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心要你怕了吗》 第一章 警卫森严的高级住宅大厦前,有个女孩已在那里驻足良久。 天空正飘着毛毛细雨,一丝丝飘落在她甜美清丽的脸庞,晶莹雨露沾上一双浓密卷翘的眼睫,日光灯下闪烁透莹莹星辉,一抹瘦削的身影孤单伫立,风吹雨斜、飘忽的灯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落雨的墨黑夜色中,平添了些许忧伤苍凉…… 真的是这里吗? 看起来不像,难道地址抄错了? 黎雨婵怀疑轻声低喃,她瘦削白皙的小脸仰起,完全不理会无情的风雨打落在自己单薄的身上。只因为比起病重父亲所承受的狂骤风浪,这点小雨根本算不了什么。 过去,黎雨婵也曾是城堡里的公主,从小她锦衣玉食,是父母长辈掌心里呵护的千金宝贝。然而,就在一夕之间,父亲所构筑的城堡倒塌,再娇贵的公主也得面对残酷现实。 如同此刻的她,站在雨中,为了不可知的前途惶恐踟蹰…… 她仰起头,看着眼前那幢有着雕花铸门、庭深园茂的华丽建筑,洋溢着浓厚的欧风贵族气息,可想见能住在里面的人必为达官贵人,而它堂皇富丽的外表看不出任何明显的招牌,怎么看都不像是暗藏酒色财气的高级俱乐部所在。 黎雨婵不解地蹙起秀眉,低头又看一次手上已捏得快烂掉的小纸条,再次核对地址——没错,就是这里! 她今晚要找的人,此刻就在这幢建筑的某一扇窗里,以此人不同凡响的尊贵地位,绝不可能选择在庸俗粉味的酒家谈生意,他只光顾密设在高级豪宅里、专供大官显要、富商巨贾私密休闲的“招待所”。 既然是私人招待所,当然不可能大剌剌地把招牌挂出来引人注目啰! 黎雨婵把纸条紧紧捏在手心里,深深吸了口气,剧烈起伏的复杂心情令她不安地拉扯身上短到不行的窄裙。紧贴皮肤的黑网袜,让她从头到脚浑身不自在,她的腿上仿佛爬满小蚂蚁,治不了那股麻痒的感觉。 然而,再怎么忐忑不安,她也得硬着头皮去面对。黎雨婵仰首吁了口气,勇敢地迎向不断飘落的寒凉雨丝,她告诉自己,一定要撑下去! 为了岌岌可危的“启基建设”,更为了病重失意的父亲和孤苦无助的继母,身为启基建设的太子女,在眼前危急存亡之秋,说什么她都必须把拯救家族企业的重责大任担起来。 夜雨愈落愈急,黎雨婵抹掉脸上寒冰雨水,闭眼的短短一霎,脑海中浮现父亲倒在病床仍不时掩面叹气的神情,她的心不禁疼痛揪紧…… 最疼爱自己的父亲啊!他病了、也老了,倒在病床上,还得面对自己年轻时一手创立、一路蓬勃发展的公司,因为几个错误决策面临倒闭危机的残酷事实。 眼见他懊恼悔恨、却束手无策的模样,让黎雨婵心中相当不忍。 孝顺的黎雨婵无法坐视父亲辛苦一辈子的心血就此拱手让人,那是属于黎家的产业,而她是黎家唯一的女儿,她决心帮父亲挽回江山,即使要她牺牲生命换取“启基”的存续经营也在所不辞! 透过某些特殊管道打听,黎雨婵好不容易才拿到重要的地址,一张绑系全家人所有希望的小纸条,她已无路可退。 不管怎么样,这是她的选择,人都站在这里了,她绝不、绝不允许自己回头! 砰!突然间紧闭的大门打开,一道瘦高身影闪了出来。 “嗨!你是来上班的吗?”走出来一个喝得半醉的年轻妹妹,她眯起眼看着站在大门外的黎雨婵,笑得暧昧。“你傻瓜啊,怎么呆站在外面淋雨?” “我……我进不去。”黎雨婵满脸红通通,她看出喝醉酒的女孩就是在里面上班的小姐,被她错认为“同行”,怎不叫她感到羞愧? “你呆子啊!来上班怎么没跟‘妈妈’拿通行卡?”女孩颠颠倒倒地走到她身边,大笑道:“你一定是第一次来对不对?哈,跟我一样呆,什么都搞不清楚。没关系啦,一回生二回熟嘛!” “我……”黎雨婵微张口,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 女孩的声音一字字像是锐利刻刀,刀刀刺入心里,让她像被人剥光身子示众,羞惭得无地自容。 “幸好你遇到我,要不然你惨了。”女孩从皮包里摸出一张卡片。“这个——给你!去那边刷卡,门就开了。” “谢谢你。”黎雨婵接过卡片,点头道谢。 “不、不客气,赶快进去吧,外面下雨呢,别把你脸上漂亮的妆淋坏了。” “真的很谢谢你。”紧握磁片卡,黎雨婵再一次鞠躬道谢。 终于,她更靠近“他”一大步了。 黎雨婵深吸口气,将白色磁卡往感应器一刷—— 砰!厚沉雕花的铜铸大门霍地像变魔术般弹开了。 推开大门,黎雨婵快步走入。 此刻,她已没有任何可打退堂鼓的余地,她一步步迈向走道深处,美丽脸庞带着慷慨赴义的坚毅神情,两旁仿欧式的灯光映照着她迷蒙的眼瞳,看得出她平静表情下极力隐藏的惶惑紧张…… ***bbs.***bbs.***bbs.*** 密藏高级住宅里的名流招待所,可不是有钱大爷就进得来,在此出没的男人哪个不是有头有脸、名声响亮?除了天天见报、上电视的政治人物,甚至还有日进斗金、喊水会结冻的鉅富商贾。 就因为大家社会地位太高,谁也禁不起出任何纰漏。因此,才有聪明业者在豪宅设置隐密的俱乐部,每日更换不同陪酒作乐的“小姐”,且一概从各大酒店挑选最拔尖儿的上好美色,让这群不同凡响的社会菁英能够好好放松压力,尽情饮酒放歌。 “哎,怎么搞的?今晚就这几只小猫?真无聊!”一位脑满肠肥、酒气熏天的立委大人斜倚在柔软的高级沙发上抱怨着。“连续好几天都是熟面孔,台北的美女都到哪里去啦?去给我找两个鲜嫩点的货色来行不行啊!” “唉哟,刚不是才安排丽儿跟小美侍候您了吗?”负责接待贵客的“大姐”撒娇地轻捶立委大人的大腿。“别说台北,只怕全台湾最好的都给您安排过,是您自己喝醉酒,醉得搞不清楚了。” “就是嘛,委员——”坐在他旁边娇滴滴的年轻女孩嘟起嘴。“人家今天明明是第一次跟你见面,你还硬拗说我上次来过了,你一定是喝太多酒,喝糊涂才会这样。” 这一排大l型沙发上,坐着几位风姿绰约、打扮入时的绝色佳丽,个个拥有丰满软绵的身躯,她们像是小猫黏靠在男客身边,不断为他们斟酒布菜,还不忘往男人身上磨蹭着。 “喂!荆权赫,你这小子是怎么了?整个晚上闷不吭声的,变哑巴啦?”陈立委举起酒杯,往一边男人的肩膀上轻敲。“来来,别发呆了,喝酒喝酒!” “不,今天已经喝太多了。”被点名的沉默男人缓缓牵起薄唇,似有若无地微微一笑。 “奇怪哩,一个大男人阴阳怪气的,该不是‘那个’来了吧!哈哈哈……”陈立委以怀疑的眼神瞟着始终很安静的男人,低级地揶揄他。 “就是嘛,荆先生好奇怪喔,整个晚上心事重重的,光顾着喝酒都不讲话。”名唤丽儿的女孩肆无忌惮倒在男人身上,纤白的小手抚摸着他结实的胸口。 “真的,我喝得够多了。”荆权赫一把挥去女孩攀在自己胸前的小手。 若非为了应酬这些要吃又要拿的达官贵人,他一点也不喜欢来这种不见天光的地下场所,满屋子乌烟瘴气,那股混杂酒味、烟味和霉味的空气叫人不禁作呕。 在这间私人招待所里,到处充斥让男人血脉贲张的年轻辣妹,大爷们若是喜欢大可以天天更新、绝不重复。但这些女人在他眼中只是存心要钱到了寡廉鲜耻地步的贱货罢了,若真免费送上门来,他还嫌肮脏。 “权赫哥哥心情不太好唷?”丽儿不放弃地再度把小手放在他大腿上。“哪里不开心啊?说出来让大家听听嘛!” “没什么不开心,公司里事情多,很伤脑筋。”荆权赫皱起俊眉,轻轻挪动了下身躯,他不喜欢别人随便碰他。 “呵呵呵,权赫哥哥事业做得大,难免心里闷,那今天晚上就让丽儿帮你解解闷好吗?”丽儿笑得花枝乱颤。 她的眼睛可亮着!当然知道眼前名叫荆权赫的男人是当今台湾最年轻多金的企业霸主,他的赫兴集团旗下各类大小公司数十个,近年还成立了航空公司,不过才几年时间便轻松打败其他航空老字号。 最重要的是,他单身未婚,放眼全台湾哪里还找得到三十出头、长得帅又没有过婚姻记录的钻石单身汉? “你算了吧,丽儿。”醉醺醺的陈立委双眼迷蒙,打着酒嗝。“你啊,老油条到连我都吞不下了,何况是最挑嘴的荆权赫?” “哎哟……”丽儿垮下脸,起身频频跺脚,高高嘟起嘴嚷道:“委员,你好讨厌哟,怎么可以这样说,你伤害了人家幼小的心灵,不管啦!” “我是说实话。”陈立委又打了个嗝,咚地躺回沙发上。 “哼!不理你啦!”丽儿气呼呼地坐回荆权赫身边,继续抛着媚眼。“还是权赫哥哥比较好。” “对不起,我想一个人静静。”实在被她吵烦了,荆权赫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叠千元大钞,塞进丽儿怀里。“让我安静一下。” “喔,好吧。”厚实的大钞果然堵住她的聒噪,黏皮糖似的丽儿悻悻然从他身边站起,移坐到另一个醉得差不多的男人身旁。 才把丽儿打发走,这时候房门突然打开,走进一名清新可人的美丽佳人,一瞬间,整个屋里不管是已醉倒或清醒的男人眼睛全亮了! “太好了!有新人!”躺在沙发上的陈立委第一个跳起来,兴奋地把刚进门的女孩抱个满怀,一副“先抢先赢”的猪哥模样。 莫名被咸猪手袭击的黎雨婵吓得花容失色,大喊道:“放开我!” “小姐,你演得太像了!”怀中的女孩愈是挣扎,更激起男人征服的欲望。 陈立委涎着猪头脸,猥笑。“刺激耶,好久没碰过这么清纯的货色了。小姐,你叫什么名字啊?你‘妈妈’是谁?怎么以前都没见过你呢?” “我……我不是来上班。你、你误会了,我不是……不是那种小姐——我是来找人的!真的,我来找人的!”黎雨婵哭喊大叫。 她后悔了,后悔自己想出这种烂方法。怎么没考虑到除了荆权赫之外,现场一定还有其他色欲熏心的男人。陷入魔掌中的黎雨婵,这时才惊觉自己的蠢笨。 “小姐,你别开玩笑了,谁会来这种地方找人啊?呵呵,拜托——这里又不是百货公司。”陈立委邪笑,继续玩他的“角色扮演”。“不然,你说啊,你想要找谁?找你老公吗?我就是啊,来,老公亲一下!呵呵呵……” “呜……放开我,你弄错了!你真的搞错了!”黎雨婵惊惶失措地让其他人傻眼,她惊吓惨白的脸孔压根不像在欢场讨生活的女孩。 “委员,先放开她。”荆权赫直觉这女孩不是上班小姐,他正义地上前拉开陷入疯狂的男人,镇定坚厚嗓音道:“这里面可能有误会。” 黎雨婵睁大眼,泪光闪烁中,她发现眼前挺身相助的男人,正是她私自策画良久、不惜冒险牺牲也要见到的荆权赫。 “荆先生?你是荆权赫吗?”顾不了其他面子问题,黎雨婵对着挺拔却表情冷漠的男子大喊。“荆先生,我姓黎,我是来找你的!” “切!搞什么啊!跑到这里找人,有没有搞错?”玩兴全扫的陈立委恼怒地瞪着她,骂道:“你到底是谁?怎么进来的?证件拿出来我看看!” “对不起,我有事情来找荆先生。”深深吸了口气,黎雨婵努力稳住自己惊慌的情绪,她盯着眼前高大英挺的男人,双唇不住颤抖。“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想跟荆先生单独谈谈。” 迎向她水气氤氲的眸,荆权赫愈来愈觉得这张化上浓妆的美丽脸庞很面熟,脑海里断断续续拼凑,加上她自称姓“黎”…… 蓦地,灵光一闪,他想到她是谁了! “黎小姐,这里不好说话,请跟我到隔壁厢房。” 荆权赫做了个手势,几位服务人员过来领着他们到另一个空房,离开方才乌烟瘴气的包厢,黎雨婵惊魂未定的心才安静下来。 ***bbs.***bbs.***bbs.*** “黎小姐,你跑到这里来找我,无疑是用了个世界上最愚蠢、也最危险的方法。”开门见山,荆权赫一点儿也不客气地批评她。 “我……我想过很多方式。”黎雨婵苦恼而无助。“好像只有这个方法可行,我不能让别人知道黎家财务有状况,这里够隐密,里头的人都是有头有脸人物,来过的人死也不会承认,对我反而最有利。” “如果刚才我没有出手救你——”荆权赫冷冷觑了她一眼,嗤道:“你自己想过会发生什么事吗?天,竟然有这么天真的女人,怪不得启基建设后继无人!你这样没头没脑闯来,我就一定会帮你吗?如果我不帮呢?如果你没找到我,却碰上一群色狼呢?”他厉言批评,丝毫不留情面。 黎雨婵低下头,他骂得很对,自己确实是有勇而无谋的笨女人,然而,不管他如何奚落耻笑,她没忘记自己今天过来的目地。 “我知道你事业版图很齐全,唯差营建这一块。”黎雨婵抬起眼,开门见山的说。“我相信,你对启基会有兴趣。” 面前这名男子,虽然她不认识却是印象深刻。 据“财富杂志”的报导,荆权赫——名列亚洲区前十大富豪之一,市面流传的“娱乐周刊”也经常以斗大标题、用他的照片当封面,他的照片是八卦杂志销路的保证,他的绯闻大家都喜欢听。 那个赫赫有名的荆权赫,此刻正坐在她的面前……黎雨婵出神地望着他仿佛雕琢过的俊帅脸庞、视线往下移,只见他经过锻炼、没有一丝赘肉的胸肌缓缓随呼吸起伏。他的确是相当有型,无怪乎他身边总围绕漂亮女人。 “你想把启基建设让给我?” 荆权赫突然出声,让她突然回过神来。 “出得起价格的买主很多,不一定非要我接。你……到底想要什么?”他皱拧眉心,狐疑地再问。 荆权赫不愧是荆权赫,想得永远比别人多,比别人更高深。 “我想保留启基这块招牌。”黎雨婵微敛眉睫,叹气。“至少,在我父亲在世这段时间,让启基以黎天赐为精神领导,继续营运下去。让我爸爸安心度过晚年,他胼手胝足开创出来的事业,我有义务保全它。” “你凭什么确定我不会并吞‘启基’?出钱的是老大,我既然出资就有权并掉它。直接换上我们赫兴集团的招牌。” 荆权赫挑了挑眉,心中暗忖:这说话怯生生的女孩未免也太天才了?竟以为做生意是她说了算? 然而,纵使她提出来的条件荒谬可笑,但他仍不得不佩服她的勇气与决心,这种事情没几个企业家第二代做得出来。 “所以,这也是我今晚一定要找你当面谈的原因。” “哦?难道,你还有其他更优渥的条件想跟我交换?”荆权赫好奇心被挑起。 “对,我想跟你交换,用我自己!” 仿佛用尽全身力气,黎雨婵快速而清楚说完这句话。 “啊?用你自己?!”荆权赫以为自己听错,不禁重复一次确定。“你是说,你打算用自己换取启基的企业生命延续下去?”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黎雨婵肯定地点点头,双唇紧抿,看得出她下定了决心。 “呵!”荆权赫看看她,笑了,轻蔑的表情像是听见什么世界级好笑的笑话似的。 “你笑什么?我是说真的。”黎雨婵被他捉摸不定的样子弄得很紧张,她正襟危坐地再次重申。“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只要你愿意帮我。” 荆权赫打量她表情严肃的小脸,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他看着她,看到一张年轻无邪、却刻意画上浓妆的小脸,看到她浓妆下掩盖不住天生优雅、高贵的气质…… 此时的她穿着银色紧身背心,一件几乎盖不满臀部的迷你小短裙,短裙底下一双迷人修长的美腿,优雅细白的颈项,标致的脸庞满布着掩不住的惴惴不安。 荆权赫推论她研究过八卦杂志,知道事业成功的男人特别喜欢这类型的年轻女子,就算她不习惯、也不喜欢这样暴露的装扮,但为了能靠近目标人物,达成心中想要的目地,不容她有其他的选择…… 看着她跟外表气质不搭轧的装扮,荆权赫心中涌起诸多复杂感觉—— 启基的状况他老早注意到,也计画要默默布局拿下它,倒是没想到会有今晚这种场面——黎天赐的宝贝女儿竟亲口说要拿自己来交换?! 这世界还真是什么都有,什么都不奇怪啊! 荆权赫扬起嘴角又笑了。 黎雨婵,这个年轻美丽的小女孩,要不是电视看太多,就是天真单纯到近乎愚蠢了。 第二章 “为什么摇头?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吗?”黎雨婵见他又是摇头又是苦笑,捺不住心中焦急,加强语气。“荆先生,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说真的。” “我知道你说真的。”荆权赫继续似笑非笑瞅视她。“我很讶异你的胆量,不过……你难道没有考虑过任何风险吗?” “风险?我……我有想过,但是我没有选择。我知道这样做很笨,不过,有尝试总是有希望。”黎雨婵大口呼气,封闭的房间内空气不流通,她开始觉得头晕,不太能够反应得过来关于他的提问。 “好,那你来说服我,为什么我要接受这项交易?任何业务员都要懂得推销自己的商品,你如何推销自己?”荆权赫刀刃般锐利的眸光不留情地扫向她。 “我……”仿佛被人狠狠摔了两巴掌,荆权赫毫不留余地剥掉她自尊的外衣,在这当下,黎雨婵整个脸又热又烫,恨不得有地洞钻进去。 “无法推销自己,这是‘风险’之一。”荆权赫一步步向她靠近,咄咄逼人。“风险之二,万一你遇到变态狂呢?说不定我有暴力倾向,会让你落入生不如死的人间炼狱;也可能我会把你当礼物,四处送给朋友当宴会点心,你能够忍受这种非人待遇吗?” 扬起下巴,荆权赫眼角轻轻一勾,等待她的答案—— “你不会!”不消太久考虑,黎雨婵认真、肯定回他。“你不是那种人。” “哦?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荆权赫眼中充满好奇,他想知道她那股肯定是从何而来?难道,在她找上门来之前已做过详细调查? “我知道你不会。”黎雨婵直接迎向他慑人的眼神。“我查过你的报导,坊间对你的介绍报导文章很多,大部分媒体对你持正面评价,还有你短暂交往过的女友们都对你怀念不已——我猜,没有哪个女人会对变态狂男友充满怀念。” “good!原来你真的调查过。”荆权赫表情充满惊讶。 “是的,我大约查过,事业上你野心很大,但本性不是坏人。”黎雨婵坦白。“你,看起来像个绅士,我想我眼光不会差太远。” “谢谢你的好眼光。不过坏人不会在脸上刻字,这点我得提醒你。” 荆权赫真的拿她没辙了,这女人看事情光凭表面,简直比童话中的小红帽还好骗。 “说了半天,你对我提的交易没兴趣?”黎雨婵认真言归正传。 “不对,你不该这么急躁,这样会让对手看出你的弱点。”荆权赫更靠近她,轻轻托起她娇俏的下巴。“小妹妹,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嗯。”闻到他身上飘散的酒精味,黎雨婵感觉心脏倏地紧缩,他托住自己下巴的手指很温暖,光是他的眼神就可以下蛊—— 荆权赫的凝视足以让她无法动弹,狂跳的心脏有如脱缰野马,黎雨婵不由自主地轻颤,然而她却一点也不害怕,只因为他眼神中有一种安定力量,让她恍惚以为找到了避风港。 “好,为了证明你想得够清楚,我先试试交易的货品——” “啊?”黎雨婵以为听错了,她反射向后退,惶然张嘴。“你、你说什么?” “我习惯先确认我要的东西,完美无缺。”荆权赫缓缓拉近她,他声音好轻,像是梦中呓语。“这样不过分,我有权利……” 缓缓地,他的唇轻轻印上她的,轻得像羽绒飘落。 “不!”像触到高压电似,黎雨婵整个人跳起来! “怎么?这么快就后悔了?”盯视着她的惊吓失魂,荆权赫的脸上是毫不隐藏的嘲弄。“你根本还没准备好!一点儿也没想得仔细通透。” “我……”她无话可说。 “我觉得,你只是心烦意乱下一时冲动。”荆权赫板起脸,用力把门打开。“你回去吧,自己都没准备好,谁也帮不了你。” “不!”黎雨婵激动地向前辩解。“我是认真想请你帮忙!真的!” “我不喜欢做让别人后悔的交易。”荆权赫已经完全掌握了她的心理,他所做的一切都在试探,要找出她最后的底线。 “我不会后悔。”黎雨婵不愿放弃,因为她不知道除了他还能求谁? “好,给你一点时间再想想。” 荆权赫仿佛扮演天上翱翔的老鹰,而她是他爪上攫住的小鸡,随便轻晃一下,勾挂在爪上的小鸡便会以为自己将由高空摔下而吓得面无血色。 这个游戏很有趣,荆权赫想跟她好好玩一回。 “想到什么时候?” “我再跟你联络。”他故意不说清楚,打算吊足她的胃口。“我请我的司机送你回家。” “你真的会跟我联络?”黎雨婵很不放心。 “会,反正我们双方都要再更详细考虑。”荆权赫领着她走出招待所,交代司机安全送她回家。 “再见,我会等你的电话。”临别前,她对他说了这句话。 荆权赫目送着一脸忧愁的她离开视线,他独自一人站在空荡无人的大街旁,突然间,心中对她升起怜惜—— 她还是年轻的小女孩啊,是怎样的压力让她愿意如此牺牲? 对了,她是黎天赐的女儿,可惜了,她竟然是黎天赐的女儿。 握紧拳头,荆权赫心中纷起诸多思绪。 这真是个奇怪的夜晚,这女孩莫名其妙地闯进他的心头,她的出现再度掀起他胸怀中的千层巨浪…… ***bbs.***bbs.***bbs.*** 台北 黎宅 经过大半个晚上折腾,黎雨婵回到家已近天亮,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心里评估荆权赫不知道会不会答应她的要求?但当她好不容易才睡了一下子却被汪大洋吵醒。 这下要她能有多好看的脸色也很难了。 “雨婵,你昨晚去哪儿了?我打了一晚上的手机都找不到你。”汪大洋哭丧着脸问道:“你以前从来不会那么晚还不在家,我真担心你发生什么意外。” “我只是心情不好出去走走,犯不着那么紧张。”黎雨婵口气不太好,她不喜欢被紧迫盯人的感觉,即使这人是对她很好的追求者。 “出去走走?你一个人到处走很危险,下次你心情不好可以找我。”汪大洋关心提醒她。“反正,我已经毕业也还没找到工作,时间多的是。” 汪大洋是黎雨婵同校的学长,认真追求她两三年了,但黎雨婵只当他是普通的学长,保持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 虽然女方不很在意他,但汪大洋非常热络积极,同样出身商界世家,个性朴直老实的汪大洋不愿意回家接掌事业,成天陪着黎雨婵上课下课,或是一起参与社团活动,感觉上很像是黎雨婵的专属跟班。 “你时间多是你的事。”黎雨婵不客气数落他。“我有我自己的事情,不是每件事都要跟你报备!老是这样黏着人不放,你很烦耶!” “不是啦,我又不是这个意思……哎,我要怎么说你才不会生气?”汪大洋频频抓头,紧张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不懂黎雨婵在气什么?总觉得她自从父亲生病之后脾气变得好坏,不管他说什么都听不顺耳,还动不动就骂人。 “拜托!”黎雨婵捂住耳朵,低吼。“你别再说了,我什么都不想听。” “好好,我不说就是了。”汪大洋识相地不追问她去处,改说别的。“你肚子饿了吧?我买了你爱吃的生菜沙拉,很新鲜喔!” “先放着吧,我还不饿。”黎雨婵控制不住心绪烦躁。“以后不要一大早来我家按门铃,就算找不到我也不要这样——哎,我好困,好想睡。” “好好好,我下次不会了。”汪大洋疼惜地触摸她瘦削的下巴。“你要多吃多睡,这半学期以来你瘦了好多。” “没办法,为了爸爸的病……”黎雨婵皱起眉头,不耐挥了挥手。“你明知道我心情不好,拜托别啰唆了,让我清静一下行吗?” “好吧,我走了。好好休息,不吵你了。”汪大洋自知犯了大忌。 他过度侵犯她的隐私,又扰乱她的睡梦,这下绝对成为“最不受欢迎人物”,再不走的话,难保她不会拿扫把撵人。 “再见。”黎雨婵一脸疲倦地挥挥手。 “对了,昨天慈幼社开会。”汪大洋从包包里拿出一张纸。“这是下周日的活动,之前你常去的那家育幼院邀请我们……” “对不起,我暂时可能不参加慈幼社的活动了。”黎雨婵打断他的话。“以后我会很忙,可能没时间再去育幼院帮忙,麻烦你跟大家说一声。” “啊?你不去了?”汪大洋很讶异,黎雨婵一向热衷关怀弱势的孤儿,每回有任何捐赠或义工她一定跑第一个,怎么突然不去了! “对,刚刚说了,接下来我有事要忙。” 懒得跟他说太多,黎雨婵是为了以后准备。倘若荆权赫答应她的条件,说不定她就没有自己的时间,到时候自己的事情都忙不完,怎么可能再去育幼院? “喔,我回去之后会转告他们。我先走了,再见。”汪大洋不敢再多问她要忙什么事。 他直觉黎雨婵不对劲,她一定有心事,而且是很严重不为外人知的沉重负担。 “噫?大洋,你要走了啊?”正要出大门,黎雨婵的继母恰好走到客厅。 “是啊,芳姨再见。”汪大洋客气打了声招呼,他一向很不喜欢这位年轻又美艳的芳姨,废话不多说便匆匆开门离去。 “芳姨,你起来了?” “是啊。小婵,你昨晚上哪去了?大洋整个晚上在找你。” “昨晚我出去散散心,没事。”黎雨婵避重就轻。“芳姨,你今天要去医院看爸爸吗?” “不确定耶,我跟朋友约了打牌。”芳姨漫不经心地回答。 黎雨婵喊的这位“芳姨”叫阎禾芳,是她父亲的第二任妻子,年龄上只比她大八岁,某些时候“芳姨”打扮起来比她更青春美丽。 父亲的生病多少令黎家蒙上愁云惨雾,唯一不受影响的大概就是“芳姨”了,她一样逛街、买珠宝、喝下午茶,仿佛丈夫的重病入院完全不关她的事。 在这节骨眼儿,她竟还有心情约朋友打牌?黎雨婵真是被她打败了,碍于自己是晚辈身分也不好说什么。 “小婵,你有没有收到‘全球购物中心’时尚派对送来的邀请函?”说到“派对”,阎禾芳整个眼睛随即亮了起来,全身是劲。 “没有,我没收到。”黎雨婵讪讪回答,她实在不喜欢芳姨沉浸玩乐,一点儿也不关心父亲的样子。“芳姨,你不觉得这时候参加什么派对很不得体吗?” “哪会?”阎禾芳不解瞪大眼。“我每次参加都代表‘启基’的形象,这些年都是我帮忙打知名度耶,大家看到我就像看到“启基”的招牌,有什么不得体?” “可是,爸爸身体不好……” “他只是生病,又不是挂了!”阎禾芳理直气壮。“再说,你爸爸不是常说我们要照常过日子吗?他也不反对我常出去交际应酬啊!” “唉,算了。”黎雨婵别过头,不想再说什么,她知道芳姨的个性,平常连父亲都未必管得了她,何况是她这个名义上的“女儿”? “小婵,你不会在你爸面前说我什么吧?”阎禾芳狐疑的眼神射过来,充满敌意。“我知道你爸爸最疼你,谁说的话都不比你说得有用!不过,我阎禾芳做人一向光明正大,最讨厌别人在我背后说闲话,谁要是敢无的放矢,我绝不放过她!” “芳姨,何必把话说这么难听?”看在父亲面子上,黎雨婵对她还是保持基本礼貌。“既然你认为自己行得正,坐得端,又何必担心谁无的放矢?” “你这话什么意思?是暗指我作贼心虚吗?”阎禾芳气得脸色涨红。“你、你敢这样跟我说话?我找你爸爸评评理去!” “我没有什么意思。”黎雨婵心平气和、语气铿锵有力。“芳姨,大家凭良心说,黎家上上下下对你都不错,希望看在大家待你不薄的份上,对我爸爸好一点,他老了,或许也没有太多好日子……” 话才落,她听见房里的手机响起,当下心头一震! 是他打的吗? “对不起,我进房间去接电话。”黎雨婵匆忙奔入房间,眼前没有什么比她跟荆权赫之间的事情更重要了! “喂!”她的手在颤抖,声音也是。“你——你考虑好了吗?” “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才对。”彼端,荆权赫的声音一贯冷淡。“时间或许不是很久,我想知道你想透彻了没有?” “嗯,我仔细想过了。”黎雨婵深吸一口气,坚定道:“你提醒我的地方都想过了——我,还是想维持原先的提议。” “好,既然是深思熟虑过,表示你很清楚了。”荆权赫铿然约定了时间。“明天上午十一点到我办公室来,逾时不候。” “可以,就十一点,我会准时到。”黎雨婵肯定回答他。“明天见。” “明天见。” ***bbs.***bbs.***bbs.*** 坐在专属的总裁办公室里,荆权赫手边摆着印有“老鹰”标志的企划案。 那是他亲手领导,已经布局多时准备“并吞”启基企业的计画案,荆权赫很早就注意到“启基”经营状况有异常,暗中偷盯了猎物好久,最近才正想找个适当时机接手,却半途杀出个黎雨婵来,真叫他万分意外! 俗话说,商场如战场。他纵横商界多年,心知企业之间大吃小,体质弱终究会被强者一口吞下。 尤其“启基”是块老字号招牌,就算荆权赫不吃也会有其他野心家觊觎,为了确保这块肥肉不掉入其他人口里,他缜密地布下天罗地网围堵其他妄想瓜分好处的企业。总之,不管黎雨婵有没有找上门来,他对“启基”势在必得、绝不手软。 桌上的时钟显示早上十点,他没忘记十点钟跟幕僚的视讯会议,打开电脑连接网路,萤幕上出现一名五官俊挺的年轻男子。 “嘿——早啊。” 开口说话的人是“祝立凡”,他是荆权赫最信赖的左右手,多半时间常驻在新加坡,负责集团营运及资金调度。 “昨天会得如何?”荆权赫开门见山,直接切入重点。“航空公司购买新飞机的计画应该没问题吧?” “有赚钱的事情当然没问题。”祝立凡嘻笑答道:“放心,我搞得定那些欧洲佬。我们投资银行闲置资金很多,你看有什么好机会尽量提案。” “最近可能有‘大鱼’。”荆权赫语带保留,沉稳地道。“这条大鱼,我们计画很久了,等时机到了,马上通知你那边。” “哦?这么突然?”祝立凡立即联想他口中的“大鱼”,笑逐颜开。“不会是那老头子挂了吧?” “不是,你绝对猜想不到——”荆权赫顿了顿,清晰说道:“老头子的女儿自己找上门来求救。” “啥?你说那个还在念大学的丫头?”祝立凡很惊讶。“那您不就捡到天上掉下来的礼物?呵呵,千金女自己送上门,‘启基’非我们莫属啦!” “还早。”荆权赫态度很低调。“这件事,我自有主张,你听指示就好。” “你有其他计画?”祝立凡很疑惑。“不能透露吗?” “不能,我的私事。”荆权赫简单回答,讳莫如深。“我先警告你,不要管太多。” “知道了,听你的就是。”祝立凡了解上司的脾性,他说不要管的事情就千万别管。 “好,没重要的事散会吧!”荆权赫关掉视讯,电脑萤幕恢复原来的空白。 荆权赫对着萤幕沉思,过去他经手过千百桩“交易”,没有哪一样像黎雨婵提出来的这项更叫他感到复杂。 移动滑鼠,他点开显示“老鹰”图像的档案,里面收集各类重要文件及照片,包括“启基”历年的会计报表,及黎天赐个人、亲信、家眷的所有资料一应俱全。 当然,包括黎雨婵在内。 点开照片档案,跃然眼前是十几张黎雨婵各种不同角度的生活照——她天生秀丽的脸庞,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充满青春朝气,笑得开怀的她看起来就是无忧无虑的大学女生。 本来,她可以继续快乐无忧地活出她的灿烂青春,如果不是父亲的事业发生变故的话,她永远都是父亲心中最宠爱的小公主。 荆权赫看着她清纯无邪脸庞,对比那晚在俱乐部看到她浓妆妖冶的装扮,两者有如天壤之别,也难怪他第一眼根本没认出她来。 黎天赐凭什么拥有这么贴心孝顺的女儿?他有资格获得女儿一心的敬重吗?荆权赫不由对单纯的黎雨婵感到惋惜。 然而,残酷的商场却不容他有丝毫恻隐之心,荆权赫很快武装好自己,收拾好不小心生出的同情怜悯,他告诉自己:不可以同情她,即使她无辜可怜的模样多么令他隐隐动心…… 第三章 这天,准十一点钟,黎雨婵出现在荆权赫的办公室门口。 她身穿剪裁简单大方的米黄色套装,看得出她刻意将自己打扮得超乎年龄的成熟,或许她以为把自己弄得像“大人”,就不会在这里吃太大的亏吧! 荆权赫皱了皱眉,摆明不欣赏她画浓妆的小脸。 “您好,荆先生。”黎雨婵向他颔首问候。 不解他的皱眉是为了什么,她心中偷偷担心他是不是后悔答应她的条件了。 “不错,你很准时。”荆权赫看不出喜怒的表情朝她点点头,很绅士地请她在面前的沙发坐下。“请坐,黎小姐。我就喜欢跟守时的人做生意。” “荆先生,我——依照你的要求,准时来到你的办公室。”黎雨婵双手握拳,紧张得舌头不听使唤。“所以……关于昨晚……我提的那个、就是‘交易’,不知道您……” “嗯。”荆权赫沉稳平和,冷眼静观她的不知所云、手足无措。 这女孩勇气可佳,只可惜她的待人处世仍显生嫩,很典型被家长捧在手掌心疼爱的富家千金,可想见黎天赐多么疼爱宝贝这个女儿。 “荆先生?”不见他回应,黎雨婵睁着迷惘双眼喊他。 “别紧张,人都来了,我们大可好好商量。” “可是,我想赶快知道你的决定。”黎雨婵勇敢拾起莹剔水瞳,毫无畏惧与他锐利的鹰眼对看。“我担心,启基没时间多等下去。” “你太躁进了,做生意不能这样。”荆权赫笑了笑,为她斟上热茶。“你父亲从来不曾带你出去谈生意吧?” 左一句“生意”,右一句“生意”——黎雨婵听在耳中刺耳极了! 尤其,每当他一派自然说出“做生意”这三字时,他那副藐视踞傲的神态,更让她浑身不舒服,有如芒刺在背。 “爸爸只希望我把书念好,然后好好挑个出色男朋友,过一个大学女生该过的生活就好。”黎雨婵敛下眼,说起病中的父亲总令她牵肠挂肚。 “呵呵,真叫人羡慕啊。你很幸福!”荆权赫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他好整以暇地端起桌前茶杯慢慢啜饮。“可惜,人生就是这样,起起落落,花无百日红,人也是一样。” “今天该不是要我专程来听你的‘心海罗盘’吧?”黎雨婵不安地扯揉衣角,不懂眼前男人究竟如何盘算? “黎雨婵,你看起来好焦虑?压力有这么大?”荆权赫拉了拉西装,举手投足间均展现他不同凡响的大将之风——他在测试她的耐性和底限。 “没错,我压力很大。”黎雨婵勇敢承认自己所处的状态,迎向他投射而来如鹰般凌厉的眼神。 没错,他很傲,也很霸!但无庸置疑,他有足够能力挽救启基,荆权赫百分之百就是她要找的人。 “容我提醒你一句——”荆权赫从档案柜中抽出一份文件,高举在手上。“这东西若你真的签下去,那就表示:任何时间,只要我需要你的时候,你都得听候我的差遗。” “我、我知道。”黎雨婵被他煚亮如火炬的眼神震吓,勉力稳住颤抖声音道:“总之……你放心,我会尽量达成你的要求。” “好,我相信你说到做到。”荆权赫把手中的合约打开,递到她面前道:“盖手印。” “啊?我还没看完。”黎雨婵只看到几行字,要求他。“可以让我看完吗?” “随便你!”荆权赫表情严酷。“只怕不等你看完,我就后悔了。” “哦,好吧。”黎雨婵听懂他的意思,快速在纸上印上红印。 毕竟是她有求于人,在此状况也只能低声下气了。 “很好。”荆权赫满意收起合约,他展开笑颜。“从现在开始,你要听我指令随传随到,不管什么事情。” “可以。”黎雨婵坚毅点头,脸部线条紧绷得仿佛是就要慷慨就义的烈士。 “请你遵守诺言,不要让‘启基’消失,拜托你。”她不忘提醒他的责任。“既然我敢冒着天大危险找上你,表示我只相信你,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拭目以待。”荆权赫只说了这一句,除此没有特别的承诺。 他当然知道她很不安,黎雨婵从头到尾戒慎恐惧就怕他改变心意,但他荆权赫是何许人?既然找上他,就该相信他的诚信和能力! “会的。”黎雨婵点头,坚定眼眸望着他的自信眉宇。“我一定拭目以待。” 盖下手印的那一刻起,黎雨婵知道自己已押下最后的筹码,她只能相信他,然后回家去听候差遗,至此,她已无法可想、也无路可退了。 ***bbs.***bbs.***bbs.*** 全球购物中心 黎雨婵匆忙搭了计程车在购物中心门口下车,缤纷多采的周年庆旗帜、海报令人眼花撩乱地在眼前飘扬。 伫立在人潮汹涌的大门口,黎雨婵迟疑着自己该不该进去? 本来她就没打算参加这种不该她参加的场合,荆权赫连连发了几通简讯,非要她过来不可,若非为了遵守他们之间承诺的约定,黎雨婵才不会违逆自己心意,勉为其难来参加什么时街派对。 她跟她的继母芳姨个性不同,芳姨喜欢出锋头、爱展现自己身为富家贵太太的气派,但黎雨婵行事本来就低调,再加上她现在的情况,哪来的心情凑热闹? 深吸了口气,黎雨婵打起精神往会场走去,虽然搞不清楚荆权赫要求她出席的动机是什么,为了让他履行彼此约定,她再怎么不愿意也得佯装笑脸来捧场。 毕竟,“全球购物中心”是荆权赫近来并人企业版图的新成员,算起来他才是今天派对的实质主人,既然主人要她来作客,那么就好好尽一个客人的本分便是。 熟料,当黎雨婵拿着邀请卡进入名模、名人众星云集,且喧哗热闹的时尚秀现场,第一眼映入眼帘是最熟悉的自家人,正好在台上进行火辣“节目”,她瞠目结舌、惊讶愤怒,差点儿没当场昏倒! 天啊!芳姨!她、她在做什么…… 黎雨婵清楚看见继母穿着新一季名牌新装,单薄性感的细肩短裙,一头卷发吹得蓬卷且性感浪漫,笑意灿烂地和一名英挺男子在台上互动亲昵——而这男人,正是荆权赫! 他潇洒地对宾客大方微笑,结实的手臂紧搂住笑得花枝乱颤的阎禾芳,对记者提出的低俗问题既不回应,也不见他动怒。 “黎夫人,说一下让英俊猛男抱着的感觉如何?”记者不停拍照,并且提出辛辣话题。 “哈哈哈……你说呢?呵,年轻的就是不一样嘛!这还要问!” 阎禾芳老大不客气地把手贴在荆权赫的胸膛,似乎忘记她是黎天赐的老婆,身边电力十足的帅男把她电得“忘了我是谁”,与记者一问一答间荤腥不忌,台下众客起哄鼓掌不断,气氛high到不行。 然而,对于身为黎家女儿的黎雨婵而言,阎禾芳的行径彻底让她丢脸丢到外太空去! 黎雨婵胸臆间燃起一把火,如果不是现场人那么多,她真的有股冲动想冲上台把忘了形的阎禾芳拉下来! 此起彼落的镁光灯闪了再闪,她睁大眼睛看着台上拼命“搞暧味”的男女,气得拳头都握痛了,却只能一筹莫展任由他们胡闹。 他是故意要自己来亲眼目睹这一幕的吗? 她脑海里胡乱揣测——为什么呢?他为什么专门招惹黎家的女人? 不知在人群中站了多久,看着他们拍照再拍照,直到其他模特儿上台继续走秀节目,“闹剧”才算告一段落。 “今天是主人家的周年庆,算是大喜事,你摆那张扑克脸想吓唬谁?” 荆权赫从人群簇拥中走出来,发现一个人站在角落且脸色难看的黎雨婵。 “我不该来的。”黎雨婵没好气别开脸,态度不悦。“而且,我也不懂为什么你非要我过来不可?刚刚那一幕,我爸爸若是看见了,绝对病情加重,说不定会气到一命呜呼。” “你看起来很愤怒。”荆权赫冷鸷地瞟了她一眼,表情十分诡谲。“现在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你忘了你自己做了什么交易?” “我——”被他一句话堵死,黎雨婵愤然地盯住他。“告诉你,我没忘。但是交易是我跟你之间的事,不要扯到其他人。” “没错。”荆权赫点了点头,眯起眼,一脸的疑惑。“那你到底在愤怒什么?我要你过来参加今天的周年庆派对,到底哪里不对?” “你还是没听懂!”黎雨婵甩了甩及肩长发,怒目低嚷。“你知道你刚刚拥抱拍照的那女人是谁?” “知道,她叫阎禾芳,时尚圈中的‘跑趴女王’。”荆权赫一派不痛不痒的态度。“放眼全台湾,大概很少人不知道她是谁吧!” “对,她很出名。”黎雨婵一股火气在胸臆间燃烧。“她是我爸爸的第二任妻子!你该不会不知道,阎禾芳是黎天赐的老婆,是我的继母,而你们刚才——你们太过分了!” 她激动得几乎说不下去,只能抚着胸口频频喘气。 “你想太多了,我们刚才只是为了让记者拍照,制造一点气氛而已,要不然怎么见得了报?”荆权赫慢条斯理,坦荡荡说道。 “哼!才怪!你以为我不懂媒体的那一套引如果你拒绝,谁敢勉强你?”黎雨婵气恼得涨红小脸,她直觉他是有意让阎禾芳对他献媚,绝对、绝对是有意的! “你硬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再说,我对女人一向很有风度,如果女人自己靠过来,为维持男人的绅士风度,我怎么可能伸手把她推开呢?何况还是在大众媒体面前,这样做会让那位女士很没面子的。” 荆权赫耸耸肩,一派泰然自若,脸上的笑意深刻,奸像看她气得快爆炸是一种特别的享受。 “莉权赫!”他的表现令人抓抂,黎雨婵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臂,低声地,用几乎只让他一个人听见的音量道:“你到底想怎么样?我所做的一切全为了我爸爸,为了他,我愿意一切听从你的差遗,可是,你为什么故意让我们黎家难看?你想那种照片流传出去,话会传得好听吗?我爸爸要怎么做人?” “呵呵……”荆权赫不为所动,俊朗的脸庞绽出迷人笑容。 他四处张望了一下,刚才一大票来采访的媒体尚未全部散去,他机警地反握住黎雨婵的小手,把她愤怒微颤的身子拉近,近到几乎贴上他熨烫笔挺的衬衫胸前。 “你听着,现在一大堆记者在,最奸控制好你的情绪,在这种地方,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万一泄漏了你我之间的交易,你想谁的下场会比较惨?” “你——”被他紧握的手隐隐作痛,黎雨婵眼眶湿润,倒抽了一门气,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 “如果你老是莽莽撞撞,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考虑后果的话……”荆权赫靠在她耳边,缓慢、低沉、清楚地说道:“我可以跟你保证,未来启基建设连神仙也救不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相信你?”深深迷惘了,黎雨婵开始怀疑自己找他当救兵究竟对还错?他有可能尽全力来挽救启基的命运吗? 他的高深莫测、阴晴难定如一口深井根本摸不到底,黎雨婵无法判断他做的跟说的到底一不一致? 她独自揽下沉重的责任,天底下没人知道这个秘密,而在此迷惘当口也无从谘询商讨对策。 黎雨婵挣开他紧握的大手,闭上眼,幽幽叹了口气。 她发现自己已无退路,只能赌上这一把,即便荆权赫最终无力救起启基,她也找不到第二个人有足够实力。 “怀疑了?呵,现在才怀疑会不会晚了点?我事先提醒过你,交易之前要考虑好所有细节,不是吗?” “嗯。”她颓然垮下肩膀,点了点头,涨红的小脸突然退去颜色。 “振作点,好像有人注意到你了。”荆权赫拍拍她的肩。 她的苍白脸色叫人不忍再多说重话,荆权赫突来的恻隐之心让他瞬间软化,轻声而温和地对她建言。“一定不能让外人看出你内在脆弱,特别在你父亲生病这个节骨眼。很不幸,我们生活在一个喜欢看人家出糗、专打落水拘的社会,无论如何要小心——” “知道了,谢谢你提醒。” 黎雨蝉振作起精神,她告诉自己,绝对不要变成那条可怜的落水狗! “黎小姐?你不是‘启基建设’黎天赐董事长的女儿,黎雨婵小姐吗?哎呀!好难得啊,黎小姐很少参加时尚圈的活动呢!我是xx报消费版记者,你好!黎小姐今天来捧黎夫人的场吗?夫人刚刚才做过专访……” 果不其然,荆权赫话才说完,一组记者带着摄影围上来,他们当然也发现了荆权赫和黎雨婵彼此靠近、窃窃细语的“特殊”情谊。 “荆总裁,黎小姐两位合拍一张照片好吗?”记者笑得很虚假。 “不了。”黎雨婵摇头拒绝,坚定而客气。“我刚好过来买东西,买完马上要走了。今天贵客很多,你们拍别人吧!” “别这样嘛,既然来了,就让我们好好帮您拍一张美美的相片。”记者轻拉她的手,虚伪地道。“来跟帅哥拍一张!好难得哦,荆先生是全场注目的焦点啊,刚看你们俩聊得挺开心,之前你们就很熟吗?” “不熟。”黎雨婵坚定否认。 “呵呵,你们看起来不像下熟,说说嘛,荆先生哪一点吸引你?黎夫人知道你们的事吗?” “对不起,我要走了。”她别开脸,甚至拿起包包微微遮住自己,在记者不留情面的逼间之下,黎雨婵心中满是愤怒、屈辱。 更叫她难以接受的是,当女记者咄咄逼人时,荆权赫竟像看戏似的站在旁边,丝毫没有要帮她脱困的意思! 他是故意的!黎雨婵再次肯定了这点。 这种场面,唯一能做的就是先逃再说,黎雨婵无法再与他继续争辩下去,她低头冲出人群,钻进计程车飞奔而去。 “噫——这个黎雨婵很不给面子喔!”记者什么也没问出来,讪讪地批评。“很溅耶!到底是在跩什么啊?谁不知道启基建设已经有点问题了?哼!” “别乱说话,小心人家告你们!”荆权赫冷冷警告。 “荆先生,难道你知道启基的内幕?”女记者眼睛睁好大! “你想太多了。”荆权赫不动任何声色,谁也猜不出他到底是说真的还是说假的。“现在很流行上法院告人,我只是提醒你们小心。” 说完,他一个人迈步走向宾客,脸上的微笑很帅气迷人,但是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微笑? ***bbs.***bbs.***bbs.*** 一星期后 早上的课堂结束,汪大洋一如往常贴心地在黎雨婵的教室门口等她。 “雨蝉!”他对着走出教室的雨蝉挥手,满脸幸福笑容。 “大洋。”相对于汪大洋的欣喜表情,黎雨婵则显得冷淡多了。 “下午还有课吗?想不想去淡水兜兜风?”汪大洋喜孜孜问。 “我要去医院看我爸爸。”黎雨婵轻声回道:“你忙你的,不用送我去了,家里司机已经在门口等了。” “何必麻烦司机呢?我都来了,直接送你过去很方便啊?”汪大洋热心道。 “司机已经在等了。”黎雨婵脸色很难看,面对这个老是黏着她的大男孩,渐渐失去了耐性。“大洋,最近我心情真的很差,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来等我下课?我想自己静一下。” “为、为什么?”痴心的汪大洋脸色转灰败,紧张得口吃。“你、你怎么了?是我做错什么让你生气吗?雨婵,你哪里不满意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会改啊。” “不是,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黎雨婵加快脚步,现在的她一点eq都没了,尤其眼前这跟屁虫似的男人让她见了就心烦。 “雨婵?究竟发生什么事?你以前不会这样的。” “唉……大洋,你都毕业那么久了,难道你都没自己的事情可以做吗?一个男人不能老是黏着女人,总得有自己的事业企图心,你一直跟着我,把所有时间花在我身上,这样我压力好大。” 黎雨婵情绪波动很大,身体里装满大大小小的压力锅,每一个都濒临爆炸的危险——那日应荆权赫的要求出席购物中心周年庆,果然被好事的记者拿来最耸动封面报导,影射自己和那天衣着暴露的继母同时爱上年轻富豪! 家里隐藏的风暴已让她头痛,现又加上一条叫她不知该如何面对父亲的天大绯闻!她简直要疯了! “哦,那……那我陪你走过去。”汪大洋识相闭嘴。 “不用了。大白天有什么好陪?”黎雨婵哀愁的看向他。“拜托!大洋,我现在真的没心情——拜托给我自己一个静静思考的空间,你先回家,别管我。” “好、好吧。” 见她脸色难看,汪大洋不敢坚持陪她走下去,虽然看她失魂忧愁很担心,却不知该从哪里帮她? 站在原地目送她背影离去,汪大洋脑中浮现许多许多想法,他思索着该从哪些方向了解黎雨婵哀愁的原因,毕竟他也算是企业家第二代,有些商界的消息不难打听得到。 另一端,黎雨婵脚步急促地来到司机已守候等待的校门口,她急着到医院去探望病中的父亲。 公司的事情已经够他烦了,不希望他老人家再受其他事情的影响。 “李叔,给我爸爸的那些杂志报纸都‘整理’过了吗?”一坐进车里,黎雨婵第一件事先叮咛。“千万要仔细检查,我不想让爸爸看见不该看的。” “大小姐,您放心,所有的内容我都翻过一次了,没问题!”李司机熟练地驾驶豪华座车,答道:“不过,就算我们再怎么仔细检查,也不能保证老爷在医院不会看电视或是其他的书报杂志啊?” “哎……你说的没错。”黎雨婵很无奈叹气。“不管了,能瞒多久就多久。李叔,万一我爸跟你问起什么关于芳姨的事情,千万要小心回答他,知道吗?” “知道知道,大小姐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应付的。” 第四章 夜深,荆权赫蜷着身子,紧紧裹住被子沉睡。 他皱紧眉头,额头上不停冒出冷汗,睡得很不安稳,甚至蜷缩着身体在弹性柔软的床上翻来覆去…… 他又作梦了!消失许久的童年梦魇再度卷土重来,荆权赫残存的意志拼命想唤醒陷入恐惧的自己。他努力地挣扎、他拼命地吼叫! 但是,他醒不过来,无论怎样都挣脱不了可怕的场景,他的脑海里强制地播放着灰暗的片段—— 父亲发狂的叫嚣,母亲的凄厉哭喊,年幼的他被关在房间里,父亲不准他出来,他害怕地紧贴门板,听到父亲一拳又一拳狠狠打在母亲身上,痛哭哀号的母亲已无力再抵抗,她只能气弱游丝求饶…… 他听见母亲哭哑了嗓子,一次又一次的喊道:“老公,我是清白的!请你相信我,我没有骗你……真的,我没有骗你!” “呸!你当我是白痴啊!孤男寡女共度一夜会没事?黎天赐什么时候变成君子了?你还敢骗我?我早就知道他垂涎你很久了!” 门外再度传来痛苦的呼号声,显示父亲的拳头又不留情地落在母亲瘦弱的身子上,他父亲激怒发狂彷如失控的野兽,而他可怜的母亲无处可逃只能蒙头挨打。 “有胆再说一次,真是气死我了!” “我没有!真的没有!呜……要我说多少次你才相信?我只是跟黎天赐调点头寸,我全部都是为了帮你……” 砰!拳头再度落下,他父亲的狂吼声足以震破屋顶。 “贱女人!我打死你这贱货!竟为了一点小钱甘愿给男人睡,你要不要脸啊!我荆天赏还需要老婆卖身帮我调头寸吗?不要脸!我看你心里根本就是想要勾引黎天赐那家伙。怎样?那男人比我好吗?你给我说啊!” “不是!不是这样!黎先生他愿意借我们钱,我很感激他,所以才答应陪他一夜,不过我——” “你感激他就陪他睡了!对吧!”失去控制的男人随手抄起一把水果刀,怒斥道:“贱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要啊!救命,谁来救救我……”母亲声嘶力竭。“权赫!你在哪?快救救妈妈啊!权赫……” “妈!不要杀妈妈,不要——不要啊……” 猛然跃起,力量太大让他整个人翻到床下。 荆权赫一身冷汗地从恶梦中醒过来,他大口喘气,全身神经紧绷,肃杀的气氛令他睁大圆瞳,一遍遍环视空洞的黑暗四周。 “哎,又是恶梦……” 惊魂未定的他伸手抹去满头满脸的汗水,目光空茫地不停喃喃自语着。 “那家伙不会再打妈妈了,他死了,早就死了,不必怕……” 躺回床上,荆权赫再无睡意,好久没去探望母亲了,他想念生病的母亲——明天就去看看老人家吧! ***bbs.***bbs.***bbs.*** 假日,荆权赫难得不用进公司,一大早,他从台北高级豪宅区出发,驾着他非工作日休憩专用的休旅车往山间小路驶去。 这是一条漫长寂静的公路,他从来不曾与任何人同行,小路的尽头通往他心中感情放得最重的女人。 这么多年来,荆权赫小心翼翼地把她藏匿于此,深怕脆弱的她再度受到无情的伤害。 他稳健地操作方向盘,马力十足的休旅车一路攀坡向上,随着海拔提升,他的心情也特别澎湃激荡—— 不知为什么,他好想好想跟她说话,想要告诉她自己最近的想法,内心压抑多年的怨怼,似乎开始一些些、一点点地释放了…… 在荆权赫持续不为人知的神秘探访的几年间,他第一次如此激切地想上山来分享他的心情,而位在北部乡镇山丘上的砖造别墅,里面正好住着他不能说出口、却最牵挂的人。 缓缓地,车子爬上山丘平顶,沿着森林小径往前行进,两旁的树木尽力向对面伸展,自然而然相连成拱形,慢慢地,一栋外观雅致的砖造别墅出现在眼前。 整栋别墅建筑完全配合天然的地形而建造,以石砖、木头和阔叶植物为主体,在山中显得别具风情,加上四周优美的风景,让它显得超凡脱俗,远离尘嚣,堪称是人间净土。 在绿草如茵的庭院前停车,荆权赫拎着几袋甜品、点心和几道台北出名风味餐厅的菜肴下了车,宁静而别致的屋子仿佛被闯入的车声所扰醒,原本紧闭的木质大门咿呀一声打开,走出一名长发飘逸、年轻纤瘦的美丽女子。 “权赫大哥!” 女孩一见到正往里面走的荆权赫立刻展颜微笑,兴奋地提高了嗓门。 荆权赫朝她点点头。 “你好久没过来了,最近在忙什么啊?!昨天伯母才问起你呢,害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女孩嚷着。 “小艾,好久不见。”荆权赫咧嘴潇洒微笑,将手上满满的提袋递给她。“这些都是我妈喜欢吃的,赶快拿进去冰起来。” “嗯。”名唤小艾的女孩开心接过他的“爱心”,晶眸绽放柔光。“太好了!托伯母的福,我又有好东西享受了。” “呵呵,年轻人能吃就是福啊。” 荆权赫拍了拍小艾的肩膀,像个和蔼可亲的兄长。 “小艾,我妈她还好吧?这阵子我很忙,忙到没时间过来探望老人家。我妈一定常常在你面前念我不孝,对不对?” “这个——我可不敢说。” 小艾引领他进入屋内,对于他的疑问只俏皮地吐吐舌,不表意见。 一进到屋内,荆权赫就走到最靠里面的主卧房,当小艾把房门打开时,他绽开笑颜朝里头的人道:“我来看您了。妈——” 床上卧躺着一名年约六十岁的老妇人,听见荆权赫的呼唤并没有反应,依然紧闭眼眸,看似沉睡。 “伯母可能睡着了。”小艾走到落地窗边拉上纱帘,轻声道。 “嗯。”他回道。 荆权赫示意小艾退出房外,让母亲安静休息。 原本想与母亲分享近来心绪转变,怎料她还未睡醒,荆权赫难免有些失望…… 他默默地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 “权赫大哥,喝点热茶。” 小艾从厨房端来典雅茶具,摆在他面前。 “昨天伯母睡得早,今天一早天没亮就醒了。我弄了点清粥给她当早餐,结果吃完没多久又说想睡。” “能多吃多睡也是好事。”荆权赫安慰地点点头。“我妈她晚上失眠情况应该好多了吧?” “偶尔还是会睡不着。”小艾担任荆权赫母亲的特别看护,任何不对劲的小细节她都必须鉅细靡遗地回报。“她常常向我讨安眠药吃,我都故意说吃完了,尽量不给她药。” “对,尽量别吃药,万一上瘾了不好。”荆权赫听闻母亲失眠旧症又起,不觉浓眉拧皱。“我妈有没有跟你说,她为什么又睡不着了?” “我问了,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小艾一脸困扰的表情。“好像说,一睡着就做恶梦,她好像很害怕,所以我不敢再问梦见了什么。” “嗯。”荆权赫深深叹息,喝了口热茶,陷入沉默。 “权赫大哥,有件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小艾低垂眉睫,边倒热茶边说。 “什么事你尽管说。” “伯母她……”小艾仿佛顾忌着什么,怯生生地看了荆权赫一眼,眼神里满是疑惑。“她好像有点时间错乱了,常常把你当成你父亲——” “啊?怎么会这样?什么时候开始的?”荆权赫讶异,既担心又紧张地追问。“她都说了些什么?” “大概是上星期开始的吧!”小艾歪着头努力回想。“有天晚上,伯母突然很哀伤,说她心情不好吃不下饭,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她老公误会她了,既不肯听她解释,也不肯原谅她——” “然后呢?” “我就说,伯母,别想那么多了,荆伯父过世那么久了,你们之间就算有误会也都过去了。她马上激动地指着你的照片告诉我,说我乱讲,她老公好好的,怎么会过世了,还说他每个礼拜都会来看她,他很爱她的,他只是误会了……” “哎。”荆权赫摇头、叹气,煚亮焕发的眼瞳转为黯淡。“小艾,我担心我母亲可能有失智的现象。” 其实他忧心的倒不仅是母亲的失智倾向,而是不舍历经折磨的母亲再想起不愉快的过去,从小艾的转述推论,她一定是又想起以前和父亲之间的冲突误会了…… 唉,妈妈到底要怎样才能彻底脱离过去的魔障呢? 荆权赫一脸沉重,不禁为母亲心痛了起来。 “失智症?”小艾凝重表情重复。“老人失智症吗?好像有点像耶,我看,得找一天带伯母到医院去详细检查一下比较好。” “这件事我安排就好,我会先找到合适的医生。”荆权赫相当保护自己母亲,任何事情他绝不假手他人,绝对亲自处理,即使就医也是。 “好,等你安排好再通知我。”小艾答应道。 她发现坐在面前的荆权赫似乎很为母亲的病况烦恼,向来意气风发的模样顿然萎靡,让她心中十分不忍。 “权赫大哥,你先别想太多,我相信伯母的状况还算轻微,即早就医应该没问题的,别太担心了。”她安慰着他。 “小艾,谢谢你的安慰,也谢谢你这段时间这么有耐心照顾我妈。” 荆权赫诚心感激,他知道适用的特别看护不好找,尤其像小艾这样年纪轻又有经验的几乎是凤毛麟角。 “那都是我该做的啊,权赫大哥别客气了。”小艾脸颊微微发红,谦逊道:“我在这里工作很愉快,伯母很好相处,她就像我自己的长辈一样。只是……偶尔遇到像刚刚那样的情形,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应付。伯母一直吵着要打电话给你呢,直说要向你亲自解释,唉……” “下次如果再有这样的情况,你就打给我没关系。” “真的吗?可是,我担心会妨碍你工作耶!” “无所谓,再重要的工作也不会比自己母亲更重要。” “权赫大哥,你真的好孝顺喔。”小艾微微仰头,一脸崇拜地看着他。“现在已经很少像你这么孝顺母亲的人了,特别是有钱有权了以后。” “孝顺是应该的。”荆权赫淡淡说。“小艾,以后要麻烦你多用心了,我想,我妈妈的错乱需要一段时间来复原。” “放心,我一定尽全力好好照顾伯母。”小艾慷慨应允。 “谢谢。”荆权赫向她道谢,收起笑容的俊脸更形酷寒。 “权赫大哥,我……我想请问——”过度的好奇心激发勇气,小艾忍不住说出内心疑惑。“我觉得很怪,为什么伯母一直说她被误会了,又常常激动地说她没做对不起丈夫的事情,还叫我相信她……我实在听得一头雾水,记得在我印象中,荆伯父对伯母一向很好啊,怎么会这样?” “这……”荆权赫开口,却不知该怎么讲清楚上一代的复杂恩怨。 母亲一生的悲怜际遇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从小荆权赫常为母亲感到十分不平,他无时无刻不在找机会为母亲扳回一城! 庆幸的是,老天毕竟是有眼睛的!当他从特殊管道打听到“启基”出现经营危机的那一刻,他马上知道:这是上天赐给他最好的机会! 滴——滴——滴—— 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荆权赫的沉思,他低头望了眼发亮闪动的号码,不自觉扬起嘴角——她,终于被逼到忍不住了。 呵呵,你们黎家终于也有走投无路的时候啊!这就叫做“报应”不是吗? “小艾,我现在有急事得赶回台北。”荆权赫关掉手机,冷静地沉声说道。“我妈就麻烦你了,过两天我会再找时间过来看她。” “好,我会转告伯母说你来过了。”小艾起身送他。“你安心回台北去吧。权赫大哥,这里的事情就交给我,我会把伯母照顾得很好的。” “嗯,我妈交给你了,谢谢你。” 荆权赫感激握了握小艾的手,匆匆忙忙开车离去。 没有得到解答的小艾看着他颀长身影离开,心中迷雾更浓—— 到底他赶来赶去在忙什么啊?方才他又是为了什么,对他母亲反常的行为难以启齿? 愈是神秘难解的,愈是勾起她好奇和吸引力,自从她雀屏中选担任他母亲的看护以来,她对这位多金又英俊的主人既欣赏又崇拜,如今那份感觉更深刻了。 ***bbs.***bbs.***bbs.*** “大小姐,你不是说已经找到国外金主了吗?现在到底怎么样?” 启基的财务主管哭丧着脸,她是黎天赐创业时代就在启基工作的老员工,黎雨婵称她“刘阿姨”,中年的她为了公司的危机操心劳力,本来圆滚福态的身材瘦了一大圈,气色显得很差。 “对方已经答应我了,我想应该是没问题。”黎雨婵安慰焦虑不已的她。“刘阿姨,以你多年来跟银行的交情,再延个几天吧,我一定可以找到解决办法的。” “哎,不是我不愿意,而是银行那边已经不买我的帐了。”刘阿姨沮丧回道:“如果资金再不到位的话,银行说不定很快就要进行查封了,我实在是挡不了啊! 大小姐,自从董事长生病以来,我压力大到快疯了,每天被钱追赶的日子,我没办法再过下去……” 听刘阿姨叨叨絮絮地诉苦,黎雨婵眼睛盯着桌上安静不动的手机,她打了好多次电话给荆权赫,却怎么也联络不上他,好像他整个人突然从人间消失似的。 眼看公司财务危机愈来愈大,他明明答应自己会伸手援救的,可现在竟在这个节骨眼闹失踪?! 黎雨婵心里感到焦急、气愤却也十分无奈。 “刘阿姨,我知道你这阵子辛苦了。”黎雨婵只能先安抚员工的情绪,好声好气道。“这两天先休个假,心情放轻松,公司的问题也不是两三天可以解决,你先放宽心,之后银行那边由我出面。” “啊?你出面?” 刘阿姨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眼睛睁得大大的。 “大小姐,你……你还只是个大学生哪,怎么应付得了复杂的财务问题?” “别想那么多。”黎雨婵苦笑,姣好秀丽面容流露超乎她年纪的成熟。“我总是黎家的女儿,银行多少要看我的面子嘛。” “哎,难为你了。”刘阿姨心疼拍拍她的手,叹道:“好端端一个千金小姐,瞧你最近憔悴成这样子,你爸爸见了不知会有多心疼——” “人都是要成长的,我以前好命惯了,现在利用这机会长大,也不错。” 黎雨婵幽幽低下头,又看了一眼手机,依然毫无声息。 “怎么?你在等电话?”眼尖的刘阿姨发现她一直看手机,关心地问。“等男朋友啊?” “呵呵,刘阿姨真爱说笑,都什么时候了,我哪还有那种心情?” 黎雨婵把手机收进包包里,偷偷叹了口长气—— 人生的现实、社会的残酷,一切果然超乎涉世不深的自己所能想象! 她不明白为什么荆权赫来这招? 他的目地到底又是什么? 这样耍弄一个大学女生很好玩吗? “有人在身边好商量啊。”刘阿姨以过来人的经验说:“我听别人说你交了个男朋友,人长得很老实憨厚,照顾你无微不至?” “你该不会是说大洋吧?”黎雨婵睁大美眸。 她并不喜欢像汪大洋那型的男生,因此淡然否认。 “他只是一个好朋友,我跟他不适合。再说,我家这种状况……谁知道了真相都会吓得退避三舍吧!” “这么说也有道理。”刘阿姨感慨非常。“要当黎家女婿啊,没有真本事是不行的!大小姐,为了你自己终身幸福,也为了启基将来的发展,你眼睛可要睁大点,好好挑个够力可靠的男人啊。” “谢谢刘阿姨提醒,可惜我眼前真的没心思想那些。”黎雨婵摇头苦笑。 “唉,也是啦。时间差不多了,我还要去医院见你爸爸呢,不陪你聊了。” 刘阿姨匆匆拿起包包,还有一大叠公司的财务资料起身离开。 “刘阿姨!”黎雨婵喊住她。“拜托你,别把太多实情告诉我爸,他身子撑不了的。” “我知道我知道。”刘阿姨忙点头,她拍拍手上袋子。 “看,这都是我特别做出来给你爸爸看的文件,他的情况我不是不了解,怎可能再让他伤神?大小姐,你放心吧!小细节我会注意,你操得心够多了,这点小事就别想那么多了。” “嗯。”黎雨婵宽慰笑了笑。“让你费心了。” 摆摆手,刘阿姨什么话也没再说,拿着资料赶去医院探望老长官去。 黎雨婵一个人坐在午后、客人寥寥无几的咖啡店里独自神伤。 搅着冷却的咖啡,她陷入无止尽的失落茫然…… 联络不上荆权赫,她茫然不知下一步该往哪里走。 把自己典当给他已是最后筹码,失去最后的筹码,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拿什么交换至爱的父亲,与启基的未来活路? 她再度从包包里拿出手机,拨了熟悉的号码…… 黎雨婵困坐马路边的咖啡厅里,唯一能做的只有这件事了。 ***bbs.***bbs.***bbs.*** 从黎雨婵坐进咖啡厅开始,荆权赫已把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 手袋里的手机响了,他听得很清楚,但就是不接,任凭铃声响了再响,留言简讯一通又一通—— 荆权赫刻意开了一部旧型中古房车,他将车停在看得见咖啡厅内一举一动的停车格里,他要亲眼看到黎家人被一文钱逼到走投无路是什么样子? 这是黎天赐欠他的!他一点儿也没罪恶感。 就算黎雨婵无助、无依的愁苦神情很惹人爱怜;就算她频频焦急地打手机,盯着手机望眼欲穿的模样很让人心疼,荆权赫就是不为所动。 他不会轻易放过任何教训黎家人的机会,当年黎天赐加诸荆家的痛苦,他一定要连本带利要回来。 静坐车内许久,平常日理万机的他,不惜拨出比钻石还珍贵的时间来玩这一场游戏,他想知道黎雨婵下一步会怎么走?他要亲眼看着她面临无解的困境,求助无门,终致痛苦崩溃! 手机又响了。 荆权赫没接,他看着她枯坐咖啡厅里——紧咬双唇,眼眶里隐然有着泪光,握着手机的手僵直靠在桌旁。 接着,他手机接到一通简讯: 交易是你我双方同意的,现在不认帐了吗?君子一诺千金,我希望你是个言出必行的君子。 “呵呵。”荆权赫露齿一笑,低喃。“这些话,你该跟你父亲说吧?” 打开车门,他缓步迈向咖啡厅,决定在她快绝望崩溃的此刻,伸出手把快掉落万丈断崖的她拉起来。 当黎雨婵看见荆权赫出现在面前时,原本还努力发简讯的她愕然得说不出话来。 “你——” “你在找我?”荆权赫坐在她面前,从容不迫地微笑。“呵呵,我从来不知道让启基的千金小姐拉下脸来夺命连环call是这么有趣好玩。” “荆权赫!”黎雨婵气怒低嚷。“够了没?我现在哪有时间跟你玩?我又不是时间太多,我……” 她话说到一半,再也说不下去,黎雨婵强忍多时的眼泪终于止不住了。 她实在没办法再如此煎熬下去,尤其在看见荆权赫那副准备看好戏的模样时,她气得真想杀了他! 最悲哀的是,她不能对他怎样,因为她需要他的帮忙。 台湾只有他有资格、有能力拉启基一把,这就是黎雨婵的死穴,要不是为了启基,她宁可去死也不要被他当成猴子耍着玩。 “你不该动不动就掉眼泪!”他板起脸,冷漠道:“眼泪不能解决问题,眼泪只会让敌人更想欺负你。” “我不想听你说教!”黎雨婵打断他的话,她没心情跟他讲什么商战心理,她要的是一个答案。“我们的交易到底算不算数?” “算,当然算。”荆权赫认真点了点头。“只是,我还没拿到我的交易品。” “那你在等什么?”黎雨婵像被架在弓弦上的箭,任何可以救助启基的办法都可以叫她不顾一切发射出去。 “呵,哪有卖货人比买货人还急。” 他笑得一脸诡谲。 “你这样注定要亏本的,黎小姐。”他冷眼冷语地嘲弄着。 “不要再跟我说这些废话了!”黎雨婵捂起耳朵,无助低泣。“你直接告诉我要做什么就好,我不听你那些废话,不听!” 显然地,黎雨婵失控了,她完全顾不得自己身为黎家千金、身为一个女人的尊严,她必须无限放低姿态来乞求身为强者的他的救援。 荆权赫抿唇,不动声色笑了笑,这就是他要的。 他就是要控制她的行动、扭曲她人格;就是要她尝到失去尊严,失去心灵自由的滋味! 第五章 “上车。” 走出咖啡厅,荆权赫轻揽着黎雨婵的肩膀,一起走到停车地点,两人看起来像是极登对的恋人。 “去哪儿?”站在显得有些老旧的中古车前,黎雨婵的清秀小脸显露忧虑。 “别问那么多,反正由不得你作主。” 荆权赫打开车门,轻推她肩膀,态度不甚友善。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她怕了,因为他脸上肃杀的表情。 “等下你就知道了。”荆权赫丢下一句,坐上驾驶座。 车子很快被发动,沿着笔直的大马路往不可知的方向奔驰。 车内,黎雨婵脑袋一片混乱,虽然不是没想过可能面临的窘况,然而当她身临其境时又难以排解内心的志忑恐惧,她暗暗以眼角余光偷瞄他,想从他没有太多表情的脸上看出一丝端倪—— 对于她这“交易”来的女人,他究竟打算怎么处置? 车行许久,荆权赫什么话也不说。 “我们要去山上的温泉区?这条路,好眼熟。”黎雨婵问道,她从熟悉的道路认出车子将往高级温泉别墅区驶去。 过去几年,启基建设曾在这带负责擘划建造一大片华丽豪屋,这里聚居着台湾商界有头有脸的企业家,黎雨婵开始担心会不会被父亲的朋友撞见她和男人在此出没? “呵,去哪里有那么重要吗?”荆权赫瞅她一眼,表情高深莫测。 “我、我只是随便问间。” “别忘了,你……不过是交易的商品,照理没有你问东问西的余地。” 他一句话堵住她的嘴。 这时候,她体认自己所处的位置,也哀伤自己竟落得如此下场—— “别再愁眉苦脸了,我可不是押着你上刑场。”荆权赫讽道:“我真好奇,如果你爸爸知道这件事不知道会怎样?” “不行,绝对不可以让他知道!”黎雨婵紧张脱口而出。“拜托你,千万不可以让我爸知道。” “发生过的事情,再怎么遮掩也会留下痕迹。”他说得很隐讳。 黎雨婵没再争辩什么,沉黯的脸色已表明此刻的无奈。 “既来之则安之。”荆权赫咧嘴一笑,停好车子。“到了,下车。” 果然,荆权赫带她来的地方是之前由“启基”所负责兴建的高级温泉别墅,每户均有私人泳池、汤屋、庭院,整体设计呈现豪门大户的气派辉煌。 “这里你不陌生吧?你父亲的代表作。”领着她进入屋内,荆权赫直接坐在沙发上,抬起下巴,倨傲地盯住她。 “嗯。”她点头,不知所措地站着。 “来,过来坐这里。”荆权赫拍拍他身旁的沙发。“杵在那儿挺碍眼的。” “喔,好。”黎雨蝉僵硬地移动脚步,缓慢地,靠着他坐下。 她不知道为什么荆权赫可以如此泰然自若?好像他经常重复这样的场面似地? “我不是说过了吗?别摆出‘上刑场’的苦瓜脸,那真的很叫人倒胃口。” 荆权赫一把揽过她的肩,厚实的大手缓慢从她的肩膀往下滑到腰际。 “好在你遇到的是很有耐心的荆权赫,要是换作别的男人,早就……”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 情绪已到临界点,黎雨婵闭上眼,五官纠结。 “我知道我太软弱,为了我父亲才这么逞强,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一直挑明了刺激我?” 她激动得小脸通红,双手握拳,纤薄身子微微颤抖。 这样的表情,这样的情绪反应让荆权赫怔愣了—— 原来她心里如此恐惧难安,显然她太高估了自己的能耐,她根本没想透彻,不知道订下这样的约定,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后遗症…… 如同多年前的母亲,当年她也是不知如何是好,才会去找黎天赐求援。 仅此一念之间,却为她带来一场想象不到的人生灾难,不但失了丈夫的信任与宠爱,甚至一辈子在遭受丈夫家暴的痛苦中苟延活命。 悲剧,可以在人为操纵下一再重演。 荆权赫俯下头,深沉叹了一口长气,轻拍她的肩膀。 “算了,我没兴趣当一名强暴犯。轻松点,就当来度假,屋里有温泉、里面还有简单的健身器材,你自己好好玩玩,这阵子你压力也太大了。” “什么?你反悔了?”黎雨婵睁大眼睛。“不行啊,你答应要帮我的……” “我一样会帮你。”荆权赫又恢复喜怒不形于色的一号表情,他从西装口袋里拿出手机。“陪我度假也是任我差遗的一种,不是吗?来,笑一个,拍张照。” 他把脸贴近她,对着手机的照相镜头,两个人的脸庞亲爱依偎,看起来真像是对情侣。 “为什么要照相?”黎雨婵嘟起嘴,皱起眉问。“你这个人真的好奇怪?!” “叹,你忘了吗?一切听我差遗。快,笑一个。” 荆权赫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拍照,他只是觉得她很可爱,直觉想在手机里留张她的照片。 “好了,我出去游泳,你留在屋里面慢慢玩。”荆权赫起身,像个大哥爱宠地在她的额头上印了吻。“你什么都不要想,也不用担心,放松过完今晚就对了。” 没等她出声反应,荆权赫当她的面前脱去上衣,露出精壮结实的上半身,对她眨了眨眼睛。 “我就在外面游泳池,有事情喊我一声。”说完,扭头就走。 黎雨婵什么都来不及说,不一会儿就听到他踏出屋外,扑通一声矫健地跃入泳池内—— 真是个怪人!黎雨婵心里想着,他会是好人吗?真的会实践他的诺言出手帮助爸爸的启基吗? 她愈来愈觉得这男人反复无常,有时候很凶狠冷漠,有时候却又突然仁慈,像是一个身体住了两个人。 然而当这男人愈难以捉摸,黎雨婵反而愈想深入探究他的内心,这种像谜一样的男人,最让女人深陷沉迷。 黎雨婵站在落地窗边偷偷看着他游泳,身手俐落迅捷的他,彷如海中蛟龙,让她忍不住看得入迷了…… 池内,荆权赫独自来回游泳,他没有对黎雨婵采取更进一步的行动,并不是因为她纯真到不足引勾起他的欲念,反之,她的美丽无疑充满魅力令男人无法拒绝。 但,她脸上担心忧虑的表情却叫他不忍心,不知怎地,她皱眉叹息的模样令他想起母亲。 唉,大男人岂可妇人之仁?荆权赫内心责怪自己,本来不是计画好了要残酷地对待她,为母亲报一箭之仇吗? 谁叫她父亲当年提出那种不合情理的要求?他明知母亲已有家室,却以借款为要胁,非要母亲跟他独处一夜。 不管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母亲永远要为那个晚上蒙上不白之冤! 他不能原谅黎天赐!想到母亲一生的悲苦更不可能谅解! 无论如何,他多少得从黎雨婵身上讨回公道,一时间或许下不了重手,但吓唬吓唬她,让她在未知和恐惧的深渊里惊悚难捱,这样的惩罚对单纯如白纸的黎雨婵来说,也足够了。 月夜宁静,偌大屋内的一男一女,就这么互相猜疑、又暗地滋生巧妙情愫地度过了“纯度假休闲”的一夜。 ***bbs.***bbs.***bbs.*** 一周后,台北市的某间私立医院。 “大小姐,前天有家来自新加坡的私人投资银行跟我连络上,他们表示愿意以银行名义入股启基,第一笔资金会在这一周内到位。” 启基的财务大臣——刘阿姨在医院里和黎雨婵相遇,忍不住高兴地把第一手消息告诉她。 “我想,这个新加坡投资银行应该就是你去接洽的国外金主吧?呵呵,他们的办事效率简直是快速,那么大一笔钱说汇就汇,真是爽快。” “一周内?真的有这么快!” 黎雨婵一听刘阿姨带来的好消息,紧绷的心情终于松懈下来。 “你确定他们真的要入股?不会是嘴巴说说而已吧?”她瞠大眼再次做确认。 “嗯,我很肯定对方是有诚意的。”刘阿姨自信回答。“我已经把该给的资料给对方,新加坡方面也已签署了初步条款。” “那么,我们算是暂时度过难关?”黎雨婵喜出望外,眼中满盈感动的泪雾。“只要新加坡的资金到位,拖欠各银行的利息就可以先缴清,这样他们就不会再威胁要查封启基的土地及物业资产,对吗?” “没错,我们就差这一笔款子转不过来,现在有新加坡投资银行当后盾,让各工地继续开工,启基继续卖房子,一切安稳步上轨道。” “太好了!太好了!”黎雨婵开心地抱着刘阿姨又叫又跳。“刘阿姨,我们真的做到了!我们做到了,再不用担心公司会出事。” “是啊,到现在我都还不敢相信,怎么突然间天外飞来这笔大钱——” 刘阿姨以赞赏的眼光看着她。“大小姐,你真不简单,比我在这行混几十年的老油条还行!你怎么说服那些姿态高傲的外资机构?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这……是我透过朋友介绍引荐的。”黎雨婵开心的笑脸陡然收敛,不知该如何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可以确定来自新加坡的这笔资金是荆权赫的杰作,果然他依承诺为启基引来一道丰沛的资金泉源,黎雨婵把自己当贡品换来他的出手相救,这么离奇诡谲的计谋超乎一般人想象,可想见长辈们若知内情将有多么震撼! 所以,她最好什么都不要说,黎雨婵决定对这股来历不明的资金活水尽量掩护回避,最好永远都不要有人知道。 “你这位朋友一定不是普通人,绝对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刘阿姨肯定地下结论,也勾起她的好奇心。“大小姐,可以告诉我这位朋友是谁吗?有机会的话,我应该代表启基去拜访拜托,顺便谢谢人家。” “啊?”黎雨婵表情惊慌,急忙摇手推却。“不、不用了!我也是透过很特别的管道才搭上这条线。呃……听说这位金主很低调,不喜欢太多人认识他。” “哦,这样啊。”刘阿姨疑惑的眼神带些失望,看黎雨婵似乎不想多说,也不便再多问什么。 “刘阿姨,既然公司问题初步解除警报,以后我爸爸要是想再管公司的事情,就随便他高兴吧。毕竟,他的身体状况一直没有太大改善。” “我知道。你爸爸最有兴趣的事情就是管理公司,等新加坡的资金进来,可以开发的案子又多了,你爸爸最喜欢开发别人做不到的案子。” “是啊,那对他是新的挑战,新的刺激。”黎雨婵眸光盈盈,宽慰道:“还好新加坡那边是纯粹投资,他们通常只想赚红利,并不会介入公司经营,对我们来说这类的投资法人最合适了。” “是啊。我才说大小姐你真的很行!”刘阿姨毫不掩饰自己打从心底的佩服,一脸崇拜的表情。“这种‘金源’是最合适启基的,你爸爸做事喜欢独断独行,万一出钱大股东意见一堆的话,他绝对会抓狂,到时候公司的业务也推展不开。” “我就太了解爸爸,他不接受被并购,也不听从其他股东意见。”黎雨婵十分感触。“若非找到像这样不问经营的援助,启基根本没路可走。” “谢天谢地,难关总算是过去了。”刘阿姨双手合十,仰头向天叩谢。 “刘阿姨,我该进去看爸爸了。”黎雨婵对她感激地鞠了个躬,说道:“这阵子多亏你费心,要不然恐怕等不到雨过天晴。万一真的出事,我也没脸来见爸爸了。阿姨,真的谢谢你。” “大小姐,你别这么说。”历经一场暴风雨,谁不是心力交瘁?刘阿姨爱怜地抱了抱她,安慰道。“我们都是坐在同一艘船上啊,大家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快,快去看看你爸爸,我先回公司去了。” ***bbs.***bbs.***bbs.*** 送走刘阿姨后,黎雨婵一个人走出医院附设的餐饮部,走向父亲病房的途中,她决定打通电话向荆权赫说声谢谢,虽然之前他某些行为让她不好受,但人家总是遵守了诺言,完成当初她提出的要求。 停下脚步,黎雨婵从包包里拿出手机,在一连串的电话号码中搜寻,就在要按下通话键的当下,她却迟疑了—— 只向他说谢谢吗?会不会太落俗套?他稀罕这声谢谢吗? 黎雨婵想起他捉摸不定的神情,再想起他望着自己的眼光常透出不解的恨意,仿佛很喜欢看见她焦虑、不知所措的样子,如果荆权赫知道她暂时解除了警报,会不会再找另外一件事情来烦扰她? 想到这里,黎雨婵打了个冷颤。 她竟连跟他讲手机都觉得怕怕的,为什么这男人给人的压迫感这么大?哎,还是算了,别自找麻烦了吧! 反正……道谢不急于一时,如果荆权赫真想讨这分恩情,还怕他不懂得“不请自来”吗?左思右想,她把手机收进包包里,不打了。 眼前黎雨婵只想赶快见到父亲,想陪病中的父亲好好谈心,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重要了。 “爸,我来看您了。” “小婵,小婵?你来啦。咳、咳……” 黎天赐声音低哑地严着女儿,粗喘气息显示身体状况仍不好。 “爸,您不舒服吗?”听见父亲的咳嗽声,黎雨婵忧心向前探问。“医生来巡过房没有?他有没有说什么?” “唉——”黎天赐无奈地摇了摇头。“有来没来都一样,尽尽人事罢了。” “爸,您别这么说嘛。”黎雨婵心疼地拥住父亲,打气道:“您不在公司这段时间,很多重要的决议都停滞了。爸,大家等着您回到岗位继续带领启基,所以您要对自己有信心。” “小婵。”黎天赐感慨地拍了拍女儿,叹道:“真难为你了,女儿。” “爸?”不解父亲为何这么说,黎雨婵忧心望着他,嗫嚅地试探。“我……我哪有什么为难,我一样过日子啊。” “哎——”黎天赐垂下眼,没再继续说下去。 父女俩沉默着,单人病房显得更安静无声,令人心慌。 是不是父亲从哪里听到什么了呢?黎雨婵心里很担忧,却不好表明了问,只好装糊涂地什么都不说。她默默走到冰箱旁,拿出水果来削。 “小婵,怎么最近都没见到大洋来医院啊?你跟他吵架了吗?”黎天赐不提公事,他最关心的还是女儿。 “没有。”黎雨婵把削好的水果端到父亲床前,淡淡回道:“他在准备考试,不好打扰他。” “哦……准备考虑好啊,年轻人是该求上进的。”黎天赐缓缓吃着女儿削好的水果,不经意又问。“我听说,最近你芳姨跟荆权赫走得很近?是真的吗?” “啊?芳姨?您、您是听谁胡说八道?” 黎雨婵被父亲淡然的问话骇得差点儿把手上的水果刀掉落地面—— 是谁在父亲面前嚼舌根?是谁那么无聊?黎雨婵心中涌上许多问号。 “这你就不用管了。”黎天赐无奈望着讶异的女儿。“唉,我病成这样子了,很多事情我也不那么在乎……只是我担心你们不了解人心险恶,被有心人给骗了,怕你们不懂得保护自己啊。” “爸——您想太多了。”听父亲把自己跟继母统称“你们”,表示他把女儿跟续弦的年轻太太同视为需要他疼爱关心的家人,他面容上掩不住的深切牵挂,让黎雨婵很心疼。“他们只是恰好在应酬场合上碰到,大家闲聊了几句。” “嗯。”黎天赐点头。“你芳姨个性粗线条,傻呼呼的什么也搞不清楚,很容易被人利用,尤其我不在的时候,最怕她碰上有心机的人……” “爸,没那么严重。”黎雨婵一再安抚父亲。 “上次是因为‘全球购物中心’周年庆,芳姨出席了派对,刚好荆权赫也在,那些记者起哄要他们合照,很单纯给记者做点效果,大家热闹一下。那天我刚好也在场,芳姨跟他真的没什么啦。” 不知流言从何而起,黎雨婵只能佯装自然地一再向父亲解释,她不希望给承受病痛的父亲增添额外的烦恼,担心老婆是否给他戴了绿帽。 “其实爸爸也没别的意思,你们都很年轻,在外面交交朋友也正常,不过,我听说你芳姨好像很喜欢那个荆权赫,前两天他们单独在餐厅享用晚餐,爸爸很多朋友都看到了——唉,被人家私底下传成这样,真的很不好意思哪!” “什么?!他们私下约会?”这下非同小可,黎雨婵想装作镇定没事也装不下去了。“爸,您确定没听错?芳姨真的和荆权赫单独约会吃饭?” “哎,我没在你芳姨面前提起这事。”黎天赐面有难色。“但是,我确定我朋友不会造这种无聊的谣。就是给人看见了不寻常,人家才会冒着大不韪到医院里来告诉我呀!” “芳姨也真是的。”黎雨婵皱眉嘀咕。“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什么事该做不该做都搞不清楚?唉,有机会我一定要说说她。” “别说了,我病了这么久,她可能也很寂寞,怨不得她。”黎天赐沮丧地歪躺病床,语气相当无奈。 明明父亲就很在意,却又阻止她去告诫芳姨,黎雨婵心里实在大大为父亲感到不值,男女之间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她更气愤荆权赫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招惹她的继母? 找不出话来安慰父亲,黎雨婵心中怒火狂烧,她怪芳姨搞不清状况、不给父亲留面子,更不明白荆权赫安的是什么心? “爸,您别想太多了,有机会我会好好跟芳姨谈谈。”黎雨婵挤出笑脸。“我肚子好饿耶,我去楼下买面,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嗯。”黎天赐点点头,他不知道带着微笑的女儿此刻已是重重的心事。 第六章 一走出父亲病房的范围,黎雨婵立刻拿出手机,毫不考虑地打给荆权赫。 “喂!我不是告诉过你,没事少惹阎禾芳,她是我爸的老婆,是我们黎家的女人,为什么你就爱跟她纠缠不清?为什么!” 连搞清楚接电话的人是不是荆权赫都没有,黎雨婵劈哩啪啦就是一阵斥骂。 她知道自己不该太失控,可是当下情绪就是不听脑神经的指挥。 “你不知道流言有多可怕吗?我爸爸人躺在医院里都有多事的人来通风报信,真奇怪!台北女人那么多,为什么你非要跟有夫之妇共进晚餐?” “……” 电话另一头没有人出声,仿佛没搞清楚发生什么事,只传来低沉的呼吸声。 “喂!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走过身边路人投以异样眼光,黎雨婵才赶快降低音量。“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你竟然打电话来兴师问罪。”沉默半晌,荆权赫嗤笑回应她的激动。“黎小姐,据我所知新加坡投资银行已经跟启基联络,我还以为你是打来道谢的。 呵呵,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黎小姐竟为了芝麻绿豆大的事情对着恩人大吼大叫?看来你并不懂得知恩图报的做人基本道理。” “没错,今天我们公司的财务主管跟我捉过这件事,照道理我该好好向你道谢才是。”在他提醒下,黎雨婵也觉得自己好像太超过了些。“不过,我还是很在意你跟芳姨的事,我想请你好事做到底,让我爸耳根子清静点能够好好养病,拜托你以后离阎禾芳远一点可以吗?” “如果是关于这点的话,你该去要求阎小姐。”荆权赫一派事不关己的冷然,条理分明地回应她。“黎雨婵,你没有资格管我要跟谁吃饭,你不是我什么人!我只负责搞定启基的财务危机,其他应该不关我的事吧? 更何况那天是阎禾芳在大楼电梯前把我拦下来,无论如何要我请她吃晚餐,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不想让她难堪。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请你不要弄错焦点,发飙也要找对对象!” “我……”被他抢白了一顿,黎雨婵顿时语塞。 “坦白说,你的态度让我很感冒。”荆权赫言辞犀利。“新加坡那边还没进行汇款动作,若你再搞不清状况随便出言伤人,柑不相信我可以立刻一通电话过去取消?” 取消?! 黎雨婵一听心全凉了!怎么能让他取消对启基的金援? 她心慌意乱,后悔自己不该逞一时口快,眼前形势比人强,她深呼吸调整思绪,气虚低声。“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 “你确实说话很不经大脑。”荆权赫不客气批评。“如果不想让人玩死启基建设,以后跟我说话之前最好多用脑子想一想。” “嗯。我知道了。”黎雨婵何尝被人如此羞辱过?她委屈得红了眼眶,却不能再多说什么,谁叫她有求于人,而且是不好惹的荆权赫? 哎,堂堂黎家的千金大小姐竟落得这番境地,想着不由心伤,默默无声落泪。 “喂!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听不到她说话,荆权赫感觉她彷佛在落泪—— “没有。”黎雨婵勉强按捺哭泣,掩不住鼻音浓厚。“荆先生,谢谢你。新加坡的金援给启基打了一剂很强的强心针,谢谢你。” “别再动不动就掉眼泪。”他虽然知道不该太直接残忍,但有些话还是得明白说给她了解才行。“外面的世界很残酷,掉泪只是让敌人更想吞并怯弱的你。” “你说过了,我知道。”这回她不再辩解,黎雨蝉认输了,在强势的荆权赫面前没有她强辩的余地。 “还有,你要永远记住一件事。”荆权赫继续在她伤口上洒盐。“当初是你自己跑来求我,我既然答应就会尽力帮助启基,而你,记得自己该付出的、该尽的义务。不要以受害者姿态出现,我不喜欢勉强别人,更不想当没良心的坏人,如果你想让我心甘情愿地帮下去,下次别再让我见到你哭丧着脸!” “……好。”黎雨婵乖乖应允。“你说的我都会做到。” 她必须吞下任何的委屈,这节骨眼儿禁不起任何的变化,黎雨婵深知要识清时务,她再没有耍大小姐脾气的权利了。 “知道最好。”荆权赫早算好她只能言听计从,她没有任何筹码能够拒绝他的要求。“总之,你按照我的话去做就对了。明天你没课吧?” “没有。”黎雨婵据实以告。“不过,我会去公司跟刘阿姨谈点事情。” “我要你来我家一趟。”他命令道。 “啊?去你家?做什么?” “不做什么,也可能很多事做。”荆权赫故意把话说得十分暧昧。“总之,你来就对了。” “哦,好。”她只能答应。 没人知道荆权赫葫芦里卖什么药? 黎雨婵心里早有准备,当初为了爸爸的公司既已豁出去了,现在即便知道他是变态杀人魔也来不及了。 ***bbs.***bbs.***bbs.*** “你在台湾当大善人、大慈善家很过瘾吧!喂喂,荆权赫!你知道一百亿是多少钱?买一家银行都绰绰有余了!你不把钱当钱,我在新加坡可是被其他股东盯得满头包!唉唉唉,被你害惨啦!” 负责“赫兴集团”整体营运的决策小组头头——祝立凡,激动愤怒张牙舞爪,透过电脑视讯与身在台北的荆权赫抱怨连连。 “废话少说。”荆权赫冷冷回答。 不管隔着电脑萤幕的得力助手正暴跳如雷,荆权赫一贯冷静条理的交代。 “你在新加坡好好给我注意,万一事情搞砸了,小心我剥你的皮!” “我不怕被你剥皮,倒是很担心我们‘赫兴集团’最珍贵的‘血’全给启基那小魔女给吸光了。”祝立凡大胆挑战权威,提出建言。“老大,不是我鸡婆爱管闲事,你、我闯事业不是三两年,并购不是这么玩的……” “你给我闭嘴!”荆权赫阻止他再继续说下去。“钱是我的,我爱怎么玩就怎么玩,随我高兴。” “话是这么说没错。”祝立凡不怕死地杠上他。“但我不懂为什么吃掉一家仅剩下一口气的烂公司需要这么迂回?启基早就不行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时候有人要收他谢天谢地啦!买家大刀一砍随便你玩‘杀杀乐’,我们可以用更低的价钱拿下它,我不懂你大费周章绕道新加坡注入资金是为什么?根本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啦……” “你少管那么多闲事会死啊!”荆权赫毫不留情面斥道:“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 “我可以当傻子、当哑巴。可新加坡的其他股东不是白痴,他们对你这笔投资很有意见。”祝立凡顿了顿,清楚说出他的质疑。“我猜你是为了她——” “那是我的事。”荆权赫没有正面回答。 “我老觉得怪怪的……说不上来的怪。”祝立凡皱起眉头。“若非为了什么特别因素,你不会‘不按牌理出牌’。荆权赫,你该不是对那个丫头有兴趣吧?” “那又怎样?”荆权赫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笑了。 “我有兴趣的女孩子可多了,如果她们都有可怜的父亲要救的话,说不定我都会同样比照办理喔?” “噢,我在跟你说真的!”祝立凡实在搞不过足智多谋的好友兼上司。“我们是好哥儿们,大可打开天窗说亮话。黎雨婵确实很美、很有气质,她有异于同龄女孩所没有的勇气和坚韧,你若真喜欢她,我也不意外,你就坦白说了嘛,这样我也好编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向股东们交代。” “祝立凡!你废话真的很多!” 荆权赫啪地一声关掉视讯,他最讨厌什么事都瞒不过精明的祝立凡。 把电脑关机,荆权赫想给自己脑袋瓜子清一清,冷静想想:该不会这次又给他说中了? 真的喜欢上黎雨蝉也不意外? 荆权赫给自己倒了杯冰水,慢慢喝了一口,冰凉的水让他神智清醒了些,他一点一点反刍祝立凡说的话…… 他真是喜欢她吗?不可能,黎雨婵只是他报复的对象而已。 荆权赫拿起桌上手机,打开某个隐藏的档案。 当——黎雨婵明眸皓齿的清丽模样跃然而上。 那天在温泉会馆拍的照片,小小萤幕中的她很美,以男人的眼光来看,确实美得无可挑剔,她微扬起嘴角的笑容里有着一丝惆怅,叫人看了心疼的怅然。 荆权赫仔细把照片看了又看,不自觉叹了口气,又愤然关上—— 天底下漂亮可人的女孩很多,就是她不可以! 心动的痕迹,他自己发现了,却又不动声色地删除遮蔽,荆权赫武装好自己,他可以让黎雨婵对自己掏心用感情,但不准许自己有一点点爱上她的嫌疑。 ***bbs.***bbs.***bbs.*** 打扫?竟然要我去他家打扫?有没有搞错啊? 黎雨婵穿着轻便休闲服,怀着一肚子疑问和不安坐上荆权赫派来的车,前往他位于台北昂贵地段的顶级豪宅。 很难想象荆权赫会派给她这么奇怪的任务…… 以他难以数计的惊人财富,还缺佣人打扫住家吗? 黎雨婵依照他指示穿着简便轻松,然而却始终放不下狐疑和忐忑不安的心。 坐在车内,她环视着豪华房车里细致华贵的内装,驾车的司机从头到尾都没说什么,但她就是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异—— 车程中,偶尔她发现专心开车的司机先生会从照后镜偷瞄自己,他的眼神亦充满质疑,或许,他也正猜臆车里女人的来历,猜测自己可能正在出一趟“不足为外人道”的奇怪任务吧?! 还好荆权赫在台北的住家位于市中心,几分钟车程就到了,她真的想快点离开封闭的车厢,至少不必再被好奇心重的司机用蔑视的眼光打量。 自从公司出事、父亲生病住院之后,黎雨婵外显的防卫系统看似坚固,实质却很脆弱,任何陌生人的质疑眼光都会让她精神紧绷,如同被剥光了衣服般不对劲,深怕别人看出她内心的旁徨无助。 “小姐,到了。”车子钻进车道,转了几个圈,停在地下好几层的停车场里,司机客气对她说:“荆先生的专用电梯在左边,您下车走两步就是了。” “好,谢谢。”黎雨婵随他眼光看去,荆权赫的专用电梯上贴着“赫兴集团”企业标志,十分显眼好认。 她进了电梯,透出金属冷光的电梯门灵巧地关闭,不需要任何人为操作,电梯似是自动感控直接将她送到荆权赫的住家门口。 “你来了。” 电梯门开,直接进入富丽堂皇客厅玄关,眼睛来不及看,耳朵先听到荆权赫磁性嗓音问候。 “你在?”这是她第一个反应。 他打电话要她来家里打扫,一个位居总裁高位的男人,有必要在家恭迎清洁工吗?实在太奇怪了! “你以为我不应该在?”荆权赫为她拿了拖鞋,语气难得十分善意。“你真以为我家里脏乱到非等你来扫不可?” “无所谓,我没兴趣跟你玩猜猜乐。反正,你要我来,我就来了。如果真要我扫地,我也会扫。”黎雨蝉微牵起唇角,笑得很无奈。 “先进来坐一下。”荆权赫引她到客厅大沙发坐下。 亚曼尼的手工沙发,义大利原装进口货……黎雨婵一坐下就知道那沙发来历不凡。“你家里很干净,纤尘不染。” “我有洁癖。”他亲自为她倒饮料,定定望进她的眼,淡然回答。“成功的人都有点小怪癖,你父亲也是吧?” “看得出来,真的连一点灰都没有。”黎雨婵伸手往桌角一抹,点头答道:“我爸也很爱干净,家里外佣一天扫地好几次。” “呵,果然没猜错。那么……他知道‘你跟我’的事吗?”荆权赫冷不防再问她。 “你想说什么?”他的问话令她提高警觉,黎雨婵放下茶杯。“听你的意思,好像很希望我爸爸知道?我不懂你用意为何?如果事情可以平和解决,为什么要让他白操这份心呢?!” “我没别的意思。”荆权赫为她斟了杯冶饮,不疾不徐地说:“每次一提到你父亲,你的情绪总是特别容易激动。看来,他对你非常重要。” “当然,父母亲对孩子都是重要的。难道你不是?欵,你家扫把在哪?我还是来扫地好了。”黎雨婵反问,说完,她站起来离开沙发,与荆权赫面对面让她压力很大。 “没错,我也同意父母亲很重要。”荆权赫跟随她来到放置杂物的储藏室。“你真要扫地?你不想听我的故事?” “先扫地再说。”黎雨婵拿出拖把,黏上除尘纸,她宁可扫地也不要听他讲那些怪里怪气的话。 这男人太高深莫测,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给人带来难以言喻的精神压力,黎雨婵毕竟只是个学生,哪知道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何况,对黎雨婵来说,能解决家族企业危机是唯一要务,他要耍什么心机根本不是她感兴趣的,反正她已经把自己“典当”给他了,他有什么心机就任他耍吧,她只需见招拆招便是了。 荆权赫冷眼看着,她当真拿起拖把在偌大的客厅、厨房仔细清理,认真的样子难以想象她是衔着金汤匙出生的千金大小姐—— 黎天赐该来看看这一幕的! 他该睁大眼看清楚自己年轻时造的孽,现在由他的宝贝女儿来承担。 只叫她拿起拖把打扫已经算是很客气了,如果他再丧心病狂些,轻易得就可以让黎雨婵生不如死。 呵呵,黎天赐,你想不到会有这一天吧?如果当年知道会有今天的报应,还敢这么做吗?黎天赐你活该受报应! “喂,里面书房也一起扫好了。”黎雨婵鲜少做粗活,拖一会儿地,便已满脸香汗,气喘吁吁。 “你小心点,书房里很多古董。”荆权赫喊道。 真怪异,她怎么一点儿都不害怕?莫非童话世界里长大的她,以为人世间没有坏人?她当真以为与她共处一室的男人不可能对她有任何遐思吗? 荆权赫坐在客厅,盘算下一步该走什么棋的当下,心中亦浮现层层的迷惘。 踏进书房里,黎雨婵听从荆权赫的指示,小心翼翼拉动拖把,就怕把他的什么宝贝东西碰坏了,那她可赔不起。 “哇!这么多相片?” 黎雨婵被书房内摆满书桌、书柜、及墙面各处的大小相片骇住了! 他……他是业余摄影师吗? “相片里的女人是谁啊?看起来像是他的母亲。”黎雨婵被众多照片掀起了好奇心…… 停下手中动作,黎雨婵深深被照片吸引住,她一幅幅仔细观赏,发现照片里的女人长相十分清秀甜美,顾盼分明的眸底似乎隐藏了轻淡的哀伤。 黎雨婵叹了口气,她自小生活在富人圈,见过许多富裕优雅却不快乐的女人,她自己的母亲也是啊,要不怎会早早便抑郁而终? 被母亲抱在怀里的荆权赫笑得好开心,童稚无邪的小脸看来明显比成人后的他还幸福满足,功成名就的他算是拥有了全世界,但他会比小时候在妈妈怀里还快乐吗? 黎雨婵从他幼年无忧的神情里看见这人的真性情——原来,他并不是像外界所看到的那么冷血势利,他也是有血有肉的平凡人,也需要家庭跟亲情温暖。 看完照片,黎雨蝉又发现一个小储柜,里面装满各界接受捐款的感谢状,一叠叠整齐堆起,可见他乐善好施,为善不欲人知,更鲜少让外界知道他的爱心捐赠。 “乐升育幼院?噫?他也是捐赠人?这么巧……”黎雨婵更吃惊了! 她在学校里一直是慈幼社社员,经常到各大育幼院帮助无依的孤儿,而乐升育幼院也是她常去的一家,没想到过去毫无渊源的两人竟然帮助同家育幼院。 人生的际遇和缘分真是很奇妙啊! “你在里面发现什么宝物啊?扫这么久?” 就在黎雨婵对着一柜子感谢状心生感慨的时候,荆权赫突然走进书房里。 “没、没事。”黎雨婵赶忙低头继续扫地,表情镇定淡然。“我刚在看照片,你跟你母亲感情真好。” “呵,你看得出来?”荆权赫微笑中藏着意味。“我母亲很美吧?她以前没生病的时候可是大美人呢!” “是啊,我也觉得她很美。”黎雨婵停下动作,抬起眼与他相望。“你这人很有趣,明明是个软心肠的好人,偏要故意装冷酷。” “什么意思?”荆权赫不解地望着她。“你偷翻了我什么东西?” “才没有呢!”黎雨婵对着小储柜努了努嘴。“其实你是善心人士,帮了很多无父无母的小朋友,我都看到了。” “哦,那也没什么。”荆权赫无所谓耸了耸肩。“都是我能力内做得到的,不足挂齿。” “下次该找记者来报导你的好人好事,别尽是搞些没营养的绯闻。”黎雨婵想起他和芳姨的事,忍不住藉题发挥。“尤其是和有夫之妇闹出来的绋闻,损人又不利己,太不划算了。” “噫?我怎么闻到一股酸味?”荆权赫调皮地皱起鼻子四处闻闻。“很酸,好像打翻了超大桶的醋坛子。” “什么啊!”黎雨婵听出他话中含意,反驳道:“我是为了我爸爸,担心他生病还要被人笑话,谁吃醋了?!你不要乱讲!” “可是,你每次讲起阎禾芳跟我的事情就很酸。”荆权赫直勾勾望进她眼底,想看透她的心思。 “才没有!你不要往脸上贴金了!” 黎雨婵倏忽烧红双颊,浑身发热的她拎起拖把就往客厅走去。 “你跑哪去?我话还没讲完——” 荆权赫追着她到客厅,见她不回应,情急之下握住她的手臂。 “为了她,你还气呼呼地打电话质问我,你爸真的在意阎禾芳跟其他男人吃饭吗?” “废话!哪个男人不在乎?是你会不在乎吗?” 喀!就在两人大声对话时,突然间,厚重大门被打开了。 “啊!权赫大哥!你、你在家啊!”一个年轻女孩手提保鲜盒走进来,脸上满足尴尬惊讶。“不好意思,我以为没人在就直接开门了,对不起!” “小艾?你怎么跑来了?”荆权赫也很讶异。“我妈呢?你把她一个人丢在山上?” “不是啦!是伯母一定要我送这些东西过来。”小艾把手上食物交给他。“她说,你最爱吃狮子头了,一定要趁新鲜送过来。” “唉,你可以打电话跟我说,我过去拿就是了。”荆权赫无奈道:“她一个人在家很危险啊。” “没办法,她逼我要马上来啊。而且,我也想说你这边很久没打扫了,就想说顺便一起做。”小艾委屈道,一双眼睛直打量着陌生的黎雨婵。 她从来没见过权赫大哥家里出现过别的女人,据说他从不把女人带回家的——为什么这女人得以踏入禁区,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好了,既然东西送到,你可以回去了。”荆权赫直接下逐客令。 “哦,好吧。”虽然小艾很想弄清楚这女人是谁,却也只能听命离开。“那我走了,权赫大哥再见。” “嗯,路上小心。”荆权赫送她出去,顺便把门关上,轻描淡写地说:“那是照顾我妈的看护,她叫小艾。” “她有钥匙?”同样的疑问在黎雨蝉心头浮现——能有他房子钥匙的女人,关系应该非比寻常吧? “她帮我打扫,偶尔会带我妈过来跟我一起吃饭。”荆权赫不想说太多,转移了话题。“要不要尝尝我妈做的狮子头?味道很不错。” “不、不了,我不饿。”将手上的拖把交给他。“你交给我的任务完成了,我现在想去医院看看我爸。” 不明原因地,黎雨婵心情往下荡,或许想到自己的父亲,也可能是那个突然闯进来的女孩子…… 怪了!干嘛因为这种事影响情绪呢?! 黎雨婵暗自生自己的气,不等荆权赫回答,便开门准备离开,而荆权赫也没多做挽留,迳自让她离开了。 两人之间隐约有种感觉在发酵,荆权赫从她陡然转变的神色中看出了什么,只是他自己不便点破。 第七章 “伯母,权赫大哥家里有女人耶!好奇怪喔,这几年我帮他打扫家里,从来没发现什么可疑女人的踪迹,不知道那个年轻美眉是谁?” 小艾一边喂荆伯母吃饭,一边聒噪说着那天撞见黎雨婵的实况。 “年轻的女人?一定很美罗……她很漂亮吗?是不是长得像电影明星”荆母眼神恍惚,自从得了失智症后,她的思绪时远时近,飘移快速令人难以捉摸。 “嗯……我觉得还好啦!年轻嘛,大概不超过二十四岁。”小艾撇了撇嘴,她对自己的外表很有自信,口头上绝不承认别的女人比她更出色。 况且那女人有抢走她心爱的权赫大哥的嫌疑,小艾打死也不会说她漂亮。 “权赫,他交女朋友了吗?”荆伯母飘移眼眸转向她,认真问。“怎么他从来没跟我说过?唉,他怎么可以交女朋友,他还在念书,将来还要考大学,怎么可以谈恋爱?不行,我要告诉他——考大学比较重要!” “唉,伯母您又糊涂了。”小艾叹气摇头。“权赫大哥他早就毕业几百年了!已经跟你讲过好多遍了,你还是搞错。” 身为专业看护人员,小艾本不该对生病的老人家失去耐性,但人的耐心及忍耐度毕竟有限,再加上长期困守在山上空旷凄清的别墅里,若非为了荆权赫,她才做不了这么久。 “男人哪,都不可靠。”仿佛没把小艾的指责听进耳朵里,荆伯母继续她想说的话题。“以前,权赫他爸爸对我很好的,他心里只有我一个女人,从不把别的女人放在眼里……后来他变了,在外面交女朋友又不回家,我一个人守着权赫,巴巴地等他回来,都是那个坏女人害的,都是她!” “嗯。”小艾敷衍回应,这几天她发现老人家的病况好像更严重了。 什么嘛!自己妈妈生病了,他还有心情带女人回家?小艾心里嘀咕。 这阵子,权赫大哥不但没有上山探望母亲,还有闲情带美眉回家开心,实在太过分了! “小艾,你刚说我老公带女人回家?真的假的?”荆伯母突然激动坐起来,拉着小艾的衣领,逼问。“你真的亲眼看到?确定没有看错吗?我老公真的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吗?你说——你说啊!” “伯母!你、你搞错了——不是啦!”小艾整个领子被她纠紧,勒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她拼死命地挣扎。“伯母您先放开我!哦——我不能呼吸了。” “你说的,是你说的!”荆伯母完全失控,她瞪大眼睛、激动喘气。“快点!你带我去!我要去教训她,带我去教训那个烂人!” “好好,我、我带你去。可是,您先放开我啊……”小艾用力吸气,她的脸整个涨红,努力挣扎拿到茶几上的电话。 “打电话?你要打电话给他吗?”荆伯母松开手,对着她大喊。“快!你去找他!帮我找到他!我要跟他说话——” “好,我现在就打。”小艾快速拨了荆权赫的手机,一听到他的声音便激动地哭了出来。“救命啊!大哥,我真的快不行了!伯母她……” “小艾?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先别哭啊!” “权赫大哥,伯母她又、又糊涂了。她刚刚差点儿把我给掐死。呜……好可怕喔,我真怕我会被杀死……呜,权赫大哥,你快来救我!” “什么?我妈她掐你脖子?怎么会?你不要吓唬我,小艾。” 听着小艾害怕哭泣声,荆权赫再沉稳的个性也担忧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好好讲清楚。” “呜……我没办法讲啦!”小艾慌乱哭喊。“权赫大哥,我好害怕,你现在马上过来一趟好不好?我怕我真的应付不了。” “好,你先冷静,我现在过去。”荆权赫放不下心,母亲情绪失控不知到了什么程度,他还是亲自上山去看望一下才心安。 ***bbs.***bbs.***bbs.*** 台北黎宅 “小婵,你回来啦?”阎禾芳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她睡眼惺忪地望了黎雨婵一眼,漫不经心问。“你爸爸还好吧?” “嗯,还可以。”黎雨婵才进门就看见继母这副散漫的模样,忍不住皱起眉。“芳姨,你整天都窝在家里睡觉?这样子真邋遢——” “唉,我还能去哪儿?”阎禾芳没好气地瞟了她一眼,抱怨道:“自从你爸爸住院以后,所有人都开始看衰我们黎家,以前派对晚宴的邀请卡接也接不完。现在呢?我不主动去讨的话连半张都没有!你说,我能去哪里?去给人家看笑话吗?” “出门不一定去‘跑趴’,去医院看看爸爸也行。” “算了,他病了以后脾气好坏,老爱骂人,我又不是傻子,没事去找挨骂。”说到卧病在床的丈夫,阎禾芳更是一肚子抱怨。“上次他当着医生、护士的面前把我骂了一顿,我只是跟朋友吃了顿饭有什么了不起?他把我骂得多难听,好像我已经让他戴绿帽似的……” “本来你就该避嫌。你没听过‘人言可畏’这句话吗?男主人不在家,女主人更要注意自己言行举止才是。” 黎雨婵知道父亲为那件事很生气,而她知道之后也打过电话给荆权赫去表达不满。 “噫?黎雨婵,你是在教训我吗?”阎禾芳气愤地怒瞪她。“我还没跟你算帐呢!你老是在你爸面前告状,我惹到你了吗?难不成你吃醋?看不顺眼我跟荆权赫同进晚餐……” “芳姨!”黎雨婵喝阻阎禾芳发飘。“我没有跟爸爸说过任何你的坏话。可是别人要怎么跟爸爸说我管不着,还有,荆权赫这个人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为什么?”阎禾芳不服气,怒目圆睁。“他是你什么人?是你男朋友吗?凭什么要你来限制我交朋友?黎雨婵,你不要太过分了!” 黎雨蝉握紧拳头,一再深呼吸,就是不要在继母面前失控失言,她直觉荆权赫刻意丑化黎家,纵使不明白他的动机为何,但身为黎家女儿,她有义务阻止任何丑闻发生。 “对不起,芳姨。”为缓和紧张气氛,黎雨婵先软化态度。“我刚刚不该对你不礼貌。但是,请记住,你现在是我爸的合法妻子,他生病了,正是心灵脆弱的时候,你不去照顾陪伴他就算了,若还等不及想招蜂引蝶,最好先跟我爸爸办好离婚再说。” “黎雨婵!”阎禾芳气得发抖,火烧般红了脸,却骂不出半句话。 “我先进房休息去了。”黎雨婵把该说的话说完。“芳姨,黎家很快会度过难关的,你就委屈一下,忍耐一阵子吧,算我拜托你。” “你——” “晚安。”不待阎禾芳继续找碴,黎雨婵头也下回地进房间去。 才踏进房间,包包里的手机就响了。 “喂?”她讶异接起电话,来电显示是荆权赫。 “喂……是我。”荆权赫声音听起来很疲累。“你在哪儿?” “在家。刚从医院探望我爸爸回来。”带着高度警觉,黎雨婵一颗心悬起,揣测他此时来电是为什么? “喔。”荆权赫叹气,停顿了好久,仿佛正斟酌该怎么开口。 “有什么事吗?”她问。 “……我刚去探望我妈,状况有点麻烦。她恶化得比我想象中要更快,连医生也措手不及。” “怎么了?”出乎意料之外,黎雨婵没想到他打电话来是为了诉苦。 “很复杂。”荆权赫简单的字句中透露无奈。“一时也讲不清楚,只是感慨,握有权力的男人贪心犯了错,却影响另一个女人一生幸福,我妈真的好无辜。” “你好像很沮丧?”皱起眉,她听不懂他所指为何?但也不打算问,毕竟那是他家里的事情。 “可以出来聊聊吗?”冷不防地,荆权赫提出要求。“我需要跟人讲讲话。” “啊?可是,现在不早了。”她诧异道。 “我就在你家门口。”荆权赫说出更劲爆的。“依照我们的‘约定’,你现在有义务出来跟我聊一聊。” “什、什么?你已经在我家门口了?”黎雨婵的心脏差点跳出来。 她刚刚才数落过芳姨而已,现在荆权赫一声不响出现在家门前,若被芳姨看见,那不是拿砖头砸自己的脚吗? “对!我已经来了。”荆权赫态度坚持。“我们现在处境相似,你爸爸住院,我妈也病得不轻,你不觉得我们两个真的是同病相怜吗?除了你,谁有兴趣听我讲妈妈生病的事情?” “那——好吧。”黎雨婵被他说服了,本来他找她就不需要任何理由。 她欠他的,黎雨婵没有忘记。 当初,是她自己答应愿意陪他做任何事,现在荆权赫只想找人聊天解闷,她有什么理由推辞呢? 几分钟后,黎雨婵在家门前上了荆权赫的车。 怎料,这一切却全部被阎禾芳看见了。 “哼!这死丫头敢教训我?!原来是她自己搞上了人家,还给我装淑女咧!哼!看我怎么整她!” 阎禾芳倚在窗前,瞪大眼睛看着黎雨婵坐进荆权赫车里,一见车子离开视线范围,马上一不做二不休地拿起电话。 “喂,大洋吗?我是芳姨,你还没睡吧?芳姨有件事情一定要告诉你,你听好啊……” ***bbs.***bbs.***bbs.*** 车子停在台北着名的河滨公园草坪,前方是潺潺蜿蜒的河水,视线再往前伸,恰好可以望见缤纷转动的摩天轮。 “心烦的时候,我都会开着车来这里——”荆权赫眼光投向前方,慨然道:“一个人安静地看着灿烂光亮的摩天轮在天际间转动,再枯萎烦躁的心也会沾染摩天轮的欢愉气息,七彩颜色很快替换低沉灰色心境——” “真巧,我也喜欢摩天轮。”她也幽幽诉说着。 夜幕中,黎雨婵看不清他的表情,伹她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心境与孤独时的自己雷同。 “小时候,我爸爸每年寒暑假都会带我去日本迪士尼乐园,跟爸爸一起坐摩天轮是我最幸福的时候。”她回想起快乐的过往。 “呵,我跟你不一样。”荆权赫苦笑,叹息。“对我而言,高挂的摩天轮代表母亲对我的爱。很久之前,在我母亲还没来得及带我去坐摩天轮,她就病了。” “听起来,你母亲的病似乎很久了。” “嗯。”荆权赫不再多说,只轻轻“嗯”了一声。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黎雨婵不多追问,每个人都有不能碰触的伤口,她能了解。 不说话的两人同坐车内气氛有些僵,黎雨婵默数呼吸,遥看摩天轮,当下产生 一种恍惚、不真实的感觉—— 怎么会是他?怎么会和荆权赫并肩同坐车内? 这样的场景,不是该和心爱的男人谈情说爱吗?不多久前他们是谁也不认识谁的陌生人啊! 世事难料……黎雨婵这时才了解这话语的意涵。 对于未知的明天,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事——突来的荒谬脱序感令她不由得轻启朱唇笑了。 “怎么了?什么事这么好笑?”荆权赫不解诘问。 他侧过脸看她,眸中透出温柔,平常少见且不寻常的亲昵,令她微微心颤。 无庸置疑,荆权赫是个迷人的成熟男子,倘若他们不是因为这“奇妙”的因素而相识,或许她会掏心掏肺地爱上他吧?或者……应该这么说,像他这种里外兼备的出色型男,大概没有女孩子不对他动心才是。 “我觉得好好笑喔,怎么会跟你跑来这里看夜景。”黎雨婵忍俊不住,举手轻捣双唇。“你不觉得吗?这么美的地方,照理应该足要跟心爱的人来才对嘛。真的好怪喔……” “呵,你的意思是说,跟我来这里很煞风景吗?” 荆权赫笑得一脸尴尬,他不知道小女孩的心中是这么想的—难道,她认为他不配带她来这里? “也不是煞风景,就是很怪。”黎雨婵说着说着又笑了。 只见她歪了歪头,想找出合宜的形容词句。 “不然你说说看,你会带女朋友去什么地方?总不是去故宫看翠玉白菜吧?像我们这样并肩仰看摩天轮,感叹各自童年的幸与不幸,你为你母亲的病心烦,我也正为家里的事情闷到不行——这该叫做谈心,怎么会我们俩跑来谈心呢?真怪。” “谁说我们不能谈心?”荆权赫正色打断她的蔑笑。“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的男人?只懂得占女人便宜的色鬼怪叔叔吗?你以为我带你来这种黑漆漆的地方就一定有不良企图?” “你干嘛啊?”黎雨婵被他的疾言厉色吓到,瞠大眼睛。“你生气啦?我只是说出自己的想法,又没别的意思……” 方才静好平和的气氛全砸了! 荆权赫紧紧抿着唇,鼻翼间急促喘气,他真的生气了! 黎雨婵像是误踩狮子尾巴的小笨羊,触怒了凶猛野兽也不知怎么逃,光会吓得发抖不知如何是好。 “唉……”良久,荆权赫沉沉吐出一口气,一字字清晰问。“如果不是你父亲突然生病,再加上启基营运出问题,你跟我会在什么情况下相识?” “什么情况下相识?”黎雨婵不了解他在间什么,只是喃喃重复着他的问题。“这……我想不到耶,或许我们一辈子都不会认识吧。” “是吗?”荆权赫柔声再问,他泰然自若地靠近她,锐利的眸中不知怎地覆上一层难解的迷离,低着嗓音问道:“回想那天,你不顾一切闯进招待所找我,一路以来可能面临的危险和难堪,你不后悔吗?” “我——”黎雨婵被他的眼神定住,微张口,说不出任何字句。 空气里仿佛渗入某种魔力,他的眼神扣住她的心,他阳刚气息摄取她的魂,突然间,她不能思考了,脑海只重复着同样疑问: 他怎么了?为什么他的眼中有柔情,又有恨意,叫人难以解析…… “真的不后悔吗?”荆权赫又问了一次,她仍以迷蒙眼神回应。 “为什么我要后悔?”思考片刻,黎雨婵回答他。“如果启基建设能够得救,如果你真的让我爸爸晚年没有遗憾,我就算失去什么,那也是该付出的代价。 我没什么好后悔的,至少我找到的是个强人,真正的英雄才不会用一些下三滥的招数。” 停顿一秒,黎雨婵望着他坚定地道:“何况,我相信你是真英雄。” 与她水波莹动的美眸相对,荆权赫全身像通了电流似的无法动弹,只能点头回应。 她确实是单纯啊,单纯得令他心疼! 她始终天真的神情叫他狠不下心——他一心一意要复仇的心总被她的毫无防备给融化。 荆权赫从她的单纯善良穿越时光的隧道,仿佛见到了过去的母亲,年轻时候的母亲也像她一样单纯善良啊,要不当年又怎会单枪匹马找上黎天赐呢? 天啊!他发现自己不但无法硬下心肠,甚至可能因为黎雨婵像母亲的善良天性让他对她动了心。 闭上眼,荆权赫试图让自己冷静,事情本不该这样走的! 他早计画要吞下启基让黎天赐死不瞑目,谁知半途杀出个程咬金——黎雨婵大胆找上门来,让他改变了原本的计画,所以他决定要黎天赐不但丢掉启基,还要赔上女儿的幸福当作利息。 可是,现在他竟然不知从何下手?每当她用无辜眼神望着他,当她用那种“我相信你不坏,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坚定眼神看着他时,荆权赫的心全乱了,什么扭曲、践踏她自尊的坏主意都使不上力。 方才,她看着摩天轮微笑的模样深深震慑他的心,她总是不经意便说中他的心事,她笑起来的样子像个天使…… “你爸爸很好命。”他低回叹息,不敢再看一眼她的眼睛。“有你这么懂事又孝顺的女儿,这一生值得了。” “你母亲也一样啊!”黎雨婵甜甜微笑,回敬他。“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生病,有你这样的孝顺儿子,也很幸福——” “黎雨婵。”荆权赫突然低低喊了声她的名字。 “啊?怎么了?”见他连名带姓地喊她,当下有些讶异不解,直觉抬眼看他。 “你真傻。”荆权赫伸手将她揽入怀里,她看到他眼瞳中漂浮着水雾—— “我、我怎么了?”黎雨婵皱起眉问道。 “傻女孩……”荆权赫叹息地俯首吻了她,紧紧将她揉在温暖宽厚的胸怀里。 黎雨婵被动地接受他毫无预警的深吻,他多情的吻燃起一簇簇火焰,温暖她孤寂很久的冷清心灵。 寂静夜幕中,她依偎在他厚实的胸膛里,来不及弄清楚他为什么说自己傻? 她只知道自己贪恋眼前美好安全的感觉——她一个人孤军奋斗太久,她需要一点温暖安慰,即使只有一根火柴那么短暂也无所谓。 这男人是她自己惹来的,黎雨婵知道自己走到这里再无退路,他的吻热情火烈也充满掠夺意味,他吻她就仿佛彻底融解焚毁似地态意妄为。 于是,她约略懂得他所说的傻是什么意思了。 这冷酷男人或许会令她失掉一切,包括她的身、心和灵魂。然而,她一点不在乎,当她清楚听见怦怦的心跳声,黎雨婵知道他真实陪在身边,他会让她保有最在乎的启基和父亲的威望— 至于其他,她已无暇顾及了。 摩天轮继续转动,他们交互缠绵的神魂也跟着旋转不止,仿佛吻了一世纪那么久,荆权赫缓缓放开她的唇,定睛望住她,微笑。“谢谢你称赞我是英雄。因为你这句话,看来我必须认真处理好启基的事情了。” “我相信你做得到。”她仍然只有这句话。 “是啊,英雄没有做不到的事。”荆权赫苦笑,想到隔天要面对祝立凡又有一番硬仗要打了。 第八章 祝立凡在新加坡完成荆权赫交付的任务后返回台湾,进入办公室首先便针对大手笔挹注启基建设的事展开讨论。 “我们投在启基这么多钱,若没有拿回比投资其他产业更高的红利收入,想要那些爱钱如命的股东闭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祝立凡客观公正地为荆权赫做分析。 “投资银行的设立,就是为了赚取更大利益,不是拿来做公益。你以为你开慈济吗?你有没有想过怎么把这张成绩单弄得漂亮,以堵住悠悠之口?” “嗯,这需要从长计议,你帮忙想看怎么做比较适当。」 荆权赫短暂沉思片刻,他同意祝立凡的看法,身为一个大企业领航者不可以意气用事,既然为“启基”烧掉那么多钱,从他们身上要回合理的回馈乃天经地义。 “在回台湾的飞机上我已经想好几个方案。”祝立凡充满自信地在便条纸上快速纪录重点,递给荆权赫。“总共三四个提案,你参考看看。” 荆权赫仔细研究祝立凡初步的构想,加入自己的意见。“下个月初,我们集团之一‘赫永航空’要加入新的机队,这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我们再找营运、企划部门来开会讨论……” “对啊!这可是件大事。”祝立凡眼睛一亮,兴奋地说道:“‘启基’在机场附近有很多商业建地,可惜全质押给银行动弹不得。没错没错,这点我们可要好好利用。” “你可以放心了,光是机场那边就好几块金鸡母,介入‘启基’便可借力使力拿到丰厚利润,到时候看哪个股东敢再对启基这个案子有意见?!” “是是是!太好了!”祝立凡像捡到宝物似的喜形于色,称赞道:“还是你脑子动得快。” “你现在才知道?我可没做过赔本生意。”荆权赫忍不住得意。 “那最好,我等着看你怎么把‘启基’完完整整吞下。”祝立凡表情暧昧。“嘿,你该懂我的意思。别忘了,黎雨婵是启基建设的继承人……” “你少无聊,快去工作!废话那么多。”荆权赫表情凝肃地打断他的话。 他不喜欢把“黎雨婵”摆到公事的台面上来谈,那是他心中不喜欢被人侵入的秘密基地,且是属于他自己私人的情感禁区,旁人最好不要靠近。 “踩到地雷了?”祝立凡眼中带着揶揄嘲讽。“好吧好吧,我说错话了,我现在马上回办公室面壁思过去。” 待祝立凡离开办公室,荆权赫的表情顿时转为深沉凝重。 我等着看你怎么把“启基”完完整整吞下…… 能这么做吗?若真完整吞下“启基”,黎雨婵会作何反应?荆权赫再三权衡祝立凡这句话,愈想愈觉心情低荡。 他不得不正视一个事实:极有可能,他已无可自拔地让黎雨婵进驻自己心里,她不再仅是自动送上门来谈交易的傻女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的感觉改变了,他不能再硬起心肠、肆无忌惮想对启基怎样就怎样,他开始担心黎雨婵会难过,他舍不得她因为失去启基而痛心。 打开电脑,荆权赫从电脑里调出一份他已读过千百次、关于“启基”现有土地资产的清单。他一笔笔仔细地估算考量,思索着该如何狠绝快速的并吞掉它,但外在要以柔软、温情方法呈现,至少不能让黎天赐太没面子—— 荆权赫首次对商场上的敌人仁慈,所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道理他不是不懂,但是,为了保护黎雨婵,他宁可对自己残忍一点…… ***bbs.***bbs.***bbs.*** 上完一天的课,黎雨婵一个人慢慢走出校园,心中盘算着该买点水果给父亲送去,还是先回家把该写的报告写完—— 这段上下学必经的林荫大道,过去让黎雨婵觉得沉重漫长的路程,今天不知怎地变得轻松便捷。 “启基”度过了最危殆的困难,这是她心情能放开的最主要原因。 当初迫不得已找上荆权赫,是她平顺幸福人生中的一场意外,在见到他之前,她不敢想象自己未来的命运会变成怎样?还好,荆权赫不是卑鄙低劣的坏胚子,他就算曾经为难过她,最后总也慷慨地解救了启基。 回首过去,黎雨婵是被现实逼到彷如穷途陌路的天涯落魄人,绝望的最后,她只能心一横直往山壁猛撞上去,结果,却出乎意外地,让她撞出一片辽阔缤纷的桃花源。 不管外界如何评论荆权赫是个唯利是图的冷酷商人,他终究为绝望的自己带来光明的前程! 黎雨婵心悦诚服地接受了他的汹涌爱潮,不仅是那夜在河滨公园里惊心动魄的热吻,更重要是之后两人彻夜长谈,不但身体靠近也让彼此心灵更深刻交会相映。 黎雨婵知道自己很难逃离他布下的密密情网,付出“爱情”是当初谈“交易”时没有考虑过的部分,要她真心爱上一个人不容易,不管这场“交易”最后会是怎么样的收场?反正,她已经做好最坏打算。 “小婵。” “……大洋?你怎么了?”她站在路边准备拦计程车,却突然听到熟悉的叫唤声,抬起头,看见一脸沮丧的汪大洋。 “小婵,我们谈谈好吗?”汪大洋欲言又止。“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但一直找不到机会说。” “哦?有事你就说啊。” “这里说吗?”汪大洋面有难色。“好像不太方便。” “好吧,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谈。”黎雨婵心想也该是让汪大洋彻底死心的时候了。 “现在可以说了吗?”她好整以暇地问道。 十分钟后,黎雨婵与汪大洋坐在学校附近的速食餐厅内。 “芳姨,她跟我说了一些事……”汪大洋迟疑地看了她一眼,犹豫道:“她好像花了很多心力去调查你的事情,让我觉得……怪怪的。” “别理她。”黎雨婵已无多余心力去管继母。“我会找机会跟爸爸谈谈她的问题,至少在爆发更大的丑闻之前,我得先让爸爸心里有谱。” “她说什么别的八卦,我一点也没兴趣。但是,你芳姨似乎很在意你跟荆权赫互动频繁。” “呵呵,亏她想得出来。”黎雨婵约略猜测。“她想藉由你来阻止我跟荆权赫任何的发展?哈哈,我爸还没死呢,她倒是急得很。” “照你这样说,芳姨讲的事情是真的?”汪大洋眼眸一黯。 “我很难向你解释……”黎雨婵摇摇头,复杂的内情她不知怎么说才好。 “雨婵,你知道我对你的一片心意。”汪大洋深情地凝视。“虽然,我也心知肚明你不是很欣赏我,为了让自己更上层楼,我决定了申请出国念书。 未来的日子我不在你身边,我希望你跟以前一样过平安快乐的生活,任何可能伤害你的事情,我一定倾尽所有力气不要它发生——” “你认为荆权赫可能伤害我?”黎雨婵反问。 “我直觉是。”汪大洋肯定点头。“就算不直接的,也很可能间接……总之,你还是离他远一点吧,至少,芳姨对你的敌意会少一点。她的态度真的很奇怪,让我心里很毛。”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听完汪大洋的忠告,黎雨婵表情平静,但心中已浮现诸多纷乱思绪。 芳姨没把心思放在爸爸身上,却私下调查她和荆权赫…… 太过分了!黎雨婵担心的不是自己,她反而开始同情爸爸,思量该不该把芳姨的事情告诉他? “雨婵,我希望你能得到幸福。”汪大洋诚挚握着她的手,说出心底话。“比起荆权赫,我实在差他太多,这辈子再怎么努力也达不到他的成就,倘若他真的爱你,你一定要把握。” “你说到哪儿去了?”黎雨婵皱了皱眉头,自己不敢面对的问题,被旁人直接挑明了说出来,更叫她直觉想闪躲。 “我是说真的。”汪大洋补充道:“说不定那些负面小道消息是芳姨造的谣,她根本没把自己当作黎太太,还鬼迷心窍地想把荆权赫占为已有,那她当然会无所不用其极。呵,她一定想不到我非但没阻止,还鼓励你呢!哈哈哈……” “别闹了。我该回家了,明天还有报告要交呢。”黎雨婵笑着轻打他肩膀。 “好,我送你回去。” ***bbs.***bbs.***bbs.*** 半个月后,黎雨婵和荆权赫一起来到“启基”位于国际机场附近的闲置空地。 大大的看板高耸竖立,上头清楚显示“启基”广为人知的企业标志,大型围墙和看板一致标示这处将进行大规模住商造镇。 沉寂多时的启基建设又活络了起来—— “哇!好壮观!”黎雨婵惊叹道。 她望着广大的建地,脸上难得地绽放出欢愉的笑容。 “我听爸爸提起过这里,他一直希望打造这片空地,可惜没有足够财力。” “呵呵,你该请员工把眼前现场实景拍回去给他看,他一定很高兴。”荆权赫扬起微笑,眉宇充满自信。 他花好大的心思才让投资银行同意,大规模的工程对外全以“启基”的名义,最大金主的他们仅低调推动整体营造计画,把闪亮光环留给启基,这让很多同仁不以为然,当然包括了祝立凡。 荆权赫不在乎光环,当他看见黎雨婵终于开心微笑,摆脱过往沉重的压力与心事,她的幸福快乐远比什么光环重要。 “我爸爸早就看过了。”黎雨婵感激地看着他。“几天前,公司员工来拍摄实景,他听完报告看完影片,开心得几乎要从病床上跳起来。他说没想到一辈子最大心愿,本来以为永远不可能实现的,现在竟然实现了——” “真的吗?”荆权赫捏了捏她的鼻尖。“我看你比你爸还高兴?!” “当然,他已经失意好一阵子了,任何振奋他精神,让他产生更大求生意志的事情,我都比他更开心。”黎雨婵看他的眼神既感激又佩服。“多亏有你啊!” “呵呵,你们会不会开心得太早了?”荆权赫提醒她。“这次的开发案,我们会分走很多红利,毕竟我们出的资金比较大,‘启基’’只是多了点挂名的风光。” “对我爸这种经历过那么多风浪的人而言,金钱仅剩下象徽的意义。”黎雨婵叹了口气。“五十忆跟五百亿,只是帐面上多几个零,一个人能吃能喝的不就是那样吗?对我爸而言,生命能到什么时候都不确定了,他才不在乎多几个零,他要的是一种圆满无憾的人生。” “嗯。我能了解他的心境。”荆权赫了悟甚深。“他叱咤风云这么多年,若不幸启基在他晚年倒闭,让跟随他多年的老员工落得颠沛流离的下场,他也走得不能心安。” “没错。”黎雨婵踮起脚,远眺这一整片广大的建地。“这里可以创造多少商机啊!他知道‘启基’有能力继续走下去,黎天赐的响亮英名得以保存,那比什么都重要。” “你真是个贴心的好女儿。”荆权赫由衷赞叹。“你把父亲的心理都摸透了,难怪他那么疼爱你。” “我只是尽一个儿女的本分罢了。”她低下头,荆权赫的赞赏让她微微红了粉颊。 当下他俩的互动让她很迷惘,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恋人的相处? 荆权赫常带她四处巡视他的企业,也不避讳让别人看他们俩出双人对——这叫恋爱了吗?如果他们真的恋爱了,那之前的约定该怎么算? 想到这儿,黎雨婵脸更红了,当初怎么想得到会走到今天这景况啊? “你怎么了,一个人低头猛笑?”荆权赫不解地歪着头看她。“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没有啊!”黎雨婵眼波流转,情意无限地瞠道:“你催生这么大的工程,我突然觉得你很棒啊!好崇拜你喔。” “少来!”他撇了撇嘴,一脸的不相信。“你快说,到底在偷笑什么?” “就说没有嘛。”黎雨婵偏不说,吊他胃口。“那是我的秘密,不能说的。” “不行喔,依照我们的合约,你必须听我差遣。”荆权赫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竟提起了之前的合约。“快说快说,快!听话!” “哎呀!别提那个了啦!你好烦喔。”她陡然敛起笑容,转过身去。 “这样就生气啊?”莉权赫上前逗她。 “难得有好心情,不要因为这种小事就破坏掉。走,我带你去看未来我们航空公司的营运总部,超级雄伟,也是让启基负责建造——” 他愿意付出一切的代价换取她的开心,这女孩为父亲承受的压力与牺牲实在够大了。 “现在想起来,觉得很别扭——”黎雨婵嘟起嘴。“拜托,暂时别提起那件事好吗?” “好,我知道了。” 经过这些日子和她频繁交流互动,荆权赫慢慢领悟了一些事情,已发生的历史既成定局,时光不会倒流,所以永远也变不回去从前。 既然如此,又何必浪费心力折腾无辜的人?就算他把黎雨婵杀了也换不回健康的母亲啊! 那还不如化仇恨为力量,无私的爱才是最好的良药,荆权赫相信母亲会喜欢这个聪慧的女孩子,他们会好好孝顺她一辈子。 “对了,你母亲近来好吗?”黎雨婵每次见他都不忘关怀他母亲。 “跟以前一样时好时坏的。”荆权赫很无奈。“唉,我也只能尽力了。” “下次,你带我去看看她好不好?” “你想去探望她?”他很讶异,没想到她会这么要求。 “是啊,我想她老人家经常在山上,只有看护陪着,一定很寂寞。偶尔去跟她聊天说话,说不定对病情有帮助。” 其实,黎雨婵也不很清楚荆母患的是什么病,只是很单纯觉得该去探望。 “既然你有这份心意,改天找个时间我们一起去看看她。”荆权赫疼宠地将她搂在怀中,一点儿也不顾忌被别人看到。 他愈来愈喜欢她的慧黠贴心,不知不觉间,他已完全臣服于她的柔情万千中。 “啊!好像有人在拍照!”黎雨婵惊吓从他怀中闪开。 “别管他们,爱拍就拍吧,我们光明正大的。”荆权赫一点儿也不以为意。 “可是,我不喜欢被人家拿来品头论足,好讨厌喔。”黎雨婵不悦嘟起嘴。 “别想那么多了,人活在世上,重要的是自己开心,管谁要说什么闲话,随便他们吧!”荆权赫豁达地开示。“你太紧绷了,放轻松点。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偷拍,习惯了就好。” “哎哟!这种事情怎么习惯啊?”黎雨蝉实在接受不了他的“自在观”。 “会习惯的。”荆权赫亲密地拉住她的手,再次强调着。“以后我们多的是机会走在阳光下,你管得了谁要拍什么吗?多登几次,失去新鲜感就不会登了。哈哈哈!” “真受不了你!”黎雨婵嘟起嘴。 荆权赫早就习惯这些无聊举动,每次他上山去探母亲,小艾总会整理一堆关于他的剪报照片,指着每条新闻间东问西,简直无聊透了。 他看过的多半是无聊的绯闻,那种东西只有像小艾她们小女生会好奇去研究,他才没那种闲工夫咧! “走,刚说的营运总部基地还没看。那边除了总部,还有一区规划成豪宅区,不比台北豪宅逊色。” 荆权赫牵起她的手,大大方方在建地附近走来走去,他才不管别人怎么看,重点是——当他牵着她的手慢慢走,晒着暖暖的太阳,感觉真是无以伦比的幸福。 第九章 黎雨婵了解母亲在荆权赫心中占据很重要的位置,就如同父亲在她心目中的位置一样,地位不可动摇。 所以,当她收到荆权赫的简讯,说他母亲身体不适,他自行上山去照料母亲,希望黎雨婵下课后也拨空上山一赵,当时她几乎不多考虑地便拦了计程车,按照简讯上的地址寻去。 “糟糕,我竟然忘了带点小礼物!唉,实在太失礼了!”坐在计程车里,黎雨婵懊恼自言自语。 “小姐,您这么晚上山去做什么啊?一个女孩子留在山里面不太安全喔。”好心司机见她年轻小姐独自前往山区,关心问道。 “我去看一个朋友。”黎雨婵微笑回答他。“我朋友的母亲身体不好,住在山里静养。” “喔,原来是这样,那你自己要小心点啊。”司机先生继续鸡婆地叮咛。“这山区环境很好,确实是养病的好地方,但是住户不多,以后要上来最好找个伴陪你比较好。” “我知道了,谢谢。”黎雨婵感激道谢。 她望了望车窗外,灰暗的山色笼罩眼前,的确是有那么点可怕的感觉,或许下一次应该先连络好家里的司机送她上来才安全……不,应该是随同荆权赫一块儿上来更安全吧! 想来也真是有点奇怪,为什么他不能等她下课后再去接她一起上来呢?难道他不担忧自己的安全? 思及此,黎雨婵心中有些闷,埋怨起荆权赫实在太不体贴了。万一,她要是在山里出了什么事情,谁负责啊?黎雨婵嘟着嘴,暗自闷闷不乐起来。 “小姐,差不多到了,前面那座屋子就是你要去的地址。” 黎雨婵看了看前方,确实有一幢清雅的建筑物矗立,笑道:“先生您真厉害,一下子就找到了。” “呵,没什么,这附近屋子也不多,很好找啦。你下车小心啊,不知道里面有没养狗……” “喔,我会注意的。”才下车,黎雨婵站在屋外左看右看,心中升起些许害怕慌乱。 奇怪了,怎么整幢屋子暗暗的?照理有人住的话应该灯光很亮才对啊。 该不会找错地方了吧?可是,这地址没错啊! 一面怀疑,黎雨蝉还是继续往屋里走去,她看见前方似乎有扇门开着,微微地透出一点光线。 “喂!有人在家吗?” 黎雨婵往屋里大喊,她想荆权赫应该在里面才对。 她一步一步往半掩的门边靠近,却开始觉得不安——怎么会灯下开,反而门打开了呢? 缓缓地,她踏进屋里,黝黑的室内看不见人,感觉一阵冷风迎面吹过,黎雨婵心中一颤,正想往外退出去,突然有道人影冲过来,二话不说抓住她,凄厉叫喊。 “你是谁?你跑来我家做什么?你是谁?!是谁?” “我、我是……咳咳!”黎雨婵被掐住脖子,什么话也讲不出来! “坏女人!你抢我老公!坏女人……”失控的女人一再喃喃自语。 黎雨婵根本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耳边只听见她不断喊道:“把我老公还来!听到没有!还来!” “太太!你、你……误会了!”她勉强想回答。 黎雨婵努力想看清楚女人长相,灰暗中,那女人的双手一再勒住她脖子,颠三倒四讲一些听不懂的话,不管她怎么抵抗反击,对方就是不放手。 “坏人!你是坏女人!”女人几近疯狂地敲打她的头。 黎雨婵感觉自己生命遭受强大威胁,为了保命,只得反手夺取她手上凶器! “啊!救命啊!”当她用抢力抢夺她手上的器物,女人更是失控的大声叫喊。 就在拉扯之下,黎雨婵感觉手上一阵剧痛,感觉像被东西割伤。 “天啊!这到底怎么回事?天啊!谁来救救我?” 黎雨婵被推倒在地上,她护住受伤流血的手,害怕而无助地哭泣。 啪!啪!啪! 突然间,全屋里的灯都亮了! 一道纤弱女子身影出现了,她对着女人大喊。 “伯母!伯母,你醒醒啊,放开她,伯母——放开她啊!” “权赫?儿子,是你回来啦?”披头散发的女人终于松开手。 权赫?儿子?黎雨婵这才确定,那看似鬼魂的疯狂女人真的是荆权赫的母亲。 他人呢?不是他叫她上山来探望母亲的吗?他到哪里去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噢……手好痛,我的手……” 倒卧在地上,黎雨婵只感觉手部一阵剧痛,温热的鲜血不断流出来,她像是经历一场混乱的恶梦,似真若假分不清楚。 “别怕,只是玻璃割伤,我马上帮你处理。”女子拿了备用的医药箱先对她受伤的手进行包扎,嘴里冷冷说道:“伯母年纪大了,脑筋不是很清楚,请你别跟老人家计较。” “你……你是?”黎雨婵惊魂未定看着这眼熟的女孩。 “我是权赫大哥请来的看护小艾。”小艾撇了撇嘴角。“我看过你,在大哥家里。” 黎雨婵点点头,想起来在荆权赫家中遇过她,那天她自己直接钥匙开门进来。 “你知道伯母为什么会这样吗?”小艾包好伤口,先把回复平静的妇人扶到大沙发上坐好,接着,她眼中敌意深重,不住地对她投射憎恨眼神。 “我?我不知道啊?她平常都这样子吗?”黎雨婵完全没想到荆权赫的母亲生的是这种病。 “伯母会这样,全是你家害的!哼!你以为权赫大哥真的爱你?呸!不要脸!要不是你爸爸欺负伯母,让她在丈夫面前抬不起头,她也不会变得这么可怜——” “什么?你在说什么?”她嘴巴几乎合不上。 仿佛天上不断掉下落石,黎雨婵蒙头被一阵乱打,整个脑子都昏了,根本搞不清小艾在讲什么? “还不清楚?简单说,你那个老爸害惨了荆伯母你知道吗?权赫大哥跟你在一起,纯粹为了替母亲出气,要不然他才不会浪费时间跟你磨菇。” “你,你再说一次?我听不懂,麻烦你告诉我权赫在哪?他在哪?” “黎小姐,你不要傻了。”小艾抬起下巴,嗤之以鼻冷哼,睥睨道:“人家权赫大哥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他才不会把一个仇人女儿放在心上呢!你以为他真的想帮黎老头的公司起死回生吗?哼哼,我告诉你,权赫大哥做生意是一流的,他怎么可能把肥鹅养大了,然后放它飞走?何况,肥鹅的主人是黎老头,他恨黎老头都来不及呢,他根本早就打算好了要一口气把它吞掉!” “什么仇人?为什么我爸爸是他的仇人?你讲清楚一点!”黎雨婵问道。 她全身不能控制地发抖,她以为自己委曲求全、牺牲一切,便可以救回父亲最重要的事业,但现在听起来,荆权赫似乎隐瞒了什么叫她更难堪的内幕…… “详情我不是很清楚。”小艾走到她面前,一字字清楚地道:“我陪伯母很多年了,偶尔她会提起年轻时候的事情。她说,以前为了帮荆伯父调头寸,一心为丈夫着想的她,愿意为丈夫牺牲一切,逼不得已找上拥有大批土地的黎天赐——” “天啊!天啊!怎么会……”听到这里,黎雨婵快晕厥过去! 再怎样也想象不到,发生在她身上的剧情,原来上一代就同样演过一遍了。这一切简直是凑巧的可怕啊! “哼,你很难想象吧?”见她震惊几乎崩溃,小艾愈说愈起劲。“后来伯母真的从你爸那边借到钱,但是他的条件是伯母要陪他一夜,就是这一夜,彻底毁了伯母的人生,荆伯父为此醋劲大发,夜晚关起门来对伯母施以残酷暴行。白天他扮演好老公角色,却在外面包养女人,他不断凌虐伯母,就为了那不可知的一夜,直到他死在情妇床上为止,伯母才脱离可怕的地狱生活,但之后她也崩溃了,精神愈来愈差,才不过六十岁就得了失智症。” 听她说到这里,黎雨婵已无法控制倒卧地上痛哭失声。 这确实是她无法想象的可怕过往,在她心目中,父亲是英雄,是毫妩缺点的谦谦君子,他爱老婆女儿,即使丧妻再续弦,对后来的太大一样疼爱有加,他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情?怎么可能?! 她不信、不信!一干个不信!一万个不信! “你不相信的话,自己找权赫大哥间问,我是可怜你一直被蒙在鼓里,才告诉你的。”小艾振振有辞地道。“再说,我照顾伯母那么多年,她老人家简直把我当女儿,也认定我是她最佳的媳妇人选。我是好心,让你早点认清事实,免得到时候启基被吞掉,你千金大小姐当不成,还担误了宝贵青春,那多惨啊!” “你说够了没有?!” 陡然,一道肃厉男声划破室内凝冻的气氛,荆权赫脸色铁青地出现在屋内。 “权赫大哥,你怎么来了?”小艾心虚,脸色发白。 “你先告诉我,谁让你搞这种把戏?”荆权赫一个箭步上前扶起瘫倒在地上的黎雨婵,柔声道:“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到,我没想到有人会冒我的名义发简讯给你,对不起!” “权赫大哥,我……」小艾不打自招,想解释又不知该怎样解释。 “儿子,你来了?”荆伯母看见儿子来,神智清醒多了。“我的蛋糕呢?我要吃蛋糕。” “妈,我帮你带蛋糕来了,今天是你跟爸爸的结婚周年纪念日啊,我当然不会忘记。”荆权赫像哄小孩似。“让小艾带你进去吃蛋糕好吗?” “好,我要吃蛋糕。”荆伯母望着蛋糕笑了,她向小艾挥挥手。“小艾,我们吃蛋糕。” “你先陪我妈去。”荆权赫厉眸一扫,小艾马上扶起荆伯母,拿着蛋糕到里面去。 小艾懊恼表情仿佛气自己——竟然没注意今天是荆伯母每年一定要过的结婚纪念日,好死不死给逮个正着,这下完蛋了! “小艾说的,都是真的吗?”哭到几乎昏厥的黎雨婵好不容易问了一句。 “雨婵,别管那么多。”他不敢直接回答棘手问题,眼前她是他最重要的。“你的手受伤了?我看看要不要紧?会疼吗?” “你回答我!”黎雨婵用力把他的手甩开。“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雨婵……”想不到合宜适当的答案,荆权赫心疼地抱着因打击太大而浑身颤抖的她。“过去的事情很复杂,等你心情平静下来,我再慢慢说清楚好吗?” “不!不!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你还要说什么?”黎雨婵几乎失控。“我现在想通了,你接受我的条件,又对芳姨来者不拒,全是为了打击我爸爸,你打算羞辱他,勾搭沾惹他的女儿和女人,一切都为了他对你母亲所做的事报仇,对吗?” “冷静点好吗?”荆权赫实在不知道怎么把复杂的前因后果告诉她。 “雨婵,你那么孝顺父亲,一定能够体谅我的心情……你舍不得你父亲失意,我也同情我母亲所遭遇的一切,可是,世界上有一种化解仇恨最好的解药,那就是‘爱’……” “不要说了!”黎雨婵捣起耳朵。 “我们有什么资格说‘爱’?你假借‘爱’来复仇,我出卖我的‘爱’换得家族企业存活下去,你我都没有资格谈爱情!没有!” “好了好了,别说了。”荆权赫紧紧抱住她,不住轻拍她的背,不断地为她拭去泪珠…… 她每掉一滴泪就像在他的心窝插上一根针,荆权赫拥抱伤心哭泣的挚爱,心中发誓无论如何要平息她的哀伤,他要放下内心的仇恨,唯有化解彼此的仇恨,才能让爱情继续存活茁壮。 “呜!我要回家!我不要留在这里——让我回家……我不要看到你,不要!” 遽来的打击远超过她能承受范围,她无法接受自己完美的、深爱的父亲竟然造过那样的孽要她来偿还!她不知道该怪父亲?还是怪命运捉弄? 难道,她注定了欠父亲恩情,必须用她今生的爱情与幸福抵偿荆家? 若真如此,这就算是她做为黎家女儿的宿命吧?她能有什么话说? 黎雨婵一路哭着回家,沿路上,荆权赫不断好言劝慰,但她什么也听下下去,她只想回到熟悉的床褥上睡一觉,最好一觉醒来,发现一切仅是一场恶梦。 “我需要冷静想想,一个人仔细想清楚。”黎雨婵在进家门前哀怨地对荆权赫说。“事情太令人震惊!我……我到现在还昏昏沉沉的。” “你好好休息,我不吵你。”荆权赫深情在她脸颊上一吻。“不过,你自闭太久我会担心的,心情好一点要记得跟我联络,知道吗?” “嗯。”黎雨婵呆愣点点头,怔怔望着他,笑得有点恍惚。“荆权郝,我还是谢谢你,至少你让我爸爸在这几天看到‘启基’又活了,‘机场未来城’让他很开心,谢谢你。” “傻女孩,你老是为别人想,怎么不多为自己想啊。”她的道谢让他心疼得无以复加,忍不住再次拥紧了她。 他怎么可能放弃她?这么宽容善良的好女孩,荆权赫知道自己爱她已到不可自拔,就算赔上几个“机场未来城”,他也不愿意放开她的手…… ***bbs.***bbs.***bbs.*** “小艾,你过来!” 一整天处理完家里的兵慌马乱,荆权赫铁青着脸色、把从头到尾都躲在角落冶眼旁观的小艾叫进书房里。 “权赫大哥……”小艾哭丧声音低唤,脸上表情尽是害怕。 “你为什么这么做?这些年来我对你不够好吗?”荆权赫气怒地抡拳往桌上狂敲。“你竟然这样对待我母亲?!她是个病人,你明知道她是病人,为什么还要残忍刺激她?” “我……因为、因为我实在看不下去!”小艾双手掩面啜泣。“这阵子,你让我陪伯母去看病,从医生跟她的问答问,我一点一点知道了伯母的过去……原来,她会过得这么惨,病得这么严重,都跟二十年前跟黎天赐发生的一件事情有关—— 我想不通!为什么你跟黎小姐愈来愈亲近?我心里替伯母觉得很不值,我以为你是有了女色就忘了母亲!我真的很生气!很不平!” “唉,很多事情你根本不知道!”荆权赫叹口气,责问。“你至少先来问问我啊,这么冲动行事差点害死两条人命!” “我就是想让黎雨蝉知道事实真相。”小艾始终理直气壮。“她不配得到权赫大哥的爱!她以为你是真心爱她,其实,我早猜想权赫大哥是为了报复黎天赐才对她那么好——她不要脸、自作多情,我就是看不下去!” “你——你真是太离谱了!我对小婵是真心的,你为什么要针对她?” 荆权赫诧异这小女生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瞠目质问。 “到底是谁跟你说这些有的没的?” “没有人跟我说。”听到他亲口承认自己对黎雨婵是真心的,小艾的心倏地往下沉。 沉默半晌,她缓缓摇头,抿了抿唇,幽幽道来。“是我好几次偷听你跟祝先生讲电话,你们谈话的内容都针对黎天赐的公司,所以,我自己推测猜想……” “天啊!你!你未免太会想了!”荆权赫痛苦表情看着她,激动道:“一直以来,我当你是自己人,很多事情都没防着你,可是你竟利用我对你的信任伤害了我至亲的人。小艾,你不但伤了我妈妈,也重伤了小婵,她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啊!你让我太失望了!” “对不起。” 小艾低头深深道歉,没见过荆权赫对自己发这么大脾气,这时候她才知道自己真是闯了大祸。 “唉,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荆权赫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支票,爽快填上数字后撕下,递到她面前。“小艾,谢谢你尽心尽力照顾我母亲,不过,这次我真的没办法接受你这么做。我的一点意思,收下吧,你再去找其他看护工作。” “啊?权赫大哥!” 小艾讶异看着他,看着支票,不知所措地大哭起来。 “你要我走路?我……我不想离开啊!我想多陪陪伯母,伯母很依赖我,她需要我陪伴啊!” “不必了。”荆权赫摇头叹息。“我母亲的病况需要长期疗养,我在美国找到很好的私人医院,最近我就会送她过去就医。小艾,你年纪还轻,应该四处多看看学习才对,留在山里太久了对你不好。总之,我还是谢谢你对我妈的照料,我想她也很感激你的。” 听到此,小艾已是泪流满面,她哀伤地接过支票,等于接受了自己已被解雇的事实。 “好,我知道了……权赫大哥。”小艾挥了挥手,吸了吸鼻子。“这两天我整理好东西就会离开,谢谢你的照顾,希望你和黎小姐能幸福一辈子。” “嗯。”荆权赫点头,什么话也没再多说。 第十章 经过漫长一天一夜的休息冷静与沉淀,黎雨婵心情渐渐缓和,她反复把自己和荆权赫相识之后的种种想了又想,体认了人生这出戏还真奇妙有趣! 如果,当时她没有意想天开地跑去私人招待所私求荆权赫帮忙,说不定早就虎视眈眈的他会让“启基”面临更难堪、更悲惨的局面。天真的她不顾一切自己送上门去,至少还换来父亲几天心情的愉悦,她的愚蠢行为也算有点代价了。 她是为父亲赎罪的——哈哈,原来一切的难堪都是她咎由自取啊! 黎雨婵无奈苦笑,从躺了一天的卧房里走出来,她想好好做份早餐喂饱自己,然后,精神饱满地去解决和荆权赫之间的混乱局面…… “小婵,你起来了?” 才踏进客厅,一道爽朗磁性嗓音传人耳际。 “啊?你、你——谁让你进来的啊?”眼前出现的俊朗面容竟是荆权赫,毫无心理准备的黎雨婵委实大大吃了一惊。 “谁也挡不了我进来看你!”荆权赫一箭步向前,深情激动握住她的手,检视她手上的伤口。“还会痛吗?” “小伤而已。”手伤哪有心伤的痛?黎雨婵凝眸望着他,淡然回问。“我的伤没什么,伯母还好吧?” “唉。”提起母亲,荆权赫只有叹气。“她一向如此,时好时坏。过几天我会请专人送她到美国就医,她的病非要长期疗养不可。” “……好可怜。”低下头,黎雨婵若有所感。 “雨婵——”荆权赫心疼地拥她入怀,柔声问。“到现在,你还是相信小艾说的那些话?你真以为我接受你交易的条件,最终目地只是想整垮黎家?” “就算没有我傻呼呼跑去招待所自投罗网,你也早打算要并吞黎家产业,不是吗?”她轻靠着他的胸膛,说得好怅惘。 “唉……我该怎么跟你说?雨婵,不要难过好吗?”荆权赫忍不住拥紧了她,感受她话中的黯然低落,他的心紧紧地纠结了。 “别说了,谁欠谁都注定好了。”黎雨婵挣开他的拥抱。“我们都为人子女,你的心情我很能了解。你想,我都能为父亲不顾一切去找你谈条件,你为母亲争回一口气的动机也很自然。” “雨婵,别再绕那个小圈圈了。”荆权赫不舍地抹去她眼角的泪滴,温柔、深情地对她道:“我早就彻底想过,十几年来我把仇恨搁在心里,那仇恨一天一天被我养大,终于,它把人生最美的一切杀死,多不值得。” “权赫,消去仇恨哪是这么容易?”黎雨婵凄楚摇头,她不相信多年的仇恨可以说消就消。 “听好,真的不要再困陷在那小圈圈里。”荆权赫不要她对这段感情退缩! 这些日子他已在规划彼此的未来,打算找个好的时间点把事情谈开,谁晓得还来不及把过去的来龙去脉讲给她听,就被多事的小艾搞砸了! “我……我现在觉得好乱。”黎雨婵推开。“给我一点时间想想好吗?” “不,我不要你对我们的感情有任何迟疑!” “我不恨你。”黎雨婵反驳。“虽然你的动机很可怕,但我没立场怪罪你。” 说着,她的声音又哽咽了。“我常想到你母亲,她……好无辜。我也没办法想象,我父亲竟然会做这样的事。我觉得我以后没办法面对你,更没脸面对你母亲。对不起,我不可能那么自私,当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跟你谈恋爱下去,真的不能!” “雨婵,你一直都那么善良。”他安慰地拍抚她的背。“事情一定能够有圆满的结果,端看我们用什么态度去面对它。” 她太善良,这正是她最吸引荆权赫的地方,见她如此自责,如此难以释怀,她的自苦与眼泪无一不让他心疼、心碎,更坚定了要爱她的决心。 “不管怎样……我感谢你对启基做的一切。”黎雨婵转过身来,眼神迷蒙地看着他。“我爸爸做了那样的事,你仍愿意对我伸出援手,不论你背后动机为何,我还是很感谢。” “不,你的道谢我承受不起。其实,我才真正对不起你,很多事情我早该跟你说,但就不知怎么开口?”荆权赫眼中满是歉意和怜惜: “有很多东西再多金钱也换不到。不管『启基”或任何公司的兴起陨落,对我而言仅是一堆数字变化。然而,在我心里任何金钱数字比不上的是你——你最珍贵啊,雨婵,让我们一起去面对未来好吗?” “……”她已经找不到任何理由再推翻他的坚持。 如同荆权赫对外给人的印象,他坚持的、他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得到,事业上如此,对待他爱的女人也是如此。 黎雨婵在他深阔坚定的爱情里觉得幸福,一方面又感到心中有疙瘩难以消解,她像踩进难以挣脱的泥淖,只能暂时先攀住他,艰困地继续挣扎下去。 “人与人之间,某些情感一旦触动了,便很难再回到原位。”荆权赫低哑着嗓子,感性说道。 “我——” 她正想开口说什么,令她更意想不到的声音抢先扬起。 “女儿,这男人爸爸喜欢,你也值得这男人的爱!” “爸,您怎么可以偷跑回家?”黎雨婵诧异望着轮椅上的父亲,担忧询问。“医生有说你可以离开医院吗?” “你爸爸坚持要请假,医生也拿他没辙。”推着轮椅的芳姨似乎心情不错,笑脸迎人。“你爸有话要跟说,你们慢慢谈,我出去买菜。” “阿芳,你去买几样雨婵爱吃的菜,今天我要好好陪女儿吃饭谈心。”黎天赐交代道。 “好,我知道。”芳姨温驯在父亲颊上印下一吻,笑意盈盈离开。 自从黎父大方应允赠与芳姨为数不少的公司股份之后,她变得更像黎太太,不再像以前那样成天往外跑,净做些让丈夫颜面无光的事情。 “小婵,我跟权赫谈过了。”黎天赐深深叹了口气,看了看荆权赫,又看看女儿。“唉,小婵,我实在没想到那么久远的事情,竟然会给两个年轻人带来这么大的影响。第一次听闻荆权赫这个名字,我甚至没想起当年那段往事……在我看来,那真的没什么啊,我不知道荆先生会为了这个为难他太太?始料未及啊!” “爸,您怎么可以这样?”黎雨婵哭丧着脸。“本来您在我心中的形象很完美的,我真不敢相信……” “女儿啊,你以为我真的胁迫荆太大吗?”黎天赐微眯起眼,思绪回到好久以前。“其实,我只是为了你母亲的病很心烦,荆太太的气质外型跟你母亲很像。” “这么巧,她像妈妈?”黎雨婵低喃。“世界巧合的事真多啊!” “哎,我深爱你母亲,真的担忧她的病情,又没有要好的朋友可以倾吐,所以那天我请她到公司会议室里暍咖啡、听音乐。她可能误会了,以为拒绝我就借不到那笔钱,其实我并没有强迫她的意思啊,我不知道她怎么会误解成不陪我就拿不到钱——这误会太大了!” “本来,我有打算要送她回家的,但荆太太说她先生脾气很不好,万一回去吵醒他就糟了,为此我还陪她在公司待了一夜,没去医院陪你妈妈,那时我心里还很过意不去。” “说起来是个大乌龙误会。”荆权赫苦笑摇头。“我爸脾气暴躁,我妈对他怕得不得了,她不敢晚归,却被丈夫抓到夜不归营的大把柄,从此认定她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唉,是我妈命苦,碰上坏男人,苦一辈子。” “我跟荆家夫妻并不熟,当年也是一个工地主任做担保,我又念及她一个女人家辛苦奔波才借钱给她。”黎天赐欣赏地看着荆权赫。“看来那笔钱是借对了,荆太太培养了这么个优秀的青年当我的女婿,我辛苦创立的启基后继有人,这笔钱怎么算都划算啊!” “爸,你怎么还有心情开玩笑?” 黎雨婵又哭又笑,她偷觑了眼荆权赫,发现他也眼眶红润。 “我不是开玩笑。”黎天赐认真对女儿说。“爸爸老了,没多少日子了,启基需要真正有能力的人接管经营。最近,权赫做的‘机场未来城’我很欣赏,他的眼光与魄力比起我来有过之而无不及,我的女儿当然只能许配给扛得起启基的男人,除了他,我不知道还有谁更资格?” “爸,您怎么知道那是他做的?” 黎雨婵不解,所有的规划都以启基挂名,这是他们之前的约定。 “呵呵,我虽然老又病,但脑子还清醒,我带的部下有没有这等能力,我比谁都清楚。当公司有一大笔资金进驻,我自然有警觉。”黎天赐笑了。“女儿,爸爸不想让你担心,才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爸,怎么这样啦!”黎雨婵伏在父亲膝上哭得好惨,原来他们父女俩为了不让对方担心都在演戏啊! “好啦,乖女儿别哭了。”黎天赐拍拍她的背,笑着拉起荆权赫的手覆在她手上。“年纪够当人家太太了,别老像小女孩似的哭哭啼啼,以后跟权赫好好经营‘启基’,爸爸永远以你为荣啊,知道吗?” “爸,你很讨厌耶!”黎雨婵瞠了父亲一眼,激动地换到荆权赫怀里哭泣。 累积多年的误会仇恨,就在三个人哭哭笑笑之间化解了。 ***bbs.***bbs.***bbs.*** 国际机场停机棚 一场热热闹闹的记者会正风光展开。 隶属于赫兴集团的赫永航空添购全新机队,公关部门策划盛大的新闻发布,连同新抵国际机场的新飞机一并亮相。 “等下我可以不要上台吗?”依偎在荆权赫身边,黎雨婵为难地要求。“我不习惯被人家问来问去。” “可是,你是今天的贵宾啊!”荆权赫小声附在她耳边说。“大家都是冲着你来的,如果你不上台,他们可大大失望了。” “哎,我真的不习惯啦。”黎雨婵面有难色,对他撒娇。“又不知道他们会问什么?好可怕!” “放心,我会陪在你身边。”荆权赫握了握她因为紧张而冰凉的小手,给她打气。“你只要记得,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在你身边。” “你要帮我喔!”黎雨婵依赖地让他紧握小手,从他掌心传递过来的体温是她坚定自信的力量来源。 主办单位精心策划之下,今天的新飞机抵达记者会是以旅游为主题。 神通广大的公关公司找来台湾名气高的美女名媛,她们争奇斗艳、穿戴不凡只为赢取更多镁光灯青睐,低调站在台旁的黎雨婵反而没有太多人注意到。 机灵的女主持人不断吵热气氛,让这些美女名媛轮流发表旅游见闻、麻辣的异国艳遇…… “哎呀,她们讲得好夸张喔。”黎雨婵拧起眉,嘟着嘴抱怨道:“为什么要把记者会弄得这么综艺啊?” “呵呵,这你就不懂了。”荆权赫附在她耳边,解释。“有钱人尊荣又豪奢的旅游经历让市井小民很向往,她们说得愈麻辣,可预见这新闻绝对轻松占领重要版面。不然,谁会对冰冷的新飞机有兴趣呢?” “喔。”黎雨婵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成人世界的游戏她很难了解。 他们亲昵地交头接耳,台上美丽主持人的活泼生动、妙语如珠带动热烈气氛,围在四周的各家媒体更是卯起来捕捉现场每个画面。 啪啪啪……一闪又一闪,镁光灯闪不停。 可以想见大家最戚兴趣,还是富可敌国的钻石单身汉与半没落企业家之女的感情火花。 荆权赫出现的每一个温柔凝视,每一回脸贴脸温柔细语,两人紧扣的双手全都被摄影镜头捕捉到了。 “奇怪了,‘启基’不是听说快不行了吗?怎么又活起来了?” 台下与会的宾客也把荆权赫和黎雨婵的亲昵互动看在眼里。 “黎老头该不是把女儿卖给荆权赫了吧?!” “那又怎样?之前八卦杂志才说他‘双响炮’呢!”另一位男宾客表情暧昧。“连黎老头后来再娶的年轻老婆他都沾了,哎,黎老头付出可大了,老婆、女儿全得奉送给人家。” “嘘……嘘嘘,不要说了。”一名太太努努嘴,连忙暗示大家。“‘他’今天也在场,别把人家说得太难听。” 原来,黎天赐也应邀参加了今天记者会,阎禾芳乖巧地站在他轮椅后方,今天的她不再是抢夺目光的跑趴贵妇,她只是平凡乖顺的黎太太。 “对啊!他那个年轻老婆也来了。”有人看见黎家夫妇在场,反而更起劲。“喂,你们知道吗?听说老头给她不少股份和国外基金耶,怪不得变这么乖。啧啧,跟以前实在差太多了。” “怎么?你羡慕她啊?呵呵,自己想办法啊!” “要死了!你胡说什么啊!我才不是那种女人。” 一阵阵蜚短流长,耳语流窜之际,台上的节目换到主角上场—— 热烈掌声响起,荆权赫牵着百般不自然的黎雨婵走到主持人旁边。 “欢迎大家!参加赫永航空加入新机队的庆祝盛会……”荆权赫以主人身分对宾客致词,简短扼要的讲话中不停将眼神留驻在身边的黎雨婵,在场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的情有独钟。 “荆先生,我发现今天气氛很特别喔,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跟大家分享?”主持人对他使了眼色,又往停机棚后方望了一眼。 “呵呵,主持人果然慧眼独具。”荆权赫温柔将身边佳人介绍给大家。“这位是黎小姐,关于我俩之间的种种传言,从今以后大家都不用再猜了。” “喂——”黎雨婵没想到他会如此脱轨演出,她不自在地东移西挪,巴不得有洞可以躲进去。 他笑了笑,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体贴揽住她的肩。“其实,除了介绍我们公司新的机队,我今天还有个更重要的任务。” “你在搞什么啦?我要下去啦!”黎雨婵偷偷抱怨。 “等一下,我有礼物要送给你。”他的手紧紧牵住她,示意她往旁边看。 这时,全场扬起惊呼赞叹,一架簇新崭亮的私人飞机从里面缓缓移出来,上面大大写着——梦想号。 “雨婵,这就是我要送给你的结婚礼物。”荆权赫透过麦克风,让现场所有人听到他的求婚。 话才落下,现场响起热烈掌声,久久不止。 “你——” 当私人飞机缓缓出现眼帘,黎雨婵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见,她微开小口,不知该说什么?! 太疯狂了!她没想到,荆权赫会有这么浪漫疯狂的一面! “它会带着我们去圆梦,我想你一定喜欢。” “……”黎雨婵说不出话来,讶异的表情让她不自觉摇头再摇头。 “摇头是拒绝吗?不行,你不能拒绝我,别忘了我们可有约定的。” 荆权赫对她神秘地眨了眨眼睛,那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秘密。 “谢谢。”找不到合宜字眼,激动的她只能勉强挤出这两字。 崭新的私人飞机就停在眼前,黎雨婵感觉像在梦中。 那是她挚爱男人送给她的礼物,或许全天下的女人都羡慕她有慷慨、又买得起私人飞机当礼物的心灵伴侣,但她更感动的是他无时不为她着想的细腻体贴。 他为了启基,为了她,付出了难以实质计算心力,荆权赫是真心爱着她,黎雨婵清楚知道,她会用一生的爱来回报他,陪同他一起追寻今生的梦想。 “没错吧?就因为秘密约定,这飞机、还有我——你,一概都不能拒绝。” 荆权赫一边说一边深情望着她,黎雨婵再度泪流满面。 他的话把现场宾客逗笑了,大家都为他的真情告白而动容不已…… 接着,全场再度扬起热烈掌声,大家一起为这对有情人喝采,不停歇掌声愈来愈大,连静坐台下关心女儿的黎天赐也拍手拍出感动的泪。 黎雨婵目光落在老爸身上,她看到父亲宽慰心安的表情,已经好久不见父亲如此平静而满足了,那一直是她努力要让父亲享受的晚年幸福啊! 终于,穿着纯白小礼服,配戴华丽晶莹钻饰的黎雨婵了解父亲送给她这些衣服首饰的意义了。 他老人家特别要她穿着来参加记者会,原来他们已经知道今天的求婚场面。 黎雨婵遥遥望着父亲,不能克制地流下幸福、激动的泪珠。 这是一个非比寻常的记者会,荆权赫不仅邀请她来亲眼见证自己的航空事业更上层楼,同时,他也在众人面前许给她幸福的未来,他的天空从此不再孤军遨翔,往后的日子,他们会一同搭乘两人的“梦想号”往天涯海角比翼双飞…… 【全书完】 ◎编注: 1.崔岷浩和谷琉心的爱情故事,请看花裙子453——“重新爱你很难吗”。 2.雷竞天和周伊靓的爱情故事,请看花裙子49l——“就要爱你不行吗”。 3.石冀扬和云织帆的爱情故事,请看花裙子512——“偷偷想你可以吗”。 4.康兆谖和孟依筠的爱情故事,请看花裙子524——“痴心为你错了吗”。 5.衣沅的【驯男任务】已全部告一段落,敬请期待全新精采的【坏男人】系列! 那年的梦想 衣沅 记不记得小时候的梦想? 别说你不曾有过梦想,小时候的作文课一定写过“我的志愿”,大家或多或少总有一两个“梦想”,长大后要做的事情,不管做不做得到,总是一个未竟的“梦”。 我很小时候我就想当作家了,只是,写作文的时候绝对不敢这么写,一定要写“老师”或“记者”。 在古早的年代,大人的传统价值观里,什么“作家”、“画家”、“艺术家”之类皆不是长辈会鼓掌说好的志愿,年纪小小的衣沅很胆小怕事,就算心里想当作家也绝对不敢说,一定很巴结讨好地写上安全选项。 学校毕业之后,我做了很多工作,当过建设公司的广告文案,写过一堆骗死人不偿命的卖屋广告词,也当真去考了一家杂志社,某本现在还很知名的财经刊物,辛苦过关斩将考过了,但终究没当成记者…… 求职路上—路跌跌撞撞,前些年台湾景气还可以,大专毕业生找到工作似乎不难,但就没有真正打从内心喜欢做的—每天打卡上下班的我,脑海里不禁浮起遥远梦想。 写作的念头又开始在心中蠢蠢欲动,只是“俗辣”的我依然不敢跟谁提起这个梦,心知肚明若提起要以写作为生肯定挨骂,不然也免不了一阵讪笑奚落,只好躲起来偷偷写。 悲惨的是,躲起来偷写的作品还被退,这下不止偷写,还要加上偷哭了。 经过很多斑斑血泪,最后终于得以名正言顺靠写作为生,不管外人如何看待“写小说”这工作,至少我自己非常珍惜,毕竟是流血流泪换来的啊! 某个程度来说,我算完成了自己少年时代的梦想,做着喜欢的事情,遇到困难挫折时候也比较容易度过—— 后来,在朋友聚会里,日渐成熟的我们仍然对“梦想”这件事津津乐道,有人仍梦想嫁入豪门当贵妇,但彼此心中也明白:随着年纪增长,这个美梦能实现的可能性愈来愈小了。 呵呵,人总是要长大的。 从少女到轻熟女,人生旅途跌跌撞撞终能体认:世事不能尽如人意,有些事情只能拿来说笑就好,不能太认真。 现在我的梦想变得很实际,比如:零存整付两年便可到东欧捷克玩一趟,非常简明易了地数据化,做好工作,开好正确的银行户头就可以了,多么惬意单纯的人生! 想到“梦想”这件事,缘于某个周休假日陪父母亲登山。 我家附近的小山丘有座香火鼎盛的小庙,近年来它知名度很高,绝佳地理位置看得到美好的大台北夜景,陪父母亲上山不为美景,纯粹只是健行。 母亲很传统,有庙一定得拜拜,我陪她点燃馨香,在金光闪闪的观音像前虔诚祝祷,突然间,眼角闪过一抹眼熟的人影,那人也正在佛前虔诚拜拜。 我很肯定自己并不认识身旁那名眼熟的男子,但是我知道以前一定在哪里见过他—想了一会儿,还是想不起来。 男子身边有家人随行,两个可爱的小朋友,漂亮的妈妈和一对老夫妻,我猜是他的太太小孩和父母亲,我看了看蹦蹦跳跳的小孩,突然想起来了! 他是我中学同校不同班的同学,他一定不认识我,但我却清楚知道这个人。 因为他是个传奇人物,中学三年中不曾考过第二名,此人正是“江湖传言”永远第一名的好学生呐! 始终保持第一名不被打败,平凡如我永远不可能达成这个“美梦”,后来他一路读进第一志愿名校,猜想后来也开创出辉煌的人生,当年他实在是个太神话的人物,以至于当他携家带眷出现山中小庙时,心中吃惊讶异之余,也油然升起深刻感悟—— 第一名的学业,是不是也一定拥有第一名的人生? 始终跑在人群前面的佼佼者,他会对神明虔诚祈求些什么?这样永不失败的人也会有不满足吗?心里很好奇,一股写作人天生胡思乱想的本能在脑海里蠢蠢欲动。 呵呵,或许下次就来写个第一名男主角的爱情故事吧! 渺小平凡的我不敢对神明要求太多,只希望袍保佑我在写作路途上平顺平安,灵感源源不绝,—本接一本永不卡稿,也感谢它成全了当年的美梦,就算这梦在其他人眼中并没什么大不了,对我而言那是老天给我最棒的礼物啊! “铁心要你怕了吗”这是【驯男任务】美好的完结篇。 衣沅超喜欢充满爱恨情仇的故事,“复仇来复仇去”多么刺激啊! 可惜我虽爱看,但自己动手写又不比想象中轻松容易,还好在想破脑袋之前圆满结束了,希望大家喜欢这个故事,下一次来个好玩轻松的吧! 新的系列就要开始,期待下次再见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