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变女煞星》 沙希悄悄话 沙希 写这篇序的时候,正是沙希被流行性病毒侵袭到最难受之时,全身骨头酸痛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躺下来时时也不好受,因此下面这些话大概接近胡言乱语了,请读者莫见怪。 编辑大人说新作者要自我介绍,这就谨遵不悖开始自言自语一番。 沙希这两年迷上电玩,从原本专拿奖学金的勤劳学生,摇身一变成为专门引诱同学翘课打电动的不良美少女,游戏攻略书在家里地位永远比课本高,为了玩日本游戏特地跑去学日文,当家教的薪水大部分亦花在买新游戏上,我常想这辈子大概没救了吧? 不只游戏软体本身,日本游戏厂商多将人气游戏周边商品化,护贝卡、万变卡、电话卡是不用说了,画册、印有游戏人像的文具、实体化的游戏道具等全是昂贵产品,为了心爱游戏,撒下大笔钞票终不悔的人们里当然也有我的影子…… 第一次尝试写爱情小说,完全不敢让同学知道。写得不好怕被笑是原因,现在回想起来,胆敢投稿全赖好友峰峰的鼓励,实在很感谢他! 国产游戏里,我最喜欢宇峻的《超时空英雄传说系列》--没写几个字,话题又转回游戏,或许是游戏痴的毛病。 宇峻最新力作《古文明霸王传》,剧情非常吸引我,玩了好几次还是会一段时间再拿出来看看,由于可以正义或邪恶两方男主角择一进行游戏,我一开始就成了魔王布雷克的俘虏……从以前开始,老被电影中的坏人吸引,或许有点因果关系…… 再写下去,得有被编辑大人发回重写的觉悟,还是就此打住。 最后,感谢希代给予敝人出书机会,也希望这波感冒流行速速消退,日夜鼻塞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唉! 第一章 八月望,鸿闻山庄召开比武大会,恭请武林各贤德之士共襄盛举,旨在以武会友。将致赠「乾坤刃」予擂台主,其他参赛者赠予纹银百两权做车资。 大会将由任慈峰主持,严禁擂台下闹事互斗。 欢迎各方人士到场参与。 鸿闻山庄庄主宋鸿武拜启 「你要不要去参加下个月十五号的盛会?」 「当然要!好久没看见比武大会了,而且是由鸿闻山庄举办的呢!」 「听说胜者可以得到庄主宋鸿武珍藏的三大名器之首『乾坤刃』,如果我有这本领的话,绝对要下场试试看!」 「你呀,别作白日梦了!就算在大会夺魁,还得赢过任慈峰才能得到乾坤刃,他可是武林年轻一辈里第一高手呢!我看你还是在场边静静看著吧!」 三天前,鸿闻山庄发出武林帖,将在八月十五日中秋佳节举办比武大会,以武会友,并将名器「乾坤刃」致赠擂台主。 短短三天,这项消息惊动了武林,处处可听得人们聚集讨论近年来少见的武林盛事。 原因无他,鸿闻山庄是数十年来武林正义之庄,庄主宋鸿武年高德邵,修为深厚,称得上武林中众人仰望所在,登高一呼自然众人响应。 其次,当代三大名器,分别是「战天戬」、「鬼见愁」及「乾坤刃」。三者锋利无匹,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无上神器。 名枪「战天戬」现由任慈峰持有,任慈峰精善枪法,加上「战天戬」无坚不摧的威力,使其多年来所向披靡。 名剑「鬼见愁」则为文司彦之配剑,文司彦精通剑技,加以「鬼见愁」断金切玉的锋利,当今武林无人可敌。 至于「乾坤刃」,目前则由宋鸿武保管。「乾坤刃」乃「干刀」与「坤刀」的合称,是一副双刀。 这次比武大会,正是要为「乾坤刃」找位主人。 bbs.bbs.bbs. 鸿闻山庄内枫红树林里,一对青年男女正并肩漫步。 男子生得浓眉大眼,眸子里闪著精光,挺拔的鼻梁,似乎永远带著淡淡微笑的唇,刻著深刻轮廓的俊朗脸庞满布专注神情,仅是随意站立却隐隐透著坚毅气息,背上包著布套的长形武器令人不禁猜测内中到底为何神物。 女子著湘绿长裙,弱不禁风的姿态令人油然升起呵护之心。 此时若是有外人路过,必会认为他们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事实上也是如此,男子是任慈峰,武林公认第一高手,枪法独步天下,平时负责鸿闻山庄安全,深得义父宋鸿武倚重。 女子则是号称天下第一美女的宋忆仙,是宋鸿武独生爱女。 由于两人经常出双入对,早被武林好事之徒传为佳话,这事早传入宋鸿武耳中,他并未表示反对之意。 「真不懂爹为何要把乾坤刃送人,他应该知道我很想要那副刀啊!」 即使噘嘴抱怨,宋忆仙依然美得超然出尘。 「天底下哪有父亲愿意让爱女双手染血?」任慈峰看著宋忆仙,谁能想到她柔弱的外表下有著绝佳暗器身手? 「可是爹只教我轻功和暗器,人家也想像你一样扬威江湖嘛!」 「我的枪法可不是义父教的喔。」 在宋鸿武引荐下,任慈峰另拜名师,离庄学艺达七年之久,直到三年前才返庄。 「爹送慈峰哥『战天戬』庆祝艺成归来总不假吧!相反的,看看我,他只帮我打造摆不上台面的袖箭,真是偏心。」 宋忆仙不是真的忌妒任慈峰,父亲对他好比对自己好要令她开心多了。 她只想找些事令她的慈峰大哥烦恼一番,让他时时将心神放在她身上。 「义父为你订制的『五梅巧箭』,可是动用不少关系商请大内高手打造,更千里迢迢自关外运回千年寒铁做为材料,普天之下仅此一副,你还不满意?」 任慈峰摇摇头,宋鸿武溺爱独女远近知名,宋忆仙自出生起要什么有什么,生活安逸舒适比之侯门千金毫不逊色。 「可是,『天下三大名器』这名头多响亮,『战天戬』是慈峰哥的,『鬼见愁』的主人是文司彦,只剩下『乾坤刃』没有主人,我当然要打它的主意嘛!」 宋忆仙并没有说出自己心中真正想法。 试想如果身为「乾坤刃」之主,她跟任慈峰不就更能琴瑟合鸣。 「忆仙,知道这三把武器为何并称天下无双吗?」微笑未敛,任慈峰眼里透出一抹烦忧。 「因为三者均是传世已久的锋利武器嘛!」宋忆仙天真地说。 「它们不但锋利无敌,更由于累世积存的杀气,使持有者在不知不觉中心性为之改变,定力弱者可能会丧失神志滥杀无辜。因此历代持有三者的多为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那慈峰哥……也会变成这种人?」宋忆仙忧心地望著任慈峰。 她不要义薄云天的任慈锋因为一把戬变成杀人魔王呢! 「我的功力还能控制战天戬,不用担心。」话是这么说,任慈峰可没有十足把握。 最近与敌对阵时,他发现自己在过招时越来越凶狠,虽不致置敌于死,却与他向来自诏「出手但留五分情」的宽厚行事风格大相迳庭。 这是战天戬无形中带来的影响,还是……他真的变了? 不管真相如何,他只能时刻警惕自己不可滥杀无辜。 「那文司彦呢?他本来就亦正亦邪的,哪天说不定真成了大魔头了。」松了口气,宋忆仙知道任慈峰从不骗她的。 「文司彦乃率性之士,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是他的原则,而且他剑术卓绝,功力深厚,相信不会被『鬼见愁』驾驭。」任慈峰不禁帮好友说话。 擅长剑术的文司彦交游广阔,举凡旁门左道、正人君子,都是他的往来对象,鄙弃长久以来所谓「正邪不两立」之类规范,是近年来武林中亦正亦邪的特立独行者。 「既然乾坤刃会令人走火入魔,爹为何要大张旗鼓送给别人?将之封在鸿闻山庄不就天下太平了吗?」宋忆仙不解。 「名器唯德者居之,这是义父的口头禅。他希望这乾坤刃能在侠义之士手中济弱扶倾,因而举办比武大会遴选功力足以控制此刀的侠士。」 「如果优胜者是邪魔歪道,不就助长魔焰了吗?」 「那他得通过我这关才行。」任慈峰笑了。 身为最后把关者,他有自信乾坤刃不会落入心术不正之士的手中。 bbs.bbs.bbs. 同一时间,武林中令人丧胆的杀手组织「恨天楼」联络处中,一场不为人知的密谈正在进行。 「听说了吧?」为首的紫衣女子沉吟的说道,眸中的精光令在场的人心神为之一紧。 「乾坤刃的事?」座中摇著香扇的白衣女子百般聊赖地把玩著手中的水晶指环。 「当然。」紫衣女子咻地一声将手中的七星魁射入壁中,入木三分,功力不容小觑? 「亲自前往夺刀?」白衣女子挑著眉问道。 「舍我其谁。」紫衣女子走近窗边,望著楼下喧嚷市集,自负的说道。 「有信心吗?」 「势在必得。」一瞬眼,紫方女子己跃下市街中,跨上骏马往南疾行而去。 bbs.bbs.bbs. 众人翘首以待的中秋佳节终于到了,大清早起来自四面八方的武林人士群聚在鸿闻山庄外围架起一座高达五尺的擂台前,或坐或立的等待的比武大会。 鸿闻山庄内,下人们忙里忙外,招待前来报名比武义士不说,还得分神招呼看热闹的参观者。突增的工作量虽令下人们大呼吃不消,心底却以身为鸿闻山庄一员为傲。 大厅上,任慈峰正忙著招待旧识,不一会儿,门房恭恭敬敬引入一名相命师打扮的文士。能够不经通报直接进入鸿闻山庄者,普天之下只有一人。 「久违了,任慈峰。」文士笑著招手。 「司彦,你怎么扮成这个怪样?」任慈峰含笑迎上。 来者正是剑术称绝于世的文司彦。 「来看看谁有拿下乾坤刃的短命相。」 文司彦外表俊逸不凡与任慈峰比较起来毫不逊色,然而擅长易容术的文司彦总随心所任意改扮,即使熟识如任慈峰,也得留神注意才能认出他。 「你反对这次比武大会?」 任慈峰有时不免羡慕好友能够浪迹江湖,这对身负义父深厚期望的他而言,无疑是种奢望。--与邪恶誓不两立的正义之士。不知何时起,世人已将此标志加诸在他身上。 「乾坤刃在三大名器中魔性最重,据说此刀历代持有者不论本性是善是恶,最后均逃不过走火入魔的命运。因此沉寂两百年之久无人问津,也无人知其下落。」 「这我当然知道。」任慈峰沉重地附和。 他也曾反对乾坤刃现世,可惜宋鸿武不予采纳。 「宋庄主何以故意让此刀重回世间?」 不拘泥正邪善恶,文司彦看待事物远比他人来得透彻。 只要是人,心底总有黑暗及光明面,只是白道中人会尽可能表现出光明磊落面,黑道人物不隐藏私欲罢了。 「义父期望此刀能尽其所用,让仁人君子藉乾坤刃之力除暴安良。」 对养育自己廿余年的宋鸿武所说的一言一语,任慈峰深信不疑。 从小被宋鸿武灌输仁义思想,任慈峰有著淳厚的心性。对他而言,唯一不能单纯归类的例外只有文司彦。 「真是这么就好了。」明白宋鸿武在任慈峰心中地位无可动摇,文司彦将满腔怀疑吞下肚,转变话题道:「听说你今天也要上场?」 「只是预防万一。如果擂台主是黑道中人,就轮到我出场了。」 「希望擂台得主是十恶不赦之流。」 「这么期待我上擂台?」 「好戏人人爱看嘛!」文司彦嘿嘿地抚著唇畔的须髯笑道。 bbs.bbs.bbs. 午时一到,擂台四周早已围得水泄不通。 报名参赛者多达四十余人,全是一时之选的菁英。 擂台左侧,任慈峰、文司彦、宋忆仙高坐其上,任慈峰是主持者,文司彦则应邀做见证人,宋忆仙则是跟父亲吵著要来观战,得以陪座一旁。 右侧,设有锦缎座椅,尚无人落座,这是宋鸿武的座席。 最里侧,摆放一副精致刀架,一块缎面黄巾掩其上,不用说其他人也知道这里面就是今天的主角「乾坤刃」。 台下众人不约而同将眼光投注在宋忆仙身上,今日宋忆仙一身白衣,水袖随风轻飘,宛如从画上走下来的仙子。 正当叹息声此起彼落之际,宋鸿武缓缓走上台来,场内爆出一阵掌声。 宋鸿武白发长须,若不说出姓名,旁人多会以为其是位修道人。 「老夫宋鸿武,感谢各路英雄拨空前来敝庄参加比武大会,本会旨在以武会友,点到为止,请参赛者谨记于心。」宋鸿武一开口,浑厚内力教在场人士叹服。 「正当如此。」台下附和声不绝于耳。 「至于今日擂台主,老夫将赠以『乾坤刃』聊表心意,希望得胜英雄能得此神兵利器之助,济弱扶强,伸张公理。」说完,宋鸿武向台下一抱拳:「不多言了,比武就此开始。」 比武规矩很简单,败者下台,胜者留在台上继续接受他人挑战,连胜三人者得休息一个时辰再继续接受挑战。 为了节省时间,减少不自量力者上台挑衅,任慈峰刻意将擂台架高十尺,轻功不够火侯者连擂台都上不去。 比赛进行到黄昏,胜负大致底定,擂台主已呼之欲出。 「我……我败了。」挑战者弃刀认输,气喘如牛地走下台。 「承让。」已连胜五人,代表飞云堡出战的林莫棋志得意满地抱拳一揖。飞云堡位居关东,一向薄有侠名,而林莫棋身为少堡主,武功人品皆受推崇。 「各位英雄,还有没有人要向林少堡主挑战的?」任慈峰走向擂台正中,朗声询问道。 台下一片鸦雀无声。 有人跃跃欲试,但自知功力不足为敌,迟迟不敢行动;有人忿忿下平,此多为落败者亲友,不愿接受自己人的失败;更多人脸上满布钦佩,仿彿「乾坤刃」已由宋鸿武亲手交给林莫棋般。 「没有人了吗?」任慈峰等了一会儿,缓缓宣布:「那么今日擂台主就是……」 「且慢!」一条紫色人影飞上擂台。 台下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定睛一看,一位腰佩长刀,身著紫色劲装,脸覆紫色纱巾的女子已娉婷有姿地立台上。 看不出紫衣女子是老是少是俊是丑,只见她身形婀娜,体态秾纤合度。 「恳请赐招!」女子冷冷地说,话语中隐含不可抗拒的威严。 「姑娘尊姓大名,何门何派?」 直觉来者不善,任慈峰还是遵照擂台规矩先请挑战者自报家门。 「不报上名字就不能挑战吗?」女子反问。 「也不是不可以……」第一次遇上不愿报上名来的挑战者,任慈峰不知是否该强制对方留名。 「既然这位姑娘不愿让外人得知芳名,我们就别勉强了,对吧,任兄?」 林莫棋适时表现出风度。 反正他胜券在握,何必为难一位弱质女子呢?女人来打擂台?别开玩笑了! 「既然林兄这么说,我也不便勉强。」任慈峰转身走回座位。 还差一步才回到自己位子,任慈峰见坐在他身旁座位的文司彦瞪大眼看著擂台,满脸掩不住的惊讶神情。 任慈峰不禁回头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能让向来镇静的好友难掩讶色。 就在他转身的同时,一道血柱由林莫棋颈侧喷向天空,任慈峰只来得及看见蒙面女子俐落地把配刀插回腰侧……以及林莫棋片刻前还意气风发的躯体颓然倒在擂台上。 那是致命一刀。在他转身走了不到五步的时间内,胜负已经易主。 任慈峰与宋鸿武交换担忧一眼,他知道非他上场不可了。 「姑娘破坏比武规矩了。」快步上台,任慈峰怒道。 「失败者没有资格活在世上!」女子使人生寒的语气,加上方才展现的高绝的身手,让人不禁心生寒意。 此时擂台下一片的死寂,众人皆未从方才紫衣女子一刀致命的惊愕中回复过来,几个较胆小怕事的早趁乱溜了。 「还有人要向这位姑娘挑战的吗?」压下心头怒火,任慈峰转身问著在场的豪杰们。 台下仍是鸦雀无声。 「姑娘,你虽手刃对手,理该为擂台主。」任慈峰原本温和内敛的目光一凝,寒意闪现,一字字道:「但你破坏比武规矩,滥伤人命,必须赢过我任慈峰才能得到『乾坤刃』。」 「怕你不成!」 听到任慈峰要下场,紫衣女子仍是一副倨傲的态度,令台下群众更加震惊。 连武林第一高手都不看在眼里,他们倒是要见识见识看看。 「敢问姑娘如何称呼?」任慈峰开口问道。 虽然气愤紫衣女子下手狠毒,她毕竟是女流之辈,任慈峰实在不愿对女流之辈动手,是以再次出声询问女子师门,若是熟识,就将之绑赴其门,促请其师管教。 「恨天楼杀手,司徒流镜!」女子语毕刷地拔出长刀。 任慈峰见状,立刻反手从背上拿下以布套密束的长枪,迅速解开布套上细小绳结。瞬间,「战天戬」锋利光华流转,在场人士莫不感到一寒。 司徒流镜二话不说,长刀直指向任慈峰心窝来,刀势既急又狠,任慈峰终于知道方才文司彦面露诧色之因,她所使之刀法的确不像是女流。 任慈峰也不落人后,战天戬一抡,看准司徒流镜长刀来势,一格一压,格开刀峰走向并使用出内力牢牢压住长刀,司徒流镜霎时动弹不得。 「哼!」紫衣女子忿忿地冷哼一声,司徒流镜启动刀柄上机关,被战天戬架住的长刀冷不妨地暴长三尺。 「不要!」 眼看任慈峰心窝马上要被刀尖刺穿,一旁观战的宋忆仙不禁失声惊呼。 事情变化太快,身经百战如宋鸿武、文司彦,也不由紧张得手心冒汗。 任慈峰见刀尖逼近,不假思索地向后翻身跳离,身形尚在空中时,他便反手横挥战天戬,司徒流镜忙以刀接戬。 「锵!」长刀由接戬处断成两截。 任慈峰站稳同时,司徒流镜手中长刀已然断成两截。 「刀都断了,你还不认输?」宋忆仙见状大喜,高声叫道。 闻言,不发一语的紫衣女子持著缩短一半的配刀继续攻向任慈峰。 台上,紫身影移动的越来越快,宛如一团紫云,迅速移动著。 一直不愿出重招的任慈峰气地出手狠毒,不忍伤人的耐性渐消,也渐渐使出真本领。 你来我往几回合,任慈峰看紫衣女子刀招里已露出破绽,见机不可失,挥戬直入空隙。 战天戬一旦挥下,司徒流镜首级肯定不保。 被抓到破绽,司徒流镜脸上蒙著面纱看不到表情,纤细身躯却微微一颤。 任慈峰知她已无可回避,心底不禁踌躇起来。 恨天楼确实是杀人不眨眼的暗杀集团,武林中人人恨之入骨的黑暗组织,眼前蒙面女子不但在他眼前杀死林莫棋,更自承是恨天楼首席杀手。 杀了司徒流镜,等于为武林除害。 思考片刻,任慈峰已得到结论,手中原本该刺破对手天灵盖的战天戬却倏地转向,轻轻由司徒流镜脸上面纱拂过。 面纱随著战天戬的剑气掉落。 弯细如新月的柳眉,小巧挺直似白玉雕琢的鼻子,柔软红润的樱唇,特别是那双闪著冷酷光芒,似不将个人生死放在心上的清亮眼眸令人不敢逼视。 司徒流镜随著意识到面纱掉落,目光里增添了一丝震惊,一双美眸深邃迷蒙几能慑人魂魄。 任慈峰不由惊异,她的美貌不输给宋忆仙! 死里逃生的司徒流镜见任慈峰呆愣当场,双眼扫向擂台里侧放置「乾坤刃」的刀架,举起刀对准任慈峰面便砍了下来。 想不到司徒流镜不念他手下留情,任慈峰情急下往旁一闪,短刀仍砍中左肩,入肉三分。 重创任慈峰后,司徒流镜迅速将面纱系好,施展轻功越过负伤的任慈峰头顶直取「乾坤刃」,刀一入手,立刻纵身下台。 台下不远处,一匹骏马正冲过人群向她而来,看来是要接应紫衣女子的神马。 见任慈峰受伤,擂台上的众人皆乱了手脚,专心一致的为任慈峰点穴止血,没想到司徒流镜会直接夺刀,眼睁睁看著她拿著乾坤刃扬长而去。 「伤得怎么样?痛不痛?」 宋忆仙才不管乾坤刃得失,泪眼汪汪地跑到任慈峰身边,心慌的审视著他肩上的伤势。 「这下,武林要起轩然大波了。」文司彦看著视界里逐渐缩小的一人一骑,喃喃自语。 转头望向好友,任慈峰挥手拒绝宋忆仙替他拔出插在左肩的刀刃,视线停留在司徒流镜消失的方向。 任慈峰脸上神情是漠然,是懊悔,是痛恨,或是三者综合,文司彦分不出。 他只知道,让好友露出这种令人退避三尺表情的人,铁定要付出代价。 第二章 乾坤刃落入恨天楼手中! 这个消息比鸿闻山庄召开比武大会的事更快传遍江湖,不论绿林草莽或名门正派,莫不震撼。 恨天楼是近十年来第一神秘组织,地点、成员均极为神秘,只知楼主名唤司徒鹰,旗下杀手个个武艺高强,恨天楼发出的格杀令就等于黑白无常的拘魂牌。 且只要开足价码,不问暗杀对象是善是恶;无关委托人杀人之理由,恨天楼都会出手。 因此,白道人士自然深恶痛绝,邪道之流也多不齿其行径,使恨天楼成为人人欲除之而后快的鼠辈。 若非「恨天楼」藏匿之地甚为神秘,恐怕早有侠义之士聚集讨伐。 乾坤刃是古今罕见的神兵利器,现今落入恨天楼手中,可想而知的,江湖势必会掀起一波腥风血雨。 忧心之士四处奔走,商量对抗恨天楼之道;更多人则张大眼,准备隔山观虎斗。因为鸿闻山庄不可能不闻不问。 至于鸿闻山庄,表面看来平静如昔,其实人心惶惶。 大厅里,宋鸿武一脸严肃地坐在主位,任慈峰、宋忆仙随伺在一旁。沉默持续了好一段时间,不习惯这种闷人的气氛,宋忆仙首先开口。 「爹,别老绷著脸嘛!害慈峰哥也学您,没个好脸色给我看。」宋忆仙并非不知事情严重性,为了缓和室内沉重空气,她只能故作轻松。 「义父,乾坤刃被夺,我负全责。」面无表情的任慈峰沉著地请罪。比武大会已过两天,这是他第一次开口。 若非自己一念之仁,他原本可以抓住司徒流镜的!悔恨不断啃噬任慈峰的心。 「忆仙,那司徒流镜面纱掉落时,你曾看清她的面貌吗?」宋鸿武不置可否,转而问爱女。 「没有。」她摇头。 「我也是。」宋鸿武点点头,道:「没有,因为面纱只掉落一瞬间,且由当时她站立的角度来看,应该只有慈峰一人看到。」 「我看得很清楚。」任慈峰应道。 那是张不该由冷血杀手拥有的秀丽绝伦的面容。 初见她的震惊使他不慎露出破绽,才会被司徒流镜砍中一刀。想著,他觉得左肩的刀伤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那事情就好办了。」宋鸿武道。 「爹的意思是?」宋忆仙追问。 她一想起那不知好歹的女杀手就一肚子气!居然不念任慈峰手下留情之恩,反手就砍,若非她的慈峰哥反应灵敏,否则不死也去掉半条命! 「恨天楼的规矩,杀手绝不能让人看见真面目。」任慈峰回答。直到昨晚他才想起恨天楼有此规定,也才能安心睡一觉。 「也对,那女杀手被慈峰哥看到长相,不就违反组织规定了吗?我看她要倒大楣了。」宋忆仙感到一丝胜利的喜悦。 「我想,还没那么快轮到她倒楣。」任慈峰胸有成竹地回答。转向宋鸿武,接著说:「祁家村受强盗侵害,向我们求助多日,我明天就出发前往救援。」 「也好。」宋鸿武同意道。 「不是正在讨论对付恨天楼的事吗?怎么忽然变成打强盗啦?」宋忆仙瞪大眼问道。 「我得暂时离开山庄,以免下人们遭到池鱼之殃。」以最少伤亡获得最大胜利是任慈峰的原则。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对鸿闻山庄不利?」她还是搞不清楚状况。 「那个从我眼前夺走乾坤刃的人。」任慈峰苦笑。 败北的无力感重重地压在肩头,众目睽睽下让个女子拿了乾坤刃就跑,还有什么事比这更不光彩?不仅鸿闻山庄数十年威名扫地,他的尊严更是荡然无存。 「她还敢来?」宋忆仙哑然。 至今武林无人敢小看鸿闻山庄滴水不漏的防卫。 「如果不杀我,她就得受组织制裁。你说她来不来?」这样也好,省得他四处找人。 「就算司徒流镜真的送上门来,也不一定会带著乾坤刃,万一她死都不肯说出恨天楼根据地,慈峰哥还是拿不回乾坤刃啊!」宋忆仙疑道。 她很想求任慈峰带她同行,父亲那边还好下工夫,但要说服任慈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宋忆仙只好乖乖把话咽下肚。 「她一定会带乾坤刃来。」任慈峰自信地说。 「你怎么知道?」 「一般武器根本不敌我的战天戬。」任慈峰指指背上长布套,道:「这点,司徒流镜该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一直没开口的宋鸿武终于开口说道:「慈峰,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务必夺回乾坤刃!」 「爹,我可以跟著去吗?」扑到宋鸿武身上,宋忆仙双手环住父亲脖颈撒娇。 「不行!」任慈峰和宋鸿武默契十足开口否决。 「我就知道……」宋忆仙喃喃抱怨,轻叹一声,她深情款款地对任慈峰说:「一路小心,办完事早点回来,我……等你。」 「知道了,我会尽早回来。」视若无睹宋忆仙满注爱意的清亮眸子,任慈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夺回乾坤刃! 这次他绝不手下留情! 相对于内心满怀激昂斗志的任慈峰,冷眼旁观的宋鸿武见两人窃窃私语之状,心里有了盘算。 任慈峰是他收养的义子,向来视若亲生,人品武学声誉威望都足以继承他的衣钵。 等任慈峰夺回乾坤刃后,也该为小俩口办喜事了。想著,宋鸿武抚须微笑。 bbs.bbs.bbs. 谁也想不到,数十年来无人知其所在的黑暗神秘组织「恨天楼」,即位在边陲一座山谷之中,四面险峻山壁形成天然嶂蔽,谁能猜得到长年积雪的高山竟别有洞天? 不只外人无法越过山壁进入山谷,就连恨天楼手下入山也都是利用地下秘道。秘道开关由恨天楼派人驻守,由外进入必须在秘道口石门上敲击约定暗号,否则就算力量再大的人也无法推动达千斤的石门。 至于想委托他们杀人的人,则必须到恨天楼的联络点「蓝天客栈」等候,每个月楼主司徒鹰会派人到客栈接受委托。 当然,客栈老板不知道恨天楼的根据地所在,他只被告知有「奇怪」客人投宿时,带去某些特定房间住宿罢了。 这天,一向肃穆寂寥的恨天楼议事堂「镜厅」,破天荒传出了争吵声,厅外众杀手无不面面相觑。 「你的意思是这次任务失败?」 司徒流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她不但成功夺取乾坤刃,还给了任慈峰一刀,且从容逃逸,这样的功绩居然被评得一文不值? 「失败得十分彻底。」顾世残冷静地说。 外表乍看之下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生意人,永远摆著一张敦厚笑脸的顾世残,真实身分是恨天楼总管。也是组织目前掌握实际大权者。 「除非你说清楚理由,否则我不服。」司徒流镜冷冷地说。 回到「家」的司徒流镜,还是一袭紫色劲装,不同的是面纱已取下,以及腰间多了「乾坤刃」。 「第一,你没有杀死任慈峰。据宋鸿武订下的规则,打败任慈峰的人才能名正言顺拥有乾坤刃,你的行为充其量只能叫做『抢』。而恨天楼的人与敌对阵,结果只有一种:死亡。不是敌死,就是己亡! 「我不是任慈峰的对手,这点我承认。」司徒流镜眼里闪过一丝不甘,她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 自懂事起,身旁的父执辈就不断告诉她唯有强者才能生存的铁律,弱者生存世上不过浪费米粮罢了。 为了不做个仰人鼻息的弱者,她努力强健自己,多年来楼主分派给她的任务无不圆满达成,她相信自己的力量。 直到遇上任慈峰! 「其次,你让任慈峰瞧清你的真面目,这是最大败笔!」从顾世残脸上的笑容里看不出半点责难之意。 司徒流镜却知道顾世残在下令处置失职部属时,也都带著同样笑脸,她心里不觉一寒。 「如果你当场杀了任慈峰,那就一点问题也没有了,可惜啊可惜……」顾世残突然提高音量叫道:「来人哪!」 猛地一凛,司徒流镜暗恨自己聪明一世胡涂一时,竟这样栽在老狐狸手里。 组织规定,若真面目被看到,一律予以格杀,违者处以万蛇噬身之刑。 也罢,失败者本来就没有资格活在世上,她来生修练吧!想著,司徒流镜忽然觉得楼北千蛇洞没什么好怕的。 「总管有何吩咐?」两名仆役应声而来。 随著仆役们对顾世残躬身行礼,司徒流镜刚升起的满腔勇气也跟著烟清云散。 天哪!蛇耶! 她宁愿被万剑穿心,也不愿面对任何一条蛇。何况千蛇洞的毒蛇可是数以千计的!光想到那光滑滑、花纹鲜艳的蛇身,司徒流镜禁不住胃里一阵翻腾。 「给我换壶热茶来。」顾世残吩咐道。 「是。」仆役捧著茶壶恭谨地退下。 茶?只是换壶茶? 司徒流镜丈二金刚摸不著头绪地望著顾世残。 「你以为我会以帮规处罚你?」顾世残转过头来,还是一张天官赐福式笑脸,道:「那是不可能的,毕竟你是楼主的长女,自然待遇不同。」 「爹是爹,我是我,不必你优待!」 司徒流镜挺直背脊,她最痛恨他人以特殊眼光看待自己,仿彿她能在恨天楼以一介杀手身分存活至今,靠的不是自己的实力,而是父亲的庇护! 这是地所不能忍受的! 「我只不过想提供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而已。」 「任务失败者死,组织何时给失败者机会过?我不接受你额外开恩!」她宁死也不愿活著受辱。 「接不接受在你,如果你执意要进千蛇洞,我也拦阻不了。」 「……是什么任务?」 一想及千蛇洞那群毒蛇,自尊和害怕在她的心中交战者,终于害怕大获全胜。 「有人出十万两买一条命。」 「谁的命这么值钱?」 一般「行情」仅介于五千到一万两之间,如今竟然有人开此天价,可见此人非平凡之辈。 司徒流镜感到体内血流速度加快,与强大敌手交战的热切期望,顿时令她热血沸腾。 「任慈峰。」 顾世残的回答并没有让司徒流镜失望。 bbs.bbs.bbs. 「二姊,不知道大姊能不能顺利完成任务。」 恨天楼里的机关重地,堪称组织中枢的「水月厅」中,一名二八年华的白衣少女优闲地喝著茶。 「还说呢,小妹。」坐在少女对面,一位眼神担忧的黄衣女子叹息著说:「这次对手可不是寻常角色啊!」 黄衣女子较少长两岁,善良文静的她不像大姊司徒流镜剽悍,心软的司徒流娟不习武术,独擅轻功,在姊妹里是武功最差的一个。 「任慈峰?我看他没什么大不了嘛!」 白衣少女浅浅一笑,唇角弯成一抹无邪的弧度,天真纯稚的少女气息仍留存。她是司徒家三女,司徒流月。同时也是恨天楼的总参谋。 「如果出战的是小妹,我也不用这么担心了。」 「二姊这不是小觑了大姊了吗?」 「大姊不像你那么不择手段,毒、蛊、媚术样样都来,她是真刀真枪去拚命,对象还是武功最高的任慈峰!」 「谁教她死心眼,一味崇信动刀动枪。」司徒流月又笑了,一种让人打从心底不舒服的诡异笑容,「只要能杀人,何必拘泥手段?用刀杀人,死者还要受皮肉之痛,不像用毒有时还能让死者死得很痛快呢!不是吗?」 司徒流月升为参谋才一年,却因手段高明多变,任何委托不但做得快又令雇主满意,以十六岁之龄成为恨天楼次席杀手。 武功称不上顶尖,但与天俱来的聪慧多计,及天性中的冷酷无情,使司徒流月理所当然坐上总参谋之位,在组织里地位仅次于司徒鹰。 「我有时候真怕你,竟能若无其事说这种残酷的话。真不懂大姊和你为何能漫不在乎的杀人。」 「我才不了解二姊不想杀人的心态呢!要知道恨天楼不养无用之兵,若非你爹的女儿,早活不到今天了。」 「杀人……我做不到。」 照理说长年耳濡目染,司徒流娟早该双手沾染血腥,不知怎地,她却下意识逃避杀人这件事。恨天楼中,没夺过半条人命的只有她。 正如司徒流月身所言,没有杀人能力的人无法在恨天楼存活下去。因此,组织对于染上重疾者,一律立即斩杀!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爹老爱挂在嘴上的口头禅,你不记得了?二姊。」 「再清楚不过了。」 「那就好。」司徒流月点点头,道:「爹瘫痪在床整整两年,我还以为太久没听爹的教诲,二姊把爹以前说过的话全忘了。」 「我哪敢忘记爹的教诲?三妹不要胡说。」 「爹不能理事的现在,恨天楼的命运就掌握在我们姊妹手上了,二姊也该争气点,否则恨天楼总有一天会落入顾世残手中!那怎么对得起爹!」 「顾总管?不会吧……」生性纯良的司徒流娟很少怀疑别人。 「不是我说你,如果爹像二姊这种个性,恨天楼早垮了!」 司徒流月和司徒流娟相反,认为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都不值得信赖。 「顾总管在恨天楼十多年了,看著我们姊妹长大,爹对他也十分倚赖,行事又稳重,三妹还有什么地方要怀疑他呢?」 「就算告诉你,你大概也只当我在说顾世残坏话。」就算亲如父母姊妹,司徒流月还是抱持三分戒心。 杀手基于环境因素大多不轻易信人,司徒流月更有过之,不是「不轻易」,而是「从不」信赖任何人。 「你连我也不相信。」司徒流娟叹息。她非常了解司徒流月的想法。 她有与父亲司徒鹰如出一辙的多疑个性。 「相信人?到时候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司徒流月冷哼。 像流镜大姊这种不变通,或流娟二姊那般天真温和的人,能活到现在算是奇迹!幸好组织里这种人不多,否则恨天楼早被拖垮了。 「总之,二姊多少该为组织出点力,这么大了,也该回报爹养育栽培之恩吧!」司徒流月接著说。 「我……尽量努力看看。」 「好了,别再担心大姊,区区一个任慈峰难不到她的。」她相信大姊的刀法,也明白司徒流镜不会流于感情误事,何况在恨天楼中还居首席之位,哪位部属不崇敬大姊三分? 然而,任慈峰比以前遭逢过的敌人都要来得强,硬碰硬上,大姊占得了上风吗?即使她身负绝代神器乾坤刃,对方身上也有战天戬相抗啊! 司徒流娟突然后悔,在司徒流镜出发前没有和她好好话别一番。 她只能暗暗祈祷,这一别不要成为永诀。 bbs.bbs.bbs. 祈家村,距离鸿闻山庄足有三百里之遥的祈家村,位居终南山之东,居民以打猎农耕维生,鲜少与外界接触,是个封闭自足的小村落。 由于四周风景宜人,民风淳朴,路经游客莫不称赞此地为桃花源,「与世无争」正是祈家村全村百余人最佳写照。 维持数十年不变的平静,却在一个月前被一群迁移至终南山的强盗打破,这些强梁们打家劫舍破坏安宁不说,甚至凌辱村中闺女为乐,因怕名节受损而上吊自尽者已达十多人。 村长祈庚农在村民乞求下,透过路经祈家村的旅客向鸿闻山庄求救,希望庄主宋鸿武派人铲除这批恶盗,还他们原本安乐的居住环境。 深知此事严重性,任慈峰在向宋鸿武表达前往驰援当天夜晚,一人一骑快马加鞭离开鸿闻山庄。 奔出数十里后,天色已亮。一夜未阖眼,任慈峰没有停下歇息的意思,边驾快马疾行,边盘算前往祈家村路径。 他现在走的是官道,沿路客栈茶铺不绝,对旅行者来说相当方便,问题是行至百里以后会面临的双叉路口。 左途经雷鸣山,地势险峻难行,无法避免露宿郊野的命运,好处是路途较右侧道路近,可以较早到达祈家村。 右侧是平地通路,沿途经过两个城镇,以及名胜「情湖」,若选此径,则赶路之余不但可以欣赏沿途美景,亦无餐风饮露之虞。 两条叉路最后还是会交集,交集后的官道直行百里便是终南山。 若此行仅是出游赏景,任慈峰会选择右方,如今为了争取时效,慢一步抵达,受害者可能就多增一人,他势必得走左边雷鸣山。 盘算完毕,任慈峰见前方路旁有个小茶铺,打算打尖休息及让座骑歇口气。 「客倌一大早赶路啊?来点什么补补元气吧!」 茶誧很小,只有一个伙计看店,伙计一见任慈峰进来,立刻笑著迎上。 「你这儿有什么就上什么,等会儿帮我打包一些干粮,我要连夜赶路。还有,打点打点我的马,跑了一夜呢。」任慈峰和气的说。 出门在外,任慈峰不挑剔什么。看著伙计额头沾著汗珠忙里忙外,任慈峰脸上不禁有了淡淡笑意。 为了生存,努力挥汗工作养家糊口,百姓们安逸和乐的生活,这是他最喜欢见到的景象。 因此,他绝不能原谅那些不劳而获,凭借武力掠夺的人。那些人必须从世上消失! 怒火在任慈峰眼中燃烧,如果终南山那批强盗有千里眼,看到他这副吃人的目光,大概会吓得落荒而逃吧。 选择雷鸣山还有另外一个理由--可正面迎击司徒流镜的袭击。 右边道路沿途居民、旅者皆多,若在城镇动武,最大的受害者是无辜的居民。任慈峰白认有好生之德,但他相信司徒流镜未必有。 恨天楼……这三个字一出现在脑海,任慈峰就有一股说不出的烦厌之感。 对他来说,恨天楼是万恶之薮。 早在乾坤刃这件事发生以前,任慈峰就下定决心迟早要铲除恨天楼,这次夺刀事件只是提早全面冲突的来到罢了。 外人若面对恨天楼,多半担心得寝食难安,深恐自己不敌,但任慈峰反而担心司徒流镜不来找他。 任慈峰在心里计算,他日夜赶路,估计约七日即可抵达祈家村。 他可不希望带个煞星进终南山。一切就在路上做个了结! 只等司徒流镜现身……想著,任慈峰吃完早点,看看爱马休息得也够了,从怀里掏出碎银付帐打算上路。 就在任慈峰拿著银两的手从怀里掏出同时,一支利箭准确无比地射中露出手掌不过半分的银两。 桌旁等著收钱的店伙计惊喊:「箭!箭!」 「不用担心,我没事。」该惊慌失措的任慈峰却平静地说。然后伸手入袋拿出另一块碎银交给伙计。 「有人要暗算客倌,还是去官府报案比较好。」惊魂未定的伙计好心地说。 「这只是打招呼罢了。」 拔出箭,任慈峰带著微笑将被射穿大洞的银子放回怀里。 开战宣告他已确实收到。任慈峰期待已久的战争也于此揭开序幕。 第三章 不愧是任慈峰,比狐狸还要狡猾上好几倍,居然用这种手段对付她! 司徒流镜又饿又累,勉强骑在马背上,恍惚地想著。 在茶馆埋伏守侯了一夜才等到任慈峰,在射出宣战一箭后,司徒流镜一直在距离他身后半哩远之处,牢牢跟著。 只要任慈峰停下来休息,她就乘隙而入!从敌人松懈状态中找出破绽,这是恨天楼杀手们最擅长的事。 如果要说误算,只有一个。任慈峰竟然连续赶路一天一夜,饮食都在马背上解决,而她只带了一小囊没多久就暍完的水袋,落得饥渴交加却不敢停下歇息。 司徒流镜没来过这附近,对此地地势状况不熟,担心一旦追丢任慈峰就再也追不上,沿途虽路经几个饭馆茶铺,她连稍停一会儿购足食物都不敢。 因为任慈峰的座骑是上等的好马,而她的座骑是附近城镇临时买的普通马匹,稍微不注意都有可能被他远远抛在脑后。 「雇主要求两星期内杀死目标,而我相信恨天楼中只有你能在这么短的期限完成这件说不上简单的任务。」顾世残嘿心的笑脸在司徒流镜眼前不断的浮现。 临别时,这位在楼主卧病不起后总揽恨天楼内外大权的顾总管,带著一贯的笑容对她这么说。外表是称赞,实则必须严守的期限。 组织规定,无法在限时内完成任务者,只有一个「死」字。 调查任慈峰去向并盯上他,已花了司徒流镜三天时间,现在又花一天跟踪,十天内她必须带回任慈峰的项上人头。 否则人头落地的,就换成她司徒流镜了。 「雇主特别要求要亲眼看到任慈峰的人头,该怎么做你应该知道,这件任务如果成功,乾坤刃的事则既往不究。期待你的表现。」 司徒流镜一想起顾世残对待部属的残忍手段,不禁打了个冷颤。 为了生存及不让顾世残削弱司徒家的势力,她不能失败! 眼见前面是双叉路。司徒流镜注意力转回眼前,任慈峰选了左侧路径。 毫不犹疑,司徒流镜驾马向左。 bbs.bbs.bbs. 这是一片沿著坡地生长的树林,树林之后,是一座形势险峻的大山,这山,正是号称盗贼们的最佳据点--易守难攻的雷鸣山。 如果不是为了赶时间,很少人愿意取道此处,因为被打劫的风险太大了。 任慈峰当然知道这点,随著雷鸣山近在眼前,警戒心也逐步提高。 若只是强盗拦路,对他而言是构成不了半点威胁。 不过若司徒流镜也来凑热闹,事情就有点棘手了。 想到紧跟在后的她,任慈峰微微转头,探看她的情况。 只见司徒流镜趴在马背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一路上,身后不间断传来的马蹄声,证明司徒流镜也跟他一样没停下来休息过。他有足够干粮在身,而她呢? 大概没有吧,不然就算赶路再累,也不会倦得趴在马上直不起腰…… 想著,任慈峰微微一笑拉住缰绳。座骑停下瞬间,他翻身下马。 bbs.bbs.bbs. 司徒流镜差点欢呼起来。任慈峰终于下马了! 一边监视任慈峰把马系在树旁,司徒流镜双脚踏上睽违一日夜的地面。 她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喜欢脚下泥土地带来的踏实感。 松口气之后,司徒流镜小心翼翼地欺近任慈峰,隐身在他身后不到五尺的草丛里,伺机夺取他的命。 司徒流镜摸摸腰上双刀,乾坤刃正等著出鞘。 唯恐行迹泄漏,司徒流镜紧紧握住刀柄,只要任慈峰循声回头一看,就是乾坤刃染血的时刻! 忽然间,一阵扑鼻香味传来,司徒流镜肚里馋虫立刻跟著作怪。 没想到任慈峰仍然背对著她,继续打开预先准备好的食物油包,里头鸡腿、鸡翅的香味溢满四周。 食物……她已经一天没碰半点食物了……好饿啊! 任务、胜负、自尊抛到脑后,司徒流镜一向只有那些念头的脑子里,只剩下油包中让人垂涎欲滴的鸡腿。 「要不要来一块鸡腿?」任慈峰的声音惊醒司徒流镜。 他说什么?鸡腿?司徒流镜觉得这是她饥饿下产生的幻听。 没有敌人会好心到分食物给对手,毕竟敌人增强一分力量,自己相对减弱一分。会听到这种话,地果然饿昏头了。 「这里有鸡腿两块,鸡翅一个。」 任慈峰的声音四平八稳地传进司徒流镜耳里。 震惊中,她确定这不是幻听,的的确确有人在说话! 难道真是任慈峰在问她要不要吃鸡腿? 不,一定是别人!树林里除了她和任慈峰,应该还有第三者! 司徒流镜愤怒地四下张望,企图揪出不识相敢开她玩笑的人。 然而静阒的四周却空无一人。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不用再找了。」 司徒流镜一呆,这带著淡淡笑意的声音确实是由正津津有味吃著鸡腿的任慈峰口中传来的。 等等,吃的津津有味? 「她的」鸡腿已经被任慈峰祭了五脏庙了不成? 「你再不出来,鸡腿要被我吃掉啰。」 又是一句刺激司徒流镜神经的话。 不管任慈峰的邀请是好意还是恶意,司徒流镜的怒火已随饥火上升,到达爆发临界点。 这是不把她放在眼里的示威吗? 难道任慈峰觉得她对他一点威胁也没有? 哼!她这就拿出实力给目中无人的小子瞧瞧! 刷地拔出乾坤刃,司徒流镜从草丛跃出,对准任慈峰背后一刀砍去。如果任慈峰还是照现在这样不动如山,后心免不了被她戳个大窟窿! 没有人会呆呆等死,果然,任慈峰动了。 司徒流镜脑袋迅速运转,等任慈峰回身持戬相格,她再用乾坤刃顶住,然后马上转到他背面杀他个措手不及! 可惜,任慈峰没有照司徒流镜的预想行动。 连回头的意思也没有,任慈峰老神在在坐著,仿彿天塌下来也不会动动身躯,唯一的动作是反手丢出个小包包。 冷不妨这么大的「暗器」迎面飞来,一愣,司徒流镜反射性伸手接住不明物体。 包包一入手,满溢而出的香气立即化解她的满腔杀意。梦寐以求的鸡腿在在她掌中发出诱人光泽。 「为了区区鸡腿杀人,未免太小题大作。」任慈峰这才转过身来。 司徒流镜一看,任慈峰居然笑著对她摇摇头,宛如拿顽皮孩子没办法的宽谅微笑,刚刚被鸡腿化为无形的杀气再度凝聚。 他以为她是谁啊?堂堂恨天楼首席杀手岂能被人小看! 正准备出招砍去他那可恶的笑脸,司徒流镜又听到更不顺耳的话。 「拿乾坤刃刹鸡腿,的确前所未闻。」对浑身杀气的她视若无物,任慈峰啃了一口手里馒头,慢条斯理地说。 「我没有要用乾坤刃刹鸡腿!」再也无法保持沉默,司徒流镜气得浑身发抖,气愤地大吼回去。 恨天楼楼规第二条,除非必要,不得与格杀对象交谈,以免妇人之仁。第三条,出任务时务必保持冷静。 怒火大炽的司徒流镜没注意自己一下子就破了两条楼规。 「先坐下,站著吃东西无法品尝出食物美味。」 对司徒流镜的抗议听若罔闻,任慈峰指指身前大石,暗示她坐下。 「哼,为什么要听你的话?」司徒流镜冷著脸坐下。 她当然不是依言而行,也不是肚子饿到没力气支持两腿,更不是想早点把鸡腿吃下肚! 「带著面纱吃鸡腿,可以算是绝技呢。」看司徒流镜心口不一乖乖坐下,任慈峰强忍笑意。 这女杀手倒没有想像中的冷血! 见司徒流镜还是一身紫衣劲装,又戴著面纱把自己裹得密不通风,他好心建议她卸下面纱,反正她的长相已烙在他脑海,多看一次也无妨。 「看到我的真面目的人都得死。」司徒流镜冷冷回答,这是第一条楼规。 她的确还没修练成一戴著厚面纱进食的技巧,然而就算在怎么饥饿,也不能在敌手面前卸下防备。 对司徒流镜而言,戴著面纱不仅是遵守组织规定的表现,更是阻绝她对死亡的不悯,让她能冷眼看著人们在自己眼前失去最后一丝生命光辉。 「我已经看过一次,人最多也只能死一次罢了。」任慈峰耸耸肩,事不关己地说:「不吃的话把鸡腿还我,这雷鸣山四周没有店家,我得靠这些食物过好几天。」 他倒要看看她能逞强到几时? 瞧,听了他的话,她握著油包的手更用力了。 「附近……没有店家?」任慈峰的话轰地将司徒流镜的脑里炸开。 一想到这种饿得浑身乏力的日子还要持续下去,司徒流镜不禁埋怨自己要什么威风,在茶馆那支箭根本不该射在银子上,该瞄准任慈峰的脑袋才对。 「这条路荒凉得很,另外一条就热闹多了。」任慈峰点头。 「鸡腿里不会有毒吧?」司徒流镜犹疑地问。她才不想出师未捷成饿鬼。 因为父亲司徒鹰以前常说的话令她不由警惕在心。--好意的背后总是阴谋,不要给人陷害你的机会。 「唉,疑心病真重。」任慈峰叹口气,伸手拿走司徒流镜掌中一块鸡翅。 只是拿食物这简单动作,使到他手里成了小擒拿手,司徒流镜只能眼睁睁看著「她的」食物被掠夺。 「好了,这下没问题了吧!」三口并两口吞下鸡翅,任慈峰拿出手巾,慢慢抹去嘴边油渍。 「我……我不接受你的恩惠!」眼看无可挑剔,司徒流镜祭出最后一道防线。 纵使肚子饿得再厉害,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呐喊著要她补充食物,她还是说什么都不能屈服,尤其在大敌任慈峰面前! 「随你便。」任慈峰无所谓地说。 瞬间,任慈峰漫不经心的姿态化为乌有,双眼注入精悍之气,一跃而起的同时,提掌吸回司徒流镜手上油包,油包顺著掌气回到他手里。 事情发生得太快,司徒流镜还来不及做出任何防御,垂涎已久的鸡腿已离开她的掌握范围。 气得拔出归鞘不久的乾坤刃,司徒流镜大叫:「小偷!把东西还来!」 拿著油包,任慈峰翻身上马,望著脸色发绿的司徒流镜一笑,道:「第一次有人喊我小偷,这样吧,要鸡腿可以,拿乾坤刃来换。」 笑声里,任慈峰驾马继续赶路,司徒流镜则瞪著马蹄扬起的大片灰尘,恨恨地对著任慈峰越缩越小的背影大喊。「任慈峰!十天内我绝对会取你的命!」 现在已超出任务成败的单纯范围,更涉及不可化解的私人恩怨,司徒流镜在心底发誓,一定要让任慈峰知道鸡腿被夺之仇有多可怕! 饥肠辘辘地跨上马背,司徒流镜边喃喃自语抓到任慈峰后要加以什么毒刑折磨,边埋怨自己摆啥架子,让到嘴的食物就这样飞了。 bbs.bbs.bbs. 「看不到他了,得快点才行。」 司徒流镜骑在马背上睁大眼往前张望,任慈峰的身影似乎是被一排大树挡住,双腿一夹马腹,想缩短与任慈峰之间的距离。 左面一块斜坡上,是一大片高过膝头的草丛,就算里头藏了几十人,经过的旅人大概也不会发现,这里是雷鸣山强盗们最喜欢埋伏的地方。 「这个地方怪怪的……」司徒流镜自言自语。虽然没来过,司徒流镜直觉上感到此处并非善地。 饿得头昏眼花还得支撑著骑马司徒流镜已用去全部力气,不过,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用在司徒流镜身上可说恰到好处。 「上!」 随著一声粗哑的大喝,草丛后突然冒出十个弓箭手,井井有条排成前后两排,弓箭手之前,八名持斧大汉半蹲著围成一个半圆,不论弓箭或利斧,全都瞄准司徒流镜一人! 「威武镳局没人了吗?居然派一个小丫头出来走镳!早知道只有这么个软货色,根本不用带这么多人下山。」 当中一名看起来是首领的持刀大汉看著司徒流镜大笑。 司徒流镜不答话,她知道自己不小心踏入强盗布的陷阱,还被误认成威什么镖局的人,然而,要她开口解释,倒不如把眼前碍眼的人们杀光来得方便。 「怎么?怕了啊?放心,我们做事有分寸,只要你乖乖交出『九龙玉盘』,我们绝不为难!」持分大汉拍拍胸脯。 司徒流镜还是不说话,她正在想,为什么任慈峰经过时,这群强盗不出来打劫,单单认定她?莫非……这些家伙是任慈峰的同党,要帮他「断后」? 「听到没有?再不回话,我的手下可没有我这种耐心,弓箭一招呼过去,你躲都躲不掉!」持斧大汉吼道。 司徒流镜阴冷眼神慢慢扫视面前大盗们,以往被她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珠扫过的人,早已向阁罗王报到去了。 只有一个例外。 想到任慈峰可能已跑到她不知道的地方,司徒流镜心一急,拔山乾坤刃,露出面纱外那双如星光的眼眸一眨,司徒流镜弹身下马,双刀直指持刀大汉。 擒贼要擒王! 「锵!」持刀大汉手上大刀不敌乾坤刃,断为两截。 「你们还等什么?还不放箭!」把断刀往旁边一掷,大汉脸红气粗大喊。 利箭一支接一支,箭箭飞向司徒流镜。司徒流镜轻挪身形避开飞箭,手腕一抖,将从左侧袭来的斧头格开,乾坤刃斜斜回刺,一名持斧大汉一手掩著被刺穿的咽喉倒下。 其他斧手见同伴死亡,嚎叫著冲上来围住司徒流镜。 司徒流镜虽被围攻,仍是游刃有余地左砍一刀,右挡一斧,几个回合不到,斧手们的尸身已在她四周围成一个圆圈。 「没想到你倒是个狠角色!」首领怒吼,手一挥狮吼道:「上毒箭!」 弓箭手们纷纷从背上的箭筒,抽出箭头泛著青蓝光的箭。 见状,司徒流镜一凛,警惕自己要小心应付,中了药箭可不是好玩的。 利箭如怒涛之势成群向司徒流镜席卷而来,司徒流镜一刀刀小心挡掉,一步步移向弓箭手站立之处。司徒流镜感到自己剩余力气不多,采取速战速决策略。 即使心里载满战斗意志,疲惫的身体却支持不下去了,司徒流镜刚打落下一支飞箭,脚下一滑,身子失去平衡往前俯倒。 在她倒下的同时,映入司徒流镜目光的,是一支越来越近的青蓝色箭头。 bbs.bbs.bbs. 经过草丛斜坡时,任慈峰已嗅出风里吹来的杀气,他取道雷鸣山多次,心知肚明这是有强盗正在埋伏,等待肥羊上门。 而那肥羊,绝对不会是他。 之前路过时,任慈峰曾单枪匹马「教训」那群找上门来的强盗,打得强盗们跪地求饶,甚至当天立誓从此以后洗手不干,任慈峰这才放过他们。 没想到,这群强盗还是学不乖! 任慈峰眉头一皱,正想出手再让他们「觉悟」一次,转念想到跟在后头的女杀手做起来可能更干净俐落,便假装著不知埋伏走了过去。 他认为,这些不好好把握自新机会重新做人的强盗留在世间只是危害人们,没有活著的必要,命丧司徒流镜之手可算自作自受。 只要他们有眼无珠胆敢找上司徒流镜,以她那种个性,他们不死也半残。 「锵!」一声刀刃相交的巨大声响从任慈峰后方远远传来,在荒凉无人的树林里分外引人注意。 交手了!任慈峰勒住缰绳,不由自主回头看,一排树木恰好遮住他的视野,除了静静挺立、一派与世无争的林木外,哪里看得到什么? 该回去看看吗? 正常情况下,十之八九是拦路强盗全军覆没,但是饥饿的女杀手大概正处于「非常」情况吧!如果她死在强盗手里,乾坤刃就会被强盗们拿去…… 一思及此,任慈峰想起他必须取回的名刀,便急急掉转马头。 一进入「战场」,任慈峰第一眼看到的是满地的尸体,第二眼就大大震撼了不轻易动感情的他。 一名大汉正一脚踩在俯卧在司徒流镜身上,一手拿著大刀正要挥落。 「住手!」想也没想,任慈峰冷喝出口。 「是……是任……慈峰!……快退!」首领大汉见任慈峰折返,急匆匆带著部下狼狈而退,前次受的折辱令他终身难忘。 快速地翻身下马,任慈峰走到失去意识的司徒流镜身前,发现她的右肩露出的半截利箭。血正如泉涌般喷出。 看来司徒流镜伤得很重。只看一眼任慈峰就确定,只要继续让她的伤口流血不止,不到半天时间,武林就少了个祸害。而他该做的是,把司徒流镜握在手心的乾坤刃拿回去物归原主。最多,在旁边草地为她筑个新坟。 闭目半晌,任慈峰再度睁开的眼里已看不见一丝犹豫。 他弓身轻轻抱起意识不清的她,缓缓走回自己的坐骑,小心翼翼地把她放上马,牵著马往前走。 第四章 将马停在一棵参天大树下,任慈峰抱著尚未清醒的司徒流镜坐在树荫下,暮春的阳光虽然和煦,但对于身中毒箭的她仍是酷刑。 仔细地审视过司徒流镜的伤势,看来她中的是极毒的毒箭,伤口四周的皮肉已然泛黑,看来不速速将淬毒的箭头拔出恐怕不妙,于是任慈峰左手按住箭外皮肉,右手一口气拔出陷入皮肉的箭,这个拔箭举动,司徒流镜纵使神智不清,身子还是大大颤抖了一下。 拔出箭头后,任慈峰解开司徒流镜衣裳系带,将衣服褪到肩膀下方露出伤处,仔细检视她的伤口。 任慈峰瞄了一眼箭头,淡淡蓝光让他眉锋立即蹙在一块儿,目光移回司徒流镜肩上,原本黑血凝结在伤口四周,他这一拔箭,又大量流了出来。 看著泉涌而出的乌血,这可不是好事。 闭了闭眼,任慈峰寻思该怎么为她解毒。 由于出发匆忙,他身上只带了寻常刀伤药,雷鸣山这荒凉地域又找不到大夫,要就地取材,采附近山药,他的药草常识又不到家。 静止片刻,任慈峰倏地把眼睛睁开,轻轻将躺在草地上的司徒流镜抱进怀里,对准她肩上伤口低下头去,一口口把她伤口黑血吸出来。 吸了几口黑血,任慈峰看看流出伤口的血色转趋正常,便拿出怀里伤药,小心翼翼抹在司徒流镜伤口上。 司徒流镜也在这时,被任慈峰一连串拔箭、吸血、涂药的动作惊醒。 原本似乎有把火在烧她的肩膀,后来被一片冰凉舒适取代,这股逐渐扩散的清凉让尚未睁开双眼的司徒流镜朦胧中笑了。 可惜这笑容被面纱遮住,任慈峰根本没注意到,否则他八成会惊叹一个杀手也能拥有如此美丽的笑容吧! 脑袋沉重晕忽,司徒流镜一点一点将眼睛睁开,透过树荫四散的光线射入眼帘的同时,她立刻回到了现实。 这现实却比青天霹雳更令她诧异。 任慈峰仿彿专注于什么的脸,不但在她的视界范围里,而且是在几乎可以感受对方呼吸的极近距离下! 这是怎么一回事? 嗯?他在看什么? 尽管脑海警钟大作,司徒流镜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超过她预定行动的事,人类天生的好奇本能还是令她不由自主顺著任慈峰的视线望向自己右肩。 这一望,司徒流镜几乎晕了过去。 穿著多年,已成为她独门代表的紫劲装,居然被一个男人脱下,而那男人的手还抚著她裸露的右肩不放! 司徒流镜第一个反应就是:杀了他! 随著大脑下格杀命令,司徒流镜右手反射性想去拔刀,却发现一件比身体被看光更让她惊怖的事。 她的右手不能动! 不能杀人,等于去掉她半条命,司徒流镜惊慌的想大叫,喉咙却发不出完整的语句。 「不能说话吗?」 涂好药,任慈峰听见两声犹如喉咙被掐住下发出的奇异嗓音,抬头一看,正好迎上司徒流镜惊恐的眼眸。 慌成一团的司徒流镜像是控诉任慈峰对她做了不该做的事般,将能自由运动的左手牢牢握住右手,拉起右手后重重摔下。 看著右手掉在任慈峰盘坐的大腿上,司徒流镜眼眶里已见了泪珠。 落在敌人手里,是她技不如人,要杀要剐她决不皱眉。 反正失败者本来就没资格活在世上!但他为什么要这般对付她? 手不能握剑,是比死还令她痛苦的事啊!生平第一次,司徒流镜有流泪的冲动。 「右手不能动吗?」任慈峰恍然大悟。 任慈峰早想过司徒流镜清醒后会采取的举动,十成十是拔刀砍他这位救命恩人,没想到他现在面对的不是一位带煞的杀手,而是一位眼神凄苦的女子。 司徒流镜点点头,既悲又恨地瞪著任慈峰。 如果眼神能杀人,他相信自己已躺在血泊中了……任慈峰被司徒流镜魄力十足的眼光瞪得心里发毛。 「手不想动,口不能言,是因为你中的毒箭毒性未除净,这附近又找不到大夫。」任慈峰左手还是抱著司徒流镜,右手一摊,叹道:「不是我故意害你。」 司徒流镜听了这话,张口想问是真或假,但发出的声音还是一连串「啊」声,一顿,司徒流镜想起自己根本不能说话,眼神瞬时黯淡下来。 「你不能说话,我又不是你肚于里的蛔虫,猜不出你的意思,现在只能看你的表情猜喽。」说著,不管司徒流镜是否同意,任慈峰取下她的面罩。 司徒流镜脸庞接触清凉空气,却因感到残留著任慈峰的手指触感,脸颊微微一红。没有人碰过她的脸,即使是父亲、姊妹也一样。 任慈峰没想到「再会」时,竟是这么张含羞怯的娇美脸蛋,一时间忘了说话,就这么呆呆的看著司徒流镜。 方才他忙著治伤,即使温香在抱,雪肤入目,他眼里只有伤口,浑然不觉司徒流镜是名女性,而且还是个极有魅力的绝色女子。 如同现在,连对方心跳声都清晰可闻的距离下看司徒流镜,她受伤之后略显憔悴但仍清丽如画的脸庞,上头嵌著一双原本他十分熟悉,如今杀意尽去只留下忧愁哀伤的大眼睛,正直勾勾回望著他。 司徒流镜没有也无力提防任慈峰撤她面纱的突来之举,双眼就这么无防备的与任慈峰那清澈澄朗,不带一丝恶意的眼神对上。 她从来没有跟男人这么亲匿地面对面过。 幼年,父亲只是站在远处责骂地偷懒没练好刀法,司徒鹰冷漠睥睨的眼神,是她童年的梦魇;还有,被她刺杀对象临死前,那充满恐惧绝对的目光,这是司徒流镜记忆里所有的记忆。 而面前这双眼睛,里头没有她熟悉的冷漠,也没有对她的恐惧憎恶,只有怜惜,犹如她不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只是寻常弱女子一般。 没有人会用这种眼光看待恨天楼首席杀手,或许,只有他吧……司徒流镜出神地想。 任慈峰原来只是抱著「给她一次机会」的心情救治司徒流镜,然而此时对著她苍白的脸色,感受怀里人儿微弱的呼吸,任慈峰越来越不了解自己真正的想法。 别开眼,任慈峰移动视线沿著司徒流镜雪白颈项而下,这一看,他几乎想敲开自己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石头。 司徒流镜的衣服还脱在肩膀下头,他居然忘了替她穿回去! 「抱歉,我忘了把你衣服穿回去……」说完,任慈峰赶紧把拉下的上衣拉好,没料到脱衣时解结很顺利,想系好却不大容易。 司徒流镜红著脸,用左手推任慈峰放在她脖子上与钮扣搏斗的双手,但伤后无力,想推也推不开,只能听凭任慈峰手忙脚乱的为自己穿衣。 她想喊「你这色狼给我放手」,却说不出任何言语,司徒流镜气愤下逐渐褪去羞涩,暗思等伤势一好,马上送他下地狱,一偿对她轻薄之罪。 那时就沦到他叫苦连天了! 想著想著,司徒流镜脸上不自觉露出浅浅笑意。 任慈峰费了番工夫终于将司徒流镜紫色劲装穿妥,才正暗自嘀咕女人服饰专找男人麻烦,见司徒流镜突然笑了,惊艳于她的美貌,多少猜到她的心思。 「要杀我,可不是件简单的事。」任慈峰微微一笑道。 她笑起来,跟普通女孩子没什么两样嘛!他本来以为杀手只会森森冷笑,这下子不由得改观了。 眼珠子一转一瞪,接著,司徒流镜白眼一翻,像在说「以后走著瞧」的模样看进任慈峰眼底,他不禁莞尔一笑。 哼,又小看她了!迟早她会让他知道什么是后悔莫及!司徒流镜赌气不看任慈峰,想到乾坤刃之威加上她的卓越刀法,总有一天她会杀了他! 想起乾坤刃,司徒流镜慌忙低头查看腰际双刀是否还在。 不见了! 司徒流镜这一低头,任慈峰立刻明白她在找什么,右手绕过司徒流镜的身子,从她背后草地拿起乾坤刃,像拎树枝般随随便便夹在手指间,问道:「你在找这个吧?」 这次任慈峰学乖了,还没等司徒流镜用眼神「杀」他,就自动把乾坤刃插回司徒流镜腰际。 「也许是我见识浅薄,我可没看过有人腰间插两把刀,还能舒舒服服睡上一觉,把乾坤刃拿下来只不过是想让你好好休息而已。」 任慈峰被司徒流镜怀疑的视线刺得浑身不舒服,暗叹救人反被人当贼。 「乾坤刃我一定要拿回鸿闻山庄,不过,是以光明正大的方式。」任慈峰吁了口气,道:「用偷鸡摸狗的方法夺回乾坤刃,义父可不会饶我。」 「使不滥手段才夺得回乾坤刃」,任慈峰不愿意让武林人士对鸿闻山庄与他本身存有这种误解。 司徒流镜杏眼圆睁,不敢相信天底下居然有笨到这种程度的人。 为求胜利,不必拘泥任何手段,这道理她五岁时就懂得了! 「你身上的不适症状应该都是暂时性的,等你完全康复,我们再来分个高下。眼下当务之急,倒是……」 保持怀里抱著司徒流镜的姿势,任慈峰站起身来,走向一旁闲闲吃草的座骑,将司徒流镜轻轻放上马背后,自己也骑上马坐在她后头。 司徒流镜连坐直的力气也没有,只能靠在任慈峰怀里,身后,任慈峰放轻的话声一波波传来,犹如催眠曲般催动她体内的瞌睡虫。 「虽然你的身子需要静养,但我不能再让祈家村的人等下去,刚才又耽搁了不少时间,现在得加紧赶路了!」 听著听著,眼皮沉重的超过司徒流镜所能负荷的极限,她就这么倚在任慈峰怀里,昏昏沉沉进入梦乡。 最后一丝意识里,她决定醒来后再重新计划怎么取任慈峰性命。反正,他跑不掉的。 bbs.bbs.bbs. 雷鸣山下,一条山林小径婉蜒地向前延伸,看不到尽头的路上,两人一骑正迅速在清晨微曦中移动著。 奔驰一整夜,任慈峰一面承受司徒流镜压在他前胸的重量,一面留神查看路面情况,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要累乏了,何况他只是平凡的血肉之躯。 相对于任慈峰,司徒流镜显然舒服多了。 上马以后,司徒流镜一直沉浸梦乡,颠簸的路途对她安详的睡眠没有分毫影响。 听著怀里女子微细平稳的呼吸声,任慈峰不禁苦笑。如此亲热的同骑而行,谁会相信司徒流镜是来夺他性命的杀手? 怀里一阵轻微震动,任慈峰知道她快要醒了。 「睡得好吗?」半是羡慕,任慈峰轻问。几天没阖眼,任慈峰都快忘记睡眠的滋味了。 「嗯……好饿。」半梦半醒,司徒流镜揉著惺忪睡眼回答。 这一答,两人不约而同吓了一跳。 「你能说话了?」任慈峰一惊。 「我可以说话了!」司徒流镜大喜。 司徒流镜马上想到,既然她已经恢复讲话能力,拿刀自然也不成问题! 沉郁心情随著这份期待一扫而空,然而,下一个瞬间,司徒流镜一颗心再度重重跌回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她的右手依然不听使唤! 「右手呢?」任慈峰问著,一半出于关心,一半基于试探。同时,握著缰绳的手暗暗使力,随时准备制住司徒流镜的突袭。 司徒流镜摇摇头。 任慈峰看不到司徒流镜脸上表情,然而可以想见她心情的沉重。 「只过了半天,你就能说话了,最多再过个一天,右手应该也会恢复吧!」 想不出该说什么安慰司徒流镜,太过关心「敌人」也说不过去,任慈峰只有故作轻松的份。 「我不需要你安慰!」司徒流镜恨恨地说。 「谁有那空闲啊?我只是想验证看看,自己的医术如何罢了。」任慈峰淡淡回应。 「对了,是你帮我疗伤的!」 司徒流镜心思一转,想起自己半裸著的身子被任慈峰抱在怀里,不禁又气又急。 气自己毫无防备被敌手几乎脱个精光,却无力给他应有的「惩罚」。 又急著知道他是否乘机对她上下其手,假疗伤之名行苟且之事…… 想到这里,司徒流镜一张俏脸涨得通红,被任慈峰自后方紧紧环住的身子不由自主发烫起来。 「嗯,没有合适的解毒剂在身,险些被你那箭伤难倒。」 任慈峰当然不知道她起了微妙变化,既然清楚司徒流镜此刻无力对他「下手」,他的注意力回到控制马匹及观察道路上。 「那你……是怎么帮我治疗的?」司徒流镜有点害怕听到答案。 如果她的清白真被任慈峰糟蹋了,即使黄河之水也无法还她清白。 「把毒血吸出来,再涂上伤药。」 「吸?」司徒流镜声音微微颤抖,心惊胆跳问道:「用掌力吸吗?不愧是第一高手,功力果然非凡。」 拜托拜托,希望任慈峰就这么承认下来……司徒流镜闭上眼,紧张的等待回答,她一点也不希望事情是她想像中那样。 「抱歉,我是用嘴吸出毒血。」 「嘴……」司徒流镜喃喃重复,脑袋里嗡嗡作响,天地在她眼前旋转起来。 晕眩中,司徒流镜只剩下一个念头盘旋脑海。 她这位恨天楼首席杀手,男人听了走避,女人听了掩面的冷血煞星,竟然跟格杀的对象有了肌肤之亲! 「只用嘴吸,你体内毒性清不干净,所以我想……」 任慈峰接著说的话,像一记重拳敲在司徒流镜心上,想也不想,她急急阻止他即将出口的「好意」。 「不,不用了!我很快就会痊愈的!因此……你不必再对我……」怯怯说著,司徒流镜突然记起自己身分,腰一挺,语气强硬地说:「我绝不会再让你碰我一根手指,更别想再脱我衣服!」 「你好像哪里误会了。莫非恨天楼的人从不让人把话说完?」 任慈峰叹息,司徒流镜的语气分明把他当作想占她便宜的下流胚子。 不将他当救命恩人就算了,这下……唉! 「你不是想再替我……吸一次毒血?」 「已进入体内深处的毒,用嘴吸是吸不出的。」 「那你想怎么样?」司徒流镜防卫地说:「不管如何,不准再脱我衣服!」 「我只是想说,到了祈家村再找个大夫好好治疗,至于大夫脱不脱你衣服,到时候你们再去商量。」任慈峰道。 任慈峰有些惊讶的发现,原来司徒流镜还有如此女性化的一面。他一直以为恨天楼的杀手全是只会杀人的傀儡。 「这样啊……」 司徒流镜呐呐的说不出话,恨不得马上收回自己刚才那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话。 「肚子很饿吧?到了前面山坡就可以休息了,到时候再喂你一点干粮。」 「谁要你喂啊?我可不是你养的马!」被任慈峰突来一语气得头昏,司徒流镜忿忿地喊。这家伙把她的自尊心踩得粉碎不说,甚至用言语极尽能事侮辱她!败在任慈峰手下已超过她容忍的最大限度了,现在居然被他救了一命!司徒流镜感到自己多年来建立起来的尊严正快速崩毁。 「喔,那你能自己进食吗?」任慈峰不以为忤。 「当然可以!」 司徒流镜自忖虽然右手不能动,她还有左手! 「那就好。」任慈峰点点头,轻笑道:「我还担心你会继续坚持下去,死都不吃我的食物呢。」 「啊!差点中了你的诡计!我才不会用乾坤刃去换食物,死也不会!」无视肚里馋虫发出的抗议声,司徒流镜大声的说。 哼,她就知道天底下没有不要代价的东西! 「拿回乾坤刃是轻而易举的事,不需要用这种手段。」任慈峰冷静的说。 司徒流镜想想也对,光看现在,任慈峰只要伸伸手,她除了眼睁睁看著乾坤刃易主外,又能做什么? 「我只是不想多花时间在这种荒山造墓填坟而已。」他接著说。 司徒流镜闻言一呆,这是什么没头没尾的话?造坟? 半晌,她才倏然醒悟,「任慈峰,你咒我死?」 「听说饿死的尸体很难看,脸颊凹陷得跟骷髅头没个两样。」顿了一会儿,任慈峰续说:「我没亲眼看过,所以很好奇。你呢?」 「我?我也没看过……」 司徒流镜眼前忽然浮出幻象,她丰匀合致的脸颊与骷髅头的影像重叠在一起,自傲的身材成了干尸…… 忍住反胃冲动,司徒流镜承认自己越来越想吃东西了? 「到前面山坡休息进食,有异议吗?」任慈峰问道。 司徒流镜摇头。 bbs.bbs.bbs. 恨天楼。 司徒流月踩著飘忽的步子,宛如由风般,轻轻巧巧「飘」进司徒流娟房间。连走路都要提气练功,这是司徒流月的坚持。 「有事吗?」司徒流娟轻问。 「刚听顾总管说,你饭也不吃,觉也不睡,二姊何苦折磨自己?」 司徒流月「飘」到司徒流娟对面坐下。 「唉,我还是担心大姊。」司徒流娟叹气。 司徒流镜是恨天楼里和她最亲近的人,她不嫌她个性柔弱,也不会时时刻刻叫她提刀杀人,如果没有司徒流镜,她早就待不下去了。 「大姊是死是活全看她的实力,何必杞人忧天?」 「你怎么这么说?她是我们的姊姊呀!」 「那又如何?被亲情束缚的人,在咱们的世界活不久的。」 「我知道……只是……」 「既然二姊放不下心,我派几个人跟在他们后面,看情况办事好了。」 「但是,如果大姊知道你派人跟踪,她会生气的。」 「生气总比丧命好。」 「是这样没错……好吧,三妹记得选几个轻功高的手下,千万别让大姊发现有人在跟在后面。」 「我的部下全部都是百中选一,组织里精英中的精英,你尽管放心。」 「奇怪,我总觉得这不是三妹的作风,你居然愿意派人保护大姊……」 「谁说要保护她来著?」 「啊?」司徒流娟有不祥的预感。 「一旦大姊失败,我的部下会替她报仇,取回任慈峰的人头!」司徒流月婉约一笑,道:「这不是比派人保护一个失败的杀手要有意义得多?」 第五章 飞云堡 号称关东第一堡,堡主林莫云虽高龄七十,却英武如昔,唯一让他遗憾的大概是无法享受子孙绕膝承欢的乐趣。 林莫云晚年才得一子,全堡上下珍视无比,人人都知飞云堡少堡主林莫棋是林老堡主的心头肉,谁敢不敬三分? 老堡主更是早巳下了决定,要在爱子十八岁生日当天,将飞云堡堡主之位传给他。 然而就在他们的少堡主去参加武林大会后,事情有了转机。 这天,林莫云正与总管商量著举办爱子生日庆宴事宜,一个随从脸色急惶的冲进大厅,二话不说就向林莫云连连磕头。 「怎么了?」林莫云皱眉道。 空气里弥漫著不寻常的气味,林老堡主知道,这是不祥之兆。 「堡主,属下无能……」跪著不起的随从惊慌地说。 「发生什么事?」林莫云诘问。 「少堡主……少堡主他……」 「莫棋怎么了?」林莫云须眉皆动。 「死……死了!」 「什么?」 林莫云一惊,往后颓然坐倒。 他视若珍宝,养育十多年的唯一独子,死了? 「启禀堡主,少堡主死在争夺乾坤刃的擂台上……」随从小声地报告。 「说清楚当时的情形!』 一旁侍立的总管见堡主呆然无声,连忙开口问个详细。 「当时,少堡主击败所有挑战者,眼看就要宣布是大会魁首,却……却……跑出一个蒙面女子……」随从惊魂未定,边说边发抖。 「什么样的女子?姓啥名谁?师出何门何派?」总管继续问。 「她自称是司徒流镜,是……恨天楼首席杀手。」 「喔,恨天楼!」 总管在心里衡量己方实力是否足以与恨天楼匹敌,静静听两人说话的老堡主林莫云却开口了。 「杀!给我杀了她!那个叫做司徒流镜的女人!」老泪纵横,堂堂飞云堡堡主此时只是个心痛爱子惨亡的父亲。 「可是,堡主,恨天楼的实力不可小觑,我们应该从长计议如何为少堡主报仇才是。」总管老威持重地说。 「没什么好讨论的!就是扫平恨天楼,都无法出我胸中这口怨气!」林莫云手一挥,吩咐道:「把十二名护卫叫来!」 「要出动护卫吗?」总管讶问。 十二名近卫士是飞云堡武功最强者,个个都是堡主亲自调教出来的精英,从不出堡,负责维护飞云堡安危。 「没错,绝对要司徒流镜付出代价!」等对赶来的护卫,林莫云下达命令,「五天内,把司徒流镜的人头带到我面前,我要用她的头,血祭莫棋的十八岁生辰!」 bbs.bbs.bbs. 这夜,没有月光,只有几点星光,放眼看去,天空沉郁得让人喘不过气。 雷鸣山里,两团黑影对峙般立在一棵老松木下。 「你还要站多久啊?」 任慈峰背靠松山树干,状极优闲的坐在树根上,树根纠盘缠结,形成一大块天然坐椅。离他不远处,司徒流镜正瞪著他。 「要你管!」司徒流镜直挺挺站著。 「我们一起走了三天,你还是这么不放心哪?」任慈峰闲闲的说。 他倒要看看她能逞强到几时。 「哼,谁知道你会不会趁我睡著时乱来!」 司徒流镜撇撇嘴,任慈峰一脸看好戏的神情,她看了就有气! 「说了几百次了,我不会横抢乾坤刃,会正大光明击败你以后再拿。」 「谁担心你抢乾坤刃!我是怕……」突然,她想到这话一出,铁定被对方嘲笑,司徒流镜连忙住口。 「怕我……」 任慈峰瞄了司徒流镜一眼,那是不怀好意的目光,司徒流镜心一凛,却听他接著说:「趁你熟睡时搔痒?」 双手一摊,任慈峰续道:「放心,我是有风度的人,不会开这种低级玩笑。」 「才不是!」 司徒流镜气得脸发白,这一路上,他老爱开她玩笑,这么爱拿她开心吗? 从来没有人敢对她不敬,遑论在她跟前说笑!他……简直胆大包天! 「那是担心我抛弃你,一个人偷偷跑了?」 「什么抛弃不抛弃的,难听死了!不是啦!」 气愤的吼著,司徒流镜忽然想起,记忆里,她没有生过多少次气。 因为取人性命不需要生气,只要动手。看著对方头颅像颗球般「咚咚」滚到脚旁,看多了,她也麻木了。 「雷鸣山既有盗匪出没,还有野兽纵横,我不会放右手不能动的你不管的,安心吧!」任慈峰自顾自说著,带著抹淡淡微笑。 「我不怕什么强盗!也不怕野兽!别把我当作那些没用的寻常女子!」 司徒流镜最讨厌别人有眼无珠,将她与一般只会坐在房里绣花的女人归做一类,遇上这种没眼光的人,她一向把对方直接送进地狱。 然而,任慈峰无作假的语气听到司徒流镜耳里,竟有股说不出的暖意。不过,要她承认,此后羿射日还要困难十倍。 「我没有这么想。」任慈峰摇摇头,诚实说:「我把你看做需要人小心呵护的伤患,这没有错吧?」 「要是我没有受伤,你就不管?」司徒流镜语气变冷。 「躲都来不及。」他笑著答。 司徒流镜觉得任慈峰的笑声好刺耳,这感觉她无法具体形容,也没有表露在外,只是冷冷回答:「在你躲开之前,我已经取下你的人头了!」 「这样啊,不过,一个睡眠不足、脚都站不稳的杀手,有办法取人性命吗?」任慈峰不以为意地说。 司徒流镜除了刚开始那几句话,死都不肯开口,仿彿一跟他说话就会沾上不洁物般,他拚命用言词逗弄她,才听到司徒流镜开金口。 到了今天,虽然话不多,司徒流镜已能跟他自然交谈,这也算是进步吧! 「谁睡眠不足来著?」 司徒流镜死鸭子嘴硬,强忍即将脱口而出的呵欠。 前两天夜晚,任慈峰为了让她休息,不再连夜赶路,选择在树下露宿过夜。 而她,死也不肯靠近他身体三尺以内,总是跟他两两相瞪,宛如进行谁最后睡著的比赛,拉锯战持续到现在。 「你啊,不硬撑到昏倒,似乎不想放弃。」任慈峰叹道。 他特地停下让她休息的美意,她好像根本不能领会。 「哼!」 冷哼著,司徒流镜慢慢走到任慈峰身旁坐下。 前两天,她也是这么死撑著不休息,一直到瞌睡虫给她致命一击。 醒来时,她总是躺在任慈峰腿上,身上盖著他的披风。 不过,这点小事就要她道谢?门都没有! 「我不会对你乱来,好好休息吧。」任慈峰轻道。 任慈峰满意的将自己披风盖在司徒流镜身上,调整坐姿让司徒流镜方便靠著他入眠。司徒流镜本来就穿的单薄,此时春寒料峭,他可不想让她伤上加病。 「谁能替你担保?」司徒流镜顺口问道。 顺势把头靠著任慈峰肩膀,司徒流镜舒适地伸伸站僵的腿,打了个呵欠,然后,扯紧盖在身上的披风,藉此挡住夜晚寒意。 心底深处,她明白任慈峰是为正人君子,嘴巴却不饶人。 「这里只有我们两人,当然是请你为我担保啦!」 「无聊!」想不到会是这种答案,司徒流镜忍不住噗哧一笑。 这一笑,勾起她脑海深处遥远的回忆。 不满五岁的她摘了束花想送给不常见的父亲司徒鹰,面对捧著花束笑容满面的她,司徒鹰却狠狠甩了一巴掌,斥责的声音到现在还无比清晰的留在耳畔。 --摘什么花?有闲工夫游玩,不如去练刀法! 那一巴掌,打碎她的笑,打飞她的心。 「笑脸是人一生中最好的表情,这话果然不错。」 任慈峰眯著眼,像欣赏美景般笑著看她。 「这话是哪位名人说的?八成又是你随口编出来的吧!」听了任慈峰的话,司徒流镜没来由直想微笑。 笑……吗?那是几乎被她遗忘的东西。 不过,现在好像找回来了。 「唉,你越来越精明,几乎可以跟忆仙比美了。」 任慈峰无心一句感叹,司徒流镜听了,立即全身僵硬,方才的舒适感全不翼而飞,她挺直背脊,紧盖到下巴的披风滑了下来。 「那是谁?」 「什么?」 任慈峰这才察觉司徒流不对劲,那生硬不自然的语气好像在指责他似的。他说了什么不对的话吗? 「忆仙。」司徒流镜冷冷重复。 这是女人的名字。而且是从任慈峰口里出现的名字!谁?到底是谁? 司徒流镜在意的想,越想越在意,越在意越想,想到后来握紧了拳头,等著任慈峰的回答。 「宋忆仙,义父宋鸿武的爱女。」 任慈峰眨眨眼,不解司徒流镜何以突然变得冷漠。 「鸿闻山庄的千金小姐,武林第一美女?」面无表情地,司徒流镜一字字吐出,语气缓慢而深沉。 这么响亮的名头,司徒流自然听过,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会扯上关系…… 错了,她和宋忆仙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司徒流镜呆呆的想著,有关系的不是她! 以前曾听过传言,说任慈峰与宋忆仙是对人人艳羡的情侣。 「你也该看过她吧,忆仙那天有在擂台旁。」 「我没注意。」司徒流镜摇头。 当时她眼里只是乾坤刃,和上台对峙的……他。其他人事物构成不了阻碍,自然不入她眼。 「你跟忆仙有过节?」说完,任慈峰随即摇头,「不对,忆仙天真纯洁,从不在外生事,应该不会生什么仇隙。」 「你倒信任她!」 听了任慈峰对宋忆仙的称赞,司徒流镜垂下那浓密而微带卷曲的长睫毛,不想让他看出她的异样。 那是连她自己都不了解的奇特情绪。 「忆仙率真坦然,爱恶作剧是不假,身为义父独生爱女,却从不自恃身分看不起人,总是帮助有困难的人。」 任慈峰唇边勾出一丝笑意,他深深佩服义父教女有方。 然而,这抹微笑落在司徒流镜眼里,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你很喜欢她?」 喜欢到一想那女人就含情微笑的程度?这话,司徒流镜没有出口,扪心自问,她没有说这话的立场。事实上,连自己为何在意两人关系的理由,她也全然不知。 「当然。」任慈峰点头。 司徒流镜那双美丽的眼睛开开合合,望著黑沉沉的天空,顿时说不出话来。 她该说什么?恭喜?成亲时别忘了给她帖子? 「怎么了?为何要问忆仙的事?」 任慈峰顺著司徒流镜的目光看去,他不懂这黑摸摸的天空有哪里如此吸引司徒流镜。 「没事,随便问问罢了。」把身子靠向任慈峰,司徒流镜道:「我要睡了。」 「晚安。」 任慈峰莫名所以,为她拉好披风,自己也靠著树干进入梦乡。 紧闭著眼睛,司徒流镜却有好一阵子无法入眠。 睡意全无的她不断告诉自己,任慈峰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不过是把强盗打发走,干粮分给她一半,衣服借她御寒,肩膀让她靠著入眠,再加上帮她疗伤而已! 不管任慈峰跟哪个女人在一起,或是他喜欢谁,都与她无关!最重要的,等她伤一好,马上要取他的性命!对,她是顶极杀手,而他是他的猎物,就是这样! 在脑中厘清状况后,司徒流镜深深吐了口气,满意地准备入睡。 片刻后,她无奈地发现自己越来越清醒,越来越想著任慈峰的种种…… bbs.bbs.bbs. 快马奔驰在山径上,这是条弯弯曲曲,比之前道路窄的小径。 行在狭窄小路却马速不减,可见骑者驾马之术高明。 司徒流镜坐在任慈峰身前,望著路旁两排绿树如飞箭般消失在脑后,闲闲的,她开口说话了。 「还有多久会到?」 脑袋一片空白,司徒流镜眼里只有前方不断延伸的路头,因此,她没有察觉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开口说话。 「最迟后天中午。」 任慈峰稍微计算了一下,比他预定的要慢了一天。 「还有一天……」司徒流镜喃喃道。 再一天,就能请医生为她怯毒,她的右手能恢复往日犀利,不再像个挂在身上的累赘,这正是她衷心期望的。 「你的手就能痊愈了。」 不用费多少力气,任慈峰轻易看透司徒流镜的心事。 「嗯……」 也是她们再度敌对的开始……一想到这里,司徒流镜就提不起劲来。 她不禁问自己是怎么了?能与强敌动手过招,不是她最盼望的事吗?现在却…… 司徒流镜垂下眼帘,目光移到身前那握住缰绳的双手,这双手环抱著她好几天,圈住她让她不至于掉下马,替她盖衣服避免她著凉。 然而,这双手却是敌人的手! 「手……」任慈峰轻声问道,司徒流镜乍听大惊,以为任慈峰又看穿她的心思,「还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跟废了一样。」司徒流镜放下心来,随即用淡漠口吻回答。 任慈峰没理由知道她在想什么,毕竟……她不是武林第一美人。司徒流镜鼻端一酸,情不自禁想著。 「这条路虽难走,路程却短多了,不过,如果走另一条,很容易找到医生。」任慈峰道,他不想看见司徒流镜自怨自艾的模样。 那不适合她。 「另一条?」司条流镜想起数天前经过的双叉路口,「那边很热闹吗?」 「沿途有两个村镇,还有一个有名的古迹。」 「什么古迹?」司徒流镜的好奇心被挑起。 「情湖。你应该听过吧?」 「没有。」 「那个地方我去过两次,是个风景优美的湖泊,不过,它出名的原因不在于景色。」任慈峰回忆著说:「忆仙老吵著要我带她去,到现在我都找不出时间……」 司徒流镜原本听得入神,想听情湖出名的原因,张大的耳朵却钻入一个令她不愉快的名词,身躯不由轻轻一颠。 「你出门在外时,老是想著她吗?」冷冷地,司徒流镜问道。 没有过节,没有仇怨,甚至不记得对方容貌,她就是没来由地讨厌宋忆仙! 「忆仙吗?」任慈峰失笑,道:「怎么会!」 「那你为什么没事老爱提她?」司徒流镜追根究柢。 身为武林第一美人,宋忆仙的确有资格成为每个男人的话题,但是……「任慈峰」却不该包括在这「每个男人」之中! 「我也很好奇,为何你总是绕著忆仙做文章?」任慈峰莫名其妙地说。 「我哪有!」 被说中心事,司徒流镜慌慌张张摇头,用力的程度仿彿要把她的头甩离颈子,任慈峰被她激烈甩动的头发搔得鼻子发痒,连忙缓出一只手由后抱紧她的腰,急急阻止她不要命的行动。 「小姐,你想尝尝摔下马的滋味,我可不想哪!」 司徒流镜被任慈峰这么一抱,一颗心跳得更加猛烈,突兀的,一句不像是她会说的话脱口而出:「我美吗?」 「啊?」任慈峰一怔,双手扯缰绳的力道不自觉仗力过重,座骑被拉扯得抬起前蹄,倏地停了下来。 司徒流镜话一出口,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永远不要再见任慈峰的面。 瞧,不但他被吓得说不出话,连马都口吐白沫了!这……都是因为她说了怪话的缘故! 「你刚刚说的,再说一次。」任慈峰怀疑是他听错了。 司徒流镜会问他自己美不美?那个满脑子只有战胜、杀戮的司徒流镜? 任慈峰不置信的语气激怒司徒流镜,好胜心再度活跃在司徒流镜体内,她不过是问个问题而已,没必要感到羞耻! 「我美吗?」一字字,司徒流镜坚定地问。 同时,司徒流镜转过身子正对著任慈峰,两人之间相距只有一个拳头大小,她的鼻子正好顶住他的下颔。 仰了仰脸,司徒流镜毫不畏惧地与任慈峰对视。 原来飘著薄冰的眸子,现在满载著如水波般光辉,任慈峰对著这双闪亮的眼睛,不自觉发出一声赞叹。 「很美。」 司徒流镜如玉般细致的脸庞泛上一抹红晕,这是她第一次被男人称赞,以前男人总是跪在她脚下苦苦求饶。 「跟她比呢?」 细细咀嚼被赞赏的淡淡喜悦,司徒流镜心里却还有根刺没拔掉,只要那根刺还存在一天,她就无法回复以往的「司徒流镜」。 「她?」任慈峰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宋忆仙。」 只要他承认她比较好,她就能恢复自己无敌的自信,司徒流镜想著。 是了,她一听到宋忆仙的名字就浑身不舒服,是由于那女人在某方面比她强,而她,可是无敌的王者啊! 司徒流镜终于找到心底莫名悸动的理由,脸上的微笑也就更甜美了。 「忆仙她是武林公认的第一美人。」 任慈峰没有正面回答,然而,刚才有一瞬间,司徒流镜在他眼里,远比宋忆仙美丽。这话,他放在心里。 「我……比不上她……」司徒流镜幽幽自语。 他的话很清楚,宋忆仙在他心里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她败了。 「为何要跟忆仙比较?」任慈峰不解。 一个杀手与一位大家闺秀,这根本是无法比较的,司徒流镜不是个会在意外貌的女子,那么……为什么? 「只是问问。」一甩头,司徒流镜又把长发甩到任慈峰脸上,她转回原坐姿,大声道:「快点上路吧!我可不像你,有时间到处乱晃,我急著找医生治伤呢。」 摸摸被司徒流镜长发甩过的地方,任慈峰不禁苦笑。要不是她突来的奇异举动,他也不会紧急停马,这下倒好,责任全推到他身上了。 「知道了,这就上路。」 任慈峰越来越搞不清楚,身前对他发号施令如对部属的女子心里在想些什么。女人心,果然如海底针啊! bbs.bbs.bbs. 鸿闻山庄。 任慈峰离开后,鸿闻山庄附近的居民时常可见宋忆仙独自在树林漫步,形单影只的单薄身影带著些许哀愁。 晚膳时刻,宋鸿武也经常看见爱女频频叹息,问她原因,她也不答。宋鸿武知道,女儿开始思念他那出远门的义子。 这天,宋忆仙在卧房外的紫兰花架前怔,这是小时候她和任慈峰一起栽种的,每当任慈峰出远门,她就在这里数著花瓣等他归来。 然而,今天的她实在没心情数花。 就在昨晚,父亲宋鸿武告诉她,等任慈峰一回来,就为他们定亲。 她多么想飞奔到心上人身边,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啊! 虽然彼此从未正式向对方表白心意过,她相信,这桩埋在她心底的秘密早已成为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共识。 现在,父亲亲口承诺他们的亲事了! 宋忆仙心急,一方面是数日未见恋人引发的焦躁,一方面也有点担忧。 她的心上人外表英挺不凡,声名响亮不说,又常在外东奔西走的,万一被一些专爱招蜂引蝶的女孩子黏上,那就麻烦了。 之前,她知道有些不让须眉的女豪杰曾向任慈峰示好,令她骄傲的不只是任慈峰来者全拒,更是他会一五一十告诉她,从来不瞒她什么。 她曾开玩笑的问:「这么多女英雄,你都不动心,眼光太高了吧!」 他笑了笑说,「从小看著天下第一美人长大,眼光自然比一般人高出许多。」当时,她满意的报以微笑。 她相信他,相信他对她说的话,「你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孩」;也相信他在外面不会背著她乱来,「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是的,记忆里,他没有欺骗过她,一次也没有。 自从他出门后,她心头隐隐约约有层朦胧黑影罩著,半夜时常被这层阴影压得透不过气,从床上惊坐而起。 不好的事将会发生在任慈峰身上,宋忆仙有预感。 就算父亲不让她跟去祈家村,她也非去不可! 用什么借口出门呢?宋忆仙在紫兰花架前踱圈子,歪著头思索片刻后,一抹微笑出现在地凝脂如玉的面容上。 第六章 恨天楼总部。 两人已在往雷鸣山脚山路上,首席杀手司徒流镜不但未确实执行任务,甚至与任慈峰神情亲密地同乘一骑,请尽速定夺。 在接获探子的飞鸽传书后,原本还笑语吟吟的司徒流月突然僵住脸,在一旁的司徒流娟细声细语地唯恐不小心触发司徒流月的怒火。 她知道三妹真正生气时是不会发火的,也不会露出甜蜜笑容,而是会一迳沉默,如冰般死寂的沉默。 「我们的大姊从小武功练得比其他姊妹好,爹总是叫我们要学她努力练习。这些事,你还记得吧?」司徒流月并没有转身。 「当然记得,大姊的悟性是姊妹里最强的一个,我们要练上三、五个月的招武,她一星期就使得驾轻就熟了。」司徒流娟无羡崇敬的说。 「在爹心目中,她是最得己意的衣钵传人。这话爹没来得及出口就病倒了,但你我都心知肚明。」 「嗯,爹常说当领导人首重胆识,智略方面由旁人辅佐即可,姊妹里,就属大姊最够格。」 隐隐约约的,司徒流娟感到「死亡的沉寂」正在三妹口中逐渐凝聚,这代表将有人名从三妹口中吐出。一个即将被黑白无常拘提的名字。 「爹也有看走眼的时候,真想不到。」大出司徒流娟意料之外,司徒流月笑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 「拿去。」司徒流月递了张小纸条给司徒流娟,后者一看,立即惊呼出声。 「不可能!」 「天底下没有不可能的事。」司徒流月冷冷接口。 「你派去的人是不是有哪里搞错了?大姊怎么会私通任慈峰!不会的……」司徒流月迭声否认。 「二姊怀疑我的手下?」 「说不定……他们跟大姊有私怨,想藉此机会报复。」虽然这种机会微乎其微。因为没有上头允许,私斗是恨天楼绝对禁止的行为。 「你这是怀疑我啰?」 「我没有……」司徒流娟连忙澄清。 三妹和大姊不和,这是恨天楼人尽皆知的事。其实她也没有把握三妹是否会乘机铲除「眼中钉」。 「你要怎么做?」司徒流娟接著问。 司徒流月缓缓转身,面对著司徒流娟,脸上有著森冷的笑容。 司徒流月噙著笑,开口道:「司徒流镜反叛组织的事已经很清楚了,方才我已派出惩罚部队。」 「不给大姊辩白机会吗?万一冤枉了她……」 司徒流娟忧心忡忡,惩罚部队是四人小组,武功都是组织上上之选,大姊不论一或一对二,皆可轻松获胜,她相信大姊的力量。然而,一对四呢? 「宁可错杀一万,也不漏放一人。爹的训示,你忘了吗?」司徒流月眨眨眼,微笑回到她脸上。 「如果冤枉了她,也是她命该如此,怨不得我。」司徒流月接著说。 「惩罚部队何时上路的?」明白事情已无转圜余地,司徒流娟只好退而求其次。 无论如何都要在惩罚部队找上大姊之前,通知她避难!恨天楼诛杀叛徒的行动,数十年来从未失败过。她只能寄望奇迹降临在司徒流镜身上。 「一刻钟前,奉劝你别轻举妄动,而且照诛杀组的效率,你只会白做工罢了。」 「三妹你多虑了,我深知组内规炬,当然不敢冒犯。」司徒流娟望进司徒流月的眼中,难道为了权力,姊妹之情也可全数抛弃? 走出流月的房间,司徒流娟在心中忖度者,她没办法离开恨天楼,就算她溜得出去,也不能保证比惩罚部队先找到大姊,还是放老鹰传话吧! 决定好后,司徒流娟走向司徒流镜的闺房。司徒流镜养著一只颇具灵性的猎鹰,相信它能为她传达警讯。 bbs.bbs.bbs. 雷鸣山外侧。 任慈峰和司徒流镜两人一骑已来到一片稀疏的松木中,与先前浓密森林相较,这片树林已不具有遮蔽的作用,这代表此地即将出雷鸣山界线之外。 「双叉林」,这是此地的名称。东西两条叉路在此交会,大道直通终南山。 一条小溪婉蜒地在林中横过,现在正是傍晚时分,夕阳暮色映照著溪面,泛出水波滥潋的神奇光彩。 两人一骑在暮色中,构成一幅闲适安详的图画。 突然马停了下来,一抹紫影翻下马来,雀跃冲至小溪旁,马背上的男子,摇了摇头也翻身下马,将马儿牵至水边任其饮水食草,自己则倚著树,优闲的假寐著。 但随著日暮西山,男子也开始不耐了,他问道: 「你玩够了没?我们在这里耗了不少时间了。」任慈峰背靠大树,对著空旷的松林喊著。 他的背后,一阵哗啦哗啦戏水声频频传来。 「我在洗澡,不是玩水!」司徒流镜纠正他。 她正一丝不挂地泡在溪里,脱下的衣裳则交给任慈峰保管。这种事,任慈峰哪能拒绝?于是,他只好必恭必敬捧著她丢下的衣服,乖乖在一旁等衣服的主人出浴。 「明天就会到祁家村,为什么不到那边再洗?」 「整整一星期没净身,我才不要这个脏模样见人!」司徒流镜反驳,万一大夫靠近她就掩著鼻子跑掉,不就没人给她治伤了吗? 「出门在外,一切从简嘛!」任慈峰无奈的说。 刚才一双叉林,司徒流镜一发现这条小溪,立刻吵著要下马,他想想休息一下也好,才停下马,事情就发生了。 司徒流镜边大喊「不准偷看」,边跳下马背,他还没听清楚是什么意思,她已开始背对著他宽衣解带,慌得他只有急忙转头的份。 「小姐,你不怕我占你便宜吗?荒郊野外的。」他抑下惊讶,戏谑的说道。 「反正你迟早要死在我手下,让你占点便宜也无妨。」,她一边这么说,一边跳进溪里。 「再说我虽然身有绝技,但还没练到百臭不侵。」司徒流镜胸口以下全浸在溪里,只有颈子和头露出水面。 「听起来,好像我已经臭不可闻了。」任慈峰举起左手胳膊闻了闻,没有什么异味,反倒是袖子上沾染的灰尘被他这一吸,飞进了鼻腔,呛得他咳起嗽来。 「瞧,臭到自己都受不了吧!」司徒流镜幸灾乐祸地说:「这就是不爱干净的下场,小心虱子满身爬!」 司徒流镜得意洋洋的教训任慈峰,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有了占上风的感觉,这感觉对以往的她而言是那么理所当然,对现在的她,却成了奢求。 处处受任慈峰帮助,害她的立场一日不如一日。 原本,她是令人闻之色变的冷血杀手,没有人敢在她冷眼凝视下多透一口气,因为这一口气,可能就是自己在人世间最后一次呼吸。 她的存在,对世人而言,是阎王的化身。 然而……想到这儿,司徒流镜牙一咬,眼波绕到倚著树的他,气恼、羞愤、无奈,这些她不熟悉的情绪一古脑冒了出来。 打从任慈峰多管闲事救了她,她的自尊、她的威严、她的名誉全被一脚踩碎!甚至,她的清白也…… 「明天到达祈家村后,我会把身上这几担泥洗干净。」语气一转,任慈峰微笑问:「还是,要我下水和你一起洗?」 「不用了!」 司徒流镜大惊,下意识地用手掩住胸部,急慌慌瞥过一眼,确定任慈峰没有「轻举妄动」的意思,这才放下手。 她想想自己的方才的举动,不由得有些悲哀地笑了起来,右手不能动弹的现在,再怎么防备都是空谈。 只要任慈峰有这个意思,她只能乖乖的…… 等等,她在想什么啊? 司徒流镜猛然惊醒,羞愧的浪潮顿时席卷全身,脸上的火辣一路烧到耳根,用力甩甩头,司徒流镜整个头埋进水里。 「放心,就算我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惹恨天楼首席杀手,我还是到了祈家村再洗吧!一路上只有请你忍耐了。」 任慈峰等了半晌,没有听到司徒流镜的回答,感到奇怪之际,开始犹豫是否该转头看看情况。 事实上,司徒流镜没有回答是正常的,因为她根本什么也听不到,全心全意泡在水里冷却头脑。 她居然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虽然只是一瞬间,她的确想过和任慈峰行周公礼的画面,就算右手不能动,她也不该有这种念头。 司徒流镜一面在心底痛斥自己,一面感到逐渐呼吸不过来,腰一往上急升,整个上半身浮出水面。 边大口喘气,司徒流镜眼皮一抬,和任慈峰探询的眼神接个正著。视线一相对,两个人都呆住了。 任慈峰半晌没听到司徒流镜戏水的声响,担心她体内毒性发作昏倒在水里,没料到这一回头探看。 竟看到一丝不挂的她。 司徒流镜犹自挂著水珠的脸庞闪著惊诧的神采,水珠一颗颗沿著她纤细的颈子往下滴,任慈峰的视线也不由自主地往下看。 丰盈白皙的双峰有生以来初次挺立在男人面前,随著司徒流镜的呼吸,粉嫩白皙的胸部上上下下起伏著。 任慈峰的目光胶在司徒流镜窈窕身躯上,什么「非礼勿视」、「君子不可趁人之危」的教条,全部飞离脑际。 他就那么直挺挺的站著,宛如一具木偶。眼睛眨也不眨,他盯著她,脑袋一片空白。 另一方面,司徒流镜的情况比任慈峰还糟,任慈峰在岸边像个人偶,她则在水中当场成了化石。 司徒流镜感觉得到,任慈峰的视线火烧般烙印在她从未示人的肌肤上,看得地皮肤瞬间紧绷。 她从不知男人的目光有如此灼热的温度。 潜意识里,她知道自己该大声斥责任慈峰,叫他转过头去,要求他像一路上表现的坐怀不乱。 然而,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她不能言语,甚至无法思考。 一个呆呆的看著,一个怔怔的被看,时间在两人之间停止流动,形成一个暂时与世隔绝的小空间。 突然,一阵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溪流也被吹起水花,打破树林里短暂而不寻常的静默。 「啊!」 两人同时清醒。 任慈峰慌张的发现自己正直勾勾看著她的裸体,忙不迭地转过身去。 他一面在心里大骂自己禽兽不如,一面后悔他竟然被她的裸体轻易勾去了魂,对象竟然是司徒流镜!恨天楼的头号帮凶,鸿闻山庄的敌人! 同时,司徒流镜也被溅到身上的水花惊醒,寒冷与羞耻的感觉一块儿袭上身,她迅速把身子沉回水里。 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竟然像个骨董花瓶般任由男子一览无遗!连稍微遮掩一下的念头都没有! 最令她咬牙切齿的,对象居然是任慈峰!那个鸿闻山庄的第一走狗,恨天楼的格杀对象! 片刻间,任慈峰和司徒流镜各自沉浸在悔恨浪潮里,双叉林再度陷入沉寂。 过了一会儿,司徒流镜才阴森森的开口。 「你看到了。」是肯定的。 「这……」明白装傻也没用,任慈峰愧疚地说:「即使说我什么也没看到,你也不会相信。」 「想狡辩不成?」司徒流镜冷硬的说。 他占尽便宜,竟连句抱歉也不说,到底把她当成什么啊?害她想出来却硬生生被困在水里! 渐渐感到寒意侵体,司徒流镜想出水穿衣,碍著「面子」,只有继续和任慈峰僵持下去。 「罪状俱在,我无话可说。」 任慈峰再怎么懊丧也改变不了已发生的事实,他的行为横看竖看,只能称作「偷窥」,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洗刷不了他的恶行。 唉,不管司徒流镜如何妩媚得令人倾倒,如何坦率不带一丁点做作,他都不该净盯著人家的裸体。 这下,他的一世英名尽付流水。 有别于任慈峰的烦恼,司徒流镜正为了别件事所苦。 「你想说的,就只有这样?」她试著提醒他。 这混帐平常不是挺细心的吗?连她在心里骂他都猜得到的家伙,现在偏偏迟钝得跟个木头人没两样! 司徒流镜竭力压抑牙关上下打颤,她可不想在任慈峰面前示弱!不过,如果他立刻叫她回去穿衣,这次「意外」她可以暂时不计较。 「总不能要我负起责任娶你吧?唉。」 任慈峰照理说不会没有发现司流镜入水时间过长,最低限度也会为了赶路,催司徒流镜起身。 然而他的敏锐及应有的注意,全被方才的意外场面震得乱成一团,向来冷静处世的任慈峰,此刻只能以方寸大乱来形容。 「你在想什么呀?」司徒流镜失笑。 这和她想听到的话,相去何止十万八千里。 「说得也是。」闻言,任慈峰稍微清醒了点,敲了敲额头笑道:「忆仙要是知道我说了这种话,绝对饶不了我。」 又是宋忆仙?近日来令她耳熟能详的名字,司徒流镜习惯性蹙眉,淡漠平板的字眼一字字进出口。「衣服还我,我要起来了。」 「啊,我差点忘记你还泡在水里!」 任慈峰把她的衣著挂在右手臂,直直向后伸。 「不要回头!」司徒流镜不放心的补了一句。 「是。」 任慈峰暗忖,现在即使司徒流镜叫他回头,他也会敬谢不敏。发生一次错误已经够糟糕了,他不能重蹈覆辙。 他的身后,司徒流镜见他依言转过头去,一下子站直身,突如其来的昏眩令她蹎踬了下。 轻微晕眩中,司徒流镜一脚踩上岸边大石,哪知大石长期受溪水冲刷,表面早巳布满一层薄薄青苔。任何人光著脚踩上去,只有滑倒的份,司徒流镜也不例外。 「哇!」尚未站稳的身子立即失去平冲,从来不知道自己竟会尖叫,司徒流镜慌乱地叫喊著,整个身子向前倒去。 喊声一入耳,任慈峰直觉的往后转,这一转,温香暖玉恰好抱了个满怀。 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任慈峰近乎惶恐的发现,司徒流镜半裸裎的身躯已紧偎在他怀里。而且他的右手甚至环著她的腰,扶在她腰上。 自手心传来的柔嫩触感,散发著危险讯息。糟!他在心底大喊不妙。 司徒流镜与他如此贴近不说,不论她身上刚沐浴完的清新气息直冲他的鼻子。她饱满的双乳正紧紧抵著他的胸膛,这是最要命的接触!深吸一口气,任慈峰用力推开司徒流镜,粗鲁地把衣裳塞到她怀里。不管她是否接好衣物,任慈峰转身就走。 「赶快穿上衣服,我到那边等你。」 司徒流镜抱著衣服呆站半晌。 片刻后,她穿著完毕,才缓缓移向任慈峰牵马等待之处。 bbs.bbs.bbs. 当晚,任慈峰主张连夜赶路,理由是司徒流镜伤势改善很多,黄昏洗浴又花了不少时间。 司徒流镜没有异议。 实际上,司徒流镜自出浴以后,一直没有说话。点头、摇头成为她和任慈峰之间的沟通方式。 过去几天乘马之时,即使两人不言不语,围绕双方的静默自然而安详,没有人感到分毫不自在。 如今这份沉默却让任慈峰有股透不过气的压迫感,直欲找句话打破在他们周围的死寂。 司徒流镜也是。因此她开口了,没有多想什么。 「青梅竹马是什么感觉?」 「这问法有点古怪。」任慈峰侧头想了想,「勉强要形容的话,时间累积起的情感吧。」 「是比萍水之交要深厚的友情?」 「照理说,是的。」 任慈峰想不透何以司徒流镜会天外飞来这么句话,是想打破沉寂,信手拈来的话题飞还是有其他含意? 「你和她也是?」 「有过之而无不及。」凭直觉,任慈峰猜测司徒流镜指的是宋忆仙。 他和宋亿仙之间的「关系」,早在他意识到前,就被武林中人传开,没必要瞒司徒流镜。 「我也有青梅竹马。」 「是哪位?」任慈峰好奇地脱口而出。 听到司徒流镜的惊人发言,任慈峰心底升起一丝不快。意外地,他发现自己不喜欢司徒流镜拥有情人的事实。 为什么?就算司徒流镜有上百,甚至上千名恋人,他又何必在意?……或许,该说是没有资格在意。 「刀。」 「啊?」任慈峰怔住。 「长刀、短刀、阔刀、鬼头刀、寒铁刀、修罗刀。」司徒流镜一一数来,「我用过各式各样的刀。」 「只有刀?」 「只有刀。」司徒流镜肯定的点头。 「那不是很寂寞吗?」 任慈峰不禁想起,无论是幼时与宋忆仙四处游玩,或是稍大后赴外地学艺,总有人陪在自己身边。 「我的第一把刀,」司徒流镜不回答任慈峰的问题,自顾自地说:「长不满四寸,是三岁那年父亲给我我的。」 「后来,我越长越大,父亲给我的刀越来越名贵,他说,优秀的杀手必有一把相配的名刀。」 「我从父亲那里得到的,除了司徒家的独门刀法,就是一把接一把,永远拿不完的刀。」 司徒流镜一句句接著说,任慈峰没插半句嘴。 他正默默咀嚼著,冷酷的教育方式与无情的成长环境,造就司徒流镜这种无血无泪的杀人机器。成为一名杀手,能怪她吗? 那么,死在她手下的多条人命,又该归咎给谁? 全然不知任慈峰的疑惑,司徒流镜平板地继续说著,近似自言自语的淡漠口吻,听在任慈峰耳里,竟是浓得化不开的寂寞。 「恨天楼里,多的是武器,刀剑枪戬样样俱全。」 初次听见司徒流镜说起恨天楼内部的事,任慈峰不由屏息聆听。 「我第一次执行任务,是十岁那年,对象是张贵林。」 「两广大侠是你杀的?」任慈峰讶道。 十年前,称雄两广一带的张贵林开宴庆贺五十大寿,满座宾客前,一名绑著两条发辫的可爱小女童捧著蟠桃走向张贵林,就在张贵林笑呵呵欲接过盘子,变化突生。 女童用袖中小刀刺进张贵林心窝,刀刃入肉直没柄,张贵林当场死亡,女童则趁乱消失。 任慈峰虽未亲临其境,却常听人谈起这桩无头公案。 「越对自己有自信的人,越不会提防不起眼的人物。」司徒流镜冷冷地说,「完成任务后,父亲送了缅刀给我,这是他的奖励。」 「你说这些话,用意是?」 「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件事,免得你日后我恩将仇报。」司徒流镜抬头望了望天际,月光渐淡,天就要亮了。 「洗耳恭听。」 「刀是我的一切,乾坤刃我绝对不会还给你!」天一亮,数日来雷鸣山共骑相依之旅,已接近尾声。 「我知道。」 「等右手痊愈,我会彻底执行任务,把你的项上人头带回恨天楼。」司徒流镜加重语气道:「我不会手下留情的,你自求多福吧!」 顿了半晌,任慈峰缓缓开口。「我很奇怪一件事。」 司徒流镜不解,难道她说得不够清楚? 「你是在警告我,还是……你自己?」任慈峰一句话驳倒司徒流镜。 她为何一反常态对个外人大谈往事?何以一天比一天在意他和宋忆仙的关系?一想到她必须手刃任慈峰,心底那层迷惑又是怎么一回事? 祁家村近在眼前,她竟然感到淡淡惆怅,仿彿宁愿永远身在雷鸣山一般,这该做何解释? 无数难以作答的问题同时涌入司徒流镜脑海,层层疑惑中,司徒流镜看见不远处有个石碑。上刻:「祈家村。」 第七章 终南山东,一大片竹篱圈出一块几近与世隔绝的天地便是祈家村。 全村居民约百来人,世代通婚的结果,整村几乎都是亲戚关系,是个向心力十分浓厚的村落。 数月前,一群不知从何处迁来终南山的强盗盯上祈家村,不但日夜劫掠造成居民严重财物损失,甚至强抢美貌姑娘上山奸淫后恶意抛弃,羞愤自杀的年轻女子已达十数名。 昔日乐土如今化为地狱,村长不愿舍弃世居之地,委托过路旅客向鸿闻山庄求援,期待领导武林正义的首领宋鸿武能尽快派人来援。 「今早王叔上山打柴,那批强盗居然不准王叔上山,说什么整座终南山都是他们的地盘,硬把王叔赶下山不说,还毒打他一顿!」 「啊?那王大叔现在怎么样了?」 「躺在床上起不来,李大夫说要半个月左右才会康复。」 「太过分了!不过,张三婶的遭遇还要更惨,教人想了就鼻酸。」 「张三婶?前天才见过她,不是好端端的吗?」 「唉,她的小女儿昨天被抢上山去了,会发生什么惨事还需要猜吗?张三婶焦急了一夜,等到今天,整个人都恍惚了,搞不好就这样疯了也不一定。」 「再这样下去,咱们村子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啊?」 「还说呢,昨夜我才听几位长辈们商量要搬离终南山。」 「你们舍得离开这里吗?我可不愿走。」 「祈家村已经不是祈家村了,咱们脚下踩的是阎罗王的土地,就算再不舍得,又能怎样?你家也快点商量商量,干脆一起走吧!」 年高七旬的村长祈庚农拄著拐杖,心情沉重地走在村子里,耳里听的,尽是村民谈论强盗们的凌虐。 这几天,原本誓死不离家乡的村民开始计画搬迁,死的死,走的走,祈家村眼看即将灭亡,身为村长的他却束手无策,怎能不教这名老人叹息。 就像是反映村民们郁闷心情般,终南山一连数十天乌云密布,阴沉沉的天气罕有太阳露脸。 「已经到极限了……」祈庚农叹息。 「出太阳了吗?真难得……」 是的,祈家村已不再是祈家村…… 正当祈庚农唏嘘叹息之时,长子祈连新边向他跑过来边大喊:「有外人来了!有外人来了!」 全村骚动,纷纷往村口石板小道集合。 由于平日鲜少外人来此,若有旅行者经过,祈家村上下必热忱招待,一来尽地主之谊,二来打听外界消息。 「有旅者经过吗?」老村长蹒跚地走向村口,边走边问儿子。 「是的,远远看过去,像是两个人同乘一匹马。」 「他们一路行来大概也累了,我们要好好款待人家哪……说不定,这是祈家村最后一次待客了,唉……」析庚农叹息。 「爹,您怎么可以说丧气话呢?」 来到村口,多日来难得一见的阳光闪花了众人的眼,群集的村民们看不清来者的长相,马儿减低速度,在刻有「祈家村」字样的石碑前停了下来。 「来,我抱你下来。」 驾马的男子翻身率先跳下马,接著,他伸手抱住马上女子柳腰,轻轻扶地下来,神情温柔。 等两人落地,祈庚农才看见他们相貌,男的浓眉俊目英气勃发,女的秀美清艳,她虽然所著服饰奇特,却是个不折不口的美人胚子。 祈庚农暗忖,看两人亲密神情,十之八九是情侣,他往前踏上一步,开口道:「欢迎来到祈家村,我是村长祈庚农,两位是旅行者吧?」 「我们不是过路的。」男子摇摇头,微笑著说:「我是任慈峰,从鸿闻山庄专程前来援助贵村,希望没有来得太迟。」 「喔,鸿闻山庄!」任慈峰这一报上名来,村民间一阵骚动,他们都知道村长求援的事。 「终于……终于来了……」祈庚农感动得几乎流下泪来。 从每天数著时辰、不断派儿子到村口站岗,到始终等不到人的绝望,祈庚农几乎放弃得到救援的期待。 避免当著众人面前流泪,祈庚农仰起他那皱纹密布的脸。 放眼看去,天际盘桓的乌云不知何时全散了。 bbs.bbs.bbs. 「任大侠的大名,我们常听人说呢!」 「听说鸿闻山庄离这里很远,你们走了很多天吧!」 「你们一来,那些该死的强盗总算要尝到报应了,真是老天有眼。」 将任慈峰与司徒流镜迎进村长家大厅,村民们兴奋的团团围住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著。 「呵呵,我这屋子第一次挤这么多人。」祈庚农心情大好,抚著长须,笑呵呵的看著坐在面前的男女。 「这位女英雄是?」一位老婆婆问。 司徒流镜自进祈家村来,还没有开口说过话。 她不习惯被人群包围,更不熟悉被众多感激目光注视的滋味,怔怔的,她不知该做何反应,只好三缄其口,静坐任慈峰身旁。 任慈峰见司徒流镜没有回答的意思,正要代她回答,一边的小姑娘已抢著说:「我知道,这位美丽的姊姊是宋亿仙对不对?」 「原来是宋小姐啊!』 「听人说宋小姐是天下第一美女,果然如天仙下凡!」 「传闻任大侠跟宋小姐是羡煞人的神仙眷侣,是真的吧!」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赞叹声此起彼落。 任慈峰还来不及阻止,屋里已陷入一片赞美声中。 担心地,任慈峰侧头一看……果然,司徒流镜的脸色已经发青了。 「请恕我打个岔,各位弄错了。」任慈峰轻咳一声,介绍道:「这位是司徒流镜。」 「你们这些人没问清楚就瞎起哄,太失礼了!」村长出面打圆场,「对不起,司徒姑娘,请你大人大量别计较。」 「对不起!我看司徒姑娘这么漂亮,想说这就是武林第一美人的风采,才会误认,真的很对不起!」第一个起哄的小姑娘红著脸道歉。 被人称赞美丽,只要是女孩子没有人会不高兴的,司徒流镜听了这话,满腔怒气也就消了。 「真笨,没人规定跟任大侠在一起的就非得是宋姑娘嘛!」一个村民笑著数落小姑娘,小姑娘用力点头。 然而,这句玩笑话听在司徒流镜耳里却十二分不受用,她柳眉一蹙,双唇紧抿。 「他们是无心的,你不要在意。」注意到司徒流镜表情变化,任慈峰靠向司徒流镜耳边悄声说著。 「我为什么要在意?哼!」不悦地眯起眼,司徒流镜硬扯出微笑,用比任慈峰更轻的声音回答。 他跟谁在一起关她啥事?无聊! 「别努力硬挤笑容了,脸都扭曲了呢。」任慈峰轻笑道。 「你!」这是说她笑起来很难看?司徒流镜气得提高音量,立刻引起周围村民注意。 「不知大侠可有琐事烦心?」村长间道。 「司徒姑娘在路上不小心中了毒,有劳村长安排大夫替她治疗。」无视司徒流镜瞪视,任慈峰提出请求。 「啊,事不宜迟,我马上请李大夫过来!」村长忙不迭地延人去唤大夫。 看著祈庚农派人去请大夫,司徒流镜心里却半点喜意也无。 眼看她的右手就要痊愈,终于能回复到以往纵横天下的功力,接著再杀掉任慈峰回转恨天楼……一切的混乱终将结束。 然而,司徒流镜却不由自主握紧拳头,在心底深处默念起来……慢一点,慢一点,别太快来,走到一半扭到脚也行…… 「就要恢复功力了,很开心吧?」任慈峰低沉的嗓音把她唤醒。 啊,她在做什么呀!居然在祈求大夫不要过来!八成毒性入侵头部,害地开始神智不清了! 找到合理解释后,司徒流镜抬头望向任慈峰,他正看著门口。 他在看什么?是被村中美丽娇俏的闺女迷去了神魂了吗?这么认真的眼神。 司徒流镜忍不住猜想。 正在胡思乱想,任慈峰一手轻拍她没受伤的左肩:「结束了。」 结束?什么结束?眼里满是问号,司徒流镜正要开口问任慈峰。 「李大夫,就是这位姑娘中了毒,请到这边来。」 村长祈庚农的招呼声,一名中年著青衫的男子走近她。 一切都结束了。 bbs.bbs.bbs. 「刚刚那副药是解毒剂,司徒姑娘中的并不是什么剧毒,不会留下后遗症,请放心。」李大人看著司徒流镜喝下药,一边解说著。 「我的右手何时能动?」 司徒流镜一口气喝完苦得要命的药汁面不改色的问道,知道李大夫专开苦药,村民们无不惊讶于司徒流镜竟能如此从容。 「今晚,最迟明天早上。」 「多谢。」司徒流镜的说道。 说完,她立刻发现自己也能坦诚的向别人说出这几个她相当陌生的词汇。 但是,她到现在还没有向任慈峰说过半个谢字! 她转头想找任慈峰,村长屋里还是塞满黑压压的人头,独独不见他的踪影。 有点心急地,司徒流镜问道:「任大侠呢?」 「任大侠上山打强盗了,还说傍晚前就会回来。」村长回答。 「只有他一个人?」 「我们这些人跟去也只是碍手碍脚,帮不上什么忙。」村长歉然道:「既然任大侠不需要人引路,我们也就不好意思硬要跟去了。」 司徒流镜点点头,正要说些什么,一个村民神色恐慌地跑进屋,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不好了!不好了!」 「怎么了?」村长问。 「村口来了好多人,每个都佩著长剑,凶神恶煞的叫我们交出司徒姑娘,如有包庇,就杀得我们片甲不留。」村民显然受到惊吓。 司徒流镜闻言皱眉。这些人肯定来意不善。 「不用紧张,我不会连累你们。」听完村民的告知,司徒流镜心中有数,徐徐地从腰间取出配剑,脸上表情冷得令众人胆战。 「连新,」村长看著司徒流镜慷慨赴义的神情,深知事态严重,连忙嘱咐儿子,「你快去通知任大侠,说司徒姑娘有难,请他快点回来处理。」 祈连新领命,悄悄从后门离开。 「噢!」司徒流镜刚走到屋门,立即将取下已久的面纱戴上。 无声的笑了笑,她这才想起,在众多村民面前竟忘了戴上面纱,这过失该怎么算?罢了,村民又不是她的任务对象,何必计较那么多? 司徒流镜不带丝毫毒伤未愈的恐惧,不急不徐走向村口已一字排开的剑阵,司徒流镜略一数,共有十二个人。 来到散发强烈杀意剑士们面前,司徒流镜悠然站定,不发一语。 「你是司徒流镜?」为首一名剑士问道。 司徒流镜不答,眼神望向剑士后方,空中云?被微风吹拂著,阳光从云层间隙中筛下,好一幅春暖人间的景象。 「大哥,这女子的服装打扮跟堡主形容得一模一样,准错不了。」另一名剑士说。 司徒流镜置若罔闻,心神飘到远处,在这种天气沐浴是最恰当的,不知任慈峰洗浴过了没?或是带著满身尘埃跑去打强盗? 「人命关天,我们要问清楚才能动手。」首领剑士再次问:「姑娘,你是否是恨天楼的司徒流镜?」 这一刻,司徒流镜惊愕地发觉自己心静如止水,眼前有人挑衅,却激不起她一丝杀意。为什么?是自知无法抵挡,已有死的觉悟?还是有别的连她自己都不明白的原因? 「大哥,这女人装聋作哑,我们别再跟她耗下去了!」其他剑士开始不耐烦。 司徒流镜摇摇头,不是否认剑士的话,事实上,她根本没听剑士们在喊些什么。 想也奇怪,以她现在功力全失的情况,她大可另寻小路避开剑士们追杀。 即使祈家村全村因此被这批剑士杀光,又与她何干?人都会死,只是早晚罢了。 等她恢复,这些家伙还怕找不到地狱入口吗? 为什么,她会选择迎战? 「慢著,她刚刚摇头了,表示她是听得见的,我们再问一次吧!」首领剑士耐心道:「我们是飞云堡的十二卫士,这样说,你该明白了吧!」 飞云堡三字入耳,司徒流镜才恍然想起那场擂台赛。然而,进入她脑海的不是飞云堡少堡主血染擂台的尸体,是任慈峰手持战戬,几回合内轻易打败她的情况。 鼻腔酸意上涌,司徒流镜闭上眼,脑中千层迷雾散尽,答案无比清晰也浮现,他早不知不觉攻占她的心。 她不是不能抛下村民逃走,是不想。不想让他鄙弃她为求活命牺牲旁人。 所以即使她必须付出生命作为代价,她也要站出来保卫村民。 司徒流镜仍旧不发一言的模样落在剑士们眼中,成了「认罪」的同义词,剑士们的长剑纷纷出鞘。 「好,兄弟们结阵式……」首领剑士命令还没说完,情势已有了微妙改变。 一直不作声的司徒流镜,在一瞬间冷冽杀气布满全身,她此时给剑士们的感觉已不再是「女人」,而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刀」。 就在剑士们慑于司徒流镜的杀气的同时,一阵阵惨嚎声撕裂了众人的耳膜。 「她杀了五弟、八弟!」一名剑士最先清醒,惨嚎:「啊,还有三哥!」 「可恶!大家一起上!」首领剑士怒吼。 司徒流镜并不正面交锋,回身跃出数丈,意欲将战场搬离祈家村。剑士们追了过去,九把长剑齐向司徒流镜身上招呼。 心知左手刀法并不灵敏,司徒流镜左一刀,右一刀,随意乱挡,左手越来越使不上力。 眼看著自己将死于乱剑之下,她心中竟升起一道声音,这样也好,起码,她不用手刃任慈峰。 听到她的死讯,不知他是否会难过? 还是拍手称庆? 「死!」 首领剑士一剑刺下,剑光映进司徒流镜眼里,如同黑夜里点点星光,恍若雷鸣山里和那人一起看过的星光…… 不管他会有哪种反应,她今生都来不及知道了。 bbs.bbs.bbs. 打发强盗,对任慈峰来说是易如反掌。 原本以为会花费至少半天时间「清理」这批恶盗,没想到他只不过打败山腰一名小喽啰,自报姓名,并在这名强盗发誓不再为恶,放走他以后,山顶迎接任慈峰的,是一间空空如也的山寨。 八成那名小喽啰「不忘本」,没有自个逃跑,跑上山禀告寨主,结果此举寨逃亡吧!任慈峰摇摇头,名声太大有时候也挺麻烦的。 反正这批人应该不会再回来,没骑马,他也无法追得太远,就直接下出了。 麻烦解决了。 任慈峰悠间的想,瞬间,他轻松的步伐慢了下来。 乾坤刃! 司徒流镜! 真正的战争现在才开始。 棘手的不是恨天楼的势力,不是乾坤刃的锋利,也不是司徒流镜的刀法。 是他自己莫名的心态。 任慈峰轻叹了口气,如果继续放纵感情,他寄在脖子上廿几年的人头,准被司徒流镜提回恨天楼领功劳。 像几个时辰前,祈村长请李大夫来帮她看病,他居然暗暗希望李大夫不要进屋,死命瞪著门口,仿彿这么一瞪,大夫就不敢进门般。 事后想来,当时那种依依不舍的情绪,到底是从何而来的? 她毒伤康复,他才能动手夺回乾坤刃,这是一开始就知道的事。 如果她一辈子好不了,他一辈子夺不回刀,这才是真正的麻烦。 而且,她如果执迷不悟,继续做杀人越货的事,他迟早有一天会杀了她,为武林除害! 「任大侠!出事了!」 任慈峰正想得出神时,被慌慌张张的祈连新撞个满怀。 「出了什么事?」任慈峰扶起跌倒在地的祈连新问道。 难道强盗趁他不在,袭击祈家村?不会吧! 「是……司徒姑娘!」祈连新一路跑来,喘得厉害。 「她怎么了?」心一震,任慈峰猛摇著析连新的肩头急问。 「一大群拿著长剑的人跑来村里,恶狠狠的要司徒姑娘出面,否则杀光我们全村。司徒姑娘就出去了……」 「手!她的右手恢复了吗?」闻言,任慈峰感到嘴唇干涩了起来。不自觉地紧抓著沂连新衣襟。 只要她右手复原,来人再多也不是她对手! 「咳咳。」被任慈峰扯得喘不过气来,祈连新艰辛地说:「还没好……」 祈连新尚未抱怨任慈峰的手劲,喉咙一松,他尊敬的任大侠早已不知去向。 bbs.bbs.bbs. --无论处在多么不利的情况,都要保持冷静,冷静才能成事。小时候,宋鸿武告诉任慈峰的话,他铭记在心并奉行不悖。 多年来,不管处理任何事,任慈峰一贯保持冷静理智,义父宋鸿武的教诲已深深融入了他的血肉。 然而这原则,在今天被打破了! 任慈峰心痛的看那口口声声要取他性命,永远不向任何人屈服的司徒流镜,此刻正被一名剑士踩在脚下,俯卧在黄土地面上。 眼看围绕在旁的剑士手中长剑即将挥下,任慈峰想也不想,立刻出声喝止:「住手!」 剑士们注意力被这声大喝吸引,纷纷回过头来。 「不要多管闲事,此人是恨天楼首席杀手,不值得你出手援救。」飞云堡首席剑士显然没有认出任慈峰,以为他是路见不平,想来个拔刀相肋,他忙著解释道:「这女人手段残忍,杀了我们好几个兄弟,我们非报仇不可!」 任慈峰不言,眼光胶在司徒流镜身上,她动也不动,想是昏过去了吧。 「不值得你出手援助!」,剑士这句话直说进任慈峰心坎。他非常清楚,自己的确不该强出头。 「我们是飞云堡的护卫,这女人杀了我们少堡主,我们找她报仇天经地义。」另一剑士补充道。 缓缓叹口气,任慈峰了解,司徒流镜杀了人家少堡主,飞云堡向之索命,完全是自作自受。 他不能,也不可以干涉。说明自己身分并把乾坤刃带走,这才是他该做的事。 「喂,你是闷嘴葫芦啊?怎么不说话?」 剩下来的其中一名剑士不由得纳闷,今天先后遇上的两个人都不爱说话,难道真是巧合吗? 「我是任慈峰。」 他自报家门后,在场剑士面面相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更大的震惊还在后面,任慈峰又接著说出令他们几乎不敢置信的话来。 「我不许任何人动她,你们立刻离开!」 「任……任大侠,你知道这女子是谁吗?」首领剑士惊问,以为自己刚才没有解释清楚。司徒流镜应该是任慈峰的仇敌,他没有理由救她?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司徒流镜,」深吸口气,任慈峰一字字缓缓吐出:「恨天楼首席杀手。」 飞云堡属下一离开终南山,必定大肆宣扬的「英雄救美」,昔日的大侠成了与恶人同流合污的坏蛋。即使这样,他就是无法眼睁睁看著司徒流镜在他面前丧命。为什么?……等她醒来再想吧! 苦笑著,任慈峰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抱起司徒流镜,慢慢走回祈家村! 第八章 「谢谢你救了我。」 司徒流镜趁著任慈峰取药外出时,练习好几逼,准备一见到任慈峰要正式向他道谢。 模模糊糊中,她知道是任慈峰不顾流言地救了她。他当时仿彿还说了句让她很在意的话,但等她清醒时人已躺在床上,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究竟那时,他说了什么?为何她会这么在意? 就在她耗尽心神猜测之际,寂寥的院落中响起了跫音。 司徒流镜侧耳倾听,这轻盈独特的步伐节奏,过去几天她已十分熟悉,是任慈峰! 顷刻间,脚步声已来到门外。 不管了,先道谢再说! 当任慈峰推开房门,一副令他泄气的景象进入眼帘。 他舍弃名声解救回来的她端坐床缘正神情肃然隐含杀气,嘴角微微抽动看似怒火正盛,左手握紧拳头放在身侧,八成在等他走近,好赏他一拳。 唉,看来就算他救她一百次、一千次,她还是不会领情吧!指望她因感恩,就此金盆洗手,真是笑话一场! 任慈峰叹口气,举起双手道:「救你是我多管闲事,抱歉得很。」 她大概又在一个人生闷气,不堪尊严被伤吧?当初在雷鸣山里,足足气了好几天,现在两罪并一,她不气昏也难。 等会儿,她的口头禅,「没有实力的人本来就不该活在世上」,十之八九又要跑出来了,真服了她的固执。 全然不知任慈峰脑海里的念头,司徒流镜听他这么一说,好不容易堆上脸的「感激微笑」瞬间垮了下来。 眉头一挑,她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看不出她的感激吗? 还是,他并不接受她的道谢?更或是说,他……后悔救了她?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任慈峰双肩一耸,身体靠在门槛上不进房。 司徒流镜没受什么伤,又处在杀意高涨的状态,聪明人是不会在这种时候去惹怒一名杀手的。他来,只是想看看她清醒了没。 尽管李大夫向他保证,司徒流镜分毫未损,然而,没有亲眼证实,任慈峰还是无法放心。 在司徒流镜醒来前,他曾不只一次问过自己,是否会后悔? 前后两次解救要他的命的女杀手,一次失去拿回乾坤刃的良机,另一次甚至赔上自己的声誉名望…… 「哼!后悔救了我,对吧?」司徒流镜鼻尖轻皱,头恨恨往旁边一甩,怒道:「反正我也不希罕!」 早知任慈峰是这种想法,她为何要像个白痴般,一个人在房里来回练习! 为了让任慈峰知道她的道歉出自真心,司徒流镜特地练了无数次微笑,「优雅的微笑」才能表示真诚。眼神也不能轻忽,她无比认真地注视任慈峰,这份诚意他不可能感受不到。 虽然练了好几次,「正式」来的时候,她还是紧张的要命,就算平常「出任务」的时候,她也没有这么紧张过。 结果,他却不领情。哼!大笨蛋! 「我可没这么说。」任慈峰摸摸鼻子,笑了。 不,他一点也不后悔。 就算再问上数十遍,答案还是只有一个。 「没有实力的人本来就不该活在世上,死就死了,你管我死活作啥?」 她死了,对他只有好处。 那……他为什么要救她?而且是三番两次?司徒流镜不解的想。 「果然说了。」任慈峰手支著额头,笑得东倒西歪。 虽然不知道原因,他很喜欢看她生气勃勃的样子,不论是生气或是笑。 「笑什么嘛!哪里好笑啦?」她被他俊朗的笑险些迷去了神魂。 「你的……你的名言……」笑声仍末歇。 「哟,你还没有回答,到底是不是后悔了?」 任慈峰的笑声并没有洗去司徒流镜的疑惑。如果他敢说「是」,她可饶不了他! 「我哪敢后悔?后悔的是飞云堡那些人。」 「没错,谁教他们胆敢找上我!」司徒流镜得意的挺挺胸。 他终于说句人话了。 任慈峰摇头,「如果他们换个坚持,要求押你回飞云堡受公审,而不是就地处决,我不会干涉他们的行动。」 「要我公开受辱,还不如死了的好。」 「那也未必。」任慈峰再度摇头。 「嗯?」 她倒要听听他的高见。 「说不定飞云堡主看见江湖最冷血的杀手竟是这么个闭月羞花的美人,一时狠不下心下不了手,就这样把你放了也不一定。」就算飞云堡的人当真提出这要求,他会让他们带走司徒流镜? 不会的。他只会再次重申不准旁人动司徒流镜的立场。这么一想,任慈峰顿时觉得自己似乎成了司徒流镜的保护者。 「胡说!」司徒流镜伸手去拿放在枕头旁边的乾坤刃,想教任慈峰正经些。 这一伸手,她才震惊的发现,自己的右手能动了! 「你复原了,恭喜。」平静的,任慈峰慢条斯理地说:「希望你不要伤害村民,这点分寸,恨天楼首席杀手想必拿捏得住。」 说完,任慈峰转身就走,临去,还不忘带上了房门。 房里再度剩下司徒流镜一人。 司徒流镜呆呆的看著手中双刀,她的右手正牢牢握紧乾坤刃刀柄,久违的充实感满满塞在手心。 右手复原了。然而,心底这股失落感,几时才会消除? bbs.bbs.bbs. 又是新的一天,祈庚农愉快的在村中的挑花林中漫步著。 仅仅相隔一天,笼罩村子数十天的不安气氛已烟消云散,像是作了场恶梦,如今,梦醒了,平和再度进驻析家村。 这一切,都是拜任慈峰所赐。若非他打跑强盗,真不知村子会变得什么样。 村长祈庚农满怀感谢,想找任慈峰再度郑重道谢,虽然道谢再多次也不足以表达他的感激于万分之一。 任大侠说过,今早就要离开终南山,他非得去送行不可。 咦,眼前那边牵著马的人影,不正是任大侠吗? 祈庚农三步并做两步,匆匆迎了上去。 「任大侠,您这么早就要上路了?不留下来吃顿早饭?」 「我还有事要处理,不打扰你们了。」任慈峰微笑回答。乾坤刃的事,还有……司徒流镜的事。 他相信司徒流镜不会滥伤无辜,然而,让村民目睹他们刀光剑影的拼斗,未免太杀风景,这些淳朴村民不知道司徒流镜是杀手,一直把她当作是行侠仗义的女侠呢。 没有必要破坏司徒流镜在村民心目中的形象。 「对了,司徒姑娘呢?怎么没有和任大侠在一起?」 村长的问话引起任慈峰阵阵心痛,这股淡淡的、回荡在胸臆间的鼓动,是任慈峰全然陌生的感觉。 「我们不一道走。」 大概是最后一次了吧,用「我们」来称呼他和司徒流镜。任慈峰想著。 刚才,任慈峰也想过是否要找司徒流镜一块儿上路,走到司徒流镜暂居的客房前,伫立半晌,他还是回头走了。 --我要回鸿闻山庄,要不要一起走?这种话,他哪能说出口! 「司徒姑娘已经先走了?」村长问道。 「她应该还没有起来。」任慈峰抬头看看天色,天色灰蒙蒙的,还没有全言冗。 「要不要叫醒她?」 「不用了,让她多睡一点。」 「司徒姑娘万一发现任大侠先走了,说不定会生气呢。」村长促狭的说,众人早把任慈峰与司徒流镜看成一对了。 「村长,你的表情跟所说的话不大配合。」任慈峰见祈庚农挤眉弄眼,不自在的说:「我想,她不会在意的。」反正,她会随后追上来。 任务尚未完成前,就算他跑到天涯海角,她都会追踪而至。 对司徒流镜的固执,任慈峰认识极深。 「这难说,女人心是很难揣测的。」 「村长这话越说越远了。」 「任大侠,说实在的,你们小俩口是不是吵嘴了?不然为何要分开走?」祈庚农一把年纪,好奇心却不输年轻人。 「小、小俩口?」任慈峰瞠目结舌,「村长是说,我和……司徒流镜?」 把他和宋忆仙凑在一块儿还算是有点根据,和司徒流镜? 司徒流镜!? 这太扯了吧! 「活了这么大岁数,对自己一双老眼可是很有自信的,你们之间的关系别人或许看不出,怎么可能瞒得了我。」村长得意的说。 「关系?村长从哪里断言?」任慈峰诧问。 他们相处的情形,真让旁人觉得「有问题」吗? 他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呵呵,你们刚到村口时,我就有这种感觉了。」 「村口?」 当时,他只是和司徒流镜共乘一匹马罢了。男女共骑虽然不多见,却不代表他们就是情侣。 任慈峰想不起自己初来乍到时做了什么怪事,让老人从一开就误会了。 「任大侠不是亲自搀扶司徒姑娘下马?呵呵。」 「那时司徒姑娘右手受伤,没办法自行保持平衡,我才会……」 「任大侠别害臊,任大侠看司徒姑娘的表情可不会骗人。」祈庚农捋著白须说道:「那是看情人或新婚妻子的独特的温柔神色,我看尽了人情世故,不会错的。」 「是阳光让村长视线产生错觉吧。」任慈峰勉强笑了。 用看情人的眼神看司徒流镜?他? 不可能! 他的心是属于宋忆仙的,自小滋生的情分没那轻易便教人乘隙而入,别说他不可能在短短十天不到的时间变心,也得考虑考虑对象哪! 司徒流镜!那个视人命如草芥,以他的项上人头为狙击目标的杀手! 就算变心,他的对象也不会是那个女人! 没错,他的理想伴侣,首先要温柔似水,说话轻声细语,对他体贴放任之余,又带点令人心疼的任性。宋忆仙便包括了这些优点。 「我还有别的根据。」村长锲而不舍。 「还有?」 任慈峰勉强挤出的微笑转成苦笑。 反正他和司徒流镜的关系纯属子虚乌有,就让老村长自由想像吧。 「司徒姑娘被飞云堡那些人击晕时,任大侠急得像热锅上蚂蚁,不停询问李大夫她的情况,还三不五时去探看司徒姑娘清醒了没。这不就是任大侠对司徒姑娘关心极深吗?」 「这个……」沉默半晌,任慈峰道:「我只是出于道义立场,不能放下司徒姑娘不管,并不是特别关心她。」 「也就是说,假如晕倒在床的是任大侠的普通朋友,任大侠也会同样关心,不断在那位『普通朋友』睡卧的房间门口来回踱步啰?」 「……是的。」任慈峰连自己都觉得牵强的点头说道。 「呵呵,任大侠,活了七十几年,我这个快进棺材的老头子没有什么比人强的,就是智慧多长了点。」 祈庚农转为严肃道:「如果一个人说话前,支吾再三,那句话十有八九并非出自真心。任大侠,骗人容易,骗自己难哪。」 「我……已经有忆仙了。」任慈峰喃喃道。 宛如回应任慈峰的话语般,娇柔甜美的语音忽然从任慈峰身后传来。 「怎么?在谈论我吗?」 任慈峰一听,大惊,急急回头一看,一身白衣白裙,如同凌波仙子飘逸临凡的宋忆仙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 「忆仙!你怎么会来这里?」任慈峰惊问。 「来找你啊。」甜美微笑绽放,宋忆仙注视即将成为她的未婚夫的男人,「你们刚才在谈些什么?如果说我坏话,我可不轻饶你。」 「这位是村长祈老,」有无数问题想问,碍于礼仪,任慈峰先引介两人,「祈老,这位是宋忆仙。」 「天下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村长赞叹。 「谢谢。」宋忆仙大方地微笑。 「忆仙,你怎么跑出来了?是否得到义父允许?」任慈峰急问。 「哎呀,我赶了几天路,一来这边,冷清清看不到半个人不说,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却急著想赶我回家,有没有良心啊!」宋忆仙抱怨。 「宋小姐,村民们昨晚庆祝任大侠打退强盗,闹了一整夜,今早大家都起不来,还请包涵。」村长解释。 「忆仙!」任慈峰转威严厉的口吻,「你是不是背著义父偷偷出庄?」 「人家想你嘛!」 「义父会担心的,快回去!」任慈峰一思及义父发现爱女失踪,当是如何的焦急! 「不要。」 「无理取闹!」 「我就是要跟你在一起。」 「你!」任慈峰气结。 「两位……」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老村长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村长,我们就此别过,告辞。」一只手扯著宋忆仙,一只手牵马,任慈峰转身就往村口疾行。 正当祈庚农打算送两人一程,一阵冰冷声叫住他。 「祈村长。」 祈庚农不由自主回头,司徒流镜正站在他身后。 由于司徒流镜已带上面纱,祈庚农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觉得她双眸中透著丝丝寒光,祈庚农背脊一寒,直打冷颤。 「那女人是?」 「司徒姑娘是问任大侠身边的女子?那位是宋姑娘。」祈村长不敢怠慢。 「有多余的马吗?」司徒流镜的语气更冷。 「司徒姑娘要马,我马上牵来。」 「有劳祈村长了。」 「唉,应该的,应该的。」 村长一边去马厩牵马,心中不免咕哝著,怎么司徒姑娘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另一边,司徒流镜视线直盯著任慈峰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 bbs.bbs.bbs. 回程,任慈峰不走雷鸣山,改走较平坦热闹的情湖一线。 一路上,行人络绎不绝,这条路上一个城镇接一个,对出远门的人来说是最方便的路线。 由于已进入城镇,人潮众多,任慈峰与宋忆仙双双下马,牵马前行。 尾随两人的司徒流镜则自信在人潮掩护及自己的谨慎追踪下,前面两人不会注意到她的存在。 然而,任慈峰时时有意无意侧头看视的举动,又令她放不下心来。 无独有偶,任慈峰与宋忆仙的对话时常会飘进司徒流镜耳里…… 「这里好热闹喔!」 宋忆仙兴高采烈的话语进入司徒流镜耳中,她不屑的哼了一声。 又不是小孩子,看到人群就兴奋个半天! 这就是天第一美人?在她看来,不过是个半大小孩罢了! 「瞧瞧你,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好奇。」 任慈峰带著宠溺的笑声,司徒流镜听了,油然起了「英雄所见略同」之感。 看吧,他也这么认为! 心头突然泛起一丝甜意,宛如藉著任慈峰这句话,司徒流镜已有足够证据推翻两人是情侣的流言。 「那是跟你在一起嘛!」不顾来往行人注目,宋忆仙挽住任慈峰手臂,仰起脸对他甜甜一笑。 宋忆仙侧著脸这一笑,司徒流镜看得一清二楚。 这女人做什么啊?大街上主动跟个男子勾肩搭臂,还脸现诱惑人心的笑容!就算再美,也该有分寸! 当司徒流镜一肚子火气缓缓往上冒,任慈峰忽然转过头来,他转头幅度如此之大,惊得司徒流镜立刻闪避到旁边屋子墙后。 像是没注意到司徒流镜,任慈峰转头望向宋忆仙,回以宽容地微笑,「真拿你没办法!走了这半天,你累了吧?到前面客栈休息一下。」 任慈峰柔和的眼神与语调,都是司徒流镜从未见过的,也因此,前所未有的愤怒莫名在她体内蓄势待发。 喂!那是什么语气啊! 仿彿把那女人捧在手心上,怕大声说话会把她吓坏了似的! 什么「走了这半天」?离开祈家村不过两个时辰而已! 在雷鸣山赶路那几天,才真正是黏在马背上半天,好不容易他将缰绳一拉,停下来休息,却又急匆匆赶人上马,那才叫辛劳! 可是,他从未用那种抚慰人的温柔语气对她说过话! 司徒流镜勉强压住想大叫的冲动,而像在考验她的自制力般,宋忆仙把头靠在任慈峰肩上,用柔柔的语气调说:「累是不累,倒是有件事情挂在心上,怎么也放不下心。」 真是太过分了,任慈峰平常满口仁义道德,雷鸣山里,念得她耳?都快要长茧了,现在呢?美女在抱,什么都不顾了! 如果真是君子,就推开投怀送抱的宋忆仙! 司徒流镜在心底不断大喊,推开她!推开她! 脸上神色不用说,当然是难看至极。由于戴著面罩行走,在人潮里太引人注目,司徒流镜并没有戴上面罩。 就在此时,任慈峰又是微微侧头,犹如接收到司徒流镜的强烈念波般,他轻轻抽出被宋忆仙紧紧抱住的手。 「什么事放不下心?忆仙。」任慈峰微笑著询问宋忆仙。 此时人潮渐散,他们走进一条比较冷僻的路。 司徒流镜方才满意地呼出一口气,宋忆仙接下来说的话,倏然给她当胸一剑。情不自禁停下脚步,呆立当场。 「爹已经亲口许下我们的亲事了。」 「……是吗?」 任慈峰背对著司徒流镜,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见他的头轻微一震。 这是……震惊?是高兴的惊讶l还是不愿接受的惊讶? 或许,他对那女人并没有深到想共结连理的感情…… 啊!她在想些什么哪!他的想法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司徒流镜轻拍额头,转了转脖颈,敲了敲肩头,以前她都用这简单方法提振注意力,百试不爽。可惜,今天却偏偏失效了。 「爹说,等你取回乾坤刃,就为我们定亲。」 「……这是义父的意思……」 「我什么也没说唷!不过,爹他老人家多少会感觉到嘛!」 「……我明白了。」 「光明白是不行的,要实际行动啦!快点把那个女杀手解决掉,夺回乾坤刃,接著就是我们的婚礼了!」 宋忆仙兴奋的声响进入耳朵,司徒流镜必须抬起头将盈眶的眼泪逼回。 天还是一样的蓝,云还是那么柔软,在雷鸣山里看到的,也是这么一个蔚蓝晴空,然而,她现在的心情却截然不同。 他要成亲了。 在拿到乾坤刃之后。 突然,天空里一只不断来往盘旋的飞鸟,吸引了司徒流镜的注意力。 那是她的老鹰! 不多做思考,司徒流镜倏忽地栘向别条小路。 bbs.bbs.bbs. 等来到没有人的小径,司徒流镜以口啃呼叫她的老鹰。 咻的一声,她训练多年的猎鹰俯冲而下,敏捷地停在她伸出的手臂上。 一眼发现猎鹰爪子上绑著字条,司徒流镜连忙取下观看。 流月认定大姊私通任慈峰,已派出惩罚部队, 妹劝阻无效,盼姊小心应对。 流娟 字条上只有短短数行字,司徒流镜心中了然,这是二妹流娟捎来的警讯。 她私通任慈峰?这是哪个混蛋造的谣!司徒流镜忿忿地把纸条揉成一团。 顾世残?觐觎首席地位的杀手? 还是与她素来不合的三妹流月? 不管是谁陷害的,司徒流镜只知道一件事。 如果三妹不即时取消命令,她的命会断送在惩罚部队手上! 恨天楼的叛徒猎杀行动,从来没有失败过。 她现在该怎么做? 若当面向惩罚部队解释,只是多给他们狙击她的机会。 看来必须从三妹那边著手! 一面盘算,司徒流镜缓缓戴上面罩。 只剩一条路可走。杀了任慈峰,拿他的人头以示自己的清白! 第九章 情湖,若拿它跟著名的洞庭湖、太湖相比,不过是个小池塘,湖域并未特别宽广,周遭也没有使人眼睛为之一亮的美景。 这么一座小湖泊,放眼望去,却挤满慕名而来的男男女女,原因出在环绕情湖的许多传说。 这些传说,经过百来年口耳相传,早已不可考察。 然而,随著时光递嬗,相信情湖传说的人们却有增无减。这不起眼的小小湖泊,成为名誉全国的观光胜地。 「哇,人好多喔!」宋忆仙喊著。 「这地方怎么一天比一天人多了?」任慈峰无奈反问。 一大早,他被兴匆匆的宋忆仙拉来情湖,远远就看一大群年轻男女将湖围得水泄不通,叫宋忆仙下次再来,她死都不肯,累得任慈峰只好变出八只手来,替他任性的义妹开道。 「我早就说过,要来情湖玩的,是你每次都没空。难得今天没事,当然要求逛逛啊!」 「你可以自己一个人,或约别家小姐一起来,何必硬要缠我?」任慈峰转头看向身侧的宋忆仙,眼珠一转,看向后方人群。 嗯,司徒流镜正一脸无奈跟在后面。看来,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这种地方,怎么可以一个人来?」 「约朋友结伴,就不寂寞了吧?」 「你……」宋忆仙轻嗔一声,抓紧任慈峰左臂道:「情湖当然是要跟情人一起来呀!傻瓜!」 情人两字入眼,任慈峰不由自主又一次藉侧头动作,偷看司徒流镜的表情。 咦,她的脸色变了?这表情是……愤怒。她在气什么? 任慈峰想起,昨天刚进入此地城镇时,同样的神情也出现在她脸上过。当时,他以为司徒流镜会气得拔刀就砍,连忙推开宋忆仙,准备随时接刀。 后来,她的脸色缓和了。 对于司徒流镜异于常人的情绪反应,他简直是丈二金刚摸不著脑袋,任慈峰喃喃自语:「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宋忆仙问道。 「啊……我在奇怪情湖到底有什么魔力,吸引这么多游客前来。」任慈峰赶紧自圆其说。总不能照实说,他正在想另一个女人吧! 「关于情湖的传说,你不知道?」 「听是听过一些,不是完全明白。」他说谎了。 情湖传奇,好几年前他就听文司彦提过,令他惊讶的是,他竟然若无其事地欺骗全心信赖他的宋亿仙。 罪恶感不断渗进体内,宋忆仙以前常对他说的一句话,「我相信,你绝不会骗我。」教他坐立难安。 「相传,只要情侣们同时在情湖旁握一颗石子,许下永世相爱的愿望,再一起将石子丢进湖里,就能一世相随呢!」宋忆仙不疑有他的解释。 「这湖迟早有一天会被石子填平……」 「所以情侣只能合丢一颗,而且,还有特别的限制唷!」 「限制?」这他就不知道了。 「一个人只能许一次愿,丢一次石子。也就是说,如果和情人来这里许过愿,下一回若和别人来许愿,会失去效力。」 「那花花公子就不能用这套来骗女人了。」任慈峰失笑道。 女孩子就是相信这玩意,只要冷静下来想想,就会知道这种许愿传说根本没有效用。 任慈峰相信,人心才能操纵爱情,一池死水能做什么?想著,他突然记起一段回忆。 雷鸣山里,漫漫路途十分无聊,幸好他临时多出一个「同伴」,一路上谈谈说说,倒也有趣。 记得他曾半开玩笑地问「她」,怕不怕死在她手下的冤魂来缠?本以为女子多少惧怕怪力乱神一类,他可以藉此引导那人入正途。 她只是冷冷回答,「我不信鬼神之事。这世界上,我只相信自己。」真是彻底的自信哪,那家伙! 「怎么了?又在发呆!」 不满任慈峰神游太虚,宋忆仙不得不娇嗔出声,才终于把任慈峰的心拉回她身上。 「抱歉,一时失神。」 「这句话我听多了!」任慈峰的道歉不但没有清除宋忆仙的怨意,反而加深她的怀疑,「这两天总看你时常失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没看过你这么反常啊!」 像他不小心在雷鸣山救了某个他不该救的人,还不小心看到她的裸体,又不小心抱了个全裸的她满怀,最后更不小心的断送自己一世英名,只为了救那始终不领情的她一命…… 这一连串「不小心」,他半个字都不能对宋忆仙说。 尽管他从不瞒这位美丽的义妹任何事。 「你终于还是骗了我……」宋忆仙突然伤心欲绝。 「骗?」任慈峰大惊,急急否认:「没有啊!」 难道他把心事都写在脸上,让人一看便知? 还是由于作贼心虚,额头上不知不觉浮起「骗子」两个大字?啊啊,这该怎么办? 「我一直在等,等了两天,等你自动告诉我。」 「这……我……」任慈峰哑口无言。 他现在的心情,就像他身戴枷锁长跪在地等待审判。想全盘托出,又怕被打人大牢,进退两难。 「到现在还想隐瞒?」宋忆仙睁大眼。 任慈峰不语。 「你变了!以前……以前你不会瞒我的。」 任慈峰依然沉默。一丝苦笑静悄悄爬上嘴角。 对宋忆仙指控的事实,最感到惊讶的,或许是他自己。 「进祁家村前,我遇上一队人马。」 「……飞云堡?」 「不错!」宋忆仙恨恨道:「为什么?为何要救司徒流镜?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 「……知道。」 「那是为什么?为什么?」宋忆仙越讲越激动。 任慈峰没有回答。连他自己都想不通的问题,该如何回答? 若说是不忍一条年轻性命就此消失,实际上,他可不是那种悲天悯人的慈善家。该除的「恶」他向来是不留情的。 说司徒流镜是他的朋友,又没有那么一回事。因为自始至终,司徒流镜没有放弃要杀他的念头。 若说他想感化司徒流镜,却是十成十的大失败。 她从头到尾连个「谢」字也不曾出口,他哪敢奢望自己数日苦口婆心的劝阻,对方会听得进去? 回想起来,任慈峰不得不泄气。 问她,杀人有什么乐趣? 她反问,不杀人又有什么乐趣? 说她,女子行走江湖,太过危险。 她反说,死在她手里的男人不计其数,男人才危险。 训她,杀戳必招人怨,报复接踵而至,如何抵挡? 她反斥,挡不了就死,不用多管闲事! 唉,这个司徒流镜哪,真教人哭笑不得! 「无法回答?」宋忆仙问。 「……或许吧!」任慈峰坦然招认。 早在宋忆仙盘问之前,任慈峰已问过自己无数次。偏偏理不出头绪。 他以前曾有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劝的举动,然而,把「行侠仗义」四字套在这件事上,太牵强了些。 第一次救司徒流镜,一方面藉此处罚强盗们背信忘义,一方面出自人性的不忍,给司徒流镜自新机会。 第二次呢? 「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始终是相信你的。」宋忆仙语带哭音,「相信你会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但是,你却让我失望了。」 「忆仙……」 局势演变至此,安慰眼前的泪人儿,比想什么理由要重要多了。任慈峰连忙用袖子替宋忆仙拭泪。 「你……你该不会……」 「忆仙,别哭了。」 宋忆仙越哭越伤心,周围人群逐渐向他们围拢,指指点点之声此起彼落,他们两人俨然成为众人议论的焦点。 任慈峰呆呆站著,感受到一大堆异样视线频频往他身上招呼。 唉!他是招谁惹谁了啊? 「求求你,别再哭了,大家都在看呢。」 「他们看他们的,管人家做什么!」 「拜托,忆仙,你行行好,再这么哭下去,我不被人当做薄幸男子唾骂至死才怪。」任慈峰努力不懈劝慰著哭得像泪人儿的她。 不忍心见任慈峰急得满头汗,宋忆仙掏出丝巾,轻拭眼角泪珠,抽噎道:「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可不准再骗我,否则……」 「天地为证,我任慈峰句句真心。」 唉!他就算有胆子说谎,身边这群人也不会原谅他吧?如果宋忆仙又哭起来,麻烦就大了! 「你是不是对她……司徒流镜动心了?」 宋忆仙吞吞吐吐的问著,答案只有「是」或「不是」,没有第三种答案,照理说很容易答。 任慈峰左右转了一下头,这举动在别人眼里是舒活筋骨,在他,只是下意识找寻她的踪迹。 没有,她的身影埋没在人群中。然而他相信她一定在。他的回答,她也会听到。 如果回答「是」,她八成会边对他挥刀边冷笑,「爱上我?那就把人头奉献给我吧。」 如果回答「不是」,宋忆仙满意,围观群众满意。至于他,应该也没有什么不满才对…… 该如何作答,已经很清楚了。 宋鸿武待他有如己出,为了司徒流镜,他已背叛过义父一次,拖累鸿闻山庄的名声,他不能让义妹当众丢脸。 何况,宋忆仙与他自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早已在心里认定义妹是他未来长相厮守的对象。 就算在公众之前承认这件心事,也没有任何不妥。 在雷鸣山那几天,不过是偶发事件,就把它当做一场梦,忘得一干二净比较好…… 「怎么?不知怎么回答吗?」 在宋忆仙的声声催促下,任慈峰深吸了一口气。「不是。」 话一吐出,任慈峰看著娇美笑容再度回到宋忆仙脸上,同时,祈村长的一句话猛地蹦进他心里。--如果一个人说话前,支吾再三,那句话十有八九并非出自真心。 他不得不佩服老人的智慧。 「那就好,」宋忆仙破涕为笑,「我相信你。」 人群见他们小俩口拌嘴落幕,纷纷散去。 「走,我们去许愿!」宋忆仙开心的拉著任慈峰就走。 好不容易挤到湖畔,宋忆仙捡了颗小石子握在掌心,并笑著叫任慈峰双手握住她的手,一起许愿。 「希望我们……」宋忆仙刚开始低声祈愿,任慈峰听到一声奇异声响。 长年的武学修为及警觉告诉他,那不是人声、语声、风声或水声,是比那些更具危险性的……兵刃破空而来声! 任慈峰大惊抬头,半空中,刺目闪光如流星般向他和义妹之处飞来,来势迅急,显见敌人是尽力掷出兵器。 那是……乾坤刃! 任慈峰只需一眼,立刻分辨出在天空呼啸而来的兵器,是乾坤刃中的一把… 司徒流镜为何在人这么多的地方行刺,很难掩盖行迹。她为何要这样做? 下一个瞬间,任慈峰紧接著发现更令他诧异的事。 飞刀的轨迹不是针对他。而是宋忆仙! 她要取义妹的性命? 这怎么可以! 不假思索,任慈峰推开宋忆仙,火速抽出背上战天戬,格开直往义妹头上来的乾坤刃。 被打飞的乾坤刃,在空中一个回旋,轻巧的回到司徒流镜手中。 此时,情湖人潮被这起变故吓著,纷纷向两旁疏散,任慈峰正前方以人墙开出了一条小路,路的另一端,司徒流镜右手握著被打回的乾坤刃,森然屹立。 「为什么要对忆仙下手?」 任慈峰不相信司徒流镜是一时失手。别的菜鸟杀手还有可能,她的能耐可不至于如此。 「我高兴杀谁,你管不著!」司徒流镜没有走近的意思,隔著一大段距离喊话。 由于她戴著面纱,语音冷漠不带半点感情,任慈峰无法猜测她的想法,尽管在雷鸣山里,他几乎每猜必中。 「司徒流镜,你未免太不知羞耻了吧!」气愤许愿被打断,宋忆仙斥道:「慈峰哥救了你一条命,你还跑来找碴,到底知不知羞耻啊?」 「你才是不知羞耻!」怒喝一声,司徒流镜腾空跃起,整个身子像一支疾飞的箭矢,直投宋忆仙。 宋忆仙没想到司陡流镜会突然动手,缺少临敌经验的她,来不及做出任何防御,只能愣愣看著乾坤刃的寒光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眼看宋忆仙如花容貌就要断送在司徒流镜手上,旁观人士无不惊呼出声之际,另一条身影跃至宋忆仙身前。 「住手!」 冲到宋忆仙身前,任慈峰挡下司徒流镜势力万钧的一招,司徒流镜身躯落地,与任慈峰之间只差三步距离。 「为什么要护著她?」司徒流镜嘶声喊道。 「忆仙是我的义妹,我怎么不护著她?」战天戬横在身前,任慈峰气愤说道。 他不懂,司徒流镜何以要敢击宋忆仙。 记得司徒流镜曾对他说过,恨天楼规定旗下杀手不能同时接两件以上任务,完成手头任务才能接其他命令。 他的人头目前为止还没有落地,司徒流镜不可能再接受上面指示,前来暗杀宋忆仙。 那么,她的动机何在? 「喂,你凭什么骂我『不知羞耻』?」宋忆仙插了进来,气呼呼的问:「我哪里不知羞耻了?」 对于宋忆仙的质问,任慈峰也很好奇。 义妹出自名门,教养学识人品俱优,他不相信义妹会做什么「不知羞耻」,有损门楣的事。不过,他也相信司徒流镜并非爱造谣生事、信口开河之辈。 对于两人的疑问,司徒流镜答得简洁,「你心里有数。」随即紧抿双唇,显然不愿多谈。 「血口喷人!」宋忆仙愤怒不已。 「先别生气了,忆仙。」任慈峰安慰宋忆仙后,转向司徒流镜,正色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简单,要她的命!」 「为什么?这不是恨天楼的指示吧?」 「是我的意思,不行吗?」 「你……自己的意思?」任慈峰愕然,他的耳朵没出毛病吧? 司徒流镜……那个奉组织命令为无上规臬的恨天楼首席杀手,竟然违背组织规定,一意孤行要杀宋忆仙? 任慈峰虽然高兴司徒流镜学会以自己的观点去看事物,但是她此次的胡为,却使任慈峰大为头痛。 「没错!」 司徒流镜漠然应道,眼中杀气更盛,如针般冷冽杀意全数投注到宋忆仙身上,教宋忆仙情不自禁瑟缩了一下。 「什么理由?」任慈峰问。 「……没有理由,就不能杀人吗?」 司徒流镜有回答等于没有回答的回答,任慈峰自然无法接受。就在不久之前,他才厘清自己心意,命运现在却开了他一大玩笑。 他不知何时爱上的女子忽然蹦出来,口口声声要杀他以前喜欢的女孩。难道这是上天对他的变心所给的惩戒吗? 「我不能让你这么做。」任慈峰镇定的摇头。 「无论如何,你都要维护她?」 司徒流镜的厉声责问,字字敲进任慈峰心里。他实在很想大声说,如果司徒流镜和宋忆仙立场交换,变成宋忆仙要杀司徒流镜,他也会全力保护司徒流镜不受任何伤害。 心里虽然这么想,任慈峰却坚定无比地说:「没错,我绝不允许你伤忆仙半根毫发。」 此话一出,宋忆仙一脸喜色。 而司徒流镜闷不作声,沉著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终于,她开口了。 「……我明白了。」说著,司徒流镜把刀插回腰间刀鞘,并解下刀称系住腰间的细绳。 任慈峰看得一头雾水,正打算开口询问。 司徒流镜将回鞘的双刀丢给任慈峰,语气黯然道:「乾坤刃还你,算是回报你的救命之恩。」 「还有……祝你们……幸福。」抛下这句话,司徒流镜转身一跃,顷刻不见人影。 良久,宋忆仙首先回神,如获至宝大喊:「太好了,这下什么问题得解决了!对吧?」 回应她的,是一片沉寂。 任慈峰拿著乾坤刃,身形凝立不移,眼神木然地望著司徒流镜消失的方向,久久不动。 第十章 司徒流镜盲目的疾奔著,没有目的地,也不知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 心绪一片混乱的她,脑中只有一个想法。结束了,什么都结束了。 生平第一次的恋情,爱上的对象竟在她面前堂而皇之维护另一个女人……--「我绝不允许你伤忆仙半根毫发」。 就在两天前,他也曾经这么对飞云堡的人说过类似的话。 听见宋忆仙流著眼泪逼问他是否对她有份情意,她心头小鹿乱撞,那一瞬间,不禁幻想他也和她有著同样的心情,相仿的苦恼。那毕竟只是她短暂的幻想。 --「不是」。他俐落的否认了。 无所谓,她本来就没有奢望这份莫名的感情能够开花结果。 不过,当他在她手里断魂,丧命的那一刹那,她会轻声告诉他,她的感情。 这是她爱人的方式。 父亲没有教她爱人的方法,她用自己的方式去爱那个人。 杀了他,他就永远属于她了。 然而,当她看见宋忆仙亲热的牵著他的手,相依相偎在情湖畔许愿,前所未有的强烈反感盘据整个心扉。 没有多花时渌妓鳎人毓窭矗丫购奕客断蛩我湎伞?br> 他挡下了。 又一次,他接下她的攻击。 --「为什么要对忆仙下手?」直到听到他这么问,她才发现自己在嫉妒宋忆仙。 嫉妒宋忆仙与他两小无猜一起长大,宋忆仙知太多她所不知道的他。嫉妒宋忆仙公然与他出双入对,众人一致看好。 --「杀手不需要感情」。司徒鹰的教诲,那一瞬间,她忘得干干净净。 她不但有了不该培养的感情,甚至贸然将它表现于外。 抛开冷静,撇下尊严,她居然放著「标的物」不动,跑去刺杀宋忆仙。 甚至将乾坤刃双手奉送给人! 这是恨天楼首席杀手吗?想著,司徒流镜干笑两声。 今天是任务最后期限,若没有在今天以内取得他的项上人头,失败的杀手,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她却把兵刃交给原本该死在她手上的人。 手无寸铁的杀手,还能称得上是一流杀手吗? 正当司徒流镜自叹自怜,一声阴沉的语声钻进她耳中。 「终于找到你了,司徒流镜。」 四个黑衣人随著声响纵身跃到司徒流镜面前,团团将她围住。 黑衣人全是一身黑。 和司徒流镜同样,让人无从揣测衣装主人的面貌。这正是司徒流镜熟悉这装扮。 恨天楼惩罚部队的标志。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任务期限还没有过。」司徒流镜蹙眉。 她不能表现出早就知道他们会来的模样,否则二妹流娟中途示警的事,恐怕会被流月察觉,对流娟大大不利。 「司徒流镜。」 「叛主通敌。」 「奉三小姐令。」 「猎杀叛徒!」 惩罚部队是由四胞胎兄弟组成,说话时习惯各说一部分,也由于天生默契极佳,四人从来不曾失手。 「你们的解释是浪费口舌。放马过来吧!」司徒流镜激昂的说。 这几年来,惩罚部队几乎成为司徒流月的私人部属,个个唯司徒流月之命是从,跟个傀儡相差无几,就算对他们说破口舌也没有用。 潇洒的放完话,司徒流镜觉悟的吁了口气。 泰半时候都在取人性命,如今终于轮到她丧命了。 丢弃兵刃,大大减低抵抗机会,这是她的过失,也是她的选择。 她不后悔。 如果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大概是在那种状况下与他分开吧。 最后一次见面,竟然是在火爆冲突的情况之下…… 也罢,初次见面时冲突得更厉害,也算是有始有终。 司徒流镜胡思乱想之际,惩罚部队已结成他们的独特阵势,四个人都亮出了个人的兵器,局面一触即发。 「接著!」 伴随司徒流镜极为熟稔的声音,一件硬物从空中飞进她视线范围,司徒流镜伸手一抓,原以为再也不会看见的乾坤刃,再度回到她手中。 「这么热闹,我怎么能不共襄盛会呢?」任慈峰微笑著纵身,跃到司徒流镜身旁。 「任慈峰!」惩罚部队默契超群,连惊呼都是同步发出。 「不巧,正是在下。」任慈峰答礼。 「司徒流镜。」 「果然背叛。」 「罪证确凿。」 「无可饶恕。」 四人接力说完后,从四个角度分身跃向司徒流镜。 「不是发呆的时候吧!」 持戬迎战,任慈峰轻轻推司徒流镜,她一脸茫然,显然尚未从任慈峰突然现身的意外中清醒。 他……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他应该正拿著乾坤刃,与宋忆仙高高兴兴回鸿闻山庄准备婚礼。 为什么会出现在她面前? 然而,手中乾坤刃的触感却无比确实,让司徒流镜不得不相信。 「你再不来帮忙,我的头可要被这些家伙拿走了喔!」 任慈峰的「威胁」入耳,司徒流镜瞬间清醒了过来。 乾坤刃寒芒一闪,司徒流镜加入混战。 不用多少时间,胜负很快就分了出来。 乾坤刃与战天戬的锋芒无人能挡,是武林公认的事实,加上使用它们的是两位绝顶高手,四兄弟看情况不妙,立刻撤退。 要是以往的司徒流镜,必定追下去,赶尽杀绝。 不过,现在的她只想弄清楚任慈峰站在这里的原因,懒得跟这些人计较。 「你跑得真快,我追得很辛苦呢。」边把战天戬插回背上,任慈峰轻松的说。 「你……为什么……」 「没有理由,就不能追你吗?」套用司徒流镜说过的话,任慈峰懒懒地答道。 「……她呢?跟著一起来吗?」探了探头,司徒流镜东张西望,却不见宋忆仙的踪影。 「忆仙?她赏了我一巴掌,怒气冲冲回鸿闻山庄了。」 任慈峰抚著左颊,司徒流镜这才发现他左脸的确有些红肿。 「……你们拌嘴?」跟情人吵嘴,跑来找她玩笑解闷?哼! 「我告诉她,我喜欢的女孩子闹脾气,丢下她的兵器跑掉了,我得赶紧去追她。」无辜的眨眨眼,任慈峰耸肩道:「结果就是一个巴掌印子啦!」 「你是在说……我?」司徒流镜咬著唇问。 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司徒流镜紧张到连心脏都快跳出胸口。 他现在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她听错了? 是在说她吗?那个他喜欢的女子? 伸手拉下司徒流镜的面纱,把她拉进怀里圈住她,任慈峰温柔的说:「等我发现的时候,自己已经爱上你了。不知从何时开始,当我闭上眼睛,你的倩影很自然的浮现脑海,就算我再压抑,还是不停的想你。」 「那宋忆仙呢?你不是喜欢她吗?」虽被任慈峰认真的语气打动,然而,司徒流镜还是有点放心不下。毕竟,宋忆仙可是天下第一美人,男人梦寐以求的对象! 「我和忆仙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熟悉到连对她是妹妹或是情人的感觉都分不清。我喜欢忆仙,喜欢和忆仙在一起的自然感受,不过,对她和对你,两种心情是不同的。」 明白这么说还无法清除司徒流镜的心头疑虑,任慈峰接著补充道:「一直到你抛下乾坤刃离去,我才彻底了解这两种感觉之间的差异。」 司徒流镜欢喜得连话都说不出,她静静倾听心爱的他对地吐露爱语。 「了解自己无法忍受再也见不到你的折磨,我马上追了来。」执起司徒流镜下颔,任慈峰直直看进司徒流镜眼里,温柔问道:「你呢?你对我,又是什么样的感情?」 「我……」不习惯表露心事,司徒流镜一时说不出话来。 片刻后,她倏地想起自己的身分与使命,强忍悲哀,强硬的说:「你是我的格杀目标,除此之外,对我而言没有别的意义。」 「这样啊?」任慈峰闭闭眼,戏谑的问:「算算你为了我犯了多少条恨天楼规,连组织都容不下你了,你何必执意要执行任务?还有,你下得了手吗?杀这么爱你的我?」 「我有自己的尊严,已经接下的任务必须彻底完成,即使被恨天楼列为叛徒,都得杀了你!」强烈语调下,暗藏一颗无奈的心。自尊与爱情,她选择前者。 「那你动手吧!今天是最后期限,不是吗?」 「你怎么知道?」司徒流镜睁大眼。 她没有告诉过他期限是何时啊! 「别管这么多了,下手吧!」任慈峰徐缓的说:「超过期限,视同失败,我可不想看你引咎自尽。」司徒流镜的责任感有多强,他非常清楚。 「我……要何时下手,是我的自由,你管不著。」 「这样吧,如果把期限延长,你意下如何?」 她杀不了他,即使嘴再硬,她就是下不了手。 就算延长期限,结果还是一样。失败的杀手,必须重新投胎,从头修练。 「那方便得很,因为我就是委托人。」任慈峰微笑。 司徒流镜大惊,「你是说,你出十万两银子买自己的命?」 「为了尽把你引诱出来,我找文司彦帮忙,麻烦他易容到蓝天客栈跟恨天楼接洽,不过,订金一万两银子可是我自己出的。」 「这……」 「我把期限延伸到无限久,请你暗杀被鸿闻山庄放逐的恶徒任慈峰,首席杀手司徒流镜,你听清楚了吗?」任慈峰正色道。 松了口气,司徒流镜嫣然一笑,「我正式接受你的委托,从今以后,随时跟在任慈峰身边,伺机暗杀他。事成后,九万两银子要一次付清。」 「那我得努力赚钱了。」牵起司徒流镜的手,任慈峰吁了口气,笑著说:「现在,就跟我未来的妻子商量一下,看看该怎么存钱吧!」 后话 樵夫李四,带著老母妻儿,住在雷鸣山外十里外,平时以砍柴挑柴维生。 每天,天还没亮,李四就扛著他那只有点生锈的大斧头,进雷鸣山砍柴。 雷鸣山强盗虽多,谁也不至于故意为难一贫如洗的李四,因此,他也没有像过路旅客那般害怕据山强盗们。 这天,他挑著砍下的柴薪,一步步缓缓走下山。 正走著,后面一群人慌慌张张推开他,神色忧急的直冲下山。 这些人里,有的身上满是血迹,有的扶持重伤难行的同伴。 李四认得那些人,是山上的强盗们。 平常打过几次照面,不过,他从来不知道强盗们也会露出慌张神色。 收拾了惊异的心情,李四重新挑起柴担,正要迈步下山,远处传来一阵说话声。好奇心驱使下,李四张大耳朵,想听是什么人在强盗密布的雷鸣山逗留下去。 「真是的,你要念几次啊?我已经照你的吩咐,放他们一条生路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清脆女声传进李四耳中。 「你下手太狠了,他们负了那种重伤,非死即伤呀。」 李四听见男子叹息。 「哼,他们当初胆敢暗算我,不给他们尝尝苦头怎么行!」 「流镜,你说要在雷鸣山定居,是为了回来报复,才这么说的?」 「一半是这样,另一半嘛……难道你不觉得,在我们结缘的地方生活,不也很好?」 「好,都听你的。」 「还有,找一天,你要陪我去情湖。」 「去那种人多的地方,我们很快会被认出来的,不妥。」 「任慈峰,等你死在我手里,想陪我去都没机会了!」 「是是,我去。情湖有美到让你想再去一次的地步吗?」 男子无奈的语声,让李四想到自己在妻子面前抬不起头的日常生活。 「我是要去许愿!你这辈子已经注定要死在我手中,所以,我要去情湖祈求来生还能跟你在一起。」 「亲爱的娘子,有你这句话,我死都甘愿了。不过,你不是不相信这种没根据的传说吗?怎么突然……」 「你曾经陪宋忆仙去过,就不能陪我去呀!还是你对她旧情难忘?哼!」 女子话声刚落,李四立刻听见兵器相击的声响。 「冤枉啊!别一下子就把乾坤刃拿出来嘛!」 短兵相交声、男子求饶声、女子狮吼声,这些声响离李四越来越远,渐渐地,李四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们到底是敌人,是夫妻,还是情侣? 是彼此憎恨,或是深深相爱? 多年后,李四还是搞不清楚这对男女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