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情香格里拉》 楔子 冬天为虫,夏成草。 冬虫夏草是大自然孕育出的奇特生物。 冬虫夏草的学名是中华冬虫夏草,由绿蝙蝠蛾的幼虫感染虫草菌後,菌丝在虫体内生长,形成菌核後在土壤中过冬,等到第二年的春天,再从虫体上长出虫草菌的子实体而告完成的。 一株完整的冬虫夏草包括两个部份:一个是寄生菌类,一个是鳞翅类幼虫宿主。 虫草完成一次生活史循环需要五至七年,因为只有四至六年年龄的绿蝙蝠蛾幼虫才能被虫草菌丝体侵入寄生。 绿蝙蝠蛾生长在四千公尺的高山上,分布於西藏和中国大陆西南地区。 一九九三年,德国司徒加举行的「世界田径锦标赛」中,中国大陆六位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女子「大陆马家军」,因为使用冬虫夏草,而以超乎人类体能训练的方法,一举突破多项中长跑的世界记录,成就震撼国际体坛,使得近几年来,中国大陆、日本、美国、加拿大等各国掀起一片虫草热! 天然野生的冬虫夏草产量稀少、价格昂贵,并非一般人所能负担,而且品质不稳定。所幸在生物科技的不断进步及研发下,目前已经能筛选出品种优良的虫草菌种,发展出的人工虫草菌丝产品,其效果甚至可能超越天然虫草,而获得甲国大陆智慧财产权保护。 中国大陆所有食用菌中,以虫草最为独特,被尊为抑物的滋补食品。 清代吴仪洛的《本草从新》记载:冬虫夏草具益肾、补肺、健胃、化痰、止血、止劳咳、味平性甘。 科学家自从一九七二年起,花了十几年的时间,研究如何以人工培育出具有野生虫草的健康效能,终於在三百五十种不同的虫草菌种中,於青康藏高原找到了虫草cs-4单一菌种,并发展出人工液态深层发酵的培育方式,且以现代化、标准化的制程,大量生产。 《聊斋志异外传》记载: 「冬虫夏草名副实,变化生成一气通。一物竟能兼动植,世间物理信难穷。」 第一章 对一个自信又有企图心的人而言,人的一生当中最令人兴奋的,莫过於才能受到赏识,梦想得以实现。 现在的我,两者兼得,意气风发,从来没有对前途这么看好、肯定过。 我,唐君威,二十五岁,是出身传统大家庭的公子,我有六个兄姊,每个都已先後自组家庭,只剩下我还是孑然一身。 和我年纪最近的姊姊,大我十岁,由於年纪相差悬殊,所以自小我即备受家人的关注,但由於家教严谨,并没有让我养成骄纵的个性。 自小,我就被训练成具有独立且自律的个性,我也深信,成功是属於懂得自我要求及善於规画的人。 在我的眼里,没有所谓的工作或职业倦怠,因为,生活即是工作,工作即是生活,人生一切都在自我实现中圆满具足;高收入固然重要,高成就更是生活最主要的意义及标的。 去年,我顶著国立生化研究所高材生的光环,顺利进入生化药厂的研究部门,虽然是从普通化学分析及翻译研究文献的工作做起,但是凭藉著实力,我早已超越同期,进入公司核心的开发部门。 我任职的生化药厂是国内信誉极为卓著的标准制药机构,目前正著手开发中药保健制品,准备进一步扩大消费市场。 介於健康食品与药品之间的汉方自然药草,涵盖治疗与保健两大版块,消费族群也将会由病人扩大到注重养生保健的广大人口,同时配合合格gmp药厂的背景,利润绝对会等比增加。 首先预计研发上市的是冬虫夏草。市面上现有的冬虫夏草品质良莠不齐,有培养出单一菌株的胶囊,也有完全没有经过筛选的虫草实体在市场上兜售,更别说搀杂铅粉及竹签的仿品,於是开发研究室决定去一趟冬虫夏草的原始产地,实地勘察原料,因此有了这次西藏之行。 如果我利用所属公司现有的丰沛资源,在汉方自然药草的领域占有一席之地,那么凭藉我的实力,必定可以在短期之内,在业界打响知名度,独占鳌头,早日达到自我实现的目标。所以我竭尽所能地争取这次的外派行动。 我所属的研究室,主持人因为个人因素无法成行,於是同行的团员之中,就以前辈吕祖顺最为资深。说是资深,其实也只是比我早三年毕业的研究所学长。在公司里,学长对我照顾最多,常常会主动让我参与许多具决定性的重要研究计画,这次出差的行程得以顺利成行,也走出於学长的大力提拔。 第一次出差,就被公司派往中国大陆,而且是深入内地,这个机会,等於是加官进爵的保证。 当飞机抵达四川的时候,学长运用关系,引荐我进入当地的中药研究院,深入了解他们在人工培养方面的技术。 「君威,我知道你很热中公司的新部门,所以特别带你来这里参观,别人都没让他们跟来哦!」 「我不会辜负学长的好意,我正打算利用这次机会,好好找出健康食品未来最具价值的走向。」 「人工培养是未来草本科学唯一的路,若是你的野心够大,现在就得下功夫了。」 「唯一取自天然,对人体又没有副作用的医疗保健产品,应该就只有汉方自然药草了,学长,我们一起努力吧!」 研究开发的路虽然寂寞,但是只靠一个人的努力是难以成事的,因此我深切知道团队合作的重要性。 「虽然天然和野生的虫草都有临床报告,但是品种和产地还是一个筛选的重点。」 「如果找得到疗效更好的单一菌株,稳定度也高的话,那么经由人工大量培养,才有商业价值。」 据我了解,在已知的三百多种的虫草寄生菌里,还有很多值得研发的部份。 「看来你是做了不少功课,下过一番功夫了,这么辛苦,小心身体受不了。」 研究分析是一条漫漫长路,谁能走到最後谁就是赢家。 反观同行的另外两个人,领队是曾经派驻过中国大陆多年的业务专员,另一位是研究室的前辈,他们都比我资深,却没有一个有像我这样的冲劲。 如今一行四人踏上日光城拉萨的土地,放眼一望无际的平原及蔚蓝的天空,让我想起公司下达人事命令公文的那一刻,我所承受的异样眼光。同事间猜忌与妒嫉交错的表情,像是吃了十斤黄莲似的。 自从我进入公司後,由於表现杰出,被公司破例拔擢,短期内职务连连跳升,虽然大家嘴里不说,但是我知道,有不少人对我充满敌意;我甚至在私底下听说,有人还希望我就此一去不回,最好是坠机,免得又抢了大家的机会。 我对生命并没有太多的感触,父母儿女成群,不需要我抚养,兄姊各自成家立业,我像是多出来的一样,只要不惹事就算是孝顺的了。所以同事之间的恶言恶语,一点也影响不了我。也许就是这种对人生的彻悟,才能让我没有牵绊的专心在事业上冲刺。 在竞争激烈的职场丛林里,成功只属於少数特别努力又有远见的人,我唯有加快脚步,才有可能享受战胜後的快感。 等到这次任务圆满结束,我将披著外派有功的黄袍,接掌一个全新的开发计划,势必可以比那些闭门造车的土博士,早一步拿到开发研究室的金钥匙--还有什么比梦想实现更让我满足的呢? 这次西藏之行正是崭露头角的大好机会,我一定要好好把握。 ※※※ 「学长!采集样本的工作全部交给我吧!」 「别太拚!我们才到拉萨,先休息一下,过两天再出发!」 拉萨地处三千五百公尺左右的高原,气候寒冷,全年之中只有七月到九月比较舒适,所以各式的庆典大都集中在这段时间,届时,总会吸引众多观光客前来一探香格里拉的神秘。 我们在八月来到拉萨,是当地最繁忙的观光旺季,为了要确认住处,我们四人下了飞机就一路飞车直奔旅馆。 「刚才那辆车快把我的骨头给颠散了,从机场到这里,我没有一刻是舒服的。」 另一位前辈已经全身无力,倒在床上动也不动。 「君威,这里的海拔很高,小心会有高山症,还是适应两天再走。」领队也躺下了,一副什么事都动不了他的样子。 「我还好,没有什么不对劲。」 因为常游泳的关系,练就一身好体格,体力也一向维持得不错,和学长们个个有如弱鸡的样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你是因为年轻,本钱够,也不想想我们差了几岁。」 「不过是三、四岁也有差别吗?」 「小伙子,我可是三十好几,就要步入中年了!」 领队开始感叹起来,他是我们之中年纪最长的,也许正要面临中年危机了吧! 生活是现实的,三十岁以前要先做好生涯规划,确立目标,然後找到自己喜欢的事业,全力冲刺,前途才会一片荣景。如果错过机会,往往就会有力不从心的遗憾,想要再创事业高峰,更需要花上好几倍的努力。 眼前活生生的例子,在在提醒我,一定要趁年轻,一次就把事情做对,才不会走冤枉路。 「大家安心休息吧!我先回房间了。」我拍拍行囊,告别众人,回到自己的房间。 「君威,你要洗澡睡觉就趁现在,因为出发之後,沿路都是荒郊野外,连个像样的旅店都没有,吃喝也没这么方便。」 「谢谢,我有心理准备。」 自从学长暗示我有这个研究计划开始,我就积极向公司提出报告及佐证,直到公司认同我是万中选一的人选为止,我都步步为营,自然没有忽略行程中的任何细节。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行李,拿出背包。 未来一个星期,我们将在高山上的野外度过,除了第一站拉孜有民宿之外,其余都是没水没电的露宿生活,我们必须自己搭帐蓬,一切从简。 我把基本的个人用品,香皂、毛巾及电动刮胡刀装在盥洗包里,放在背包的内袋,证件则是放在贴身腰包里。 听说藏人一生当中只洗三次澡,出生、结婚、死亡。 我不太能想像。 「至少每天都得刮胡子吧?不然每个人不都成了关公?」 为了以防万一,我把电动刮胡刀重新拿出来充电,顺便放入一罐古龙水,和盥洗包一起。 一切准备就绪,我拿出四川中药研究院的院士给我的简报,和我整理的地图及文件交互比对。我不需要太在意未来生活上的杂事,因为到了拉孜,领队会找两位当地的地陪作向导,顺利的话,入山两天後,就可以到达预定地点,找到一些虫草的样本。 当地还有一种植物,大花红景天,含有人参皂甘,效用媲美人参,我打算作这方面的研究,如果冬虫夏草对呼吸系统及性功能有益,那么红景天也许可以另行开发一个,专门针对现代人普遍的x症候群的保健市场。 这是我个人的秘密武器,我并没有让任何人知道,因此所有的准备工作,也是我自己暗中完成,说奸诈也好,不择手段也好,我就是要比预定的计划多收获一点。 我在背包里放入大约三十个采集样品的塑胶空瓶及记录用的报告页,满满的背包全是我实现理想的工具。 出发前,我已经对西藏草药的地形分布,作了基本的了解。 我们在全年气候最宜人的八月造访,我相信一切将会十分顺利。 ※※※ 我们租车出发前往日喀则,把较笨重的行李寄放在拉萨的旅馆柜台,以一人一袋的原则上路,到了拉孜再承租或购买露宿用的帐篷及食物。 「君威,我们去逛布达拉宫的时候,你在哪里?」 学长说得好像是来西藏逛夜市一样轻松。 「整理四川方面的研究报告。」 「来到香格里拉,还可以不为所动的,大概只有你了。」 学长坐在卡车里,随著路面跳动,说话也断断续续。 「我的目标是冬虫夏草,要看风景,买张明信片就好了。」 「年轻人真是不解风情,满脑子都是工作,你的骨子里有没有浪漫的细胞啊?」 这是领队的看法,他非常热爱旅行,公司无数次的外派任务,他都以资深业务专员的立场,争取到优先参与的机会,足迹遍布各国,因此练就一身旅游专业,充分发挥寓玩乐於工作的精髓,私底下大家票选他为外派组组长,荣登最佳领队的宝座。 「你别看他没有情调,公司里还是有不少女同事暗恋他哩!」 「那些女人肯定是看上他的脸蛋了,不像我们又老又丑,何况又有老婆。」 「祖顺,你说谁又老又丑?」 「谁有老婆,谁就是又老又丑啊?你们不会对号入座啊?」 三个人闹哄哄吵成一团,哪里像是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 在我看来,有老婆是值得羡慕的,我交往过的对象,没有一个超过半年以上,我的外表让我不乏女人缘,但是没有多久,双方就失去继续下去的动力,我曾经变更多种感情发展模式,从被动到主动,从收礼到送礼,从纯纯的爱到试婚,仍然没有一桩是成功的,我至今仍想不透症结点在哪里,缘份这件事,真是神秘啊! 领队摇晃的走到学长的座位旁边。 「祖顺,你的老婆大人帮你准备了哪些药品?」 「说话别酸溜溜的,我在药厂工作,这种事当然是我自己准备,止痛药、感冒药、肠胃药,样样不少。」 前辈也跟著凑上前去,赶紧发表意见。 「我还带了治疗高山症的药,听说连当地的藏人也会得到高山症,严重的话还会死人的,你看我们要不要找瓶氧气,以防万一?」 「纯氧的确可以即时解决高山症的不适,但是不能预防,我们还是多留意,一有不舒服,马上中断行动。」 他们开始讨论高山症引发的肺水肿及脑水肿的问题,处理不当的後遗症等等。 「有这么恐怖吗?真的会送命吗?」 学长开始检查他的医药箱,看看药品里有没有预防高山症的药。 人类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光凭臆测就可以把自己吓得半死。 「我们最多只去一星期,会不会担心过了头?」 我是属於理智型的,希望经由我的建议,能让他们的忧虑适可而止。 「君威,难不成你没有发生意外的心理准备?对大自然要心存敬畏啊!一旦发生紧急事件,才不会手忙脚乱。」 领队语重心长地说。 「我很敬畏啊!只是对自己的体能更有信心罢了。」 领队似乎没有听到我所说的话,照常对大家的药品作详细的确认。 「除了你们的内服药,我还准备了外伤用药,有需要的时候尽管找我。」 领队拿出外观精美的医药箱,若不是箱子上有红十字的标志,一定有人会误认为是化妆箱。 「外伤?我们还会受伤吗?」 前辈的脸色发白,嘴唇打颤。 「备而不用!备而不用!」 领队拍拍两人的肩膀,安慰地说。 「这一路可能会比我们想像的辛苦,我们把行程缩短好了,反正公司也不知道。」 领队拉著学长摊开行程计划表,认真讨论著。 原本一周的山路探险,还没有开始,已经有人打退堂鼓了,真是胡来。 我靠窗,让冷风吹著脸,不再参与三人的对话,他们真是未老先衰。 ※※※ 几个小时之後,我们到达拉孜住宿一晚,於第二天早上入山。 在拉孜找到的两位藏胞,是年轻的壮汉,不但对山区的路线熟悉,驾车的技术也是一流,我们租来的四驱吉普车在没有道路痕迹的路线上迂回,朝著预定目标前进。 我们听从地陪的向导,沿新藏公路的南路进入阿里山区。 这里是海拔四千公尺以上的高原,延途穿越雅鲁藏布江,越野车不时在河滩中前进,地势颠簸,一个早上我们就在水中、石块中度过。 下午,我们进入高山深谷中,路程更加辛苦。 「这里到底是哪里?地图上根本没有画出来。」 随著下车推车的次数增加,原本轻松愉快的队员,现在渐渐出现心跳加速及呼吸困难的现象。 我自认体力不错,所以一路上还可以应付,但是那三位老人家就不行了,一路抱怨连连。 如果还有力气抱怨,表示情况没有那么糟,所以我们并没有放慢脚步。 山上的空气虽然清新,却很稀薄,几个小时过後,我也开始头昏了。我想要好好的呼吸一次,於是用力深吸一口气,胸部却刺痛起来,痛得我用力乾咳。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距离下一个休息站还有一公里。 两位藏胞用口音很重的普通话告诉我们,前面的草原地势平坦,有游牧人留下的帐蓬,我们可以在那里过夜。 又一次,车子的轮胎卡在砂堆里,整个陷住,越是发动,陷得越深。前辈和我到附近草堆里找石块,准备放在轮胎前面,当作支撑。我回头看著稍有落後的前辈,突然发现他的脸色惨白,眼神呆滞。 「前辈?你还好吗?加油啊!前面就可以休息了。」 结果,前辈身形一软,整个人倒了下去。 「学长!快来!前辈流鼻血了!」 学长大声呼叫正在开车的藏胞,赶紧跑过来,让前辈仰著头,躺在地面。 我看著前辈失去意识,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前的情况,这是不是就是高山症? 「君威,去车上拿医药箱!要快!」 「好!」 要快!要快!我快速把医药箱拿过去,留在原地等他们处理完毕。 天色越来越暗,我站在风中,渐渐冷了起来。 我想找个石壁挡风,於是慢慢退後,结果,後脚一个踩空,整个人向後倒去。但是身後完全没有依靠,我吓得失去平衡,惊叫一声。 「学长!学长!」 我看不到路面,好像腾空飞起来。 事实上,我正在坠落。 我挥舞双手,想要拨开空气飞起来。 让我飞起来! 若是能抓住什么就好了,小草也好,树根也好。 突然,有人在空中握住了我的手腕。 是学长! 「学长!救我!」 「你这家伙,我老远就看到你快要掉下去了!」 我抬头看到学长的头发凌乱不堪,看来他全身都扑在地上了。 学长的手指紧紧地扣住我的左手手腕骨,就在我的手表上,表带刚好卡住我们交握的部分。 「两只手……两只手都给我!」 「学长!我抓不到你……」 我掉到一处陡峭的山壁里,除了学长的手,身体悬在半空中,不停摇摆。 我努力的想要保持不动,但是左肩承受我全部的体重,像是快要断了一样,无法顺利举起另一只手。 「别往下看!他们快来帮忙了!」 我正在下滑,我已经可以看到学长的上半身了。 他们怎么这么慢?学长快被我拉下来了!到时候连我也会一起掉落。 心脏跳得好厉害,我好怕就这么掉下去,刚才我偷偷看了一眼,下面根本是漆黑一片。 「学长……你别放手啊……」 「你放心,他们抓住我的脚了……」 「君威!我来帮你!」 领队带著其中一位藏胞,打算伸手抓住我。 刚才下坠的速度太快,我已经离地面很远了,领队虽然尽可能地伸长了手,却还有一段距离。 快呀!想想办法吧! 「君威!要撑著!」 我感觉到学长的手臂颤抖,而且开始流汗。 学长利用他们抓住他的脚往下滑,学长已经用两只手抓住我了。 「学长……往上拉!叫他们往上拉……」 眼看学长快要被我拉下来,我们就要一起葬身谷底了,我急忙指挥。 终於,我有了上升的趋势。 可是我觉得我的手腕上的表带,有点异状。 「学长?」 还来不及说什么,表带竟然断了! 我们顿时失去彼此间重要的连接,沉重的身体逼得我滑开学长的手,急速坠落。 随著我们的距离越拉越远,我害怕得紧闭双眼。 第二章 我睁开眼睛,适应四周微弱的亮光。 随著手脚渐渐恢复知觉,我的意识也逐渐清楚。 我正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脑袋里像是同时有十台搅拌机运作般,不断轰隆作响。 就算有十吨炸药在我头里爆炸也不会比现在更痛! 因为爆炸只有一下子,而我现在的情况却是整个脑子不停地翻转震动,连续引爆,之前爆炸的碎片还来不及落地,下一个爆炸又随之来,真不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换取短暂的平静。 从来没有这么痛苦过! 想到这里才发现,我竟然是全身赤裸裸的被包在两片毛皮里,动弹不得。 「学长?」 我奋力从喉咙挤出的呼喊,只剩下黯哑的嘶声。 嘴唇好乾,我环顾周围,有没有清凉的饮料? 眼前是一个简陋的帐篷,中间两根支架撑起厚重的粗布,被拉开成一个狭小空间,我被放置在帐蓬中央的草地上,唯一的光源就在帐蓬的出入口。 当我尝试移动身体的时候,一位妇人走进帐篷。她步向我的身边,将我扶坐起来,并顺手把下滑的毛皮围住我的肩膀。 妇人身穿黑衣,一束长辫梳在身後,随著身体晃动,辫子也甩来甩去。 妇人撑著我无力的後颈部,让我靠在她的胸前。 厚实柔软的衣服透著温暖的体温,好舒服。 「你好!我是唐君威。」 「噢。」 就近一看,妇人红通通的脸颊,布满皱纹,温柔带笑的眼角,显得单纯可爱,完全看不出她的年龄。 正当妇人用湿润的软布擦拭著我的嘴唇时,帐蓬口又走进了两个男人。 他们一高一矮,占满帐蓬里大部份的空间。 高的那个长得特别强壮,身上的毛皮在胸前鼓涨得厉害,彷佛里面塞有饱满的气球一样。 他们蹲在我身边,用我听不懂的语言和妇人交谈著。 由於两人堵住帐蓬的出口,又背著光,使我无法看清他们的表情,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你们好!我是唐君威,请问我的学长在哪里?」 我的直觉反应是学长救了我,我想让他第一个知道我已经没事了,希望没有耽误太多行程。 大概是我的表情不够和善,他们没有理我,这次我略为放松,再问一次。 「这里除了我还有别人吗?」 结果,壮汉一手掀开毛皮,露出我的肩膀。 「喂!干什么?」 我的肩膀还缠著一团布,又黑又黄,也许是受伤的部位需要包扎,不过这也太脏了吧? 没错!就是太脏!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稍矮的男子轻轻压著包扎的地方,转头对著壮汉说了一些话。 奇怪的是,受伤的部位只是无法动作,一点也不痛。 我对於他们将我排除在外的交谈非常介意。 「这里是哪里?如果是你们救了我,我很感谢,但是我要知道现在的情况!」 三人继续商谈著,我怀疑他们是不是在讨论他们家的小狗小猫。 「你们有人会说普通话吗?」 我勉强坐直,引来一阵晕眩,但是眼前的谜团不解开,我可能要晕眩一辈子。 「我是药厂的研究人员,我身上有很重要的任务,需要马上见到我的夥伴,你们别不当一回事。」 我说的非常符合事实,就差没说我是可以改变世界的重要人物。 「我不是一个人,我的朋友很快就会赶来。」 很好,经过我的警告,他们已经停止交谈了。 看来人多势众这句话果然是对的,我们四对四,魄力也是不容小觊。 也许他们已经开始害怕了,我打算让他们稍微安心一点。 「你们若是听不懂我讲的话,我可以说英文,你们会说英文吗?」 希望国际语言对这些人有用。 稍矮的男子在角落拿来一个盖著红布的碗,询问壮汉的意见。 壮汉掀开红布,接过碗,那是一只银器,里面装著一些液体。 我身後的妇人从宽大的袖口里捞出一支短棍,交给壮汉。 壮汉随即在碗里和著水研磨著。 什么?这碗水是要做什么的?莫非是要给我喝的?难道没有人考虑卫生安全的问题吗? 我的预感不幸成真了! 壮汉把碗伸到我面前。 「拉姆……」 拉个头!我才不喝来路不明的东西! 「我不拉姆!」 妇人听到我说著他们的语言,呵呵大笑,连一旁的男子也相视而笑。 即使我开口拒绝,眼前的碗也没有消失。 这次壮汉说了另一句话,把碗凑近我嘴边,打算直接灌进我嘴里。 我闻到碗里不明所以的怪味。 「我说过我不喝这鬼东西!」 我用尽力气大手一挥,把碗打翻,汤汁洒满一地。 终於让他们了解我的决心了吧?有话可以好好说,何必硬来? 我得意地看著渗入地面的汤汁,覆水难收,想再叫我喝也难了。 突然,毫无预警的,一巴掌落在脸上,我被打倒在地,眼睛顿时失去功能。剩下一片黑暗。 身後的妇人伏在我背上,紧紧抱住我,并用急切的语气责备著,两个男人之间也传出拉扯的声音。 难道他还想打我吗? 我的脸颊发麻,太阳穴附近发出阵阵擂鼓声,规律地鼓动著。 这简直是雪上加霜,原先的头痛加上一巴掌,只要再打一下,我肯定会死掉! 我开始耳鸣,痛苦的范围不断扩大。 终於,我的灵魂渐渐飘浮起来,我听到自己临终前一声长长的虚弱呻吟。 ※※※ 我相信人死後会留下躯壳,灵魂则是进入轮回。 随著灵魂升空,我开始体验这前所未有的感觉。 灵魂没有形体,也没有重量,像风一样四处游走,带领我看清楚周围的变化。 在一段漫长的黑暗之後,我来到沙漠地带。 四周是没有边际的黄沙,天空的颜色也是一片金黄色。 我转身绕了一圈,所有的景观依然不变。 我还记得身为人类时所拥有的本能,求生与好奇让我试图寻找路的尽头,也许飞行,也许匍匐,我凭著直觉向前移动。 因为没有相对的物件可以比较,所以无法计算移动速度的快慢,如果有根树枝或是石头,或许就没有这种困扰。 不知道灵魂会不会跌倒?如果跌倒了或许也会感到痛吧? 意外发现,我还是那么怕痛,为了避免疼痛,我愿意尽一切努力。 我保持言行乖巧,因此鲜少受罚,我努力锻练身体,也因此难得生病,除了肉体没有疼痛,我的心理也获得很大的满足,免除伤疼,就是提高我个人价值的原动力。 但是这一切,已成过去式,我在一片黄沙当中,慢慢适应灵魂的存在方式。 当一阵清凉渗入脚底的时候,我感觉到时间的流动。 周围景象开始变化,黄沙变成水蓝景色,渐渐从身边扩散开来,连天空也是怡人的蓝。 清凉的触感由脚底漫延到我的手掌心,我让全身放松,浸泡在里面。 也许我是小小的浮游生物,随著波浪载浮载沉。 如果能如此自在舒适,不移动也可以。 周围出奇的宁静,我没有听到海浪起伏的声音,也许我已沉入海底,进入天地刚形成时的时空里,在小小的宇宙里慢慢演化。 听说生长在深海底的浮游生物,大多数是透明的,有些甚至会发出萤光。 不知道我是属於哪一种,也许是水母。 过度饱和的蓝,溶化成水滴,点点融入皮肤,我舒服得要叹息了。 我微微张开嘴,让水滴流进我的嘴里。 当我尝到第一口水的时候,才知道我是那么的渴。 我开始舔舐,渴望得到更多的滋润。 这个动作让我想起小时候养的小兔子,我在笼子外面放个水瓶,上宽下窄,最下面有根吸管深入笼子里,小兔子口渴的时候,只要舔舐吸管,十分方便。 我目前的情况也是如此,吸管在我嘴边,我用舌尖舔著。 这可能是一种虹吸效应或是表面张力。 无论如何,我可能已经进入小兔子的轮回了。 水瓶里的水源源不绝,喝完之後,又被注满,来来回回好几次。 我的主人一定是个细心善良的人,为了永不餍足的宠物,不厌其烦地加水灌救。 当我不停地舔著吸管的时候,湿润的吸管竟然变得柔软起来,水已经被我喝光,再也没有清凉的水,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怀抱。 嘴里的柔软没有消失,而且富有弹性,温暖多汁,於是我开始吸吭起来。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我不得不说服自己,因为我大概又已进入另一个轮回。 这次我变成小婴儿了,嘴里充满母亲的乳汁。 整个轮回的过程,我只是张著嘴,顶多用点力气轻叹,没有疼痛及不适。 最让我放心的是,我终於变成小婴儿,开始另一个新的人生。 所谓的投胎转世应该就是这种情形。 我隐约记得前世的记忆,但是新的人生更让我充满期待。 我希望这一世能生长在只有一个小孩的小家庭里,同时拥有父母亲的爱,而且不用和兄弟姐妹分享,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我一个人才存在。 自从我有记忆以来,父母已经垂垂老矣,青少年及创业中的兄姊,虽然对我相当疼爱,但毕竟时间有限,而且他们也不见得知道我真正的渴盼,我因此想要得到更多的关爱。 邻居们口口声声说我们是礼教传家,手足情深,其实是我的机灵才能保全美好的名声。 早就受够了委曲求全,我要尽情放纵,享受人生,这一定是种全新的经验。 「嗯!」 我打定主意,在母亲的怀里肯定的应答一声,贪心地吸吮著。 母亲的手扶住我的脸,将胸部移开,拔出乳头,我下意识地转头追逐。 我有个好母亲,我唇上的温热又回来了。 给我吧!我要认真长大! 这次我尝到一些浓稠的糊状物,出於本能,我用舌头推拒著想要吐掉,结果却闻到一股刺鼻的药草味。 这气味有点熟悉,就像……就像我打翻的那碗汤汁! 「啊?」 我猝地睁开眼睛。 一张黝黑的脸孔出现,盯著我瞧,我们的脸几乎要贴在一起了。 我想推开他,才发现他的舌竟然在我的嘴里。 我想起之前的壮汉,我还没有死吗? 他还那么亲匿的入侵我的嘴,那是情人才允许的举动,却被他用来灌药,彻底破坏亲吻的美感。 之前那些轮回的经验是怎么回事? 我该不会是睡昏了吧? 我无暇地无心寻找答案,眼前有更急迫的待决之事。 他正在强迫我吃我原先打翻的东西! 我绝对不答应,我努力摇头反抗,拒绝的话卡在喉咙,说不出口。 壮汉不顾我的挣扎,用手夹住我的脸颊,迫使下颚张开,将糊状物全数塞入我的口中。 那些东西奇臭无比,味道难闻,而且一定很脏,我根本吞不下去。 他压著我的唇,阻止我呕出来,直到我开始吞咽才稍微放松。 我觉得我在受虐,全身开始起了阵阵寒颤,惊吓不已。 他不顾我的感受,抬起我的头,举起碗,逼我喝水。 那碗水和矿泉水不同,之前一定浸泡过别的东西。 「我不要喝……」 我用残存的勇敢表达我的坚持,这是我的基本人权。 他听到我的抗议之後,嘴里嘟嚷几句,像是威胁我的口气,然後改变姿势,将大腿伸到我的颈後,让我靠在他的腿上,我以为他感知到我的不满,没想到,他又开始喂我喝水。 他还不懂吗? 「我不要的事,没有人可以勉强我!」 我正要举手,打掉他的水,但是他的动作更快,直接将水灌入我的嘴里,然後捏住我的鼻子。 憋不了多久,我为了呼吸,只好不停地吞咽,交换一口新鲜的空气。 这样的情景一定很可笑,我像是待宰的鸭子,张著大嘴被狠心的填塞著,一球一球的食物经过喉咙进入胃里,像超大型珍珠项练卡在食道里一样。 我闭上双眼,感受他的大手抚摸我的颈部,平顺每一次吞咽的凸起,我彷佛看到我伸直了脖子,坐视大刀挥下的那一刻。 等待的残酷手段并没有发生,过度紧绷的情绪也耗尽我仅有的体力,我终於松懈守备,随他处置,虚弱地进入另一次昏睡中。 ※※※ 这次我彻底地清醒了。 醒来後伴随的头痛,已经减轻许多,肌肉酸麻的现象也消失。 我摆脱我那套轮回理论,因为我根本还活得好好的,相对的,空气中弥漫的恼人气味,四周陌生而且落後的景象,在在提醒我还在受虐的压力下。回想起残存的不愉快记忆,不是被强迫灌食,就是被打,再加上语言不通所带来的困扰,我对未来充满不确定感。 趁著此刻空无一人,我试著活动筋骨,舒活手脚的关节。 当身体的状况恢复到满意状态後,我开始我的逃亡计划。 我首先解开右肩上层层的破布,肩膀整个从杆臼关节到上臂,布满黑色的草药。 恶!他们对我的伤口做了什么? 我嫌恶地将乾燥的硬块剥除,全部丢到草地上,连残留的碎屑也抽掉。 这么一来,破烂不堪的伤口露了出来,幸好已经结痴,只剩下血块。 「哼!好在没有感染,不然我绝不轻饶你们!」 我钻出毛皮,依然是全身赤裸。 我检视我的伤势,右半边从肋骨到大腿都有大大小小的撕裂伤及肿块,只要有流血的地方,都有草药的痕迹,最严重的是腰部,因为那里也缠著布。 左边,伤痕没有那么明显,但也还是有草药的碎屑,范围比较小。 我看到左手腕,原先戴手表的地方,以为可以救命的手表在不该断的时候断了,手腕上留下的点点瘀青,已经淡得看不清楚了。 也许从山上跌下的时候,因为有厚重衣物的保护,没有伤得太重,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要快点和学长会合。」 姑且不管衣服了,我把毛皮披在身上,毛皮有两个超大的袖子,应该是件藏袍,我把前襟交叉後用皮绳绑紧。 这件藏袍对我一七五的身高来说有点短,下摆只到膝盖,因为身无片褛,宽松的藏袍穿在身上,感觉凉飕飕的。 我拿起本来是床垫的毛皮,围在下半身。 重新整装完毕,我随即爬出帐蓬外。 首先进入眼廉的是一大片平原,除了草地之外,就是错落的帐篷,没有特别醒目的建物或标记。 连个人影也没有。 如果我现在站直的话,就是最高地标了,准备逃亡的我,不会做这种愚蠢的行为。 天际呈现向晚时分的昏黄,再不走,那些人可能又要回到这里了。 只要远离此地,不管到哪里都好,我下定决心,开始行动。 我压低身体,往帐蓬聚集的反方向跑去。 本来还担心光著脚会碰到玻璃碎片或是石头,但是踩踏著彷如地毯般松软的草坪,让我放心地加快脚步。 「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哪来的玻璃呀?」 偏僻荒凉就是我对於这个地方的印象。 草原的尽头是一片树林。 如果躲在树林里,至少敌明我暗,我可以休息一晚,等第二天一早再出发,到时後,十匹马也追不回我。 目标明确之後,我加快脚步进入树林,避开他们的追捕。 我深入林内,藉著残留的余光寻找适当的藏身处,最後在一个巨石旁边坐下。 在我调整呼吸的同时,天色忽然暗了下来,我消失在黑暗中。 第三章 刚清醒的我了无睡意,最多有点饥饿,但是为了换取自由,我可以忍受。 我抱紧膝盖,把自己包裹在藏袍里。 当视觉消失的时候,听觉就会特别灵敏。 树林里非常安静,没有风声也没有脚步声,不需要费力就听得到十里以外的动静。 地球明明在转动著,为什么树叶没有晃动呢? 我开始天马行空的让想像自由飞翔。 如何能轻易地抓到兔子或是小动物?最好一抓到就已经煮熟了,我应该很久没有进食了,从未有过的空腹感,小动物大概满足不了我,如果能抓只山猪应该不错。 为什么有人要在这种地方生活? 想吃食物,花钱就有了。 想吃特别的美味,付出较大的代价。 想吃有钱也吃不到的珍馐,只要有身份地位就可以了。 到那时候,别说是吃山猪,要吃熊掌也不难。 啊?熊吗? 千万别真的来只熊,我就算装死也不像,我保证我一定会抖得连树叶都掉光。 不过真是这样也不错,因为掉落的树叶会全部哗啦啦掉在我身上,把我淹没,到时候别说是熊,连老虎也找不到我,除非有人搬来一台电风扇。 我不由自主地的哼哼笑出声音,想像力比电动玩具还好玩呢! 突然,远处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朝我快速接近。 该不会是我的笑声,引来什么怪兽吧? 我用力捂住自己的嘴,真是该死的想像力! 我的心脏跳得好快,我好害怕,好想回家…… 我真的好想回家…… 可疑的脚步声在我的前方停下来,微促的喘息喷向我。 我睁大双眼,想看透眼前的东西,但是一片漆黑当中,什么也看不到。 随著热热的气息接近,我开始发抖,抖得连石头也震动起来。 之後,一只大手接住我的头顶,把我抱进怀里。 「别怕……」 说话的声音低沉而且沙哑,我听不出是谁。 「学……长……吗?」 「不是。」 「不是吗?」 「不是。」 他说的很肯定,但是我不能接受。 「不行不是!不行不是!」 我被逼疯了,我只要学长,我只要回家,什么都不要! 陌生人紧紧箍住发了疯的我,试图让我平静。 「拉姆?拉姆?」 陌生人又说那些我完全听不懂的怪话,我不住地摇头。 「觉得好一点了吗?」 我还是摇头,只希望他赶快放开我,我呼吸困难,快要窒息了! 那人放松手臂,但是还是拥著我。 我大口喘息,拚命呼吸。 「你……是白天那个人吗?」 凭著直觉,我想到白天那个壮硕的身影,目前为止,只有他可以一手环住我。 「他们叫我札西。」 「札西?你……会说普通话?」 「说英文也可以,你为什么要一个人跑出来?」 可恶!竟敢装成听不懂我说话的样子,我被戏弄了。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用尽全力想要挣开他的手臂,他却文风不动。 他把我的手朝左右拉开,并在我的手腕骨上施力。 随著力道加强,我渐渐无法招架,全身虚脱地倒进他怀里。 「你们是不是想绑架我?我告诉你,没有用的,没有人会付赎金的,你们找错人了!」 「我不是坏人!」 札西扶著我靠在他的肩膀上,拍拍我的背。 「你仔细想一想,我所做的一切,只是想救你!不是害你。」 「可是你打我……」 我脸上还留著灼热的刺痛感,第一次被人这么打。 「我照顾你,为不醒人事的你处理伤口,频频换药,好不容易捡回你的命,你一睁眼就打翻药汁,换成是你,你会怎么做?」 「你可以问问我的意见……」 「啧!真是不知好歹!」 札西甩开我的手,和我并肩坐下。 「你给我听好!从现在开始,不准你单独行动!这片山区,连当地人都不敢在夜里走动,你别好勇逞能,拉著我一起陪葬,你给我好好活著!」 札西强硬的态度,逼得我认真反省著,想要争辩的话也吞回肚里。 不得不承认,我的行为十分莽撞,在陌生荒野漫无目的的瞎闯,一点点风吹草动就又吓得半死,还对救命恩人恶言相向,何况我们还是素昧平生。 也许是黑暗的夜里,多个对象可以交谈,可以陪伴,让我安心许多,在明白他的好意之後,我卸下我的武装。 「札西,谢谢你照顾我!」 我感觉身边的人轻轻吁了一口气,肩膀放松下来。 树林里隐约透著月光,没有先前那么漆黑,在不规则的树影交错下,显出另一种诡异的气氛。 我抱紧膝盖,靠著札西,试图偷一些温暖,我喜欢他给我的安全感。 我嘴里不说害怕,相信他也已经察觉到了,因为我几乎是贴在他的身上。 幸好他看不见我,不然我真的不敢面对他。 不知道他从哪里拿出来的东西,在我鼻子附近晃来晃去,仔细一闻,有点香味。 「是什么?」 我饿坏了,抵挡不住香气的诱惑。 「肉乾,你有好久没吃东西了,一定饿坏了吧?」 我不想改变姿势,也不想移动,他既然找得到我,一定也找得到我的嘴巴,我让他喂我。 「嗯,还有吗?」 「我急著找你,没有准备,身上只有这么多了。」 札西把全部的肉乾放在我手上,让我自己吃。 「你不吃吗?」 「你吃吧!」札西从身上拿出什么,仰头喝了起来。 「喝什么?好像不错。」 「酒啊!你还不能喝,你喝酥油茶。」 札西递给我一杯有著奇怪味道的水。 我看不到手中那碗水的内容,在喝与不喝之间犹豫。 「你的口袋里还有其他的饮料吗?」 他的藏袍里,好像百宝袋,所有的东西都从藏袍里拿出来,如果有矿泉水的话,该有多好,我抱著一丝希望。 「你以为这里是哪里?你也该学习适应山上的饮食。」 谈不到两句话,札西的语气马上就变得严酷,他控制情绪的能力实在有待加强。 「你们藏人的食物和我知道的不一样,连脾气也不敢领教。」 「你猜错了,我是汉人,像你一样。」 「像我一样?有汉人姓札的吗?」 「札西是藏族的名字,我真正的名字是李彪,虎字边的彪。」 「哦!李先生,你好!我是唐君威,不过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我边嚼著肉乾边伸出友谊的手,谁知道札西根本不理我,一迳喝著酒。 「在这里,你叫拉姆!」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叫拉姆?」 「我爱叫你拉姆,你就是拉姆,跟你的意愿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你叫我,我不回答可以吗?」 「你要罗嗦到什么时候?把茶喝了!」 「我会喝……」 我勉强啜著有怪味的酥油茶,暂时止渴。 「你昏迷的时候可是喝得津津有味,从来不抱怨。」 「昏迷了当然不会抱怨,而且说不定喝了之後,又昏了。」 我喝完两杯怪水,顺手把碗还给札西。 「过来点!」 札西一手接过碗,一手握住我的手腕,把我整个人拉进他的腿间,由身後紧紧包裹著我。 「不管喜不喜欢,你都是靠著酥油茶维持生命,活了下来。」 他抚著我的肩膀,在愈合的伤口上按摩。 「肩膀还动不了吧?会痛吗?」 我耸耸肩,代表回答。 我的右手从一出帐蓬就学不起来了,跑步时,稍微震动还会隐隐作痛。 明明是我的身体,札西却十分清楚,我昏迷的期间,不知道发生些什么事。 「你应该是从高处落下的吧?」 「呃……那里有一条山沟,我一後退就踩空了,我记得掉下来的时候,肩膀最先碰到地面。」 「严重的撞击,让你的肩膀脱臼了,你可能还滚了几圈,全身上下都是擦伤,还好没有伤到头部。」 一双大手在我身上到处游走,凭著触觉检查每一处受伤的地方,熟悉的程度,连我自己都很惊讶。 「我好像需要彻底板金一下。」 札西轻轻笑了出来。 「精神很好嘛!要不要靠在我身上睡一下?」 我舒服的躺在札西身上,让他替我全身按摩。 「我好像睡了一整天了,一点也不累。」 「原来是这样……」 「怎么了吗?」 「你伤得不轻啊!我不是第一个发现你的人,救你的是一群游牧的藏人,他们为了放牧,不能停下脚步,又不能放著不管,只好带著你四处迁移,过了两天,遇到我们,才把你交给我。」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我完全没有记忆,脑袋里一片空白,札西的说明,就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感觉新奇又陌生。 「之後,你又持续昏迷三天,今天才清醒,前後加起来也有五天了,不是你以为的只睡了一天。」 「五……天吗?」 「至少五天。」 我以为最多是一、两天的事,只要稍微加快脚步,也许来得及赶上落後的行程,但是若真的如札西判断的我已经失踪五天,那么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就很难预料了,说不定学长他们已经回国了,我得快一点找到他们。 札西没有停止按摩的动作,但是我却无法再保持镇定。 「札西,我是和朋友一起来的,他们可能还在找我。」 「前两天的事我不清楚,但是在我照顾你的这段时间里,没有其他的外地人经过。」 「会不会是找不到我?」 「有可能,我们现在的位置是在更高的无人山区,一般人是到不了的。」 「他们会不会以为我死了?」 西藏高原一带,人称『生命的禁区』,生存不易,如今我又失踪那么多天,他们判断我死了,也无可厚非。也许他们根本没有尝试过找我,不是有很多同事一心巴望我回不去吗?这次不过是再度证明。 残酷的事实,让我深受打击,我真的是别人除之而後快。 札西发现我的沉默,於是用他的体温安慰我。 「我已经找到你了,你不用担心,和我在一起,你会很安全。」 札西体贴的举动,抚慰著我的心,我燃起一丝希望。 「札西,你会带我回家吧7」 「拉姆?」 「我现在唯一可以依赖的人,就是你了。」 ※※※ 阿里的夜出奇宁静,经过了大半夜,我的心情在沉默中慢慢平静。 我怀念起我原来的生活。 「我住的地方,到了晚上,虫鸣鸟叫的,让人听了好舒服。」 「这里距离天空比较近,如果仔细听,可以听到星星吵架的声音。」 我听的出札西是有意逗我开心。 想想我也真是悲哀,平常独来独往,自以为了不起,我从不招惹别人,别人也最好别来麻烦我,结果一旦出了意外,连个可靠的朋友都没有。 「札西,我连你的长相都没有看清楚,却要求你帮忙,你会不会觉得後悔救了我?」 札西的下巴靠在我的左肩上,微微叹息。 「这几天,我不断的猜想,醒来後的你会是怎样的一个人……」 「你猜对了吗?」 「昏迷的你,苍白又无助,虽然呼吸微弱,但是我感觉得到你心灵的召唤,当你睁开眼睛,却又像是个骄傲的国王,似乎忘了,你也会有虚弱无助的时候。」 「你认为我是假装坚强,虚张声势吗?」 「你是不知好歹!我喂你吃药,被你打翻,我去找药,你又到处乱跑!」 我不由的笑了,事实真的如此。 「都怪你不说清楚,我是出於直觉,想要自我保护。」 「真令人惊讶啊!连命都快没了,还那么大的口气。」 札西突然在我的颈窝摩擦,有种温热柔软的触感,透过皮肤,钻进骨髓里。 我好奇的偏过头,想要看个究竟,不料正巧碰上札西的唇。 「札西?」 「相信我,不管哪一个你,我都接受,我迷上你了……」 札西收紧手臂,继续在我耳後斯磨。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於是拉开札西的手,避开他的接触。 「恐怕你弄错了,你只是对我好奇吧?」 「拉姆,我希望你留下来,和我一起生活,我想分享你的喜怒哀乐。」 我慢慢挪动身体,刻意拉开彼此的距离,和他面对面坐著。 「你对陌生人都这么要求吗?」 「只有你……」 「我没有留下的理由啊!」 札西依然抱著我,没有弄痛我,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你结婚了吗?」 「没有!」 「你的家乡,有爱人在等你吗?」 这么私人的问题,真不想回答。 「我有我的生活,就在我来的地方,在我的世界里,有富裕的生活和崇高的身份地位,那是这里没有的。」 「你不需要那些东西,人生还有其他的意义,不是只有功利。」 「你不是我,别妄下断语,我对生活很挑剔的。」 「生活的本质比外在的条件更重要,你可以试著体会这里单纯的生活,时间一久,你会喜欢的。」 我忍不住激动起来,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现在又强人所难。 「请你冷静一点,我是人,不是小动物,要留要走,我自己会决定。」 「没有我的帮助,你走得成吗?」 「我一个人也行,你只要告诉我大概的方向,我自己找路下山。」 我是从拉孜入山的,只要回到原点,我就有办法回去。 「我怀疑你确实了解你现在的处境,如果刚才抱住你的不是我,而是其他的野生动物,你怎么办?」 「我有脚,我知道怎么使用,不用你费心。」 「这里常有雪豹出没,它们通常只对会动的猎物有兴趣,刚开始会为了好玩耍著你团团转,先是咬断你的腿再来是拉出肠子,等到你动不了了,也就玩腻,厌恶的走了,留下苟延残喘的你,失血而死,你想要这样吗?」 「收回你的坏心肠!我没有这么倒霉。」 我全身突然僵硬起来,札西成功地抓住我的弱点,我不怕死,但是要在疼痛中慢慢失去生命,又另当别论。 「你不知道你伤得多重,好不容易才让你活过来,我不能眼睁睁看你去送死,你不能再受伤了……」 「只要你陪我一里,我就不会再受伤了。」 「我不答应!」 札西斩钉截铁地断然拒绝,把我吓了一跳,我尝试用温和的方式,进一步说出我的想法。 「我只是想早点回去,然後到医院好好接受治疗,我真的不想留下来。」 「恐怕由不得你,你全身是伤,还有严重的高山症,哪里也去不成。」 「你多心了,我现在好的很!我能自己走到树林,就能自己走回家!」 虽然说的有点心虚,但是总比被困在这里好,我自信只要再休息一晚,一定可以撑到拉孜。 「我连酒都不让你喝,就是怕你随时会倒下去,你还以为你很行!可以自己找得到路回去?」 「你若是坚持不肯帮我,我当然只有靠自己,不然还能怎么办?」 札西把我抱上他的腿间,撑开我的大腿。 「做什么?」 「如果你一定要走,我也有方法留住你!」 札西拉开我的前襟,把手伸钻进我藏袍的下摆。 不会吧?我里面什么都没有穿!好奇怪的感觉,我无法回应他的挑逗。 「放开我,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你一个人的时候也这么做过吧?」 札西放低声音,语气暧昧,双手在我身上前後摸索。 随著手指游走的范围慢慢集中,我感觉到他邪恶的意图。 我撑起手臂推开他,同时也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我还是一个病人,没有那种需要!」 「现在才承认自己是病人,会不会太迟了?」 札西碰触我那连自己都不曾仔细观察过的私密部位,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我不知所措。 「这里还没有经验吗?我听说都市人是很开放的。」 开放是什么意思?我不是那种随便的人,也不玩性爱游戏,他的行为到达骚扰我的程度,我必须要阻止他,我开始尝试对札西进行道德劝说。 「我对同性之间的性爱没有兴趣,你无法让我兴奋!」 「大病初愈都会暂时兴趣缺缺,你不必担心,我会很有耐心。」 札西说到做到,他的手指已经探入我的後门,伴随浅浅的逗弄。 「我不排斥一夜情,但是这也太夸张了!」 我握住他的手,阻止他继续,他却当成是指引,在我体内不停地绕圈圈。 「不会只有一夜情,我要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我满脑子胡乱猜测他救我的目的,莫非是为了钱?我没有付出代价就逃跑,等於是害他少了一笔收入,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强占我对他有任何好处。 我不知道合理的代价是多少,但是总有个金额吧! 「只要你放了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要赎金,我也会照付!」 「我不要钱,只要你!」 「每个人都有个数字,你静下来想一想!」 「看来怎么说你都不会懂!」 札西渐渐缩小手指探索的范围,耐心观察我的反应,突然一阵电击般的触感,让我弹跳起来,我居然兴奋了。 「你不是真的不能兴奋……」 他趁机握住我昂起的分身,一手集中刺激著体内的焦点,我终於进退两难,无处可逃了…… 奇怪的是,从头到尾,我没有丝毫的不适,反而带给我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 整个晚上,札西彻底消耗我的体力,也消磨我的意志,直到我无法反抗,现在的我,别说是逃跑,连移动都很困难,过度疲累的我,只好让札西抱著走。 总之,我觉得糟透了。 随著太阳升起,我终於看清楚札西的脸。 他的轮廓分明,皮肤粗黑,眼睛顶著眉毛,不留半点空间。 昨晚,我就是屈服在这男人的怀里。 我望进他的眼里,希望找到一点软弱的蛛丝马迹,但是却迷失了。 「还满意吗?」 他的上唇微翘,下唇饱满,说话时半开半合,牵动嘴角的细纹,透露著性感,下巴四周自由分布的短髭也吸引我的注意,第一次觉得男人的不羁,也可以这么好看。 「让我摸摸看。」 我没有得到允许,擅自抚摸上他的脸颊。 还来不及体会触感,就被他呵呵的笑声拉回现实。 「啊!抱歉,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我快速收回无礼的手,差点忘了他才是那个蛮横无理的人。 「不必抱歉,你的欣赏是我的荣幸。」 他的自信,让我不知如何应对,我羞愧地扭动身体,想要和他保持距离。 「别乱动!我快要抱不动了!」 札西抱著我绕到昨天栖身的石壁後,我看到一个深不见底的山沟,不禁瑟缩。 「这里是我们昨天呆的位置吗?」 「这里是海拔五千公尺以上的冈底斯山,只要再多走几步,你一定会掉下去。」 我紧紧搂住札西,深怕他错手,害我掉下去。 「所以你才会一直抓著我?」 「我说过,这里随时都有危险。」 「走吧!快点离开这里!」 第四章 我们穿过树林,有一条清澈的河顺著山壁徐缓流下。 「这几天没有下雨,水很乾净,想要洗澡吗?」 「想!很想!」 清晨的余韵还留在体内,我巴不得里里外外彻底清洗乾净。 札西把我放在河边,脱下我的袍子。 「我自己来!」我背过身,不让他看见。 光天化日之下,在空旷的野外洗澡,是从来没有过的经验,光是宽衣解带就足够让我脸红了,更别说是清洗。 我就是无法表现坦然。 「现在整个藏族都在庆祝沐浴节!」 札西也开始脱衣服。 「沐浴也值得庆祝?你们真的不洗澡?」 「怎么洗?」 「呃……想想办法啊!」 「秋冬是雪季,春天在溶雪,一整年里只有这个季节最合适。」 「可以在家洗啊!要怎么洗就怎么洗,又不怕别人看见。」 「在家多不过瘾,在天地间,尽情浸在大自然里,多舒服,人多的时候,还可以这么做。」 札西掬起一捧水,往我身上泼! 我想要闪躲,却失足坐倒,一时之间,膝盖般高度的河水溅起一公尺高的水花。 「我全身都湿了!」 「平常洗澡得先挑水,不管天冷天热,只能以有限的水稍微擦拭,像现在有那么多源源不断的清水可以使用,简直是天大的幸福。」 「简直是自我虐待。」 明明是打开水龙头就有的生活,他们偏要选择困难麻烦,我想我管不著。 拜札西之赐,原先布满全身的草药碎屑,已经洗刷乾净,我开始处理我的头发。 「拉姆,你的身材很好。」 「我常游泳。」 我是平肩,而且够宽,游泳让我的腰部变得结实,虽然没有夸张的腹肌,却也是倒三角的好身材,我自信不穿衣服好看,但是穿上衣服,更好看。 札西的手掌突然按上我的胸口。 我拨去脸上多余的水滴,睁开眼睛,看到札西跪坐在我身前。 「我很好奇,常游泳的人,为什么会有这么白净的皮肤?」 「又不是第一次看!」 我全身的草药肯定是他的杰作,现任又装作没看过。 「你都睡在帐蓬里,我没能好好看清你。」 我低头看他的手掌与我胸口之间的对比肤色,我的肤色勉强算白,不过他的肤色和我比起来,真的像是掉进牛奶里的巧克力饼乾。 「你知道室内游泳池吗?现在已经是俱乐部的主要项目了。」 「那就难怪了,不过这样的你,我很喜欢。」 ※※※ 这里的白天,气温虽低却很怡人。 洗完澡,我重新穿上袍子,坐在树干之间的树荫里,避免阳光直接照射。 现在的我神清气爽,该是好好计划逃生路线的时候了,虽然札西救了我,又和他有了肌肤之亲,就这样不告而别,好像有点说不过去,但是不到最後,我决不放弃回去的希望。 他整晚没睡,一定会累,等他睡著,我就可以偷偷溜走,省得说拜拜。 我小心翼翼地试探。 「札西,你累了吗?」 「你哪里不舒吗?」 「不是我,是你,你若是累了,就休息一下吧!」 我都澄清不是我了,札西还是探探我额头及脸颊的温度。 「只要你没事就好。」 札西在身上拿出一条白布条,慎重的挂在我的脖子上。 「我为你献上哈达。」 这是藏族特有的传统,听说白色的哈达象徵纯洁无瑕的友谊,也有传言说它是仙女身上的飘带,无论那一种说法,都代表著敬意,於是我也跟著慎重起来,特别面对他坐得挺直,接受他的哈达。 札西拉著哈达在我的喉咙附近打了一个死结,拉长一两尺之後,又打了一个结。 「乖乖别动!」 札西站起来,将哈达左右分开,穿过我身前树干,然後拉紧哈达,让哈达卡在树干与树干之间。 因为拉扯,我的身体不自主地往前倾,刚好在树干前趴下,双手撑在地面。 札西满意的点点头,又将哈达绕过另一个树干,在树干後面打结。 於是我就以趴坐的姿势被札西绑在树林里。 「这是怎么回事?」 极度不自然的姿势让我很不自在。 「我要离开一下,为我们的旅途作准备,为了你的安全,这是必要措施。」 「这样才不安全,万一有人经过怎么办?」 札西绑的位置很低,几乎贴紧地面,想要转头都赚困难,这样的姿势,毫无自保与反击的能力,如果真得有人想要找我麻烦,我一定跑不掉。 「你可以请人帮你解开啊!」 「我说的是坏人!」 「你满脑子想的都是些什么事情?你有被迫害妄想症吗?」 「你有虐待狂吗?我不要像这样任人宰割!」 札西双手抱胸,直挺挺地站在我眼前。 我的视线被局限在他的鞋尖与腹部之间,显得十分卑微。 「这里最多只有好人,而且附近一百公里以内,不会有人经过,更别说是坏人,你放心吧!」 不会吧?就算没有人经过,我也不想这样,完全失去行动自由。 「我发誓,我绝对不会乱跑,我不要像畜牲一样被绑著!」 「我就是这么想的!」 札西伸手拍拍我的肩膀,笑嘻嘻的走开了。 ※※※ 这里真的是杳无人烟,放眼四周,景象静止不动,我像是躺在风景图画里一样。 百无聊赖,我放弃无效地挣扎,抬头仰望蓝天,伸开四肢随时间漫漫。 「拉姆?」 「咦?你会飞吗?怎么没有声音?」 札西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认真地盯著我看。 札西的藏袍脱去一半,露出半边肩膀,和一件薄衬衫,而且呼吸微促。 「我牵来两匹马,用来代步,你也可以轻松点。」 我懒得转头去看马,不过倒是被马的喘气声吓了一跳。 札西安抚马的情绪,带往树林里绑起来。 「喂!既然有马,你就再跑一趟吧!去找把刮胡刀,我受不了我这副德性了。」 「需要我帮忙吗?」 「当然!快去快回!趁我现在还躺著舒服的时候!」 我不想看他,也懒得移动,索性继续睡觉。 但是札西并没有离开,反而更加靠近我。 「你快走!免得惹我生气!」 我睁眼一看,札西抽出腰间一尺长的单刃大刀,亮晃晃地贴近我的脸。 「什么时候有那把刀?」 「每个游牧的藏人,身上都有把藏刀。」 他一手挥动藏刀,一手扶著刀鞘,全身充满邪恶的感觉。 「我帮你刮胡子。」 「不用……你离我远一点,只要去拿刮胡刀,其他的我自己来。」 札西扶著我的下巴转向一侧,刀刃冰凉的触感传到我的皮肤上。 我举起手抓住他的手腕,阻止他再进一步。 「札西!别这样!真的很危险!」 「你不放手,我就把你的手绑起来。」 我登时松手,他真会威胁人啊!简直无法改变他的决定。 「你其实不必在意,因为你根本没什么胡子,只有嘴巴周围稀稀疏疏的一些。」 「嗯……所以我才要剃乾净。」 胡子符合全或无定律,如果不是浓密有型就不适合蓄须,免得看起来邋里邋遢,一副肮脏的模样。 「放心,包在我身上,我不会刮伤你丝滑细嫩的皮肤。」札西用低沉的嗓音向我解说,并在我脸上仔细地抚摸,只要有点什么,他就下刀。 经过几番来回,刀口已经不再冰凉,我也渐渐习惯他在我的脸上摸来摸去,如果不去注意那把刀的话,大体上还算舒服。 随著下刀的次数越来越少,看来快要结束了。 这时,他不再摸我的脸,改成脱我的衣服,他拉出我的手臂,让我高举。 「这里也顺便吧!」 札西轻轻拉扯我的腋下。 「你别开玩笑!」 真的,刀锋正在侵略我的腋下。 他像是刮出心得似地,没有多久,两边的腋下转眼变成光溜溜的了。 「接下来,要向高难度挑战!你真的别乱动!」 他剥光我的衣服,分开我的大腿,然後在我裸露的身上轻轻吻一下。 我羞耻极了,脖子被绑住,衣服被丢弃,现在连最私密的地方也被他恣意浏览,而且是在大白天的空地上。 当初我是怎么回事,想到要刮胡子,我非常的後悔。 「请你不要继续,你不需要这么做……」 「我都看到了,你底下的肤色和身上一样光滑白净,非常完美,没有必要隐藏,剩下的跟刮胡子一样。」 「不一样,以後我一看到就会难过……」 札西先是按住我的腹部,由上而下将我肚脐以下的体毛刮除,之後举高大腿,沿著胯下边缘往中间刮去。 「经过上半身的练习,我的技巧已经非常熟练了,每一刀都准确无误。」 我闭眼想像著,全身赤裸,配上脖子上的一圈白布条,身下还有一个盯著我不放的男人,我多年累积的自尊心,正在慢慢瓦解当中。 我该如何脱离这场困境? 札西用指尖扶起我的突起,小心移动,我意识到他手指的温度。 「请你千万要小心……」 「拉姆,我会很小心的。」 问题不在这里,而是我对他的触摸渐渐产生不自觉的反应,慢慢变大,再也无法隐藏。 「你慢慢变化的样子也很美,这样也好,我比较顺手。」 札西笑著在我最敏感的顶端献上一吻,我的腰部弹跳起来。 「这么有活力?」 「是男人就会这样,请你别想太多……」 札西的刀移到下方的囊袋,刀尖像搔痒一样,密密的来回著。 「最困难的部份来了,我要留意每一个皱摺。」 我视线的范围有限,看不到他的动作,但是他边说边做,刺激我难耐的欲望,我顾不了羞耻,呻吟起来。 「几个小时以前,你还很难反应,现在却马上有感觉,你这危险的身体,实在不能掉以轻心。」 「别再说了,请你快一点。」 我明明是在催促他,他反而停下手边的工作,我忍不住抬头观察他的动向。 「结束了吗?」 「别担心,我在编草绳,很快就好!」 「编草绳做什么?」 「过度纵欲对你的身体不好,我只要确认,你没有跑掉的力气,不想让你连精力都失去。」 从来没见过把这种事拿出来侃侃而谈的人,我睁大了服,不相信眼前的一切! 「我都被你绑住了,能跑到哪里?」 「等我松开你之後,你还是会轻举妄动吧?我不能冒险让这种事发生。」 一时之间,我哑口无言,我真的是想尽办法准备逃走,但是我不知道我的想法有不对,却要为他对我的执著,付出代价。 他真的编织得很快,他把草绳圈成一个环状,套住我的欲望,然後慢慢往下推到根部。 我深深吸进一口气,低呼一声准备坐起,却被哈达拉扯,向後倒去。 札西顺势抬高我的臀部,温热的气息喷上我的股间…… 当绳圈解开的刹那,我彷佛被抛到空中,化成一堆碎片。 ※※※ 又一次在札西的怀里沉沦,我陷入无意识状态。 札西用刀割断哈达,抽掉我手上的草根泥土,为我套上棉布衬衫及合身藏袍。 札西忙上忙下没有停过,似乎很享受为我打点妆扮的忙碌。 或许是以往生活压力过大,养成我有机会能不动就一定不动,而且现在的我想动也没有力气。 札西抓起我的手,让我握著一杯暖和的饮料。 「这是奶茶?」 「喜欢吗?」 「好像加了很多牛奶,已经没有怪味了。」 「我加的是羊奶,怕你不习惯酥油的味道,特别为你调的。」 对於札西的体贴,我感到疑惑,他的行为分明是想囚禁我,只不过赎金是我而已。 「何必对我好,反正我是逃不掉的。」 「只要你不再有逃跑的念头,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札西成功地消磨了我的意志,我已经不想再去任何地方了,甚至,我可以对他予取予求,我对这种改变,还算满意,谁教他不让我走,我不妨彻底享受他的照顾,说不定他会因为受不了麻烦而放了我,与其在陌生的山区面临摸索道路的危险,不如等他主动送我回家。 一旦想通了,我也就不再坚持,随他决定去向,反正分开是迟早的事。 札西帮我穿上袜子,接著是鞋子,我终於像个人样。 那双鞋,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是我的鞋?」 「你的装备只有这双鞋派得上用场。」 我的装备? 我回头望著马背上驮著的东西,我的背包正挂在马背上。 背包虽然破损,变得肮脏,但是我知道那就是我的背包! 「你找到我的背包了?」 「是啊!幸好有背包承受坠上的撞击力,才会只有擦伤,你的护照等等都在里面。」 「你早就检查过我的背包了!」 「当然,这是基本的人性,很奇怪吗?」 「从头到尾你根本就知道我是谁、从哪来,要去哪,你还装聋作哑?」 「我只是不了解,怎么会有人连普通的救命药品都没带,还敢来登山。」 「关你什么事?我不是一个人,我有同伴,你为什么不马上送我去医院?」 「我说过,我不能冒险移动你。」 「你早就有我的背包却没有告诉我!」 手中的杯子变成现成的武器,我奋力往他身上砸去! 「我的刮胡刀就在里面!」 刚才他对我的羞辱行为,历历在目,他大胆粗暴的举动,强迫我迷失在他怀里,一切都是因为他隐瞒我刮胡刀的事。 我一定要离开这个野蛮人! 我站起来,大步跨出。 「去哪里?又想逃跑吗?」 我的手腕被一股蛮力拉扯,痛得我大叫一声。 「你不要再跟著我!我再也受不了你了!」 「你给我听好,我救你不是为了让你去送死!你再移动半步,我就把你捆起来!」 真可恶!我是那么容易被吓唬的吗? 「你才给我听好!命是我的,身体也是我的,我知道什么对我最好!我有光明的前途,不会和你躲在无人居住的穷山野岭!」 我大声说完,脑袋里突然出现黑影,让我摇摇欲坠。 我压低身体靠在树干上。 札西扶住摇晃的我。 「不要碰我!」 我全身一阵发麻,转眼就要跪倒在地。 「你饶了我吧!生气只会让身体更不好,哪里也去不成。」 我是不是听错了,札西这种人也会求饶? 突来的晕眩渐渐过去,我稍微稳定下来。 「你不必管我,只要告诉我拉孜在哪里,我自己走。」 从昨天开始,我只要这一个答案。 「不准你自作主张!」 札西使力,拉著我坐下,就是不让我走。 「你已经脱队一段时间,现在去哪里都没有用,不如在这里休养一段时间,说不定你会喜欢这里的生活。」 「如果我就是不喜欢呢?」 「到时候再做打算。」 「那是什么时候?别想拖延我,你先说,拉孜在哪里?」 札西没有回答我,也没有捆我,反而自顾自地从马背上取出一个皮袋子,坐在我旁边。 他在袋子里抓来抓去,不时还倒一些液体进去,和了半天,抓出一个小圆球般的米团。 「从昨天到现在,什么都没吃,我饿扁了。」 我觉得他在讲反话,明明我才是那个饿扁的人,刚才的晕眩可能也是过度饥饿引起的。 他假装没事,把米团拿给我。 「吃一点吗?」 我闻到和帐蓬里及昨晚相同的酥油味,虽然很饿,但是我不想吃。 而且这是用手抓的,真不卫生。 「我宁愿吃生肉乾。」 他不理我,一口吃下米团。 「这是纯青稞炒出来最棒的糌粑,和著酥油抓几下,就可以吃了。」 他继续在袋子里抓著,这次他加入一些别的东西,然後故作袖秘地看看我。 他抓出米团揉成小小的球体,然後在上面捏起两个尖尖的三角形,中间贴上两个小圆点,又在下面贴上一小团米团。 「像不像小兔子?我在餐厅里见过这种形状的包子,不过是用面粉做的。」 我有点食欲了,但是还是觉得怪怪的。 「这是甜的。」札西进一步鼓励我。 我接过小兔子,用舌头舔一下,嗯!真的是甜的,也许可以试试看。 他看我愿意吃了,於是又开始他的手工艺。 这次他说他捏的是一只小小鸡。 我很想说不像,因为只是比小兔子少了两只耳朵罢了。 管他的,我接过来吃掉。 後来,他接连捏出了小牛、小马,最後还说他捏出了个汉堡。 其实都是一个样子,什么都不像。 我们坐在草地上,我只能幻想是在野餐,才能刺激一点进食的念头。 「用糌粑做成的小东西叫食子,是礼佛用的,我第一次做,平常的话,没这么麻烦,抓来就吃。」 他喝他的酒,我喝我的奶茶配食子。 「我不喜欢酥油。」 「我会想办法,现在你先将就吃一点,才有体力撑到营地。」 「我记得我没有离开帐蓬太远,现在回去就好了。」 「他们早已经出发到下一个营地去了,我去找马的时候,和大家约好,在新的营地会合。」 如果他坚持不让我走,我也没有办法,但是到了营地,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会遇上可以沟通的人,我不能再忍受他对我的压迫,再留下来,不知道他又要耍什么手段戏弄我,总之,多一个人就多一次机会。 「什么时候会到?」 「我们要抄近路,才能赶上,如果你的体力可以支撑,现在出发,天黑前应该就会抵达。」 「我们现在就出发!」 第五章 如预期的,我们出发翻过一个山头之後,在天黑前到达扎营的林卡。 这是一个广大的高原,由高处往下看,遍地是成群的牛羊及帐蓬。 因为接近傍晚,落日的余晖,从草原的边缘反射到蓝天上,形成闪亮的金黄色霞光,与青绿的草原紧密连接,无边无际,非常壮观。 我的体力被札西压榨得一滴不剩,只能勉强倚在马背,被驮著前进。 我们骑得马比平地矮小,脚程很快,适合在山路间行走。 大部份的时间,我都坐在马背上,赶起路来,不会太累,可以悠闲的欣赏高原浩瀚的风光。 但是在山上,我发现了一件让我不太愉快的事,所以到了林卡之後,我只顾著自己休息,外界所有的一切我全都不想理会。 札西四处捡来一些牛粪,准备生火。 「拉姆,坐过来一点,到了晚上会很冷。」 札西说得每一句话,在我听起来都十分刺耳。 「你到底把我的衣服拿去哪里了?」 「我说过很多次了,你的衣服全都破了,早就被我去了。」 「至少我贴身的衣服还在,该不会也破了吧?」 看不惯他一副没有发生什么事的模样,我一定要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有了藏袍,不必穿内衣也没有关系,何必介意?」 「我非常介意!为什么你穿著长裤,我却没有?」 对於我的逼问,札西只是露出牙齿,笑而不答。 问题就出在这里,我的藏袍底下,什么都没穿,走路的时候还好,可是骑马就很麻烦,当他假借刮胡子的名义,刮净我全身之後,情况更糟,因为只要一坐上马,一步一步随著马背上下起伏,跨坐的部位就变得非常敏感。 尤其是上坡路段,我必须倾身靠近马颈,使下半身贴紧马鞍,保持平衡,但是这个姿势,让我的重要部位和马背间完全密合,之前他手指按压的柔软处,就会传来阵阵酥麻的快感。 到了山顶,我已经欲望高张,再也走不下去,只好要求休息。 札西看穿我的尴尬,不但不给我喘息的机会,还在山顶,让我面对数十个帐蓬,居高临下的,又达到一次高潮。 我永远忘不了当他吞下我的欲望之後,得意狂笑的表情。 那是我这辈子最羞愤的时刻。 ※※※ 我被一阵热闹鼓噪的声音吵醒。 昨晚,札西保证不碰我,要我好好休息,所以我睡了一夜好觉。 我没有手表,不知道时间,只知道帐蓬外艳阳高照。 我钻出帐蓬,看到其他帐蓬里的人,全都跑出来,围著圈圈唱歌跳舞,非常热闹。 札西远远端来一碗水,喜孜孜地冲著我笑。 「拉姆,吃药。」 「好端端的吃什么药?」 「别忘了你的高山症,你的呼吸正常吗?」 我偷偷深呼吸,的确还是有胸闷的感觉。 「现在你想到我的身体了?昨天怎么没有一点点的同情心?」 札西把一颗黑色的药丸放在我的掌心。 「我一直想著你的身体,你是要自己咬碎?还是要像之前那样喂你?」 他意有所指的刺激我的记忆,真下流。 我马上拿起药丸,丢进嘴里。 「别吞下去,要咬碎。」 「这是什么?」 「珍珠丸,是七十种珍贵的草药浓缩制成,专治高山症。」 「光是珍贵的就有七十种,就好像说我有七十个老婆,每一个都很疼爱一样,不合逻辑。」 「是真的都很珍贵,每一种药材都取之不易,为了携带方便,还得浓缩成药丸。」 札西看著我,直到我喝完最後一滴水,才放下心来。 跳舞的藏人距离我约有十步远,周围打鼓弹琴的声音清楚地传来。 「他们在庆祝什么?」 「这段时间是一年一度的雪顿节,原本是藏民对僧侣布施的期间,後来就衍生成晒佛节,有时会有藏戏可以欣赏,不过因为是在山上,所以大家简单庆祝一下。」 跳舞的人群中,每个人穿戴新衣新帽,堆满笑脸。 男的身穿黑白色系的服装,女生戴著头巾及彩色的围裙,胸前及腰间,佩带大量装饰品,在艳丽的阳光照耀下非常亮眼。 「简直跟过年一样,一点也不简单。」 他们的光鲜衣服,大多是红白两色,装饰品也用了很多黄金白银,镶满各色的珠珠及丝穗,完全手工编织,显出高山民族特殊的服饰风味。其中有几个小孩子,拿著和身材不太相称的大型面具,冲进圈子里,个个抬高双脚,舞动跳跃,显现出充沛的活力。 我被他们愉快的气氛感染,也随著旋律打著节拍。 「有兴趣吗?一起来吧!」 「我不会跳那种舞。」 「别担心,就当作是参加舞会。」 我参加的舞会是那种穿著正式服装,在柔和的灯光下,搂著香香的舞伴,斯文跳著慢舞,才不是这种在大白天的户外,疯狂转圈、汗流浃背的乱舞。 我摇头,敬谢不敏,顺便起身,看看火堆旁的水壶。 「有喝的东西吗?我觉得喉咙有点乾。」 水壶让我联想到热咖啡,几天前,热咖啡还是我早晨的必需品呢! 「等一下!」 札西拿起我刚才喝水的木碗,跑到隔壁的帐篷边,盛了一碗牛奶回来,再加一点水壶里的饮料,递给我。 「好啦!新鲜的奶茶。」 「隔壁的帐篷是便利商店吗?」 我不得不这么想,因为实在太便利了,一分钟不到,空碗变牛奶。 「我去挤羊奶,很方便。」 哦!挤羊奶?随便他了,只要别让我看到他是怎么挤的,其他都过得去。 我对食物的要求越来越随便,谁教我的五脏庙不听使唤。 喝完奶茶,一个十岁大小的小男孩,突然插入我和札西之间,强拉著我。 我不知如何是好,转向札西求救,札西笑笑,和小男孩一起推著我。 「他想邀你一起去跳舞!」 「告诉他,我不会!」 「去吧!我和你一起去。」 结果我被一人一手的领进舞蹈的群众里。 我在圈子里,受到大家热烈的欢迎,他们开始唱起歌来,曲调相当轻快。 「他们早就想要认识你了!」 札西趁我昨晚睡著之後,在帐蓬间说了不少我的事。 「他们都知道你是我的拉姆哦!」 大家欢乐的歌声越来越高亢,不时穿插拔尖的高音。 我被欢乐的气氛引导,很快融入他们的舞步。 原来在没有边际的高山上,少了领带、西服、皮鞋的拘束,放开心情,在凉爽的阳光下,快乐是那么易得的一件事。 ※※※ 狂乱的舞蹈结束之後,札西拉著我四处闲逛,把我介绍给大家。 我不了解他们交谈的内容,但是我感觉得到他们真心的接纳。 札西卸下他的重装备,穿著衬衫及长裤,配上落腮胡渣,一副现代牛仔的打扮。我也想这样做,但是下半身怎么办? 我们经过附近的帐篷,札西用流利的藏语交谈之後,拿来一件红色的棉布衣。 札西脱掉我藏袍的袖子,绑在腰间,在原先的衬衫上,套上棉布衣。 「这衣服……」 「穿吧!我到山上已经五年了,这里的人,我多半都认识,到时候再还给他们。」 帐蓬里走出一位妇人,握住我的手,笑著看看札西。 「拉姆?」 札西也笑著点头,代替回答。 我感觉到妇人手中的温暖与善意,在大自然中生养的人民,他们的纯真热情和都市人的复杂心思,简直不可比拟。 我记起她是当初抱著我,阻止札西继续打我的人。 「札西,我想说谢谢,谢谢她照顾我。」 札西用藏语转达我的意思,他们还相互拥抱一下。 然後我也被热情拥抱住,妇人还在我耳边说著什么,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我回报一个愉快的笑容,上扬的嘴角牵动我的心情,我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我暂时忘记所有的顾虑,抛去返家的急迫,让自己放慢脚步,享受难得的悠闲。 「你们说些什么?」 札西愉快地在我额头轻吻一下,什么都没说,只是搂紧我随後放开,拉著我继续前进。 我被弄迷糊了,只好随他去。 我来回穿梭在各个帐蓬间,不时被飞扬的经旗吸引。 「我们叫风马,可以祈福。」 每串风马由许多面四力的旗子组成,短片旗子都有各种不同的颜色,从帐蓬的顶端拉下地面,风一吹,发出啦啦啦啦的响声,非常壮观。 各个帐蓬都有各自的风景,有些人在帐蓬边围起布廉,晒青稞麦,有些人拿著长型圆筒噗唧噗唧抽打著。 「我们把牛奶或羊奶加热倒入筒子里用棍棒抽打,浮在上面的油就是酥油。」 札西向我解释藏人的特有饮食。 「原来酥油就是乳清蛋白。」 「是吗?」札西露出疑惑的表情。 「乳清蛋白对人体的吸收利用最好,我练健身的时候很注意这种蛋白质的比例。」 「运动是让脑袋思绪得以休息的活动,怎么也变出许多学问?难不成你还是个营养专家?」 「说不上,只是凡事都得讲求效率,才能达到事半功倍,不过你们吃饭喝水都不离酥油,这种高蛋白质的饮食,对身体好吗?」 「这是老祖先留下来的智慧,简单方便,对高原生活很有用,而且酥油的成份,有预防高山症的效果,有兴趣研究吗?」 「我一听到高山症就头痛,全世界除了这里,还有哪里有这种病?我才不想研究,这么好的宝物你们自己留著用吧!」 我下意识地轻轻按摩太阳穴,头好像还真的痛了起来。 我们来到另一户人家,他们正在烤肉。 火架上一个圆鼓鼓的肉球,足足有一只猪那么大,四肢和头的部位被削除,用绳子圈住,因为没头没脚,看不出来是什么动物,但是绝对不是猪,因为我到西藏的这段时间,还没有看过猪。 似乎已经熟透了,大肉球传出阵阵的香味。 「拉姆,快要可以吃了,快点找个好位子。」 「怎么这样,我们又不认识人家。」 「我们昨天就约好了!」 烤肉的主人用力招手,要我们过去。 我迟疑一下,就被对方一把拉到帐蓬附近坐下,札西也被抓去帮忙。 看来昨晚我睡觉的时候,错过不少事情。 当烤肉端到我跟前时,四面八方突然拥出一堆人,把烤肉团团围住,等待开肠破肚的时刻来临。 所有的人对著我相视而笑,还对我说一些简单的话,从头到尾我是鸭子听雷完全不知所云,不过看他们个个表情和善,我也冲著他们傻笑,不停点头示意。 札西终於坐回我身边了,有他当翻译,我紧绷的神经地放松不少。 虽然他没有全部都翻译,不过我也不是那么想知道,所以正乐得轻松。 一位辈份较长的男子,取出腰间的藏刀,住烤肉的中间刺去,溢出香浓汁液,周围的人兴奋得鼓掌叫好。 接下来他的双手沾满油渍,在内球里切割。 「札西,这是什么肉?」 我目不转睛地看著支解的刀功,真是俐落! 「别管了,总之把它全部吃乾净。」札西在我耳边小声地说。 终於主人取出一块像小笼包大小的肉块,用手掌举到我眼前。 「呃?怎么回事?」 「你是我们的稀客,你第一个品尝。」 我低头看看四周,没有餐具,没有筷子,又抬头看看一同进食的人,每个人都注视著我,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用手就可以了。」札西笑著说。 我看看我的手掌,愣愣的伸出去。 主人咧开嘴好高兴,一手抓著我的手腕,一手用力将肉块放入我的掌中。 四周的气氛安静下来,十几双眼睛盯著我,连札西也是同一个表情。 这下糟了,我骑虎难下,非吃不可了,这么不文明的吃法,打破我对美食的认知,考验我的胆识。 当我一口吞下肉块时,一阵欢声雷动,不绝於耳。 「拉姆,真不错!」 我听到我藏族的名字在大家的口中呼喊著,一时之间,我只好掩饰心中的排斥感,跟著大家一起开怀地笑著。 姑且不说吃肉的方式,烤肉本身真得是美味可口。 「我第一次吃到这么多汁的烤肉,专业的厨师也不过如此。」 「我也不是常吃到,这家主人手艺不错,托你的福。」 「你真是的!」 这时,我眼前多了个木碗,一位妇人,把一袋面粉状的食物放在中间,大家自动分发起来,也为我装了一碗。 我用油腻的手接过碗,真是怪呀! 因为我身上的衣服是借来的,不好在身上擦拭,双手万能的生活方式短时间还很难习惯。 後来妇人又在我的碗里倒入酥油,一股油味浮起,我意识到这就是糌粑。 不知道该拿这碗糌粑怎么办,我盯著碗发愣,札西突然起身走向妇人,在她耳边嘟嚷几句,便跟著妇人一起进入帐篷里。 札西出来时,在我的碗里加入一些白糖。 「拉姆,不好意思,要你自己来,不过现在已经是甜甜的了。」 他是怕我不喜欢酥油味,特地去要来一些糖,我心头因为札西的体贴,渐渐溶化。 坐在我附近的一个小朋友似乎有意见似地,拿著碗,也开始向妇人要求加东西。 「都是你,你看那个小朋友也要甜的糌粑。」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的脸突然热了起来。 结果,在场的三个小朋友,全都抓好了糖,兴奋的围坐在我身边,因为太挤了,札西被挤出圈圈外。 小朋友捧著碗,伸出手指在碗里搅拌著,小心不让纷飞出碗外。 小孩们都这么做了,我地依样画葫芦跟著动作起来。 直到变成黏糊状时,我伸出舌头把指头上的糌粑舔乾净。 小朋友们也跟著我这么做,看他们天真的表情,我笑得好大声,连周围聊天的大人都回头看我们。 我跟著小朋友三两下把糌粑吃完,小朋友吃完把碗一丢,全跑光了。 当我回头找札西的时候,碗里又是一碗糌粑。 「札西!札西!」 我招手把札西叫回来,把碗给札西看。 「要糖吗?」 「不是!我已经吃不下了!」 「没关系,吃不下就放著。」 札西的话还没有说完,我们身後又兴起一阵欢呼声。 几个年轻的壮汉,坐在马背上,一字排开,准备进行比赛。 「哇!要开始赛马了!」 札西拉著我进入人群之中,一起加油呐喊。 「如果等一下有捡哈达的比赛,我也去参加!」 「你真是乐在其中。」 「是啊!雪顿节好好玩,真高兴你就在我身边。」 札西的回答,温暖我的心,有种被珍惜的感觉。 他坦率地说出他的感觉,让我好甜蜜,我越来越喜欢札西这个人。 第六章 札西笨死了! 他虽然身材魁梧,骑起马来却十分笨拙。 捡哈达的时候,札西排在第一轮,跟著五个人一起比赛,绕著草原拚命狂奔。 比赛一开始就显得十分激烈,几匹马以飞快的速度相互推挤,互不相让。 札西弯身在马侧,尽可能地伸出手,明明手指已经碰到地上的白布条了,结果一个重心不稳,从马上摔下,连马也被一把拖倒在地。地上扬起厚厚的漫天尘土,足足有两个人那么高,久久才散开。 「只有你能让马摔倒!受伤怎么办?」 我拿毛巾擦拭他的灰头上脸。 「我是为了你,太卖力了!」 说得真露骨,我心虚地看看四周,希望没有人听到。 「你确定这里的人听不懂普通话吗?」 「你害羞的样子,比普通话还容易懂!」 「是吗?你巴不得到处广播吧!」 我把毛巾丢到他脸上,拒绝再和他说话。 「喂!别走!不然我就要在大庭广众下吻你!」 去你的! 我收回我刚才对他的好感,还是尽早离开他,免得丢脸丢到外国。 ※※※ 一天热闹的过去,傍晚时分,我和札西一起捡牛粪当燃料。 「札西,我好像能够体会你为什么会来山上了。」 这里的人单纯、热情,让人不知不觉会爱上他们及这片土地。 我是公司派来的,若是没有这个机会,可能连西藏在哪里都不晓得,更别说是过游牧生活了。 直到现在,我还是很难相信世界上仍有过著原始生活的人。 「我以为你会说我不务正业。」 「是有点那种感觉,你不会都在玩吧?」 札西不用放牧,不用晒青稞麦,更不用打酥油,他总是游手好闲。 「我是西藏医学院的学生,毕业後,义务来到这里,跟著游牧人传递医疗的观念。」 「你是医生吗?」 「不是你想像的医生,我学的是藏医。」 可能和中医一样的意思吧?不过他义务宣导的行为是值得肯定的。 札西指著我右手边的一群山羊。 因为接近晚上,三、四十只羊被集合在一起,往帐蓬的方向移动。 「有没有看到羊群中的小男孩?」 我仔细看,是有个人影,而且那人的手臂被一块白布固定住。 「他受伤了?」 「他被一群野驴撞伤,全身是血,他的父母以为他不行了,所以打算丢下他,等後来的人把他送下山。」 「附近没有医院吗?」 「最近的医疗站也要几天的脚程,为了照顾伤者,往往要放下工作,如此一来,未来的生活怎么办?这里无法照顾没有生产力的人。」 「真没有同情心,我介绍我们的社会保险制度给你认识。」 「即时的医疗比保险重要,那孩子受伤时,我刚好在旁边,我处理他的外伤时,意外发现他只有手臂轻微骨折,并无大碍,我努力说服他的父母让他留在山上,总之他们对於西医方面是很陌生的。」 「我想你的价值就在於让他们不要惧怕科学,幸好有你帮他,怪不得大家都那么喜欢你。」 「我觉得不够,因为我没能立刻出现在你身边,才会让你的病情严重。」 「我还是死里逃生啦!醒来时伤口都好了,也没有人丢下我,不是吗?」 札西看著我,一脸忧虑。 「拉姆,你早就被丢下了,你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你昏迷的前两天,只是服用一些草药,外伤几乎没有处理,我发现你的时候,你正因为伤口感染,发著高烧,身上也已经裹著白布,依藏人的习俗,他们正准备将你放入河里,随波逐流。」 「怎么可能,我还活著?」 「只剩一口气……连我都没有把握……」 我在札西的眼里,看见肯定,事实就在眼前,没有札西,我应该已经在哪条河里,变成鱼饲料,尸骨不存。 面临被抛弃的命运,我却无能为力,我无言地低下头。 札西搂住我的肩膀,轻吻我的头发。 「你哀伤的神情,让我好心疼。」 「你为什么不像他们一样,乾脆别管我……」 「你是老天对我这几年不求回报的奖赏,从你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开始,老天就把你交给我了,我们命中注定要生活在一起。」 札西是唯一会追著我跑的人。 我几乎被他命中注定的理论说服了。 同事不喜欢我,我已经习以为常,如今有人对我好,我反而觉得奇怪。 我对这个人越来越好奇。 「你都一直留在山上吗?」 「每年下雪封山的时候,我会回到学校,作一些功课,或是回家过年。」 「原来你也有个真正属於你的家。」 「在拉萨及四川都有我的家人,我的老家在四川,顺便告诉你,家父是西藏大学的教授,等我上了大学之後,才举家迁居西藏。」 之前我还误以为他是山上长大的汉人,现在发现,我们的生活有许多重叠的地方。 「像你这样的汉人,一定不多。」 「学校一毕业,我就上山了,我喜欢无拘无束的,游牧生活刚好符合我的个性。」 我们捡了许多乾燥的牛粪,用不到的,札西就顺路分送给别人。 如果不是札西的说明,光凭他对藏族生活的熟悉度,很难想像他是个平地人。 换成是我,一定做不到。 有三个人围了过来,手里拿著一些草药,询问札西的意见。 札西怕我无聊,就打发我四处走走。「羊群回来了,想不想去看看?」 札西总是在我想到之前顾及我的需要,他的体贴让我越来越想依赖他,靠近他,陌生的情愫在我心中逐渐生根,我非常迷惑。 ※※※ 我在羊群里,抚著羊毛,好舒服。 我突然想到,还没有找到和我言语相通的人。 已经黄昏了,转眼一天又过去了,越拖越久,什么时候才能到拉孜? 也许可以问问刚才那个受伤的男孩。 我没有见到男孩,身旁却出现了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的头发绑了几条麻花辫,垂在两侧,发尾还系上红绳,十分讨喜。 小女孩指著自己的鼻尖。 「拉姆!」 「你叫拉姆?」 女孩笑了起来,嘴里缺了两颗门牙,看来是换牙的年纪。 「我也是拉姆!」 我比个v的手势,代表有两个拉姆。 我试著用普通话和小女孩交谈。 「拉姆,你知道拉孜在哪里吗?拉孜?」 女孩笑嘻嘻牵著我的手用稚嫩的童音数羊,要我跟著复诵一遍。 似乎是没有听懂我说的话。 我不知不觉吐了一口气,那声音把我吓了一跳,因为我好像不觉得失望,反而有种放心的感觉,难道我已经不想离开了吗? 印象中,饲养的羊身上都有股臭味,这里的羊却不会,穿梭在羊群里,也不嫌脏。 我觉得我渐渐改变了,变得喜欢这片土地,喜欢这里的人。 没有文明也没有关系,语言不通更不再重要。 因为这里有一个人会以我中心,全心对待我,还会用力抱著我,赶都赶不走。 我摸著羊毛,被厚厚的毛皮覆盖的身体不知道有多大? 我想起之前吃的烤肉。 「该不会是羊肉吧?」 羊奶呢? 我低头在一只只羊的肚子下面找,看看羊奶从哪里来。 等我抬头的时候,小女孩已经不见了。 天色更暗了,我开始寻找小女孩的身影。 正当我要踏出脚步的时候,天空突然在我的头顶上转了起来,变成一个超级漩涡,由上而下向我袭击。 我昏沉的举起手抵抗,却发挥不了作用。 没多久,我陷入漩涡里,失去意识。 第七章 隐隐约约,我听到有人说话。 「札西,真的不救他了吗?」 「我放弃了,你们呢?」 说话的人回头看我一眼,面无表情地宣布我的情况。 「札西?」 我不确定我是否发出了声音,因为没有人对我的发言有反应。 「依你看,该怎么处理?他是你带来的人。」 「很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他一直高烧不退,我看是不行了。」 「你用尽办法却换来这个结局,真遗憾,这么年轻还是熬不过去。」 「我早就预料到了,只要尽了全力,就没有遗憾,我随时有失去他的心理准备,怪只怪他不够坚强,适应力太差。」 几个人在我身边不回避、不保留地讨论起来。 「平地人毕竟不行,现在送他下山也来不及了!」 「是啊!我们放牧的日子有限,没有办法继续照顾他,他会拖累我们。」 「交给我处理,你们继续前进,我随後赶上。」 「要不要通知他的家人?让他的家人处理。」 「派谁去呢?一来一返要多少时间?他等不到那时候的。」 「我怀疑会有人在乎他的死活,这么久都没有人找过他,还是让他自生自灭吧!反正他也醒不过来了。」 不!我已经醒了,难道没有人看看我吗?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想法? 我努力爬起来,想要证明我的意识清楚,却徒劳无功。 一群人踏著杂碎的脚步,鱼贯走出帐蓬,我眼睁睁看著大家离开。 四周恢复一片宁静,剩下札西一个人。 札西回到我身边,在我耳边低语。 「拉姆,听得到我说话吗?」 我拚命转动头部,却说不出话。 我气他假仁假义,他竟然想要丢下我! 大家那么喜欢他,他若是要求,大家一定会听他的话,才不会撇下我不管。 「你一直想知道回家的方向,你那么想离开我吗?」 「嗯……不是……」 我後悔没有机会说出我的感觉,我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再也不会有人像他这么对我了。 「我说我们是命中注定,你就不惜放弃生命吗?我那么不值吗?」 「札西?」 「明天一早我必须丢下你,帐蓬的出口正对著南方,你若是醒来,直走就可以找到回家的路,若是你一直昏迷不醒,就让这块白布送你上路……」 札西为我盖上白布。 ※※※ 「我不要!」 「拉姆!你醒了?」 「吓你一跳吧?你没有想到我会醒来,是吗?」 我推开正在替我盖被的和西,掀开身上的白布,我绝不盖这死人布! 可是被我丢弃的不是白布,而是藏袍。 「拉姆!会著凉的,出汗让你全身湿透了。」 札西捡起藏袍,重新裹在我身上。 帐蓬外下起大雨,雨滴打在篷而上,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札西的话伴随雨声,像是和什么人说话似的。 「刚才还有谁在这里?我听到好多人说话。」 「只有我,你一直呻吟,不断叫著我的名字,是不是作梦了?」 「作梦吗?」 好真实,我分不清楚是真是假,在梦里,我听得懂藏语,一句句残忍的对话,让我几乎崩溃,担心梦境成真。 如果我不是这么虚弱,或是我可以证明我已经痊愈,说不定就没有人会把我丢进河里。 我忍住头痛,强打精袖坐起身,额头上的湿毛巾掉了下来。 「怎么回事?头很痛吗?也许是发烧的关系,没事的!」 梦中的情境,清晰无比,牵动了我的怒气。 「混蛋!都是你的错,竟然让我发烧!你是怎么照顾我的?」我用力搥打札西。 「冷静下来,看见你倒在羊群里,我的心都碎了,早知道我就不让你离开我身边,我好怕失去你。」 「说得好转,你根本不会照顾我!我本来体力好得很!从来不生病,都是你!」 我想起刚才他们认为我会拖累他们的话,就火冒三丈!这辈子最不想的就是拖累别人,而札西就是让我一而再成为包袱的罪魁祸首! 我还是一直打他。 「你还手啊!」 在我的观念里,生病是羞耻的,如果连自己的身体都管理不好,怎么处理大事?但是一到西藏,我简直像是只病猫,身体一直没有好过。 「对不起,看你和大家相处愉快,我一时高兴过头,忘了你还在复原中。」 这时有人送来一碗东西,上面还冒著热气,不一会儿又消失在帐蓬外。 「现在又是什么?」 「外面下雨,我无法生火,我请别人帮我煎药。」 「又是药!」我气得睁大双眼,就要冒出火花。 「别打翻……」 「你还想打我吗?」 「君威,大家都叫你君威吧?乖乖吃药好吗?」 我边喝药汤,边看他,真是怪人,现在想起我的名字,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等你退烧,我即刻带你去医院。」 「你早就该带我去医院的!要知道,在现代化的世界里,我自己就可以照顾自己,不用人家费神。」 「我知道。」 札西把毛巾折好,盖在我头上。 我把毛巾扯下。 「我在不对的地方,过著不对的生活,就像这毛巾一样,多余!」 「你是在责怪我留住你?」 「我说得不是你,是整个环境,你勉强我适应这里的生活,就像把玫瑰种在沙漠里一样,没用的!这道理你懂不懂?」 「我明白了,你不适合这里,不应该强留你,是我的贪心让你受苦。」 「为什么突然这么听话?」 难道他想通了? 「生气对你没有好处,我担心你会有并发症,再休息一下……」 我坚持不肯躺下,我不信任任何人,连札西也不例外,虽然我的头还在痛,但是我宁愿保持清醒,我自己的命,我要自己掌握,要死也要我自己决定怎么死,我不想不明不白的死在高山野岭。 「你不会在这个时候丢下我不管吧?我不要一个人留在山上……」 我的舌头发软,说不出完整的话,我不要一个人自生自灭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你坚持要回家,我会照办,你还是原来的唐君威,不再是拉姆了,安心休养吧!在你平安之前,我不会离开。」 终於可以回家,让我有种不战而胜的感觉,却高兴不起来,才开始喜欢这里,却要离开,我有股莫名的困扰。 为什么作决定的总是札西?为什么不听听我的意见? 「什么时候……」 我知道我的身体又在不自主地摇晃,我抓著札西的衣领,像是质问,其实是寻找支撑。 札西用手掌盖住我的眼睛,让我停止思考。 「越快越好。」 札西终於厌倦了,我们就要分开了,好快,才一两天的事,我默默告诉自己,早就习惯这种事了,不要再自寻烦恼,还是自己最可靠。 「你好像在赶我走。」 我的眼睛失去目标,只好往前倒了下去,如果就这么黏著札西,大概就安全了吧?我在睡著之前,都没有松开我的手。 ※※※ 经过一整晚的调养,我的精神好多了。 晚间的大雨,来得快去得急,外头已经是晴朗一片。 当札西拔营的时候,我一一向大家道别。 他们将往更高更多草原的高地放牧,我也即将返家,从此我们各分东西。 札西牵马领我往反方向走。 我抬头仰望天空,第一次发现,西藏的天空是那么的蓝。 一路上平坦的地形,我可以轻松地控制坐骑。 「札西,到了拉萨,你还会上山吗?不如你来我家玩,我招待你到处走走。」我主动打破沉默。 从出发到现在,我们没有交谈过,气氛有点沉闷。 第一天见到的札西,十分霸道,昨天的和西,高高兴兴,今天又换上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如此变化多端的情绪,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札西。 「背包里的瓶瓶罐罐有特殊用途吗?」札西终於开口了。 「是装虫草的样品罐。」 「再往前不远的地方,有你要的东西。」 札西带我到潮湿的树丛间寻找虫草。 我踩在厚厚的植被上,寻找绿蝙蝠蛾的幼虫,我胡乱拨弄著草丛,随意翻看。 「你这么翻,什么都找不到。」 「我不知道长什么样子,你去找给我。」 札西给我一个脸色,走到别的地方去。 我又不是那么想找!我们就要分开了,实在高兴不起来。 我蹲在一棵树下,一朵蓝色的小花吸引了我的注意。 小花像是长期浸泡在蓝天的色料里,花瓣蓝得发光。 大自然真是奥妙,我不禁看得出神。 札西捧著几个空罐及采集到的虫草来到我面前。 「这么快?你找到好多哦!」 「这几个是完整的,其中有一棵已经死了,你也带回去吧!」 那一棵的虫体已经被虫草菌吸乾,呈现黑色,其他的颜色稍浅,我一一装罐。 「数量够吗?」 「不用太多,我又不是要拿去卖。」 札西浅浅一笑。 我看他笑,心情也轻松一点,我喜欢会笑的札西。 「我想记录地点,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怎么记录?标示经纬度吗?」 是啊!怎么记录?算了,地方这么大,也写不出个所以然。 「虫草解决了,我还想找红景天,是我个人要的,和公司无关。」 「有什么特殊用途吗?」 「我想作一些治疗高血压及糖尿病的报告。」 札西把样品罐放回背包。 「这里没有,往西一点也许碰得到,把你的地址、电话留给我,等我下次上山,找到後寄给你。」 「也只好这么做了。」 我撕下一张空白报告纸,写下我的联络资料。 刚才找虫草的情景,让我想起求学时的户外教学,现在写著地址,就像是联谊结束後的资料交换,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从此分别,根本不可能再联络,只是徒留回忆罢了。 「为了红景天,我尽量不搬家。」 我知道我说了一句废话。 果真,札西看也不看,将纸对折,塞入衣袋里。 ※※※ 我们走到一处空地,札西扶我下马。 「今天到此为止,提早休息。」 「札西,什么时候到拉萨?」 我拉著札西的大袖子,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结果札西挥开我的手,开始扎营。 现在天空还很亮,不知道他的打算如何,他今天一直是心事重重,怪怪的。 我走近帐蓬帮忙扶著支架,看著札西低头固定绳索。 札西接著升火,独自坐在火堆前喝酒。 「我身上有肉乾和糌粑,算不上美食,至少可以充饥,你吃一点。」 「我已经习惯了,不加糖也可以。」 没有奶茶也可以,如果我这么说,他会不会高兴一点? 「明天我会带你去有餐厅的地方,住一晚之後,第二天到拉萨。」 「如果再快一点呢?」 「我比你更想快!你看看你自己的情况!动不动就发烧,根本快不了!」 他这么不高兴,可能是巴不得我马上消失。 我心里明白,没有人会喜欢一个老是生病的人,生病就算了,还医不好,被遗弃也是应该的。 我隔著火,坐在他对面,不去惹他。 「喂!我开始吃了!」我故意提高嗓门大吼。 家里最大的哥哥比我大二十岁,我上幼稚园的时候,他们有些都成家立业了,父母虽然疼爱我这个么儿,但我偶尔也有被当作出气筒的心理准备,所以只要有人心情不好,我一定是第一个发现并且逃跑。 家家自扫门前雪,莫理他人瓦上霜,独善其身就是我的处世原则。 我结束晚餐,钻进帐篷,开始盘算公司的事,决定不再管札西。 我现在应该是失踪人口,到了拉萨,我得先到办事处一趟。 不知道办事处在哪里,我到马背上打开背包找地图。 在背包旁边,我发现宝贝了。 那是一个玻璃瓶装的小酒瓶,是札西的备用酒,怪不得他可以喝个不停。 札西曾经说,我有高山症,不能喝酒,可是喝一点应该没有关系吧? 我把酒和背包一起拿进帐篷,喝上一小口。 「耶?有点酸味。」 和我常喝的不一样,像水果酒又缺少甜味,像啤酒又会呛喉,总之,不好喝。 我喝酒要看气氛,最好有漂亮的水晶杯配合大块冰球,若有似无的轻音乐,还有异性相伴,除此之外,我还偏爱调酒。 喝酒嘛!只求微醺不要喝醉,为了喝酒失态就划不来了。 要我就著瓶口喝酒这是头一回,也可能是最後一回。 原因很简单,就是不雅,不合我的格调。 我专心看著地图喝著酒,没有注意天色已经渐渐昏暗。 「你做什么?」 「啊?」 札西提著油灯照著我,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哪来的酒?」 札西一把抢走我的酒瓶,拴紧盖子,摇晃间我看到酒只剩下半瓶。 札西激烈的动作,让我笑了出来。 「我喝过你的酒了,没什么好神秘的,不过是酒而已,你很小气哟!」 「等你身体全好了,要浸在酒缸里,我也不管!」 「原来是担心身体,没事了!我整天都在吃药,现在是百毒不侵了!」 「真的没事?」 札西皱著眉头盯著我看,昨天我对他大打出手,可能吓坏他了。 「我平常也喝的。」 我藉著油灯的微光指著地图,想把办事处的地址指给他看。 咦?地图突然移动了。 我单手压住地图,尝试再指一次,这次成功了。 「到了拉萨之後,我想先到这里,这个地方你知道吗?我失踪这么久,学长大概已经备案了。」 「这些事我会处理,你最好多休息,别累坏了。」 札西拿走我的地图,在我身边躺下。 酒精渐渐在我体内作用,全身暖暖的,舒服极了。 我坐起来,脱下藏袍盖在身上。 「君威?」 「没事!没事!你继续睡,不用管我。」 我还是觉得热,乾脆脱掉鞋子算了,可是又力不从心。 「君威?你是不是醉了?」 醉了?多刺耳,我可没有喝醉过。 「黑漆嘛乌的,我找不到我的鞋!」 「鞋不就在你的脚上吗?」 「是啊!所以我才要找我的脚!」 听起来怪怪的,但是又说不上怪在哪里。 「算了……我帮你。」 「你若是不耐烦,就别帮了。」 「你给我躺好!青稞酒的後劲很强,你根本是醉了。」 「你又来了!一副坏脾气!」 札西跪坐一旁,轻松地丢掉我的鞋。 「还有哪里不舒服?」 「让我想想……」我调整睡姿,随意伸展四肢。 「好了,都舒服了,你走开吧!我要睡了。」 札西没有听我的要求,他还是坐在老位置,一动也不动。 「你是不是有事啊?一直坐著不说话,真奇怪。」 「君威,我有话要说,虽然你醉了,我还是要说,不然就没有机会了。」 札西扶我坐起来,让我和他面对面。 帐蓬内,两个大男人坐在当中,在油灯的微光下,显得非常局促。 我突然笑了一声。 「我们好像是躲在被窝里的青少年,做著不可告人的事,你要告诉我什么秘密吗?」 「君威,我是认真的,我今天一定要让你了解我的心意。」 「明天不行?以後也不行?」 「我担心,一旦我说出口,你会真的离开我,我不想这样。」 「何必依依不舍?以後要见面有的是机会。」 「我是个平凡的男人,生长在小康的家庭,可是我舍弃普通的生活,选择自由,这几年我以为我很满足,直到你出现……」 我听不出来他想要说些什么,我勉强撑开双眼,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君威,我对你的感情定发自内心的,你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 札西停顿下来了,我耐心等他说下一句,结果他真的不再说下去了。 「晤?说完了吗?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还是叫我拉姆比较习惯。」 我好像真的醉了,眼前的景物都在晃动,地面也像是浮动著,我努力保持平衡。 「拉姆!看著我,我说我爱你,我要和你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札西握著我的肩膀,唤醒我的注意力。 「你早就说过了,别再摇我,我们不是已经发生过一夜情了吗?」 「我们不是一夜情,一开始就不是!」 「几夜情都一样,我也不想离开你啊!我习惯的生活很无趣,可是有趣的生活又会生病……」 我的嘴巴像是上了发条一样,自己会动,心里想的全说出来了。 「我会好好珍惜你,决不再让你生病。」 「啧!真讨厌,你醉了吗?哪有人不生病?最後你还是会像昨天那样赶我走……」 「我的确曾经想要让你回家,可是我做不到,我无法想像和你分开的生活要怎么过。」 札西用力把我抱进怀里,不停地在我耳边低语,想要说服我。 「喜欢上一个一夜情的对象,真是堕落。」 我捧著札西的脸,看准目标,深深吻住他的唇。 「我不是谁都好的,我是第一次主动吻一个男人,你懂了吗?」 「你喜欢我?」 我大大的点点头。 札西像是受到鼓励一般地对我又搂又抱。 「拉姆!只有你能让我心动,明天,我们先去医院,等你好了,我们就留在西藏,一起生活。」 「我还是要回家!你不了解,要不了多久,你就会开始後悔爱上我,像大家一样丢下我。」 「我永远都不会後悔!」 「那又怎么样呢?我是男人啊!」 「只要心意相通,我们可以克服一切。」 我推开他,让他离我还一点,札西发疯似地胡乱承诺,回答的话也没有经过大脑。 「说再多也没用,我有我的专长,不可能留在山上放羊。」 「留下来不一定要放羊,我带你游山玩水,云游四方。」 我虽然醉了,但是并不笨,我可以发挥所学,有所贡献,何必游手好闲过一生。 「你的脑袋里只知道玩吗?」 再争辩下去,就没完没了,我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你准备好要开始说秘密了吗?」 「什么秘密?」 「你不是有件今天一定要说的事?要说快说,趁我还想听的时候。」 我用额头贴著札西,让彼此的鼻尖互相碰触,想像一股念力传入札西的脑波。 「拉姆……」 札西不为所动的看著我,显然我的法力无效。 「不说吗?真不好哄,女人就会说了。」 我放开札西,再也撑不下去,我困的眼皮都睁不开,打了个呵欠,倒头要睡。 「你那个秘密是不是可以让我变成女人?这样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拉姆,你不用变成女人,我们也可以在一起。」 札西贴在我身後,紧紧抱著我,我感觉好安心。 「好吧!你去想办法……」 最後我到底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只隐约听到细小的回音。 「我有办法……」 第八章 一早,札西带著无比愉快的心情催我出发。 才一个晚上,札西的态度有了超级大改变,不但替我抓糌粑,还把酥油茶温热,就差没有喂我吃。 「札西啊!如果我现在想吃烤乳猪,你也会二话不说地照办吧?」 「不会吧?一大早吃那么丰富,小心消化不良。」 出发後,我们快马加鞭几乎都在赶路,几个难走的路段,札西也是牵著马,尽量让我留在马上,如果地势危险,才勉强让我走路。 「拉姆,这次回到拉萨,我打算继续念书,你留下来一起念吧!」 「这就是你想到的好办法?让我有事可以做,不会无聊?」 我还记得昨天的对话,也记得曾经主动吻他,是酒精作祟让我如此放荡,但是做了就是做了,我并不後悔,毕竟今天可能是我们相处的最後一天,我也想要留下美好的回忆。 「你一点都不了解我的背景,我已经是硕士了,还要念啊?念完博士再出来放羊?」 「不要一直说放羊,你才多大?研究所就念完了。」 「二十五岁了,护照上写得很清楚。」 「不然你教书好了,我请我父亲安排。」 「我不教书,不想教书,不爱教书,我根本没有作育英才的情操!」 「好!好!别激动,我们可以搬到神山附近居住,那里的环境比较舒适,不要念书,也不教书,更不用放羊,只是纯粹过日子。」 到最後,札西还是只想到无所事事,很难想像他认真工作的模样。 「我还是回去做我的研究工作,比较愉快。」 「你那样的工作,在这里也可以进行,不会有冲突的。」 我瞪他一眼,真不知该说什么好,研究不是一个人的事,是要靠团体合作。 「说坦白的,这里的环境和设备严重不足,总不能要我把整间研究室及研究员一并搬来,窝在这个晚上还有限电措施的……」 唉……真是说不下去,我一点也不想批评别人。 一路上他有他的办法,我有我的想法,就这么走走停停,我们顺利在午後到达日喀则。 这里是靠近日喀则的一处小村落,虽然说是比较平坦的小市区,但是除了人车多一些,还是一样的偏僻,难以辨别真正的所在地。 我和学长是由拉萨一路西行,经过日喀则,再由拉孜入山,如今回程,理当由拉孜乘车,转往日喀则,回到拉萨。 「是我忽略了吗?怎么没有经过拉孜,就到日喀则?」 「这条路比较难走,不过我看你的情况不错,就抄小路走到这里了。」 札西对自己的成就十分满意,我们离拉萨又更近了,明天起开始,走新路的话,只要五个小时的车程,就可以到达拉萨市区。 「这附近有闲温泉旅店,我带你去洗温泉。」 札西带著我一步一步回到文明的生活,还在附近店家吃著我入藏以来第一碗面食,我的心里万分感动。 後来,札西带我住进到一间小型招待所的房间里。 「今晚,我们在这里住宿,你在房间里等我,别乱跑,除了我,谁叫门都别开,你一个异乡客,看起来就像只大肥羊。」 札西真的热爱放羊,出门前还不忘记把我比作羊。 札西交代完毕之後就不知去向,把我留在房间里。 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一张桌以外没有别的家俱,不过经过几天野外的生活之後,能有一床乾净的被褥及枕头,我已经非常满足了。 我拿出背包里的资料,稍作整理,但是在晚上,只靠房间里一盏微弱的灯光,读起资料相当吃力。 当我发现墙上挂著的油灯时,非常高兴,那是札西曾经在帐蓬里使用过的。 我毫不犹豫地站上椅子,伸手去拿,突然一阵刺痛传遍全身,才想到右肩脱臼的伤还没有完全好,我急忙护住右肩,却让身体失去平衡,不小心拨落油灯,整个人跌落地面,油灯的玻璃碎片地散落一地。 我的运气太差了,正好跌在碎片上,因为单手支撑的关系,我的左手掌,插满碎玻璃,血流一地。 我忍住阵阵刺痛,迅速处理伤口。 摔倒的作用力,让我全身不住地颤抖,只能凭著意志力挑出手心的碎玻璃。 眼前的血肉模糊,看得我心里十分酸楚,一时之间,找不到可以包扎的东西,只好脱下衬衫,随便缠住伤口。 忙了半天,清理完一地的狼藉,资料没看到又弄伤自己,我百般无奈地坐在床上,就著小小的木头窗口,盯著外面。 我是怎么了,陷入这些混乱,不知道札西会说什么?一定会怪我不小心。 我受伤,还要担心挨骂,这就是我想独立自主的原因,被周围的人监视著的生活,让我很不自在。 我昏迷的期间,他一定清楚我每一处关节,也熟悉我每一个弱点,我在他面前没有秘密,如果相爱,我恐怕连自尊也要失去,札西眼中的我,不是真正的我,我不喜欢一无是处的我,我不想再让他看轻我。 没有多久,札西一身劲装打扮出现,和原先的长袍大不相同。 「拉姆,我把新衣服拿来了,要不要现在穿?」 我看著他手上摺叠好的衣裤,虽然很想穿,但是我手上的伤口怎么办?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的无助。 「我现在不想穿,早上再穿,免得弄皱了。」 札西坐下来,「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我只是想睡了。」 说完,我背对著札西躺下,藏住手,闭上眼睛。 很庆幸的,札西没有再多说什么,在房间里绕了一圈之後,又悄悄出去了。 札西全心全意想尽快让我去医院彻底检查,注销失踪记录,以便开始和他的爱之旅,而我却担心自己会越来越依赖他。 我的理性告诉我,在没有合理的计画以前,光是情意相投,无法持续太久。 如果我们想不出可以共同生活的好办法,还不如趁彼此没有投入太多的感情之前早点分开,长痛不如短痛。 希望他能了解这一点。 ※※※ 「拉姆,早上了……」 我迷迷糊糊的被札西叫醒,正要舒服地伸展四肢,突然想起我的手! 结果我的手已经换上一块乾净的纱布,包扎得整整齐齐。 「你发现了?」 「早就发现了,起床吧!老板特别煮粥给我们当早餐。」 我没有发现任何餐具,只好以碗就口,喝著热腾腾的粥。 札西等我吃完,递给我一杯甜甜的酥油茶,等著帮我换衣服。 「把衣服换好,等车子一到,我们就出发。」 此时此刻,说什么都会被骂,我安静地换上衣服,小心地察言观色。 终於我有了睽违已久的长裤,上半身是白色衬衫及开襟短袍。 「你哪来的钱买衣服?」 「我把马卖了,我们的藏袍也值一点钱,我还买了别的东西。」 札西把我抱起来,放在方桌上,整个人钻进我的腿间。 「我有礼物要送你。」 札西从小布袋里慎重地拿出一串珠练,挂在我的脖子上。 那是一条由红色玉石及手工织线串成的,上面全是小巧不规则的圆型珠子,隔几颗红玉穿插一颗青玉,红绿相间,十分好看。 我低头看著项练,「很特别,你真有心。」 「我一看到就知道适合你,尤其配你白晰的肤色,不过衣服真碍事,把项练遮住了。」 是吗?我打开衬衫的领口,好让他看清楚。 「多谢你的好心,不过我很贪心,想看更多。」 札西勾勾我的嘴唇,骗我放下双手,还趁机剥光我的衣服,只留下胸前的红色珠练,然後慢慢把我放倒在桌上,紧紧靠著我。 我预知将要发生的事,於是将腾空的脚夹住札西的腰,轻轻摇晃著。 「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吗?」 札西冷酷的语调,把我吓了一跳,也许他还是气我受伤的事。 我的人悬在半空中,连心也是,我警觉到自己羞耻的行为,於是将脚收回。 不料,札西却紧追不放,用力握住我的腰,隔著长裤,抵著我。 「只要碰你一下,就迫不及待要贴上来吗?」 札西的话,冰冷无比,我迅速跳下桌子,找到衬衫,僵硬地穿上。 我应该更小心一点的,而不是因为一条项练,就期待他会包容一切,他和一般人一样,以为照顾我几天就想要干涉我的生活,对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我有我自己的主张,不是任何人想玩就摸两下,玩腻了就丢弃的玩具。 「你不说话,是代表放弃吗?」 「我只想穿好衣服……」 札西拉开我的手,不让我扣上扣子。 「你想逃避到什么时候?你爱我,又不肯信任我,你是怎么回事?」 一声长长的汽车喇叭声,打断我们的对话。 「车子来了吗?我马上就好。」 札西把我推倒在床边,刺耳的拉练声,在空气中回响。 「你是我见过最差劲的人!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敢坚持!」 札西抓著我的脚踝,用力拉开,突然挺进,抵住我的後庭。 我吃痛地大叫一声,本能地紧缩全身的肌肉,阻止他突来的举动。 可是我的反应却激怒了札西,他瞪著双眼看著我,用手夹住我的下巴。 「放松!不然我会更用力!」 「可是,车子……」 「不管了!」 札西算准时机,瞬间钻进我的体内,不等我调整呼吸,就鲁莽地抽 插起来。 原本抗拒的身体,因为他的挤压,已经变得麻木,完全便不上力。 他抬高我的後腰,让我下半身悬空,双手抓著我的大腿内侧,不停揉捏。 札西对我的身体了若指掌,知道让我疯狂的秘密,像箭矢瞄准靶心般,急速攻略我密穴里的敏感地带。 他是那么急切,不容我挣脱。 催促的喇叭声不断,札西的动作不停地加重,随著欲念高升,我狂乱地不住哭喊。 札西把项练塞进我的嘴里。 「咬住!你会把门外的人都叫来,这里可不是山上。」 我想要阻止,又怕声音泄露我们的关系,只好依言咬住项练。 「你给我听好!不准有秘密,在我身边,一切我都要知道!」 札西认真的表情,连眼绅都让我沉沦。 我除了呜咽,再也说不出像样的话,此时此刻,我真的想就这样全心全意信任他,就算前途多难,只要有他在,我也会当做是天堂,明天的事,等明天再说。 我全身燥热,难耐地仰起头,让札西深深地探入我的身体。 终於,我的兴奋超出了极限,在瞬间达到高潮。 札西也在我不断痉挛收缩中,在我体内释放爱潮。 第一次,我听到札西因高潮而低吼的声音。 ※※※ 札西租的是载货用的小货车,我们坐在货车後,相互依靠在青稞麻袋上。 我脖子上的珠练已经取下,绕了几圈缠在手腕上。 札西握著我受伤的手腕,再次固定纱布。 「如果我没有发现,你打算隐瞒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要隐瞒,只是想让它自己好,你不要管就好了。」 「怎么能不管?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我要你相信我,而不是把我排除在外。」 「我没有办法,我……」 我一时语塞,小时候的回忆,浮现在我脑海。 「札西,我生长在大家庭里,排行第七,是家里最小的,出生没多久,大哥就结婚了,我的年龄和大家相差一大戏,我不知道爸妈为什么要生下我,在我印象里,他们就不曾好好抱过我。」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札西加重手臂的力道,紧紧搂著我,在我耳边轻吻,但是我还是无法忘记幼时的伤痛。 「有一次,学校的家庭作业是观察昆虫生态,需要到野外照相,可是家里人都不愿意陪我,最後是小哥被迫带我去,结果小哥和同学约好,把我带到陌生的地方,告诉我要乖一点,最好不要回家,就跑掉了。」 「他是你亲哥哥吗?」 「是啊!」 「他竟然把你丢掉?」 「那时候,我七岁,到处游荡也不会害怕,两天後,被警察发现,带回警局,又过了一天,大哥才来接我。」 「那几天,你家人有没有找过你?」 「他们不知道我不见了,回到家,大哥和小哥打了起来,他们说我是多余的,只会给家里添麻烦,反正说了一大堆,姊姊们也这么认为,他们都没有发现我就在旁边,什么话都听到了,其实那个时候,我很感谢他们,因为我终於知道我总是得不到关爱的原因了。」 「你大哥的想法呢?」 「事後,大哥曾经想接我和他同住,结果大嫂不肯说要离婚,只好作罢。我原本以为只有家人不喜欢我,没想到,到了学校,同学和同事也同样不喜欢我,我一直努力表现优良,不惹麻烦,结果还是一样。」 「既然这样,你何必回去?」 「你知道大家为什么不喜欢我吗?你跟我在一起,要不要考虑一下?」 「那不重要,你可以试著相信我!」 「我认为很重要,说不定我有种被讨厌的天性,等你发现之後,也会急於摆脱我。」 「没有人天生被讨厌的!我不会爱你又抛弃你!」 我看著札西诚挚的眼神,心里淡淡地怀疑,只要一天找不到原因,我一天都不能释怀。 「拉姆!我知道你一时很难习惯,但是我一定做的到!相信我,就算要受尽辛苦,我也要爱你!谁都不能阻止我!」 札西的大手温柔地在我的脸上、眉头及耳後来回抚摸,对我诉说著他的承诺。 埋藏好多年的话,终於说出口,心理的负担顿时减轻许多,至少扎西没有马上推开我。 我一直想著,能被爱著多久?还是爱过就好? 我默默祈求,希望那天来到的时候,我不会伤心太久。 车子摇晃著把我推进梦乡,这一趟山难历险,终於划上休止符。 第九章 「拉姆,看得到布达拉宫了。」 为什么我认识的人都喜欢看风景? 「你想看就看,我要看会找明信片来看。」 看的到布达拉宫,就表示拉萨快到了,我赶紧提醒札西。 「先说好!明天见到我朋友,别说出我和你的关系。」 「我们的关系?」 「一夜情啊……我怕你不懂规矩,坏了我的形象,我还要在都市丛林里生存。」 「不是把身体养好,你就不回去了吗?」 「你想到好办法,让我打发时间了吗?我当然要回去!」 「这样岂不是真的变成一夜情……」 我们租的车在八角街的附近转弯,往医院的方向走。 这是一条古老的旧街,两旁摆满了摊贩,任黄昏时刻,沿途挤满人车,非常热闹。 此时,我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一栋建筑物前,像是在等人的模样。 「札西,停车!我看到我学长了!」 札西随即拍拍前座,要司机马上停下来。 我跑向路口,隔著一条街,大声喊著。 「学长!学长!」 街上有很多车辆经过,学长似乎没有注意到我。 我打算再靠近一点,忽然一个人向我撞过来,我一倾斜,身上的背包就被夺走了。 我转身想要去追,却被札西制止。 「札西,我的虫草!」 「让我来!你先去和你学长碰头,然後在那里等我,我去找背包。」 我看札西往坏人的方向跑去,我也准备快速过马路,边走边喊。 「学长!」 这次学长终於回头看到我了,我看到他惊讶的表情。 然後一辆巴士开过我的眼前,挡住我们的视线,也阻止我穿越马路。 在等待车子经过的几秒钟里,一只手从我背後捂住我的口鼻,把我往後拖去。 我无法呼救,只好奋力挣扎,但是没有多久,我的脚也被抬起,两个陌生人就这么把我架走了。 我被拖进一个小巷子里,以为有机会逃走,没想到我的脚还没有落地,就被丢进一辆正在发动的车里。 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看来我遇上绑匪了。 ※※※ 我被推进一辆七人座的小巴,等我好不容易坐稳了,窗外已是尘沙一片,到了一条荒凉小路上。 带走我的共有三个人,我完全不认识,不知道他们要带我去哪里。 车子以飞快的速度行驶,经过颠簸路面的时候,会上下震动,不时将我抛到半天高,我的身体也越来越不舒服。 我开始晕车,一阵阵呕吐的感觉向我袭来。 「喂!你们看这家伙是不是有问题?」 「你怎么回事?」 有个人抓著我,大吼大叫! 「我想吐……」 「停车!停车!这家伙要吐在车子里!」 不久之後,我被粗鲁地丢在路边,剧烈的大动作,让我马上吐了出来,引来一阵头晕目眩。 「喝水!」 看著清澈的水瓶,让我不由得悲哀起来。 期待许久的矿泉水,竟然在这种情况下喝到,老天真是作弄人。 我解下手上的珠练,握在手中,烦恼著我未知的命运。 当我被绑匪架走的时候,札西正在追我的背包,学长也只看我一眼,他们两个人都不知道我被带进车子里,说不定连我被绑架了都不知道! 我被人用力拉了起来。 「你想休息到什么时候,走!」 在拉扯中,我手中的珠练掉到地上,我想伸手去捡。 「想打歪主意?」 「我的练子……」 「那种烂东西!」 陌生人用脚一踢,把珠练踢到路当中,距离很远的地方,然後把我甩进车里。 如果再也见不到札西,留著珠练也没有用。 也许札西会来找我吧?就算我不见了,他还是会想办法找到我吧? 我小小的期望开始慢慢发芽,反刍札西说过的话,希望他说的都是真的。 但是如果…… 我不敢再想下去。 ※※※ 一个小时左右,我被带进一间小屋子里,除了原先的三个人之外,还有另外两个人,他们是一夥的,其中一个是他们的老大,另一个人手里拿著我的背包。 原来,他们早就以我为目标,利用背包引开札西再绑架我。 「头儿,绳子拿来了。」 一个人手里拿著粗麻绳,跑进屋内。 那头子看向我,正要下达指令。 「不!别绑我!我只是个观光客,就算你把我丢出门外,我也会迷路的。」 我快速站起来,拒绝捆绑。 头子打开我的背包,恣意乱翻。 「你不是普通的观光客吧?拿这么多虫草做什么?」 我看到他手中的样品罐,深怕会被破坏,又怕他们看到我那些原文资料,发现我真实的身份,不知道会不会被扣上什么莫须有的罪名。 「听说这东西很值钱,我准备拿回去种。」 「怎么种?」 「埋在土里,等它发芽,繁殖之後,拿去市场卖。」 周围五个彪形大汉全都哈哈大笑起来,有的甚至弯腰顿地。 有个最早恢复的人,抓著我开始搜身。 「头儿,我找到这家伙的护照了。」 印象中,外国护照很值钱,可以用来为非做歹,我得想想办法。 「各位,我这个土包子很值钱,让我们谈一谈。」 我推开搜我身的人,走近土匪头子。 「你们之中有没有人有银行帐号?」 「那是什么东西?」 「笨蛋!走开!你是什么意思?」 土匪们又是一阵推挤。 「赎金啊!你们不是要钱吗?银行里多的是钱。」 「要啊!要啊!」 「我有!」 好!上当了! 「只要把我放了,你们的帐号户头里就会有一笔钱,我保证不会出面指认,一切都当作没发生,大家皆大欢喜。」 自始至终,土匪头子没有说过半句话,是个不好对付的强硬派,我特别对他摊开双手,表示和平。 「你们别被他骗了,我们只要现金!」 头子终於回应我的方案,而且出了一道题给我。 「现金也可以,你们有电话吗?」 我保持轻松,环顾四周。 「很简单,电话我自己打,就说是我急著要用的,和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头儿!我去找电话。」 咻!少了一个人。 「对了!你们要多少?太多的话比较费时间。」 最好再派个人去找计算机。 「你能拿出多少?」 「一万两万没有问题。」 我才说完,土匪头子就用力拍桌子,一阵灰尘扬起。 「怎么回事?我说的是美金,美金也不行吗?」 「你太小看你自己了!」 土匪头子上前抓住我的手按在桌上,突然一刀插下来,就在我的指缝之间。 我倒吸一口气,吓得说不出话,他是故意吓我,还是技术太差? 「如果我剁下你一根手指头,你看会值多少钱?」 「等一下!你先说会不会痛!让我好好考虑一下。」 其实我根本无法考虑,他抓著我受伤的手,手掌的伤和他的紧握已痛死我了,何况还有那把大刀。 我想我的小命要丢在这里了。 列为失踪人口的我,谁能想到会被绑架到这荒漠地带。 「原来你还是会害怕,我以为你有天大的胆子!」 「我胆子很小,不如你一刀让我痛快一点,不必费心折磨我了。」 「让你没有价值的死掉?把他架好!」 我被人由身後抱住,肩膀受制,无法转动。 头子扣住我的下巴,好整以暇地审视我。 「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 那人长得一脸凶恶,眼角还有刀疤。 「等我放了你,你就清楚了,你想我会那么笨吗?」 我的四周响起一片讪笑声。 「不!你不笨!你可以相信我,你被枪毙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 笑了!笑了!那头子笑了! 「你很有挑战性,大老板看了一定很满意!你值得好价钱。」 难道他们要把我卖了?也许他们是人口贩子! 唰!我的衬衫被刀划破,感觉到胸前凉风一阵。 我拚命的作最後的挣扎,大声说话! 「如果让我受伤了,你们就卖不到好价钱了!」 他撕开我的衬衫,用刀背划著我的皮肤。 「别紧张,我只是先验货,你的皮肤真不错,我差点看不出你的年龄……」 「谁敢动他!」 突然一个人影破门而入,踢开那把刀。 整间屋子立时乱成一团,我也不知被谁硬生生的往後拉。 「统统不许动!」 眼前站了一排武装制服公安,每个人都荷枪实弹瞄准绑匪。 站在最前面的人竟然是札西。 「札西?学长!」 仔细一看,学长也出现在一排公安後面,真是出乎意料。 我身前的刀子虽然被踢开,可是脖子上还有一把刀,牢牢困住我。 「放了他!」 札西双手交叉在胸前,一脸镇定的和土匪头子用藏语交谈。 「你是李彪?」 土匪头子知道札西的身份之後,十分惊讶,用一百吨的怒气瞪著小土匪们,阴沉的肃杀面容不输给札西。 他走向我,甩掉我脖子上的刀,眯著眼握住我的手。 「你是李彪的人?」 「我……呃……」这教我怎么说? 土匪头子拉著我走向札西,和札西交换几句藏语。 札西比了个手势,让大家把枪放下。 「别忘了你说的话!」 土匪头子说完,把我丢给札西,带著小土匪们一轰而散,消失在门外。 札西上前接住我,让我不至於跌倒。 「拉姆……」 「君威,你受伤了?你脖子在流血,让我看看。」 学长把我从札西身上拉开,打开衬衫领口,用手帕止血。 「受伤?我没有感觉啊,对了,学长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周围的公安已经撤离,札西也在不远的地方等我们前去会合。 「多亏了李先生,现场目击绑架的经过,他哥哥是这里公安局的局长,於是局长立刻亲自下令紧急救人。」 ※※※ 回程的路上,我们三人共乘一部公安的重,札西在前,我和学长坐後座。 「明明听到你叫我,一回头就看见你被人掳走,吓得我魂飞魄散,我被你整死了!」 「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 「李先生人真好,我们萍水相逢,还不顾危险直捣贼窟,你要谢谢人家。」 「谢谢!」 其实我们不是萍水相逢,而是同路人,我谢得很尴尬。 「这样哪算谢?没有李先生,你早就完了!」 学长在我头上敲了一记,我不禁又开始发昏。 「你!」 我看到札西突然翻过身,发现我的不适,正要开始说话。 这时学长似乎也发现我身体有异状,於是赶紧低头慰问我,所以才没有看到札西的表情。 「没事,没事,我没事。」 我好像幼稚园老师,努力想要维持秩序,一切最好保持原状。 「李先生在拉萨很有势力,有个局长哥哥。」 札西已经转身坐回去,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总觉得学长口中说的李先生,听起来好陌生。 「君威,你大哥也来了。」 「什么?你通知我大哥?」 「还有你家人,你失踪是件大事,我们无法处理,连领队都病倒了!你教我们怎么办?若是找不到你,我们连公司都不敢再回去了。」 「我父母年纪那么大,一定会担心的,完了,我会被骂惨的。」 「你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现在却担心被骂?」 「你不明白,他们很严厉,动不动还会教训我,我姊姊更厉害,她连我的朋友都敢修理。」 「是吗?幸好这次你姊姊没来,不然我一个人一定很惨,不过你大哥作风真的很强势,他这几天一直派搜索队上山找你,而且还夸下重金,说找不到你不准下山,他还亲自找了好多地方,完全没有休息。」 「啊……没有休息?那他的脾气一定很不好。」 「君威,你别担心啦!我第一次看你这么紧张,被老板骂的时候也没有这样?」 「我什么时候被老板骂?学长,等一下看到我哥,千万别说我被绑架的事!」 「来不及了,出发前就说了,你大哥大概已经在饭店门口等我们了。」 我看看车窗外,车子已经开到市区了,我很快就回复成人家的小弟,永远长不大的小弟。 我发现我好想和札西在一起,不想和他分开。 「札……李先生,能不能先去医院,我很不舒服……」 「君威,你真的不舒服吗?」 札西终於肯看著我了。 「我刚才在路上吐了,我全身都不对劲。」 「我知道……我发现了……吕先生,既然君威不舒服,我们直接送他去医院吧?」 札西对我真好,努力要替我解围,我把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可是学长正趴在窗口还探出头,根本没有听到札西的话。 「啊!饭店到了!君威,你大哥在门口,我先去跟你大哥说。」 我和札西还来不及交谈,大哥已经出现在我身边。 「小威,还好吗?」 我看到大哥一脸忧虑的神色,比平常老上好几岁,他是真的担心我,毕竟我还是家中的一份子。 这几天压抑的情绪,被渴望的亲情溶解掉,一口气涌上胸口,甘愿自动退化成小孩子。 我冲出车外,顾不得发软的双膝,一把抱住大哥,伏在他胸前放声大哭。 「哥……我好怕!我真的好怕!」 我渴望的拥抱,宽容的抱紧我,并轻轻拍著我的背。 「小威,你都站不稳了,我带你去医院。」 无论大哥说什么,我都觉得是在天堂,我在大哥的臂弯里,看见一辆救护车。 「好,我要去。」 我的眼泪还没乾,就被扶上担架,送进救护车。 救护车里一位护理人员,蹲在我的身边小心翼翼地保持担架的稳定。 「大哥……大哥……你陪我!」 我伸长手臂,不想再单独一个人,此时此刻我不想被冷落。 「我说几句话,马上过来,吕先生,你先上车。」 这时我听到大哥对著另一个人说话。 「李先生,辛苦你了,救护车已经等很久了,我弟弟身体不适,我们先去医院,过两天再专程拜访。」 「唐先生,我跟你们一起去。」 「不劳你费心了,从小都是我照顾小威,他生病时的小毛病我最清楚,现在交给我们这些做家人的照顾吧!」 大哥马上回到救护车里,握住我的手,和救护车的警笛声一起,一路陪伴我。 「小威,我买了礼物送你,等你出院就戴上。」 大哥拿出一个绒布盒,打开来里面是一只手表。 「听说你是因为表带断了,才出意外的,这次全家一致通过,不准你爬任何一座山,我也要求表厂,表带不允许再断!」 「你怎么知道我会活著回来?」 「我们唐家人没有一个短命的,包括你在内!」 我的眼泪又控制不住,成串滴落。 「君威,是最有名的机械表耶!少说也要几十万,唐大哥,真是大手笔啊!」 学长在一旁拿起表把玩著,不时还发出感叹声。 「大哥,我掉到山下的时候,也是那位李先生救我的。」 「他是医生吗?」 「我也问过他,他虽然不是,但是很会照顾我,他一直找珍贵的草药给我,前天我还发高烧,现在都好了……」 「关於这点,我有不同的看法,你们已经变成好朋友了吗?」 「是啊!我喜欢这个人。」 「你太单纯了,你看他这个庸医把你照顾成什么样子,整个人瘦了一圈,他可以马上通知直升机,让你接受急救,而不是把你留在山上。」 「这里有直升机吗?」 「哪里没有直升机?西藏早已是高度开发的地方,你病傻了!」 「是啊!君威,这几天我们派出的救难队,超级专业,什么配备都有,我们甚至找到你掉落的地点,当地的人说你可能被救起,带到别的地方去了,可是地毯式的搜寻又找不到,你应该要求他们通知直升机的,你大哥担心得几乎没睡。」 「哥……对不起,我们绕路走了,可能没有碰到。」 「所以你的朋友没有帮上什么忙,不过我还是会去谢谢人家,在人家的地头上,说不定人家有人家的考量。」 我感觉迷糊了,我喜欢的札西,怎么和大哥说的完全不同,我好像在异次元的两个空间来回,一个是充满浪漫爱意的乡野生活,另一个是家人过度保护的文明世界,两个世界都让我感到陌生。 一次意外,让我同时体会到两种不同的生活,会不会那个爹爹不疼、奶奶不爱的唐君威,从此消失,不再出现,我的命运就此改变了? 「我以为你们不想找我。」 「你是我们的宝贝……」 「我小时候失踪的时候,你们不是也没有找我。」 「小威,那么多年的事你还记得?那时候,我们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你,你知道我们有多久没有碰到小小孩?」 我一阵心酸又抽抽噎噎。 顾不得学长和医护人员的眼光,我越哭越大声,都是西藏害我的,我怕大哥的关切会突然消失,又会被打回原形。 「我是大人了……你们让我自己来吧……」 「你就是太优秀,都不给我们疼你的机会,这次的事情,没有人会放过你的,你认命吧!你给我快点康复,你妈已经炖了好几盅补品,等你回去!你爸也每天坐在机场等著接你。」大哥语多责备,让我回到以前处处挨骂的熟悉感觉。 「爸和妈真夸张!」我笑笑对大哥说。 「姊姊们也很夸张,还派三个姊夫在家里待命,随时准备接受任务,所以你最好有心理准备,回去有一顿排头要受。」 第十章 我回到我单身的住处已经一个星期了。 在西藏医院时,我一直都保持著清醒状态,所以大哥要求院方即刻让我出院,毕竟外地的医疗品质还是不值得信任。 我们搭最近的班机飞往四川,与公司前辈及领队会合。 由於领队过度担忧我的情况,成了病号,在得知我获救之後,马上痊愈大半,在医生的指示之下,只要检查确定没有大碍,就可以回家了。 我也随即被安排住进了医院,医院住了几天,为了担心有脑水肿或其他後遗症,还特别做了脑部断层及各种检验。 医生说,在我昏迷的几天当中,一定是作了不错的急救处理,才能像今天这样完全康复,没有後遗症。 当我说照顾我的其实是札西及一些游牧民族的时候,医生听了也觉得不可思议,直说我遇到贵人了。 「有时候,大自然的力量比现代化的科技更来得有效,我们不得不虚心承认。」 住院观察的期间,我的兄姊们充分发挥手足关爱之情,在我的病房内不是细心慰间就是抱怨我太过大意,当然也有比较斯文的,但是他们除了在我眼前不停地跺步之外,还会哭哭啼啼,有时还要我好心安慰他们。 我还有年纪大小不等的众多侄甥,全员到齐的时候,简直像动物园一样的热闹,幸好我住的是单人病房,不然一定不到一天,就被赶出医院了。 有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侄子,他的态度最让我受不了。 「人过了十八岁,就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不要弄得让父母家人担心,凡事量力而为,才不会一事无成。」 这家伙是大哥的儿子,也是长孙,教训人的时候,和大哥如出一辙,完全得到父亲的真传。 我就是不想被这些家人看扁,才立志奋发图强,无奈,命运让我成为么儿,只能在无尽的岁月里,被当做负担,永远翻不了身。 我好想赶快回到我可以自己掌握,自在又无压力的生活。 ※※※ 终於我在亲情名为照顾,实则更像打扰的休养中慢慢复原,得以出院。 但是我坚持一定要回到我自己的家,拒绝继续待在老家接受精神虐待。 当我还在舒服睡觉的时候,一阵电话铃声把我吵醒。 我从床上翻个身,趴在枕头上,接起床头边的电话。 (小威!有没有李先生的消息?) 「哪位李先生?大哥……我还在睡觉,晚一点……」 (你给我马上起床!西藏公安局的局长在找他弟弟,你还睡大觉!) 「公安局的局长?」 我一时想不起什么李先生,但是我的被子突然下滑,一只手掌摸上我的背。 我吓一跳,才发现床上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啊!有!他……他昨天晚上来找我。」 (你和谁交朋友我不管,但是不准让别人的家人担心,他现在在哪里?) 「在哪里?」 我的被子已经不翼而飞了,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干的好事,我拍开大手。 「他住在饭店里,今天下午会来找我,到时候我会跟他要联络电话。」 (果然是来找你,你记得,一有消息就通知我,顺便请人家来家里坐坐。) 「不用了。」 (什么不用!你还没有谢谢人家照顾你,老爸老妈也想见见他。) 大手转眼抓上我的臀部,恣意地按压,夺走我全部的注意力。 (你到底听到没有?为什么不回答?) 「有……听到了。」 (听到就重复一遍!) 「嗯,重复一遍!」 (小威!我要你把他的电话给我,并请他到家里,你见到他的时候,最好也让他自己打电话回家,这种事再办不好,小心修理你!) 大哥非常用力地挂我电话,我也松了一口气。 我翻身往我身上不断乱摸的双手踢去! 「札西!我在讲电话,你干嘛动手动脚?」 「我知道,是你大哥嘛……看你乖得像哈巴狗一样。」 札西看似不屑的表情,慵懒地亲上我的肚脐,弄得我湿答答的。 昨天晚上,札西毫无预警地出现在我家门口,什么都没有说,就把我推倒在床上,狠狠地和我作爱,我不记得作了几次,反正在我精疲力尽之前,我们都没有交谈,见面之後的事,我完全没有记忆。 「你那是什么态度?跑来做什么?」 「我说我需要你,要和你永远在一起,你忘了?还是你的毛长齐了,就把我一脚踢开?」 札西边说边摸,把我当成他的财产,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不记得了……」 札西用力捏我胸前的突起,逼我老实回答他。 「啊!记得!记得!可是是你自己没有想到让我们两个共同生活的好办法,我们之间当然就变成回忆啊!」 「别说得那么潇洒,我可是有备而来。」 札西转身离开我,去找他的衣服。 我趁他下床的时候,拉起被子紧紧包住自己,我的身体还记得昨天激烈的欢爱,刚才被他随意拨弄两下,又变得敏感无比。 电话再度响起,我祈祷不要是哥哥们,这几天我虽然住在自己的住处,但是还是不得安宁,随时都有关照的电话。 (小威!老妈叫你回家!) 「大姊!我……我下午有事。」 我身後的床垫稍微下陷,我知道札西回到床上了。 (你想骗谁啊?你会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有的,我有工作,请假那么久,我该回去上班了。」 札西故技重施,扰乱我讲电话,我死命抓紧被子不让他得逞。 (小威啊!那个害人的工作辞了吧!回家去,叫大哥养你,反正他是大老板,不差你一个,他不养你,我来养,就添双筷子罗!) 「大姊……我不需要别人抚养。」 札西抱住我,隔著被子,用手掌拍著我的小腹,一下一下地刺激我。 (别说了!等一下你姊夫会去接你,喂!多久会到?) 我发现大姊已经开始跟姊夫约时间,因为最後一句话是对著姊夫问的。 (半小时?好!小威!你姊夫半小时後去接你!) 「不要!姊……不要!」 我突然大叫,把姊姊吓了一跳。 (干嘛?你真的有事啊?别说是工作哦!全家都知道你已经辞职了!除非你找到新工作,不过现在已经十点了,要上班也来不及。) 「为什么?你们怎么都知道?」 我卷在被子里,跟春卷一样,札西趁我分神,用脚勾住我下半身,强迫我伸直,挺出我的欲望,方便他进一步挑逗。 (你那点把戏,别玩了,别忘了你的辞职信还是我儿子替你寄的。) 「嗯……那不是只是一封信吗?」 (我们不会拆啊!限你三个小时之内,把事办完!下午一点去接你!老公,下午一点去接小威,如果他不在,就报警!) 「姊……啊……」 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我的呼唤也得不到回应,因为电话那头已经切断。 而我身上的灾难也越演越烈。 「札西,别再碰我了,我要回家了。」 「我根本没有碰到你,我只碰到被子。」 「可是我还是有感觉啊!我明明说得很清楚,你们为什么都当作没听到!」 我挂回电话,对自己必须事事逆来顺受感到挫折极了。 札西摸摸我的下巴,开始亲吻我。 「你天生就会激起大家的保护欲,你应该学著如何去利用你的天赋,不是逃避。」 「我不想这样,啊……」 被子离开,我又成了光溜溜的模样,我几乎是放弃了挣扎,任他摆布。 我正要回吻札西的时候,电话又响了起来。 札西不顾铃声,用力压著我,不让我接电话。 「札西,电话……别闹了,万一有重要的事。」 札西没有松手,是我自己挣出一只手,快速拿起电话,阻止铃声再响。 「学长?」 (君威,你真的要辞职吗?) 「啊……嗯……」 札西翻过我的身体,用手指插入我的後庭,突来的刺激,让我忍不住哼了一声。 我现在在打电话,无法阻止他,只能被迫接受。 (我不答应,老板也不答应,老板要我留你,新的工作室已经准备好了,随时等你回来,经费补助款也拨下来了,一切都等你!) 「不!我不回去。」 我说得有气无力,但是一定得说。 (是不是有别人?) 「别人?」 我一时心急,难道札西被发现了? (西藏回来之後,你的事传遍同业,一定有人挖角,你才会这么坚持!) 札西的一根手指,在洞口好整以暇地转圈,当我自发性的推出手指,他又再次深入,他这么来来回回,逼得我不停地转换姿势,但是札西限制我的活动范围,决不超过他的手臂半径,於是我成了圆规的臂脚,他的手指是我的准心,在床上滚动。 「学长……不是……不是这样的。」 (既然不是,你就回来吧!你的背包还在我那里,样品都保存得很好。) 「背包的东西我都不要了,我已经……不行……我决定辞职了!」 (听你的口气,你也不想辞职,只要你回公司,我们都依你的计划行事。) 札西已经伸入两只手指,速度开始渐渐加快。 我一只手盖住受话器,不让声音外泄。 (君威,我要和你谈谈,我现在就去找你。) 「不!不要来!别这样……」 我现在的样子,怎么能见人,我是真的在哀求。 (我知道你身体还在复原中,需要休息,老板说,你想请假多久都可以,两个月好不好?) 「学长……我……」 我正要回答学长的话,才一发出声音,札西就用力插入,我一阵痉挛,闭上眼睛把头埋进枕头里。 札西趁我不注意,拿开话筒,不等我讲完,就把电话挂断,还把电话主机後面的插头拔掉,这么一来,谁都没办法打电话进来。 「你为什么拔我电话?」 「你竟然对著电话叫床?真可恶!我饶不了你!」 札西让我面对他,夸张地抬高我的脚,露出他色眯眯的舌页。 「我没有……」 「你这个说谎高手,我听得一清二楚,你没救了!」 「札西……」我抚著札西的脸颊,邀请札西。 「你一定会救我。」 「你真淫荡!」 ※※※ 我现在是餍足的大肥猫,趴在札西身上,千斤顶也拉不开。 「拉姆,你别又睡著了,你得告诉我,我的饭店电话号码是几号。」 「哪有什么饭店电话号码?你不是住在我家吗?」 「你可真是会说谎啊!你忘记跟你大哥是怎么说的?」 我想起早上的第一通电话,札西的哥哥正在找他。 「我真的忘了,都是你,你跑来作什么?害我现在变得一团糟!」 我快速起身,梳洗一番。 「你忘了带走我的礼物,我特别拿来给你。」 「什么礼物?」 我从浴室探出头来,一边擦乾头发,一边看著札西。 札西端坐在床边,手里拿著一串红色珠练,在眼前摇晃。 我的心里燃起一阵感动。 「是同一条吗?」 我跪在札西脚边,下巴支在他的膝盖上。 「幸好你在路上留下它,我才确定你被带往哪条路。」 札西把珠练挂回我脖子上,深情看著我。 「我还吐了,真糗。」 「说到这里,你是真的想吐,还是故意要他们让你下车?」 「当然是真的想吐,他们也不敢冒险让我吐在车上,就让我下车了,为什么这么问?」 「在山上只有我们两个人,还不知道你的个性,但是当我看到你跟别人相处的方式之後,简直吓一跳,你一直不停地说谎,骗骗那些土匪也就罢了,连我也骗!」 「所以你就跑来找我?」 「原本还说不要你大哥,转眼又抱著不放,连正眼也没瞧我一眼,直到回家前,也没来找过我,我真怀疑,是不是被骗了。」 不是我不去找札西,而是时间太匆忙了,而且大哥也不允许我这么做。 「我没有骗你啦!至少我知道我不是真的要骗人。」 札西捧著我的脸,专注地看著我的眼睛,像是确认一般。 「为什么辞职?」 「我打算下个月去拉萨找你。」 「你为了找我,不惜辞去工作?」 「不然怎么办?我回到家里之後,觉得什么事都不对劲,感觉很奇怪。」 「你打算去哪里找我?」 「谁知道?你不是出现了吗?」 我站起身,在衣橱里找了件衣服穿上。 在医院的时候,我总是想到札西,虽然是短短几天的相处,我却已经深陷在他的怀抱里,无法自拔,他无条件地照顾我,带给我另一种不同的生活感受,我如果赖上他,跟著他,他也不会推开我,我渴望的就是这种感觉。 如今,札西又主动来找我,我真的相信他会爱我。 小时候,所有的人不是把我推来推去,就是叫我自己去玩,从来没有一个让我撒娇的对象,我已经厌倦自己孤独地长大,我想要有个人疼我,爱我,替我决定一切,我不想再当个优秀的可怜人了。 ※※※ 我从冷冻库里拿出两包炒饭,放进微波炉。 「到这里来,我弄点吃的给你,都是速食,别介意。」 札西已经梳洗完毕,满脸的胡子消失不见,一副精明干练的模样,坐在餐桌前。 「你一直是一个人住吗?」 「是啊!所以你就住下来,不会有人打扰,别客气。」 我把热好的炒饭装入浅碗中,垫上磁盘放在桌上。 「你把房子收拾得很乾净,不像是男人住的。」 「清爽的环境,我比较自在。」 我用现成的汤包打两个蛋花,外加一些玉米粒,做成浓汤,倒进透明的汤碗里,撒上绿色的巴西里叶末,再垫上透明的盘子,放在一边。 「你想用筷子还是叉子?」 「啊?我……」 「我喜欢用汤匙,你也一样好了。」 我在札西的面前摆好餐具,替他盛好炒饭,顺便也在他的饭碗底下,垫一个磁盘。 现在木制的餐桌上,配上纯白的餐具,妆点得十分丰富,我很满意,我喜欢桌面保有原来的木质感,从不在上面铺桌巾或透明垫,更不可能使用免洗餐具破坏视觉。 我想起札西喜欢喝酒,家里虽然没有青稞酒,但是高档的红酒还是不缺,也许他会喜欢。 「你还要忙吗?弄太多吃不完。」 「弄完了,就这些,要不要加蕃茄酱?」 「加什么?」 「炒饭要不要加蕃茄酱?还是要加肉松?」 札西搔著头发,一脸苦笑。 「这些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吗?」 「每一个碗的下面,为什么都有一个盘子?我们是在家里,不是在法式料理餐厅啊!」 我正在拿出高脚水晶杯,准备倒红酒,被他这样一说,我把酒又收回去,免得被他找到另一个说嘴的把柄。 「我都是这么吃饭的,要吃不吃随便你!」 我坐回椅子上,盛了一碗汤给自己,开始吃饭。 「怪不得你无法适应山上的生活,我想连平常一点的生活对你来说都是挑战吧!」 札西开始扒饭,不消几口,一碗炒饭就清洁溜溜,扎西吮著手指,发出啧声。 「我终於见识到你挑剔的一面,不过到目前为止,我都还可以忍受,至於你大哥说你生病的时候会有怪毛病,能不能告诉我是什么?」 「我不觉得有什么毛病,你照顾我那么久,你比我清楚!」 我站起来,收拾碗盘,本能地逃避他对我的评头论足。 「札西,我打算自己出资组一个研究室,等山上下雪封山的时候,我去拉萨陪你,到了夏天,再回研究室工作。」 「你不问问我的意见?这样我们不就有半年的时间要分开?」 「我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才会辞去工作,到西藏一趟,结果你自己跑来了。」 「如果我不同意呢?」 「如果这样也不行,我们就是有缘没有份了。」 「你的办法不好!我有更好的办法!」 札西由身後抱住我。 「等一下,我和你一起回家,我有事要告诉你的父母。」 札西站在我身边,陪我整理碗盘,把餐具放在洗碗机里。 「我和四川中药研究所接洽好了,下半年开始,你就可以和他们合作,他们希望你去谈谈研究室的细节。」 「中药研究所?」 「我在你的背包里看过你的报告,你先前拜访过的研究所,就在我老家附近,你先把你的计划表订好,我们一起去谈,你可以住在我老家,我们一起过著文明的生活。」 「你不回西藏了吗?」 「四川到西藏很方便,要去随时都可以,但是我更不想离开你,你这种挑剔的生活,我看只能过些时候再去了。」 我的未来既然是中草药,那么到四川发展是最好的了,我非常喜欢札西的办法,但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的细心安排。 札西拉著我靠在洗碗机的边缘,紧贴著我。 「拉姆,这是我想过最好的办法了,答应我吧!不过到了四川,你这台洗碗机,也得带去,不然我会被你的餐桌习惯逼疯!」 「札西,你终於想到好办法了。」 「你答应了?」 这样一来我们就是要一起过著同居生活,我还没有勇气由自己的口中说出,只好点头表示同意。 札西看出我的困扰,也就没有逼我说什么,只是轻轻搂著我。 「呃……札西,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始终没有机会,拉姆,是什么意思?」 「女天神,老天爷派下来的仙女,我一看到你,就知道这个名字适合你!」 「那是女人的名字!有个小女孩也叫拉姆。」 「根本没有人在乎你是男的!」 「既然不在乎,大家为什么一听到我的名字,都一直笑?」 札西搂著我,也笑了出来,感觉像是恶作剧。 「雪顿节那天,大家以为你已经答应和我一起生活,不再离开,他们是高兴的欢迎你加入,也同时祝福我抱得美人归。」 「你都没有老老实实翻译!」 我觉得我的脸颊一阵火热。 「我怕说了,你又生气。」 「我记得我都在一旁傻笑,岂不是好像我默认了一样。」 「所以我不知道你在遮遮掩掩什么,大家都知道啊!」 「知道什么?」 「你是我的人啊……」 原来从遇见札西的那一刻起,札西就在我心中埋下甜蜜的种子,用满满的爱意灌溉我饥渴的心灵,唤醒我对生命的渴望。 现在的我幸福满溢,仍不满足,如果心田也能开出一朵花,我心甘情愿只为他一人绽放。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