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恋沸腾100度C》 序 大家好,我是惜之。 这个系列又完成了,真快,当它们还在我脑袋瓜里时,我光想到要把它们一个个挤出来、写成故事,就觉得是不可能的任务,没想到,时间飞逝,它们渐渐成形,男女主角有忧、有喜、有甜、有心酸,在现实人生中碰不到的情况:主角们一一替我经历,于是,我分享了他们的喜怒哀乐,再次,我觉得能写小说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事,如果你也喜欢写小说,动笔吧,有开头才有结局。 刚开始写小说时,我根本不敢想象会有人想要我的作品,最惨的是,我那时候尚未拥有电脑,每个字都是我在稿纸上慢慢刻出来的,当写得烦了、誊稿累了,我就下断鼓舞自己,写下去,不是为子会不会成为文字工作者,而是为了对自己交代。 所以,正式出书前,我写过很多本派不上用场的稿子,如今再回头看,作品的确是不成熟,但也是那些不成熟作品堆砌出今日的惜之,因此,如果你有心写作,就把每一次的退稿当成历练,不怕失败、不要妥协,总有一天,努力的你,一定会看见成功的明天。 楔子 雪白病床,陶瓷美人半倚在男人身上。 淡淡的粉红映双颊,轻巧泪珠滚下,若非医护人员站在旁边,若不是点滴瓶滴滴答答落下药水,你会以为自己误闯天堂。 女人是那么美丽,即使生病,仍干净清纯得像个天使。 她两弯柳眉画满纯真,小巧鼻梁刻着娇憨,菱形红唇令谁看了都想尝鲜。这么完美的女人生病,着实让人心疼。 身后男人支撑起她,浓浓双眉布起寒霜,薄唇抿成直线。 他没有女人的笑容、没有女人的快乐,更没有女人的安闲自得,他冷漠得让周遭不敢出声招惹。 “纪骧,你生我的气吗?是啊,我对你真坏。”女孩扳动他的手指头,一根一根轻划,软软的声音像粉红棉花糖。 “你没对我不好。”纪骧心中五味杂陈,他没有梦想成真的快乐。 “你用尽心思对我,我却没有给你相等回报,若有来生,我保证,一定偿清欠你的情债。”她信誓旦旦道。 泪水滚滚,不甘愿吶!她的人生太短暂,她还有大好青春,为什么转眼不见? 她后悔把纪骧推开,后悔不珍惜他的爱,芃芃捧起他的手,痛恨自己到现在才明白,他是最疼爱自己的男人。 扯扯唇,纪骧无话可答。 “告诉我,为什么?”芃芃歪着头望他,憨甜的笑容挂上两串晶莹剔透。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肯收留我?” “为什么不收留你?”他不懂她的问题。 从以前到现今,一向是她在前面跑,他在后面追,当她遇上困难,转头找,他一定在她看得见的地方,收纳她所有困难和悲哀。 这是他们相处模式,从未改变。 他的理所当然惹红了她的眼,她低喃:“你为什么要那么好?” 他好吗?倘若够好,她怎投入别人怀抱?他够好,为何她多年音讯缥缈,教他忘记思念味道? “对不起,我不该离开你,原谅我吧!”女孩哽咽。 “我没有气你,何来原谅?” 他的回答让芃芃好开心,他没变,半点都没变。 多年来,她习惯在他身上予取予求,她知道有他在,所有事皆能获得解决,安全……磨难过去,他会给她无限安全。 纪骧触触她的发,轻语:“别想太多,先休息。” “不睡,要是睡着了,再醒不过来,怎么办?”噘嘴,她忧心忡忡。 “别诅咒自己。”他不要她死,他希望她健康开心。 “我不过陈述事实。” 这个病没救了不是?特效药还在科学家的实验中,未见世。 “乖,休息一下。” 纪骧把她放平,拉起棉被盖到她颈下。 “你要离开?”大眼睛望她,不说担心,担心满溢。 “公司有事要处理,我弄完,马上回来。” 纪骧说谎。事实是,他要赶紧找到央央,多日不见,他不晓得她在做什么,更不知道她做何打算,她还生气? “会很久吗?”芃芃不安,看看窗、看看门,她不想一个人待在医院。 “不会,你睡醒,我就回来了。”他承诺保证,手压上她眼帘,她合作闭眼。 转身,他未出门,芃芃轻唤:“纪骧。” “什么事?”他折回她床边。 “你会一直陪我,直到我死掉?” 纪骧苦笑。他有选择权?能选择的话,他要她病好、要她幸福安康。 芃芃喟叹:“不要苦笑,我要听答案,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我没有像表面上这么勇敢,我不要一个人孤伶伶……” 芃芃知道这种行为很自私,可是不管了,她只剩下几年或更短的生命,即使自私,她都不要孤独。 “你会吗?会一直陪我?” “我会。”只犹豫一下,他说得斩钉截铁。 病房外,央央的五指在门把上停置,纪骧的答案让她心凉半截。 我会……他说“我会”…… 她彻头彻尾大输。几年辛勤在成绩单出炉那刻,她看见不及格红字。 还是不够……她的努力始终不够…… 抿唇,抑制泪腺,缓缓地,她把门带上,不发出半点声响。 双肩垮、心下坠,直坠入无底深渊,抬头,长廊在眼前,突然间,疲倦涌上,双腿绑了千斤铅块,教她举步维艰。 结束了,她像最后一搏的赌徒,投资所有,幻想成功,然后在开盘那刻,明白自己走入末路。 第一章 “央央,快来!” 十八岁的芃芃站在树下对她猛招手。 曲央推推近视眼镜,抱着参考书,转头,淡笑,蓝色校服裙襬被风刮起一角。 这里是敬庄高中,相当出名的私立中学。 能进来敬庄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功课很棒,学校用高额奖金吸引他们,好创造升学率,方曲央属于这型学生。 另一种是非常非常有钱的学生,他们根本不必在意成绩,反正三年后,大部分会出国念书,孙芃芃属于这类。 孙芃芃是老师眼中的头痛人物,她的裙子一定比学校规定的更短,她的头发一定比规定更长、更花俏,她永远在制服上和老师玩抓迷藏。她旷课、她和老师大小声、她吵架打架无所不能,她的功课从没拿过及格边缘,既然如此,为什么学校不辅导她转学? 很简单,她爷爷是校董,全校老师在开除她之后,可能面临的是自己被开除。 “央央,别去图书馆,我这里有两个现成的家教老师,想考满分,有他们就搞定。”芃芃拍拍身旁的纪骧和晏子翔。 方曲央不喜欢被唤作央央,可孙芃芃哪里是你说不,她就不做的女生。 她摇头,微笑。 曲央没见过像孙芃芃那么美丽却没人缘的女生。 芃芃相当漂亮,不论是外貌或身材都是上上之选,她是那种走在路上会被星探一眼发掘的女生。曾经,曲央问芃芃为什么不走演艺路线。 她回答:“你怎么知道我不想,要不是爷爷老古板,台湾第一名模哪是林志玲?” 芃芃在班上受排挤,同学用异样眼光看她,大家说她是花蝴蝶、是公共厕所,她听见了,性格地不加解释,由着大家误会。 曲央问芃芃:“为什么想和我交朋友?” 严格说,芃芃和曲央搭不在一起。 曲央是好学生,功课品德是老师同学心目中的模范人物,和芃芃有着天壤之别,同学看见她和芃芃走在一起,向老师报告,她还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好好辅导。 芃芃回答:“全校只有你一个人。” “我一个人怎样?”曲央被她弄迷糊。 “你一个人不会用轻蔑眼光看我。” 她笑了,回答:“没人有权利看不起谁。” 这句话,不单单让芃芃亲近她,也让纪骧和晏子翔把曲央当成朋友。 纪骧和晏子翔二十二、三岁上下,模样很像大学生,但没在学校念书,她不知道他们做什么,只晓得他们有钱、聪明、世故,还有一点小雅痞。 他们是怪胎吧!她这样想过。 怪胎们长得相当帅气,一百九十公分的身量常让人抬头,逼得曲央不得不仰人鼻息。 他们都是浓眉大眼,同样一副高高在上的骄傲姿态,也同样地让女生心中小鹿乱撞,差别只在于,晏子翔斯文风流,幽默、擅长和人装熟,而纪骧显得冷僻,他不太说话,孤傲严肃,谁见了,都不自觉保持距离。 当三人在一起,常常是晏子翔和芃芃聊得开心,纪骧则沉默地待在旁边。 有次,曲央无意间提起,世界有钱人真多,芃芃是一个,纪骧和晏子翔又是一个。 芃芃做出神秘表情,凑到她耳边说:“央央,我偷告诉你,他们和我不一样,我很废,所有的钱都来自家里,他们花用的每分钱,都靠自己。” 大学生能做什么养活自己,而且养得这么了不起?曲央想不出来,摇头算了,不关己事。 下秒钟,芃芃捺不住性子又说:“他们很厉害哦,惹火他们,被卸成八块,不稀奇。” 这是什么说词?好像台湾是没法律、没人权的第三世界。 对于芃芃的神秘,曲央不当一回事,只提醒她,该用功了,免得又考出满江红。 芃芃耸耸肩,无所谓,反正不会被踢出校门,她只要安安分分把最后一个月的高三生涯混完就成。 “央央,快点,我们去吃饭庆祝两个大帅哥凯旋归来。”等不到曲央回答,芃芃直接跑到她面前,勾住她的手,往树下带。 对了,纪骧和子翔常搞失踪,每次回来,芃芃就嚷着要他们请客,说他们赚大钱,自然该给她小甜头,而他们每次都顺从她的心意。 就这样,一顿饭不花超过三十块的曲央,也跟他们去过几次高级餐厅,吃过昂贵的松露、法国餐和帝王蟹。 曲央有没有因此羡慕芃芃? 并没有,她很明白,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有的人天生运气好,不需要努力就拥有锦衣玉食,而她是流下汗水才能得到收获的女生。 “我要上班。” “又上班?真无趣!吃饭才有意思,我们走啦!”芃芃骄纵惯,不会站在别人立场着想。 “不行,我没事先跟店长说,临时缺席店长很难调度人手。”曲央向她说道理。 “讨厌,央央不去,我也不去了啦!”芃芃嘟起嘴,跺脚,不依。 晏子翔走到两人中间,看看芃芃爱娇的表情,笑问怎么了。 “央央要去打工,不跟我们玩,无聊。”芃芃勾起子翔手臂,头靠上他的肩。 子翔揉揉她的发。“又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不必打工赚钱,就有安稳日子过。” “不管、不管,我想和央央一起嘛!” 曲央无奈,芃芃总在两个大男生面前无限制撒娇耍赖,怪的是,他们也老由着她、顺从她。 “你常黏央央,不怕同学说你是同性恋?”晏子翔开玩笑。 “对啊,我是同性恋,我就爱和央央黏在一起,不行?” 仰头,她拉长姣好的颈项,半噘嘴,小小的红唇向天。 好怪,芃芃这动作常让她想联起骆宾王的诗——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芃芃的确是只美丽天鹅,和她相较,央央简直是丑小鸭,她的眉毛不够细,她的鼻子不够挺,她的嘴唇不够红艳,她的身材不够高挑纤细。 真要找出曲央的优点?好吧,她的眼睛很美丽,明明黑白分明,却晕上一层淡蓝忧郁;虽然她皮肤白皙细致,但明显缺乏血色,不像芃芃腮边衔着两团红晕。央央清丽但不够美艳,若芃芃是璀璨钻石,她了不起是温润、不起眼的珍珠。 “这样啊!”子翔转脸面对曲央。“央央,你可不可以……” 晏子翔没问完,曲央笃定摇头,她不认为,宠溺芃芃是正确。 “你在哪里打工?”始终保持安静的纪骧突然发声,吓了曲央一跳。 曲央偏头看纪骧。 说不上原因,面对他,曲央总是脸红心跳、呼吸急促,她的理智当机,内分泌作不出适当反应。曲央不理解这情形,她以为自己生病了,但病况往往在纪骧离去时解除。她真对纪骧过敏?不,她喜欢看见他,喜欢不时偷瞄他,他怎会是她的过敏源? “学校对面的7-11。”话出口,曲央立即后悔。 她干嘛回答?回答不就代表她要纪骧替自己解除难题,然后她就能和他们快快乐乐用餐去?不想这样的,真的不想,她不想沾芃芃的光,不想过芃芃的生活。 纪骧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不到三分钟,他对曲央说:“事情解决了,我们走吧!” 他执意宠溺芃芃,谁都不能反对。 他望曲央,曲央望他。真狂妄的男人,谁给他权利命令别人? 曲央对自己说,我不想去、我不要去,我是独立个体,不须被安排规定。 她提醒自己,她有多骄傲,谁都不能勉强她为芃芃改变决定,但同样的话说过三次,她还是屈服在纪骧一瞬不瞬的眼光下。怎么办,她对他失去免疫力? 叹气,她低头。 芃芃见曲央妥协,乐得勾起曲央手臂,走往轿车方向。 ***bbs.***bbs.***bbs.*** 大学联考,成绩优异的曲央考上医学院,芃芃连半间大学都没捞到,她借口补习,其实无心,她偷偷跑到模特儿公司应征,期待被录取。 芃芃告诉家里,为念书方便要和曲央搬到补习班附近,校董爷爷知道曲央是学校的金字招牌,芃芃和她在一起,只有更好不会坏,便点头答应。 至于曲央,她是直到芃芃找到家里时,才晓得芃芃的算计。 芃芃的自作主张,曲央很无奈,但她开出优渥条件,让曲央迟疑。 她说曲央不必负担房租水费电费,而且公寓离学校很近,步行能到,无形中又省下一笔交通费,这条件对穷学生有着莫大吸引力。 于是,曲央征求父母同意,整了行李,就和芃芃坐出租车,搬进她口口声声说的高级公寓。 公寓高不高级? 当然,能让富家女夸口的公寓肯定了不起,只是曲央没想过公寓居然有两百坪大,更没想到,里面还住两名室友——晏子翔和纪骧。 公寓说大,倒还好,光纪骧和晏子翔的工作室便占去近百坪,其余的空间分成客厅、厨房和四间卧室,曲央的房间是最小的,也有卫浴设备和十坪左右的活动空间。 工作室是她和芃芃的禁制区,芃芃闹过几次,硬要进去参观。 这回,宠她的两个男生不放任,芃芃只好背着他们试几回,想趁他们不在时溜进去探险,可惜工作室门锁是最高科技的指纹锁,她想尽办法,都没成功。 ***bbs.***bbs.***bbs.*** 时序匆匆,曲央已是医学院大四学生,芃芃也在模特儿界里闯出一点名声,从平面模特儿到舞台走秀,偶尔还应邀上电视台为某些活动打广告。 虽然芃芃的工作算不上一帆风顺,但她的名气响亮,因她常出现在媒体,名字会和某些小开牵扯一起。 这两个星期,纪骧和晏子翔不在家,芃芃说他们去出任务。 任务?他们是警察还是特务? 芃芃语带神秘说:“他们是007呀!” 曲央没当真,笑笑带过。 四年,曲央和纪骧、晏子翔成为货真价实的朋友。 她本是个有内涵的女孩,什么话题都能带出深刻想法,几年的谈天经验,让他们谈出友谊。 早上十一点,曲央背着一大袋原文书进门。 期末考刚结束,同学纷纷讨论到哪里聚餐,曲央没加入讨论,她急着把行李整理好回家。 她要回去帮忙爸妈,曲央的父母亲在菜市场里卖古早味大饼和糕点,越近过年生意越忙,她得帮忙蒸年糕、发糕和各种糕类,好在过年期间多赚一些。 一进客厅,曲央看见纪骧坐在沙发,对着报纸生闷气。 “你回来了?”她走近他,瞄一眼报纸,就晓得他在气什么。 是芃芃和当红偶像男星吕捷的绯闻,新闻已炒了四、五天,要不是他不在台湾,就是工作太忙,否则不会到现在才知道。 纪骧没答话。 很正常。曲央耸耸肩,不是他偏好泼冷水,而是他习惯保持缄默。 曲央知道他和子晏都喜欢芃芃,也知道他们为了不影响友谊,约好谁都不多话,他们耐心等芃芃长大、定心,再把选择权交给芃芃,由她决定和谁在一起。 曲央曾批评他们的约定很畸型,还问万一芃芃谁都不选,直接爱上别的男人,他们怎么办? 她记得当时纪骧摆出臭脸回应她的假设,子翔则胸有成竹地说:“芃芃再找不到比我们更好的男人。” 的确找不到了,曲央同意子翔。 “在演艺圈,闹绯闻也是工作之一,真真假假,没定。”曲央刻意轻描淡写,这种事太多次,多到她分辨不来芃芃的心思。 终于,纪骧开尊口:“她没开机。” “她也没回家,芃芃大概怕住处曝光,搅得我们不安宁。” 从新闻出炉前一晚,芃芃就失去联络,不过,她有打电话报平安,要求曲央转告孙爷爷奶奶,孙爷爷气坏了,嚷着要和芃芃切断祖孙关系。 “她没联系你?” “有,她说她很好,目前躲在中部山区,要我们别担心。”曲央拍拍他的手背,语重心长。“如果你真的爱她,早点让她明白,别错失良机。”话讲得心酸。 曲央心知肚明,除了朋友,她没有其它选择性。只是朋友……朋友呵……曲央垂眉,光是朋友,她怎甘心? 压压两鬓,曲央痛恨自己当双面人,她怎能一面鼓吹纪骧主动追求芃芃,另一面为自己心疼? 因为啊,她喜欢纪骧,非常非常。 是的,她喜欢他,上大学之后,曲央终算弄懂。 她不再以为胸口的急速跳动是疾病特征,她明了眼光不自主追随他的背影,那是爱慕暗恋,不是眼睛生病,以至于找不到正确焦距。 她爱他,即使了解两人中间缺乏可能性,还是爱得小心翼翼,不教他知悉;她爱他,虽然清楚他的感情不会在自己身上寻求寄托,她还是义无反顾。 怎么办呢? 恐怕没办法,所有人在爱情前面,智商自动调降二十分,爱情呵,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愚笨行为。 纪骧盯住她,摇头,他不能主动告诉芃芃。 曲央点头。她懂,因为友谊,和晏子翔的交情绊住他的作法,那是男人间的义气。 男人很笨对不?面对爱情,哪还照管得到义气,更何况,让别人捷足先登会比较好? 曲央耸耸肩,男人是种既单纯又复杂的动物。不想了,忖度是件很累人的事。 “吃饭没?冰箱里有冷饭,我去炒饭,你坐一下,马上好。” 曲央忘记该回家帮忙,一心想着,可怜的纪骧需要安慰,她安慰不来他的心,至少能安慰他的肚皮。 起身,她听见一声长叹:“为什么芃芃不是你,安安分分念书、生活?” 就因为芃芃不是她,他才会爱上芃芃啊!暗暗地,曲央对自己说。 进厨房,她从冰箱拿出鸡蛋、虾仁和高丽菜。 冰箱的食材都是她买的,芃芃从不在家用餐,她有数不清的饭局应酬,再不,她宁愿叫外卖,也不肯下厨作菜。 这半个月,纪骧和子翔不在,她常煮两杯米分四餐,第一餐炒个小菜配白饭,第二餐做炒饭,第三、四餐加入地瓜丝熬稀饭,有肉松、花瓜,扒扒就算吃饱一顿饭。很行吧,她是生活大师,从不搞浪费。 曲央把高丽菜放到砧板上,剁剁剁,几个利落刀法,切出完美细丝,许是切得太专心,停下刀,抬头时,她被一个高大阴影惊吓,手上的刀子笔直往下掉。 眼见菜刀就要剁上她脚板,纪骧弯腰、抄手,一把菜刀竟让他稳稳抄回砧板中央。 惊魂未定,曲央压住胸口,连退三步,看看纪骧,再看看安然无恙的脚板,半晌说不出话。他、他……真的是007? 纪骧很糟糕,他不会把受惊吓的女生搂在胸口安慰,也不会说几句话,打破吓人气氛,他啊,不体贴、不浪漫、不温柔,他是个不及格男生。 “我、我……” “你没事了。”他接话。 就这样?果然,很有“纪骧”风格,他一向不废话。 “你学过武功?师承武当还是少林?”她乱问。 他没答。 宾果,她又猜对,他要是回答无厘头问题,就不是纪骧。 讷讷地,她把刀子洗净挂回刀架,捧起洗菜篮到水龙头下冲洗,才想要找个话题冲淡尴尬,纪骧居然开了口。 “我练过一点武术。” 那算解释? 心呛两下,不因为他不像纪骧,而是因为不爱解释的男人对她作解释……倏地,甜滋滋的味道涌上心田,没有枫树,她闻到枫香味。 咬咬牙,她假装没受到震撼,假装一切自然、假装他本来就习惯解释,假装……不对,她的快乐不是假装出来的。 拿起锅铲,她问:“你学武术有比赛过吗?” 郑重声明,只是随口问问哦,她不期待他回答。如果他回答了,只是代表他今天心情很好,或者吃错药。 舔唇,曲央弯腰打开瓦斯炉,表现出忙碌,刻意让他了解,她只是随便问问,爱答不答,无所谓。 “没有。” 他……又又又回答!她该去翻农民历,看今天是什么了不起的吉日。 在热锅同时,她回眸朝他微笑。 “那我要小心一点,千万别惹火你,否则你不开心,随手一招,把我摔出窗外。”这话纯粹玩笑。 “我不乱打人。”他严肃看待她的笑话。 “我只是开玩笑。”转回锅子前,她没发现自己嘴唇咧到脑袋后面,没发觉飞扬的心情不自觉带动飞扬歌声。 挥动铲子,她忘记纪骧站在后面,一首悲伤的歌让她唱得精彩淋漓—— 人生有许多难关要过 自古是情关最让人难受 也许我命中注定情海中颠簸 为你我付出这么的多 却让我痛到有苦不能说 因为我爱你就像那飞蛾扑向火 请你告诉我爱上你是一个错 别让我失魂落魄着了魔 词曲 陈国华 曲子唱完,香喷喷的炒饭端上桌,连贡丸也滚过几滚,加入芹菜,插入汤匙,这是两人份午餐。 他拿来碗筷,添满,面对她坐下。 他张嘴,她以为他会夸两声好香,没想到他说得是完全不搭的句子。“这首歌太悲伤,你别唱。” “什么?”她没弄懂。 “刚刚你唱的歌,太悲伤,以后别唱了。” 曲央愣一下,才接上他的逻辑,那是他的含蓄关心? 半瞇眼,她随口回话:“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悲剧性人物?” 她无心,他却入了意,表情凝重,郑重说:“你不是。” 他生气?今天他怪怪,惹得她也不正常,曲央转开话题。“吃饭吧!” 他同意,端起碗,她做的菜一向色香味俱全,一入了口就停不下来。 他像饥饿了几百年,没几分钟就把碗里的饭扫光,接下来进攻盘里的炒饭,曲央看着盘中炒饭魔法似消失。怎么啦,他很久没吃东西? 对。出任务两星期,纪骧战战兢兢,嚼进嘴里的食物全是垃圾,好几次,异国星空下,他发觉想起芃芃的次数和想起央央的家常菜一样多。 曲央捧在手中的饭一动未动,在他把贡丸汤灌进食道时,她想,他肯定遭到老板不人道对待。曲央莞尔,把自己的饭推到他前面。 他用眼神询问她,她轻声说:“我不饿。” 她尾音未结束,他已经端起碗,又是三口两口,一堆饭下肚。 “如果还饿的话,我马上淘米下锅。” “不必了,我要睡觉。”说话同时,他推开椅子。 曲央点头。每次他出差回来,吃饱饭就睡上二十四到三十六小时,这点,她很有经验。 “纪骧。” 她唤他,他停脚。 “快过年了,我要回家帮忙,有事的话,可以打电话给我,我把电话号码和住址放在客厅桌上,嗯、呃,我的意思是如果子翔或你临时有事……”她结结巴巴。 “哦。”他打个哈欠,回答敷衍,然后进入房间。 笑容攀上,曲央的开心全写在脸上。纪骧说了什么? 没有啊!那曲央怎么快乐得像中了大乐透?他没说会打电话给她,也没说要找她吃饭,她到底在高兴什么? 突地,大肠小肠纷扰的争执声闹上耳朵,曲央摀住嘴、压住胃,想起自己说的“我不饿”,忍不住笑弯腰。 她……真是无可救药。 第二章 “小姐,一个大发糕,”粗粗的食指,指上雪白发糕。 “好,七十块,谢谢。”越接近除夕,生意越忙,整个早上,曲央一直低着头,包装、找钱,忙得双肩紧绷。 “我要三个小的,两个大的。” “马上好,二百二十五,谢谢。” 有些太太等不及,干脆自行拿塑胶袋装,装好后递给曲央。“小姐,这里多少?” “九十,找你十块,谢谢你哦!” “小姐,你们卖到什么时候?” “到除夕,有需要的话,每天早上,我们都在这里。” 曲央一面说话,手边动作没停过,刚蒸好的发糕、年糕带着米粒香,热腾腾地,在冬季里勾勒温馨,这是中国人的节日、中国人的食品,带着中国人浓浓的人情味。 “曲央,那是你朋友吗?他站在那里看你,看很久了。”妈妈把最后一笼年糕摆到卖桌上,凑近曲央说。 拢拢松在颊边的散发,她抬头,一眼看见比多数人都高上一个头的纪骥。 他来做什么?她给他电话住址,不敢想象他会真的找来,他是不小心经过、不小心看见她,不小心停下脚步吧…… 对他微笑,曲央低头,继续工作,一袋袋糕点送出去,一张张钞票收回腰包里,一次次频抬眼,他始终站在那里。 他果真来找她? “妈,我想……” “去吧!”母亲理解地说。 “我晚上回家帮忙蒸馃。”解下腰包,她把收进来的钱全交给母亲。 “不必,你姑姑下午就到家,她会帮我,你已经忙了好几天,休息一下,和朋友去走走绕绕。” “可是……” “没什么可是,记得除夕回来帮忙就行。”她推推女儿。年轻人呐,不该把生命消耗在菜市场。 “好,我一大早就回家。” 她朝纪骧跑去,站到他面前,仰头问:“你找我?” “对。” 曲央很矮,只到他胸口处,他得微低头才能和她对话,不过交谈几句,他的脖子已经有点发酸,真不晓得她怎么能一直低头算钱。 “为什么不叫我?我以为你是经过。” 曲央拉开橡皮圈,拢拢头发,再把头发束起,没有梳子,她梳不好,让几丝头发覆上眼睛。 直觉地,他伸手替她把头发勾到耳后。她脸红,绋红晕上颊边,两坨粉红红入他眼帘,这时候的她,清新甜美,像熟透的草莓。 想到草莓,他想起她做的草莓慕思,那是他吃过最诱人的甜点,她有双该保险千万元的手。 “你在忙。”他实话实说。 “哦!”他给的理由真简单,退一步,她又问:“找我做什么?” “我饿了。” 饿?台湾到处有小吃、有大餐,再不速食和披萨也满街卖,怎会让一个大男人饿肚子? “茶几下面有一整本叫外卖的餐厅名片。”那是芃芃搜集的,她是连多动一根手指头烧开水泡面都不肯的现代獭女人。 “难吃。” “有几家餐厅的菜色不错,像方苑的四川菜和……” 不等她说完,他截下话:“没你煮的好吃。” 意思是……小小的唇角上扬,她不想骄傲的,可是他一句话,让她的尾巴往上翘。“所以你这几天都没吃好?”因为她不在? 后面那句,她在心底偷偷问。 “对。” “所以你到市场找我,希望我做菜给你吃?”然后一天一天,她收服他的胃,然后慢慢慢慢,她收服他胃袋左上方的鲜红心脏? 同样地,后面一长串句子,她留在腹中悄悄问,没有意义,只能暗爽。 “对,”他答得慎重,彷佛他做的是几千万的生意,每个回答都要谨慎细心。 “好吧,我们去买菜。”她往前走两步,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回头。“对不起,我把钱都交给我妈妈了。” “我有。”他掏出皮夹,算也不算,抽出十几张钞票,交到她手中。 她不习惯向人拿钱,就是从父母手中拿学费,都感到羞愧,但从纪骧手中拿钱,竟让她觉得微微满足,好似她是他的妻子,向他拿钱,理所当然。 “买一天菜,不需要这么多钱。”抽出一张千元钞,她把剩下的放回他手中。 是谁说过,当女人开始替男人省钱,那么代表她已经爱上他,无庸置疑,爱上他,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替他省钱却是人生头一回。 “留着吧!以后你煮饭,顺便多做一点给我,好吗?” 她提提肩,不必顺便,她乐意为他做三餐加消夜。“好吧,买完菜、结算完,再把钱还给你。说,想吃什么?” “我要吃咸酥虾。”他把她当五星级餐厅点菜。 “好,我们去买草虾和葱蒜辣椒,这道菜胆固醇高,我们配一道清淡的凉拌珊瑚草和芥兰炒饭,好不好?” 扳动手指,她不但是个热衷作菜的好厨子,还会替客人的健康着想。 “冰箱没有隔夜饭了。”他吃炒饭吃出经验,知道要从冰箱翻出来的隔夜饭才能炒出好口味。 “没关系,我家有,你开车来吗?等一下绕到我家拿饭。” “好。” “还想吃什么?” “南瓜盅。” “不如吃海鲜南瓜汤,南瓜对男生的……”突然,她收住话,不说。 “男生的?”他追问。 “对男生的健康有帮助。”她勉强把话补齐。 她本想说“南瓜对男生的摄护腺很有帮助。”不过,他这个年龄,摄护腺问题尚不会困扰到他吧!想着想着,她忍不住笑出声。 “你笑什么?”他问,还是一派的正经严肃。 “没事,再加一道炒山苏好吗?” 她记得上回,为了子翔和他抢山苏,纪骧很不爽,筷子一摆,脸垮下来。 “好。”听见炒山苏,笑容飙上他脸庞。 山苏这么好吃?曲央很怀疑,不过,有什么关系?他喜欢、他爱就行。 “决定好了,走吧!”她走在前面,巨人跟在后头,她觉得自己变成慈禧太后。 “可不可以再多煮几道菜?”巨人说。 “你胃口好得可以吞下一头牛?” “芃芃要回来。” 芃芃……卡住了,她的喉咙被掐紧,阵阵酸涩自喉间涌上,笑容凝住,僵了、硬了、苦了,她笑得言不由衷。 原来如此,所以他有好心情、所以他不介意菜市场的脏乱,跑来找她。 他肯定心疼芃芃在外流浪多日,心疼她没吃饱睡好,他肯定舍不得……天,你在嫉妒什么啊!他喜欢芃芃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勉强扯了下嘴角,她的好心情在明白他的好心情之后消灭。 提起精神,她说:“子翔也回来吗?” “对。” “那我们得买很多很多菜才成。” “好。”他同意她,百分之百。 “芃芃喜欢吃甜点,我来做个苹果派,再炖个莲子银耳。”这回,她扳动手指,数的不是菜色,是心碎。 “好,芃芃喜欢吃你做的炸年糕。” “没问题,我可是菜市场的年糕西施。走吧,你恐怕要提很重很重的菜了。” 她还在笑,苦涩融心,对他而言,她不过是他用来讨好芃芃的工具? 她又笑,总是,越难过她就笑得越开朗。 ***bbs.***bbs.***bbs.*** 门钤响,等了半天的纪骧和子翔同时跳起来,身手矫健的大男人在同一时间直抵大门。 门开,多日不见的芃芃没变瘦,反而更漂亮,闪闪眼眸里满是欣悦,她双手握拳,快乐得直跳脚。 “快告诉我,央央在哪里?” “什么事那么开心?”子翔问。 “秘密!快说快说,央央在不在?”她有满肚子话要对曲央说。 “厨房。”纪骧言简意赅。 “谢啦!”背包往沙发一甩,她冲进厨房。“央央,我回来了。”下一秒,她往曲央面前跑。 曲央动作加快,把刚煮好的热汤往桌上摆落,好迎接芃芃热情的怀抱。“很开心?” “是,我谈恋爱了!万岁!” 她尖叫,紧抱住曲央脖子,勒得她差点不能呼吸。阻教曲央窒息的不单是芃芃的力气,还有厨房门口,那两个高大男人的吃惊表情,他们像被鱼丸哽住喉咙,平时半张的双眼增大一倍半。 她拔开芃芃手臂,决定冷处理。 曲央一面添饭,一面说:“这不是你第一次谈恋爱,这回,你计画维持几天?” “不一样,这次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她跟在曲央屁股后说。 摆饭、摆筷子,她拉出椅子,把芃芃压入椅子中央,对着门口发傻的男人说:“快进来,吃饭罗!” “央央,你没认真听我说话。”芃芃鼓起双颊。 “因为你根本不会认真谈恋爱,我甚至不认为你懂得爱情。” 曲央瞄过纪骧和子翔,她明白,自己的说法安慰了他们的心情。 “我同意,每次芃芃看见娘娘腔男人,就说自己谈恋爱,那不叫恋爱,叫做视力偏差。”子翔松口气,拉纪骧坐到她们对面。 纪骧入座,第一件事是替芃芃布菜,餐桌里,全是芃芃爱吃的菜肴。 “才怪,这回我是认真的。”把香酥银鱼放进嘴边,小小的鱼尾巴在她唇角处,随着她说话摆尾。 “你哪次不认真?只是你的认真和我们的认知不同。”子翔说。 “央央,你也这么想吗?”芃芃不爽。 望望沉默的纪骧,她决定替他说话,虽然这会让自己很感伤。 “你肯听我的建议?”曲央把纪骧特别指定的酸菜鱼肚汤,盛到她桌前。 “当然,这里面,只有你的话可以听。”芃芃喝汤,满足写在脸上,央央的手艺是世界第一。 她满足的表情满足了纪骧,而纪骧的满足让曲央强迫自己满足。 “你不公平,为什么我和纪骧的话不能听?”子翔筷子摆下。 “哪次我交男朋友,你们不是在旁边泼冷水,批评这、批评那,好像我的眼光很猪头。你的话,能听才有鬼。至于纪骧,我才说交男朋友,他的脸啊,说有多臭就多臭,本来长相就够吓人了,再加上满脸大便,谁听得进他说话?” 芃芃一分析,纪骧的脸贴上新大便,臭上加臭,真的吓人。 “芃芃别生气,听我说。你长得很美丽,凡是男人都想与你亲近,现在的男生很厉害,他们擅长要浪漫、用别出心裁的招数吸引你,那不是真正的喜爱,那只是狩猎。”曲央细细分析。 她觉得自己虚伪极了,她真正想对芃芃说的是:放手去谈恋爱吧!倘若纪骧不在你的考虑范围内,请及早让他觉醒。可是这种话,她说不出口。 “狩猎?我又不是山产。”芃芃嚷嚷。 “那只是比喻。现代人生活空虚,很多男人以狩猎爱情来证明自己,他们对女孩百般讨好,只为得到短暂刺激,当你真正陷入、无法自拔时,他们便吓得落荒而逃。他们要快乐,不要责任;要甜蜜,不爱负担,他们只想撷取爱情浪漫的部分,不愿意接受婚姻与责任。这样的感觉,怎能称得上爱情?” “你太主观,你怎么知道当我和吕捷走到那一天,他不会向我求婚?你们不知道这几天我有多快乐,那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 我们躲在山区,那里有条蜿蜒道路,他拉着我躺在上面,当车子由远驶近、千钧一发间,他抱着我滚到马路旁边,好刺激哦!我吓得心脏快跳出来,他居然马路边吻我,热烈狂炽的吻呵,他几乎把我的灵魂全数吸走。 山区常下雨,半夜,他把我从棉被里挖起来,背着我冲进雨中,寒冷的二月天,一下子我就冻得全身冰冷,他教我大笑,我们大笑、尖叫,笑声在空荡的山谷间回荡,好似这世界只剩下我和他,再没别人。 他背着冻僵的我跑回家,我们疯狂做爱,一次一次又一次,我们用狂热的爱情驱逐了冻人的寒流。我真的好爱他,我没办法不和他在一起。”说到激动处,芃芃拉起曲央手臂,恍若寒冷刺激的深夜还在眼前。 她的形容让纪骧沉了脸,筷子停在半空中,他失去胃口。 “如果我爱一个女生,我会想尽办法保护她、照顾她,不让她冒半点危险,我要她吃饱穿暖,不教她半夜吃苦受冻,我会把最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换得她一张笑脸,懂吗?这样的喜欢才是真正的爱。我绝不会为了寻求刺激,让你受冻恐惧。 就像爱干净的纪骧知道你要回来,找到脏乱菜市场,要我回来做菜煮饭;就像从不下厨的子翔,为了做你爱吃的苹果派,差点儿把小指头削掉。他们整个下午都在讨论你,担心你在外面饿了、冷了,没人照顾,腰围会不会瘦了半公分?这种细心体贴,才是真心疼爱。” “那是你的想法,我和你不一样,我要他带我冒险,带我做各种不同的生活体验。”芃芃说完,连原本挂着笑的子翔都笑不出来了。 “你年纪小、心不定,满脑子只想着玩乐,总有一天你够成熟了,自然晓得安稳中的幸福才是真的。” “你说我小,你比我还小。”芃芃反驳。 “你当惯公主,若你和我吃过同样的苦,就不会觉得冒险好玩;等你过了爱玩的年龄,你的心脏再不堪刺激,你会了解,真正的幸福是怎么回事。” 芃芃找不到话反对她,停顿了一下,自问:“我会吗?” “你会!”纪骧和子翔异口同声。 “好了,吃饭皇帝大,子翔和纪骧不喜欢这话题,我们别说。假使你还想听我的建议,晚上吧,晚上我不回家,你到我房里来再谈。总之,谁都不准把怒气带上桌。”曲央主动结束话题。 和曲央交换一眼,纪骧很放心,他相信曲央会替芃芃洗脑,教会她爱的真谛。 “我同意,我不想糟蹋满桌子美食,何况里面还有我的心血。”子翔举高筷子,芃芃看见他小指上的绷带,心生感激。 “我也同意。”纪骧一样高举筷子。 “不说就不说,你们男生最讨厌。”噘噘嘴,芃芃可爱模样引出两张笑脸。 曲央微笑,她成功抢救下一个愉快夜晚,未来……她不晓得还有多少个夜晚,他们必须为芃芃的恋情带起不愉快。 “如果我带礼物给你,我是不是比较不讨厌?”子翔笑问。 “什么礼物?” 子翔掏出首饰盒,芃芃接手打开,那是由碎钻镶成的猫咪胸饰,猫咪的双眼是两颗绿宝石,一看便知价值不赀。“喜欢吗?” “好漂亮,我喜欢!”芃芃喜欢所有和自己一样亮眼的东西。 随着她开怀,子翔跟着笑开,他是宠她的男人一号,曲央相信,马上有二号男人跳出来献宝。果然,纪骧没说话,把另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放到她手心中央。 “是什么?”芃芃问。 “打开看看。” 芃芃依言打开,镶钻的格纹白金戒指出现,是她在杂志上见过的限量款,只在欧美地区才买得到,哦,他们到欧美出任务了。 “谢谢,纪骧最好了。”说着,她跳到纪骧膝间,抱住他的头,给他一个大大的响吻。 “厚此薄彼!”子翔埋怨。 “不会,我最公平。”她又跑到子翔背后,从后方圈住他脖子,亲他一大下。 芃芃的快乐一下子让餐桌气氛翻盘。 意外地,纪骧拿出纸袋,推到曲央面前。 “做什么?”诧异,曲央看纪骧,直觉将礼物推回去。 “送给你。” 纪骧打开,是皮包,昂贵的名牌精品。 “给芃芃,我不需要。”曲央把东西推回去。 她没那么多钱,零用钱牛仔裤口袋随便一塞就行,不须要用昂贵包包来包装。 “为什么不要?”纪骧不理解,芃芃收到礼物的快乐,在她身上看不见。 “我没钱装皮包。”笑笑,她不为贫穷感觉羞愧。 “我给你。” “为什么?” “菜钱。”他指指满桌菜肴。 “有道理,我们不能老吃你的。”子翔同意。 “我也没给你们房租。” 她是公平主义者,不爱占便宜,何况他们跟她吃的,常常是剩菜剩饭变出来的花样,今天情况属特例,但这桌菜是纪骧付钱。 纪骧没理她,直接把名牌包打开,从自己皮夹里掏出一叠千元钞塞进去,子翔响应,也掏出一叠钞票,不细数。 她看两人一眼,用命令口气:“收回去。” “不要,二对一,少数服从多数。”子翔坚持。 曲央叹气,不接手滑到手边的皮包。“跟有钱人做朋友……很累。” “你生气?”纪骧问。 “没错,你们刺痛我‘卖火柴女孩的神经气’说着,她忘记自己说吃饭皇帝大,迳自推开椅子,回房间。 “什么是卖火柴女孩的神经?”子翔问。 “贫穷,自卑、骄傲等等,诸如此类。”三人当中,只有芃芃看过童话故事。 “不过是个包包,我认识的女人没有半个会拒绝这种馈赠。”子翔耸肩,不以为然。 “央央和你认识的那些女人不一样……”芃芃说完,嘻笑补充一句。“也和我不一样,有人肯送我礼物,说什么都要收下来。” 纪骧不发一语,走到曲央房前,敲门。 “哪位?”曲央声音传出。 “纪骧。” “有事?” “替你送药膏来。” 曲央开门,望住纪骧眼睛,不理解他的话。 “替你治疗‘卖火柴女孩的神经’。”纪骧解释。 他的手压在门框上,天,他真高,倘若发蛮起来,谁挡得了?不过,眼前的他没发蛮计画,他用无辜的双眼向她发射道歉光芒。 噗哧,曲央笑出声。好吧,是她矫枉过正。 “对不起,我以为只是个礼物,我收回。”纪骧郑重说。 “你知道医生守则最重要的一条是什么?” “什么?” “医德。我绝不为礼物红包开刀。” “了解,下次我要动手术,绝不送你红包。”他会牢记,她对礼物过敏。 “嗯。” “吃饭!”纪骧说,那可是她忙了一下午的成绩。 纪骧拉起她的手往餐厅走,自然得不像第一次。 第三章 芃芃回家不到三天,又整理行装,坐上偶像明星吕捷的朋驰跑车离去。 这件事带给纪骧和子翔很大冲击,曲央无法安慰,只能笑笑说:“喜欢芃芃,你们得学会耐心等待。” 除夕当天,一大早曲央就回到家里,拜拜、准备年夜饭,她忙到没时间坐下来。 好不容易,夜色至,年夜饭准备妥当,全家坐在客厅闲聊,等待远在南部的叔叔返家。 “阿昆怎么还没到,早上不是打过电话,叫他早点回来?”奶奶心急。 “阿嬷,除夕到处塞车,叔叔赶得回来就不错了。”曲央安慰奶奶。 “我叫他提早一天回来不听,每年都塞车塞在马路上,好玩吗?” “阿嬷,叔叔要熬到今天,等老板发年终奖金,才能包大红包给你啊!”曲央的大弟曲平说。 “说不定叔叔会带女朋友回来给阿嬷看,明年阿嬷就有金孙抱了。”小弟曲易说。 “好啦、好啦,小孩子话那么多,去外面把烧好的火炉拿进来。”妈妈推推儿子。 曲易今年也上大学了,家中三个小孩都爱念书,一个个高中毕了业,生活费、学费都不让家里操心。 “哦!” 曲易出家门,到骑廊下端火炉,他发现一个男人站在家门前,表情僵硬,像憋了很久的大便没解干净。放下火炉,直起身,他够高了,一八二的身量走到哪里都洋洋得意,没想到站在对方身前还是矮了一截。 “你要找人?” 大便男头点一下下,很勉强。 “找谁?”曲易大刺刺问。 “方曲央在吗?”听得出来,他很犹豫。 曲易拉起嗓门朝里面喊:“姊,有人找你。”喊完,他问对方:“你是谁?姊的同学?” “我是她的室友,纪骧。” “室友?我姊跟男生同居?”曲易瞪大眼睛,不相信向来低调的姊姊,会做出这么前卫的事情。 突地,小小手心迅雷不及掩耳地朝曲易后脑勺巴下去,啪!声音清脆响一声。 曲央得踮脚尖才能打到曲易脑门正中心,她不算矮,可是住在巨人国里,怎么看,她都像哈比族长老。 “干嘛打人?当老大了不起哦!”曲易抚抚脑勺,姊虽个头小,剁起鸡来,卡卡卡,刀刀断骨,力道不容小觑。 “你破坏我的名誉,打你一下算客气。”手擦腰,她训人口吻,纪骧首度瞧见。 “你打掉我两万个脑细胞,还叫客气?我要跟妈说!” “去啊,要是不介意秘密被泄露出去,欢迎尽力张开你的大嘴巴。”吵架,一向是女人占优势。 “纪骧,我警告你,我姊是峨嵋派灭绝师太的嫡传弟子,你千万不要追她,追了她,你将后患无穷,别忘记练九阴真经的周芷若怎么对付张无忌的。”话撂下,他忙端火炉进屋。 “谢谢你的警告。”难得地,纪骧表现出为数稀少的幽默。 “别听他,我没那么心狠手辣。”她也回他一份幽默。 “你和弟弟感情很好。” “怎能不好?他是我一手带大的。” “一手带大?他年纪看起来不小。” “我三岁就在带小孩,我有两个弟弟,曲平和曲易,你看到的是小弟曲易,那时,我爸妈在菜市场卖菜,家里没钱让我念幼稚园,我成天在家带小孩。”每每想起童时,她忍不住微笑。 “你笑什么?” “想小时候不识字,还向邻居借故事书,跟弟弟讲故事,灰姑娘被我讲得乱七八糟,被隔壁阿姨听见,四处当笑话宣扬。” “然后?” “然后妈妈每天教我认几个字,我努力学习,没上国小前,我就能逐字念故事书给弟弟听。”妈妈不是教育家,数字教得很敷衍,幸好她认真不辍。 “你很聪明。” 难怪她会考上第一志愿医学系,难怪她看事情永远比同龄的芃芃深入。 “那叫生活迫人。对了,你怎会来我家?” “芃芃走了,子翔去夜店,我不想在除夕夜一个人。”子翔肯定去喝闷酒,他们常对自己说,喜欢芃芃是老天爷对他们的惩罚。 “心情不好?”曲央问。 “谁好得起来?”他反问。 “别担心芃芃,她只是太年轻,总有一天她长大,会看清楚,谁对自己最好。” 曲央相信,没有男人会无条件对女人好,而且好得这么彻底,老天对芃芃很礼遇,可惜,她不懂珍惜。 “你觉得芃芃会回来?” “会。”曲央说得笃定。 曲央燃起他的希望,低眉,他笑逐颜开。 “你为何这么想,我和子翔都相信,她真的离开我们了。” 子翔天天到夜店寻欢,纪骧也想放任自己疯狂,问题是,他做不来,他严谨惯了,酒精也无法教他放松自己。 最后,他找到曲央家里,因为上次,和曲央逛传统市场的愉快记忆还在,虽然市场人多嘈杂,虽然他容易和旁人挤挤撞撞,但那些买菜、卖菜的欧巴桑,亲切热切的问候声让他很快乐。 他知道欧巴桑的问候来自真心,她们夸他帅,背后没有其他目的。当惯复杂人,偶尔单纯,让他觉得满意。 “芃芃再找不到对她那么好的男人。”她盗用子翔的话。 “吕捷不好,他传过很多次绯闻,我担心芃芃吃亏。” 他从不看影视消息,为芃芃,他特地上网,把吕捷的八卦消息一一读过。 “挫折是成长的必备条件,你无法把芃芃包在安全气囊里,又希望她长大懂事。” 吃亏是学习必经历程,就像她,不也要把闷亏吃透,才能教自己了解,爱上他是错误选项。 “曲央,你是个很棒的老师。”和她谈话,让人气平心静,焦虑全数自我放逐。 “可惜我不是老师。”她宁愿不当好老师,不必说些让自己心酸的浑话。 “至少你将是个懂得安慰病人的好医生。” “你呢?企业家,科技人员、企管经理?我从不晓得你的职业是什么?”这不算交浅言深吧?通常称得上朋友的人们,就可以互相交换背景资料。 纪骧不语。 他是特务人员,专帮大企业、高层政治搜集情报,甚至……杀人。 他们的对象常是欧美日各国,国家领导级人物。所以芃芃笑说他们是007,其实有几分正确,只不过,他们不属于公职人员。 他的工作有相当程度的危险性,这也是他和子翔一直不敢对芃芃敞心的原因之一。 他们的工作虽危险,报酬却高到吓人,接任务至今不到十年,他和子翔都是拥有数十亿身价的黄金单身漠。他们曾想过,出资为喜欢时尚的芃芃打造一家高档精品店,倘若芃芃有意愿,他们乐意成立设计部门,让芃芃创立品脾。 不想说?不勉强,她没想过勉强他的意愿。 聊天同时,她远远看见叔叔的轿车驶进巷口。 她打开门,对里面说:“阿嬷、阿公,叔叔回来了。”转头,她邀请纪骥。“一起进来吃团圆饭吧!”曲央相邀。 “好。我对你做的菜深具信心。”这是真心话,他不费神打诳语。 “年夜饭的主厨是我妈妈。”曲央不接受巴结。 “希望她做的菜和你一样好。”他回话。 “你以为我的厨艺是从谁身上学来?” “被你两个弟弟逼出来?” “不对,我妈用厨艺诱拐我老爸上勾,所以呢,有其母必有其女,你才要真正见识何谓真正的五星级主厨。进去吧,不过进这扇门前,先把所有的不开心统统放下好吗?在我们家,吃饭……” “皇帝大,谁都不可以把怒气带上桌。”曲央的话他熟背了。 “很好。” 言谈问,叔叔车子在廊下停妥,曲央迎上前寒暄,她勾住叔叔的手,埋怨他没带新婶婶回家,叔叔指指纪骧,出言揶揄:“我不介意你的动作比叔叔快。” “叔叔,你不要乱说话。”难得的小女儿姿态在她身上显现。 纪骧跟在后面,看着她的轻松愉快,在这里,曲央和平常很不一样。至于这个不一样,说实话,他喜欢。 ***bbs.***bbs.***bbs.*** 晚饭过后,她特意把纪骧留下来,她明白,不管几点回去,他面对的都是一室清寂,她不忍,所以留客。 方家在年夜饭后是方城大战、父子亲人厮杀的重要时刻,每年此时,全家人聚在一起,边打牌边闲聊一年来发生的生活与笑话。 长辈在客厅打牌,晚辈窝在曲央房里玩大老二,这是多年习惯。 “一对五。”曲平说。 “一对八。”曲易说。 “一对十。”纪骧把牌丢出去。 “趴。”曲央看看手中的烂牌,满脸无奈,这回她输定了。 果然,最后一轮,倒数第二名的曲易把葫芦丢出去,她大输。 “说秘密吧!我要听你很开放那段。”曲易暧昧影射。 他们玩牌规则中,输的人要说一件大家都不知道的秘密。 “我快修完五年级的课程,没有意外的的话,我会提早一年实习、毕业。”曲央说。 “这算哪国秘密,谁不知道你是书呆子。”曲平说。 “梢安毋躁,秘密还没说完,五年级的课程有两个实习学分,每个星期四我要到医院实习,正好在某个星期四,我碰到三年级的学妹,她追着去看感冒的曲易……” 曲央没说完,曲易纵身跳过去,大手往她的嘴巴捣去,力道没拿捏好,他直接把曲央压在地板上,惹得她尖声大叫。 “救命……啊……” “你答应不说的!”曲易不平,手指头伸到大姊腋下搔痒。 “大三女生看上大一的?哇!我们家曲易,老少通吃。”曲平用脚踢曲易的屁股。 “晋萱且是跳级念上来的,她和曲易同年,郎才女貌配得刚刚好。”曲央在尖叫空档,插上话。 “你说的是苏晋萱?了不起,我追她好久,她看都不看我一眼,她居然欣赏你这种幼稚男?太没眼光了。” 说着,曲平加入战争,扳过小弟的脸,硬要找出他哪里长得比自己优。 这下子,曲央躺平,曲易双腿张开跪坐在曲央身上,手压她双肩,让曲央动弹不得;曲平也以同样姿势跪在曲央大腿问,但手臂由后往前,把曲易的脸往上扳,扳出一个不谐调的一百三十度。 “晋萱喜欢阳光美少男,不是你这种型男啦!”曲央一面挣扎一面说。 “你还说!那我也要说你的秘密,大姊和纪骧大哥同居。”曲易大喊,要当爆料天王,谁不行? “冤枉,包大人,我是冰清玉洁的好女生。”手短脚短,她怎么挣扎都脱离不了曲易和曲平的四条腿。 纪骧看着三个姊弟绞在一块,忍不住发噱。他们的感情真的很好,他没有兄弟姊妹,只有子翔陪他长大,但他们很少这样玩闹。 “纪骧!不准当局外人,快来救我。”曲央手脚乱挥,像快溺毙的小矮人。 好吧,虽然他不习惯英雄救美。 挥挥袖子,潇洒起身,纪骧两个轻松拉勾,就把大弟小弟拉离曲央身上。他扶起喘息不止的曲央,曲央有了靠山,躲到“高山”后头说话,更“倡秋”了。 “晋萱知道我是曲易的亲姊姊,对我好好哦,姊凭弟贵,我常吃到她送的点心蛋糕和饮料。”夸张笑两声,她学起晋萱甜甜的口吻。“易……别走那么快,我的腿又没你长。易,你饿不饿,我们去喝下午茶。易……易……易……”曲央越喊越恶心,只差没让房里的三个大男人吐满地。 “方曲央,你完了!” “过年不可以口出恶言。”把食指抵在唇边,她搬出家规训人。 “好好好……君子报仇,三年不晚。”曲易龇牙咧嘴。 “大姊的秘密过关,继续下一摊。”曲平宣布。 这回曲易拿了一手好牌,却什么牌都不打,好让自己大输。 曲平伸伸懒腰,先拉过纪骧坐到墙角边,态度摆明了置身事外。 “曲央,你没问题吧!”纪骧有点担心,忍不住想坐到曲央身前去,再怎样,有堵高山做屏障总是安全些。 “放心,你不要看我姊个头小小,她很孔武有力的啦!”曲平拍拍纪骧,然后站高山看双马相踢。 “今年大扫除,我不小心扫到一本某个女高中生的日记……” 甫听见日记二字,曲央忙不迭扑向前,捣住曲易的大嘴巴。“不准说,偷看别人的日记够不道德了,还讲。” 纪骧看着曲央以恶虎扑丰之姿跳到曲易身上,死命压制,同意了曲平孔武有力的形容词。 曲易头往右侧偏,偏开她小小的掌心。“不道德的人很多,想听秘密的人快来帮我。” 第二名不道德人士出现,曲平拦腰一抱,把曲央抱离曲易身上,曲央短手短脚,拳打脚踢全招呼到空气身上。 “喜欢他不是一天两天,但等他发现我,得等到何夕何年?”曲易用恶心巴拉的口吻念出青少女日记。 “是暗恋?真悲伤,谁叫我们家老大长相引不起男人欲望。”曲平的叹气声更可恶。 “我始终站在他转身处等待,无奈他永远眺望远方,等待天边云彩。” “浪漫悲剧,落花有意水无情……” “方曲易、方曲平你们死定了。” “死定了”三字,带着哽咽出口,纪骧发觉了,他走到曲平身边,微微摇头暗示,救下曲央。 纪骧拨开凌乱长发,捧起她的脸问:“你还好吗?” “很好,”她努力维持平静,吸气、呼气、吸吸呼呼,用拉梅滋呼吸法缩回眼角泪液,挤出笑,踮起脚尖,她凑近他耳边说:“不过他们两个完了,你帮我吗?” “帮,”为朋友,两肋插刀,可! “好,一、—一、三,发动攻击!” 曲央抢到床边,迅速抓起枕头,抛给纪骧,然后一阵胡打乱k,打得曲平曲易毫无招架之力。 曲易倒在地上,曲央不放过他,一脚踩在他的屁股上,枕头频频往他头顶砸。“少女的心事可以公诸于世吗?你欺天欺地、欺负少女,知不知罪!” “慈禧太后铙命……”曲易的哀嚎声未歇,门外劈劈啪啪的鞭炮声响起,十二点正,大年初一到来。 曲央停止乘胜追击,对曲易撂下狠话:“好好记取教训!” 说着,她勾起纪酿的手臂,走出房门,新年到,领红包的时间到罗! ***bbs.***bbs.***bbs.*** 躺在地板上,纪骧久久不能成眠,同样的,床上的曲央也睡不好,他就躺在她床边,认真细听,她甚至听得见他的呼吸。 他怎会留下? 记不得了,领红包后,她考虑过送客,但他眼底难抑的激动让她提不出送客念头。 家里没客房,爸爸作主纪骧睡到曲央房间地板上,他相信女儿,是因为她从小到大的优良表现,至于相信纪骧嘛,不知道,毫无理由,他就是相信纪骧并非轻薄男子。 他又翻身了,睡不好吗?笨蛋,他当然睡不好,地板那么硬,睡惯名床的男人怎么睡地板? “纪骧,要不要你来睡床,我睡地板?”曲央扭亮床头小灯,半撑起身问。 他也支起身,望住曲央。 他认识曲央四、五年了,她都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地出现他眼前,第一次,她披头散发,居然风情无限。 “怎不说话?看傻了?没见过美女?”她试着开玩笑,不让气氛尴尬。 他腼腆一笑,“你今天很不一样。” “怎么说?” “我认识的方曲央,很拘谨。” 是吗?是吧,她只在家人面前才放得下面具,大部分时间,她给人认真、勤奋的刻版印象,尤其……在他跟前。 “好啦,你见识到我的另一面,明天开始,可以到处破坏我的名声。”她开玩笑,在他面前放弃谨慎,没有想象中困难。 “要不要试试贿赂我。” 他坐到她床边,用棉被把她瘦瘦的肩膀包起来,她太骨感,让人觉得她像疾风中被吹弯腰的小草。 曲央慷慨,把棉被分给他,两个人挪挪位置,挪到床头,背靠枕头,缩缩脚板,不经意地,两人缩进同一个温暖空间。 是寒冬呐,这样的举动很正常! “我很穷,出不起好价钱。”曲央缩成虾球,她怕冷。 他大方,手一张,把身上的温暖同她分享。 “你可以常邀请我到你家吃饭。”继爱上曲央的厨艺之后,他也爱上她母亲的厨艺。 “你被我妈的菜吸引?” 曲央偏头,窝进他胸口,自然而然,虽然脸颊已经红过一大半,但这个胸膛、这份温暖呵,这样的促膝长谈,她喜欢。 “若不是你爸爸捷足先登,说不定现在你要喊我老爸。”他记得她说,方妈妈是用厨艺引诱方爸爸。 “你那么容易上钩?”难怪阿嬷老说,想留住男人,要先留住他的胃。 “我就是那么容易上钩,吃饱是我人生最大要求。”她的轻松带领了他的轻松。 “别把自己说得像个穷光蛋,要不是我知道你有多凯,肯定会被你诚恳的语气欺瞒。”她缩手呵气,下一秒,发现他的手握住她的,传来暖意。 “我的父母亲是游民,七岁之前,我所有的记忆只有饥饿和寒冷。” 游民?第一次,他对她说过往。 “很辛苦吗?”抽出手,她回握他的。 “辛苦?忘记了,只记得我成天幻想食物香味,所以,一旦我有钱,我每天都上五星级饭店用餐,把肚子填得饱饱才甘愿。” 直到曲心加入他的生活圈,纪骧才恍然大悟,原来只是简单炒饭都能炒出好味道,然后昨天,在一年的最终一天,吃进嘴里的饭菜不但满足他的味蕾,还大大地满足了他对家的想望。家……一群人守在一圈……他暗暗发誓,将来他要创造一个这样的家庭。 “还饿吗?我去煮火锅给你。”她心疼。 “不饿。” 他把食物连同感恩吞进胃里,尤其从方家爷爷、爸爸、叔叔、姑姑手中拿到红包那刻,感动溢满心胸,这是他第一次拿到红包。过年对他而言,不再是清冷孤单的代名词。 “后来呢?我没见过你的父母亲。” “有一年寒流来袭,公园里,我和父母窝在一起取暖,朦胧问我睡着,清醒后,发觉自己躺在医院,听社工人员说,我父母亲在那个夜晚被冻死。”多年过去,他已记不得父母亲的长相。 “对不起。”拉拉棉被,她舍不得他冷。 他摇头,续道:“我被送进育幼院,认识子翔,他告诉我,我们这种年龄的男孩没有人愿意收养,他叫我安安分分当个孤儿,别多想。他自己说别多想,还是常和我一起幻想一个温馨、幸福,有爸爸妈妈、有兄弟姊妹,有笑声、会吵架的家庭。” 就像他在方家见到的这样,大家说说闹闹,把过年的气氛吵到最高潮。 他会有的。守得云开见月明,早晚芃芃觉醒,发觉深爱她的男子在身边,他们会组织幸福家庭,有爸妈、有儿女,有幸福、有甜蜜。尽管胸口发酸,曲央坚持要他快乐。 “后来呢?”曲央问。 “子翔错了,没多久,我们同时被义父收养,他教导我们很多知识,长大后,好接手他的事业。” 义父没结婚,是个百分百的美国人,之前在美国fbi,退休后,以计件方式,接下国家不愿意承认的任务,但这种任务往往为他们带来难以想像的丰硕收获。 纪骧感激义父,他给了他们一份全新生活,但从没给过他们亲情,他和子翔是在严苛磨练下成长。 接手任务之后,他们做得比义父更好,从世界各地下订单的领袖、企业首领多到需要排队,每次任务完成,他们的名声更上层楼,然后涌进更多的任务,只是……除了钱,他们更想要的是家庭。 纪骧还是没告诉她,工作内容是什么,但曲央已经够满意了,她又多知道他一些些,可用来充实自己的心灵日记。 “别回想过去了,想想未来、想想希望,想想还有多少你有能力做的事。” 点头,纪骧同意她。 他想要一个家、一个由他亲手建立布置的家,只是芃芃太年轻,而他的工作会给家庭带来阴影……不过,他会的,他将慢慢淡出任务,他将有能力给妻子安定,因为义父新收养的弟弟表现不恶。 “为什么叹气?我说得不对?”曲央问。 “我羡慕你的家。” “是啊,我们不富裕,但家人都开心、平安、健康,足够了。” “说说你带小孩的经验吧!”他爱听她的故事,故事温馨得教人心动。 曲央合作,偏头想想,说:“曲平爱吃糖,满口烂牙,妈妈不准吃,他就大哭大闹,有次我灵机一动,从木炭上敲下来两小块碎渣,趁曲平睡觉时放到枕头边,他醒来吓坏了,以为是自己的烂牙齿,哭半天,下决心改掉吃糖习惯。换你。” “换我?什么意思?” “故事交换故事,公平!” 有道理。纪骧说:“前年我和子翔到义大利工作,才进饭店就有个热情的义大利女孩看上子翔,偏偏她不是子翔的型,子翔一眼瞧中站在路边的吉普赛女郎,巴着人家不放。他语言不通,但用了世界通用的恋爱语言。” “什么叫做世界通用的恋爱语言。” “那是子翔的理论——巧克力和玫瑰花。” “哦。”懂了,下回她会为他做巧克力蛋糕,为他插一瓶酒红玫瑰。 “吉普赛女郎收下了,子翔认为自己很有希望。” “然后?发展出一段缠绵悱恻的异国恋曲?”曲央眼睛发光。 见状,纪骧大笑,原来所有女生听到爱情都难免眼睛一亮。 “女郎指指子翔手上的钻表。”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想笑,风流王子认栽,那是他人生头一遭。 “子翔给了?” “当然,不过是手表,子翔没看在眼里。” “然后呢?”好像越来越精彩,她坐直身,紧盯他的表情。 “女郎要了手表、要了钢笔,还要了他的皮夹和他的西装外套。他着魔似地,一样一样剥下来给对方。” “你当时在旁边?” “在。” “为什么不阻止他?” “要我放弃看好戏机会,不!那是我难得的娱乐。” “你是个很糟糕的朋友,然后呢?” “然后吉普赛女郎一样一样把子翔身上的东西,交给身旁的小孩,最后,她说一句我们听不懂的话,就跑掉了。” “怎么会?太扯!” “后来,那位对子翔热情的义大利女孩说,那五个小孩都是吉普赛女郎的儿女,而她的丈夫是个酒鬼,可怜的子翔当场梦碎。” 没有同情心的两个男女同声大笑,她笑进他怀抱问,他把她的笑容拥入胸前,不熟的两个人突然熟了一百年,距离缩减、面具抛弃,他们把真面目送给彼此。 就这样,他们聊到深更、他们在隔天第一声响炮里,在同一张床上清醒。 第四章 时序匆匆,年节过去、新学期开启,没多久,清明的脚步加入。 凡中国节庆,曲央家里照例忙,菜市场人山人海,方家爸妈爷奶全派上场,扫墓的工作只好落在曲央、曲平和曲易身上。 怕塞车,天未透亮他们就上山除草祭祀,整理完后,回到家中已近中午。 曲央坐在大弟机车后头,一手揽住他的腰,一手拨开乱飞长发。她头发很长了,好几次想到美容院烫个精神发型,可纪骧的话言犹在耳,让她迟迟不动作。 他说:“你得天独厚,有一头又黑又亮长发,要是能留到八十岁就好了。” 她明白他是随口说说,但她把话人心,刻入记忆区。 过年后,她和纪骧突然很有话聊,沉默的纪骧不再被动式回话,偶尔,他也会勾起新话题, 他说子翔的风流史最有趣,他用琳琅满目来形容子翔一夜情。他也提自己和子翔对芃芃的关心及担忧,和三人一起长大的回忆。 渐渐地,纪骧学会同她分享心情,他们去看电影、逛街,曲央不爱买东西,但她让纪骧觉得逛街很有趣。他们常有相同看法,不管是社会事件或电影心得,这种共同性,让他们更喜欢找对方谈话。 “姊,你看,谁站在我们家门前?”曲平才说完,曲易的摩托车猛催油,冲到前头。 偏过身子,曲央往前看——是纪骧,他来做什么? 曲易停妥摩托车,热络地搭住纪骧肩膀,说:“纪骧哥,你该不会真要追我们家老大吧?我警告过你,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话才说完,跳下车的曲央走来,往他头上顺势啪出巴掌。“你是哪门子老人?” “君子动手不动手。”曲易揉揉后脑,老大真的很暴力。 “对不起,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我和小人是同一挂的。”曲央微笑。 曲平瞪小弟一眼。白痴,大姊有人追,他们该放鞭炮,不是扯后腿,试问,身边养只母老虎,有动物园肯收容,你会不会拍手庆祝? “纪骧哥,要不要到里面坐?” 还是曲平家教好。 “不了,我有重要的事找央央。” 央央,很亲的称呼法,他跟芃芃喊惯了。 “央央……哦央央央央……” 曲易讨人厌的性格再度发作,曲平二话不说,勾着小弟的脖子往屋里走,放下一句:“那纪骧和大姊聊,我们先进去了。” 笑睇弟弟们的背影,曲央回身,看见他凝肃表情。 “怎么啦?你好像很生气。” 他用力吐气说:“芃芃回来了。” “很好啊,你为什么用这种口气说话?” 芃芃回来,对他好、对她差,这代表他们的独处消灭,代表她即将退位,因为他的寂寞有女主角相陪,再不需要配角填补空间。这么好的事,他干嘛一脸忿忿不平? “芃芃受伤,全身上下到处深深浅浅的瘀伤,她不看医生,也不愿意告诉我们发生什么事情,她只要找你。”纪骧埋怨。 对芃芃最好的人不是他和子翔吗?几时起,她的心事只对央央说明? 芃芃哭倒在子翔怀里,声声唤央央,仿佛她的委屈只有央央能收容,他有点吃醋。但怎么可以?她是央央啊,体贴大方,事事为人着想的央央。别说芃芃,她不也一并收纳他的心伤? “你先走,我拿了包包就回去,前面有市场会塞车,你慢慢开,我骑摩托车会比你更快到。” “我骑摩托车来的,我载你。” 连这点都想到了。只要关系到芃芃,他都特别细心留意吧? “好。” 她迅速进屋,拿了小背包,向曲平交代几声,便坐上纪骧的车子。 纪骧替她拢好头发、戴上安全帽,抓起她的手紧紧环住自己腰际,正当曲央为着他的动作感到幸福时,他已催油加速,猛向前驱使。 然后,她明白,他的动作与温柔无关。 纪骧肌肉紧绷,他的肾上腺素正大量分泌,曲央对他温言软语,他半句都听不见,他正专心一意,拚命飞奔到芃芃身边。 曲央苦笑,四个月的努力,她让他逐渐心平,芃芃出现,破坏她全数努力。 怎么办?不能怎么办,因芃芃是他的最爱,而她不过是知心。 脸颊靠上他的背脊,她心知肚明,这堵厚实的背不属于她,他的生命有没有一个方曲央无所谓,但没有孙芃芃,注定他的一生缺乏快乐。 沉沉的心沉入谷底,他不爱她,是她人生最大的悲剧;她唯能祈求上苍,让芃芃爱他,她不要自己的悲剧在他身上上映。 ***bbs.***bbs.***bbs.*** “芃芃还好吗?” 曲央一走出房门,子翔和纪骧同时围上来,异口同声。 “她睡着了。”她给芃芃一点镇定剂。 纪骧说得不夸张,她瘦得厉害,而且全身都是伤。 见到曲央,芃芃迫不及待抱住她,一再强调,她没错,不管发生什么事,她爱上吕捷,绝对正确。她那么伤心,曲央无法要求她清醒,更无法对她批评吕捷,说会使用暴力的男人不值得倾心。 “怎会弄成这样?”又是异口同声,焦虑同时在纪骧和子翔脸上。 她指指厨房,小声说:“到里面谈,我不想芃芃听见。” “好。” 两个大男人用比曲央大上数倍的步伐往厨房方向迈去,她得靠小跑步,才能追得上他们的心急。 她未走近,就让纪骧大掌一握,抓进门里。 “谁打她?”子翔抢问。 “为什么才几个月就弄成这样?”纪骧问。 她推开两人,坐到椅子上,企图整理思绪。 “你说话啊!”三度异口同声,她明白自己无法隐瞒。 “首先……我声明,她很爱吕捷,不管怎样,都要跟他在一起。”她说得支支吾吾。 “讲这个干什么?我想知道的是,谁把她弄得这么狼狈?”纪骧间。 “毒品。”她尽力把罪恶从吕捷身上拉开。 “她吸毒?” 怎么可能?子翔、纪骧瞪目结舌。芃芃只是活泼,贪尝新鲜,她清楚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对啊! 不!是央央弄错。 子翔压住她的双肩,沉声:“就算你是再好的医生,在没有做任何检验的情况下,都不可以做出这种判断,何况你不过是实习医生。” “芃芃亲口告诉我的。”这不是她的“判断”,是她的“转述”。 “她在说谎!”啪地,子翔捶了一下餐桌。 “吕捷工作压力大,他本来就有吸毒习惯,是他教芃芃吸毒,她说吸毒后的性行为让两人都……都很愉快。”她实在无法把芃芃的话整篇搬出来。 “往下说。”纪骧脸色铁青。 “芃芃说,是她自己不好,吕捷毒瘾犯了,她还闹他,才会挨打。” “该死!” 纪骧的指节扭得喀喀作响,他恨不得一拳揍死吕捷。 “别生气,你们这样子,我到底还要不要告诉你们更糟的事?”曲央犹豫。 “还有更糟的?”子翔拉高声调,狰狞面目吓人。 纪骧知道子翔无心吓曲央,但他的表现绝对会让曲央受惊,直觉地,他拉过曲央,将她护在身后。 “说啊,我倒要听听还能多糟?”子翔在他身前咆哮。 “凶央央做什么?行的话,去把吕捷抓出来痛殴一顿啊!”纪骧为曲央不平。 “你以为我不会?”子翔向前一步,和纪骧对脸挑衅。 曲央抢到两人中间,推推子翔、挪挪纪骧,把两人距离拉出安全。 手擦腰,她不语,眼光轮流扫过两人。 “打架可以解决事情的话,请便。”语毕,她退出两人中间。 “sorry,”半晌,纪骧给子翔一个敷衍道歉,追问曲央:“到底是什么事更糟糕?” “芃芃怀孕了,她有流产现象。我要芃芃到大医院检查,孕妇吸毒对胎儿有很大影响,但她不愿意,怕医生会建议把胎儿拿掉。” “她还想留下他?”子翔暴吼,这下子他想做的是把芃芃的脑袋刦开,看谁在里面植入控制晶片。 “是的,她要。” 芃芃说得够明白,她说,即使自己将因此身败名裂,都要留下吕捷的孩子。 “她被什么东西撞到?竟有这种荒谬想法。”纪骧气疯了。 被爱情撞到了吧!曲央苦笑。 “我会要他付出代价。” 纪骧眼光闪过,子翔懂他的意思,点头,这对他们来说不是难事。 曲央抢在前头,挡住出厨房的路。“你们指的‘他’是谁?贩毒者还是吕捷?” “你要阻止我们?”纪骧冷声问。 曲央叹气回答:“果然,芃芃没说错,她说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你们,你们很有本事,要把吕捷从娱乐圈消灭轻而易举。” 话说完,她不再挡他们,转回餐桌边,为自己倒一杯开水,“你们希望芃芃恨你们的话,就尽量放手去做吧!” “什么意思?”子翔问。 “芃芃在街上走了一整夜才决定回来,她若相信这里安全无虞,不必花一整晚时间。” “你想表达什么?” “她知道你们会对吕捷不利,她爱吕捷,宁愿自己痛苦,也不肯让他受半点伤害。” “她被伤成这样还爱他?”纪骧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 怎么回答才对?爱情本就伤人,差别在于有形或无形之间,她不也让爱情划得伤痕累累?“纪骧,很抱歉……是的,她爱他。” “天底下的女人都这么蠢?”子翔问。 是的,包括被你始乱终弃的女生。曲央在心底说。 “芃芃不笨,你们伤害吕捷,她会知道,下次她受伤害时,会不会选择这里作避风港,我半点把握都没有。” “你在恐吓我们?”纪骧怒眉。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子翔不能对曲央狰狞,自己却能对曲央威吓。 “我说的是事实,不管多生气,眼前你们只能忍下。” “说得简单,你不过是局外人。”纪骧气极,口不择言。 她尽心尽力,为维护他的快乐处处妥协,然在他眼中,她始终是局外人? 又一次,她受伤。 够清楚了吗?爱情伤人,这是通用定律,并非只有芃芃在爱情中间吃亏。 “你该做的是站在她身边保护她,而不是对付她的爱情。”曲央低眉,不教他看见自己的痛楚。 “你以为我不是在做这些事?那个吕捷给得起什么鬼爱情!”纪酿和曲央对峙。 “你的保护法是她要的吗?”幽幽地,她问。 “她不懂事,由我来做主。” “芃芃不是你的女儿,她甚至不是未成年少女,她不需要谁为她做主,她要的是友谊支持,我要是你,我会想着该如何帮她戒毒、如何说服她上医院,而不是伤害吕捷,制造更大问题,然后逼芃芃朝吕捷飞奔而去。” 话说完,她灌下整杯开水,强忍怒气,离开厨房。 在经过纪骧身边时,他一手拉住她的手臂。“你要去哪里?” “回家。”春假连续假期还没过完,她不必留在这里和他们大小眼。 “你不管我们了?” “纪先生,你忘记了,我不过是“局外人”。”推开他的手,曲央不回头。 久久不说话的子翔开口:“你把她惹火了。” “是吗?” “你不准我凶央央,可是你对她,比我对她更坏。” 他把温顺平和的央央惹火了?满脑子乱,芃芃让他心急,央央教他胸闷。 ***bbs.***bbs.***bbs.*** 再气,曲央在纪骧出现在她家门口时,还是乖乖坐上他的重型摩托车,回去。 戒毒是辛苦工程,尤其最前面那段,别说芃芃,曲央也让她弄得全身伤痕累累。幸而,再苦,他们齐心合力熬过来了。 第二个月,芃芃犯毒瘾的次数减少,纪骧聘请专职管家和护士来照料她,把她身上消失的肉养回一些,精神恢复不少。 超音波中,她肚子里的胎儿活动力很强,验血报告出炉,没发现不对的地方,这让四人安心不少。 第三个月,芃芃又能出门了,买东西、吃东西,子翔、纪骧供应无限卡,让她买个痛快。他们什么都不求,只求她快乐。 在家里,他们避免提到吕捷。 芃芃心急,她始终联络不上他,吕捷的手机号码换了,经纪人手机也不通,她只能从报章杂志得知他到大陆拍戏。芃芃的心烦只能找曲央说,因为子翔、纪骧光听见吕捷两个字,态度就会丕变。 曲央安抚芃芃,说吕捷不是普通人,而是站在镁光灯下的男生,他的不自由,她比谁都清楚。曲央要她照顾好自己,才有能力追逐爱情。 芃芃听进去了,她按捺性子,等待吕捷捎来消息。 这段时间,纪骧和子翔开始计画开设时尚品牌店,这计画让芃芃暂时分散注意力,等待变得不难熬。 生活似乎走入常轨,子翔、纪骧很高兴活力十足的芃芃重新回来,她会说会笑,会拉着子翔或纪骧出门选购婴儿用品,怀孕不过四个多月,他们已经开始找设计师,装潢婴儿房。 六月底,期末考结束,曲央正式成为实习医生。 实习医生工作量大、压力大、日夜颠倒,还要时时被正式医师骂,这不是正常人过得了的生活。 每天,她回家第一件事是睡觉,有时候连床铺都走不到,关上房门便直接往地板一躺,沉沉入睡,更多时候,她羡慕病床上的患者,有张舒服床可以躺。 这天,子翔陪芃芃购物,纪骧出门办事,管家打理好家务也离开了。 五点,曲央从医院回来,她发现自己有点小感冒,于是倒开水,吞药片,随手拿了早上剩下的饭团闻闻,还好,没发酸。 蜷进沙发,她望住饭团发呆。 这一发呆,她傻了两个小时,饭团尚未入口。 纪骧进屋,打开电灯,发现她在。“央央,怎么不开灯?” 回神,她点点头,把饭团放进嘴里,咬一口,味道怪怪的,皱眉,她还是嚼一嚼,吞进去。 “你有黑眼圈。”他坐到她身边,食指在她眼皮下方划弧线。 “这是实习医生的标记。”勉强扯唇,她笑不出来。 “心情不好?” 他在意她的心情?要不是她在生病,知觉反应迟钝,恐怕会感动得痛哭流涕。 “我没事。” 他拿走她的饭团咬一口,皱眉。“你的厨艺变差了。” “不是我做的,我很久没下厨。” 纪骧看见桌上药包,拿起来翻翻,他的大掌按上她的额头测温度,是最不科学的测量法。“你生病了?” “没什么,不过是流感。”她又刚好身处在病菌最多的医院。 “看过医生了?” “我就是医生。”每天照镜子,她都要看好几次“医生”。 “还没拿到职照的密医。”他加入注解。 纪氏幽默?芃芃的存在让他心情大好,好到挤得出些许幽默?不想不想,再想下去难免妒忌,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他的心本不属于她,她才不要贪婪掠夺。 曲央没作声。 “虚弱到说不出话来?林黛玉不是你的形象。”他说得忧心。 “我的形象是什么?女强人、天塌下来都砸不死的蟑螂?”有点冷,缩缩手脚,发热的人反而感觉冷,要是她没学医,一定会怀疑这种怪现象。 他没回答,起身进房间。 曲央没反弹他的非礼貌行为,因她已经“虚弱得说不出话来”。 纪骧再出现时,手里拿着毯子,他意外的体贴,让她眼眶微润,不能怪她,病人本来就容易被感动。 “你眼睛红了,过敏吗?”他笑笑。 又是纪氏幽默?拉拢毯子,她说:“要是你给我一床电毯,我会更感激。” “现在是七月天,盖毯子已经很不人道。”话是这么说,他还是伸出手搂抱她,她怕冷,他怕热,拥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你今天过得不顺利吗?”他又说话,关心一而再,让她很难反应过来。 “还好。” “什么心事都不说,会让你看起来更像女强人?” 曲央噗哧笑开。非要逼她说?好吧,他爱听,她就说。 “我今天在妇产科碰到两件很难过的case。” “说来听听。” “有个孕妇生产过程很顺利,她的宝宝健康美丽,手长脚长、皮肤白皙,我们还对她开玩笑说,台湾名模界刚刚诞生一颗明亮的新星。过程很完美,不过,就在我们等待胎盘排出来时,她的血压突然下降。心跳停止,急救二十分钟后,医生宣布她的死亡时间,她……一直想抱抱孩子。” “为什么会这样?” “血栓,那是很少见的情形,血块堵住接近心脏的血管,当我出手术房,告诉亲属噩耗时,她的丈夫崩溃了,喜事成丧事,他得到一个新生命,却失去挚爱。他嚎啕大哭,我说不出安慰的话。”曲央红了眼,酸气窜在鼻翼闻。 “不是你的错。” “谁的错?产妇做错什么,怎么惩罚她看不见孩子长大?” 谁都没错,怎么一群没犯错的人集合一起,竞发生错误结局。 他捧起她的头,亲亲她额际,再将她勾回怀里。他不是浪漫男人,不懂得如何安慰女生,只能依循本能,提供最基础的体温。 “谢谢。”软软声音带了呢语,她喜欢他的怀抱。 “谢我什么?”声音太软,不像她,纪骧低头看她,看见她半眯眼,红红的眼眶褪去红颜色。 “你的身体比电毯更好用。”她靠他,更近一点点。 “把你的寒冷驱逐了?” “嗯,它们怕你的冷脸,一山还有一山高、一冷还有一冷寒,你接近,它们全部移居南极。” 轻浅笑开,曲央佩服自己,在他怀里居然没有脸红心跳,也没有结巴得说不出半句话。 “那么好用?” “对,在你身边四季如春,下次你到哪里,我都要跟你去。”这话露了骨,她有点后悔,怕他胡乱联想。 纪骧并没有,只当那是病人的昏话。 “你还欠我一个故事。” “哪有。” “你说今天碰到‘两件’难过的case。”他要她把难过吐尽。 想起来了,微微上翘的嘴角又往下沉。“前几天,急诊室送来一个孕妇,她怀孕八个半月了,要紧急进行剖腹产。” “情况很严重?” “她发现丈夫外遇,气得喝盐酸自杀。她意识清楚,盐酸灼伤她的食道,她痛得全身蜷曲,当时状况很不好,耳鼻喉科医师和妇产科医师同时进行手术,幸好小婴儿平安没事,是个男孩,未足月,才两千两百克。 医生评估,妈妈的食道即使做了重建,也不敢保证她能正常说话。产妇清醒后,护士好心替她抱来小孩,她不看,满眼怨恨,那不关婴儿的事啊,他又没做错。” 又一个没做错,没错的人碰上错的事,他替小婴儿忧心。 “直到今天,产妇住院第五天,她的丈夫才来医院,她写纸条骗丈夫说孩子死了,她丈夫头也不回离开,他到医院只是为了看小孩。” 曲央以为婚姻里没有爱情,至少有责任,没想到,他根本不愿负担责任,碰到这样的男人,她怎能用生命赌丈夫回头? “然后呢?” “下午,她爬到医院顶楼,从上面往下跳。那时我刚好要回家,砰,好大声响,我回头,看见她躺在血泊中间。” 说到这里,曲央浑身发抖,亲眼目睹女人的不平,看鲜血染红柏油路面,死者的眼睛不肯紧闭,她怒目向天,想对谁抗议? “别怕。” “我知道她很恨。”当时,曲央盯住她的眼,被下诅咒似地,动弹不得。 “她不该恨,那种男人不值得她付出一切。” “不管再好的男人,都不值得拿命换,对不?世界上,不是只有爱情对不?亲情友情重要、责任义务重要,连事业都可以占据生命一部分,她不该只看见爱情,她该看看她的儿子在保温箱里,如何努力让自己活下去:她应到癌症病房里,看看被疾病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患者,是如何向老天争取生存权。” “你是对的。她不应该死,她有千百个理由让自己活得精彩,却愚笨得选择结束自己:前面猝死的那位产妇,她想找千百个理由让自己活下去,却没有机会,这世界……公平太稀少。” “主任医师说,行医越久,他越觉得自己没有救人本领。他说,只是上帝藉由他的手,选择让谁留下、让谁走。” “我以为医学是门最科学的学问。” “之前,我是这样确定的,现在,我不认为了。” “别悲观、也别否决自己,就算真是上天透过你的手选择谁走谁留,你也要有一双有能力的手才行,总不能上帝要留下的人,你一口气统统把他们送走,”他抓起她的手审视,很细、很白,明明是娇嫩纤弱,偏偏能干到不行。 曲央笑了,纪氏幽默让她窝心。 “谢谢你,有你倾听,感觉好多了。” “不客气。”是回报,她不也耐心听他这个不擅长表达的男人吐尽心声。 “轮到你。”曲央说。 “轮到我什么?” “我说了两个故事,轮到你说两件事。” 每次她都用这招拐他说话。 “好,第一件,子翔的效率吓人,才几天就找到一整票经营和设计人材。“时尚”再两个星期要开张了,你相不相信萧经理说的?以时尚的规模,他保证在三个月内拿下五百万的营业额。可能吗?台湾女人消费力这么高?不过,那不重要,重点是芃芃有事可做、心情好多了,你不觉得最近……” 突地,他发觉曲央没动静,低头,才发觉她睡着了。 莞尔,都困得想睡了,还要勉强自己听完他的两件事?这个女人,要怎么说她? 他没抱她回房间,只是挪个姿势,将她整个人抱入怀内。 心事未说完,纪骧想找人分享,曲央无疑是最好的听众,尤其后面这件,曲央清醒时不能说,睡着了才适合当听众。 “我们打算告诉义父,不再接新任务,这工作虽然收入优渥,但有一定程度的危险性,这对婚姻家庭来说,多少有阴影。一切顺利的话,我和子翔要正式向芃芃表明心意,不管她选择两人当中的哪一个,我们都会祝福对方。 他对她说的话,字字句句真心。 第五章 时尚开幕前两天,子翔和纪骧、曲央在客厅里积极讨论。 曲央一手包办和开幕拜拜有关的事宜,子翔放下身段当公关,纪骧屈就蹲进收银台,帮忙收银员开发票、包装。 芃芃呢?她被分派的工作是——穿得美美、四处走动and微笑。 “萧经理对江采衣的设计很有信心,他夸口在两年内,开设十间以上的分店。”子翔得意说。 江采衣是国内年轻一辈的设计师,她的作品常在各种比赛中脱颖而出,她有才华,却总被老一代压榨,是萧经理慧眼独具,发掘她。 “你花大钱挖角,设计师、经理、企划……每个都是业界叫得出名字的,这种黄金组合再做不出成绩,未免太奇怪。”曲央说。 分明不关她的事,她应该一回家就直接躺上床,但每次纪骧的热烈邀请,都把她的瞌睡虫踢进北极。 然后再一个不小心,她把相关资料看仔细后,提出几个精辟想法,让萧经理竖起大拇指,直问她肯不肯加入经营团队,第一次,她发现自己有经商才能。 “芃芃对于时尚的开幕很期待。”纪骧说。 “恭喜,希望这份工作能让芃芃长大。” 曲央想衷心恭喜纪骧,然更真实的是胸口的隐隐作痛,她无从解释心绪,不过,痛惯了,疼痛变得容易承受。 “央央,你真不考虑加入?数钞票一定比切尸体来得有趣。”子翔说。 什么烂比喻?曲央横他一眼。“可惜,我比较喜欢分解尸身。” “你喜欢闻福马林,不爱时尚店里的高级香水?”子翔又挑衅。 “没错,我个人有特殊嗜好。”曲央皮笑肉不笑,她不明白,为什么很多女人对他死心塌地?为了他姣好外貌?在她看来,纪骧诚恳正直多了。 “别勉强央央,她花那么多年工夫念书,不该功亏一篑。”纪骧支持她。 “还是纪骧有人性,要……” 曲央话被开门声截断,兴奋难抑的芃芃冲进来,二话不说,搂住曲央的脖子又叫又跳。 “高兴什么?”芃芃的好心情同时带动两个男人的笑脸。 “你看到新店面?”纪骧猜。 “不对,我要结婚了,吕捷要娶我,他终于肯娶我。结婚结婚结婚……啊……我要结婚……”芃芃手舞足蹈。 热烈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子翔变脸,纪骧沉默,曲央忧心地望过纪骧。 很难过是吗?这种失落感她懂,她和他一样追逐无望爱情,一样注定伤怀。 “芃芃,你和吕捷不是很久没联络?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把终生托付给这种人,未免太危险。”曲央说。 她舍不得纪骧伤痛,决心跳出来为他护卫爱情,这种作法很蠢,她懂,真的懂,可是怎么办?在爱情面前,她当不了聪明女人。 “你不要误会他,是经纪人阻止我们交往,他换掉吕捷的手机、不接我的电话,但吕捷一回台湾马上打电话给我,我告诉他,这段时间我有多惨,还告诉他,他马上要当爸爸了,他好高兴,说要马上来接我,还说要和我结婚,我要结婚,结婚,耶!” 芃芃越快乐,子翔和纪骧就越愤怒,理智和情感在胸口搏斗,可惜他们的痛苦落不进芃芃眼里。 苦……纪骧的无奈,只有曲央看得见。 “惨?芃芃,你有没有说错,这段时间子翔、纪骧对你尽心尽力,他们全心全意照顾你,你怎能说惨?”曲央不得不替他们说话。 “对不起,我用错形容词,我知道你们对我很好,可我真的很惨啊,一天见不到吕捷,我像死过干百万遍,幸好他回来、幸好我们又能在一起,你们该替我高兴不是?”芃芃拉起子翔、纪骧和曲央,她要大家分享她的幸福。 “你知道子翔和纪骧为了你,大手笔投资一家时尚?”她逼自己冷静。 “我知道,很抱歉,我和吕捷会合之后,要和他一起到大陆,他往后的演艺重心会摆在大陆。”咬唇,她漂亮的眼睛东飘西飘,挂上歉意。 “你知道,他们非常担心你的安全?” “我知道,你们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朋友。” “既然知道,为什么要回到吕捷身边?吕捷会吸毒、家暴,他不是好男人,为什么你非要跟在他身边?”曲央从不批评吕捷的,话出口,所有人都不相信是她说的。 “央央,你不是告诉我,只要耐心等待,属于我的爱情自然会回来?” 芃芃不解。 “当时你情绪不稳定,我不能不安抚你。你口口声声说爱情,为什么不说你爱上的是冒险与刺激?而吕捷,他带你玩一些正常人不会玩的游戏,他不在乎你的安全,他只是要找个可以跟他一起疯的女人。” 她不该说这些的,若不是……若不是她在纪骧眼中看见心碎。 “你看不起我的爱情?你和子翔纪骧一样讨厌吕捷,你说一套、心里想的又是一套,你一直对我说谎,让我以为你站在我这边?”她愤怒地推开曲央。 曲央踉跄,站稳脚步后,再度回到她面前。 “我不讨厌吕捷,我只是明白他给不了你爱情。至于子翔和纪骧,若不是吕捷带给你太多伤害,他们怎会讨厌他?” “央央,你真虚伪。”她痛恨人家说吕捷的坏话,纪骧不过表情难看,她就气上半天了,央央怎可以大刺刺批评他? 真中肯,方曲央的确虚伪得很,她想独占纪骧,却违心撮合他和芃芃,这种行为,除了虚伪,还有更好的说法? “你难道不知道子翔和纪酿多在乎你?” 他们不说破,就由她来说吧!也许说了之后,她将里外不是人,但任情况暧昧不明,到底对谁公平? “那是我们的交情,关你什么事?”芃芃怒瞪央央,短短几句批评,她把央央推到敌方。 “他们那么喜欢你,那么希望你获得幸福,难道你连一点点感动都没有?” “哦,我懂了,你嫉妒我,吕捷喜欢我,子翔、纪骧也喜欢我,没有人喜欢你,所以你才那么忿忿不平。那么我走了,你应该很快乐才对,以后他们就看得见你啦!”她对曲央刻薄。 什么跟什么啊,这是哪国的逻辑? “芃芃,你到底知不知道子翔和纪骧打从心里……” “够了!不要再说!”纪骧大声一吼,吼掉曲央的话,砰地,他用力关上门,把自己锁进房间。 曲央住嘴,她难堪,但也明白自己的插手,让骄傲的纪骧更加难堪。 “要走就走,别管什么名品店了,照着你想要的去做吧!”子翔丢下话,头也不回地离开家。 芃芃不驯地死盯曲央。 曲央叹气道:“任性放掉手中幸福,总有一天,你会后悔。” 话说完,她也回房间。至于芃芃想怎么做,谁阻止得了她? ***bbs.***bbs.***bbs.*** 深夜,离芃芃出走近十个钟头。 子翔没回家,纪骧仍关在房内,理智告诉曲央,她该置身事外,那么、也许、或者、有可能……他会忘怀芃芃带来的伤痛…… 可能吗?曲央自问。 大概不可能,他和子翔不同,子翔会在别的女人身上寻求安慰,而他,不给任何女人机会。 他将一直在这里等侯,直到下回,芃芃再次伤痕累累,再度需要他的安慰。 她能苛责男人的痴心不悔?她能说对爱情执着是要不得的缺点? no,她无法说服他放弃瓦芃,如同她无法说服自己,纪骧是个爱不得的男生。 曲央下碗面,走到他房前敲门。 敲两下,等两分钟,没回应,再敲两下,等五分钟,依然没回应。 纪骧出门了?轻轻旋转门把,推开四十五度,视线触到靠在床脚、佝凄的纪骧。 “你喝酒?” 她把面放下,走到他身边,跪到地毯上。 他拾起迷蒙双眼,说:“央央,我好饿。” “我煮了面。” 才旋身,她的腰被他自后方抱住。 “别走好不好?” 他的脸贴到她的背,几番迟疑,她回身,捧起他的脸。“我没有要走,你怎么了,很不舒服吗?” “抱抱我好不好?我很冷。”他像耍赖的孩童。 “好。” 曲央高跪,张开手,抱紧他的头,一顺一顺,顺过他浓密黑发。 他的头在她胸前,汲取她的温馨,他的手牢牢扣住她的后腰,不肯松。 “央央,我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芃芃走了,再不会回来。” “会的,她会回来。”总有一天,她会了解他的好;总有一天,她会明白走遍天涯海角,没人比得上纪骧,她会回来、会回来。 这个保证让她满心酸楚。 “不会了,她那么爱吕捷,义无反顾爱他,就算我有十匹马都不回她的、心。” 曲央无语,轻拍他的背。 “你是第二个可以让我笑的女人。” 是恭维?曲央不敢想太深。“是吗?那就笑一笑吧!笑一笑,任何事都过得了。”她但愿自己也能笑一笑,把无聊暗恋揭过。 “问题是我笑不出来。”松开曲央,他把她拉到身边并坐。 “即使第二个能让你笑的女人就坐在身边?”她指指自己,朝他扮个鬼脸。 “央央,你是我见过,最可爱、最聪明、最让人动心的女生。” 问题是,他并没有因她而被敲动心弦啊! “纪骧,这是我听过最中肯、最诚挚、最动听的批评。”她照样造句。 纪骧大笑,长长的手臂搂过她,把她抱进怀间,“为什么我不先认识你?” “说的好,我也想这么问。”为什么不是他先认识她?那么她将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掌握他的心。 “先认识你,我一定不会这么辛苦。”换他顺她的发了,她的头发又直又柔,像刚刚用掉一整瓶多芬。 他有点皮,顺了头发不满意,还抓起她的头发打结,眼看它被结起,又在瞬间弹成直线,他越玩越乐,千玩万玩、玩上手。 万一,把它弄纠结了怎么办? 没关系,他送央央十打多芬,让她的头发亮丽乌黑,好在他心情不愉快时,有个新玩具。 “因为我比较好追吗?”抬眉,她不像芃芃会嘟起小巧可爱的红唇,但她慧黠聪颖的眼神,让他怦然心动。 “小心眼。”笑着捧起她的脸,酒精红了他的眼。 瞧,她有本事的,第二名女生在他被第一名女生抛弃后,还能逗出他的笑容。 “加上‘小心眼’,我能不能从第二个让你发笑的女生,变成第一个?” 他又大笑,为什么这个不够艳丽的女生,会教人心跳加速? 他大声宣布:“你已经是了,现在,你是唯一一个,愿意留在我身边逗我开心的女人。” 噢,了解,她赢在“愿意留在他身边”。 “太棒了,我小赢一点点。”她刻意轻松。 “小赢什么?”他不懂。 “愿意留在我身边逗我开心的男人很多,我的人际关系比你好。我赢你!” 他又大笑,是因为酒精作祟,还是央央变成“第一名”的关系?不知道,他只知道从她进门那刻起,压在胸口的不顺利转眼消散,他的不平让她的话语弭平。 “有多少男人可以逗你笑?”他的额头靠到她的额间问。 “你啊,曲平、曲易、我的亲人,还有……” “还有?你的人际关系到底多好?”他装出夸张。 “别看不起我,在学校我可是系花级人物,想追我的男生要排队领号码牌的。” “真的假的?”他勾起她的下巴。 “当然是真的。”鼓起双颊,这男人太小看她。 “你的眼睛不够大。” “却是又亮又聪明。”她反驳。 怎能把芃芃的标准套到她身上,要是她有芃芃的长相,她就不会当医生,而去当演艺人员了。 “你的鼻子不够长。” “它又直又挺,勉强可以拿九十分。”鼻子那么长做什么?当大象吗?不必,动物园客满啦! “你的嘴唇不够丰厚性感。” “它红润专情,要拿来引人遐思,绝对够用。” “请问,你们学校的男生为什么不找一百分女人,要将就你的九十分?” “要是所有男人只要一百分女人,那么将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男人找不到女生,更何况我赢在头里面的东西,加一加,刚好可以拿到一百零一分。” “说的好,我喜欢你的自信。” “除了自信,我还有无数优点。” 哈,他笑了又笑,芃芃离去的坏心情被她转移。“好,有空,我找时间挖掘。” “那也得等我有空,别忘记,我是人际关系小赢你一点点的女生。” 这回,他发出一连串笑声,倘使子翔在这个时间踏进家门,肯定以为纪骧被芃芃弄疯了。 “央央,我可以吻你红润专情、引人逦思的嘴唇吗?” “我想想……思,交换一顿法国大餐。”她只是开玩笑,没打算身体力行。 “没问题。” 话说完,他立即攻占她的唇。 果然甜蜜、果然柔软,她的唇除了红润专情,一样有优点无数。 他没吻过别的女人,不晓得一个吻会让人脸红心跳、无法自已。他没经过练习,不认识法式热吻,他不过凭直觉加深了吻。 他吮取她舌问的津蜜,那芬芳、那香浓馥郁,是他没尝过的滋味,比五星级厨师所能提供的享受更上一层楼。 他将她紧紧环在胸中,他的吻比他所能想像的更长更久,他吻到她喘息、吻到火星四起。 终于,他们分开,两颗红润的苹果悬上枝头。 “我找到比你做的菜更好吃的东西。”纪骧轻喟,那是满足的声音。 “我后悔了。”曲央压下满足叹息,这是女人矜持。 “后悔什么?” “那是我的初吻,我居然只用一顿法国大餐就把它卖掉。” “那也是我的初吻,你不吃亏。” 她瞄他,不相信,他的技术高超,完美得不像初犯。 “不然我加码,一趟法国之旅再换一个吻。”盯住她“引人遐思”的唇,他很难不逦思。 “真的假的?”这个男人是赚英磅的哦,花钱比用自来水凶。 “人格保证。” “成交。” 她回抱他,封住他的唇,他的唇一样引人逦思、一样丰润多情,他的滋味呵……教她梦想过无数回。 热情被点燃,再守身如玉的男人都受不了这种挑衅。 他回吻她,用尽法国人的热情。 她不信赢不了他,热吻顺着他的唇往下滑。 他是个不甘示弱的男人,他吻遍她全身。 她也不爱输,硬是在两人中间添入热烈。 于是,不在预估内的欲火熊熊燃起,烧去两人的矜持与理智,她忘记他的芃芃,他忘记伤心,他们全心全意在对方身上创造奇迹。 在冲动间,他进入她、进入她的生命,在无法克制的节奏里,她加入他的生命奏鸣曲。 ***bbs.***bbs.***bbs.*** 曲终,纪骧将曲央抱回床上。 被酒精麻痹的神经恢复清醒,他搂抱她,将她嵌入身体里,用大大的棉被将两人圈紧。 通常,这时候不适合说话,只适合喘息,但纪骧不能不说明。 “央央。” “恩。” 她没睡着,所有小说不是嘿咻完,直接跳到隔天清晨那段吗?为什么他们没有跳过去? “你还好吗?”他轻问。 “痛。”她有点小埋怨。 “恩。”他点点头,大掌抚过她的脸庞。 “不要告诉我,我不吃亏,你也是第一次。”闷闷地,她答。 他笑开,她真有办法,老惹他开怀。 “我的确是第一次,不过这回我承认你吃亏,因为我不痛,而且很愉快。”双臂加上力道,他以为这么做,她可以少痛一些。 “女娲不公平,女人怎能为难女人?”她说不清是后悔还是心理难受。 “央央,知道我是怎么认识芃芃的吗?” 够坏了,这个男人,才和她做完爱,就在她面前提起另一个女人,他真当她是没有知觉的笨蛋? 不语,她有气。 “我的义父不是普通男人,他领养我和子翔也不像其他养父母那么单纯,他想培养我们,接手他的工作,所以我们几乎没有童年,我们不上学念国语数学,他聘专人教我们武器、电脑、财经、政治,他甚至亲手调教我们武术。” 今夜,他决定将过去经历对她全盘托出。 “要用到武器……他的工作不单纯?” 曲央忘记自己该生气,不应该回应他的话题。 “他是fbh退役的将官,退休后,他并末真正离开,他有丰富人脉,他以接件方式接下许多任务。” “举例?” “比方替美国安全局窃取别国的机密、买通中东地区有影响力的官员、在国会投票表决出对美国有利的议题……诸如此类。” “若官员不被买通?”曲央注意力被转移,她翻过来,趴到他身上,认真听他叙述。 “你有没有听过恐吓威胁?”他手上有几条人命,义父会处理,不管怎样,没人会查到他头上。 “你和子翔的工作类似007?”真特殊的职业,难怪他的身手矫健得像成龙。 “我们是这么对芃芃说的。”他笑笑,这种特殊行业的确不容易解释。 “你们领有杀人执照?” “你的问题和芃芃相差很大。芃芃最喜欢问,我们的任务里,是不是都有个短暂情人?”艽芃满脑子无可救药的浪漫。 “你没有。”曲央替他回答。 “你又知道?” “你的“第一次”给了我,不是?”她骄傲仰头。 哈!一笑二笑,他在她身旁,养成笑容可掬的烂习惯,彻底颠覆冷酷形象。 “有一年,我们搬到芃芃家隔壁,那时她才国中三年级,第一次看见芃芃,我租子翔以为看见天使,她干净清纯,美得让人想保护,相较起她,二十岁的我们,双手沾了血腥,满肚子的好诈诡谲。 我和子翔发誓要保护她、爱她,不让世界的肮脏事污染她,我们约定,她只能嫁给我们其中一个,不管嫁谁,我们都要遵守誓约,守护她。央央,你懂得我的意思吗?” “懂,芃芃身上有你们向往的干净单纯,有你们得不到的天真和童年,你们守护她同时,也守护起心中的遗憾。”曲央明白,除了爱情,他们对芃芃还有常人难厘清的情绪。 “我不违反誓约,子翔也不会,除非我们确定那个男人能代替我们照顾芃芃一辈子。” “嗯。” 他说得够清楚,芃芃一天得不到幸福,他们一天不放手追求自己的聿福。这是执着还是笨,曲央无心分析。 “我们就这样好吗?不谈婚姻、不谈爱情。” 他以为她要他负责?不,她不会,也不要一个心不在焉的男人,她有她的骄傲自负。 “除非你怀孕……” “你在说什么?”曲央皱眉。 “我不让我的孩子当孤儿,当孤儿的日子我过够了。” 他真的很欺负人。问题是,她能如何?有骨气点,拉起棉被,走出他的房间、他的生命?曲央叹气,她的骨气不足,或许她该吞几瓶钙片。 她动作了,不过不是离开,而是翻身,重新躺回他怀里,让他粗粗的手臂圈住腰际。 咬唇,她苦笑。“你放心,我是医生,不是无知少女,避孕还难不倒我。” “谢谢。”他亲亲她的发际,轻轻感激,感激她的宽容与理解。 曲央视线斜过,看见她端进来的汤面。 面糊了吧?像她糊成一团的心,冰冷、失去原味。 第六章 时尚生意出人意料的好,短短半年,已在台北、台中、高雄开设七家分店,江采衣的设计大受欢迎,许多贵妇、艺人纷纷下订单,萧经理在上一期的会议中提起,要在香港和大陆开设分店。 也许是时尚生意太棒,让子翔、纪骧有转换跑道经商的念头,也许是他决定按原定计画退出007生涯,总之,他们接任务的次数越来越少,这半年只出过两趟远门。 子翔搬出去了,他买新豪宅,听说身边女人仍然一个换过一个。纪骧建议曲央走泌尿科,以后好为子翔提供协助;她回话,万一他得到aids,泌尿科可帮不了忙。 曲央还是忙,实习医生嘛,她不忙,谁忙? 经常,两天不见她,纪骧空虚得找不到人说话,经常,她的手机响起,看见他的手机号码,他却在电话那头不出声。 她明白,这是他自认的默契,他不找她、她不找他,他们不过普通朋友,碰面时热烈,不见时,不允许思念产生。 他们之间是怎么回事?恐怕当事人也说不出所以然。 一有机会,他便带她出门玩,他常上菜市场买菜把冰箱塞满满,她从医院回家,他就缠着她做菜。 他们常上床,没有约定或刻意,好像每回碰到一起,总会引发情欲。 大概她有两片丰润专情的唇吧!总之,她还不是他的女朋友,在他彻底放弃芃芃之前,她只是备胎。 不需要这么委屈吧? 这句,她对自己说过千万次,却仍然放任委屈蔓延。怎么办?她是个聪敏女性,却对愚蠢爱情无能为力。 曲央三天没回家。 纪骧心浮气躁,他发简讯问她可不可以一起吃饭,她没回;他打她的手机,她老是匆匆说:“有空再打电话给你。” 她有没有打电话给他?并没有。 他突然间发觉自己太闲,不满逐渐扩大,他想找点事情做,于是他拨电话给萧经理,要他找一票专业经营人,替自己开两家法国餐厅。 萧经理哀叫两声,吞下无奈说:“我知道了。” 挂上电话,纪骧重新无聊,在客厅里绕圈圈,绕过第两百圈后,他忍不住拿起钥匙往外走。 二十分钟后,他找到忙到不行的曲央。 远远地,他看着拿病历表的曲央,在对病人家属解释病情,下一分钟,家属们抱在一起,快乐得频频对曲央点头道谢。 她又挽救一条人命?那是她最在意的成就吧! 纪骧往前跨两步,曲央看见他了,严肃的面容露出放松笑容。 迎向纪骧,她说:“你终于来了,几度?” 曲央随手从口袋里抽出温度计。 “做什么?”他一头雾水。 “你不是来看医生?” 三天前,他有感冒现象,她给了药,他不吃,还说感冒的特效药是开水,他简直是在挑战医生权威。 “为什么看医生?哦……感冒,已经好了,我说过开水是最好的特效药。” “恭喜你战胜病毒。”她揉揉发酸肩膀。 “你三天没回家。”他说。 “我超过三十六小时没合眼。”不是她的错,是济世救人太累。 “怎么那么忙?” “你没看新闻?昨天发生大车祸,几十个伤患送进来,所有轮休的医护人员统统被召回来。我累得可以站着睡觉,”她的眼睛不能闭起来,一闭肯定沉沉入睡。 张开手臂,他拥她入怀。“这里提供免费的直立式床垫。” “谢啦!”她靠进他身体,舒服……就是这种感觉……“我打呼的话,记得提醒我。” “请假吧,我带你回家。”他舍不得她的累。 “实习医生没有请假的资格。”她喃喃低语。 “实习医生不是人?”纪骧拔开她的发夹,用五指替她梳头发,她真的忙疯了,头发乱成一团。 “不是,我们是机器狗。”她自嘲。 纪骧大笑,即便她累得像条狗,仍有本事逗他开心。 “你来医院做什么?探病?”曲央不信他来找自己,就因为她三天没回家。 “我怕你肚子饿,带便当来请你吃饭。”他抬抬左手,是他绕远路买来的义大利菜。 “医院有餐厅。” 她吃不下东西。在看过一大堆支离破碎的尸体后,医护人员的胃口早被破坏殆尽。 “我一个人吃饭很无聊。” “子翔呢?” 她在他脸上寻找停驻多年的寂寞,幸好,寂寞没出现,那是她花好多时间才为他驱逐的恶性疾病。 “他很忙。” 纪骧低头,额头靠上她的,他不介意在人来人往的走道间对她亲密。 “忙什么?”她的手环上他的腰,偶尔,她会有点小误会,误会他们不只是明友。 “忙着到各大医院挂号——性病门诊。” “有你这种朋友,子翔不需要敌人。说吧,你找我一定有事。”曲央笃定说。 一定要有事吗?不能只是吃太饱,想念她吗?什么世界,做事都要说原因? “你再不说,我就睡着了。”吐气,他的怀抱舒服得不得了,不管是直立式还是横躺式,都让她想沉睡不愿醒。 “记不记得,我欠你一趟法国行?”用那个值回票价的吻换来的。 “抱歉,我要到过年才有假。” “我想到你家过年、吃年夜饭。”他喜欢她家的年味。 “你爱上我妈妈的手艺?” “我爱上你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的红包。” “大年初二再出国好了,不过,那时候团费很贵。” “就大年初二,你给我资料,其他的事我去办。”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谢啦!” “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拉回正题,他亲亲她的发,不知为何,他执迷她的味道,没有她的床上,他难入眠,他试着偷用她的沐浴乳和洗发精,但对他的睡眠毫无帮助。 曲央看看手表。“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 “先说好消息。”纪骧皱眉,他猜她的好消息一定不怎样,而坏消息肯定让人很讨厌。 “再过五个小时我就下班,而且我有整整两天的时间不必到医院。” 这个好消息还算及格。 “坏消息?” “我有十五床病人要照顾,下午还要跟一床刀,不能继续享受你的直立床。”理智把她从他身上拔出来。 烂消息!她明明一脸要昏倒的表情,她的身体恐怕比病患还虚,十五床病人、一床刀,他不介意接手帮忙。 “你行吗?”他忧心忡忡。 “我保证不把手术刀放到病人肚子里。”她举三指发誓。“你先回去,把冰箱装满,要是我还有力气,回家后,我为你做满汉全席。” “用什么做?手术刀还是碘酒?不必,你累坏了,我等你一起回家。” “那你出去逛逛,六点再来接我。”曲央挥手拜拜,往护理站跑去。 望住她的背影,她是个忙碌女生,难怪没时间风花雪月。 纪骧往外走,两步,回头,走到护理站边,见她跑来跑去,一下子推护理车、一下子填病历,有时她什么都没做,单单站着让医师和老护士骂。 他理解何谓机器狗了,那是刻苦耐劳、忠心不回嘴的代表。 好几次,纪骧在曲央转头时躲开;好几次,他追着她的背影跑,只为看清楚她在做什么。无聊男子才会做的事,他做了,为什么?不清楚。 一个小时,他没离开医院,两个小时、三个小时……他都没离开,他任由视线追逐她的背影,任由心疼敲痛神经。 五个小时经过,他出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说:“走吧,你下班了。” “你没回去?”曲央问。 “谁说没有?” 她指指他一直提在手上,早已冷掉的餐盒。干什么还提它?扬手,抛物线划过,他把它们丢到垃圾桶。 “去拿包包,我们回家。”他命令她。 “好。”她乖乖配合。 然后,她在车上睡着了,他没吵醒她吃饭,直接将她抱上床。 睡吧,好好睡上二十四小时,他再不要看见她的黑眼圈,不要她的长发纠结,更不要她要昏倒的疲惫,好好睡,有他这张名床在身边,他不允许任何人千扰她的睡眠。 ***bbs.***bbs.***bbs.*** 照例拿红包,连续两年加入团圆桌,他俨然成了方家人。 长辈们将他和曲央看成一对,曲平、曲易喊他姊夫,不管曲央如何否认,众人仍是笑得好暧昧,说她越描越黑。 大年初二,他们去了一趟法国。 法国比曲央想像中更浪漫,空气间处处飘浮浪漫因子。 从凡尔赛宫出来,他们走在贵族区,高墙高门,高高的不知名大树,让人跟着高级起来,曲央一手拿着纪骧临时起议买来的鲜花,一手牵着纪骧,缓步走。 难得放松、难得惬意,难得远离药水病人,她连脚步节奏都变得松散。 “你喜欢这里。”纪骧说,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当然喜欢,哪个女人不喜欢巴黎?” 况且,这里没有他和芃芃的共同回忆,只有方曲央和纪骧的新创记忆,她从老二跃升成第一名,值不值得开心? “我不是女人,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女人都喜欢巴黎。” “巴黎光名牌店就够吸引人。” “它吸引你了吗?” “当然。” 谁不爱包包型的lv大楼,谁不爱连顾客人数都要控制的高级店家?光进去看帅哥美女店员,就够赏心悦目。 “五天了,你没买任何东西。”他点出事实。 “谁说名牌一定要带回家?况且,我还没有那等消费能力。”她不过是实习医生,还没挂牌营业,怎能穿戴名牌? “我有。” “你也没替自己买。” 她指指前方岔路,他们走进市集,走进法国人真正的生活区,而不是观光客的专属区。 “我可以买给你。” 她站定,回头看他,一瞬不瞬。 “我又刺痛你卖火柴女孩的神经?”须臾,他叹气说:“你是个难讨好的女生。” “我不难讨好,我只是对礼物过敏。” “为什么?” 这些年,他一样供她住、她供他吃,出门买东西,维持各付各的模式,你能想像这样的两个人有过亲密关系?他抗议,她就提醒他“卖火柴女孩的神经”。 “收下馈赠是第一步,第二步呢?你会食髓知味,把钱汇进我的户头,告诉我,养女人是男人的责任。我不喜欢那种关系。” “什么关系?”他不懂,不过是一点点钱。 “包养关系。我们是朋友,朋友会收下你一束花,偶尔可以喝你一杯咖啡、吃你一顿饭,但不能拿昂贵礼物,更不能收钱。” 朋友关系是他强调的,但“朋友”二字自她嘴中流出来,不舒服卡住喉间,吐不出、咽不下,烦得他想去买几颗催吐药片。 突地,他松开她的手,大步往前走。 他在火大? 曲央站在路中间,迟疑自己是否该追上前去,大声对他说,好吧好吧,都随你,你要给钱就给钱,你要送礼物就送礼物,反正我早早是你的女人。 只不过他们之间……情人、情妇、朋友、几夜情、什么都不是……她够难堪了,怎还让金钱来增添自己的不堪。 她想问他,在他心中她是什么? 没有男人会和朋友上床,没有女人当备胎会当得骄傲自满,她什么都不剩了,维持一点点起码自尊,很过分? 她胡思乱想时,他大步折返。 盯住她半晌、叹气,然后牵起她的手,大声宣示:“总有一天我要治好你的卖火柴女孩神经。” 他要曲央花他的钱,花得理所当然;要曲央享用他提供的快乐,理直气壮;要曲央不把他当外人,处处捉防。 “治病是医生的事,别忘记,我才是医生。”她微笑,把骄傲丢到云霄外。 “明年我就去考医学院。”闷闷地,他答。 纪骧拉曲央往前走,他买冰淇淋给她,一块半欧元,因为她在罗浮宫看见冰淇淋,明明想吃的要命,却为了标价六块钱,打死不买。 曲央舔舐冰淇淋,很甜,甜人心。 这是他给得起的爱情,拿在手中会化,摆在嘴里会融,你想拥有它却无法保存它,它明明是好味道,吞进肚子,却成了沉重负担。 这样的冰淇淋不能多吃,问题是,她控不了食欲。 她爱他——在了解那种心跳感觉叫做爱情之后,她爱他,一天比一天更深,日里、夜里,无论她用什么办法都驱不了自己,不爱他。 苦吧!他要芃芃的爱情,她要他的心,一个是镜中月、一个是水中花,到最后,他们会成就什么结果? 突地,她的冰淇淋被抢走。 她讶异望他。 他咬两口,说:“没那么难吃。” “我没说它难吃。” “你一面吃一面哭。”下一秒,他的手覆上她的颊,替她拭去淌下泪水。 她哭了?怎么搞的,控管不了情绪,将来分离,她如何控心? “为什么哭?” 纪骧高举冰淇淋决定,若是冰淇淋惹她伤心,他要把它就地处决。 “我太感动了,我们没在罗浮宫里被骗六块钱。”她随便塞藉口。 “你为了赚到四块半开心得掉泪?那我买十支给你,你不是要一路哭回饭店?”他狐疑地挑了挑浓眉。 “不行吗?不知民间疾苦的大少爷。” 曲央抢回冰淇淋。就说吧!她拒绝不了他给的好滋味。 “我不知民间疾苦?我赚钱很辛苦的。”低头,他连同冰淇淋盒子咬掉一大口。 “萧经理比较辛苦吧!”她睨他。 “我尽力学习了。”说实话,他还蛮有经商天分。“下次我打算开一家婚纱礼服摄影公司,不只为新人服务,我要提倡一个观念——留下人生最精彩的一瞬间,让所有的人都享受影星沙龙级的拍照服务。” 说着说着,多巧,两人走到婚纱店门前。 纪骧站定、曲央也驻足,那是小小的婚纱店,和台湾的规模相差很多,橱窗里的模特儿穿着一件复古式白纱礼服。 “要不要进去试试?这件白纱礼服很特殊。”他拉她的手问。 曲央摇头。“不要,我穿医生服比穿婚纱更适合。” “是女生都梦想当新娘。”这是芃芃告诉他的话,他照本宣科。 “我没有这个梦想。”曲央答。 对于太久或太难完成的梦想,她习惯把它们丢掉。 “你不想结婚?”回头,他问。 “不至于,不过那是很久很久以后的考虑。”她认真作答。 “多久?” “十年左右吧,那时,我成了专职医生,收入稳定,曲平、曲易拿到博士学位,有自己的事业,我就考虑婚姻。” “你想嫁给什么样男人?” “医生吧!我们可以开个联合诊所,肯定生意兴隆。”她说谎,她想嫁的是商人,正在尽力学习做生意的商人,最好,他的名字叫作纪骧。 “嫁医生不好,你已经够忙了,要是他也忙,婚姻生活绝对毫无品质可 号一口。” “不然要嫁什么?”她居然徵询他的意见,真是荒谬。 “嫁商人,没有经济问题,不会忙得吓人,这种男人最好。”纪骧没注意,他说的人正好是自己。 “全世界的商人就你和子翔最闲,大部分都忙得无法分身。而且,有钱有闲的男人很麻烦,我不想和二奶抢老公,所以……不嫁商人。”她越说越真,把谎话说得津津有味。 “不嫁?你会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嫁给烂医生。”他的口气已非善男信女。不爽,他和天底下男医生结下深仇大恨。 “哈!你的口气听来像吃醋,你爱上我了?” 曲央的玩笑开得大胆,她想听到答案,又怕听见答案。 “我?哈哈哈。”她给他一个哈,他还她三个。 “总之,我是一定要嫁医生。” 她加重药量,盼着奇迹出现,也许他会再说一次“明年我去考医学院”,那么,她就鼓吹自己相信,他喜欢她,在不知不觉间,他们已从朋友跃升为情人。 可惜,奇迹不出现,不知有心或无意,他忽略她的语言。 纪骧带她走进婚纱店,强迫她穿婚纱,说为了帮忙他未来的婚纱店。她不是容易被强迫的女人,但他没说错,当新娘是所有女生的梦想。 她穿了,他拿起数位相机,东拍西拍,还央求店员替两人留影。 照片中,两人笑得快意,彷佛他们身上都穿了爱情,彷佛他们对彼此真心,他拉起她的裙摆,躲在她身后扮小矮人;她跳上他的背,勾住他的脖子,要他负载她的爱情:他捧着花束,跪在她裙边大唱“今天你要嫁给我”,她背过身,仰高下巴摆出拒嫁的高傲姿态。 他们在店里拍几十张照片还不满足,付过钱,纪骧拉起穿新娘礼服的曲央坐上计程车,他要他的新娘在香榭大道、在赛纳河畔、在圣母院、在白鸽教堂留下幸福影像。 第七章 曲央以优秀成绩毕业了,教授纷纷留她念研究所,可她对赚钱情有独钟。 接下来她考职照,将一路由住院医师往上升,呵呵,到时候骂菜鸟的人就轮到她了。 她满脸笑靥,拿着毕业照走往时尚台北总公司。 顺带一提,毕业典礼那天,纪骧、子翔都出席了,子翔还带着女朋友,他告诉女友,央央是他认识过最上进的女性。 算算,芃芃离开台湾两年多了。 两年之中,许多事都有了变化。 纪骧、子翔成为成功商人,除了合资的二十家时尚之外,纪酿在台海两地开设七家婚纱摄影店,和十六间法国餐厅,他的经营策略相当成功,每家分店年利润都超过千万。 子翔走的是教育路线,他的事业重心多在大陆,他开私立幼稚园、美语小学,学生年年爆满,听说要领号码脾才入得了学。 他们的经营方向不同,为什么始终没拆伙? 都是因为他们抱持一丝希望,等待芃芃回来,他们要把时尚送给芃芃,那是为她开的,她是理所当然的老板娘。 芃芃会回来吗?没人敢预设结论,很久了,曲央不再笃定说“她会回来”、“她终会明白你们是天底下对她最好的男人。 至于纪骧和曲央,他们很好,好到生活中没有对方便会出现失落现象。 曲央再忙,都得挤出时间陪纪骧吃饭;纪骧出国工作,也不忘天天打电话给她。 有那么多话好说吗?当然有,曲央有好口才,他爱听她描述医院里发生的大小事情;而纪骧也让她训练出不坏的表达能力,能把商场的事当成漫画小说,讲得精彩活泼。他们的共鸣随着话题的丰富而扩大。 这次,他从大陆回来,带两套手工高级的改良式旗袍给她;曲央不收礼物,他说那不叫做礼物,那是他的福利、她的义务,他要曲央穿着旗袍向他调情,让他享受老上海的浪漫。 总而言之,他们的关系好到让曲央多了想象,偶尔她幻想起两人的未来,一个家庭、一群孩子,一个美丽的圣诞节,还有年夜饭里的热闹情节……这层想象,让她对纪骧有了把握。 走进时尚,曲央对每个员工微笑,大家都知道她是董事长的女朋友,她的未定身分在员工眼中定了位。 搭上直升电梯,她按下十二楼。 十二楼有三间办公室,分别由纪骧、子翔和萧经理所有。 虽说他和子翔们留在办公室的时间不长,还是把办公室装潢得富丽堂皇,纪骧自我嘲笑,说是出身贫穷人家的炫耀心态。 甫踏出电梯,她听见子翔和纪骧争吵的声音。 吵架?怎么会?他们是感情比兄弟更亲的死党呀! 走近办公室,砰地一声,不晓得什么东西砸地,子翔的声音盛满愤怒。 “纪骧,你醒醒吧!你不爱芃芃,我也不爱,我们的誓言是为了弥补自己不足的童年。她是天使,我们是恶魔,她是我们在世间唯一看见的纯净,我们尽心守护她的幸运,说到底,我们真正想守护的是所剩不多的天真与良知。但我们都不年轻了,年少的梦可以停止了。” “那是你的认定,不是我的。”纪骧大吼。 “你爱芃芃的话,不可能任她和吕捷离开,更不会因为我的退出大发脾气,你该高兴不是?少了竞争对手,你和芃芃会更顺利。” 纪骧语顿。 纪骧的无从辩驳,增强了子翔的气焰。“若你心里只有芃芃,你不会让央央加入生命,不会谈起央央,纠缠眉头立即舒展,更不会一日不见隔三秋。” “我和央央……” 子翔抢话:“只是普通朋友?骗谁!普通朋友怎会和你上床?普通朋友不可能无怨无悔陪在你身旁?你说我风流又下流,再下流我都不会找央央陪我度过漫漫长夜,因为,很恰巧,我和曲央是“普通朋友”。” “你当然不会找央央,你有太多对象。” “那央央呢?如果我和你一样需要安慰,央央也会陪我上床?” 纪骧涨红了脸。 “说话啊!央央对你而言是什么,一时无聊的慰藉?填补空虚的代替品?”子翔咄咄逼人, “央央很清楚我对芃芃是什么心情,我们在一起,她心甘情愿,我不必对她负责,她不必为我承担,我们都是成年人,很清楚彼此的界线。”纪骧喊回去。 “了不起,恭喜你找到央央这种不必你负责任的好女人。”子翔冷讽。 “央央和你那些女人不一样。”纪骧回讽他,不甘示弱。 “因为她不对你提要求?纪骧,你有没有搞懂过,央央是不想提出,还是明白提出无用,不必多费唇舌?” “住嘴!不必说废话,你想结婚就结婚吧,违反誓言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罪,反正芃芃有我,我会坚持到最后。” “痴情万岁!可惜芃芃眼底只有吕捷,没有你,你想,会不会有人颁发最佳痴情奖给你?”啧啧两声,子翔斜睨纪骧一眼,离开。 门开,他发现门边的曲央。 她脸色惨白,凄凉的苦笑教人不忍,子翔将她拉回自己办公室。 盯住她,久久,他开口:“你都听见了。” 曲央点头。 听见又如何,差别在哪里? 深吸气,她说:“恭喜,你要结婚了,是哪个幸运女孩能终结你的心?” “她很笨,不太美丽,而且矮得过分。”提到心爱女子,子翔浮起笑意。 “她有满身缺点,却能绑住你的感情?”曲央怀疑。 “对,她教会我真正的爱情。” 他从皮夹拿出女孩照片,递到曲央面前。 以前他觉得把情人照片随身携带是天大笑话,现在轮到他,他不介意被笑话。 “她有一双美丽的眼睛,能看得见你的好。” 子翔有同感,点头。 “她再矮也无所谓,反正有你,她不必独立撑天,选择你、爱上你,是她最聪明的地方,有了这个小聪明,其他部分再笨也无妨,子翔,我祝福你。” “更需要祝福的人是你,你打算和纪骧继续耗下去?” 耗?真伤人的说词。 之前她还乐观想象,芃芃获得幸福,她便有了机会,只要吕捷够爱芃芃,她便能赢得纪骧的心。 但他说了,他们不必为彼此负责承担,他们之间……呵,有一道永远跨不过的界线。 “说不定芃芃很快就回来了。” 到时,她不必干耗,纪骧得到爱情,她得享自由,很公平,两人都有礼物。 “芃芃回来,你就退让?”看来央央比他的女人更笨。 “假使纪骧对我有情,他不会允许我退让;如果他对我无心,就算我在他身边,他仍然无法领会我的可贵。 留下,是因为我相信自己有能力得到他的爱情,哪一天芃芃回来,他自会做选择,不管我退不退让,结果都一样。” 懂吧,重点是纪骧,而不是无关紧要的第三者。 “你很爱他?” “对,从第一次见面时开始。”她实话实说。 “后不后悔。” “有点。” “我替你介绍新对象,他们不比纪骧差。” 曲央苦笑,“不了,能从头来过,我要选择不认识爱情。” “对以后,你有没有打算?” “计画一向赶不上变化,再说吧!我先过去纪骧办公室。” “别对他那么好,他不值得。”子翔语重心长。 “值不值得的分野在哪里?”她拒绝不了纪酿,就像她拒绝不了失速的自己,继续沉沦。 “不管怎样,有需要一定要找我。”他握住她的手说。 “不必了,我能把事情处理得很好。”她不是弱女子,她是济世救人的大医生呢! “我到底足不是你的朋友?” “是。” “比‘普通朋友’更高一级?”他摆明了讽刺纪骧。 “是,比‘普通朋友’更高一级。” “那就对了,朋友能两肋插刀,要是你有困难不找我,我会找两把刀插在你身上。” 为朋友两肋插刀怎是这样解释的?曲央轻笑,挥挥手,走出子翔的视线。 ***bbs.***bbs.***bbs.*** 敲门,她没等纪骧反应,推门走人。 曲央隐藏心情,笑容可掬,假装没听见他伤人话语。 “心情不好?”她巴结地走到他身边,笑脸迎人。 “没事。” 啪地,他用力关上电脑。 “我想问你,晚上做竹筒饭给你吃怎么样?” 果然提到晚餐,他的心情瞬间放轻松。曲央想,他喜欢她做的菜肯定比喜欢她多更多。 “我们没有竹筒,怎么做?” 上回曲央从家里带来几个竹筒和相思木做的黑炭,她把虾米、红葱头爆香,炒了米,淋上酱油?装进竹筒,再燃起木炭烤米饭,当饭煮熟,竹筒剖开那一瞬间,香气四溢,那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饭。 “你下午有没有空?” “有。”她需要他的时候,他都有空。 “我们去爬山,锯几段竹子下来,顺便买两只放山鸡,我给你做韩式料理——人参鸡。” “好。” 他被子翔弄拧的坏心情回复,得僵化症的脸孔重新展露笑颜。 “央央,你对我真好。” “我们是好朋友嘛!” 加重了“朋友”二字,她要他安心,也要他明白,她不强求他的决定。 ***bbs.***bbs.***bbs.*** 昏倒?她是身强体健的方曲央,不是林黛玉耶! 自病床上清醒,她对自己感到怀疑。 “林医师说你贫血。” 石邦隶走到病床边,把新买的玫瑰花插进临时找来的保持瓶里。“对不起,没有花瓶。” 石邦隶是妇产科医生,年轻英俊,在院里很受欢迎,他追曲央追得很辛勤,医院上下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独独女主角迟钝得敌人阳心。 没办法,这是爱情法则之一——当对方当眼光落不到你身上,做再多都是枉然。就像曲央对纪骧做的、纪骧对芃芃做的,他们像一串老鼠,一只咬一只,谁都不确定自己将被带往何处。 “我不是病人,干嘛送花。” “不是我花钱买的,我不过借花献佛,你不介意的话,我办公室里还有几束,一起送过来?” 曲央笑笑。没错,他常有秘密粉丝送花表达爱慕情怀。 “不必了,我对鲜花不感兴趣。”说着,她拉开棉被下床。 “你不能下床。”轻轻推过,他把曲央推回床上。 “为什么?” “你被限制行动了。” “我?为什么?”贫血很严重吗?去血库拿一袋来吊吊不就成。 “张院长说要留你当接班人,不想提早把你操死。意思是,你好好休息吧!你的工作有人代班,不必担心。”石邦隶替她把棉被盖好。 张院长很nice,他说曲央像他在美国念书的女儿,对她另眼相待。 院长的好意不能拒绝,休息就休息吧!她还真的蛮想睡觉,进入医学院后,她好像没睡饱过。 突地,右眼皮跳几下,她甩手压了压,止不住它的跳动。 “怎么了?” “我的眼皮在跳。右眼跳灾,左眼跳财,完了,我大难临头。”她半开玩笑说。 “迷信,眼皮跳该去找林医师看看。”长痘痘找陈医师、生理期乱找他帮忙,这是身为医护人员的福利,看医生不必挂号,大排长龙。 “她一定说我用眼过度,”曲央说完,两人相视大笑。 同时,病房门被推开,纪骧奔进屋内,口气不友善:“大错特错,你不足用眼过度,你是大难临头。” “你怎么来了?”曲央讶异。 见他怒气难抑,曲央心跳失速。果然,偶尔该对神明迷信。 “你的手机为什么让陌生男人接听?”纪骧笔直走到她面前,质问。 “我不知道。”耸耸肩,她无辜。 “对不起,我可以说句话吗?”石邦隶举举右手。 纪骧和曲央同时侧头。 “手机是我接的,当时曲央正处于昏迷状态。” “昏迷?你生病了?对,你躺在病床上。告诉我,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发烧、有没有咳嗽……”纪骧语无伦次。 不过,自从他在曲央的手机里听见男人声起,他就语无伦次、心无伦次、思考无伦次,他全身上下都失去伦次。 “我没事,只是晕倒一下下,可能最近太忙。”他的紧张让曲央受宠窝心。 “不行,你太瘦,我们回家,我找个营养师照顾你。”棉被又被拉开,他要抱她回家,要把她当成武则天来伺候。 “没这么严重,我多躺一下就行了,这里是医院,有医生、有护士,你别担心。” “先生,你太紧张了。”石邦隶插话,换得纪骧的冷眼两枚。 纪骧手横胸,面对石邦隶。“你是哪位?” “我叫石邦隶,是曲央的同事也是好朋友。你是……方大哥?”他自作主张,编派纪骧当哥哥。 猜错,有罚无赏。 “你是央央的好朋友?”眉挑高,他横扫曲央一眼。 曲央右眼皮加跳两下,寒风吹过背脊,看来,她真的在劫难逃。 “对,我们很有话聊。”石邦隶说。 拜托,曲央苦下脸。别再说了,再说下去,她的右眼皮会眺满一百年。 “你们聊些什么?”手横陶,他似笑非笑斜睨对方。 曲央?谁说他可以这样喊央央?谁允许他们当好朋友?又是谁允许他送来一把玫瑰花,说两人很有话聊? “大部分是工作上的事,曲央的脾气很好。”他本来还想说自己有追求曲央的念头,但对方的表情变幻出青色,他对变色龙一向有先天性畏惧,所以……把话吞回去。 “你认为我需要透过你,才知道央央的脾气好不好?”双手横胸之后,他加上三七步,摆出敌意。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有没有告诉过你,她有个占有欲很强的男朋友?”眯眼,他露出杀气。 纪骧的表明让曲央绷紧神经。几时起,他承认男朋友这个专有名词?那代表了……某些认同,认同他们之间不再单纯。 “男朋友?”石邦隶看过曲央,再看看纪骧,恍然大悟。 “是的。另外,央央对花粉过敏,请不要送花茶毒她。谢谢你照顾央央,也谢谢你替她接电话,不过以后这种事请你不要做,因为接电话是很私人的事。”说着,他很不礼貌地把保特瓶里的鲜花拔出来,塞到他胸前。 这下,石邦隶终于明白了,她的神经全系对方身上。 “很抱歉给你们带来困扰,曲央,我先走了,好好休息,”他绅士地退开。 “邦隶,谢谢你陪我。” 曲央故意喊他的名字,平时,她只称呼石医师的。她在做一种很无聊的测试,企图测出纪骧的暴躁度,来证实自己的存在必要性。 她聪明,石邦隶也不笨,好歹人家是医科高材生,听见曲央的亲昵呼唤,加上纪酿喷火的目光,他哪里会不晓得自己被利用。 莞尔,他在纪骧未出手前,尽快离开。 门关,纪骧瞪她。 曲央躺回床上,拉棉被从头到脚盖紧紧。 “方曲央!”声调中有威胁。 她背身,不搭理。 她这样,他便没辙?错了,他有的是办法。 大手一捞,他把她从床上捞进自己怀里,扯掉棉被,她需要温暖,他有体温同她分享。“张开眼睛,我们说说。” “不要,我是病人。”曲央把脸埋进他胸前,右眼皮不跳了,胆子加入发粉,瞬间膨胀。 “你不是病人。” “我是。”她化身蚯蚓,一心往他胸口钻。 “你不是。” “我是。” “不是。” “我是、我是、我是。” 突然,他大笑。原来,是女人就会耍赖:是女人就会撒娇,那不是冗冗的专利。 他的大笑引她抬头。 他被她弄疯了?一阵风。一阵雨的,她要不要去替他挂精神科? “你不发火了?”直身,她和他面对面。 “你也知道我发火?”脸孔再度板起,他变脸和翻书速度一致。 “你表现得这么明显,谁看不出来?”她叹气。“你这样……不行的。” “我怎样不行?”二话不说,他把人拥回怀里,求她当蚯蚓,因他见不得她叹气。 “你吓跑我的男人。”她在他怀中说话,话出口,又不免好笑,要是石医生知道她这样认定,恐怕会露出惊恐表情。 “什么叫做你的男人?把话说清楚。” 他又变身暴龙了。不过,再生气,他还是把她留置怀中,深伯松手,她马上投奔另一个怀抱。 “就是我的考虑人选啊!我说过,我要嫁医生,而他条件相当不错,他英俊高大、开朗温和、性格幽默,最重要的是,他是我们院里最受欢迎的男医师,有他当男朋友,可以享有小虚荣。” “你几时需要虚荣?” 她不需要人选、不必虚荣,她有他就够了。 “女人年纪越大自然越虚荣,不然你以为百货公司的精品服饰和化妆品要卖给谁?” “你年纪没有那么大。”在老人面前言老,她肯定脑袋不灵光。 “你没仔细算,我二十六岁,有些高中同学当妈妈了,我不能一事无成。” “什么叫一事无成?你有人人羡慕的职业,你肯的话,我乐意为你开一家医院。” “人生不同时期有不同的目标,事业部分我已达到标准,接下来,我该找个好男人,这是我妈说的,你不能批评我妈妈说错。” 把责任推给老妈,曲央在母亲缺席时出卖她。 “你有我。”谁敢说他不是好男人?他有责任、不滥交,比晏子翔好上干倍。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她提醒纪骧。 “我们不是“普通朋友”。”他强调了普通朋友,又亲口推翻普通朋友,别怪曲央迷糊,他自己也搞不清。 “好吧,不说普通朋友,姑且说我是你的备胎。你知不知道当备胎很可怜?备胎没有安全感,不知道几时会被判出局,她战战兢兢过每日子,就怕哪天清醒,发现分离在即。” 是吗?他让她那么可怜?他还以为自己提供的安全感很充分。 纪骧不答话,曲央继续说。 “当备胎要随时保持清醒,她必须不断提醒自己,这段感情没结局,她明白向对方要求是错误的,也明白两人的界线早在三百年前就划定,无权跃距。纪骧,我是女人,多少会失去理性、行事冲动,所以,我必须更加小心翼翼。” “姓石的是你小心翼翼出来的结果?”他还是不平。 “对,替备胎找个备胎,哪天真分手,我的情绪能转移得比较快,你也不必担心被我纠缠,岂不是两全其美?” 她的话有道理,却教他心情荡到谷底。他不想她有备胎,也舍不得她空虚,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行,只能抱她紧紧。 “你不需要备胎。”他擅自替她决定。 “为什么?” “我不舒服。” 他明白这种回答好自私,他只在意自己的不舒服,没想到她的战战兢兢,可他真的还想不到解决办法。 “什么不舒服?”曲央问。 “我不喜欢你听别的男人说话,更不喜欢看见你对他们笑。” “那很难。” “什么?”浓眉皱起,他把她推开。 “我不能控制病患性别?”她笑开,测试成功,她从普通朋友行列跳出来。 他松口气,抓起她的头发玩麻花。 “你不是备胎,不必小心翼翼,你会冲动行事,我也有人性,我不知道未来会变成怎样,但现在、眼前,我很珍惜。” 芃芃离开这两年,是他人生最惬意愉快的一段,他学会笑、学会追寻快乐,他甚至学会轻松面对生活,他不想失去眼前的一切。 她浅笑,还能得到更好的答案?不,她的心很小,这几句够她满足了。 “纪骧。” 她顶着他的额间笑,手环过他的颈项,不是圣诞节,她却收到丰富礼物。 “什么?” “我对花粉不会过敏。” “然后?” 挑高一边眉毛,她最好别想拿回石邦隶的花,否则骨科、外科医生今天都会异常忙碌。 “送我一束玫瑰花吧!我很喜欢。”她忘记刚刚才对石邦隶说,对花不感兴趣。 他笑了,花由他送当然没问题。 “好,一千朵可不可以?” “不要,我要九十九朵连送十天。”她要她的爱情长长久久,不断续。 “才赚一点小钱,哪家花店愿意天天跑医院?” “相信我,他们很乐意。” 接下来的十天,她收到玫瑰花。 医院里到处传说她被小开看上眼,石医生碰到厉害对手,同事们对她的秘密情人感兴趣极了,纷纷臆测这场战争鹿死谁手。 第八章 她怀孕了! 替她高兴吧!纪骧说过,他不让孩子当孤儿,孤儿的日子他过够了,所以,他们会结婚、会共同抚育孩子,或许眼前,他对她的感情还不够深刻,但一天、一年、十年,孩子是他们的共同目标,他将爱上当爸爸、爱上孩子的妈。 会的,她对自己深具信心。 他对石医师吃醋、他为她奉上鲜花无数,总有一天,她对他的好累积到一定程度,那么,他会爱上她,一如她爱他。 谢谢你,亲爱的孩子,你的来临是妈妈最大的幸运。 她将爱这个孩子,以生命为证。 接下来,她该考虑的是怎么告诉他孩子的存在。 用埋怨口吻说:“我早说,别吝啬,用过期保险套早晚要出问题。怎么办?你得当爸爸了。” 不好,换一个,就说:“别把问题推到我身上哦!我老早警告你,危险期的女生碰不得,是你自己憋不住,现在,准备承受结果吧——你要当爸爸了。” 不对,别吓他,当爸爸是好事,就算他没有心理准备,也别让他悔不当初。 到超市买一大堆食材好了,再点燃满屋子蜡烛,倒上两杯红酒,在敬酒时笑说:“不行,我得戒酒,我不希望宝宝在肚子里醉酒。” 她越想越开心,哼起嘻哈版的“爱上你是一个错”。 不行不好,纪骧说这首曲子太悲伤,别唱,何况有了宝宝,爱上纪骧怎是错? 看看手表,三点钟。 这时候纪骧在公司,他越来越像商人,要是人际开系再好一点,也许会开始学习应酬,所以啊,他的人际关系还是别太行。 三点钟,到六点纪骧下班前,她能煮些什么? 四物炖麦片鸡好了,那回妈妈临时起意,炖一锅四物鸡,说要替她补身体。 她不爱中药味,但妈妈坚持身为女人,要对自己的子宫负责,于是勉强她带回家,没想到,纪骧爱上这一味,喝一碗不够喝半锅,最后,他索性把整锅鸡都收进肚子里。 她说他的肚子是无底洞,他说他的无底洞有选择性,他只偏爱她的菜。 这句甜言蜜语,教她再忙,都乐意为他下厨炒两道菜。 她喜欢做菜时,他在身旁洗碗盘,喜欢他在身后,叨叨絮絮说些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咦?几时起,她把酷男变成聒噪男性? 对他,她有影响力的,对不? 她到超市挑只公鸡,买了四物,她还要做炒三鲜、豆干杏鲍菇,思,再加上一道三色饭好了。 曾经,他描述孤儿院的生活,他说立誓再不让自己挨饿,她心疼地抱住他说:“我保证把你养得肥肥胖胖。” 她的保证没成功,他很会吃,却胖不起来,腰围永远维持在最完美的三十二腰,她怀疑他在背后偷偷减肥。 他反驳:“要是减重医生有你这种老婆,他宁愿歇业也不肯虐待自己的胃,” 那次,他承认她做的事是妻子的分内工作。 买完菜,她提一大袋食材回家:心里还在盘算如何开口最恰当。 打开门,意外的,纪骧在家。 他脸色凝重,是身体不舒服? 放下塑胶袋,走到他身旁,自背后环住他的腰,脸贴上他的背,她问:“你在皱眉。” “对。”他握紧腰前她的双手。 “你有心事?” 他叹气,转身面对曲央,长长的手掌搭在她肩上,下一秒,他把她抱进怀里。他习惯成自然了,有她在怀里,他的话才说得顺溜。 “说话,你欲语还休的模样很吓人。”她说话,暖暖的气息晕上他胸口。 “芃芃回来了。” 他的话是冷凝剂,一下子让她的血液在血管里冻结,曲央突然觉得冷,笑僵在脸上,眉头挤出伤心。 芃芃回来了,芃芃回来、曲央退位,这是早早约定的事,无庸置疑,只是不甘心……怎么就慢了一步? 不,往好的方向想,说不定她只是回来看看大家、说不定她和吕捷过得幸福快乐。 哦,对,她孩子很大了,或许她是带孩子回来看看叔叔阿姨。 对嘛,她怎能悲观?她的爱情运大好,她怀孕、他们有了共同结晶,不颐早已过去,剩下的是……平步青云。 “吕捷和宝宝有没有一起回来?”曲央努力维持笑容。 “没有孩子、没有吕捷。”纪骧严肃作答。 他要把人凌迟处死吗?为什么不一口气宣布答案,非要她一题一题问,他才一句一句解? “没有孩子?当她离开时,怀孕已超过……” “孩子一出生就夭折了,而吕捷生病,病得很重。” 哦,了解,芃芃是为了帮吕捷,才回来向她求助,她是医生,芃芃肯定想听听她的意见。;“什么病?” “aids,他上个月病发,芃芃吓得手足无措,她怀疑自己也染病。” “爱滋病……”闷雷打上,曲央预知了自己的失败。 “芃芃哭得我六神无主,她那么年轻美好,怎么可以得到这种病?”他被芃芃的眼泪弄得心慌意乱,他要打电话给子翔,却想起他的妻子正在怀孕期。 “她接受筛检了没?”曲央问。 先确定有没有染病再来痛哭流涕,会不会比较实际?心肠变硬了,她是巫婆方曲央,不是悬壶济世的仁慈医生。 “她不敢,我陪她去,你能帮忙吗?”他一心解决,完全忽略曲央的感受。 “可以。”她淡淡说。 伤痕累累的芃芃回来,她能不输?就算嫉妒满舟满船又如何,他只愿负荷芃芃的悲哀。 “告诉我,这种病多严重?治愈率有几成?我该怎么帮她?” 他一心一意帮芃芃,谁来帮她?怀孕的事瞒不住,她怎能伤父母的心?她向来是乖巧懂事、值得信任的好女儿,未婚怀孕……爸妈会觉得蒙羞吧? 未来,她该往何处走?满脑子豆腐撞成渣,怎么办? 心乱情乱,她想找个好肩膀靠一靠,只是抬头……她看见他肩上挂了孙芃芃。 “很苦。”她自言自语。 “你在说什么?”他急得跳脚了,她怎还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她说很苦,胆汁溢了出来,她找不到东西承接,只好含入口中,让苦味一点一点渗入知觉。她不知道这种苦要多久时间才能消褪,只晓得苦正在扩大蔓延。 “央央,你别发傻,我们要赶快想办法帮芃芃。”他握住她的肩膀,加重力道,想摇回她的意识。 帮忙?当然,可是溺水女人怎能救另一个溺水女人? “纪骧,你要救谁?”她问得楚楚可怜。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他有点恼火,这时候她该和他齐心协力救冗瓦, “我和芃芃都溺水了,你救谁?” “现在情况紧急,你不该在这时候和我讨论无聊事情。” 哦,是无聊事情啊! 了解,她的未来不重要,芃芃的未来才是重点;她溺水是无聊事情,芃芃的眼泪是情况紧急,要是她放声大哭,会不会……她也被列入紧急范围? 转身,她不想留下,不想自己说出更突兀的话,增添摩擦。 才转身,刚洗过澡的芃芃扑过来,就像以往,她搂住曲央的脖子。 “太好了,央央你在,你在我就安心,你一定要帮我、一定要帮,我才二十几岁,我不想死。” 反射地,她推开芃芃。 同时间,她发呆,芃芃怔愣。 理智上,她有充足的医学常识,明白爱滋不会藉由拥抱传染:但潜意识中,她要为肚子里的宝宝保持安全空间,她不要孩子冒半点险。没有父亲疼爱,他已经够吃亏,她怎能不多爱他一点? “央央,你怕我是不是?说不定……我没有生病……”芃芃退后两步,眼底挂着伤心。 “你和吕捷有没有性行为?你知不知道爱滋是藉由性行为传染?”曲央回答。 她知道这种回答很过分、知道这样对待病人,她简直毫无医德可言,但能怎么办呢?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小心眼。 她完了,芃芃回来,她变成十恶不赦的魔鬼。 纪骧抢上前,把芃芃抱在身前,他的怀抱找到旧主人。 “方曲央,你为什么这么残忍?”他责备。 她残忍?不,真正的残忍在后面,她想不出好方法应对。 不回答、不辩解,她转身离开,就让他们认定她残忍吧,反正她的明天不会比芃芃更亮眼。 ***bbs.***bbs.***bbs.*** 说她残忍,曲央仍然帮忙打理所有的医疗住院事宜。 不到三天,芃芃住进医院,而从她住院当天开始,纪骧就没回过家,在大陆的子翔也带着新娘回国探望芃芃,大家都为芃芃忙碌,突然间,最忙的曲央变成空闲女人。 十点,她巡完房,自问,该不该进病房里看芃芃? 去?她实在没办法忍受芃芃挂在纪骧身上的模样。 这次回来,芃芃像领悟到什么似的+她拉住纪骧不放,纪骧成了她的救命浮板,或许像曲央多年前预料的,她会长大、会了解谁是待她最好的男人。 她成长了,曲央该为纪骧感到庆幸的,但,她没有。 是她变了吗?对,她变得占有、非分、贪心,她再无法冷静看待他们的亲。 去、不去,选项在曲央心中反覆,最后双脚做了主,把她带到芃芃芃病房前面。 然后她听见纪骧说“我会”,听见他要一直陪在芃芃身边,她确定了方曲央退位、孙芃芃进场,心碎满地。 低头,她找不到破碎的心脏,不是冬天,温度陡然降下lo°c。 垮台的心、中箭的情,她失去力气,然,再无力,还是得往前走,走得远远,别留在这里徒增尴尬。 走啊!走快一点,快离开,离开无救的伤心。 她小跑步起来,不明白方向在何处,脑海里小小声音提醒她还没下班,然,激动催促她的脚步,跑、再跑……一场没有目的地的赛跑…… 跑过长廊、跑进楼梯间、跑过中堂、跑出挂号处,她在医院门口撞上石邦隶。 “曲央,你去哪里?” 石邦隶大手一抓,抓住无头苍蝇。 去哪里?这问法不对,他应该问“哪里她可以去”。 她的生活贫瘠,除了医院、家里,只剩她和纪骧的同居的大公寓。医院有冗丸、家里有为她担心的长辈,而公寓……充斥着她不愿想像的回忆。 “曲央,你在哭?”石邦隶勾起她的下巴。 “没有。”她吸吸鼻子,倔强说道。 “是中国大陆飘来的沙尘暴,模糊了你的眼?”他颐着她的话说。 “要不是太了解你,我会认定你在讽刺我。”她的心情很糟,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不想和好好先生谈天。 “你了解我?这句话才是天大的讽刺。”他笑得一派温文。 “我知道你是好人。”摇头,敷衍应对让她好烦。 “那你知不知道我很欣赏你,一度动过追求你的念头?”他笑笑,唇边的酒窝深刻。 猛地抬头,曲央被他的话吓到。 她果然不知道,唉,他叹一声。 “不要用那种眼光看我,我不是稀有动物。” 他真的很帅,也真的很诚恳,诚恳到让心乱如麻的她想对他倾吐一切,只不过倾吐能解开眼前乱麻?恐怕不能。 “对不起,我今天心情糟透了,不适合受惊吓。” “了解,为了528的病人,孙芃芃是吗?”石邦隶一语道破。 “你……” “别吃惊,我的观察力不坏。你打算怎么办?” 他真心想帮她,十天了,她的失魂落魄在他眼底进行,他想找她深谈,却怕交浅言深吓着她,直到昨夜她二度昏倒,他想,她急需朋友。 打算?算盘是由她来拨打?不,她是被动的第三者,无权决定怎么办。 “你是医生,应该很清楚,若要做人工流产,越早越安全。” 他又吓到她了,曲央倒退两步,“你怎么知道……” “昨天你又昏倒,刚好我在旁边。” 说刚好并不妥切,应该说,他听见她昏倒,冒着被揍的危险进病房探视。 幸好,这回在同一间医院的纪骧病没拨电话来,所以他没替曲央接手机,他的关心没被抓包。 “真好,接下来所有同仁,都知道我未婚怀孕。”曲央苦笑。 “没那么夸张,我学过一点中医,昨天替你测量脉搏时,不小心把出来的。目前我拥有独家消息,假使消息外传,你可以把矛头直接指向我。” “不小心把出来?”她斜眼望他。 “好吧,我承认有一点点小刻意。” 他笑了,和纪骧不同,他很爱笑,而且轻轻一笑,彷佛太阳露脸,所有阴霾无所遁形。他是阳光男人,光和他接近就有温暖感觉。 “你打算威胁我吗?” “是,要是你现在不陪我聊天,明天每一层楼的公布栏都会出现你未婚怀孕的海报。” 她吐长气,忧郁指数上升。 “我后悔刚说的话,你不是好人,你是落井下石的坏蛋。” “太棒了,我一直想摆脱阳光男孩的形象,今天总算成功。” 他拉过她的手臂,带她到医院外的花圃,就着石头坐下,头上一片荫凉,脚底满地青草,这是好地方,可惜她没有好心情欣赏。 “告诉我,我可以帮什么忙?”他单刀直入。 “我的孩子缺爸爸,你娶我?”她更狠。 “当父亲不在我短程的生涯规划里面,不过对象是你的话……好吧,我勉强同意,是你还是我来安排一个婚礼?先说清楚,我这算仗义相助,可不是乘人之危。”他表情认真。 曲央苦笑摇头。“你真懂得安慰女人。” “我安慰男人功力也不坏,下次找个人实验给你看。” “不必了,我相信。” 他盘膝坐到她脚边。 “我问过徐主任,孙芃芃的检验出炉,她的确得了爱滋病,她的病和纪先生有关系吗?”他打起医生专业,深入主题。 她看石邦隶一眼,他担心她也染上病,这么好心的男人呵,居然没有避之唯恐不及,还主动找上门。 “没有。” “那就好,你决定要把孩子生下来吗?” “当然。”她没考虑过拿掉孩子。 “纪先生同意这个决定?” 他没问出口的话是,他打算继续和孙芃芃挂在一起,形影不离? “他还不知道,不过照目前的情况看起来,我大概必须自行处理。”自行处理,真悲哀的说法,女人,总是吃亏。 “既然你心里有了定见,为什么那么苦恼?” “我在想掩人耳目的一百种方法,好骗过你们这种学过一点中医的男性。” 他大笑,为了她的幽默。“别想了,再过几个月,不管有没有学过中医,都能看得出来。” “这就是我苦恼的地方。” “曲央。” “什么?” “告诉纪先生吧!他有义务也有权利知道。” “知道之后呢?他早早宣告,芃芃是他一辈子最重要责任。”备胎比不过责任,这点,她比谁都清楚。 “你把我弄糊涂了,男女之间很简单的事,被你们这种心思复杂的男女搞得很麻烦。” “男女之间很简单吗?” “就是喜欢和不喜欢,很难?” “当然难。喜欢分“最喜欢”和“次等喜欢”。本来“次等喜欢”加上“责任感”是有机会赢的,但“最喜欢”出现,再加上“责任”和“同情”,“次等喜欢”胜出的机率转眼变成零。” 石邦隶大笑,“你们真的很复杂。” 曲央想回话的同时,一个高大的影子自头顶笼罩,抬头,她瞧见冷漠的纪骧,她想说好久不见,但纪骧比她更快开口。 “这么快就找到备胎?” 他的话令人难堪,尤其在石邦隶面前,他让她下不了台。 石邦隶很有风度地站起来,临行,他对曲央说:“接纳我的建议吧!该知道的人还是该让他知道,至于我,不收回自己的话,石邦隶仍然乐意气仗义相助”。” 邦隶要曲央把怀孕的事告诉纪骧,也绕了弯告知,不管是否勉为其难,他答应的事不变。 但纪骧听不懂,满头雾水感觉很坏,纠眉,他冷声问:“你们之间熟到能打暗语了?你需要什么仗义相助?” 他冷、她自然不热烈,曲央语气冰凉:“当备胎的有权利知道自己将被扶正。” “你要扶正他?”这下子不是浓眉纠结而已,火焰从他鼻孔隐隐喷出。 她浅笑,低头。 曲央佩服自己,这时候居然笑的出来。“如果你不扶正我,我就扶正他。” “你在嫉妒芃芃?” “有人陪我,我就不必妒忌,不好吗?” 头痛,是怀孕造成的贫血?她不十分确定,但她知道自己有孕妇症候群,情绪不稳是正常现象。 “为什么是姓石的?” “因为他很有礼貌,他称呼你纪先生,而不是“姓纪的”。”她顶嘴。 “他在你眼里全是优点,而我浑身上下都是缺点?”他怒目圆瞪。 “我们要在这里吵架?” “你还有更好的地点?” 睇他半晌,她拿手机拨电话,要同事帮她代班请假,然后对纪骧说:“我们回家谈吧!事情悬着,对谁都没有好处。” 第九章 她还是忍不住为他调一壶热桔茶,煎一盘蔬菜饼。 芃芃不擅长照顾人,他也不会照顾自己,几天工夫,纪骧已经瘦了一大圈。 总是,她的食物让他倍感幸福,她的声音让他安慰舒坦,她就算什么都不做,安静待在他身旁,他便感觉人生有所慰藉。 她细细看纪骧进食,沙盘推演将展开的谈话。 若她告诉他,自己怀孕了,他会不会放弃承诺,不要“一直陪伴”芃芃? 机率不大,他已经答应芃芃,而且他的人生当中,一向是芃芃优先。告知他只会教他为难,改变不了什么,说不定他会要求她把孩子拿掉。 她的孩子何必由他决定存留? 他吃光蔬菜饼,要不是有话要谈,他会要求她再煎一盘。很多天了,他没好好吃一顿饭,外面的食物难吃得让他反胃,五星厨师的高级料理,也对不上他的口味。 喝口桔茶,不甜不腻,爽口到让他想引吭高歌。 “我不喜欢你和姓、姓……石先生见面,”临出口,他钓回自己的礼貌。 “为什么?”曲央努力维持平稳口气,她不要他们之间以吵架作结束,再坏……都让他们好聚好散吧! “我讨厌他的笑容,尤其他对你笑的样子。” “这是嫉护?” “不是,我担心你误入歧途,受风流男子欺骗,”他欺人欺心。 “我是成熟女人,有足够判断力。”把担心留给芃芃吧!她不需要。 “你不听我的意见?” “是不是你的意见我都得听?是不是你不喜欢我做的事情,我都别做?” “对。” “那么,公平起见,我的意见你要全数听取,我不喜欢你做的事情,你都别做,行不行?” “合理要求内,我同意。” “好,我要你把芃芃交给专业医护人员照顾,你可以去探病,却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黏在那里。” “你的要求太过分,她是病人,而且她很害怕,检验报告出来了,答案并不好。” “那……我不喜欢她成天挂在你身上,我不喜欢你们亲密,你能和她保持距离吗?” “央央,你在强人所难。” 强人所难?没错,她是在强他所难。 叹息,曲央说:“我们认清现实吧!这回芃芃回来,是不是不一样了?” “对,她成熟懂事多了。” “她是不是了解你对她很重要,明白世上再找不到比你更爱她的男人?”这些话,她不是故意偷听的。 纪骧沉默。 曲央笑笑。“恭喜你,多年努力终算看见成绩。” “不要讽刺我。” 他的心在打架,闷闷的痛、闷闷的酸,他不爱这种感受,他要芃芃留下,也不要央央离开身旁。 “芃芃是你的梦想,你终于能安心和她在一起,不必担心她又跑出去。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不想问的,她但愿自己当缩头乌龟,但石邦隶说得对,再过几个月,没学过中医的人也看得出她不对,她必须确定他的想法。 “芃芃脆弱,她需要我支持。”他要是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就好了。 “谈支持太空泛,她不是提过,希望能穿白纱礼服走红毯,你不打算完成她的希望?” 聪明的芃芃终于学会,要牢牢抓住上苍赐给她的好男人,但瓦冗抓住他,她呢? “我和她结婚,你呢?” 芃芃提起时,他没一口答应,他明白,点头之后他将面临分手,他不想和央央分手,不想幸福戚在瞬间消灭。 看住他的眼睛,曲央明白,他陷入两难了。 高兴了吧?多年努力,她还是在他身上创造出成绩,他没有喜孜孜、毫不犹豫地同意婚礼,他考虑到她呢! “就照以前约定的,不谈婚姻、不论爱情,只当普通朋友。”她讲反话。 “你明知不可能,我们再也当不成普通朋友。”情况不同了,他不是两年前的纪骧。 “然后呢?”曲央问。 “我不要改变我们之间的关系。” “你希望同时拥有我和芃芃?” “你们……处得不错。”该死的他、该死的自私自利,但假使他够自私就能留下央央,他不介意该死和自私。 “那是以朋友身分相处,当我们成了情敌,你会看见我们拿扫把和锅铲大打出手。” “你们会吗?” “会,爱情里连砂子都容不下了,怎容得下第三者?” “你爱我?”第一次,他从她口中证实她爱自己。 她从不说爱,那是早约定好的,但这回,再不说就没机会说了。 “当然,谁会和一个不爱的男人干耗?”她盗用了子翔的形容词。“不爱你,我怎能心甘情愿陪你走过低潮期?我不会替你做菜,就觉得幸福非凡;不会躺在你身边,就彷佛置身天堂;更不会听见你的声音,就迫不及待出现你眼前。 纪骧,我很爱你,从认识你时开始,就像你初遇艽冗,便决定守护她一生,我也在认识你第一天,就决定喜欢你。” 曲央走到窗台前,四目相对,她无法把这些话说得有条有理。 “认识第一天……你喜欢我,很久了。”他有点适应不过来,但兴奋急涌而上。 这话该让他备觉负担的,因为眼前,他给不了承诺,他能想、能做的全是芃芃的需求,可是央央的话,真的让他很快乐。 “对,很久,久到我觉得自己很老。暗恋很辛苦,我得一面隐藏心情,一面安慰你,我说芃芃会回到你身边,那些话全是虚情假意,我痛恨虚伪,但暗恋逼迫我改变性情。” “对不起。”他走到她背后,搭住她的肩,大手横过,她的背贴入他胸前。 抱她,排除了连日的空虚寂寞,他又是品尝幸福的男人。 原来,她是他的幸运泉源。笨!他直到现在才发现。 “你没错,是我选择爱你,便选择了所有的不得已。不过,我能力高超,你喜欢上我了,对不对?也许没有比喜欢芃芃多,也许我还不是你的梦想,但你喜欢我,货真价实,对不对?” “对,我喜欢你。” 他证实了喜欢她那句,但不愿证实他喜欢她没有芃芃多。 “所以,努力还是看得见成果的。”她笑笑,转过身面对纪骧,澄澈的双瞳凝视他。“现在,你必须做一个很烦人的选择。你要我,还是要芃芃?” “如果我不选?” “那就由我来替你选。”不妥协了,她要为宝宝把情况弄清楚。 “我两个都选。” “不行,贪婪是罪恶。你选芃芃,我马上搬出去;你选我,我不准她在你身上有任何想像。”她鸭霸得不像方曲央。 他安静,认真思考。 他想自己的幸福、央央的快乐,也想芃芃的病情。 他想起初见芃芃的惊艳,想起和央央漫无目的的谈天;他细数和央央相处的每个深夜,他喜欢她柔软的身体、喜欢她敏锐多情的纤细,喜欢无时不刻和她在一起…… 但是医生说,爱滋病只能控制,无法根治,说芃芃将慢慢走向死亡,还说,能让她开心的事情,尽量去做吧! 叹气,他说:“医生说,芃芃的时间不多了。” “这是你的选择?”曲央问。 不,这是责任感逼他做选择,不是他想要的。固执地,他把她抱入怀里,他的选择是要她永远留在他胸口。 “没关系,我不脆弱,我可以承受事实。”她居然鼓励起他,她是怪物,很怪很怪的大怪物。 “我不能离开芃芃,但我不想和你分手。” 不能和不想,“不能”是必然,“不想”只是期盼,她分得清孰轻孰重。 “所以,你选择芃芃?” 曲央问,他没答。 曲央笑得凄惨。 笨男人,若他选择方曲央,她怎会计较几年时间?又怎会硬下心肠不准他照顾芃芃?重点是选择啊!他的选择分出芃芃——是重要、央央是次要,分出第一名是芃芃、第二名叫央央,更分出在他心中芃芃比重大于央央。 明白了、清楚了,她无话可说。 她想推开他的拥抱,他不允许。 “你已经做出选择,我明天就搬出去。” 不要。他在心中回应。 “给芃芃一个婚礼吧!她期待当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 不要。他一样在心底回话。 “你要学会专心,从现在起,你的眼睛只能看见芃芃,你的心里只能想她,不能容下第二个女性。” 不要。他又反对。 “答应我,别找我。” “我知道你在哪里。”意思是他不必找,他随时可以见她。 “不准来看我。” 她要给他一百个规定,否则他出现,所有决心统统完蛋。 “如果忍不住?”不看她,他的眼睛受不了、他的心脏也承受不住,他承认自己的身体很破病。 “你来看我,我就搬得远远的,躲到你见不到的地方。”他可以忍不住选芃芃,就得忍得住不见她。 “你再不要见我?” 他抱她,愈抱愈紧。闻着她的发香、闻着她颈间馨香,他要连同她的味道一并留下。 “对,直到我彻底把你遗忘。” 她要遗忘,自己曾经笨到迷信暗恋会成局,遗忘这个男人不管有没有选她,都教她陶醉不已。 “你忘不了我。” “我会,忘记你,我才能过的好。”她睁眼说瞎话。 “没有我,你不会好了。” 他可恶的自信呵!但他也只剩下可恶的自信能欺骗自己,这不是最后结局。 “不管会不会好,我都要忘记你。”她坚持。 “不行,我很固执,你不能忘记我。” 他们一句句辩,辩的全是没有解答的话题。 要分手了,他们不吵架、不激昂,他们压抑伤心,假装惬意。 分明痛得要命,她还是对他微笑,好像他们不是在谈判,好像他们只是嬉戏。 他的怀抱一样温暖,他的双臂一样有力,他一样没打算放手她,但……分离在即…… ***bbs.***bbs.***bbs.*** 纪骧以为自己可以忍的,却没想到失去曲央这么痛。 那痛一阵阵,频频抽打心口,他不晓得,心脏是不是裂成两半了,怎会痛得无法忍受? 没有曲央的厨房冷冷清清,他在里面转圈圈,转不出往昔的甜蜜,他开冰箱、关冰箱,开开关关上百次,找不到她特地为他熬的果酱。 没有曲央的床铺寂寞得教人心惊,他在上面翻滚,翻不出他要的温度,伸手,他只能拥抱冰凉空气,而他的枕头渐渐失去她的发香。 心被抽掉重要元素,教他走到哪里都觉空洞,他遗失了重要女人,遗失曾经的幸福感。 他坐立难安,一分钟比一世纪更久,他不安、他无措,他可恶的自信在央央搬离之后荡然无存。 他很痛,想喊救命,可他依然认真负责。 他带芃芃拍婚纱照,但没有婚礼和戒指,他找专业护士和管家照顾芃芃,并在每个不上班的日子里陪伴她,不教她担心。 他不会说笑话、不会安慰人,他发觉,央央不在,他的沟通能力锐减。 芃芃的病情获得控制,发烧的次数也慢慢递减。 电视新闻传来吕捷去世的消息那天,她在他怀中哭诉,说老天对她不公平,好好的爱情居然是一场磨难,早知道,她不要吕捷,不要爱情,只要安安稳稳地待在他身边。她取笑自己,绕了世界一大圈还是绕回原点。 她一次又一次告诉纪骧,她爱他,要用最后的生命补偿他,纪骧无法拒绝她的补偿,因他清楚自己是她能抓到的最后一根浮木。 他不知原点对芃芃是不是最好选择,但原点带走了他所有快乐。然后,他开始思索子翔的话,分析自己。 “你爱芃芃的话,不可能任她和吕捷离开,更不会因为我的退出大发脾氯,你该高兴不是?少了竞争对手,你和芃芃会更顺利。” 是吗?从来他对芃芃的维护,不是出自爱情? “纪壤,你醒醒吧!你不爱芃芃,我也不爱,我们的誓言是为了弥补自己不足的童年。她是天使,我们是恶魔,她是我们在世间唯一看见的纯净,我们尽心守护她的幸运,竞到底,我们真正想守护的是所剩不多的天真与良知。但我们都不年轻了,年少的梦可以停止了。” 所以,他的梦想与爱情无关? 一天他想一遍,想过无数回合后,纪骧总算认清梦想是良知产物,他追求的是无法拥有的干净纯美,就像月亮追逐太阳、风追逐云,追的都是自身的不足。 懂了,有央央作比较,他理解爱情和喜欢不一样。 他仍旧喜欢芃芃,像以前一样希望她幸福健康,他仍旧想保护她、照顾她,不教她受半分伤害,但那不是爱。 可不管是不是爱,他做出选择了,他选择照顾芃芃,不打扰央央。 他抑制想她的心,逼自己对曲央公平。他不确定自己必须照顾芃芃多久,他没权利要求曲央和自己一起陷入瞹昧不明的关系里。 这样的他,只好任由痛苦作主神经,任思念摧残知觉,无能为力。 他压抑自己,一天又一天,直到他发觉,再不见央央,他的心灵即将枯竭。 于是,他偷偷躲在看得见曲央的地方,看她写病历、巡房、照顾病人,看她累得双眼迷蒙,猛按太阳穴。 好几次他想挺身而出,告诉她,你需要休息,而他……愿意当她的直立床。 但是,他看见石邦隶对曲央说话,虽然她的笑容勉强,但那也是笑,而那个笑靥本来专属他。 可能太久没接任务,自我隐藏的能力退步,曲央突然转身时,四目相接,她看见他的眉,他望见她的眼。 她抿唇,考虑要不要向他走近。 三秒钟,她深呼吸,放下病历表,走到他面前。 他的胡髭没刮,他的头发长得有点乱,而且又瘦了。他在做什么?照顾病人需要这么辛苦? “央央,我想你。”他的自制力变差了,忽地,他想二度自私,问她能不能重新选择。 “想我什么?” “想你的菜。”在曲央面前,他变笨,话说不齐全,他该说,我想做菜的你、说话的你、微笑的你……我想和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想她的好用?曲央苦笑。 记不记得,他曾纡尊降贵跑到菜市场来找她,目的要她整治满桌丰盛,迎接芃芃回家? 算了,想这个做什么?要妒忌芃芃早该妒忌,怎会到分手后才去回想无聊往事。 “五星级餐厅全倒了。” “做的菜没你做的好吃。”又笨,他该说,没你在,我的味蕾失去知觉,任何食物形同嚼蜡。对于甜言蜜语,他该向子翔讨教。 “谢谢你的恭维。” “你愿意的话,我为你开一家餐厅。”—路笨到底了,他没解释自己的思念,居然和她讨论厨艺。 曲央缓缓摇头。 他爱芃芃,为她开时尚,他喜欢她,要为她开餐厅,若是他和子翔一样滥情,他必须有很好的财力。 “谢谢,我目前不需要。”看看腕表,她该去手术室跟刀,点头,她切入主题。“你犯规了。” “我可以解释。” “我不是法官,留下你的解释吧!对不起,我还有一个手术,不陪你聊。” “我在这里等你。” “这是大手术,要很久。” “我等。” 就像等她做完生意,再陪她去买菜?不必,她不要把做过的傻事再重复一遍。 她不回话,转身离开。 这天,他没等到曲央,她从后门离去。 第二天,他又出现在医院里,护士小姐说方医师请假;他到菜市场,方爸爸、方妈妈一样在卖糕点、一样对他热情大方,而他们……不知道曲央没上班。 再后来,曲央像断线风筝不见踪影,他又找上方家,才知道她的下落连家人都没说。 他用尽办法,却再寻不着她,她惩罚纪骧,惩罚得很彻底。 芃芃在曲央离去的第三年往生。 接在失去爱情之后,他也失去年少梦想。 结局 过年罗!曲央搂着五岁的儿子,她指指高楼大厦、指指车水马龙,不断解释台北和台东的不同。 六年没回家,曲平给她的信里说,爸下通牒,不管有再大原因,她不回家过年,就要切断父女关系。她犹豫了一段时间,回信说,自己很狼狈,没有脸见家人。 不会打字的妈妈,戴起老花眼镜,一个字一个字敲下键盘,发e-mail告诉曲央,父母亲的功用,就是收纳子女的狼狈,谁能比父母更心疼子女受苦。 接到信那夜,曲央大哭一整晚,然后,传了自己和儿子的照片回家,告诉家人,她有一个很棒的儿子。 她在等地雷轰炸时,接到信,信里每个字都在骂她,也都在心疼她。他们把她骂得臭头,却把小孩捧上天,结论是,她再不把儿子带回台北,就失去财产继承权。 曲央大笑,他们家哪有财产可继承?他们家只有爱,那是无价物,不需要继承权就能无条件得到。所以,她回来了,把台东的工作结束,带着被接纳的儿子回到台北。 “再三分钟,你会见到阿祖、阿公、阿嬷和叔公、舅舅……很多亲戚,他们和达鲁他们一样疼你。”这些年在山区医院,得到很多原住民的帮助,她心存感激。 男孩点头,不爱说话,才五岁,就有了冷酷表情,他浓眉大眼,长长鼻子,薄薄唇,任谁都猜得出他爸爸是谁,爸妈……也猜出来了吧? 不想了,除夕夜是团圆的日子,她要开心点。 车行到巷口,她对儿子说:“到了,下车。” 付过车钱,她到后车厢搬出行李,一手牵起儿子。 低头细数地上红砖,红砖没变、街灯没变,巷口卖包子的蒸笼仍摆在老地方。回家了,六年……好漫长的时光,女孩变少妇,她的沧桑一笔一笔记录。 “妈。”儿子拉拉她的手,指向前方。 她抬眼,久违男人站在眼前。 这时候,正常人的反应是笑、流泪或激动?曲央没经验,只能无助地站在原地, 她不动,他动。 纪骧大步迎到她面前。定定望她,望她的眉眼鼻唇,望住他熟悉的女人,任由她的哀伤搅乱他的心湖,涟漪一波波痛了他。 什么时候,哀伤入侵她眼帘?是他的错,一定是。 他为什么来?为什么在她不愿意想他的除夕夜出现? 心鼓噪,不争气的泪水滚下,六年努力化成灰烬。她可以不要他的,真的,她用了六年时间证明,而他,一举推翻她费尽心血解出的证明题。 半晌,他伸手将她拥入怀中。 温暖包裹,幽幽叹息映和他的叹气。六年……在他怀中一举消灭。 “你掉进去了吗?”他苦笑。 “掉进去?”没想过,再见面,竟是无厘头的对白做起头。 “我心脏中央有一大块空洞,不小心坠入,会粉身碎骨,你千万要小心。” 纪骧一句话、一个动作摆平了她的不满,是否前世欠他太多,以至于他一再做错,她仍无法心存怨慰? 环着她的腰、环着她的背,环着他的央央。她是他的,他和芃芃一样笨,绕过世界一大圈,才明白最爱的人在身边。 “为什么心脏中央有空洞?”她问。 “被一种名为思念的虫啃蚀了。” 她身体里也有名为思念的虫啃蚀她的神经,只是呵,她是个医生,可以用很多的抗生素减轻它带来的为害。 她想问他痛不痛,只是喉头哽咽,发不出声频。 “我不痛,但心空了,到哪里都空荡荡,我的灵魂被抽掉了,我笑,因为不得不笑;我吃,因为不得不吃,我唯一做得好的事,是思念你。” 那么严重?是夸张了吧! 芃芃离开,他一样工作生活,一样开心笑语,她不信他,她宁愿相信爱情是男人的小部分,却占住女人重要生命。这就是爱情荒谬处之一。 “子翔笑我咎由自取,笑我三十岁的男人尚不懂真正爱情。他错了,我很早就懂,在你搬出家里的第一个月,我就明白芃芃是我的责任,可你不在身边,没有快乐作认剂,责任变成沉重负担。” 她不语,全因直立式床垫太舒服,在寒冷的二月天,她失去这样的温暖,已经若千年。 “我到医院找你,想对你说明一切,问你,我可不可以重做选择,我要选择你,但请求你让我负担芃芃。” 是吗,那天他想重做选择?早说啊!她会同意的,她可以不小气,可以接受芃芃,只要她是他心中的第一。 可他的话题为什么绕着她的菜跑?他的表达力很糟,糟到让他们白白错过。 “我们没谈到主题,你就藉着开刀离开,我守在医院门口,心想我们没有吵架、没有决裂,只要好好谈,就能回到从前。我等到深夜十二点半,时间经过很久,久到把人大卸八块也足够了,你怎没离开手术室? 我发疯般四处找你,你消失了。方爸方妈、曲易曲平、医院、连那个该死的石邦隶我都找过,没人知道你在哪里。到最后,我没辙了,只能在每年的除夕夜,站在这里等你。”他缓缓吐气。“六年……你毕竟回来了。” 他不够了解她,她不爱和人吵架决裂,分手她也要和平落幕那种,她用自己的方法切断爱情,他怎能找得到?他等六年?六个寒冬深夜,她怨起自己了,怨她怎不早几年回故乡。 “你偷走我的心、偷走我爱,居然光明正大离去,你实在是……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 他说爱?曲央不确定耳朵听见的,她仰头,凝视。 “别这样看我,我不说谎的。当年,我不用爱情哄骗你留下,是因为我尚来确定我们之间的感觉是爱情,后来我百分百做了确定,你不可以怀疑。” 爱情……他的爱竟落到她身上? “说话,别保持沉默,”曲央的安静让人心慌。 难道他的说明已然无用,她的心有人收藏? 她还是安静,定定地望他。 “拜托你说说话,你不语让我好紧张,你不要我了吗?你决定用一辈子分离来惩罚我吗?”他问得她心酸。 怎么会呢?是什么消磨了他的自信,他不是向来笃定,认定自己会成功? “你说的句句属实?”终于,她开口。 “是真的。告诉我,对于你,我是不是已经过了有效期限?”他心焦。 缓缓摇头,知道世上有许多东西没有有效期限吗?那类东西不肤浅、不表面,它深刻隽永,也许不够热烈,但它会一直存在,直到地老天荒,恰恰好,曲央的爱情属于这种。 “你若是过往云烟,我怎会多年不敢回家面对?” 所以……他呆了一呆,大叫两声,把她抱起,他要转她三百圈,转得她头晕目眩,在一个不小心之下答应他的求婚,因为,他的戒指已摆在口袋中间,用他的体温熨烫了六年。 可是,他才抱起曲央,就发觉她的手被另一个人牵制。 好吧!他承认老了,视力不佳,一看见曲央便再看不见其他人。 蹲下身,纪骧让自己和小男生面对面。街灯照明效果不佳,他们仍能分辨,对面的老(小)男人和自己长相一模样,相同的眉眼鼻唇、相同的冷傲孤僻,他们基因不必靠机器来验证,报告早已妥妥贴贴写在他们的五宫中间。 你知道何谓欢天喜地?纪骧蜂拥而上的感觉便叫欢天喜地,他快乐得想跳舞,虽然他的舞姿很难看;他想唱歌高呼,尽管他的歌声比胖虎更不堪。但他有儿子了!他有一个身上流着相同血液的儿子,从此,家对他的意义不再是台北桥下的冰寒,家……家……他的家有个心爱女人,一个和他相似的儿子,一段永远斩不断的亲情爱情。 “我叫纪骧。”压下喘息,他努力镇定自己。 “我叫方岑。”儿子出声,曲央吓一大跳,儿子从不对陌生人说话。 “你是我儿子。”纪酿宣布。 方岑歪歪头想半天,同意。“你是我爸爸。” 这么简单,他们认定彼此。 “是你一直陪伴妈妈?” “对,只有我陪。” 太棒了,她的身旁没有别的男人,只有小一号的纪骧。 “你喜欢台北吗?” “还没住过,不知道。”方岑连口气音调,都和他老爸相像。 “晚上,我们先在外婆家过年;明天,我带你们回家住住看好不好?” 又想三十秒,他是个深思熟虑的小男生。“好。” 儿子说好,一切搞定。 弯腰,纪骧抱起儿子,揽过妻子,大声宣布:“我们陪妈妈回娘家过年罗!” 娘家?这么快?他们不是才刚确定彼此心情,怎一个大跳跃,这里成了娘家? 他不准犹豫在她眉稍停留太久,低头,吻过她眉头。 “你决定了分手,我决定聚头。一人决定一样,很公平。” 公平吗?她还没想清楚,还想问他芃芃在哪里?他怎可以擅自决定她和儿子的未来? 但她没问,他说得够清楚了,芃芃是梦想,而她才是爱情,她等过好久的爱情,在冷风吹刮的除夕夜,绽放美丽。 结局 是春天,暖风横过兰阳平原,耀眼阳光晒在初开的野花间,五彩缤纷。 停车,纪骧从车里走下,走近一间二楼洋房前。 房子是新盖的,不大的院子里有两部并排铁马,一大一小,一蓝一红。 靠墙处有个鱼池,很小,不到两坪,却养几十只鲤鱼,几十张嘴巴在水面一张一合吐泡泡,热闹得很。 未按门铃,纪骧先听见屋里传来的笑声。 那笑声来自曲央?应该是,他听惯她的笑声,温温的、热热的,像糖浆滑过心房。 他是浪费男人,在糖浆经常流过的岁月里,他没有储存习惯;在失去糖浆的六年中,几度回想,他记不起它的浓郁芬芳。 她很快乐。他想。 他不该打扰她的快乐。他想。 想法不是一夕成形,他警告自己、恐吓自己,千万别来搅乱她的平静。只是呵……要不得的冲动…… 这是不对的。 理智在最后关头拉住他,他走回车边。 突然,他听见门扇开关,迅速回头,他看见石邦隶,四目相交,数不清的念头在两个大男人脑海里盘旋。 最后,石邦隶先作出反应。 “别走,你该见见曲央。” 说着,石邦隶转回屋里,再不多久,他手抱小男孩走在前头,他身后跟着曲央。 邦隶对男孩说:“小岑,我们去买汽水请叔叔喝好不好?” 小男孩笑着点头,大声说:“爸爸,我要喝可乐。” 男孩说话,曲央、邦隶同时笑开,很明显,男孩是他们共同幸福。 “汽水是要请叔叔喝,又不是请小岑喝,”他转头对纪骧说:“进屋坐坐,我先带小岑出去。” 纪酿目光离不开小男孩,那是他的儿子,他比谁都清楚,不论眉眼五官,他就是知道,那是他的骨血。 他激动、他无法动弹,他错失亲人和心爱女生,后悔莫及。 邦隶离开,他和曲央单独面对面。 她望他,浅笑的眼眶在最短时间内蓄满泪水,他看她,不受控的双手想拥她入怀间,他只好紧紧握拳。 “我以为你不会留下他。”他说。 “小岑吗?我不丢掉任何和你有关的东西。”她还爱他吗?是的,从没间断过。 “为什么丢掉我的爱情。” “你给过我爱情?”她纳闷,怎地,她的收藏箱里没有这样东西? “有,当时我不明白那叫爱情,后来,我懂了,我了解自己爱你,对芃芃则是责任与承诺,于是我到医院找上你,你却在隔天逃得不见踪影。” 她凄然苦笑,原来,他们一次又一次错过。是宿命吧!他们注定错过,在相识最初。 “对不起,是我弄错了。”曲央低语。 她以为他得到多年寻觅的女性,以为他的梦想成真、人生顺遂,没想到,自己居然是他的爱情。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做错抉择,重新来过,我有机会吗?”执起她的手,他急道。 她怎给得起机会?她手中早没有任何机会。 “没有了,是不是?在我选择芃芃的同时,就失去所有机会。” 纪骧失望,但失望在预期中。六年,时间太久,他不能要求地球不转动,感觉不变:心牢守。 “你是个成功的企业家,你拥有很多新机会。”淡淡地,她说。 “我们……完全没有可能了,对吗?” “你的可能无限,而我的可能在刚出门的两个男人身上。”曲央眼在笑、眉在笑,而心如刀割,是痛,无论经过多少年,伤疤翻出,疼痛依旧。 他懂得。他在六年前做出选择,她也做选择,他们的选择背道而驰,终于越行越远。 “石医师是个很好的男人。”他说了石医师,而不是姓石的,他的礼貌有了进步。 “我知道。” 邦隶放弃大好前程陪她到乡间,他爱小岑如亲生,他用五年时间,努力当个能让她喜欢的男人。 “你离开台北,我和他约定,谁先找到你,谁就得到你。五年多前,他得到你的消息,却先打电话给我,他给我五天时间,说要是我没行动,你就是他的。”纪骧说。 五年前,他早知道她在这里,却没出现,原来他错过一次又一次,这么轻忽呵,难怪他们要错失彼此。 “我没行动,因为芃芃病危,我不能离开她身边。石医生气坏了,他找上我,揍我一顿,他骂我没资格得到你的爱,那时我才明白,为什么你急着逼我作决定,是因为怀孕了,你要知道自己在我心里占据几分,确定该不该为我生下小孩,对不对?” 那一拳挥掉了他的所有权,他明白,倘使有个男人值得曲央去爱,他是石邦隶,不是纪骧。 她不回话,任泪水流下,不拭净。 他们真的是有缘无分。 “他说我不值得你爱,说他决定当个值得你爱的男人,他已经是了,对吗?”纪骧问。 她不语,扑上前,抱住他,任泪水奔驰。 他回手抱她。他爱她呵,比自己知道的还多,用泛滥成灾来形容思念未免小儿科。 终于,曲央说话。 “我难产时,邦隶在;小岑高烧时,邦隶在:他学走路、学说话、第一次骑脚踏车、第一天上学时,邦隶都在。 他在我最无助时,给予鼓励;在我心慌意乱时,告诉我别怕,他在这里。你说芃芃是你的责任,五年来,邦隶已经是我的义务。” 是啊,他的自信毫无道理,他怎知老天如何安排他们,再浓烈的爱情也禁不起光阴摧折,何况他们都是重责任的男女。 “对不起,是我的错。”他说, “我原谅你。”曲央停下泪水,推开他。 “别原谅,你该恨我。” “问题是我只学过爱你,没学会恨你。”曲央幽幽说。 “你还爱我吗?”纪酿把她的头发拢到身后,她和多年前一样清丽动人。 “是,还爱。你呢?还爱我吗?”曲央回问。 “爱,很爱。” “那就答应我,好好过日子,找个好女生,照顾她,也让她照顾,千万别让自己孤独。” “你不在,我的生命热闹不起来。”摇头,他的命不好,找不到第二个方曲央。 “我在,在你这里。”她的手贴上他的心。“你可以想我,但不要想得心痛;你可以爱我,在心底、在脑海里,但别说出来伤害另一个女人。 你的人生很长,你会有第二个小岑、第三个小岑,你要试着快乐,不要沉溺伤心。” 她想叮咛他的话有满山满谷。 “央央……” 不再有人叫她央央了,那是他的专属叫法,就像他在她心中占有的专属空间一样。 他是罗密欧,她是祝英台,他有他的爱情悲剧,她也有她的,他们的人生再不会交织重叠,既然如此,她要他快乐,不要他哀戚。 曲央退一步,挤出微笑。 “回去吧,我看你把车开走。下次见面,我们当最好的朋友,好不好?” 不好。他想这么说。 但他老早失去说的权利。于是,他顺从她的心意,走回汽车边。 曲央挥挥手,在他看不见的背后,扬起声音说:“直直走,别回头,不要看我,每年四月,我为你寄去一束金针花,好不好?” 不好,他想说。 但他清楚自己不能回头,一回头,他将戕害她的宁静幸福。六年前的他,不懂如何爱她;六年后,他该懂得怎么做对她最好。 于是,他点头,坐进车子里,扭动钥匙。 黄昏,两个买了大半天汽水的男人回来。 他们走到屋前五十公尺处,看见坐在阶梯上的女生,石邦隶加快脚步,冲上前,坐在他肩膀的小男生被震得咯咯大笑。 放下男孩,任他进屋把汽水喝个过瘾。 邦隶站在曲央面前,忧心忡忡。 “担心什么?品悦跑了,你的婚礼,新娘丢掉?”曲央开玩笑。 是的,五年的爱情长跑,邦隶和品悦终于决定结婚,他们承诺要把小岑当成亲生儿子照料,她的心再无障碍。 “你没告诉他,对不对?”他的眉展不开。 “告诉他什么?”她还是笑,笑得教人忧心。 “你病了。” “然后呢?” “让他陪你最后一段。”邦隶叹气。 时间不长了,顶多半年,她有权利为自己争取六个月甜蜜。 曲央摇头,怎能让他陪伴喜欢的女人,一段又一段,每段的结局都是悲剧?他的人生够艰辛了,怎能再为他添上晦暗一笔?她宁愿他认定自己过得好,宁愿他放手,追逐新爱情。 “邦隶,再帮一个忙好吗?”勾起他的手臂,她靠上他的肩。 能不帮?谁教他喜欢她、欣赏她。“什么忙?” “每年四月,帮我寄一束金针花给纪骧。” “你……”想捶人的,偏偏她甜蜜笑脸消弭他所有气愤。怎有这种笨女人,笨到不懂替自己打算? “帮不帮?”她撒娇催促。 深吸气、握紧拳头,他咬牙切齿。“帮。”很便秘的一个字。 “太好了,我又有事情可以忙罗!”随手关门,她弯腰摘下枝头纯白茉莉,凑在鼻尖轻嗅。 “忙什么?” “写信啊!我要写信给纪骧,一年一封,他身体那么强壮,会活到一百岁吧,哇,我得写六、七十封……”双手合掌,双眸眺望远方,当纪骧收到金针花,他一定知道,她的爱情不死。 满足叹气,放下手、跳着脚,曲央跑进屋里。 邦隶停下脚步,凝视曲央充满愉悦的背影。 这是爱情?光想像,便让人周身泛起幸福光晕? 他沉重叹气。纪骧,能和曲央走过这段,却不能厮守,你何其幸运,又何其不幸? 【全书完】 编注:欲知板允淮与赵以碹的感人情事,请翻闸棉花糖系列575《爱情温度系列》四之一“悲恋零下13度c”。 欲知姜霁宇舆蒋匀悉的感人情事,靖翻阅锦花糖系列585《爱情温度系列》四之二“暗恋冷藏5度c”。 欲知文世决舆余纪亚的感人情事,请翻开棉花糖系列595《爱情温度系列》四之三“纯恋室温帖6度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