过。她不再开玩笑,目光变得和他一样柔和。「我也爱你。」她慎重地道。 他的眸里笑意闪烁,举起她的手至唇边,将唇印在她柔嫩的掌心上。「我不会要求妳做任何改变,苑芃。」他低语。「我也不会做任何影响妳事业的事,只要妳记得留点时间给我,其它时候,我还是喜欢妳保持妳原来的样子。」 她眨眨眼睛。「你的意思是,我仍然可以去酒吧勾引男人喽?」 「妳可以在酒吧里勾引我。」 「带牛郎出场呢?」 「妳可以带我出场,免钟点费。」 「可是我想……」 他俯下头吻她。 「关于你们……」他再吻她。「联合起来骗我的事……」她的话几乎没入他的唇中。当他将她拥入怀里,吻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时,她终于放弃长篇大论,抬起手臂攀住他的颈项,迎向他温柔探索的双唇。 君子报仇,三年不晚。一丝淘气的笑意泛上她的唇畔。反正他们拥有一辈子的时间,她总会找得到机会,好好向他讨回公道。 【全书完】 *想知道执法公正的孙家老大孙胤,遇上冲动率真的小记者成可希会擦出什么火花,请参阅新月浪漫情怀1759爱情,欲罢不能之一《醺了情》 *想知道不当保镳很久了的孙家老二孙胥,为保护美丽女主播路珈舞,如何用尽心机,请看新月浪漫情怀1767爱情,欲罢不能之二《燃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