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宠你的美人笑》 楔子 九月,秋风轻拂大地,枝头上逐渐泛黄的树叶,相约似地纷落如雨下,漫天飞舞在“点梅园”里,形成独特的醉人景致。 潺潺流水,由位在长安城外东南隅的“点梅园”穿流而出。数名孩童在溪畔相互追逐嬉戏的身影,为怡人的秋日午后增添一分天真的童稚气息。 站在岸边观看的石天澈,拉拉身上的薄袄,终究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拿出帕子抹掉鼻水,石天澈见到那些仅穿薄裳,还在溪边玩耍的身影,心底有着说不出的欣羡。 如果他的身体强壮些,应该也可以像他们一样快乐吧!他在心里闷闷地想。 石天澈的思绪仍未转换,就见到一抹嫩黄色的瘦小身影朝他走来。紧接着,孩童的嬉闹声也跟随她的脚步,同时落入他的耳里。 “不玩了,我要回家。”穿着嫩黄色衣衫的小姑娘开口。 “喂!小肉丸别走,再玩一下啦!” 闻言,小姑娘蹙起眉,粉嫩白皙的脸蛋上有着坚决。“我不玩,要回家了。” “再玩一下下啦!”壮硕的小男孩拽着她的袖子,根本不让她走。 被唤作小肉丸的女孩直接扯回自己的袖子,烦闷地念着。“不玩了、不玩了,再不回去喝药,会被我爹扒皮。” “小肉丸……” “小肉丸……” 即使她的拒绝清楚明白,但跟在她身后的几个男孩,还是不死心地频频叫唤着离开的她。 石天澈看着眼前的状况,心里不由得犯闷。眼前的小姑娘既不胖又不圆,怎么大家净唤她小肉丸呢? 他还没找到答案,刚刚拉着女孩袖口的壮硕男孩,为了追她,一个不留神竟将石天澈撞倒在地。 “喂,你打哪来的?杵在这儿当门神啊!”壮硕的小男孩没道歉,反而啐了他一句,同时脸上的表情因为见他跌倒在地的夸张姿势,而显得十分不以为然。 仰望着壮硕小男孩的脸,石天澈那双漆黑澈亮的眸子闪动着小火苗。“是你撞人在先,请你道歉。” “你说什么?”仗着发育良好的身形,男孩将手指关节弄得喀啦作响,一脸恶霸地问。 “粗鲁蛮子。”石天澈拍去身上的沙尘,咳了几声才冷冷道。 “病痨子,神气什么?” 听到他骂人的词汇,石天澈抿着唇申明:“我不是病痨子!” 石天澈深邃的双眸,直接迎向壮硕小男孩的视线。那傲然不屈、挺直背脊站起身的模样,给人一种说不出的严峻。 “不、不是病痨子是什么,风吹就倒,怕是不如一根小草。”他的眼神让男孩怔了怔,好半晌才又鄙夷地瞟了他一眼,咕哝着。 与他同一阵线的孩童,就这么跟着念起顺口溜来了。 “哈!哈!哈!病痨子,风吹就倒,怕是不如一根小草。哈!哈!哈!” 哄笑声瞬间四起,那笑声逼得石天澈俊逸苍白的脸庞更加凌厉。 “住口!”脸上浮起怒意,石天澈抡起拳,想直接赏对方一拳。怎料对方就像一群野猴子,四处蹦跳地让他追得气喘吁吁。 “来啊、来啊,抓不到、抓不到!” 几个小孩瞧他气呼呼的模样,更是嘻皮笑脸地猛向他挑衅。“病痨子!跑快点啊,来抓我啊!” “抓不到、抓不到!哈!哈!” “来啊、来啊!” 没多久,石天澈已追得昏头转向、眼冒金星。 “宝仔,你们又欺负人呐?”小姑娘去而复返,看着眼前情况,忍不住嚷着。 当她走近时,一群孩童深怕被看似温柔,实则凶巴巴的小姑娘给逮住,大伙一哄而散。 “溜得可真快。”小姑娘咕哝了声,接着转头好奇地盯着他问:“你好面生,打哪来的?” 小姑娘长得清秀雅致、肤色粉嫩白皙,颊边的圆圆酒涡,随着圆圆眼眸里的黑色宝石,闪闪熠熠。 眼底映入小姑娘可爱的模样,石天澈的脸一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铁定会被笑话的,他唇一抿,转身就想跑开。 “先别走,这个给你吃。”小男孩又瘦又高,感觉病恹恹的,那模样似乎和她以前一样呢! 石天澈回过头,迎向她灿烂的笑容,眉头打了结,一脸警戒。 “放心,里面是‘美人糖’,吃了可以强健筋骨,青春不老,头好壮壮。”她爹是个大夫,为了养壮她的身体,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听爹说,这美人糖是用枸杞、陈皮、肉桂、甘草碾成粉制成的……事实上,真正用了哪些药材她也记不得。反正,这是会让人变强壮的中药甜糖便是了。 看着她大方地伸出手,将绣有长寿鹤图样的枣红色锦囊递给自己,石天澈眉头攒得更紧。“我又不是姑娘。” 他的话让她思考了好一会。 “唔,好吧!如果是你吃,就……就改叫‘英雄糖’。”她豪气地做了决定。 这小姑娘忒是古怪。石天澈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你留着自个儿吃吧!谢谢。”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如果不是爹要到城里谈生意,他才不想来长安,现在也不会遇到这恼人的事。 “不成!”小姑娘不由分说地捉起他的手,硬是将锦囊塞给他。 她突如其来的举动让石天澈怔了怔,被迫摊开的掌上搁着醒目的枣红色锦囊。 “我不——” 石天澈还来不及拒绝,小姑娘便急急开口。“要一直吃才会变强壮喔!如果吃完了,你再回朱雀大街东门的‘逢春堂’买,我要先走啦!”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诚心希望小男孩能与她一般幸运,早日变高变壮。 石天澈杵在原地,直直盯着夕阳余晖映在她的粉嫩小脸上,心头竟然温暖了起来…… 第一章 宁静午后,邻近朱雀大街的“逢春堂”后院,传来一主一仆的对话。 “小姐,憋住!千万要憋住喔!” “我、我可不可以不要……” “不行!马上就好,忍着。”抹掉额角的汗,小丫鬟贵香语气十分坚定。 “呃,可是……我快喘不过气了……” 腰上的感觉好紧、好紧,紧到让朱若沅不禁怀疑,比她瘦弱的贴身丫鬟究竟由哪生来的神力,可以有这么大的气力将她紧紧圈住。 “不够、不够,再深吸一口气。”跟着主子呼吸的节奏,贵香催促着。 为什么要这么痛苦?朱若沅极度压抑的嗓音,由喉咙深处痛苦挤出。“呃——我真的快没气了……” 贵香看着绕在主子粗腰上的裹腰带,顺利让腰围束小了一点,兴奋地开口。“不行、不行,忍着。” “呃……”红嫩唇瓣逸出痛苦的呻吟。 “小姐,再一圈、再一圈就成了。” 束腰上的紧绷,迫使朱若沅圆脸上染着薄薄红晕。“贵香……我不行、真的不行……” “小姐,你忍住——千万要忍住!”小丫鬟使出吃奶的力,使劲扯着圈在主子腰间的裹腰带,用力地开口。 朱若沅拚命晃头。“不行啊!” “小姐,忍住——”贵香话才刚说完,朱若沅却再也憋不住地吐了一口长气。 顿时,新鲜的空气进入肺里,朱若沅跟着松了口气。同时间,好不容易才缠上的裹腰带,也因为她的吐气,啪啪啪啪地绷开,掉落一地。 贵香也因为脚步一个不稳,咚地往后跌坐在那堆裹腰带上。 “呜……小姐,前功尽弃了啦!”盯着长长的裹腰带,贵香泪眼汪汪地瞅着体态丰腴盈美的主子,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今日可是身为大夫的朱家老爷宴请“逢春堂”大客户——“水颜坊”主人的大日子啊。 由于“水颜坊”主人楚寒洢是长安美女的典范,因此朱夫人半点也不敢马虎,半个月前便差人帮女儿裁制新衣。 谁知道,新衣裳拿了回来,他们才发现,这量衣的师傅老眼昏花,竟将尺寸漏了半寸。 时间紧迫,朱夫人只得让贵香无论如何也要为主子穿上新衣! 贵香攒眉,完全没办法接受。只差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主子就可以把新衣裳给穿上了。 “对不起嘛!”朱若沅露出尴尬的笑容,一脸愧疚。 “再忍一下下,就可以穿新衣裳了。”贵香一脸沮丧,表情懊恼极了。 秋菊色的四尺宽大袖对襟纱罗衫、内搭水红色的软质长裙,以及准备好的金翠花钿,全都是适合皮肤白皙的主子的打扮。更何况新衣裳的样式与花色,是朱夫人亲自挑选的。 这下是没希望看主子穿上新衣裳了。唉,夫人铁定失望极了。 贵香重叹了口气,因为未能完成使命,深深自责。 温柔拉起小丫头,朱若沅没好气地说:“就算真的穿上又如何?难保我不会在众人面前把衣裳绷坏了?” 自从六岁那年,生了一场险些要了她小命的重病后,她的身体便虚弱得有如风中残烛。所幸身为大夫的爹爹,特别研发了一味名唤“美人笑”的食膳药方,再佐以名唤“美人糖”的特制中药甜糖,让她靠着饮食养壮身子。 果不其然,在众人的细心呵护下,她的身体益发健康,就连原本纤瘦的身形,也有如灌风似地一点一滴增长至目前的体形。 看着身体健康、丰腴盈美的她,让大家既安心又欢喜。 至于她自个儿也满足极了。经历过卧病在床的痛苦滋味让她深信,健康的身子绝对比身材来得重要。 “绷坏是一回事,没帮你穿上新衣裳,夫人铁定会气疯了。”贵香叹了口气,想起朱夫人强势的模样,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娘也真是的,又不是跟湛夫人不熟,刻意打扮多矫情,不是吗?”与“水颜坊”合作惯了,硬说是“宴请”实在隆重了些。 贵香瞧着主子脸上甜美的笑容,没好气地低喃。“我想小姐把这话对夫人说,效果会比较好。” 她再次叹气,继而开口道:“算了、算了!小姐还是先把‘美人笑’喝了,奴婢帮你选套得体的衣裳,待会换上。” 朱若沅松了口气,开开心心地点点头。 爹爹的“美人笑”虽是中药补汤,但却没有一丁点中药味,再加上厨娘以中药汤为底,日日翻新做法,滋味好得让人恨不得多喝一盅。 也或许因为这样,她见证了药膳疗法的神奇效果,那些由爹爹身上学来的药学常识,也让她自创了不少具有食疗效果的美食。 一天一盅“美人笑”喝下来,让她现在的身子骨,可是好得可以上山打老虎了呢! 只是……可以预想得到,她今日没穿上新衣裳,待宴会过后,娘亲铁定会冲到布行,把老师傅的布行给拆了吧! ***bbs.***bbs.***bbs.*** 自从与前御用画师湛刚的夫人楚寒洢所经营的“水颜坊”合作后,“逢春堂”的生意可说是水涨船高。 虽说“逢春堂”已成为“水颜坊”固定合作的药铺,但药膳配方才是让楚寒洢与朱家成为亦商亦友的主因。 流过一次胎的楚寒洢因为朱常春的药膳配方,身子骨调养不到一年,便顺利为湛家添了个壮丁。 这次,为了增购新药草之事,楚寒洢特地带着儿子到朱家作客。 “包包……”一瞧见由内堂走出的珠圆玉润身影,在娘亲怀里、未满两岁的湛允日,兴奋地挥动小手,咿咿呀呀地叫着。 “没礼貌,要叫姊姊。” “包包、包包、包包……”小男孩不理会娘亲的轻斥,挣扎着要扑向那道身影。 “小日日。”朱若沅梳了高髻,发上簪着金钿步摇,一瞧见可爱的小伙子,兴奋地提起粉色纱裙朝他奔去。 “包包!”小男孩直接“变节”,投入对方那软呼呼的怀抱。 楚寒洢没好气地掩唇轻笑,瞅着圆滚滚的朱若沅抱着同样圆滚滚的湛允日,活似大肉球和小肉球,画面忒是有趣。 说来奇怪,这朱大夫的掌上明珠和儿子格外投缘。每回见面,一大一小总开心地抱在一起玩耍。 “小日日,姊姊喂你喝汤汤好吗?” “汤汤、汤汤。” “日儿很幸福喔!有汤汤可以喝。”要说儿子是朱若沅养胖的一点也不为过,每来朱家一回,儿子总是喝了一肚子的药膳汤。许是如此,他身体甚好,极少染风寒,让她少了点担心。 放心把儿子交给朱若沅,楚寒洢喝着药膳汤,一边与朱家两老聊着。 “对了,上回湛夫人说的草洛蚕,数量还是要那么多吗?”似乎已习惯如此谈生意的方式,朱大夫问。 优雅地搁下汤匙,楚寒洢开口。“草洛蚕有不错的美白效果,再不补货,荆州厂会来不及赶制下一批水粉块。” “这可麻烦了,朱福半个月前才至辽宁取石柱参……” 楚寒洢蹙起眉,一脸忧心忡忡。“福叔到了辽宁,一来一回最快也得费上个把月,我没法等那么久。” “好!若真无计可施,老夫就亲自跑一趟九逸城。”朱大夫毅然决然地开口。 “草洛蚕”依附着冬虫夏草而生,目前以长安城北方的马城——九逸城产量最多,品质也最好。 虽然路程遥远,但京城里有诸多中药铺巴不得取代“逢春堂”与“水颜坊”合作,若真因为人手不足而放弃此次合作,实在可惜。 “老爷,药铺少不了你,让朱义去不行吗?就算朱义不成,还有朱远啊!”朱夫人一听到夫婿的决定,无可奈何地提醒。 “不成,朱义和朱远功夫还不到家,我不放心。” 朱义和朱远虽然在药铺见习了两年,但草洛蚕和冬虫夏草长得极像,若非专门采药之人,恐怕没办法分辨两者的不同。 楚寒洢见状,也不敢为难。“如果真的没办法也无妨……” “我可以去!”听到长辈们的对话,朱若沅兴奋地宣布。 她早听闻九逸城以产战马闻名,临湖的九逸城更是以石岩堆砌而成,石城气势恢宏地矗立在蓊郁秀丽的山林当中。 对渴望四处游历的朱若沅而言,若能有机会亲眼目睹与长安截然不同的景致,必是人生一大乐事。 她的话一出口,众人的目光全落在她身上。 气氛沉滞了半晌,朱夫人忙不迭慌声嚷道:“去什么去?我们怎么可能让你一个大姑娘往北方去?” “娘啊……” 朱夫人斩钉截铁地堵住她的话。“你想都甭想。” 朱家就这么个女儿,好不容易养得白白胖胖、肥肥嫩嫩,唯一的希望就是为她找个好归宿,哪还舍得让她餐风宿露,千里迢迢地到九逸城采药呢! 朱若沅攒起眉,直接转移目标。 “爹啊,您不是常说我比朱义和朱远还要有本事,也希望我多接触药草,还要把一身的本领全传授予我吗?” “是这样没错……” 他膝下无子可传承一身医术,而女儿资质聪颖又好学,不但熟读他所收藏的药书,耳濡目染之下也产生兴趣,研究了不少药膳配方。 女儿渐长后,涉猎愈广,在他有心教导下,目前已有看诊的能力。 他私心想瞧瞧女儿究竟有几分能力,倘若真找不到婆家,将来也可以继承“逢春堂”。 知道夫婿的想法,朱夫人暗暗在桌底下踩了夫婿一脚,转向女儿道:“姑娘家再怎么有本事,总归是要嫁人的。” 朱若沅喃着。“那也是以后的事嘛!” “什么以后的事?西长安街大你几岁的闵姑娘、顺城街的妤姑娘在去年尾和今年初都嫁了,你还想拖到几时?” 朱夫人一想到好姊妹的女儿纷纷出嫁,就忍不住开始为女儿的将来打算。 提及嫁人的话题,朱若沅气得嘟起嘴,圆圆的脸庞因此显得更加丰润。“我还不想嫁人呐!” 朱夫人脸色为之丕变。“你说的是什么傻话?” “没人会要个肥姑娘,嫁不嫁得出去还是个问题呢!”朱若沅咕哝着,语气里有说不出的怀疑。 虽说当朝福态美人不少,但她的食量不小、吨位也不小,真要娶她回家的男子非得有雄厚的资产,才养得起她。 “肥?是哪个瞎了狗眼的人说你肥来着?”朱夫人插着腰,颇有要将对方拉出来打一顿的气势。 眼见自己完全无法掌控娘亲的情绪,朱若沅拚命对楚寒洢使着眼色求救,连朱大夫也冷汗直冒地,只能露出尴尬的笑容。 接收到两人的目光,楚寒洢笑脸吟吟地打了圆场:“夫人怎舍得这么早把沅沅这么好的姑娘嫁出去呢?要是我,一定趁这段时间好好物色对象,到时要真有谱,再谈也不迟啊。” 天下父母心,朱夫人听楚寒洢这么说,点头如捣蒜地应和。“也是、也是。” 见娘亲的情绪稍平抚,朱若沅不死心地问:“娘,你就让女儿趁未嫁之前到外头见见世面,也算帮了洢儿姊姊一个忙?” 朱大夫细思了一番,愈觉此法可行。“九逸城来回不过几日,派几个武功高强的护卫跟着,应该不成问题。” 朱若沅闻言,圆眸透着一丝光采。“可以、可以,只要能出城,派多少人跟着我都成。” 朱夫人觑了女儿一眼,她还没出声,夫婿便附在她耳边低声轻语。“这笔生意不小啊!你舍得让银子生了脚往别人家去?” 银子!由眼前晃过的白花花银锭,瞬间软化了朱夫人一双利眸。 捕捉到妻子的心绪,朱大夫下了剂猛药地再度耳语。“银子愈多,才能风风光光嫁女儿呐。” 朱夫人思及此,原本坚定的立场稍稍动摇。 好姊妹的女儿嫁的全是高官权贵,看着她们脸上喜不自胜的模样,她心底可是欣羡极了。她也要自家闺女风光出阁! 诸多想法由朱夫人脑中掠过,朱若沅一颗心跟着高悬在那儿,只能静候爹娘的决定。 好半晌,朱夫人才缓缓启口。“好吧,晚些我再同你爹商量、商量,找个稳重可靠、武功好、人品佳的护卫护送你到九逸城去。” 朱夫人开出的条件犹如严选女婿,明眼人都知晓她打啥主意。 唯独朱若沅,因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浑然不觉自己已被亲娘算计。 “哇!小日日,姊姊可以去九逸城,棒不棒?开不开心?”她肥嫩嫩的小手捉着湛允日的手,看起来好不开心。 似乎是感受到她愉快的心情,小男孩也开心地不断咯咯笑出声。 朱夫人看着女儿开心的表情,心里也很满意。 只是此刻谁都没料到,这个决定将改变朱若沅的一生。 ***bbs.***bbs.***bbs.*** 九逸城位于长安城北方,占地幅员辽阔,由伦伏山至永绍平原皆为马王石万里所有。 因地处山城优势,九逸城所产之马匹长得高大壮硕、跑得飞快,被挑选上战场之马,更是骏逸不凡。因此国家所需战马,大多仰赖九逸城输出。 这一日天气甚好,石夫人与夫婿登楼北望,视察着马匹放养的情况。 石万里双眸远眺,看着伦伏山脚下流出的雪水,在九逸城外西边收汇聚成伏永河,蕴养了一片大草原。 这片草原以及野生的冬虫夏草、草洛蚕养壮石家的马匹,带起了石家的养马事业,更让石家马业拓展为天下第一。 将眼前壮丽的风光纳入眼底,石万里心里却有无限的感慨与忧心。 感觉到夫婿的情绪,石夫人无助地轻语。“老爷,你说这可怎么办才好?” 这些年来儿子的病情起起落落,纵使家业发展得再好,到头来或许也可能只是一场空。 重金悬赏各地名医的告示,早就由九逸城推及四方张贴,无奈前来的大夫本领不济,石天澈的病情依然毫无起色。 呼呼风声掠过耳畔,气氛沉滞了半刻,石万里才语重心长地开口。“如果半年后澈儿的身体还是这样,那石家马业就交由仁于继承……” 十指紧扣在石城坚硬的灰岩之上,石万里心中因为这个万般无奈的决定泛起微微的痛。 几十年前,石老城主将九逸城马业以世袭方式,交由长子石万里管理。如今,石万里的独子石天澈将满二十岁,该是继承家业的年龄了。偏偏石天澈自小体弱多病,身子骨比石家的马儿还差。 石天澈的状况,让石万里的远房堂弟石仁于掩不住对庞大家业的觊觎,直接就赖在石家堡长久做客。 说好听点是“做客”,事实上石仁于心里的盘算众所皆知。 他所等的盼的,就是侄儿早早归西,好让他名正言顺继承石家产业。 石夫人感叹万分。“他不务正业、贪酒好色,家业给了仁于,也就等于间接毁了九逸城。” “我不会让仁于毁了九逸城!”一想到夫妻俩费了多年苦心经营的马业有可能毁于一旦,石万里神色激动地走下城楼。 “老爷,你上哪去?” “我不会让上天绝我石家子嗣!” 原野茫茫,绿意盎然,他实在无法将见证了石家历史的这片大草原,轻易地拱手让人。 石夫人加快脚步追上夫婿。“老爷有什么想法吗?” “不能让澈儿再这么继续病下去,我立刻整装出发至长安。” 他不愿失去儿子,更不愿失去苦心经营了大半辈子的心血。唯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长安……”石夫人怔了怔,因为夫婿的话勾起了点回忆。 “我想长安人文荟萃,一定可以找到名医治澈儿的病。”石万里下了决定。 就在此刻,石夫人努力回想,由脑中挤出了三个字。“逢……逢春堂,是了,是逢春堂!” 石万里不解地瞥向妻子,脸上尽是疑惑。“逢春堂?” “老爷,你还记得十年前,带着澈儿到长安与马商洽谈合作之事吗?” 他点了点头。“这事我当然还记得,由长安刚回来时,澈儿的身体好了许多,但……这个‘逢春堂’与我这回上长安、寻名医有何关联?” “这点我并不是很肯定,只是由长安城回来后,澈儿同我说过,有个小姑娘送他一种叫什么……‘美人糖’的,还说吃完了可以再到‘逢春堂’配药方,我还记得那段期间,澈儿的身体好多了。” 事隔多年,若不是夫婿提及此事,说不准她还想不起来呢! “逢春堂……”霍地,石万里心里激出了希望的火光。 或许“逢春堂”会让情况有所转机。 第二章 烛火在幽暗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将床铺上颀长的身躯,勾勒出晦暗不明的光影。 “怎么不死心呐?”几个软枕垫在腰后,石天澈半坐在床铺上,发出干笑。 “说那是什么话,娘不准你这么快就放弃,知道吗?”握着儿子劲瘦的大掌,石夫人对他说出了石老爷准备至长安城,寻找做出“美人糖”的名医的打算。 一双浓眉轻挑,石天澈微微勾起唇角。“好死不如赖活,是吧?”有些干哑的清冷语调,回荡在幽静寝房中,语气带点无奈,更有几分悲凉的嘲弄。 他并不以为找出十年前那只锦囊,对他的病情会有任何帮助。 石夫人怔了怔,眼底尽是儿子削瘦苍白的俊颜。 鼻头没来由地一酸,身为娘亲的石夫人不舍的心绪,无止尽地在胸口蔓延。 这么个俊逸挺拔的孩子,原该是驰骋马上、意气风发的年纪;再依他的冷静睿智、对马的了解,正是接掌家业的最佳人选。 偏偏苍天弄人……石夫人抚着他因为过瘦而微凹的脸颊,柔声道:“傻孩子,这回你爹一定可以为你找到大夫,治好你的病。” 石天澈沉默不语,唇角却扬起不相符的浅弧。 坦白说,娘亲这话他听得有些腻了。 由十岁那年秋天开始,有多少次的冀望,最后辗转地转为失望。期待的结果往往无疾而终,时至今日,他依然孱弱地似风中残烛。 纵使被父母捧在掌心紧紧呵护,仍是抵不过油尽灯枯的那一刻。之于生死,他早看破;看不破的,是父母为他心悬挂念的那丝牵绊。 暗叹了口气,他扬声淡道:“那锦囊在柜子里,你拿走吧!” “收得如此妥当,该不会是还对那位善心的姑娘念念不忘吧?”石夫人由柜子取出锦囊,唇边噙着浅笑。 以他这年纪,若是健康的孩子早该有婚配的对象了,早些成亲的,或许也都当爹了。 一抹微乎其微的情绪掠过眼底,娘亲的话开启了回忆的匣,关于小姑娘的回忆缓缓滑过心头。 放心,里面是“美人糖”,吃了可以强健筋骨,青春不老,头好壮壮。 唔,好吧!如果是你吃,就……就改叫“英雄糖”。 小姑娘这两句话让他印象深刻,因为感觉实在挺蠢的。 偏偏,他就是把这两句话记了十年……连同她的笑容和表情,深深地烙印进胸口。 心口依稀还可以感觉到,她将中药糖硬塞给他时所留下的温暖。 “娘似乎多虑了。”石天澈愣了愣,好半晌才避重就轻地开口。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没什么好害臊的。”收下锦囊,石夫人一颗心仍管不住地盼着。 或许有那么一天,儿子的病奇迹似地好转,那么生儿育女、传宗接代自是不成问题。 眸光轻垂,石天澈再度沉默。 ***bbs.***bbs.***bbs.*** 暖暖三月,春风中仍夹带一丝冷意,让人不由得直打哆嗦。 朱若沅拢了拢身上的轻裘,满脸愧疚地问道:“江大哥,真的修不好吗?” 简朴的马车在长途跋涉,以及朱家姑娘超乎常人的重量折腾下,因为一个小小闪失,后轮便一个砰咚,直接卡进窟窿里。 马车因此进退不得,迫使护卫朱若沅至九逸城的江慎,只得下车察看状况。 “还不知道。”江慎淡淡开口。 朱若沅侧脸看着江慎紧蹙着眉,对着马车思量,她立刻扬声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自朱夫人答应让朱若沅至九逸城采药后,护卫的人选很快便定了案。 人选是朱家经由楚寒洢的公公,靠着昔日官场上的关系介绍来的,目前在长安城里当差的捕头江慎。 “不用。”江慎人品相貌皆佳,但所说的话向来简单扼要。 由长安出城至今,江慎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活像她欠他多少银子似的,让人瞧了实在不快活。 朱若沅识趣地努了努唇,只得乖乖退到一旁,等着他解决问题,她的目光落在眼前的景致。 林木葱郁,一望无际的草原,为九逸城增添一股苍翠绿意。那巍然耸立在眼前的九逸城,犹如一座堡垒,城门出口人来人往,感觉热闹非凡。 可惜九逸城虽然仅咫尺之距,她此刻却没法进城,瞧瞧城里是否与长安城一样热闹。 移开视线,朱若沅杵在一边无事可做,只能干等,没想到等着、等着,小嘴竟又忍不住直发馋。 一双肥嫩小手不自觉地由怀里掏出一个锦囊,未多时,除了马儿略嫌焦躁的吐息,就只有朱若沅嘴里含着糖的“啧”、“啧”声响。 江慎冷冷瞥了胖姑娘一眼,为她自得其乐的模样在心里叹了口气。 至今他还是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接下护送的任务? 虽然眼前的姑娘着实与一般姑娘不同,全身上下没有一丁点富家千金会有的矜持与骄纵,更是率真热情地让人无法讨厌她。 她是挺可人的,但……有一点却让他没办法认同。 因为只要一谈及吃,她的热情便异于常人。 他向来不注重吃食,因此对朱若沅极重吃食的程度,十分不以为然。 “不按三餐用膳胃会不好。”朱若沅是这么说的。 重点是,他们吃的不仅是“三餐”! 每天早、中、晚三餐加一道午茶及夜宵,终于让他知晓,朱姑娘为何会有现在的外貌。 “五谷为养,五菜为充,五畜为助,五果为益。此为《黄帝内经》传统养生学的重要观点。”朱若沅又说。 她奉此道理为圭臬,餐餐桌上都得具这五益。因此虽然仅有两人同桌而食,但桌上的盘盘碟碟,其盛况却宛如摆宴。 “千年来,中国人依照此一观点为主,并反对偏食,所以江大哥不能偏食,每一样菜都得吃。”朱若沅再说。 呿!就算他偏食,不也长大成人,不也身强体壮?! 她一箩筐的说法,他半点也不能接受。 于是乎,朱若沅的反反覆覆、叨叨絮絮,让江慎不由得怀疑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他绝不是寡言之人,但面对朱若沅,他只能蹙眉再蹙眉,寡言再寡言。 他的思绪游走,朱若沅却因为捕捉到他的眼神,朝他灿然一笑。“江大哥要吃吗?是美人糖喔,可以强身健体。” 江慎皱起眉头,直接撇开头淡道:“不用,谢谢。” 朱若沅耸了耸肩,似乎已习惯碰钉子,小嘴才准备再塞一颗美人糖,却感到一股突如其来的旋风扫过身旁。 她虽不动如山地站得稳当,但手中装满美人糖的锦囊,却因为一时松手,咻的一下子脱离了掌心。 “唉呀!我的美人糖!” 十万火急,石万里原本打算旋风而过,却因为耳边捕捉到姑娘的语句,倏地勒紧缰绳,回首探看。 眸光才定,他便见一团形体以着极快的速度往他扑来。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石万里瞠目结舌之际却只能僵坐在马上,傻眼地看着眼前这怪异的情况。 刹那间,砰的一声巨响,使马儿受惊吓地厉声嘶鸣,前蹄骤抬乱了步伐。 石万里努力控制马匹,单手温柔抚摸它颈项处的鬃毛,直至它缓和了情绪,才对着趴在地面上的身影扬声问着。“姑娘,你说美人糖?你知道美人糖?” 朱若沅慢慢站了起来,拍去身上的尘土,看着装美人糖的锦囊紧握在掌心,她如释重负、松了口气地自言自语。“如果全洒了,之后的日子铁定难过……” 或许是这中药糖真的发挥了滋养身体的功效,从六岁那年开始吃美人糖后,她的身体便脱胎换骨似地,不仅身强体壮还无病无痛。 因此,她的身边再也少不了这味中药糖。无时无刻便可瞧见她的嘴里含着糖,脸上的表情心满意足地似个小孩。 石万里翻身下马,以为她摔傻了,他轻拍了下她的肩问:“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闻言,她倏地抬眼,这才拧眉轻斥。“老伯伯,你马骑得太快了!” “是,是老夫不好。”石万里迭声道歉,紧接着便问:“不过姑娘怎么会知道美人糖?” 长安城名唤“逢春堂”的药铺铁定不少,但研制美人糖的药铺可能只有一家。倘若能因此得到更多关于美人糖的消息,那他便可缩短寻医的时间。 “美人糖?老伯伯你又怎么会知道美人糖?”朱若沅蹙起秀眉,十分狐疑地开口。 全长安城就朱家的“逢春堂”有研制这味中药糖,又因为是为她特制的,因此知道的人并不多。 石万里听她这么说,激动地连忙再问。“姑娘知道美人糖,那一定也知道逢春堂,是不是?” 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激动,朱若沅在心中思索着,一双圆溜溜的黑眸,直直瞅着他没搭腔。 “姑娘,算老夫求你了,拜托你告诉我美人糖是来自长安城哪家逢春堂?”石万里迅速跪地,为了儿子,他几乎要对眼前的肥姑娘行五体投地之礼了。 “唉呀!老伯伯,你怎么会向我行礼……”朱若沅被他突如其来的举止给吓住了,连忙伸手扶起老伯。 石万里这一伏身,攒在怀里的陈旧锦囊直接掉了出来。 目光落在老伯掉出的枣红色锦囊之上,朱若沅心里掠过一抹熟悉的感觉。 似曾相识呐!她伸手想拾起,石万里却早一步捡起锦囊,宝贝地拍掉上头的灰尘,感叹地低喃。“九逸城城民的性命,可得仰仗这锦囊。” 诸多疑问掠过脑海,朱若沅拿出自个儿的锦囊,再瞧瞧老伯手中的锦囊,思绪不由自主地回溯再回溯…… “老伯怎么会有我的锦囊?” 石万里诧异地圆瞠眸,语气微颤。“你说这锦囊……是你的?” “是啊!你瞧,这是同一匹布。”她递上手里的锦囊。 石万里拿出锦囊与她的比对,果然发现这两个锦囊无论是花色、样式,甚至连束紧袋口的布穗,全都一模一样。 石万里屏气凝神地开口。“那你还记得这锦囊是在十年前,给了在‘点梅园’溪边遇到的男孩吗?锦囊里头还装了满满一袋‘美人糖’。” 听着他叨叨絮絮地念了一长串,朱若沅脑中似乎依稀有那么一丁点儿印象。 她时而蹙眉思忖、时而仰天冥想,那粉嫩圆脸上,掠过各种表情。 “有印象吗?”小姑娘的表情,让石万里乐观地等着她的答案。 迎向他期待的眼神,朱若沅努了努唇瓣,脑中一片空白。 “有印象吧?”外扩的笑往内缩了几分,石万里保守地问。 “也……许吧!其实那么久的事,不太记得了。”她答得心虚。实在无法说出违心之论,却又不好意思伤害老人家的满心期待。 石万里顿时像败阵公鸡,双肩陡垂。“也……许?” “这也是没法的。”她有些愧疚,但目前为止,残存在脑中最深刻的儿时印象,还是生病、发烧的感觉。 那浑身软绵绵、热呼呼,脑子一片空白似的折磨,可是教人难受得不得了哩! “是啊!没法的。”石万里叹了口气地振了振精神,因为空欢喜一场,神情甚是落寞。 世上有太多巧合,也许相同的锦囊仅仅只是巧合。 “不过老伯为何非得证实这些呢?” “不瞒姑娘,因为小儿长年卧病在床,聘请入府的群医全都束手无策,老夫只得将希望寄托在长安逢春堂之上。” 她微颔首,却又忍不住出声问。“既是访寻名医,又何必指名逢春堂呢?” 讲明白些,她爹爹朱长春虽是大夫,但绝对与医术精湛的名医沾不上边,若真要拿来说嘴,大概要算他醉心研制补药了。 除了美人笑和美人糖这两项补药不外卖,其余的食补药材可是卖得很好呢! “就因为小儿在十年前领教过美人糖的好功效,所以老夫才想至长安请这‘逢春堂’的大夫来医治小儿。” “啊!”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朱若沅咕哝着:“虽然美人糖是出自我爹爹之手,但他的——” 听到姑娘的咕哝,石万里情绪激亢地掩不住心中狂喜,连忙握住姑娘肥嫩嫩的小手。“是了、是了!那就是姑娘了,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朱若沅瞧着他激动的情绪,还是一头雾水。 她都还没开口,石万里又急忙道:“有劳姑娘发发慈悲,拜托你来我家医治小儿。”此刻的他就像落入汪洋大海的人,一瞧见足以依赖的浮板,便死捉着不放。 原来老伯伯误会她的意思了! “不是、不是,我可不是正规大夫,只懂一些药膳的药方啊!”朱若沅猛晃着手,赶紧解释。 许是过度兴奋,石万里压根听不进她的解释。 “姑娘别谦虚……老夫绝不会亏待你的。” “老伯伯,我不是谦虚!”朱若沅有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无奈。 “姑娘甭害羞。你不要银两也没关系,九逸城有数千良驹,姑娘尽管看、尽管选,只要你开口,老夫一定奉上。” 为了保住儿子的性命,石万里不计一切代价。 “我也不是害羞。”她蹙起眉,叹了口气。心里嘀咕着:没事要匹马回家做什么? 老伯开出的条件让她压根没法心动。不、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根本不是大夫,可没医人的本事。 朱若沅拚命摇头,圆圆的脸与黑发,似摇得激烈的波浪鼓,迅速在石万里面前摆动着。 见她如此坚决,石万里情绪骤转地压下眉。“姑娘真的忍心目赌‘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事?” 朱若沅呼吸一窒,几乎要以为他会在她面前失望而死。 这老伯伯一定十分心疼他的儿子,要不也不会如此卑躬屈膝地求着陌生人救他儿子。 眼眶微微发热,朱若沅思忖了半晌才无奈地开口。“老伯伯,你别这样,我真的不是大夫。” 石万里置若罔闻,沮丧显而易见。 她抿了抿唇,实在于心不忍。 老伯伯一定希望儿子的病赶快好起来吧!就像爹爹和娘一样,在她身体那么羸弱时,忧心忡忡地为她担了好几年的心。 天下父母心,现下,他的心情必定也与当年爹娘的心情一样。 善良的她迟疑片刻,半晌便露出微微一笑。“不过老伯真的坚持的话,我可以去瞧瞧你儿子。假若状况许可,我帮他开几帖扶正固本,补气养血的食补药方,增强他的体力,好让你安心到长安城找大夫,成吗?” 朱若沅的话点燃了他一丝希望。 “这食补药方有什么好处?” “好处可多着呢!只要你儿子不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当然可以用食补药方来增强他的体力。” 或许她不是大夫,但说起药膳方子,她可是个中翘楚。 “这中药材通常都是滋补且平和的药品,加入平常的食膳当中,便可调脏腑阴阳、增强体质。吃多了,体弱的人可以恢复健康;而体强的人则会更加健壮。正所谓有病治病,无病强身……” 霍地打住话,朱若沅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她怎么觉得此刻滔滔不绝的自己,像是在大街上跑龙套卖药的贩夫走卒。 “接下来呢?”石万里没发觉她的异样,反而听得啧啧称奇,点头如捣蒜,等着她将话说完。 圆脸莫名一臊,朱若沅有些赧然地喃着。“大致上便是如此,没别的了。” “那就有劳姑娘随我回家!”刻不容缓,石万里抱拳拜托她,悲伤的情绪瞬间荡然无存,只求眼前的姑娘能先为儿子开食疗药方。 朱若沅突然想起身上的任务。“立刻?” “姑娘不方便吗?”石万里的语调多了点慌张。 她还来不及开口,便见江慎朝向这里走来。糟糕,他的脸色变了,看起来心情似乎很不好。 “什么事?”方才一边推着马车,他一边分神注意两人的一举一动。没想到半盏茶的时间都过了,两人还叨叨絮絮地交谈着。 莫非是遇上旧识?朝她走去的同时,江慎的眸光冷冷扫视这一老一少,询问的意味甚浓。 朱若沅猛地一窒,乖乖地伸出软白肥指比向石万里。“这老伯……他……” 江慎挑眉凝视,为她异于平时的反应大感不解。 在他的冷眸注视下,朱若沅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开口。 “这位老伯要我跟他回家。”语落,她还不确定地回身询问。“你确定要我立刻跟你回家?” “是,姑娘一定要随老夫回家!” “喔。”她点了点头,目光再回到江慎身上时,他已面色铁青地瞪着她。 “你是笨蛋是不是?” 很显然,朱若沅遇到了个专门拐骗少女的恶人。对方都已经这么坦白地要把她带回家,她还呆呆地询问对方的意思? 看来这个只懂得吃的朱家姑娘,脑筋不太灵光,而且还是那种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银票的笨蛋。 江慎结实的臂膀轻而易举拎住石万里的衣领,咬牙切齿地开口。“你真是胆大包天,知不知道我是谁?” 在长安城里,他是出了名的铁面捕快,专捉这种拐骗少女的恶人。 “江大哥他不是……”朱若沅出声制止,却快不过江慎的拳头。 只见他一个拳头落下,石万里脸上挂了彩,一管鼻血顺势流下。 “完了!”朱若沅捂住脸,不敢目睹老伯的惨状,只能发出一声悲惨的呜咽。 “呜,江大哥,你打错人了啦!” 第三章 “石城主,真对不起呐!” 方才在郊道上,朱若沅的叫声还是快不过江慎挥出硬拳的速度,她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眼睁睁看着身子骨稍嫌单薄的老伯被赏了一拳。 “算了,不知者无罪。”用帕子捂住鼻头,石万里好风度地开口。 假若吃这记拳头可以换回儿子的健康,那么就算多几拳他依旧可以承受得住。 江慎冷哼了一声,心里那把火烧得正炽。 原本以为护送朱若沅至九逸城采草洛蚕,任务就告完成,没想到她竟同一个素未谋面的老头套了交情,说是要到老者家里开食膳药方?迫得他纵有千百万个不愿意,也只能弃马车不顾,跟着两人进城。 才抵城门,朱若沅终是见识到九逸城恢宏的气度。 她抬头仰望着筑有城楼的红色城门,在看到红檐下以铁笔银勾勾勒出雄劲浑厚的“九逸城”三字巨匾时,发出赞叹。 “咱们进城吧!”石万里进入自己的领土,恢复城主气度,招呼着两人入城。 “咦,城主,您回来了。”手中拿着藤篮的妇人一见着石万里,立刻眉开眼笑地问候。 稚嫩的嗓音跟着在一旁响起。“城主爷爷好!” 才不过数步,四方便拥来诸多热情的问候。石万里频频点头颔首,似是十分习惯地回应众人,脸上笑意不减。 “原来老伯是九逸城城主喔!”进入可比长安城朱雀大街的青石板道,朱若沅诧异地开口。 “怎么,姑娘瞧老夫不像城主吗?” “怎么会呢!”朱若沅听得出石万里玩笑的语气甚浓,语调也在不自觉中放松了许多。 进城前,石万里探了探朱若沅的家世背景,这才知道她是长安城“逢春堂”的千金,这次到九逸城来的目的是为了采草药。 “原来九逸城和长安城的朱雀大街一样热闹哩!” 得偿所愿地进入九逸城,朱若沅双眸蓦地一亮,一双黑溜溜的眸子抑不住好奇地朝着四周张望、打量。 石万里笑了笑,语气中夹着股得意。“九逸城的每条街皆广百步有余,此点朱雀大街可比不上。” 朱若沅点了点头,光瞧着这条大街,心里便不由得累了起来。 江慎与她怀着截然不同的心思进城,听到石万里如此大言不惭,竟有些不是滋味。 似是看透江慎的想法,石万里接着道:“当然这绝不是要与长安城一较高下,只是咱们九逸城产马,如此大道才能让马入城,而不致影响两旁商家的生意。” “很体民的作法,莫怪大家对城主十分敬重。”朱若沅深有所感。 三人走在笔直的大街之上,四周问候声依然不绝于耳,足以见得这九逸城城主备受城民的爱戴。 石万里扬笑不语,半个时辰后,三人的脚步同时停在城中心的石家堡前。 脚步一定,守在门口的护卫便问:“城主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似乎没瞧见奔风?” “我让奔风出去跑跑。”石万里轻描淡写地带过,并细声在护卫耳旁交代着。 江慎见状,头一回主动地开口。“小姐真的要留下来?” “江大哥放心,我瞧过石少城主后,开个药膳方子就走,不会耽搁太长时间。”她乐观地下了断语。 不信任地瞥了她一眼,江慎冷冷低语。“只要你别忘记来九逸城是做什么的便成了。” 朱若沅眯起眼,实在不喜欢江慎的死人性子。 ***bbs.***bbs.***bbs.*** 被领进石家正厅,朱若沅看到的是简约中带着高雅的摆设。四根乌木梁柱顶天立地撑起大厅非凡的气派,在正厅中央则挂着一幅巨型群骏图。 图中群马在一望无际的草原奔走,在沉静的画面里,生动地增添了股蕴含其中的原始力量。 “有劳二位久候了。”石万里偕同妻子一起进入正厅。 两人的脚步才停,一名由后堂冲出的丫头面色忧愁地出现,瞧见厅中有客人,连忙敛了敛脚步。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石万里拧眉。 丫头福了福身才开口。“城主、夫人,少主还是没吃。” “那汤喝了吗?” 丫头摇了摇头,一脸无奈。“少主说他没胃口……要奴婢别再去吵他。” 这样的情况石万里并不意外,石夫人则满脸忧心地低语。“唉!不吃怎么会有体力呢?” “我可以知道你们三餐给少主吃些什么吗?”朱若沅突然开口问着。 石夫人愣了愣,好半晌才回过神开口。“因为小儿胃口不好,所以大多请厨房备些粥、汤等比较好食咽的东西给他。” “这种长年卧病的病人胃口通常不会太好,粥、汤是不错的选择,但冒昧请问一下,厨子准备的是哪种粥、哪种汤?” 虽然生病那年她年纪还小,但她忘不了生病时的感觉。没胃口、嘴巴淡,既不想喝粥、也不想喝汤。 爹爹见她一天一天憔悴,又顾忌她年纪小,怕她不爱中药味,因此才特别为她研制出“美人笑”。 这“美人笑”虽是中药补汤,但却格外甘润顺口。没有强烈的中药味,连续喝了几帖后,她胃口大开,更因为这味滋补血气的药汤,而达到保健强身的功效。 若依她与石少主的状况比起来,她着实幸运许多。再回头想想,若未在食膳上下功夫,她相信,这石少主没有好胃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哪种粥、哪种汤?”这可考倒石夫人了,食膳的部分她通常都交由下人,依大夫的吩咐去做,因此厨子真正做了些什么,她还真是不知道。 “不是粥汤就成了吗?” 朱若沅蹙起秀眉,一脸诧异。“当然不同。” 石万里闻言,立刻转头瞥向丫头。“平时是你伺候少主的日常膳食,你同朱姑娘说说。” 丫头马上回答。“很简单的,少主的膳食大抵是鲍鱼鲜粥、鸡汤粥和一些中药煲汤。” 朱若沅略迟疑了会才喃道:“鸡汤粥真要爽口好吃、不油不腻,是既费时又费功的,若真让人吃不下,铁定是太油、太腻了。” “朱姑娘的意思是……” “可以劳烦城主将厨房借我,再把大夫为少主开过的药方整理给我吗?”眸中掠过晶灿的光芒,她笑着央求。 短时间内要将药膳的道理说完,太浪费时间了。 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她得先试试少城主的胃口是不是真的这么差,再来决定药膳疗法的可行性。 石万里带着几分质疑。“没问题,不过朱姑娘的打算是?” “我先帮少主煮碗药膳粥,保证他会乖乖吃完。” 哦?石万里与夫人面面相觑,这情况似乎挺有意思的。 “我煮粥的这段期间,就劳烦城主将药方整理好。”她扬起甜甜的笑,再向石万里请求。“另外,可以麻烦城主为江大哥整理间房让他休息吗?” 江慎闻言,悄悄松了口气。 与她相处这些天,他已经听够她那一套配合中国养生之道的药膳疗法。现下她能体贴地让他先行退下休息,他心里万分庆幸、万分感激。 石万里点头。“没问题,我立刻差人去准备。” 石夫人接着道:“那我同朱姑娘到厨房去。” 虽然夫婿已交代过与朱姑娘相遇的始末,但她还是无法放心。她想亲自瞧瞧,这自称来自长安“逢春堂”的胖姑娘,到底有几分真本事。 ***bbs.***bbs.***bbs.*** “药膳大夫?”就着烛火,蒙蒙微光让石天澈沉郁的语气更添了一分阴沉。 “是啊!这小姑娘来自长安的逢春堂,年纪虽小,但对药膳食补的了解十分透彻,让她接手来医治你,我十分放心。” 多年来医治儿子的大夫皆是由堂弟石仁于介绍入府的,他们也曾怀疑堂弟为夺家产,所以从中作祟。 但怀疑毕竟只是怀疑,每个大夫确实开药、且说法一致。 渐渐的,他们也认定是儿子身体不争气,而朱若沅的出现,则让石家二老重新燃起了希望。 “逢春堂……”怎么这么巧,就让爹遇上当年那个小姑娘说的药堂?石天澈攒眉,脑中掠过诸多疑惑。 “孩子,为了九逸城的未来,你千万不要放弃。”握住儿子骨瘦如柴的手,石万里难掩忧心。 “其实巫马和司徒都是不错的人选,何必一定要让堂叔继承呢?”他不疾不徐地开口,沉稳的语气带着消沉……与歉意。 石万里闻言,坚决地开口。“石家马业只能血缘相承,绝不能让给外人。” 即便巫马和司徒是全天下最出色的调驯师傅,也不能坏了石家的祖训。再者,依两人耿忠的个性,真要让他们接手石家的马业,更是不可能之事。 “是孩儿不争气。”石天澈的话,让屋内蒙上一阵淡然沉寂。 半晌,石万里抬起头,表情已恢复原有的平静。“既然让我遇上来自逢春堂的姑娘,我便知道天无绝人之路。” 石天澈揉了揉眉心,不想再将精神浪费在该由谁继承马业的问题之上。趁他尚有精神,他将注意力转至半个月前,与父亲一同讨论过的麻烦事上头。 “对了,爹,上一回林忠的事处理得如何了?” 九逸城一向采佃马制度,城中每户人家皆由石家发给三对公马与母马。不同于一般佃农制度,在九逸城替石家养马采终身制,期间石家不得随意撤租或收回供给城民的马,以保障佃权收入的稳定。 相对的,在马儿生生不息繁衍后代后,城民需将新生的马匹缴回换取银两,而城民至多可保留三对公马与母马。 如此平等互惠的状况,九逸城城民乐得帮石家堡养马,这也是为何九逸城能如此安逸富有的原因。 而城民林忠因为无法满足永远拥有三对公马与母马的资产,遂提出了抗议,这件事在城里闹了好一阵子。 “我依你的方式,让他收下一万两离开九逸城,又或者留下,凭自己的劳力赚取一生的安足。”石万里开口,最欣赏儿子行事果断的作风。 虽然儿子卧病在床,但他却始终没放弃让儿子继承家业的期望。因此从儿子十五岁开始,处理马业的大小事务他都会让儿子参与;近年来,儿子更展现石家人管理的天分与才能,成为他的得力助手。 “有劳才有得,九逸城之所以富足安乐,不光靠运气。身为九逸城城民,自该明白这一点。”微微牵动嘴角,石天澈说得果决而坚定。 纵使卧病在床,说到这些事情时,石天澈那双眸子还是闪动着炽热的光芒。 石万里看着儿子颇具大将之风的气势,犹如见到当年的自己。 “虎父焉有犬子。为父对你的期许很高,石家的家业只能传予你!”双手落在儿子的肩头,石万里信誓旦旦地开口。 迎向父亲的眸光,他的心中顿时五味杂陈,喉头一紧,炽热的眸光消失,眼底难掩无言的痛楚。 ***bbs.***bbs.***bbs.*** 石家堡的厨娘邹嬷嬷是个看来温和的老妇,当她瞧见主母领着个胖姑娘进入厨房,不由得胆颤心惊了起来。 “夫人,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没事,邹嬷嬷,这姑娘是来自长安的药膳大夫,来借厨房煮粥。”石夫人朝着老仆简单交代朱若沅的身分。 朱若沅扬唇示意,那可爱的模样教人忍不住跟着笑。 眸光落在搁在一旁的粥,朱若沅指着问道:“这是今日给少主吃的粥吗?” “是啊,这锅就是煮给少主的鲍鱼鲜粥。” 朱若沅请邹嬷嬷舀了一些给她,她才尝一口便道:“这不行。” 头一回让人当面质疑,邹嬷嬷愣了愣,语气有些惶恐。“这鲍鱼鲜粥,用的全是顶级食材。” “不、不,我绝对没质疑邹嬷嬷掌厨的能力,而是咱们得针对病人的口味,在食材上做合宜的变化。” 在场的人点了点头,朱若沅挽起袖口,就地取材,稍思索了会便迅速决定该为石少主煮什么粥。 石夫人瞧她俐落的身形,不由得刮目相看。谁说胖人笨重迟钝?这胖姑娘打从决定食材之后,便迅速地洗米、炖鸡汤,身手俐落地叫人目不转睛哩! 朱若沅虽让众人等了足足两个时辰,但除了栗子鸡粥外,她还弄了道甜汤。 “让夫人久候了。”她端出鸡粥与甜汤,圆圆的脸因为热气,染上了薄薄的红晕。 “有劳朱大夫。”厨房里弥漫着浓浓的鸡汤香味,光是闻,便叫人齿颊生津,恨不得立即舀上一碗来品尝。 “别叫我大夫,说明白些,我只是比较懂得饮食罢了。”她俏皮地吐了吐舌,承受不起“大夫”两字。 瞧她谦虚的模样,石夫人对她的好感又添了一分。 “家里人都唤我沅沅,如果大伙儿不介意就这么唤我吧!”她笑得毫无城府。 邹嬷嬷轻笑。“很符合姑娘圆圆的身材,可爱极了。” “我娘也是这么说,现在或许看不出,但我六岁前也是个小药罐,当时可是瘦得像根小竹竿呢!”她一边掀开米粥的锅盖,一边舀起米粥装在小碟上尝了尝味道。 瞧着她圆圆的脸、圆圆的眼及颊边圆圆的笑涡,石夫人欣羡地说道:“喔,真看不出来。如果我家澈儿身上可以多长些肉就好了……” “行的、行的,只要不是病入膏肓到吃不下任何东西,在食材上多用点心,石少主很快就会跟我一样圆呼呼了。” 石夫人当然明白朱若沅话里安慰的成分居多,但听着胖姑娘乐观的语调,见着她灿烂的笑容,心中郁抑的情绪稍缓了些。 “先别说这么多,麻烦大家帮我尝尝这栗子鸡粥的味道。”直接抹掉此刻不该出现的惆怅气氛,朱若沅为每个人都添了点粥。 “很香。”众人一舀起米粥,淡淡药味与浓郁鸡汤香味,夹着米香缓缓荡开。 石夫人才尝了口便讶然出声。“这粥……味道真不错。” 热粥入口就化,米香、鸡汤香及淡淡中药香在舌尖分明地带出各种食材美味的层次感,滋味清爽、不油不腻,当粥进入胃的同时,整个身子竟也不由自主地暖和了起来。 邹嬷嬷也随即赞道:“真好吃,你真是了不起。” 腼腆地微笑,朱若沅解释着:“鸡汤炖好先滤过再加入米下去熬,才能有不油不腻的好口感。栗子可健脾胃、温肾气,与鸡汤有相辅相成的补血功效。” “原来光煮粥也有这么大的学问。”石夫人看着透出温润光泽的米粒,有些惭愧地低语。 “生病已经很可怜了,如果再因为胃口不佳吃不下食物,活在世上可痛苦得很呢!”朱若沅感同身受地开口。一想到那可怜的石少主,她便有种全力以赴要帮他养壮身体的渴望。 她的话让石夫人感到愧疚,这些年来儿子卧病在床,她这当娘的也没能用心为他煮过一餐。 “不过这粥的后味,似乎有点……甜味?”邹嬷嬷不似两人迥异的心思,掌厨多年,让她尝起东西也多了分敏锐。 “邹嬷嬷果然是老师傅,这甜味来自我家的‘美人糖’,里头由多种中药调制而成,可以强身健体,加入粥里再适合不过了。” 因为是临时起意,食材有限,她只能以石家现有的栗子与鸡熬汤,而欠缺的中药就以美人糖来取代喽! “沅沅,以后咱们家澈儿的膳食就拜托你了。”石夫人激动地握住她软嫩嫩的手,为爱儿能恢复健康燃起了一丝希望。 “合不合少主胃口还不知道呢!另外我还做了道‘百事吉’,里头是由百合、杏仁及玉竹煲的甜汤,可以润肺补津。” 石夫人点头如捣蒜,直接就吩咐丫头。“翠儿,等会你就把粥和甜汤端进房,伺候少主吃下。” 杵在一旁的翠儿突然被点名,愣了半晌才咕哝道:“少主说,不想再看到我送东西进去……”丫头的表情很是为难,像是已经被坏脾气的少主给吓坏了。 气氛沉滞了半晌,朱若沅才接口。“让我送进去吧!” “你?”石夫人不经意轻呼出声。 朱若沅点了点头,不觉有何不妥之处。“我恰好可以顺道瞧瞧少主的气色。” “只是这孩子生病后……脾气不是很好。” 她转了转黑溜溜的眸子,不以为意地反问:“有哪个常年卧病在床的人会有好脾气?”坏脾气的病人她见过不少,再说,她自己也曾经是个坏脾气的病人呢! “这……” 石夫人还有些犹豫,朱若沅便果断地做了决定:“别这啊那的,就这么决定了。”她再取出一个碗公,迳自喃道:“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先填饱肚子。” 肚子饿就是肚子饿,这一折腾,她的胃空得发慌,再加上诱人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勾得她肚里的馋虫也蠢蠢欲动。 朱若沅拿着大碗公,添了满满一碗仍冒着烟的热粥时,在场的人全因为她的举动愣住了。 “你们也坐下来吃啊!我煮了两大锅,不愁不够吃。”朱若沅反客为主,招呼众人坐下,顺手又在桌上摆了三个碗公。 石夫人扬起尴尬的笑容,语音微颤。“好……不过咱们吃不了那么多。” 邹嬷嬷机灵的取出掌心大的磁碗,换掉了她们可以吃三餐的碗公,冷汗冒了出来。 这沅沅姑娘食量不小呐! 朱若沅似乎很习惯这样的情形,也不介意众人惊愕的表情,仅是甜甜一笑地低头优雅舀着粥,一口一口送进嘴里。 第四章 填饱了肚子,人也有精神了。 朱若沅端着膳食进入少主的房里,隐约瞧见半掩着的深蓝锦帐中,露出一抹侧卧在床榻上的身形。 她将托盘搁在桌上,故意掀开盛满栗子鸡粥的碗盖后,清了清喉道:“少主,该用膳了。” 气氛沉滞了好一会,在朱若沅想举步瞧瞧他是不是睡着的同时,一抹沉哑的冷嗓响起。 “我说过,不吃!” 宽阔的背落入朱若沅眼底,她发现床上的男人虽卧病在床,却有一种不容忽视的气势。 “不可以不吃。”她扬袖猛在掀起碗盖的鸡粥上扬着,企图以香味诱惑对方。 “你聋了吗?” 没有声调起伏的冷斥一字字朝她掷来,若换做是丫头翠儿,可能早领命撤去鸡粥快快走人。 只是她不是翠儿,没那么容易就屈服在他冷漠的态度下。 “没有。”她如实回答,心里则咕哝着—— 闻到了没有?闻到了没有?很香对不对!嘿、嘿,想吃就转过身来,转过来、转过来…… 像是施着咒语的巫师,朱若沅反覆在心里叨念着。 “不是就别让我重复第二次。”石天澈隐忍的语调多了丝暴躁,冷硬的口吻强调了他此刻的心情极度不佳。 不管他的语气是如何恶劣,朱若沅充耳未闻,一双小手却扇得直发酸。“很累耶,你不会病到连鼻子都塞住了吧!” 枉费她把粥煮得这么香,惹得她自个儿都想再偷吃一口这人间美味,而这没礼貌的家伙竟然还是拿背对着她? 是可忍,孰不可忍。难不成她得把栗子鸡粥端到他面前,他才闻得到吗? 卷起衣袖,当她正打算付诸行动时,床榻上的男子不悦地撑起身子,撇过头瞧瞧是哪个不识相的丫头胆大妄为,竟敢拂逆他的命令。 屋内有些暗,朱若沅看着微弱光线在他的脸上交织出晦暗不明的光影。 她瞧不清男子的轮廓,唯独可以感觉他炯炯如炬的双眸有着凌厉的气势。要是眼神可以杀人,朱若沅绝对相信,此刻她应该已成了团肉酱。 “你在瞪我对吧!”她努努唇,霍地想起,可怜的石少主铁定病得不轻,现下也许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吧! 唉,她真是粗心,早该准备些薄荷来让他通通气、醒醒脑的。 在她自责的同时,石天澈眯起眸,同样瞧不清她的面容。 “你是谁?”光暗难辨,隐约可瞧见一团形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绝不是平常伺候他的丫头。 “晤……”朱若沅沉吟了片刻,还是决定先报上自己的姓名。“我姓朱,闺名若沅,来自长安城,是……” 他想起来了,是爹同他说过的药膳大夫。 “猪肉丸?”有人取这怪姓名?石天澈蹙拢眉心,语气有些微不解。 完了,朱若沅拍了拍额,当下断定这石少主应该已经病入膏盲。鼻不通、耳又背,体力应该也犹如老头,搞不好连粥也没法咽下。 她无奈暗叹,很有耐心地深吸了口气,卯足身上所有的气力大喊。“我——姓朱——陶朱公的朱——闺名若沅,甘之若饴的若……” 懒得猜测姑娘大叫的原因,石天澈只感到耳中嗡嗡作响,耳际充斥着她惊人的大嗓门。 他不明白她为何大喊,更加懒得研究她的怪名字。 “我知道了,我不管你是猪肉丸、牛肉丸还是羊肉丸,请你马上离开。”他眼也没抬,持平嗓音慢条斯理地下了逐客令。 什么猪肉丸、牛肉丸、羊肉丸……这傲慢可恶、坏脾气的病人。 良好修养在瞬间消声匿迹,朱若沅气得圆脸生晕,肥嫩嫩的小拳头有着揍人的渴望与冲动。 “我再说一次,我叫——” “不用再说了,我知道,猪肉丸姑娘,请你离开!” 朱若沅被石天澈无理的态度气得直打颤。不疾不徐地走向窗边,她压下情绪,以着极度甜美的语调道:“你不可能叫一个为了医治你的‘大夫’离开,除非你不想活了。” 她当然知道自个儿不是大夫,但为了给这无礼的少主一点小小惩罚,她乐得以这个头衔来压压他的锐气。 病人坏脾气可以体谅,但若是出言不逊、态度傲慢,这让她绝对无法忍受。 扬起肥手,她不疾不徐地拉开窗上的竹帘,光线霍地照射入内,将空气里的尘埃照得透亮。 石天澈铁青了脸,因为她无礼的话语、更因为她拉开竹帘的动作,情绪起了波动。“把竹帘拉上!” “空气不好,对少主的身体也不好。” 她说得理所当然,语气不卑不亢,听在石天澈耳里却是说不出的剌耳。 “把竹帘拉上,然后离开!”石天澈眯起眼睛,语气因为刺眼的光,显得格外粗重。 生病后的他宛若夜枭,不喜欢阳光。那光明只会将他枯槁的病容衬得更加死白,让他更加自惭形秽、更加无法出现在阳光底下。 于是在病愈拖愈重时,他不再渴望徜徉驰骋在阳光下,索性直接将自己锁在黑暗里,直至死去。 “天气挺好的,为什么不开窗?”朱若沅无视他火爆的语气与情绪,迳自拉开竹帘后又推开了窗户。 窗户才推开,便传来咚的一声,她探头往外,以为撞上什么东西,却发现窗外什么都没有。 朱若沅无暇顾及其他,因为微冷春风夹着绿单味的清新气息,在瞬间随风缓缓灌入室内,带走了里头原本沉郁、幽冷的气息,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舒畅。 风的味道里有着久违的气息,让他的心隐隐骚动…… 突地,石天澈俊眉微拧,黑眸闪过一抹阴鸷。“关上窗。” “我不喜欢关窗。”朱若沅回身端起栗子鸡粥朝他走去。 石天澈的目光随着她的身影移动,因为她我行我素的态度而声色俱厉。“你现在正站在我的地盘上。” 意思是他随时可以撵她出去吗? 朱若沅挑眉,语气也不遑多让。“你的命在我手上。”她的语气里,有着无视于他冷厉恶劣态度的从容自在。 “我的命,不在任何人手上。”石天澈怒气顿生,胸口随着他紊乱的鼻息剧烈起伏着。 像足没听见他既怒又冷的语气,朱若沅伸手确定着瓷盅的温度。“少主想先喝甜汤还是先喝粥,说了这么多话,你应该渴了吧!” 石天澈额角青筋隐隐抽动着,这胖姑娘显然不将他的怒气放在眼里。登时,说不出的窝囊在俊脸上蔓延,他紧紧握拳,力量却无法完全穿透十指。 浓浓的沮丧让他敛眉瞅着自己拳头,他为自己的束手无策、任人摆布,感到益发烦躁。 “放心,你只要乖乖听话,不要乱发脾气,很快就会生龙活虎,一拳把我打回家的。”朱若沅看穿他心里的想法,半揶揄地开口。 近看她才发现,这石少主长得可真俊呐! 阴沉沉的脸虽然白皙透明,但浓眉、挺鼻,一双闪着坚毅光芒的黑眸更让人无法忽略。 由这几点看来她可以知道,这个男人不会这么早死。 他的身形虽然清瘦、双颊无肉,但骂起人来嗓门够大、损起人来语句够溜,光这两点便足以推翻、否定她之前的推断。 于是,她圆圆的脸上在瞬间堆起更多的温柔。“少主,您先喝甜汤,好吗?” 她相信在她的食膳药方调养下,他很快就会变得跟大树一样强壮,比山上的老虎还威猛。 石天澈冷哼了一声,半分情面也不给地别开脸。 “难不成你要人喂?”脑中刚闪过这样的想法,朱若沅心里就觉得愧疚极了。依他这傲性子,就算嘴巴再贱再坏,也抵不过他已经病了好几年的事实。 在他身上,朱若沅不断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心里升起对他的怜悯,渐渐加深了她想治愈他的渴望。 她一定会以无比的耐心,包容他的傲慢无理与坏脾气。 “你真的很欠揍。”石天澈重新迎向她的视线,咬牙切齿地想挖掉她那一双充满慈悲的柔眸。 他不需要同情,也不要被人同情! “我看得出来。”她笑容盈盈,拉了张椅子在他床边坐下。 瞧着她的动作,石天澈的唇抿成了一直线,一双厉眸落在她身上。“离我远一点。” 随着她的贴近他才发现,姑娘并不是因为天气冷,而把自己包得像颗肉球,而是……她很胖! 胖到足以将绣染腰帛上的缠枝牡丹花,撑得异常硕大。 石天澈暗暗打量着她,他完全无法想像,一个姑娘家怎么会把自个儿吃得这么珠圆玉润。 就连可以给人俏丽修长感觉的高系裙腰,也无法让她看来纤瘦一点。 “要不你自己乖乖喝完。”似乎已经习惯他难缠的性子,朱若沅耸肩,将汤匙塞进他手里。 随着她的直直逼近,他只看得见她圆脸上那双藏着几分稚气的圆眸,以及白嫩得让人忍不住想掐一把的羊脂雪肤。而当她的手不经意刷过他的指尖时传来的软嫩触感,让他微微一震。 “怎么了?”察觉他的异样,朱若沅出声询问。 “我不喝。”她的温柔让他胸口扬起莫名郁闷。 她的双眼清澈,她的唇色泛着健康的樱红,脸上不见半点脂粉。于是莫名的,连她泛着健康光泽的肤色、肥嫩嫩的身躯,在在都让他厌恶! 相较于他的骨瘦如柴,他恨不得由她身上偷一些肉,加在自己身上。 这样孩子气的想法让他微微一怔,半晌立刻自嘲地扬起唇角。病痛不只侵蚀他的身体,甚至已登堂入室吃掉他的正常思绪。 朱若沅苦口婆心地劝道:“不行,这甜汤可以润肺补津,很适合你。” “少烦我,我不喝。”莫名的思绪捣得他的心思更加紊乱。 朱若沅瞅着他暗叹了口气,这石少主的脸可真臭,比江慎那张冷脸还臭上一百倍。 没好气地抢回他手中的汤匙,她证实似地舀了一口甜汤送到他嘴边。“你乖,真的很好喝……” 谁知道他巨掌一挥,直接扫掉她手中的汤匙。“我都说我不喝了!” 无辜的汤匙因为他粗鲁的举止,霍地飞了出去撞上墙,碎了一地。 幸好翠儿早告诉她,少主老是摔杯、摔盘、摔碗,所以她早有准备。 朱若沅唇边的甜美笑容微微抽搐,由托盘上拿出另一支汤匙并开口警告。“你如果再敢把汤匙打掉,我会用另一种方法伺候少主喝下。” 她的笑,形成一股可怕的压迫感。 不知为何,第一个闪过石天澈脑海的是——他被一只母肥猪压在身下,猛灌着甜汤的画面。 紧抿薄唇,他神情中带着凛然的严厉,身子却没来由地打了个冷颤。 “少主请用。”她舀了一口甜汤送至他嘴边,却因为他不肯开口,汤液顺着他刚正的下颚滑落至喉结,再往下滴到胸口。 朱若沅见状,不怒反笑。“甜汤是喝进嘴里的,不是洗身体用的,到时一身甜腻,要是蚂蚁闻香,直接爬到少主您身上找吃的可就糟了。白天还好,到了夜里没人伺候你,那可就大大不妙了。我胆子小,可不想隔日见着少主耳朵、鼻孔,全身上下全——” “闭嘴!”这肥姑娘十足十的磨人,一张嘴更是刁钻得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趁着他张嘴,朱若沅直接就把甜汤喂入他口中。 当那甜而不腻的甜汤滑入口中、进入胃里的同时,石天澈不由得发出感动的轻叹。 这甜汤,似乎和平时的不同。 捕捉到他眉间渐松的线条,她得意道:“我没骗你吧!这汤可好喝的哩。重点是,对你的身体也有好处,喝完甜汤记得把鸡粥给吃了,那粥可不同以往,吃了可以强健筋骨,青春不老,头好壮壮。” 石天澈猛地抬眸,被这熟悉的语句唤起了脑海中的记忆。那年,在长安城“点梅园”溪畔遇到的小姑娘也是这么说。 那小姑娘长得清秀雅致、肤色粉嫩白皙,说话时颊边那两个圆圆酒涡,会随着圆眸闪闪熠熠。那模样与眼前的姑娘极为神似,只是……记忆中的小姑娘,甜美可人。 眼前的大姑娘……则像加了发粉似的…… 不,不会是同一个人的!石天澈打了个冷颤,直接打断脑中的胡思乱想。 他清了清喉咙,不想再与她有任何纠缠。“东西搁下,你可以走了。” 朱若沅耸了耸肩,朝他露出微笑。“要吃光喔,晚些我会亲自来检查。” “你不用再来了。” 朱若沅愣了愣,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不来怎么依照你的身体状况,调制适合你的药膳?” “我讨厌胖子。”迎向她纯真的眸,石天澈冷冷开口。 眯眼打量透着憔悴的英挺少主,朱若沅唇角漾开笑容。“不用你喜欢,这是我用健康换来的,我自个儿喜欢就成了。”她答得坦率,话一讲完便十分识相地不再打扰。 石天澈瞅着她退出房外的圆滚滚身形,拧眉沉吟了好半刻才想清她话里暗讽的语意。 她在嘲笑不健康而瘦弱的自己!这该死的女人! 石天澈正准备摔汤匙泄愤时,朱若沅却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探进头来。“忘了同少主说,万一汤匙不小心全被摔坏了,那以后就麻烦少主用手吃饭,再见!” 俊容一沉,他的表情看来更加阴鸷。 朱若沅十分愉快地朝他摆了摆手,就算他此刻的眼神藏有火药也奈何不了她。 她一离开,石天澈的小苑恢复了原有的宁静。而在小苑某一处,石夫人与丫头从草丛里站起了身。 伺候石夫人的丫头帮忙拍去主母身上的草层、小叶片,开口问道:“夫人,怎么没声音了,要不要进少主屋里瞧瞧?” “不用、不用,咱们一进去,搞不好会影响澈儿用膳的食欲。”她太了解儿子的脾气,明白此刻绝对不是出现的好时机。 丫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思绪一下子就转到主母身上。“既然这样,我们就回房去,奴婢帮您处理额头上的伤口吧!” 经她这一提,石夫人才伸手碰了下被窗打肿的额角,轻叹一声。“也好。” 原本这一主一仆打从朱若沅进屋开始,便偷偷躲在窗边观察朱若沅与儿子第一回合交手,谁知道,朱若沅一个劲儿地打开窗,直接就敲中她的额头。 没料到她这么有力,碍于情势,她只能赶紧躲进窗边的树丛里,压根不敢出声喊疼。 不过窥得朱姑娘与儿子周旋的能耐,石夫人就放心多了;儿子久违的精神,更是让她为朱姑娘多了点信心! ***bbs.***bbs.***bbs.*** 离开石天澈的房,朱若沅才走回石家拨给她住的小苑,一个蓄着山羊胡的男子却突然出现挡在她面前。 朱若沅瞅着他思索了好半晌,才不解地问:“你是谁?有什么事吗?” “你就是那个什么……什么猪肉的?”男子打量着她,一双倒三角的贼眼无礼地在她身上转。 又是个没礼貌的家伙!朱若沅瞥了他一眼,提高音量地问:“大叔您到底打哪来?有什么事吗?” “嘘,老子耳朵好得很,犯不着你这么扯喉大喊。”他压低声量,一双贼眼往四周张望。 朱若沅耸了耸肩,一脸无辜地回道:“你没答话,我以为你耳朵不好。” 石仁于低啐了声,撇了撇嘴开门见山就问:“听说你要负责少主未来的膳食是不是?” 她望着他,一脸戒备。“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那小子就差一口气,我劝你别费心思了。” “一口气?”朱若沅轻笑出声。“还久呢,我瞧他精神好得很。”一想起那傲慢无礼的家伙,朱若沅心里就有气。 石仁于诧异地扬眉咕哝着,心里纳闷极了。“你说他精神好?这不可能……我明明都已经……” “已经什么?”瞧着他鬼祟的模样,朱若沅不解地问。 目光落在她身上,石仁于神情莫测高深地缓缓开口。“胖姑娘,大叔同你谈宗交易如何?” “交易?我不做买卖的。”她如实回答。 “不是买卖。”眉尾颤了颤,他不由得怀疑眼前的胖姑娘听不懂他的暗示。 她转了转黑溜溜的眼珠子,不解地问:“不是买卖是什么?” 石仁于愣了愣,没时间同她解释。“反正你只要照我的吩咐办事,大叔保证日后让你吃香喝辣的。” “不行,饮食要有节制,香是嗅觉享受、辣是口感刺激,过多对身体不好,食物还是要单纯原味对身体最健康。” 直接捉住重点,朱若沅针对这个又长篇大论了一番。 石仁于闻言,眼眸瞬间进出恼怒的火苗。“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从没遇过这么笨的大夫,历年来被他引荐进府的大夫,无需他多费唇舌便听懂了他的暗示。 谁知道眼前这个胖大夫,在他明示暗示了半天,却还是一脸无知的笨样子,她如果不是太笨,就是太聪明,懂得同他拐弯抹角。 瞧着他突然火冒三丈的模样,朱若沅不解地问:“你到底是谁?” 石仁于噤声不语,眼角看到长廊的尽头有奴仆在走动,为免被人看到,他瞥了朱若沅一眼后直接转出长廊,离开她的视线。 “喂,大叔,你话还没说完呐!”她扬声,却见他加快了脚步迅速离开。 怪人!朱若沅不以为意地回房,准备利用时间好好看完那一大叠药方。 只是她愈瞧愈是纳闷,这石少主看来明显是内经上所讲“邪之所凑,其气必虚”的状况,但是这些大夫开的方子虽不尽相同,却有一个十分诡异的共通点—— 药方开得杂乱无章,但尽是些寒凉的药方? 寒上加寒、阴上加阴,这石少主能活到现在算是奇迹了。莫非石城主真因为儿子病急乱投医,又或者“九逸城”里全是庸医? 遇上这些大夫,也难怪石少主的身体会愈来愈虚了。 托着下颚,朱若沅努力思索着,不清片刻她便决定留下,打算解开让石少主久病不愈的原因。 关于医理,她不过都是纸上谈兵,虽然曾为人把脉断诊,但还是经验不足。 为了进一步证实她的药膳有助于石少主恢复健康,她将目前所能观察到的症状写在纸上,打算明儿个差人带回长安城,请爹爹开处方。 双管齐下,这方法绝对可行! 想到这一点,她的心情顿时轻松了许多。人一轻松,嘴也跟着发馋,当她想再掏一颗美人糖解解馋时,顿时想起,应该让爹爹从长安多送一些美人糖过来,让石少主滋补滋补身体也好。 提笔蘸了蘸墨,她取出另一张纸,一并开出石少主未来大半个月所需的药材。 第五章 “你疯了!你若留下来,那‘水颜坊’急需要用的草洛蚕,几时才能运回长安城?我又该怎么对你爹娘交代?”江慎一大早听到朱若沅的决定,一把火顿时冒了起来。 “江大哥你放心,这两天我一样会和你到城外采草落蚕,等待数量足够后,你就先回长安城。”她试着安抚他,不知道江慎对这件事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不行!”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是他一贯的处事原则。 朱若沅闻言,懊恼地蹙眉咕哝。“别那么死脑筋成吗?我只是晚些回去,又不是不回去——” 石万里一大早便想向朱若沅探问儿子的病况,再决定是否要继续原本的计画,到长安城聘请大夫。谁知他脚步才踏进安排给两人的小苑,便听到朱若沅与江慎争执的内容。 因为私心想留下朱若沅,他出声介入。“抱歉,朱姑娘所需要的草药是草洛蚕吗?” “城主。”朱若沅福了福身,直接说出了她准备留下的打算。 石万里闻言,心里掩不住欢喜地道:“咱们九逸城的马儿只吃冬虫夏草,不吃草洛蚕。如果朱姑娘要的是草洛蚕,尽管到仓库拿吧。” 因为药草习性,只要有冬虫夏草之地,便会出现草洛蚕。而“九逸城”因地利与气候,大草原当中尽是冬虫夏草,这也是为何“九逸城”的马会比一般马儿强壮的原因。 “九逸城的马儿只吃冬虫夏草?”果真是至尊无敌的享受!朱若沅圆圆的眸子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咱们可不是先例,在北魏时期,西藏土番会将马匹放在高原上吃冬虫夏草,使得土番的马匹长得高大壮硕、跑得飞快。正因为这样,九逸城的马儿才能成为马中翘楚。”石万里语气里有说不出的骄傲。 闻言,朱若沅瞠目结舌,只能说九逸城得天独厚,因为那一片专长冬虫夏草的大草原,注定成就富可敌国的马业。 “城主……那你真要送草洛蚕给我们?” 石万里点了点头,不疾不徐道:“吃惯了冬虫夏草的马儿挑嘴,利用这点,夹杂在草里的冬虫夏草和草洛蚕,就能轻易地被筛分了出来。 通常我们会把草洛蚕晒干再卖至中药铺,有些城民怕麻烦,直接把草洛蚕当肥料,如果朱姑娘是为这一点烦恼的话,就很好解决。” 把草洛蚕当肥料…… 震惊一波接着一波,朱若沅有些不能消化地杵在原地。没想到这批药价居高不下的草洛蚕,在“九逸城”竟是如此廉价,难怪人说“九逸城”是富裕之城,靠马糊口,想来这话一点也不假。 “朱姑娘,你真打算留下?”江慎拧眉,完全无法理解朱若沅的打算。 “江大哥,我会捎封家书回去向爹娘说明这情形,他们会体谅的。” 想到石少主的情形,她已经无法置之不理。或许有些同病相怜的意味儿……虽然她的身体现在好得可以上山打虎,但她却怎么也无法丢下可怜的石少主回家去。 听闻她的决定,石万里激动握住朱若沅的手,感动得几乎要涕泗纵横。“朱姑娘,我们石家会记住你的大恩大德。” 每每接触到石家二老感激涕零的情绪,朱若沅心里的使命感就更深了。“城主千万别这么说,沅沅只能略尽棉薄之力……” “好,如果江爷急需将草洛蚕运至长安,那我马上派人替你东草成捆,运回长安城。” 假若草洛蚕能换儿子的性命,就算把全城的草洛蚕送给“逢春堂”也无妨。 江慎表情一僵,沉默不语,只是冷冷望着朱若沅,现下似乎已无人能阻止这情势的发展。 他不懂的是,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朱家闺女,怎会对一个长年卧病在床的陌生男子,产生如此坚定的决心。 他似乎可以预期,带着草洛蚕回长安城,却没带回朱家闺女的后果为何了。 ***bbs.***bbs.***bbs.*** 邹嬷嬷年纪虽已过半百,但办事效率极佳,待她踏进厨房时,邹嬷嬷已帮朱若沅备好今日所需的药材及食材。 早膳她煮了比较清淡的杏仁粥,因为杏仁甘、苦、温,有不错的止咳效果,除此外,还做了健脾益气的山药茯苓包子。 当朱若沅领着丫头端着一盘又一盘的早膳进房时,石天澈已梳洗好,板着一张脸半倚在榻上。 “少主早。”是错觉吗?虽然石天澈脸臭得可比茅坑里的石头、脸色依然苍白,但精神好极了。 思及此,朱若沅的精神为之一振,开始想为石天澈规画更多养壮身体的药膳。 石天澈拧眉,冷冷的嗓音一字字击碎她的美梦。“你忘了我昨天说过什么吗?我、不、想、再、见、到、你!” 不可否认,朱若沅所煮的东西,与以往吃到的膳食有极大差别。所以他给足了面子,把她的甜汤及粥喝完,但没想到一大早还会见到那张肥嘟嘟的嫩脸,出现在他眼前。 “我也记得之后我跟你说再见,你也没说不见我,不是吗?”她懊恼蹙眉,表情甚是可爱。 石天澈揉了揉眉心,想起昨日的状况。 他记得,那是因为她根本不给他半点反驳的机会,丢下一句话,脚底抹油、关上门便直接开溜了。 现下,她竟还能装出一副受伤的表情? 石天澈压下心底的厌恶,冷冷道:“算了,东西搁着,你可以走了。” “意思是不用我伺候喽?”他的话让朱若沅的眸光闪烁,语气里有掩不住的轻快。 无法理解她的好心情源自何处,石天澈坦白开口。“看着你我吃不下。” 能吃东西的感觉很好,他不想让自己看着她边吃边气,伤眼又伤身。 朱若沅耸了耸肩,双手忙着将桌上的食物一分为二。“放心,我也没兴趣瞧着你用膳,咱们各吃各的。” 听到她的回答,石天澈深知眼前的胖姑娘,绝对有把圣人逼疯的能力。 才不过几天,这胖姑娘不仅彻底漠视他的坏脾气,还常常赏他一顿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言行举止间更总是超出他所能理解的范围。 他自知不是圣人,能隐忍的范围已经超出极限。 看着她举步移向他的丰润体态,石天澈冷冷地问:“别告诉我,你打算留下来吃。” “当然啊,包子和杏仁粥都要热呼呼的吃才好,冷了可不好吃。”用小碟装了几个包子,朱若沅理所当然地瞅着他开口。 那表情仿佛是石天澈问了多么愚蠢的话一样。 面对这样一个不把他的怒气当一回事的人,石天澈完全没辙,甚至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或许胖姑娘的药膳疗法可以帮助他恢复健康,但他也相信,若是与胖姑娘再朝夕相处下去,他也有提早见阎王的可能。 朱若沅见状,立刻板起脸。“老是生气对身体不好,要常笑,《黄帝内经》也提过,饮食要保持良好的心理状态,不急不怒。” 听她说这些话,石天澈忍不住回了句。“你不在,我就会不急不怒。” “你以为我愿意对着你?我也想在暖暖春风中,欣赏石家堡庭园里的美景,享用我的早膳,但没办法啊,我是你的药膳大夫,自该负责,不是吗?” 她耸了耸肩,圆圆的脸上尽是莫可奈何的惋惜。 还在石家堡的庭园享用早膳哩!石天澈挑眉,被她的说法扰得头昏眼花。 瞧见他诧异的眸光,朱若沅继续开口。“这是《黄帝内经》所提倡的,待你身体好些,我再带你到外面野餐,看天看云看大自然。” 不难听出她语气里的兴奋,石天澈为她像是施与恩惠的表情,扬起了想掐死她的冲动。 “还有古人常说‘药食同源’,所以你一定要乖乖将这些食物全吃光光,要不你可不只头痛、心痛,连全身上下都会痛呢。” 失若沅才不管石天澈有多么不喜欢她,她只知道自己是他的药膳大夫,理该让他多了解一些关于药膳的道理。 石天澈冷哼一声,索性闭上眼来个眼不见为净,但才闭上眼的那一瞬间,一股沉重的压力向他袭来。 “唉呀,包子……我的包子!”才端着包子想坐下来好好享用,谁知一个踉跄,朱若沅直接往前倾,不偏不倚贴在石天澈的唇上。 感觉到唇上贴着异常柔软的触感,石天澈诧异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朱若沅吹弹可破的粉嫩脸庞。 而彼此微张的唇,正以可笑的姿态嵌合着。 那瞬间,彼此陌生的气息随着双唇温软的触碰,形成暧昧不已的氛围。 她鼻息间,有着专属于他的淡淡药味与男性气味;他的鼻息则有着姑娘似绵若兰的清新气味,及口中漫入一股淡淡的甜。 不由自主地,他想伸舌舔舔确定那甜味是否出自错觉,思绪却因为说不出的压迫,迅速地打断这个诡异的念头。 “你是想非礼我?还是想压死我啊?”石天澈差点被姑娘沉重的身躯压得岔了气,硬挤出这么一句。 原来不止唇,两人的身体也以亲密的姿势紧紧贴着。 当眼底落人他英俊的脸庞,以及可比女子的墨黑密睫,朱若沅羞得满脸通红地僵愣着。 胸口剧烈起伏,石天澈发出了痛苦的低鸣。“呃——你真的很重……”他强烈怀疑,自己会不会被压到吐血。 “呜——我也被你撞得很痛耶!”石天澈虽然瘦得像排骨,但胸口却硬得像石头。这一撞,让她也忍不住进出眼泪。 “痛?我都要被你压死了你还喊痛?” “当然痛,你的胸口那么硬,撞得人痛死了……”她呜咽出声,眼角还真的进出了一滴泪。 她抬起身,隐忍住想想揉揉胸脯,确认有没有被撞坏的冲动。 哭?想哭的是他好不好? 石天澈想趁此推开她,却因为太过虚弱,双臂方举,一个偏差,大掌竟直接覆住她胸前那两团绵软。 纵使隔着衣衫,他掌心的热意仍直直地穿透。石天澈倏地收回手,难以置信地瞪着双掌,双眸责怪似地盯着自己的手,怎么做出如此莫名其妙的举动。 朱若沅眨了眨眼,脑子一片空白,像被妖怪控制住似的,怔在原地无法动弹。 “扯平。”石天澈毫无意识地吐出这两个字。 她非礼他的唇,所以他非礼她的胸。 “啊——”朱若沅错愕扬眉,尖叫地冲出他的房间。 这是头一回,她忘了桌上还有热腾腾的包子,和香滑似奶,正散发着独特清香的杏仁粥等着她享用。 完了、完了! 一想到自个儿嫩嫩的豆腐被这男子给吃光了,朱若沅的心噗哆噗咚跳得好快,像是要从胸口蹦出来一样。 没事的、没事的! 朱若沅抚着胸口,见鬼地甚至还可以感觉他掌心的热度盘旋在胸口。她微微张唇猛调整着呼吸,脑中蓦地闪过千百个画面。 当时她应该有足够的能力,拎起他的衣领,赏他个两掌,再把他踹到床底下狠狠踹个两脚。 伹……她什么也没做。 只是呼吸急促,傻傻红着脸地任他轻薄? 天啊!她很肯定石天澈眼底住着妖怪,在他轻薄她的一瞬间,完全控制住她的心绪,让她无法抵抗。 若不是她正气凛然、意志坚定,现下、现下……搞不好已经被…… 念头一转,她又忍不住想起方才的“肌肤之亲”。他的唇、他的手竟碰触到其他男人不曾碰触的地方,令她既羞愤又心乱。 假若让娘知道,铁定会撕了石天澈的嘴,再剁了他十根手指的! ***bbs.***bbs.***bbs.*** 因为这小小意外,朱若沅破天荒躲在房里没用早膳。 但腹中馋虫一如往昔,战胜了她的坏情绪,一个时辰后她直接奔到厨房为自己准备了丰盛的食物,犒赏自个儿的胃。 这当中,她甚至无意识地为石天澈备妥了午膳。 端着已做好的午膳,她却天人交战地根本跨不出厨房的门槛。 邹嬷嬷看着她端着大大的托盘,扬声道:“哇!沅沅姑娘的手真巧,又准备了这么多东西给少主吃。” 托盘上除了正食外,尚有些甜食零嘴儿,教人看得眼花撩乱,也让人瞧得口水直窜。 朱若沅回过神,这才发现自个儿真的做了不少东西,样样都是针对石天澈的体质,挑选对他有帮助的食材来做的。 虽然她是他的药膳大夫,应当尽职责,但依石天澈如此恶劣至极的态度,她没怪他,反而尽挂念着他,处处为他着想? 思及此,朱若沅忍不住暗叹了口气,益发相信自己被石天澈眼底的妖怪控制了心智。 “沅沅,沅沅姑娘,你不舒服吗?”邹嬷嬷担心地问。 她正想伸手探探,朱若沅猛地回过神,连忙开口。“邹嬷嬷别担心,我还多做了很多,就劳烦邹嬷嬷分送给大家吃吧。” “沅沅姑娘真是细心,那我们就不客气喽。”邹嬷嬷闻言,乐得眉开眼笑地频频道谢。 “真的不用客气。” “好了,不同你闲扯了,你快送膳食过去给少主,东西凉了可不好。”邹嬷嬷催促着。 “我知道了。”朱若沅福了福身,似乎没半点可以拒绝的理由。 端着沉重的托盘,朱若沅由厨房走到石天澈居处的这一路上,一颗心被两种不同的情绪拉扯着。 愈是烦恼,她那一双肥嫩小手,愈是忍不住拈着盘中的零嘴儿往嘴里送。 “你到底吃够了没?” 石天澈半倚在榻上,打从她推门入内开始,便看着她鼓着肥嘟嘟的脸,嘴里似乎塞满了东西。 她猛地回过神,赫然惊觉自个儿已在不自觉中,踏进了石天澈房里。 “你、你又吃不了那么多。”朱若沅咕哝了一声,气他的小气。 石天澈揉了揉眉心,感觉有些疲累。“生病的好像是我,不是吗?” 在朱若沅如愿消失在眼前这一段期间,石天澈却与爹娘商议未果,被迫要接受朱若沅这胖姑娘成为他的药膳大夫。 一想到要被这个常偷吃他的膳食,嘴里无时无刻含着她至尊无敌“美人糖”的“药膳大夫”操纵、干涉自己的生活,石天澈心里实在有诸多不甘。 只是不可讳言的,朱若沅并不那么讨人厌,况且她对药膳料理真的很有一手,胖得也还挺可爱的。 就算石天澈心里对她的行为生气,但一瞧见她那张白嫩嫩、圆呼呼、软绵绵的可爱圆脸,气也会在瞬间消失殆尽。 似乎只要瞧着她,便可以发现有趣的事,让他原本枯燥无趣的生活,多了那么一丁点乐趣呐! “我的膳食全是有病治病,无病强身,少主懂了吗?”朱若沅脸上堆起假笑,耻笑他的无知。 他直接反将了她一军,冷冷地道:“你的身体似乎已经够健康了,不是吗?” 眸光一落在她身上,石天澈甚至注意到她换掉较贴身的丝绸上衣,换了套窄袖短襦的套衫,只是仍掩饰不了她丰满的胸形。 脑海里不由自主勾勒出她身上唯一完美的弧形,他知道自己的双手依旧记得那触感是何等柔软…… 思及此,石天澈的心莫名一震,强烈怀疑自己是不是病到神智不清了。 “健康最重要,药膳有预防疾病的功效。”朱若沅一本正经地回答他,圆脸上满足对自己健康身体的得意。 石天澈瞅着她,心里有说不出的嫉妒。此刻她所拥有的,是他用财势所追求不到的! 他敛眉,将情绪藏在面无表情的面具之下,而朱若沅已经开始张罗起他的午膳了。 “午膳我帮你做了人参鸡胗粉粥、雪羹汤,甜点有糖渍龙眼、萝卜饼、蜜饯糖百合、坚果素饼,这些全都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光听着她一一细数,石天澈已经饱了。 他怀疑自己的胃是否可以吃下这么多东西,如果可以,他相信绝对是因为她的“鼎力相助”才能办到。 朱若沅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好不容易释怀了早上的“小意外”,却在瞥向他的同时,心跳又忍不住加速。 老天呐!这是怎么一回事,有了早上那次意外的亲密接触,她竟破天荒觉得仅着中衣、脸色苍白的他,好看得教人移不开视线。 糟了,这家伙眼底的妖怪又要跑出来诱惑她了。 朱若沅心一凛,忍不住念了好几句阿弥陀佛来稳定自己的心绪,奸让自个儿坚强的意识,击退石天澈眼底的妖怪。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只听见她念念有辞,石天澈忍不住皱眉:“你这小猪肉嘴里念念有词,究竟在念些什么?” 朱若沅愣了愣,不敢相信他总带着讥讽的薄唇,吐出了什么尖酸刻薄的话。“我不叫小猪肉!” “不叫小猪肉叫什么?”石天澈挑眉,微扬的语调有些夸张。 “你忘了?天呐!你竟然忘了!”朱若沅放声尖叫,无法相信世上竟有如此无礼的男子。 说好说歹她也替他准备过好几顿膳食了,他竟然不记得她的名字? 石天澈冷眼看着她的反应,不耐烦地撇了撇嘴,真的想不起来她的姓名。脑中残存的记忆是,她的名字和她的外形很像,有猪也有肉,而且还圆圆的。 “猪肉圆?” “小肉圆?” “小肉丸?”也不管她是不是会抗议,石天澈胡乱喊了一堆。 朱若沅愣了愣,对最后这个童年绰号好不熟悉。 杵在原地怔愣了好半刻,她终于瞠着圆眸重申道:“我有名有姓,姓朱,名若沅。” “算了,小肉丸比较好叫。”该死,他竟然觉得她努力纠正他,对他说着自个儿名字的表情真是可爱。 第六章 没礼貌的臭家伙!朱若沅气呼呼瞪他一眼,直接拿了颗糖渍龙眼塞进他嘴里。 在她将糖渍龙眼塞进他嘴里的那一瞬间,两人皆愣住了。 唉呀呀,朱若沅你又被妖怪控制住了!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中邪”的手指,朱若沅有种想在胸口贴符咒,镇压心魔的冲动。 石天澈被她夸张的模样逗笑,益发觉得她鼓得像河豚的可爱圆脸,让他的心情好极了。 “我现在心情不错,完全符合你说《黄帝内经》所提倡的良好心理状态。” 她当然听得懂他话里的意思。“你、你这恶人!”这可恶的石天澈! 扬了扬眉,石天澈的表情有些无辜。“在下只是恪守‘朱’大夫推崇的理念,在心情愉悦时用膳。” 前所未有的清朗情绪在胸口缓缓荡开,他强烈怀疑这是眼前这位尽责的药膳大夫,治愈他的计画之一。 瞧着他难得松缓的脸部线条,朱若沅眯着眼,水眸一闪,她粉唇轻启。“少主应该不知道,这糖渍龙眼具有养心肾的功效,专治心肾不足,小儿不聪,记忆力不强。” 愉悦的情绪霍地消失,石天澈挑眉,为她话里明着贬人的意思,撇了撇唇。 无视他杀人的眸光,她唇边堆起柔得可以挤出水的媚笑。“少主是记忆力不好嘛!都跟你说我的名字了,少主却还是小肉丸、小肉丸的叫,所以我才为你做了糖渍龙眼,替你补补脑力。” 这顿夹枪带棒的对话,在两人间激起充满敌意的火花。 俊脸褪去陡然发青的神色,石天澈露出兴味的表情,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和人这般较劲过。 “我向来不记不重要的杂事。”他不知死活地冷冷回嘴。 原来记她的名字是件不重要的杂事? 朱若沅的圆脸气得涨红似猪肝。“这不是不重要的杂事,是礼貌、礼节,你懂不仅?” 石天澈耸了耸肩,薄唇勾出无辜浅笑。“要谈礼节,我想‘朱’大夫似乎比我更需要了解。” 灿亮的眸光,铿锵的语调,让人几乎要忘了他是个卧病在床的病人。 “我会比你这粗鲁无礼的人更需要了解?”朱若沅指着他挺直的鼻梁说道,已经完全忘了自己答应过石夫人,将会以无比“包容”的心态,来帮助她的儿子找回健康。 他表情如常,深邃的黑眸却带着意味深长。“你不也直接略过我讨厌胖子这一点?想来,有些事都是出于极自然的本能反应,与礼节无关。” 房里陷入一阵沉寂,朱若沅瞅着他,有着被蒙骗上当的错觉。 这石天澈并不简单,虽然身体不好,但掩在病容下的精明不容小觑,她开始怀疑治好这家伙,天下会不会大乱。 “如果没话说就快来备膳吧!我饿了。”瞧着她气呼呼的可爱模样,石天澈微扬唇,竟有着想进食的欲望。 朱若沅柳眉一抬,冷冷睨着眼前的男人,眼底闪过算计的光芒。 好!这石大少主要同她斗法是不?她就随时奉陪,瞧瞧到时谁是俯首称臣的那一方。 朱若沅弯唇一笑,心中有了打算。 ***bbs.***bbs.***bbs.*** 几日后朱若沅收到由长安城捎来的信息。 厚厚一叠信里,除了有一纸朱长春为石天澈病症所开的药方外,其余皆是失夫人语重心长的叮咛嘱咐。 朱若沅稍稍安了心,庆幸娘亲没直接来九逸城捉她回家,一思及此,她心里有说不出的爽快。 从今天开始,她可以更加放心地想想,该如何与石少主斗法……不!是如何对症下药,让他赶快恢复健康。 “咦,沅沅姑娘今天心情看起来不错。”邹嬷嬷刚由鸡场回来,已经很习惯每日一早就在厨房瞧见她。 “是挺不错的。”朱若沅扬笑,顺手便挑了几颗藤篮上新鲜的鸡蛋。 一想到找到方法可以好好整治石天澈,她的嘴角便一直挂着微笑。 邹嬷嬷摸不着她心里转的念头,心情却也跟着轻松了起来。 春阳怡人,柔柔的风让人神清气爽。视线落在窗外的绿意,石天澈的思绪有些恍然。 当一点一滴流进身体的力量在他体内汇聚时,他总忍不住会怀疑,究竟是朱若沅的药膳太有效,又或者是先前聘来的大夫全是庸才? 神奇的是,才短短十来天,朱若沅只用药膳食疗,便让他原本虚弱的身体渐渐有了起色。 这几天精神好时,他甚至可以坐在榻上看书。 “少主,用膳了。” 愉悦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石天澈无需抬眼,脑中便可马上勾勒出朱若沅一如以往的模样。她的手里一定端着大托盘,上头除了他的膳食之外,还堆满了属于她的零嘴儿。 “小肉丸今天你来晚了。” “没法儿,今天准备的料理‘格外’麻烦。”因为期待石天澈痛苦的表情,朱若沅嗓音轻快,泄露了她此刻的情绪。 今天,她可以完全不在意,他的称呼有多么无礼。 “是准备你自个儿的零嘴‘格外’麻烦吧!” 听出她特意加重的语气,石天澈觑了她一眼,瞬即视线又回到书上,淡淡轻应了声。似乎已看穿她贪食的个性,石天澈修长的指扣着书,微勾着唇冷讥道。 朱若沅闻言,下意识蹙起了眉。 往眉心牵动的眉头挤压她粉嫩的肌肤,或许不用多久,眉心便会堆起在年轻姑娘脸上看不见的小细纹。 思及此,她沉静的思绪很快便起了波动。 待她帮他养好身体后,她得再向石城主加一笔养颜美容的费用,好让她上水颜坊买些抚平皱纹的圣品。 她深吸了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提醒着他。“别忘了,是‘咱们’的零嘴,如果我没记错,少主您也享用了不少才是。” 石天澈耸了耸肩,不理会她气呼呼的模样。 病了太久,他几乎已经要忘记自己真正的性格是什么?而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胖姑娘,让他拾回逐渐遗忘的……快乐。 可能是因为皮肤白,所以当她圆得像白面饼的腮帮子鼓起时,两颊会染着层粉嫩,而一张樱唇则会因为嘟起而成就一点红。 朱若沅生气的可爱模样,让他可以忘了生病时的烦闷。 懒得猜他那双贼溜溜的眼底藏着什么,朱若沅情绪一起伏,肚子竞也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你饿了。”她以自个儿为标准,直接帮他开口。 “咕噜咕噜叫的似乎是姑娘的五脏庙?”石天澈终于放下手中的书卷,一针见血地点出她的语病。 在朱若沅三餐定时外加午茶、夜宵共五顿的喂养下,虽然食量不及她,但比起往昔,他的胃口已经好了很多。 不理会他的嘲笑,她脸微臊,直接走向他,粗鲁地扬指扣住他的下颚,认真打量了一番后,开始猛摇头。“唉,依然是面黄肌瘦,不长半分肉。” 他拧眉别开脸,刚毅的下颚甩掉她的手指,浓黑的俊眉像两条正在打架的黑色毛毛虫。 “温柔一点,该检讨的是你的药膳,不是我。” 石天澈有些恼,因为这胖姑娘不知打什么时候开始,总是会以十分粗鲁的态度来对待他。 “所以小女子十分愧疚,今儿个才特别为少主备了很不一样的膳食。” 见她由嗤之以鼻到莫名的谦恭,这诡异的转变,让石天澈下由得提高了警觉。 偏偏当她掀开盅盖时,夹着淡淡药香味的煲汤,依旧美味诱人,感觉不出任何异样。 “少主请用膳。”她必恭必敬地开口。 “你不吃?”心中的不安加深,平时她为他备菜时,总不经意会捕捉到她偷尝的画面。 方才他偷偷看了一眼,今日她为他准备的膳食,竟然像刚从厨房端出来似的完整。 贪吃的馋猫突然转了性,石天澈扬眉,眸底尽是不信任。 “我已经够强壮了,不好再抢少主的膳食,少主快趁热吃吧!”她认分地为他准备碗筷,一脸忏悔地低语。 石天澈扬眉,一脸不置可否。眸光再度落在圆桌上,他觉得一切应该是自己多虑了。 圆桌上除了花生糖、坚果素饼、南瓜饼,还有三壶不知名的热茶正冒着烟。 她向来懂得照顾她的胃,这一回想来也是如此。 在他用膳时,朱若沅也不亏待自己,那双肥嫩小手,已经悠哉地伸往那一碟碟零嘴儿上头。 她看着他端起碗筷,逐一吃下她为他精心烹调的膳食,露出安心的笑容。“前些日子我向一位大夫询问过少主的病症,在大夫的指点下,我为少主换了几味药加进膳食里。” 他眉稍微微一颤,眸子落在她侧脸,不发一语地停下手边的动作。 瞧着他紧张的模样,朱若沅掩唇轻笑。“少主放心,就算换了药,也是些对身体有益无害的药材。” “你作主便成了。”他相信她的决定。 朱若沅愣了愣,因为他不经意的一句话,心底泛过一股暖流。 感动个啥劲?朱若沅猛地回神,轻斥自个儿薄弱的意志,她怎么可以因为他一句话就被收买了呢? 她压下心中紊乱的思绪,趁还有勇气先开口。“我丑话可是先说在前头,那痛苦只是短暂的,熬过,你自此就会无病无痛、长命百岁。” 神色一凛,石天澈那双黑眸深处,闪过些许愠怒。你……做了什么?” “我真的是为你好,只是多加了点私人恩怨罢了。”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含在嘴里。 说完,她愧疚地瞥了他一眼,肥嫩嫩的小手则继续探向盘中的坚果素饼。 石天澈额角冒出冷汗,陡然间变了脸色地挤出一句话。“小肉丸!” 气氛凝重,朱若沅无辜地瞠着圆眸嗫嚅了声。“别动怒嘛!” “可恶,你这恶劣至极的小肉丸到底在食膳里加了什么?” 肚腹咕噜咕噜的声音让他失去耐性,放下汤匙,石天澈可以感觉到肠子以着前所未有的速度,在肚腹中快速蠕动着。 感觉到他凌厉的眸光,朱若沅笑得更加无辜。“我就说向人讨教你的病症,大夫给我的方针是为你开一剂‘泻下药’,让你可以将体内滞留的秽气排泄而出。 等你的身体彻底净空后,我的药膳才会发挥作用,养分也才会被肠胃吸收,你身上的肉才有长回来的机会……” 强忍腹中即将“一泻千里”的感觉,石天澈紧抿着唇,吐不出半句话。 晴天霹雳!这该死的小肉丸竟然用“泻下药”? 石天澈面无表情,突然不知该用什么情绪回应她的恶行。 “我会拉多久?” 看不清他眸底深沉的情绪,朱若沅慢条斯理地为自己倒了杯仍冒着热气的桂圆红枣茶,轻啜了一口才回答。“视个人状况而定。” 石天澈握紧着拳,眸光落在她怡然自得、享受万分的神情上,头一回有杀人的冲动。 似乎是发现他还杵在原地,朱若沅蹙眉讶道:“少主可以先行到茅房解放,我不介意。吃、喝、拉、撒、睡乃人之常情,我不会笑话你的。” 她包容地扬唇一笑,连忙催促着。 石天澈闻言,尽管心中有掐死她的冲动,依然抵不过腹中翻腾的感觉。 “你给我好好待在房里,不准走!”临走前,他撂下狠话。 心里已经打算解放后,他会回来掐扁眼前这颗嘴巴没停过的小肉丸! “知道、知道。少主虽然耐力惊人,也无需在此刻证实,离茅房有……” 砰的一声,大门被撞开。 朱若沅抬眸,石天澈已不见人影。 看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离开后,朱若沅原本得意的心情蒙上了层灰。 “泻下药”当然也有温和的处方,但为了他出言不逊、目中无人的态度,所以她多加了几味引起剧烈腹泻的药,略施薄惩。 她要让他知道,她这药膳大夫可不是当假的。 只是……她想不透,为何她此刻的心情,有说不出的郁闷? ***bbs.***bbs.***bbs.*** “你这小肉丸好样的,居然这么歹毒恶劣!”石天澈进入屋内,虚脱地倚在床榻上,一张俊脸已经因为跑茅厕跑得脸都绿了。 他原本从容悠然的斯文模样已不复在,连咆哮也显得虚弱不已。 “少主这么误会我就不对了,这‘泻下药’可以帮你把体内滞留的秽气排出,肠子干净了,我往后帮你准备的药膳,才能达到完全的功效。” 刚开始看着他直跑茅房,她心里可得意,但随着次数愈来愈频繁,她心里的愧疚也愈来愈重。 沉下脸,他有种想掐死她的冲动。“小肉丸,你到底放多少‘泻下药’?” “过多、过少都不好的。”她拧着帕子,温柔地为他拭干额上的冷汗。 意思是她下的“泻下药”刚刚好喽? 石天澈目光喷火地瞥了她一眼,冷冷地勾唇。“小肉丸……” “怎么?你又想跑茅房了?”她蹙起眉,移开脚步,细想着自己是不是真的算错“泻下药”的药材分量。 “没有——”他顿了顿,唇边扬起冷冷的笑。“只是突然很想吃炸肉丸。” “炸肉丸?”朱若沅诧异地扬声制止。“现在不能吃油炸的东西!” 她一说完,捕捉到石天澈玩味的表情,这才恍然大悟,他指的,绝对不是一般的炸肉丸。 石天澈冷哼了一声,薄唇冷冷吐出这句话。“你这小肉丸还不算太笨。” 是称赞吗?她偏着小脑袋若有所思。 她还未理清,石天澈的大手便掐住她白皙的脖子,眸中喷火地道:“如果我死了,一定会拖着你一起下阎王府作伴。” 明知道他是开玩笑,但朱若沅的心却是莫名一紧。 这一回,她没辣辣地呛他回话,反而更加温柔地说:“你乖啦!这是为了少主你好,看着你这样,我也很心疼的,晚一些,我再煮更多好吃的东西给你吃。” 石天澈怔了怔,感觉到她话里浓浓的关心,胸口莫名地,就如同当年在溪边遇上她一样,缓缓温暖了起来。 卧病在床这么多年来,除了父母,似乎就只有她对他付出最真诚的关怀。 石天澈无法形容此刻心里的感觉,只知道原本激动的情绪在瞬间被平抚,恢复了平静。 “还有力气找我算帐,表示你的状况还不错!”她盈盈地笑,根本不怕他真的会丧失理智掐死她。 石天澈看着她甜美的笑容,哪还下得了手,在她脖子上留下丑陋的痕迹? 略松了手劲,他本该移开手,却因贴住她软嫩肌肤的触感而违背了意识。 怎么有人的皮肤可以好到这种程度?光滑如脂、软嫩如丝,令人忍不住想要反覆流连在那曼妙的触感当中。 感觉到他以一种难解的目光看着自己,朱若沅粉嫩的脸蛋,不由自主浮现滚烫的臊红。直觉摸了摸脸,她别扭地问:“你……看什么?” “其实看久了,你还挺可爱的。” 轰的一声,朱若沅瞪大双眸,被他突如其来的称赞给吓住了。 “你、你……铁定是拉到脑子坏了。”她伸手探向他的额,被他微冷的体温给吓着了。 意识虽有些模糊,但眸底对她扬起的兴味却未减。 “也许吧!”几乎是出于自觉,他的手轻轻环住她的粗腰,头轻靠在她软绵绵的身上低哝着。“你看起来很温暖。” 浓浓的疲惫袭来,石天澈再也克制不住地闭上眼休息。 一瞧见他闭上眼,朱若沅像被点了穴般地僵化在原地,动也动不了,一颗心却异常摆荡。 他会不会真的被她给整疯了? 他抱着她? 他不是说他讨厌胖姑娘吗? 千百万个念头掠过,即使努力想找出石天澈异常举止的答案,但她聪明的脑袋瓜还是像一滩烂泥似的,完全无法运转。 “喂,要睡到床上去睡。” “很软、很香、很温暖。”比自己的被窝还舒服。 “喂!” 尽管全身的嫩豆腐都被他吃光了,她还是无法推开他? 尽管他身体硬得像棺材板,她还是无法推开他? “我很累……你要负责……”紧接着是他温沉吐息,吐在她胸前引起的骚痒。 “我不想罚站。”难不成就这么站着让他抱着睡? 失若沅吸了吸鼻,委屈地咕哝了一声。 “很舒服……” 舒服个头啊!她极不文雅地在心底暗啐了声,从不知道石天澈也有这么无赖的时候。 管不住自个儿的视线,她俯视着他的发顶,想着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要推开他的理由,却抵不过心里突然冒出的小小声音。 朱若沅,你喜欢上他了。 呜……没有、没有,她怎么会喜欢一个病鬼呢?她只是觉得……对不起他,觉得于心有愧,这绝对不是喜欢。 “喂,躺回床上才舒服。”她试着将他压回床上,却赫然惊觉,他的手虽松松地圈扣在腰上,却怎么也拉不开。 明明石天澈的手瘦得像双竹筷子,身体也还没完全恢复,他却有能力扣着她,让她挣脱不了? 朱若沅为了挣脱而施力不当,眼看着两人又将上演“泰山压顶”的戏码,她灵机一动,肥臀往右一顶,直接扭转了两人的姿势。 哼,她可不想被冠上压死石天澈的罪名!她吐了吐舌在心里嘀咕着,却在同时间发现,此刻两人正以暧昧的姿势躺在榻上。 唉呀,她早知道养好这男人的身体会成祸害的! 朱若沅目光落在他将自个儿搂得更紧的双臂上,她僵躺在榻上连动也不敢动。 却头一回觉得,原来身体贴在一起的温度是如此温暖…… 第七章 袅袅的白色雾气,伴着香甜的藕香弥漫在整个厨房。 当圆滚滚的莲藕糯米圆在滚水里上下浮动时,朱若沅拿起勺子,轻轻捞起一颗热呼呼的藕圆送入邹嬷嬷嘴里。 “怎样?好吃吗?” 软硬适中的莲藕糯米圆伴着沁人的荷香甜液,在口中形成一股绝佳的风味,仔细品尝后,邹嬷嬷点头如捣蒜,毫不吝啬地夸道:“好吃,这藕圆爽口不腻,好吃极了。” 朱若沅听到她的称赞,忍不住漾开了笑容。“邹嬷嬷吃多了我的甜品,连嘴巴也让我喂甜了。” “怎么这么说,沅沅姑娘的厨艺可真要让我这老太婆想拜你为师了。” 朱若沅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别再捧我了,我会不好意思的。邹嬷嬷记得要多喝几碗,老年人常吃藕可以调中开胃、益血补髓、安神健脑,具有延年益寿的效用喔!” “哇,那我可真要多喝几碗。”自从沅沅姑娘接掌少主全天候的膳食之后,石家堡上上下下也跟着受惠,在她的药膳食补下,一个个身强体壮。 有趣的是,虽然当朝胖美女不少,但爱美的丫头怕胖,始终在健康与身材间游走。不像她老太婆,沾少主的福,总可以分一杯羹。这既可饱口欲又可以养健康,一举两得的好事,她哪里会拒绝。 朱若沅听了之后连忙开口。“不行,正所谓饮食有节,就算再好的食材,多吃也无益,吃多了反而会造成身体的负担。” 邹嬷嬷闻言,忍不住笑了笑。“早知道沅沅姑娘懂得比我这个老婆子还多,少主能遇上沅沅姑娘,是他的福分呐!” 一提起石天澈,朱若沅眨了眨眼,微微一愣,心跳在瞬间乱了节奏。 如果让邹嬷嬷知道,她是为了弥补石天澈,才特地为他煮了这止泻的甜汤,铁定会晕倒的。 如果再让邹嬷嬷知道,她这药膳大夫与少主厮混……不、不……是被少主强行掳到床榻上共枕。 那邹嬷嬷一定会疯掉的! ***bbs.***bbs.***bbs.*** 朱若沅端着托盘,一进门便发现石天澈仅着白色中衣,双手负在身后,杵在窗前发呆。 是光线的关系吗?她可以看出他很高、腿又长,一想到曾被他拥入怀里同床而眠,她的心不由自主骚动了起来。 虽然离他有段距离,但他带着淡淡药味的吐息、他抱着她的感觉……似张无形的网,将她紧紧圈住、拉拢,让她不得不真实感受到他的一切。 微张着唇,朱若沅拚命顺着吐息,她告诉自己,当时石天澈太过虚弱,压根不会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事。所以她当然也可以不计前嫌,直接把与他同床共枕的事忘掉,当一场梦。 梦醒后,人也清醒了。 只是在朱若沅强力说服自己,做好心理准备时,石天澈却突然开口了。 “小肉丸,你过来,我有话要告诉你。”迎向她福态的身影,石天澈沉吟了半晌才轻声唤道。 朱若沅猛地回神,试着忽略他令人怦然心动,足以倾倒众生的俊容,以最平稳的语调开口。“等等。” 两道俊眉拢聚,石天澈脸上的线条跟着绷紧。“很重要的事。” “我手头上这些膳食更重要,是特地帮你做的莲藕糯米圆甜汤;熟藕性温,有补心生血、滋养强壮及健脾胃之效……” 她像个夫子,为他备膳时,总不忘把食物的功效,以及对他身体的好处一一解说。 假若任她这么说下去,铁定没完没了。 “我打算娶你为妻。”没耐心等待,石天澈直接开口。 大“拉”了一场,醒来后他竟觉得神清气爽,对未来也有了更深的期盼。他有股强烈的预感,他的身体会恢复健康,他会继承家业,发扬石家的马业。 在他最虚弱的时刻,他抱着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心。温暖与感动,在胸口沸腾。 这短短的几日他发现,她略懂医术又善厨艺,绝对有能力照顾好他的身体。 她心地善良又聪明,光是与他斗嘴这一点,就可以知道她脑筋转得很快,一下子就能堵得他哑口无言。相信未来的日子有她相伴,一定会格外有趣。 她虽然是胖了点,但粉粉嫩嫩的,抱起来又软又舒服。她的笑容极美,颊上深深的酒涡甜得像是要淌出蜜来,只要见到她的甜笑,就会让人感觉身边跟着暖和了起来。 就算她爱吃了点,但石家堡财大势大,绝对不可能会被她吃垮。 暗自在脑中陈列了一百条可以娶她的理由,石天澈深知自己的决定没错! 朱若沅愣了愣,直觉石天澈说的那几个字出于她的错觉。于是红唇微启,她又叨叨念念关于吃藕的好处。 “我打算娶你为妻。”以为她没听清楚,石天澈再重复了一回。 这回她听得可清楚,轰的一声,思绪在瞬间被他的话炸得四分五裂。 “你少拿我开玩笑了。”她瞠了他一眼,忍不住又想伸手探探,他是不是发烧了。 石天澈扬眉,表情甚是不悦。“我是认真的。” “我信你才有鬼。”她不为所动,手中持续原有的动作。 “我是认真的。”他一个箭步欺向她,大掌落在她的手臂上轻握住,强迫她看着自己。 他晃了一下她的手臂——没反应。 他再晃一次——依旧没反应。 “小肉丸!”被漠视的不满,让他的声音多了点不耐。 半晌,朱若沅才缓缓、冷冷地抿了抿唇。“你到底在做什么?” 他伸出双手,捧住她软嫩的大圆脸,让她正对着他的眼。“我要你看着我。” 要是被他眼底的妖怪控制住,那还得了!朱若沅一惊,轻啐了一声地撇过头。“你少无聊了。” “嫁给我吧!”他紧追不舍,跟着移动到她面前。 石天澈的表情无比慎重,询问的黑眸里尽是期待,让她几乎要以为他是真心喜欢她。 “我觉得你疯了。”忍无可忍,她突然觉得他的缠功一流。 得不到答案,石天澈眯起眸,原本温和的脸庞因为朱若沅的态度,顿时僵冷。“小肉丸,你到底听清楚我说什么了没?” 朱若沅点了点头。“我也给你答案了,不是吗?” 他蹙眉,似乎努力思索着她给了什么答案。 “我说你疯了。”她接得自然,打定主意认为这臭男人存心开她玩笑,掀起盅盖,她将汤匙递给他。“快吃吧。” 也管不了石天澈准不准备用膳,她只顾做好分内的事,企图以吃来掩饰心里鼓动的情绪。 手一伸,自然而然便拿起圆桌上的坚果素饼吃了起来。 未多时,清脆的“喀啦”、“喀啦”声,伴着她优雅的咀嚼,充斥在男人的房里。 石天澈脸色一沉,无法像朱若沅那般无动无衷。“我不吃。” 朱若沅圆瞠双眸,鼻息间尽是由盅里飘散而出,夹着些许甜味、沁人心脾的藕香。 当她看到圆滚滚的藕圆,一颗颗半浸在浅褐色甜汤,已经不由得食指大动,而他竟说不要吃? “你怎么可以不吃?莲藕生吃能清热润肺、凉血行淤;熟食可以健脾开胃、止泻固精。”拿起手绢拭了拭唇角,她难以置信地睨着他。 这天杀的浪费家伙! 他耸肩,一脸无所谓。“你不答应,我就再也不吃你煮的每一样东西,让你一辈子只能抱着瘦排骨。” 闻言,朱若沅气得全身发抖,直想把他的脑袋拧下来,瞧瞧他的脑袋瓜是不是早就病成了一团酱糊。 还一辈子哩,愈扯愈离谱!朱若沅尖叫。“我抱你做什么?” “嫁我为妻后,你不抱着我要抱谁?”不理会她难得发飘的模样,石天澈从容反问。 “我不嫁你、不嫁你!” 或许她“泻下药”的药量真的下得过重了,以致于让他把理智也“一泻千里”到远方去了。 “我都被你亲过,也带上床厮混过了,你不嫁我能嫁谁?”石天澈莞尔轻笑,俊逸的脸上没半点受害者的模样。 “那、那两次都是……意外!”圆脸瞬间爆红,朱若沅诧异地微张唇,终于挤出了句话。 他摊了摊手,语气里尽是莫可奈何。脸上那得意的神态,像是捡到了什么稀世珍宝。“却也是事实啊。” 朱若沅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早知道好心不会有好报的……只要让石天澈恢复了健康,恶劣的本质必定变本加厉,那她铁定永无宁日。 ***bbs.***bbs.***bbs.*** 转眼间春天过去了,朱若沅竟在石家堡待了好几个月。 朱若沅的药膳治好了石天澈的病,逢春堂更因此受惠,接受石家堡每年春天所留下的草洛蚕。 这期间朱长春更依女儿的要求,差人由长安城快马送了一箱“美人糖”至石家堡。 如此完美的结果出乎众人意料之外,但让朱若沅头痛的是,自从“泻下药”事件后,石天澈发疯似的要娶她为妻,她的恶梦也因此正式展开。 石天澈吃了秤砣铁了心,硬是追着她问什么时候才要嫁进石家。 而她总觉得他是为了报“泻下药”之仇,才会故意戏弄着她。 呜……双手抚着红扑扑的圆脸,失若沅为自己哀怨地挤出了两滴眼泪。这些日子以来,石天澈逼婚的手段层出不穷,对她更是无礼放肆。 他那一双益发有力的大手,总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她制伏,然后——肆无忌惮地对她上下其手。 “小肉丸的脸像刚蒸好的嫩肉包。” 当石天澈以极度迷恋的语气开口后,便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他的大手搁在她的脸上,左右夹攻施力,让她的脸瞬间被压扁,变成一颗丑包子。 虽然脸圆是吃来的,但至少脸型维持得还算丰润可爱,但是在他大手三不五时的蹂躏之下,她不想变大饼脸都不行。 偏偏在他欺负她之后,却又深情款款地缠着她问老问题,让她不由自主深陷在他的柔情之下。 她可以肯定自己是喜欢他的,但也许石天澈现在对她的那种感觉,就像当年她大病初愈后,喜爱爹爹的心情一样。 她感激爹爹为她研发出“美人笑”,而身体日渐强壮的石天澈必然也是此种感觉。 是感激,不是爱。 在这样两相矛盾的情绪当中,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受石天澈的求亲。 这一日,当石天澈又提起亲事时,朱若沅趁势开了口。“无论如何,我都得先回长安城一趟。” “为什么?”他皱起眉头,不解地间。 “我离开家里太久了,总是得回去瞧瞧爹娘。” 她想了好久,或许暂时分开才能帮助他们厘清对彼此的感情,究竟是爱或者是感激。 “不行。”石天澈霸气地开口。 朱若沅的出现让他多了学习爱人的机会……但他却更加茫然,深怕她一离开九逸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病得太久,他丧失的不止自信,连与人相处也显得困难。 “等我的身子再好一些,我陪你回去。”他坚持道。 朱若沅倒抽了一口凉气,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两人一起回去,彼此还会有冷静思考的空间吗? “不行!”她坚决的回答让他心一凉,处在茫然的思绪当中,石天澈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到底该怎么做,朱若沅才能明白他的心意呢? “为什么?”他执意要一个可以接受的答案。 为什么?连她都不确定石天澈的“爱”是不是爱了,她哪能给他答案。 她摇了摇头,轻拢黛眉顿时无言。好半晌她才开口道:“好,那你告诉我,执意想娶我的原因。” 原来这就是关键所在,石天澈松了一口气,半晌才将心中那早巳拟定好的一百个理由说出。 “第一,你略懂医术又善厨艺,绝对有能力照顾好我的身体。第二,我们的想法一致,默契十足,连吵架、斗嘴也有趣得让日子不会无聊。第三,虽然你胖了一点,但粉粉嫩嫩的,抱起来又软又舒服。 第四,就算你嘴馋了些,但石家堡财大势大,绝对可以满足你,让你天天山珍海味,不会让你饿着……你瞧,嫁给我有这么多好处,为什么你还不肯嫁?” 相较于石天澈的兴致勃勃,朱若沅的心情在瞬间跌落谷底。 她心里只用了两个字便推翻石天澈数不清的理由——“感激”。 他对她的感情只是感激,不是真爱! 矢若沅没有回答他的话,心里加深了想回长安的念头。希望藉由这次的分开,冲淡石天澈对她自以为是的“爱”。 发现她的沉默,石天澈凝视她可爱的脸庞,心里涨满着对她的喜欢,没发现她此时的郁郁寡欢。 猛地回过神,朱若沅感觉到他目不转睛的凝视,心一慌,瞬即惊声问:“做什么?扭着脖子了?” 小手落在他过分专注的脸庞,她好心要帮他扭着的脖子恢复原位。 石天澈一惊,没好气地制止她的动作。“我的脖子好好的,被你这一‘扭’,不扭断才怪。” 他揉了揉眉心,打心底佩服她装傻充愣的能力。 “我也是为你好啊!”要是与他的双眼对望,被他眼里那只会施妖法的小妖给迷住,她不心迷神醉地任他搓圆捏扁才怪。 吃过几次暗亏,她已懂得如何反制。 谁知道,石天澈反握住她的手,俐落地将她带入怀里,俯下头便攫住她的唇,毫不客气地汲取她的香甜。 “唔——”她嘤咛出声,完全无法抗拒,心里则暗自低泣。 她早知道医好这家伙不是好事,首当其冲受害的就是她……偏偏她还是爱死属于他的气息。 “小肉丸,别走。”纤长手指反覆轻抚着她被吻得微肿的红唇,石天澈的黑眸犹如燎原野火,张狂地燃烧进她眼底。 她陷溺在他的魔力中,难以自拔。即使小嘴被吻得红肿,眼儿蒙胧、脑袋瓜迷迷糊糊地像团酱糊,彻底被吃足了嫩豆腐,她还是只能呆呆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肉丸……你已经甩不掉我,知道吗?” 他坚定低沉的男性嗓音反覆在她耳边盘旋,反覆再反覆,彻底让朱若沅感觉到他的不安。她向来便不是铁石心肠的人,面对这个让她心生牵挂的男子,更是莫名其妙地无法坚持心里的决定。 轻叹了口气,她勉强张臂反抱住他硬得像棺材板的身体低喃。“可真委屈我了呢。” 石天澈的朗笑透过胸膛,撞进耳膜,伴随着她怦怦乱跳的心,她知道自己输得彻底。 这一刻她不愿多想,任由于心不忍压下原有的顾忌,让自个儿回归到单纯贪恋他的体温与气息…… ***bbs.***bbs.***bbs.*** 夏末初秋,满眼黄绿色彩映入眼底,空气里除了有更浓的青草气息外,在夏日让人震耳欲聋的蝉鸣也渐渐消声匿迹。 这日,石天澈看着朱若沅端着一盅汤走来,立即轻蹙俊眉。“我似乎被你当成猪来养了。” “什么当猪养,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我可是很辛苦才为你研发出‘英雄泪’的耶!” 她可是比照爹爹当年“美人笑”的作法,将其调整成为合适他的补药汤,每日喝一盅。 说起“英雄泪”的由来,石天澈便直发噱。 她说专属于她的是“美人笑”,那特别为他量身订制的就唤“英雄泪”,因为喝了会感动到想哭,每喝一口,他就会感念朱若沅对他的恩情。 “知道、知道,我能有今天,全是你的功劳。”他说得恳切,愈显精神的脸庞多了股醉人的神采。 “待立冬进补时,羊肉炉、姜母鸭、人参鸡全都可以补血补气,我多炖、你多喝,就会头好壮壮……” 她认真地说着,仿佛为他打点一切就是她最大的幸福,让石天澈无法不感动。 喝完汤,石天澈心情大好地问:“小肉丸,想不想到大草原看马、骑马?” 其实看马、骑马只是藉口,今日是九逸城一年一度的“秋猎选马祭”。 美其名为选马祭,其实不过是调、驯两位马师将城民缴交的骏马集合,测选良驹的工作。 “你家的马儿做错了什么事,你要这么惩罚它。” 朱若沅自知有几斤重,她不想造孽为难马儿驮着她在大草原上奔驰,她光想便觉得马儿很可怜。 “石家的骏马身强体壮,怕什么?”他轻扬唇,深幽的视线,灼灼地落在她圆润可爱的脸蛋。 “你变胖了耶!”巧妙地略过他灼热眼神中的情意,她兴奋地嚷着。 自从“泻下药”事件后,朱若沅便针对他的体质,悉心掌握食材与药膳的配合下,帮他将身上流失多年的健康,一点一滴地用她的补汤给补了回来。 渐渐的,他的身子已比她当初刚来时壮上许多,双颊不再削瘦凹陷,连原本萎靡的精神,也在无形中渐渐展露出神采。 石天澈能有今日,让她喜不自胜,更把一切都归功于她的“喂养”计画。哦,不!该说是“调理”计画。 瞧着男人益发健壮的挺拔身形,朱若沅不禁沉浸在自我陶醉的世界里。 “又在想什么好吃的想到嘴馋?瞧你口水都快流下来了。”石天澈没好气瞅着她,醇厚的男性嗓音,打破了她的幻想。 哇!想什么?还不就是想你——猛地捣住嘴,朱若沅庆幸这一回自个儿的手比嘴快。 从她使用“泻下药”让他狂拉肚子之后,石天澈也发了疯似地,日日把娶她为妻这句话挂在嘴边。 如果此刻让石天澈知道她“觊觎”他,他肯定会洋洋得意,开心地抱着她又亲又吻的。 一思及此,她圆圆的脸忍不住染上红晕,表情心虚得很。“没什么。” 石天澈扬唇睨着她可爱的模样一眼,张臂便将她像棉花般柔软的眫身体揽入怀里,好奸疼爱一番。 眼尖识破他的意图,朱若沅身子一缩,顺利躲开他的偷袭。 “练成精喽!”石天澈挑眉,淡淡调侃的语气里,有着难掩的失落。 俏皮地扮了个鬼脸,她说得坦白。“你还不够有肉,被你抱着我不舒服。” 她很庆幸自个儿在石天澈的骚扰下,还难能可贵地维持珠圆玉润的身形。想她一身软绵绵又弹性十足的肥肉,被他抱着,更能感受他的排骨身躯有多么坚硬。 石天澈睨了她一眼,懊恼的俊脸带着几分孩子气。“如果我天生吃不胖,怎么办?” 看着他难得稚气的模样,朱若沅脑中灵光乍现地出现了个画面—— 一个穿着薄袄、流着鼻水的小男孩,孤翠地站在溪边看着他们玩耍。当时她才大病初愈没多久,又瞧着同伴欺负小男孩,所以把自己的“美人糖”送给了他…… 更想起初遇石万里时,他拿着与她相同的锦囊,说要到逢春堂寻人的话。 朱若沅目瞪口呆,非要用尽了力气,才压抑住即将惊呼出声的诧异。 石天澈竟是当年在溪边,看着他们玩耍的小男孩! 天底下,竟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事隔十年,她与他竟再度重逢…… 第八章 瞧她惊愕的模样,石天澈揉了揉她的发,语带宠溺地承诺。“同你开玩笑的,我会努力吃胖点,让你抱起来舒服些。” 朱若沅愣了愣,圆圆的眸子落在他俊眉挺鼻之上,良久才回过神。 “你怎么了?” 朱若沅突地旋身转回屋内。 “先等等,我帮你拿件外褂。”她得沉淀一下思绪,这意外回想起的情缘,让她有些心动。假若石天澈在此时再提成亲之事,或许…… 她真的会点头答应这一门对他而言,是感激成分超过爱的亲事。 静静盯着她胖胖的身影,石天澈心里却有说不出的感动。 无时无刻,她总将他摆在第一位,凡事以他为重。他相信,这全是她出自真心的举动。 杵在原地,石天澈头一回感到心跳悸动得让他掌控不住。 以往胸口的跃动是那么沉缓而无力,现下那跃动竟带起了全身的力量,让他犹如新生般地渴望释放心里的热情。 就在此刻,朱若沅的情绪已经平抚了许多,取来外褂要他穿上。 “虽然天气热,但仍不可大意,万一你染上风寒,我又要遭殃了。”自然而然地替他绑好外褂的系绳,她心无旁骛,重新回归到只为他打算的心情。 敛眉打量着她的举止,石天澈握住她软嫩无骨的小手。 朱若沅震了震,感觉他的情绪透过十指,有力而温暖地紧紧包覆住她的手,直直透人心扉,让她芳心乱窜地不敢抬眼看他。 他低下头附在她耳边,低沉的嗓音揉着千万柔情。“小肉丸……” 三个字,似打破魔咒的咒语,朱若沅猛地惊醒,为自个儿又不争气地陷入他的柔情似水中而暗自责备着。 她不着痕迹地反握住他的手,状似惊喜地扬声。“哇,少主的手有力多了,这是好现象。” 察觉她的抗拒,石天澈已经黔驴技穷,完全没辙了。 “你对我百般的好,究竟是为什么?”他像是自语,也似是质问,低哑的嗓音有着万般无奈。 他完全猜不透姑娘家的心思。 朱若沅知道他的落寞,但偏偏心里就是有那么一个难解的结,让她无法点头答应。 虽然她自个儿也管不住地,看的、想的都是他,但就是无法轻易点头答应石天澈的求亲。 于是刻意维持的沉默,让两人之间弥漫着一股窒人的尴尬。 他们之间少的究竟是什么? ***bbs.***bbs.***bbs.*** 两人并肩而行,走了一小段路后,石天澈再也忍不住地问:“你到底要带我上哪?” 朱若沅愣了愣打住脚步。“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说要去骑马吗?”紊乱的思绪加深心中的恍惚,她只是无意识地跟着石天澈的脚步往前。 “你不知道还带着我闲晃?”石天澈俊眉微挑。 没给他足以思考的空间,朱若沅十分不以为然地丢了个责备眸光给他。“这是你家又不是我家?我怎么会知道该上哪骑马?” 为了石天澈的药膳疗法,她大多把时间花在厨房与调配膳食、药材上。她根本没时间踏出他的房、自个儿的房及厨房这三个地方。 “我不熟。”停顿了好半晌,石天澈才勉强挤出这一句话。 卧病在床十多年,他根本没有办法下床走动。这占地辽阔的石家堡对他而言,一样的陌生。 “看来咱们俩半斤八两。”朱若沅哈哈大笑,乐得逮到取笑他的机会。 石天澈扬了扬眉,与她相视而笑。 彼此都有些意外突如其来的对话,打破了彼此凝滞的气氛。 “我看咱们请个人帮忙吧!”朱若沅领着他往她最熟悉的厨房走去。 邹嬷嬷一瞧见石天澈,笑得合不拢嘴,心里则对朱若沅的好本事佩服极了。才几个月,卧病多年的少主气色好了很多,连体力也恢复了不少,想来没多久便可以一圆城主及夫人多年来的梦吧! “邹嬷嬷,我想陪少主到草原走走。” 邹嬷嬷笑着说:“今天气不错,出去走走、吹吹风也很好。” “那草原怎么走?”她有些尴尬地开口。 邹嬷嬷露出了然的笑容,双手在围裙上抹了抹,指着厨房侧边蜿蜒的石径道:“往南直走到底,便可通往马园。马园外就是伦伏草原,今天适巧是巫马师傅和司徒师傅选马的日子,你同少主去见识石家的选马祭,开开眼界。” “瞧,邹嬷嬷也要你多学学。”石天澈附在她耳边打趣地低语。 朱若沅圆脸一红,扬脚便踹了出去。 “怎么了?踩坏虫吗?”邹嬷嬷见状,惊呼着,一双眼认真地往地面搜着。 她咬牙切齿地开口。“是啊,没踩着。” 可惜,石天澈动作俐落得很,迅速闪开,让她踹得脚底板发疼。 “不打紧,坏虫交给邹嬷嬷就成,你们快去,错过了就可惜。” 石天澈温文有礼地向邹嬷嬷道谢。 邹嬷嬷开心地笑弯了眼,朱若沅则气得直跳脚。 朱若沅努起唇,直想拆穿石天澈这人前人后截然不同的伪君子模样。哼,在她面前怎么没见他这么温文有礼过? 摆明被他吃得死死的,朱若沅捣着胸口,为自己悲惨的命运低啜了两声当作哀悼。 “对了,我刚蒸了些八宝丸子,让你们到外头边欣赏风景边吃。” “哇,有点心可以吃。”邹嬷嬷的好建议,让她双眼亮了起来。 “等等,我装在食篮里让你提着走。”瞧着她欢喜的模样,邹嬷嬷转身走进厨房准备。 “看来石家上上下下部被你那一套《黄帝内经》所提倡的说法给洗脑了。”石天澈轻笑,眼底有着嘲弄的意味。 “哼,等会儿你就别跟我抢。” 由邹嬷嬷手中接过食篮,两人乐此不疲地继续耍着嘴皮子。 而在远处,一双阴郁的眸忿恨打量着石天澈精神奕奕,甚至能下床走路的挺拔身影,双眸的主人不甘心地握紧拳。 该死!一切都怪那该死的胖姑娘! ***bbs.***bbs.***bbs.*** 蓝天白云,绵延至天边的绿意一望无际,让人有身处塞外的错觉。 虽然秋日已临,但呼吸吐息间全是令人心旷神怡的青草气味,让人的心情不由自主开朗了起来。 “天气真好。”朱若沅头一回见到如此绮丽的风光,禁不住地在草原上转着圈圈。 微风顽皮地穿过她的乌黑长发,扬带起她发间典雅的珠珞,以及紫白相间的衣袂。轻舞间,朱若沅那双含笑星眸、红杏般的粉颊,似春花般朵朵灿烂,绽放着慑人的气息。 那美丽的模样让石天澈无法移开视线,手臂一扬便拦住她。“怎么你比我还开心。” “当然喽,这些日子,除了进城前浏览过城外的风光,我都还没踏出石家堡一步呢!”也不管自己的重量是不是会把他压痛,她顺势便跌进他怀里,与他一同倒在草地上。 石天澈闻言,心里有说不出的悸动。 她为他做到几乎足不出户的地步,就是这一份付出让他为她迷醉,他相信这世上除了爹、娘外,再也没人像她这么关心自己。 “快起来,等会儿选马祭一开始,万马奔腾会把咱们俩踩成肉酱。”他爱怜地为她捻去发上的枯草,轻柔开口。 朱若沅闻言,俏皮地吐了吐舌,才伸手抚了抚他的胸。“对不起,我一时得意忘形,没压痛你吧?” “没有。”他轻勾唇角弯起一抹笑,乐得享受姑娘身上软玉馨香的气息。 他对她的喜欢已超过单纯的情感,多了似家人间的温情,更多了情人间亲密的炙热。 无形中,他对她的怜爱已如脱缰野马,有着益发深刻的趋势。他不懂,为何她还是不给他机会,让他回报她无私为他的心意? 朱若沅瞥过脸,故意漠视他灼热得让她心头小鹿乱撞的眼神。 总是这样不经意就能捕捉到石天澈眼底热烈的眸光,无需言语,她已能由他的眼神里感受一切。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朱若沅在心中呐喊,发现与他相处的时间愈久,她愈是无法把持自己,无法做到不为所动的地步。 再这样下去,她会心软、会放弃探知他内心对她真正的感觉…… “那起来吧,我可不想被踩扁。”思绪辗转过千百回,她第一万回装傻,漠视他的热情。 石天澈有些挫败,还来不及开口,石家堡专门训练战马与挑选马种的两位师傅走近,见他出现,诧异地以为自己眼花了。 两人异口同声道:“少主!” 石天澈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层,对朱若沅介绍他们。“这是巫马和司徒师傅,是石家堡马场的灵魂人物。” 乐得转移思绪,朱若沅笑盈盈问好。“师傅好!”她话一落,黑溜溜的眸子不由自主往两人身上转。 巫马和司徒两位师傅都长得极好看,实在难以想像九逸城的马匹,全都交由眼前两位年轻的师傅负责。 感受到胖姑娘爽朗的笑脸,巫马拱手作揖。“这位应该就是近日让大家如雷贯耳的药膳大夫朱姑娘了。” “没想到我这么有名。”朱若沅莞尔一笑,有些讶异。 “沾少主的福气,咱们五脏庙跟着受惠,想不记住朱姑娘都有些说不过去。”巫马露出和煦的笑容,打趣地摸了摸肚子,司徒则杵在一旁微笑。 寒暄的话题方歇,石天澈眸光落在一旁的马匹上。“今年的马匹品质如何?” “不错,看来是维持往年的水准。”巫马仅目测,一眼便评估出马匹的状况。 巫马及司徒两家由石家堡草创时期便跟着老城主,调训马匹的技术也是一代传一代,并随着传承与时代变迁,改良精进。 放眼当今天下,应该无人能超越九逸城的两位调驯师傅。 石天澈点了点头,因为身体状况良奸,灿亮的双眸有掩不住的冀望。 “亲身参与的感觉会更不同。”司徒打气地拍拍他的肩,满心期待与这身体虚弱却极聪明的少主,共同将九逸城的名望推至巅峰。 “等你。”巫马不正经地朝他眨眨眸。 石天澈轻扬唇,由几代累积下来,犹如兄弟般的情谊,来到他们这一代,依旧深厚如昔。 “少主就陪朱姑娘四处看看吧。” “不叨扰,你们忙。”石天澈微颔首,双手负在身后,亲眼目睹这一片大草原蕴育的生命与力量,心里的感慨更深。 由他们的对话当中朱若沅才知道,之前她以为九逸城是因地利之便让马吃冬虫夏,才成为马王致富,现在才知道,这样的想法有多么天真。 “原来马农们养的马缴交进石家堡后,还得经过这么多关卡。” “那是当然的,巫马师傅负责将城民缴回的马进行筛选,哪些当种马、哪些可以当战马、哪些仅做为交通工具,皆是他所负责。而司徒师傅则负责训练战马,经他们调驯的骏马战斗力倍增,一匹战马可以顶得上三、四匹马的效用。” 听着他娓娓道来,朱若沅更加明白,石天澈并不是一般的纹裤子弟。他虽卧病在床,但对家里的事业再清楚不过。 虽然未曾到过马场,但巫马和司徒却常到他房里同他商量选马的事。他沉稳内敛,懂马知马,这些年来,只是因为身体赢弱才会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 眸光远放,巫马师傅正测试着骏马的体力,由奔跑中筛选身体强壮而又格外驯顺的马。万马奔腾,脚边绿草随马蹄劲风而晃动倾倒。 “奸壮观呐!”壮观的气势让朱若沅看得啧啧称奇,一张圆脸因为兴奋染上了笑意。 趁着她瞧马儿瞧得出神,石天澈把握机会,俯身就偷了她一个吻。 吻如蜻蜓点水,朱若沅却在下一瞬间,明眸圆睁地陡然回过神,快速拉开两人的距离。 圆眸惊慌失措地扫过前后左右四方,她连话都说得不完全。“你、你……怎么可以……” “不喜欢我吻你吗?”他黝黑的眸子闪烁着如火的光亮,为她可爱的模样深深着迷。 朱若沅蹙眉,没想到他会说这么露骨的话,连忙伸出手捣住他的嘴。“你别再说了。” “你不喜欢也无妨……”因为他早就已经眷恋上她的美人笑,想疼她、宠她,回报她对他的好。就算她现在还不喜欢,他也一定会设法让她喜欢的! 他话一落,用力地吻住她樱红的甜唇。她则圆瞠双眸,深怕会被人瞧见石天澈放肆的举止。 正当浓情蜜意之时,朱若沅却倏地推开石天澈,惊慌地开口。“有人!” “小肉丸!”石天澈板起脸,好心情在瞬间跌落深渊。 “我真的看见有道人影闪过。”她轻轻煽动长睫,表情甚是无辜。 石天澈几番被她如此拒绝,双眸不禁蒙上灰雾,俊脸紧绷。 “别生气嘛,咱们去吃邹嬷嬷做的八宝丸子?”她讨好似地开口。 他暗叹了口气,没想到此刻她想到的还是吃。“我不吃。” “你生气了?”她抬高头,想看清他的表情。 石天澈苦笑一声,表情甚是无奈。“只是有些失望,我总有种感觉……你从没真正看待过我对你的真心吧?” 她愣了愣,顿时哑口无言。 “努力太久,心也会累的……”他心思缜密,却捉不住一个姑娘的心思。 莫名的失落引发了一连串情绪,他深邃的眼中,闪过微乎其微的怒意与……莫可奈何。 眼前毫无笑意的他,显得格外冷峻且漠然,那模样就如同当初她第一次见到他一样,让人难以亲近。 “少主……”失若沅看着他,心痛又无助。 她想告诉他,她心里因何旁徨、为何无助,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不要再叫我少主!”他拧眉拂袖往草原走去。 听着他的答案,她气得直跺脚大吼。“不叫就不叫!你这笨蛋,根本什么都不懂!” ***bbs.***bbs.***bbs.*** 晴朗的天透着秋天的花息、青草的馨香,随风弥漫在那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当中,但此刻她的心情却直坠人谷底。 怎么好好的一个下午会被他们搞成这样?转眼间,一盏茶的时间都过了,他却还没回来。 朱若沅愈想愈气,拿起食物便往嘴里塞。 “我把东西全吃光,让你一样也吃不到,饿死你、饿死你……” 她泄愤似地打算吃光眼前的食物,眼泪却不争气地落下,一点一滴染湿了铺在地上的软布。 眼泪一滴,食物一口,该有的美味她尝不出半分,口中的食物让她形同嚼蜡地苦涩咀嚼着。 笨蛋!邹嬷嬷帮他们准备的东西那么美味,她发什么疯,竟然没一丁点胃口。 她扬袖抹掉眼泪,吸了吸鼻子,对着食物自言自语。“没有你,我一样会过得很好,石天澈你臭脾气、臭蛋……” 她轻槌草地,再也隐忍不住地趴在草地上痛哭。似乎打算把出生以来的眼泪,一次流光才甘心。 石仁于隐身在一块大石子后,偷偷觑着她吃下他动了手脚的食物,脸色更难看了。 他想出声制止却在瞬间打住—— 也好,先毒死这胖姑娘,没她在石天澈那臭小子身边,日后他要收拾石天澈还简单些。 主意一打定,他不动声色地离开。 又过了半盏茶时间,石天澈还是不见踪影。 朱若沅闷闷地收起食盒,正打算起身离开时,全身的力气就像是被抽干地,让她站不住脚。 又连走了几步,她竟开始觉得视线变得模糊,连天地万物都在瞬间天旋地转了起来。 怎么回事?是她又变胖了,或者邹嬷嬷的食物不新鲜? 冷汗细布在粉嫩的额间,朱若沅惊觉自己愈来愈不对劲。 “朱姑娘!” 熟悉的冷硬声音在身后响起,她费了好大劲,才抬起头瞧清眼前的人。“江、江大哥……你怎么来了?” “我奉朱夫人之命,特地再来一次九逸城,带你回长安。”江慎不耐烦地解释自己为何出现。 她晃了晃头,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回……长安?” “你娘迟迟盼你不归,发火了,说是我搞丢了你,硬要我带你回长安城。”江慎看着她,语气里隐忍的意味甚浓。 “我不回去……”她坚持。 江慎挑眉,眸光落在她依旧珠圆玉润,但苍白憔悴的愁容上,语重心长道:“如果留在这里不快乐,何必留下呢?” 虽然与她相处的时间不久,但印象里的朱若沅总是带着笑容。不管他再怎么冷淡对待,她还是维持着专属于她的纯真笑颜。 于是出于直觉,他把朱若沅异样的模样当成伤心过度,直接下了断语。 朱若沅勉强倚在一棵树前,晃了晃手。“我——” 没等她说完,江慎自以为体贴地开口。“算了,别说了。既然石家待你不好,那就走吧!” 他搀扶着她,直接就要带她往马车走去。 “不——” 江慎瞥了她一眼,语带责备地开口。“你是怎么一回事,就这么打算赖在石家堡不走吗?” 呜……好想打人!朱若沅在心底大吼——江慎!你这个自以为是、粗线条的大笨蛋。 没瞧她冷汗直冒、脸色苍白吗?如果真死了,她一定头一个找他算帐。 “我……不行……” 发现她想开口解释,江慎不耐烦了。“算了,反正我得带你回长安城就是。” 莫名其妙被迫来石家堡接人,他不想浪费太多时间,决定速战速决结束这趟差事。适巧在堡外遇到哭得伤心欲绝的她,为防石家人再阻挠,他做了先下手为强的打算。 “呜……”她难过地呻吟着,不想就这么不告而别,却虚弱得一句话也挤不出来。 江慎完全误会她的意思。“朱姑娘你就不要再难过了,江某今天就护送你回长安城,从长计议,日后再回九逸城替你讨回公道。” 气死人了!如果不是体力尽失,她一定会赏他一记拳头、再踹他一脚,瞧瞧他刚正不阿的脑袋瓜,还会不会这么正直到不会拐弯。 上了马车,朱若沅再也支撑不住地紧抱小腹,直接瘫倒。 “你好好休息吧!”江慎俐落上马,乐得尽快完成任务。 第九章 石天澈在草原兜绕了半圈,回到原来的地方时,已不见朱若沅的身影。他并没多想,只以为她生气地自个儿先回堡里。 却没想到,一到晚膳时间,没有熟悉的柔嗓,没有引得人饥肠辘辘、带着药香的膳食,连人都不见踪影。 他皱着眉头,没想到她会这么生气。 再也隐忍不住地踏出屋子,他正打算出门寻人的同时,以前服侍他的丫头翠儿却莽撞地朝他疾行而至。 翠儿定住脚步,上气不接下气地福了福身。“少主。” “你来得正好,知道沅沅姑娘上哪去了吗?”他拧眉,略显苍白的脸部线条绷紧的似白面阎罗。 翠儿愣了愣,被石天澈俊脸上冷肃的表情给吓着了。 “夫人、夫人差翠儿来瞧瞧,沅沅姑娘是不是在少主这里……” 石天澈闻言,脸色一沉地问:“她没在房里吗?” 咬着唇,翠儿的头摇得似波浪鼓,不断在心里自问,是少主讨厌她吗?怎么每回见着少主,他的脸总是那么、那么吓人。 “该死!”石天澈低咒了声,该有的冷静在瞬间荡然无存,立刻旋身转往她居住的小苑。 如果她敢就这么不告而别,他发誓,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他也会把这颗小肉丸给揪出来! ***bbs.***bbs.***bbs.*** 快马走了几个时辰,江慎终于察觉到朱若沅的异样。他大惊,连忙在临近的城镇落脚,并请了大夫瞧瞧朱若沅的状况。 “大夫,她怎么样?” “不幸中的大幸,姑娘误食的毒物药性不强,毒未沁入五脏六腑,老夫开几帖去毒解热的药方即可为姑娘解毒。”老大夫瞅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儿,不疾不徐地开口。 “几时会醒?”江慎站得挺直,冷硬的神情掠过一抹忧心。 “公子无需担忧,这段期间姑娘还是会继续昏睡,但只要持续服药,便能将体内的余毒清除。” 江慎轻唔了声,终于松了一口气。“那如果我明天启程回长安,姑娘的体力可以承受得住吗?” 老大夫呵呵连笑数声。“这位姑娘身子骨养得够壮、够结实,明日启程回长安城,绝对没问题。” 老大夫边开药边叨念,语气甚是稀奇,江慎却始终杵在一边,淡淡微笑。 朱若沅有这么“实在”的身材,全靠她的爹娘用爱与药材,一点一滴帮她补来的。对于朱家这个宝贝女儿,他可是丝毫不敢怠慢。 送走老大夫,他请客栈的店小二代为取药煎药后,便守在床畔,寸步也不敢离开。 眼见桌上的烛火一寸寸融尽,白昼的光明取代了黑夜,朱若沅才悠悠转醒。 “你醒了。”暗自松了一口气,江慎不带感情地问。 揉了揉眸子,看着身旁陌生的摆设,朱若沅仍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错觉。“我在哪里?” “卢景镇。” “卢景镇?我怎么会……”她轻声问道,身体依旧虚软。 “我奉朱夫人之命,带你回长安城,只是当时不知道姑娘你中了毒。”即使愧疚万分,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波澜不兴。 朱若沅直视江慎面无表情的死人脸,所有思绪在瞬间回笼。 “我要掐死你这个大笨蛋!”她伸出手,想起昏迷前,还得受他这根大木头的气的情景。 “看你这么有精神,应该也死不了,我想明日我们就可以启程回长安城。”他不疾不徐地开口。 “不要,我要回九逸城,立刻!” 一想到她是因为吃了石府的食物而中毒,她便毛骨悚然,想即刻赶回九逸城,了解事情的真相。 江慎不为所动地杵在原地,淡淡地开口。“用完膳再说。” “我没时间用膳,你立刻带我回九逸城。” 如果让石天澈误以为她不告而别,一定气得火冒三丈吧! 江慎当作没听到,又继续问:“那你要不要先把药暍了,又或者吃先点东西垫垫胃?” 江慎想她特别注重吃食,或许现下是因为肚子饿,才会拧起性子发脾气。 “我什么都不要,你走。”她撇过脸,没心情再与他多说。心想,将来不知哪家可怜的闺女会嫁给他这块大木头! “朱姑娘……” “走啊!”她随手捉了只枕头丢向他。 江慎身手敏捷地接住,半晌才轻声道:“朱姑娘……没有枕头你没办法好好休息……” 朱若沅呜咽了声,觉得自个儿快被江慎给气死了。拉起被子蒙过头,她索性来个相应不理。 江慎见状,莫可奈何地撇了撇唇。“好吧,你好好休息,别忘了喝药,晚些我再差店小二送饭过来,等你心情好些就可以吃。” 待掩门声传来,朱若沅才缓缓拉开被子,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瞅着榻顶,思绪乱得彻底。 也真不知该说自个儿幸运,又或者想下毒害她和石天澈的人太笨,她吃了那些八宝丸子,除了刚开始的症状与昏睡了一天之外,并没什么特别严重的感觉。 一醒来,思绪缠绕的却还是属于石天澈的一切。 她只是阴错阳差下做了替死鬼,假如吃到八宝丸子的人是……石天澈,她真不敢想像后果会是如何? 石天澈的身子骨在她的药膳调养下虽然壮了许多,却还是禁不起任何意外。 但最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到底在石家堡里,是谁想致石天澈于死地? ***bbs.***bbs.***bbs.*** 晚膳时分,袅袅白雾飘散出食物的香味,在这该用膳的时刻,饭厅里却因为朱若沅的不告而别,沉浸在异样的沉默当中。 石天澈尝了几口汤后,将汤匙放进碗中便不再有动作。 汤的味道……完全不同。 往日他的膳食都是由朱若沅张罗,为他备好膳食后,她便会同石家人坐在一起用膳。  . 一家人共同用膳的气氛很和乐,她的存在像是本来就属于石家人一样,是那样自然而然。 但如今……她却不告而别。 他想不透,是不是自己真的给她那么大的压力,让她不得不逃。 此刻他分不清,究竟是心情不佳,又或者是口味不同,总之他少了平日的好胃口,连喝汤也显得多余。 见儿子郁郁寡欢的模样,石夫人哪还吃得下,碗一搁,直接就问:“怎么了,是菜色不合胃口吗?” 这半年内,儿子的身体在朱若沅的药膳调理下,虽尚未完全恢复健康,但近日已能和家人一同用餐。 两人形影不离,她与夫婿见两人感情好,本已打算近日到长安向朱老爷提亲。谁知道,主意才定,朱若沅却突如其来地不告而别。 她这一走,可让石家在一时间乱了谱,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还真的放不下那一个胖姑娘吗?”石仁于突然介入,一开口便让在场的人没法有好脸色。 石天澈眸中掠过一抹阴鸷,冷冷觑了他一眼。 “嘿,堂叔我可是实话实说。”石仁于叹了口气,面有难色地又道:“瞧你这样失魂落魄,有些话我可不得不说。” 石万里拧眉,肃然地开口。“有什么话下能用完膳再说吗?” “我可是不忍心看澈儿为那个胖姑娘心神挂念,不得不说呐。”他用力叹了口气,说得万般无奈。 “你这话什么意思?”瞥了他一眼,石夫人掩不住心中的好奇。 石仁于意有所指地暗示。“我看她拿着包袱,上了一辆马车。你们该查查手边有没有掉了什么贵重的金银财宝。” 石万里微微一顿,正声道:“不会的,依沅沅姑娘的个性,不会做这种事。” “她不会这么做的!”石夫人也开口了。 她可是个好姑娘啊!这半年来她为儿子的付出,石家上上下下皆看在眼底,她身为娘的,更加庆幸儿子能遇上这样一个好姑娘。 说她会偷了石家的钱财不告而别,她可是一个字也不相信。 “唉呀,大嫂,人心可是隔肚皮呐!谁敢保证那胖姑娘不是看石家财大势大,存心捞油水……不过既然大哥你们不想追究,那药膳大夫离开的原因也就算了,但澈儿的身体好不容易养好了,得再找个大夫,持续药膳啊!” 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石万里瞅了他一眼,淡淡地开口。“这些事就不劳堂弟费心了。” “是啊,让你为澈儿操了这么久的心,我们实在过意不去,我想也该让我们做父母的尽责任,为自己的孩子打算。”石夫人接着道。 朱若沅用了半年的时间,便让儿子的身体逐渐恢复健康。 由这一点便可证实,他们先前的揣测没错,石仁于居心叵测,为的就是谋夺石家的马业。 这话说穿了,就是不让他插手管这件事!石仁于愣了愣,没想到他们这一回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反驳他的意见。 他耸了耸肩。“忠言逆耳啊,我是怕澈儿的身体好景不常……” “仁于,希望你适可而止。”石万里威严十足,开口便制住石仁于不知好歹的态度。 即便堂叔言之凿凿,石天澈还是没办法相信,真心真意待她的朱若沅,对石家存有异心。 石天澈摇摇头,原本烦郁的情绪更加低落。“爹、娘,孩儿先告退回房,您们慢用。” 石万里点头应允。“你回房歇着吧。” 待儿子一离开,石万里继而道:“仁于,你身为长辈,有时说话也该知道拿捏分寸。” 石万里的直接令他一颤,握紧着拳,石仁于知道,该是自己做决定的时刻了! ***bbs.***bbs.***bbs.*** 闷闷地望着榻顶发呆,朱若沅再也管不住脑子,思绪全落在石天澈身上。 平时他的膳食都是由她张罗,她这一走,走得仓促,不知道邹嬷嬷能不能做出合他胃口的膳食来。 他……见不着她,生气了吗? 不知道他会不会又发起脾气,把汤碗全砸个稀巴烂? 一百个、一千个关于他的一切在脑中反覆掠过,明明江慎误打误撞地把她带离九逸城,正合她之前的决定,但为什么她始终放不下呢? “姑娘该用膳、喝药了。” 同他闹了几天的脾气,一瞧见他冷冷的脸,朱若沅一把火跟着起来。“我要回石家堡。” 江慎挑眉。“真难得。”如果在半年前跟他说,这个以食为天的姑娘会不想吃东西,他或许会大笑个三声,以示心头的不以为然。 她向来注重吃食与养生,头一回见她如此烦恼得吃不下,还真前所未闻哩。 没心思同他计较,朱若沅下定了决心。“我决定了,我要回九逸城。” “过几天我们就要启程回长安了,你哪都不准去。”与她的激动比起来,他的语气显得冷静而沉着。 她瞪着江慎,难以置信地吼道:“你不能限制我的行动,我不是你的犯人。” “对,捕快的职责是捉犯人,不是当奶娘。求姑娘你行行好赶快喝药好快点回到长安城。”江慎闻言,心里那把火一发不可收拾地顺着回话,一股作气将内心气愤发泄而出。 朱若沅瞅着他,一张小嘴则诧异地久久不能合上。 呵!真难得,几时瞧江捕头会发这么大的火,连气换也没换地说了这么长一串话。 稀奇、稀奇! “吃饭。”江慎充满怒意的神情,因为她关注的眼神,在转瞬间恢复成一滩死水,哦!不,是一脸平静。 朱若沅一发现自个儿被江慎转移了心思,连忙收回脸上因他而起的震惊。“所以,你就赶快回去当你的捕快捉坏人,也好顺道帮我带口信回家,而我则要回九逸城去。” 瞧,这是再圆满不过的安排了。 “不行,朱夫人交代过,如果我没把你带回家,她就准备剁了我。”直接略过她轻快的语调,江慎语音持平地给予回应,浇了她好大一桶冷水。 朱夫人的火爆个性是长安城出了名的,他可不想自讨苦吃。 朱若沅闻言,瞬间板起晚娘面孔。“我还不能回长安,石少主可能会遭恶人毒手,你知不知道。” 未多思索,江慎一脸莫可奈何。“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只是照朱夫人的吩咐办事,姑娘不要为难我。” “事关重大,你还顾着自己的事?”他的答案让她气得拚命顺着紊乱的气息,若不是体力还没恢复,她早就自个儿回九逸城,哪还管要不要经过他的同意。 尽管她眸中喷火,江慎却坦白地说:“我只管自己的事。” 她气得圆脸掠过一阵红、一阵白,心情从未如此烦燥,她重申道:“我要回九逸城!” “不准。” “我要回九逸城!”到最后她几乎是用吼的。 “不准。”江慎的答案没变过。 “啊——”她尖叫,从没碰过像他这种死个性的人。 “闹脾气也不能解决问题。”他为自己斟了杯茶,随着说话次数愈来愈频繁,口也愈来愈干。 “那你说,怎样才能解决问题。” 他挑眉,显然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 霍地灵光一现,她扬声道:“好,那你捎信鸽回长安城给我爹,请他派人来接我,而你代替我回九逸城,传口信给石城主。这样,你既不会失信于我娘,我也可以安心回长安城。” “不。” “别再罗嗦,我退一步让你好办事,就这么决定了!”为防有变,朱若沅不给他半点反驳的机会。 于是事情莫名其妙就这样定了案。 ***bbs.***bbs.***bbs.*** “少主,你这些天没吃什么东西,我依沅沅姑娘留下的药方,帮你炖了药膳排骨,您多吃一些。” 深怕石天澈会再倒下,邹嬷嬷自告奋勇,依照朱若沅的手法,煮些膳食让少主开开胃。 谁知道,食物、药材一应俱全,煮出来的药膳却是天南地北。香归香,美味归美味,仿不来的还是朱若沅在药膳里的用心。 “邹嬷嬷你别担心,我会吃完的。”发现邹嬷嬷局促的模样,石天澈难得压抑心中的烦躁,说出让她安心的话。 邹嬷嬷笑了笑,语重心长地开口。“少主,别怪邹嬷嬷我多嘴,像沅沅姑娘这样好的姑娘,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第二个。别的不说,光说每日为你备膳的心意,就足教人感动了。 天热时,闷热的厨房让她热得汗流浃背,但她计较的是里头是否有少主需要的营养。天气冷,水冻得她双手发红,但姑娘脑子里想的还是少主的事。这些天我邹嬷嬷仿着她的方法煲汤,才知道这煲出的一锅好汤,要费多大功夫、用尽多少心思在里头……” 石天澈脸色一沉,怎么会不明白朱若沅的用心良苦呢! 无意识舀了一匙黑呼呼的热汤,在热气袅袅的白色烟雾中,石天澈似乎瞧见朱若沅睁着黑溜溜的圆眸,坐在桌前盯着他把汤喝掉。 他怎么会不明白,在她为他做那么多事的背后,她花了多少心思。 待立冬进补时,羊肉炉、姜母鸭、人参鸡全都可以补血补气,我多炖、你多喝,就会头好壮壮…… 他忘不了,当她满心期待地跟他提这件事时,脸上洋溢的幸福表情。 缓缓将汤送入口中,石天澈却发现,同样的热汤有着南辕北辙的味道。 她到底在汤里加了什么?迷药?相思? 在心底暗叹了一口气,才多久的时间,他格外想念她清脆的娇声叱喝,想念两人斗嘴时的情形。 淡淡的失望弥漫心头,情绪一下子滑到了谷底,让他无可奈何地咀嚼那莫名的失落感。 她说对了,即使没有“英雄泪”,每喝一口汤,他就会感念她施与他的恩情。 霍地,一股不期然的想法闯入脑中,石天澈顿时明白,自己会同她求亲,不止因为感激。而是在两人朝夕相处下,他对她的感激,已经在无形当中,渐渐转变为爱。 现下他才想透,她的存在对他而言,是不可或缺的。就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而然的渴求! 这一瞬间,石天澈终于明白自己对她的心情,但朱若沅根本不知道。发现自己心意的石天澈,想起两人相处的点滴,突然觉得…… 或许当时他为了留下她,而想出的一百个该死的理由,正成为她不告而别的原因。 难怪她总是避开他的眼神,朱若沅要的是爱,不是感激…… 所以,即便他强烈感觉到她为他费尽心思、百般为他着想,但她却迟迟不肯点头答应他的求亲。 他早该想到的!他爱她啊! 石天澈的拳头捏得死紧,心头像被一条无形的丝线拉扯着。他很清楚,此刻满 溢胸口的情绪是什么。 邹嬷嬷发现他杵在原地动也不动,以为他又旧疾复发,着急地嚷着。“少主、少主,你没事吧?” “我要去找她。”半晌,石天澈的俊颜略显苍白,但唇角勾着明朗的笑意。 那笑犹如破云朝阳,让他俊朗面容呈现出一股慑人的气势。 “少主……”邹嬷嬷看着石天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独尝不会有美味,不,应该说少了她,任何珍馐也无味,我终于懂了……” 思念她、想爱她的万般滋味在心头沸腾,石天澈重新拿起汤匙,认真地享用邹嬷嬷送来的药膳。 邹嬷嬷感动地看着石天澈,打从心底感谢上天的仁慈。 等会儿她得向夫人报告这好消息。 看来没多久,石家堡不仅要举行继承仪式,或许连亲事也一块办了呢! 第十章 两日后,朱长春接到江慎的飞鸽传书,马不停蹄地亲自来到卢景镇,准备接女儿回长安城。 “天呀!这、这是我们家沅沅吗?你……怎么瘦了?”朱长春一瞧见女儿略显消瘦的身形,难以置信地吼了出声。 “有吗?”朱若沅摸摸自个儿软嫩嫩的脸,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哪儿瘦了。 “老天!整整瘦了一圈,下巴也尖了。枉费爹这十多年来,帮你用‘美人笑’ 补在身上的肉全都不见了、不见了!”朱长春大受打击地反覆低喃着。 “爹,哪有这么夸张呢?”朱若沅蹙起眉,被爹爹脸上夸张的表情给逗笑了。 江慎则双手环胸杵在一边,看来颇不认同朱长春的说法。 “夸张?你爹我可是好不容易把你从瘦巴巴的样子养成现在的这模样。早知道,爹就不让你去九逸城了……”看着女儿的模样,朱长春只差没掩面而泣。 一提起九逸城,朱若沅连忙开口:“对了,江大哥,既然爹来了,你快去九逸城吧!” 想起江慎那死个性,她就生气。他说什么都一定坚持要等到朱长春赶来,才打算启程去九逸城。 这一拖就拖了两天。 而这两天来,她食不知味,深怕石天澈会有个万一,心里挂念的,全是他的一切。 知道自己始终得走一趟九逸城,江慎认命地叹了口长气:“是——” 他话才落,朱长春不解地问:“江捕快去九逸城做什么?” 朱若沅语带保留地开口:“说来话长,找时间女儿再告诉您。” 突然,朱长春记起了江慎信里所提之事。 “不用说了,江捕快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向我交代清楚了。”朱长春向来温和的脸,因为女儿与九逸城少主的纠葛,顿时僵冷。 朱若沅愣了愣,心里有些忐忑地问着:“江大哥在信里对您说了什么?” 握着女儿软嫩的手,朱长春语气里尽是疼爱:“乖女儿,你什么都别管,只要放心好好养病,万事有爹为你做主,绝不会让你受人欺负。” 欺负?朱若沅愣了愣,尽管再一次当着两人的面,重申她在石家堡的一切,但朱长春还是认定了九逸城的少主待她不好。 因为害他宝贝女儿瘦了一大圈的罪魁祸首,便是九逸城的少主啊! “爹……” 朱长春忿然开口制止。“你不用再替他说话了。” 朱若沅瞧着爹爹盛怒的模样,只能无奈地垂下肩不再开口。 “江捕快,就有劳你去九逸城同那石少主说,咱们家沅沅就快死了,咱们失家不要他们石家的恩惠,免费送给咱们的草洛蚕我也不要了!” 无视女儿失落的模样,朱长春转身朝江慎拱手一揖地说。 他要让九逸城的少主愧疚至死,让他尝尽失去心头肉的痛苦。 “爹啊,你又何必咒我死呐!”朱若沅暗暗叹气,完全摸不清父亲的打算。 “不这样,怎么知道那小子对你有情或无情?”朱长春冷冷一笑,继而道:“别告诉爹,你照顾他这么久都没动心?” 在收到江慎的飞鸽传书后,他与妻子已经商量过了。 女儿嫁不嫁得成,全看那小子是否真心爱女儿喽! 朱若沅轻蹙眉,不争气地红了脸。现在她才知道,原来最工于心计的居然是她的父亲。 “若真对你有心,他一定会赶到长安城来找你,如果无缘……女儿你就认命接受你娘帮你找的对象吧。”朱长春扬眉,已经忍不住期待之后的发展了。 江慎打了个冷颤,庆幸自己不是那个被算计的男人。 ***bbs.***bbs.***bbs.*** 翌日,石天澈同家人言明了心意,正打算整装出发前往长安城时,江慎出现在石家堡大厅。 “江公子。”石万里立刻认出,他是当日陪伴朱若沅来九逸城采药的男子。 “见过城主、城主夫人。”江慎拱手作揖,眸光不经意落在杵在一旁,看来俊逸挺拔的男子身上。 石夫人急忙出声问:“你怎么又回九逸城?还是沅沅姑娘出了什么事吗?” 听见娘亲的惊呼,石天澈拧眉侧首,眉间尽是不解。 石万里慎重其事地开口。“这是长安城的江捕头,当日护送朱姑娘来九逸城的人便是他。” “你是石少王?”江慎挑眉,满脸不以为然地开口。 “小肉丸没事吧?”石天澈只想知道这点。 小肉九……江慎暗笑,告诉自己下回记得以这个绰号,好好耻笑那个将他整惨的胖姑娘。 “朱姑娘在离开九逸城前被下了毒,命在旦夕。”江慎不带半点情绪地开口,话一落,抽气声四起。 “你说什么?”石天澈疾步上前,十指紧扣住他的肩,厉声再问:“你说她中了毒?”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石夫人面容瞬间转白。 “简单来说,在我来接她的那一天,朱姑娘在马场误吃了你们堡里不知从哪来的毒药,中了毒,就快死了。”压抑眼底灿光,江慎慢条斯理的宣布噩耗。 石天澈面色铁青,脑中嗡嗡作响地足足愣了好一会。“你说……她快死了?” “不会的!”石夫人禁不住打击,险些站不住脚。 江慎冷冷打量石天澈备受打击的模样,僵硬地扯了扯唇角。 看来这眫呼呼的朱姑娘真是了不起,短短半年的时间,便把石家上上下下全收买了。 她胖呼呼、圆滚滚的模样是挺可爱的,但绝对与我见犹怜、国色天香的称呼构不上边。瞧这石天澈长得一表人才,怎么这么想不开,把心落在那胖姑娘身上呢? “另外,朱老爷说,不再接收九逸城的草洛蚕。”江慎交代完最后一句,便准备离开。 莫名其妙搅进石、朱两家的恩怨,他万分无奈,只想赶快交差了事,过属于自己的平静生活。 “有劳江公子特地跑这一赵传口信,多谢。”石万里五味杂陈地向他道谢。 “告辞。”江慎转身走得潇洒,石家堡却在瞬间陷入阴霾。 江慎离开后,石天澈到长安城的计画不变,但临走前要做的事是—— 查出朱若沅中毒的原因! ***bbs.***bbs.***bbs.*** 在江慎登门造访后,石仁于由下人口中,隐约探知了事情发展的经过。 现在回想起来,他多年来的处心积虑,全都因为朱若沅的出现而泡了汤。 早知道,他就该多下点分量,直接毒死那胖姑娘,早早了事,也不必搞到如斯田地、坐立难安。 “不行,再这么耽搁下去,怕是底牌被人掀了,落得两头空可不好。”他喃喃自语着。 为防事迹败露,又苦无机会下手解决石天澈。他当下决定搜括了石家堡的金银珠宝及银票后,一走了之。 然而在他收拾好包袱,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石万里父子出现在门口。 “仁于,你收拾着包袱要上哪去?”石万里怒声质问。 “我……我打扫、打扫……”他心虚地抹了抹汗,拿着包袱佯装擦桌子。 “你可以走了。”石天澈将一叠药方丢在桌上,愤恨怒意教薄纸洒落一地。 有生以来,石仁于第一回感到如此恐惧。“什、什么意思……” “如果我们把先前入府的大夫找来,问问你同他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如何?” 江慎离开后,石天澈在朱若沅房里找到之前大夫所开的药方,上头写满了对药方的批注、疑问,全都是姑娘娟秀的字迹。 后来石万里到城里,找了个大夫看看这些药方,这才证实,这些被石仁于收买的大夫所开出的药方,全都是搞垮石天澈身体的主要原因。 石仁于猛地一窒,脑筋一片空白地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反驳。 “仁于,咱们待你不薄啊!” 虽不是亲兄弟,但多年来石万里自知没亏待他,没想到为了谋夺石家的马业,他竟不顾他们对他的信任,狠心下此毒手。 “大、大哥,我不想的!别把我送衙府,谁知道那胖姑娘会吃了邹嬷嬷的八宝丸子,我不知道她会死……” 石仁于见状,扑跪倒地伏在他脚边,深怕自己会以杀人罪名,被送进了监牢关一辈子。 “你最好带着这些金银珠宝走得远远的,要是再让我见到你,我一定会亲手了结你!”石天澈痛心疾首地开口,现在他只希望赶快解决这件事,立刻赶往长安城见朱若沅。 “好,我、我会滚得远远的。”峰回路转的结果让石仁于精神为之一振,拿着装满金银珠宝的包袱后,他连滚带爬地离开。 石天澈冷冷瞅着他的背影,陡然深吸一口气。敛去怒气后,他苍白如纸的脸,突然显得万分疲惫。 “孩子,我相信善有善报,从十年前‘点梅园’的相遇,到她千里迢迢从长安城来到你身边,就足以证明‘姻缘天定’。沅沅姑娘福大命大,一定会成为咱们石家的媳妇!” 拍了拍儿子的肩,石万里乐观地开口。 石天澈唇角微勾,想起了童年时,朱若沅映着夕阳落日的甜美笑脸,心不由得暖了。 小肉九……你千万要等我呐! ***bbs.***bbs.***bbs.*** “唉呀,怎么说搬就搬呐?” “是啊,大家都当街坊邻居这么久了,突然搬走,怪不习惯的。” “就是、就是。” 因为广香公主的建议,“逢春堂”决定将铺子移到“水颜坊”隔壁,除了原本的药铺外,还多增添了美容药膳食坊的生意。 “届时若有人打探起逢春堂,又或者问起咱们家闺女的事,你们千万可别漏了口风。” 江慎由石家堡回来没几日,朱长春便收到九逸城那臭小子写来的信。即便信里写的,尽是对女儿的思念与爱意,却不能阻止他探试石天澈的决心。 因此趁着店铺迁移之际,朱长春刚好可以藉此机会混乱石天澈的视线,让他没那么容易找到他的宝贝女儿,让他多紧张几日。 卖馒头的憨汉子听了之后点点头,但卖糖水的大娘可没那么好打发,不问出个所以然,可没办法胡乱答应。 “虽然大家都是老街坊了,但朱大夫总得跟咱们说个缘由呐!” 朱长春闻言,脸都僵了,哪还可能把自家闺女的事四处宣扬哩。 “唉呀,说起来可让人害臊了……”朱夫人可不似夫婿的内敛。话匣子一开,乐得将女儿与九逸城少主纠缠的情事,前因后果都说个明白。 “原来是岳父大人试女婿啊!恭喜、恭喜啊!”卖糖水的大娘掩唇笑着,为老街坊欢喜。 朱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哪的话,还早呢!” 瞧两人聊得畅快,朱长春摇摇头,缓缓踱步进屋。 嫁的是他的宝贝女儿,真不知道外头那群三姑六婆开心个啥劲? ***bbs.***bbs.***bbs.*** 长安城熙来攘往,繁华依旧。 虽然小时候曾跟随爹进长安城谈生意,但他印象皆已模糊,一时间竟迷失了方向。 “大叔,请问一下,这附近有一家叫逢春堂的药铺吗?” “没有。”在朱雀大街上卖馒头的汉子,未多思考,答得干脆。他一说完,悄悄转向卖糖水的大娘使了使眼神,松了好大一口气。 虽是简单说个小谎,但他生来就只会揉面团、做馒头,要他说谎还真是不容易呢! “多谢。”石天澈道了谢,眉间尽是不解。抬头望了望四周景物,确定自己应该没走错地方后,他继续往附近的贩子询问。 “大娘,请问一下,这附近有一家叫逢春堂的药铺吗?” “没有。”这卖糖水的大娘愣了愣,半晌才又道:“没有,没这间铺子。” “没有?怎么可能没有。”他喃喃自语,风尘仆仆的俊颜全是疑惑。 “呿!我在这儿卖糖水这么多年了,再怎么样也强过你这个初来乍到的小子,要不是见你一表人才,我才懒得跟你罗唆。” 她上上下下盯着他看,像是要把他全身都评量了一番才喊着。“糖水喔!甜溜溜、热呼呼的‘美人糖’水,姑娘喝了包准水当当,公子喝了铁定甜进心崁哟。” 她瞧这石天澈挺俊的,打心底希望他能聪明些,听懂她的暗示,让他可以早早抱得美人归。 反正这朱大夫只说不让他知道逢春堂移了铺子、不能探朱家闺女的事,但若这石少主开口问其他的,她说不准会“不小心”说溜嘴哩! 谁知道石天澈只是扬起苦笑,没去注意她口中吆喊,失落地往另一头离去。 长安城如此之大,他的脚步却有些迟疑了。 那么大一间药堂,怎么会在短短时间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更夸张的是,他所问到的答案全都一样—— 在长安城朱雀大街东门,根本没这间叫“逢春堂”的药铺。 是他搞错了?又或者……与朱若沅的相遇,只是他的一场梦? ***bbs.***bbs.***bbs.*** 在长安城的另一头,由朱雀大街东门迁移至“水颜坊”隔壁的“逢春堂”,正因石家少主在长安城四处打探逢春堂闺女的消息而吵得沸沸扬扬。 “老头子,石少主真的来长安找咱们家沅沅了。”朱夫人兴奋地险些没敲锣打鼓宣告,请石少主赶快把女儿给娶回家。 朱长春冷哼了一声。“那又怎样?” 想她宝贝女儿从九逸城中毒回来后,差点把他费了好多年心思,养在女儿身上的健康给消耗掉时,他的心便直发疼。 所幸女儿虽郁郁寡欢,却还是乖乖地把他准备的“美人汤”给喝完。直到女儿又恢复原有的珠圆玉润,他才稍稍放了心。 “准备嫁女儿啊!”虽未瞧见这北方马王独子的长相,但一想到女儿能风风光光攀上这门好亲事,朱夫人就高兴得不得了。 朱长春瞥了妻子一眼。“皇榜要不要借你贴?”他轻讽着。 朱夫人脸一热,因为夫婿一眼识破她心里的打算,有些恼羞成怒地嚷。“你都让江慎到九逸城传了那让人七上八下的口信,甚至听从广香公主的建议,将药铺移至“水颜坊”隔壁,做起了“药膳食铺”的生意,让未来女婿找不到咱们了,你还想怎么样? 难不成你真的要把女儿留在家里,当个女郎中,又或者打理“药膳食铺”的生意,一辈子没法嫁人?”朱夫人双手插腰,思及夫婿的做法,她心里便有诉不尽的不满。 “哼,至少让那个石少主为咱们家女儿着急一下。” 石天澈未尽到保护宝贝女儿的责任,让她带着微恙的身体回家。活该要让他这个未来岳父玩弄于股掌间。 “小心留来留去留成仇呐!咱们家沅沅如果嫁不成石少主,我就唯你是问。” 朱长春摇摇头,向来对妻子唯命是从的他,为了女儿,展现了隐压多年的男性尊严,誓言要为女儿讨回公道! ***bbs.***bbs.***bbs.*** “什么?走了几回、几回了?”朱夫人同好友围在自己铺子前,叽叽喳喳地讨论着石天澈这两日的动态。 “这两天啊,我瞧他由东门、西门连走了几回,怕是会绕完整个朱雀大街才甘心呐。” “是啊、是啊,你家沅沅可真是好福气,怎么找到又俊、又有财有势的女婿,说来听听、说来听听……” 朱夫人闻言,得意地连手中的帕子也掩不住她的笑脸。“也没什么,就我家沅 沅好福气嘛!我以前就说过了,女儿要养得白白胖胖的,像我家沅沅这般,才能找到好归宿。” “不过话说回来,你家女婿是做错啥事?非得让你们这样恶整着。” 好姊妹发出质疑,朱夫人倏地愁了张脸,娓娓细述女儿在九逸城受尽委屈的过程。 朱若沅一走出铺子,便瞧见一群三姑六婆,围在铺子前咬耳朵的情况。这样的画面她早巳屡见不鲜、见怪不怪了。 “娘,我出去外面走走。” 由九逸城回来也大半个月了,在朱长春的强力补药下,朱若沅因为中毒而稍稍清瘦的身形,在短短几日内又补了回来。圆呼呼、白嫩嫩的可爱模样,还是很讨人喜欢。 “好,你散散心也好。”朱夫人话才落,却又打住话。“不、不,先别往城里走,到‘点梅园’,那儿的空气好,大家说是不是?” 朱夫人连忙改口,庆幸自己即时反应过来,要不让女儿绕着、绕着就遇上石少主,那可就没戏好看了呐。 接收到朱夫人挤眉弄眼的暗示,众家夫人机灵的反应了过来。“是、是,‘点梅园’空气好、风景好、散步好。” 瞧着长辈们脸上古古怪怪的模样,朱若沅关心地问:“你们怎么了?天气冻到让脸不舒服是不是?” 朱夫人愣了愣,半晌才回过神。“是啊,冷、冷,也许今年冬天来得早。” 朱若沅微微颔首,思量了半刻才道:“晚些我顺道做几盅药补,让你们暖暖身子。” 现在才秋末,但天气已明显转凉,老人家是最怕这阴晴不定的冷天气的。 忽地,一抹酸疼在胸口翻搅而起,不知道石天澈现在好不好? 唉!她叹了口气,为自个儿总不由自主想起他而伤透脑筋。 由卢景镇回来没多久,她便从江慎那里听到石家堡已找出下毒凶手的消息。她是安了心,但心思却未曾平静过。心中的期待,在等待当中磨成了绝望。 或许他真的想通了,他对她的“爱”真的只是感激,不是爱。所以自然而然,她的任务完成了,他们之间也画下了句点。 她与他,就像长安城与九逸城的距离,变得好远、好远…… ***bbs.***bbs.***bbs.*** 时序渐入冬,“点梅园”渐枯的林木,呈现冷涩的气息。 瞧着枯叶飘落在水面,顺着溪水而下的情景,朱若沅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个儿别再把心思往石天澈身上转。 即使白天忙着为“药膳食铺”拟药单食谱,她的心却还是没从石天澈身上离开过。她用力深吸了口气,努力告诉自己:这么久了,她是该提振起精神,好好打理她的“药膳食铺”。 谁知道她的脚步在不知不觉间往下而行,来到他们童年时,常常在溪边游玩的地方。 熟悉的情景,不变的回忆,再再勾起她心中的思念。 呜……这可恶的石天澈,怎么可以就这么拿得起、放得下! 分开这一段时间,她甚至不知道他想不想她,又或者……已经认清他对她只是一时的感激…… 奔腾的情绪在胸口沸腾,朱若沅强撑多日的思绪,因为触景伤情,顿时一发不可收拾地溃堤。 在她蹲下身,掩面哭泣的同时,一抹颀长挺拔的身影,在她不知不觉中立于她的身后。 “我想到逢春堂买‘英雄糖’,不知道姑娘能不能为在下引路。” 石天澈嗓音哽咽,有些不确定眼前心心念念的身影,是否出于自己过度思念而产生的幻影。 当那熟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时,朱若沅震了震,好半晌才停止抽噎,抬头看了看。 “少……少主!”泪眼模糊了视线,更让他挺拔的身影益发朦胧。 石天澈终于瞧见她的脸,松了口气地叹道:“老天爷,我找你找了好久!我一直找不到逢春堂,还以为从此就找不到你了……” “没人告诉你逢春堂迁移地方了吗?”朱若沅眨了眨眸,瞧着男子神色疲惫的憔悴脸庞,心里有说不出的心疼。 “迁、移?”他愣了愣,一时间恍惚。 她微微颔首,眨掉眼泪,难以置信地低喃:“是啊,搬好几天了……” 石天澈倏地抓住她的手,坚定地开口。“打我,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是因为他太累所以产生幻觉吗? 他在长安城内打探了几日苦无结果,她却告诉他,逢春堂只是迁移,不是从未存在过。 这认知,让他有种分不清现实与幻想的茫然。 “少主……”手指轻抚着他的脸,朱若沅哪舍得打他,只是忐忑地问:“你找我做什么?” 石天澈愣了愣,清澈的眸子里尽是不解。“这么说来,我捎给你的信,你也没收到了?” 她摇摇头,一颗心因为他的话而悬在心头。“那你究竟想跟我说什么?” “江慎说你中了毒,命在旦夕,我以为……”石天澈哑声开口,一思及那恐怖的可能性,语句未能说完。 “江慎他真的这么跟你说?”朱若沅圆瞠着眸,没想到那个笨江慎竟然跟着爹瞎起哄。 “什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没事!”石天澈健臂一伸,直接就把她软得似棉花的身体揽进怀里。 如果不是心灰意冷,不自觉走到“点梅园”,那他们是不是会再一次错过? 思及这种可能性,石天澈将她搂得更紧。 “少……少主!”她愣在原地任他抱着,根本不知道此刻是梦是幻? “九逸城的冬天很冷,你说过要为我进补?”将她柔软娇躯搂进怀里,熟悉的温暖让石天澈心里有着无尽的感动,也有心情说笑了。 朱若沅闻言,火大地拉开两人的距离,远离他温暖的怀抱。“你找我,为的就是担心冬天没人帮你进补?” 她又羞又怒,气自个儿笨到让他玩弄于股掌。 “没办法,谁教你让我上了瘾,害我没有你不行?”拙住她软绵绵的身体,石天澈沉哑着嗓,无比怀念她生气的可爱模样。 瞬间,所有对他的挂念,在眨眼间消失殆尽。“你恢复健康了不是吗?我已经不是你的药膳大夫了。” 朱若沅可怜号号地嚷着,见他虽憔悴却依旧俊朗非凡,一颗心五味杂陈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不急着解释,长指反而轻抚她细腻如丝的脸庞,低喃着:“小肉丸,我不在你身边,你似乎又胖了。” 嫩白小脸浮上不自在的红晕,她瞪了他一眼。“你管我是不是又胖了?你不在我身边,我过得可好了,没人虐待我、欺负我,我乐得轻松。” “你乐得轻松,我却过得苦哈哈。”石天澈捧着她依旧圆润的脸庞,直直望进她眼底。 他依旧死性不改,光明正大吃着她的豆腐,她却仍不争气地贪恋他的一切。 思及此,失若沅瞠着双眸,眼眶不争气的红了。“我不会再回去了。” “你会回去!这一次,你会以石天澈妻子的身分,跟我一起回九逸城。”再也不忍心逗她,石天澈温柔地开口。 她眨了眨眼,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了。 “我对你是爱,不是感激,我已经想通了。”他哑声表白,黑眸中尽是无限深情与愧疚。“对不起,让你等我那么久……” 朱若沅迎向他深情的双眼,耳边反覆盘旋着他的心意…… 因为诧异,她根本无法动弹。“你、你说什么?” “我爱上你了。”石天澈轻抚她秀白的嫩颊,唇边挂着微笑。 朱若沅倒抽了口气,一时之间,竟不知要说些什么。 泪水哗啦啦再次滑下她的眼角,心里却悄悄涨满了喜悦。 他爱她!他真的爱她! 眸光落在朱若沅又是笑、又是泪的脸上,石天澈轻声说道:“小肉丸,你的美人笑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朱若沅僵了僵,璀璨的笑容在瞬间凝结。“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的美人笑。” 她垮下脸,眼泪又逼了出来。 呜,这没良心的石天澈,原来他来找她,只是为了爹爹研制的“美人笑”……她怎么会那么凄惨,连一盅“美人笑”都比不上! 早知道她当初就不做“英雄泪”给他喝了。 朱若沅愈想愈难过,最后终忍不住号啕大哭。 “你怎么了?”朱若沅突如其来的大哭,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呜,你这个没良心的男人,怎么可以爱我的‘美人笑’!” “为什么不能爱你的美人笑?”这、这不是一句夸奖的话,不是吗? 石天澈顿时乱了手脚,压根不晓得此时是什么状况。 “呜呜……呜呜呜……我好不值钱……”哭声依旧。 一盅美人笑,放几块上等的好肉下去炖,加上中药也不过几两银。没想到在石天澈心中,她竟然还比不上一盅美人笑。 就算把她身上的肉称斤论两拿出去卖了,至少也有十两银可收吧! 石天澈笑了笑,终于明白她误会了什么。 舍不得见她泪流不止,石天澈伸臂想拥抱她、哄哄她,却发现自己似乎稍嫌单薄了些。要抱她,可能得等到他的身体再养壮些。 唉!算了,误会就误会吧。 重要的是,他已经可以确定,假以时日,他必能亲手抱得美人归! 尾声 冬雪初融,青草由未融尽的雪泥中钻出,冒出了嫩绿的新芽,带来春的讯息。 在料峭春风中,朱若沅与石天澈各乘一骑,驰骋在一望无际的原野。 “石天澈,你等等我呀!”即便身下骏马不受她的体重影响,依旧矫健敏捷,但她还是怕它会后继无力,一个失足,把她摔成名副其实的小肉丸。 “小肉丸,你座下之骑,可是今年九逸城里选出的一等一战马,你可别灭了它的威风。” 石天澈回过头瞅着她,凌驾在她之前的挺拔身形,与昔日枯槁的病容完全判若两人。 “你少欺负我不太会骑马,再敢造次,晚膳不给、姑娘我也不嫁!”她嚷着,已经看透了石天澈的性子。 他的嘴已经被她的好手艺养刁,身子骨更是在她的药膳调养下,好得可以上山打老虎。 石天澈闻言,立刻勒马回身,打量着她圆呼呼的脸,表情无辜地问:“你生气了?”几个月前,他们在“点梅园”重逢,之后两人一起回到九逸城,准备在今春成亲。 “对。”她说得理直气壮。 “都要当少城主夫人了,还这么爱生气,到时湛夫人水颜坊的美容圣品不够你用怎么办?”石天澈放缓马速与她并驾齐驱,打趣地开口。 “哼!我人胖脸圆、皮滑不怕皱。” 她眸光远放,已在不自觉中爱上这片辽阔的原野,心里已经忍不住期待看到,夏日时属于这片原野的绿意盎然。 石天澈失笑出声,身子俐落一转,硕长的身躯直接落在她的身后,一双手还自动自发地圈住姑娘胖胖的腰身。 对他的动作翻了翻白眼,朱若沅伸手抚着马颈,柔声地对马说着:“天将降大任于斯‘马’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委屈你了马儿……” 她的重量已经够可观了,再加上石天澈,她怕马儿再强壮,也承受不了两人的重量。 语落,她不客气地瞪了身后的男子一眼,圆眸中警告的意味甚浓。 石天澈闻言,忍不住畅声大笑。“放心,我虽然有足够的力量可以抱新娘入洞房,但并不重,马儿绝对承受得住。” 她轻蹙起眉,冷哼了声,拉开他的手。“别抱我,你一身的骨头,抱起来不舒服呀!” 虽然石天澈昔日瘦削的脸庞已渐丰润,身子壮了、健康恢复了,但身上的肉却还是没长多少。大半年过了,亏他还吃尽了她的美味药膳,怎知抱起来一样不舒服。 “小肉丸,别这样嘛。”他窝在她颈间,汲取属于她的香味。 享受着他的贴近,朱若沅得理不饶人地转过头说:“如果你再不变胖,我就不嫁了……” 石天澈瞬间变了脸,趁她转过头的同时,狠狠封住她柔嫩的唇。 卑鄙!朱若沅心底瞬间闪过一声咕哝,但随即就被他的深情亲吻打断思绪,她的心里甜滋滋的。 春临,关于朱若沅嫁与不嫁的问题,伴随着两人的打情骂俏,在石家马场持续上演着…… 【全书完】 编注: 1.欲知《花好月圆》其他胖美人的爱情故事,请看花裙子527“贪恋你的贵妃醉”、529“就爱你的东坡肉”! 2.欲知楚寒洢的爱情故事,请看花裙子507“丑颜浪娘子”。 3.敬请期待季洁最新力作! 后记 亲亲的亲亲 季洁 猪年一开始,从亲亲小编手中接到了要写新套书的消息,这次是写一本关于胖姑娘的套书,感觉实在有趣极了。 在故事里,小洁把男主角的职业设定为北方专门养战马的少城主。 所以无论在膳食与养战马的部分,小洁一如往昔找了很多资料,更为男女主角制造了很多笑点,希望大家可以看得很快乐。 刚开稿时,还有点头痛要怎么写,但很巧的,和老师出去吃饭时,他和同为港剧迷的吉儿讨论起港剧—“肥田喜事”。 “肥田喜事”说的是一个胖妹妹立志找到专属爱情的故事。 不用说,小洁没耐心看完,倒是脑子里的想法瞬时如泉涌般涌现,自然而然,这个故事写得很顺、很顺。虽然写稿期间,历经了农历过年,也小小“毁类”了—下,不过稿子进行的进度,都还在掌控内。然后,不知不觉又因为这个套书,衍生出新的系列。呵,我想会接在下—个系列之后吧! 连接了几套书小洁才发现,自己还颇能适应这突如其来的“稿弹”,又很幸运的能诠释出属于自己味道的故事。 市民岚小霜就问过我这个问题,我还记得她对“我把套书用写作文的方式来写”那一句话,感到印象深刻,她说第—次听到这样的答案。我看完她的回答忍不住想告诉她,或许是像我这么怪的人,才会有这么怪的诠释方法吧! 虽然我总觉得自己写古代稿的功力还不够,有待加强,进步的空间也还很大,但市场的包容力还真的挺有弹性的。因为后来由各方传来的讯息,以及和小阿姨到附近租书店打探军情的反应看来,大家还满喜欢我的古代稿的(难得要小骄傲一下下),在此感谢众家亲亲不嫌弃呐! 再来是—个亦师亦友的好友,要离开原有的工作岗位,小洁要在此祝福她会有更好的发展。 或许是常与她分享工作上的点滴,而她从认识小洁以来,也帮我解决了很多问题,让我了解了很多事,所以才格外希望老天爷要好好疼惜这可爱的小姑娘,让她和我一样,身边充满了贵人、友善与爱。 亲亲,我想告诉你的是—有能力的人绝对经得起考验,在我的心里,你永远是no.1!也请你不要忘记,或许时间、空间会冲淡彼此的印象与记忆,但这份情谊会永远存在。因为对你的点滴,都是小洁用心刻划下的印记。呃——怎么到后来像爱的告白? 哈哈!反正就是这样,懂了呗。简单一句就是希望你愈来愈好,早日嫁个有钱老公来让我羡慕一下哩! 其实光是从过年到现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发生了好多事。笑熙熙的事、我自己的事,全都让我在这样写稿的日子里,多了种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做任何事都没意义的茫然。 永远患得患失,常常会因为别人一句无心的话或反应,情绪低落到不行。到底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其实也说不上来,就是闷、闷、闷! 可能就因为这样,和大那约好到台东找笑熙熙的行程,才会敲得那么快。当打算封笔退隐的笑熙熙跟我细述台东的美好时,我的心都飞了。 笑熙熙说要带我们去都兰月光小栈、晚上泡茶看夜景,还要去可以360度看到全台东的山顶,看海岸线及老鹰飞翔,再去森林公园骑脚踏车。极度渴望到一个可以“晒晒”心情的地方,把心里头发霉的部分全丢掉啊! 呵,我想需要“晒晒”心情的不止有我,还有两位“annasui”小姐。不用怀疑,就是你们两个,赶快包袱给我款一款,—起晒心情去呗! 最后感谢小松松对“悬赏相公”活动的支持。 收到明信片后,看到不少熟悉的读者亲亲—在明信片上画了霞霞的霜岚、回赠枫林明信片给我的雪狐、送我可爱猪事大吉明信片的莹莹、dj、得曦、贝壳、紫曦、帮明信片变身的依辰…… 住在台中的施美眉们和基隆的郑美眉,我不知道你们后来有没有得到礼物,但寄“这么多”明信片,实在辛苦大家了,回城市报上名,小洁送你们小礼物。 寄美索不达米亚明信片的小廖(装熟一下^^),你想看司空霸的故事的原因让我笑了好久,你这个理由让小洁觉得自己是个残忍的人……(我不该让司空霸的妻子那么早死……我忏悔……) 以及未提及的其他亲亲们,真的谢谢大家。 只是很纳闷,大熊这鲁男子究竟是哪里吸引你们了?他打小的志愿就是当个谐星,专门跑龙套串场,—下子要扶正当主角,他可是会浑身不自在哩! 总之小洁跟他沟通看看,如果大熊肯公开他和他家那口子的甜蜜情事,小洁绝对会通知大家的。 最后,希望小松松们可以喜欢小肉丸和石天澈的配对。 小洁……へ……小洁得赶快和下—本故事的女主角培养一下感情了,要不然惹火了她,可是会很惨的。 咱们下一本书再见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