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微醺》 第一章 晌午,日正当中。 城中最大的客栈已是高棚满座,满场走动的店小二忙着应付一桌又一桌的客人,几乎难以喘口气。不过到了客栈二楼,情况就有些不同了。 有别于楼下的吵杂混乱,这专开放给有钱爷儿用餐的二楼,光说气氛就显得幽静许多。当然,要上来服侍坐得起二楼雅座的客人,店小二们的动作也是特别小心翼翼,就深怕怠慢了得罪不起的贵客。而幸好中午二楼只有几桌客人,小二们都能从容伺候。但有别于其他几桌穿金戴银的富贵人家颐指气使得令人暗自咒骂,靠里侧这一桌的客人不仅客气有礼,还男俊女美得让人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那令其他人不由得投去注目视线的一桌,坐着的是身系兵器、衣着俐落的年轻男女。不过这一男两女中,一身鹅黄衫大裘、貌似天仙却面露病态的柔弱少女,倒比较像被其他两人保护着的状态——而事实上自他们进客栈坐定后,那同伴中,年纪稍长、英俊潇洒得足令所有姑娘们脸红心跳的男子,便一直无微不至的呵护着她,仿佛怕风一吹来她就会倒似的。 他甚至把一碗汤吹凉了才放到她面前让她喝。 相较之下,同桌的另一蓝衣少女便像是多余的。 因病孱弱的天仙少女需要人照顾宛如天经地义的事,身强体健的蓝衣少女似乎早习惯只要男人在就不用她帮手地默默吃着自己的饭。只有偶尔偶尔,她才会在这两人不注意时,朝男人露出一抹倾慕却又困惑的眼神。 很有趣的一幕。 坐在他们斜后方,一桌靠窗的客人刚好可以看到蓝衣少女,其中闲闲撑着下巴啜饮杯中物的俊伟男子,在窗外下方无聊的街景引不起他兴致后,他又将眼光调到那一桌仍在上演的戏码上。 他几乎不用思考就可以看出这三个人的关系图——病美人享有男人捧在手心的宠爱,蓝衣少女则把男人当迷恋对象。 她当然是多余的。 修长的食指在桌沿敲了敲,看着她眼底遮掩不住的光芒,他有意思地勾起薄唇。 「爷,怎么了?有什么事好笑吗?」他旁边的黑衣护卫瞥见,好奇问道。 他挑眉。慢慢将难喝的酒喝完,放下杯子。「好笑?我有笑吗?」横眼树威。 黑衣护卫收到讯号,立刻乖乖垂目敛眉,摇头。「对不起,爷,是小的看错了。」 另一旁的黑衣女子则保持一贯的淡漠,没理会这主仆两人的白痴级对话。 「叶子,妳呢?觉得怎么样?」没想到下一瞬,男人接着没头没脑地改问她。 男人根本不掩饰就是要找她麻烦的表情。 黑衣女子的眉头连皱也没皱一下。她将最后一口饭菜吞下,这才看向他,恭谨回道:「小的没意见,全凭爷作主。」以不变应万变就对了。 「妳知道我要做什么?」轻松问道。恶意挑战忠仆的无敌铁面具。 黑衣女子依然面不改色。 「爷不会是又看中哪样东西,要我们练练眼力了?」才静没一下的黑衣护卫又兴致勃勃起来了。 男人哼了声。「练眼力?依你的资质,你还是专心练武功就好。」有些事光凭努力是不够的——那就像叫一只鱼去学爬树一样难。「叶子,那个男人妳觉得怎么样?」练她的眼力还比较有希望。 黑衣女子很轻易就明白主子指的是哪个男人。 「武质上等,眼藏神,善使剑。」锐眸迅速在那哄病少女的白衣男子身上转过一圈,最后,她注意到他系在腰间的独特软剑。在他发觉她的目光前,她已经收回视线。「是风云山庄的少公子『君子剑』姚千浩。」 岂料,她的刁主子又说话了。「哼,我当然知道他是谁。他那一身唯恐天下不知的招摇大白衣和小白脸,只有眼睛瞎了的人才会看不出来。我是要问妳对他的感觉。快老实说!」 黑衣女子凤目微瞇,突然弄清这心思七弯八拐的主子的目的。 「咦?风云山庄?那不就是……原来他就是风云山庄的姚少主啊!果然长得人模人样……不过我觉得要比人模人样,绝对没人比得过我们爷!」快人快语的护卫笑咪咪地赞起自家主子。 人模人样? 黑衣女子的铁面具几乎要迸出裂痕——跟在嘴尖舌毒的主子身边,果然不被污染都难。 而他稍高的嗓门也引来其他人的注意了。尤其是听到自己名字的姚千浩。 男人微笑举杯朝望向这里的姚千浩点了一下头。 已经习惯在各种场合被江湖中人认出来的姚千浩,即使对后桌的俊伟男人没印象,但他还是端出礼貌完美的淡笑颔首回他,接着转回身,继续伺候他心爱的小师妹吃饭。 就连蓝衣少女也抬眸往他这边看了看。而她那双生动鲜明的黑白大眼只极短暂地和他的视线交会了下便转回,不过,他却有一剎的失神。 回神后,他蹙起剑眉,不信地又朝她望去。 不会吧?他刚才那乱掉一下的心跳是因为她的眼睛? 他摇头,不相信阅女无数的他会这么轻易就被一个毛头少女不经意的一眼勾了魂。 「爷,你还要听什么人模人样的话吗?」黑衣女子注意到主子微异常的眼神,她循他视线望去,却以为他看的是那个的确可算是人间少见的美丽病弱少女。 男人的神情在转眼间又回复原来那令人爱恨不得的佻痞。 「叶子,妳不用学铁衣装笨。」把难喝的酒灌完,他嗤道。 黑衣女子眨了一下眼,终于面无表情地开口了:「水。」 哑谜似的一字,其他两人却懂。 「还是没滋味啊!」铁衣替她惋惜地摇摇头。 不少人都替已经二十好几,却似乎从没对男人动过心的叶子着急,就连他这搭档也为她的终身大事相当紧张。偏偏她嗜武如痴,除了把护卫工作当己任,对于经过她眼前的男人,她不是当木头视而不见,就是当沙包打,到后来,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放弃她的婚事了。 在她眼中,甚至连英挺俊美、被不少姑娘又爱又恨追着跑的主子爷,都只是主子爷而不是男人。 男人也一脸可惜。「本来我以为他妳至少会看上眼,我都已经打算替妳把人绑来了……」 她额角的一道青筋浮现。「请爷只要专注完成自己的事就好,小的的事不劳您分心。」 男人的眼底闪过一丝神秘光采,然后又没事地笑了。 「好,那就走吧!反正这里菜难吃、酒难喝,除了某人没人让妳有滋味,我们也别浪费时间了。」起身,毫不犹豫地往楼下走。 黑衣女子被他那仿佛识破秘密的一句话弄得心略惊,但她马上恢复镇定随着铁衣跟上他。 而男人在经过姚千浩三人那一桌时,还甚有礼地对他们点点头。至于那有着令他惊艳的眸子的蓝衣少女,则正低头忙着替另一少女取药、倒茶,根本看也没看他。 男人的嘴角又勾起了似笑的痕迹,脚步轻快地从她身边走过。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蓝衣少女只喝了一口酒就没再碰。 她以为客栈里的其它酒应不会同稍早喝到的那么难以入口,但她错了! 歪歪斜躺在床头的绝美少女发现她的举动了。「棠棠,怎么了?酒难喝吗?」 蓝衣少女赵棠棠立刻转过身讶道:「咦?妳不是睡了?」走近她,第一个动作就是伸手探触她的额际。 杨柳儿懒懒地拉下她的手。「我刚才只是有点儿累才瞇一下眼。我又不是猪,一天到晚睡睡睡的。」在这三师姐面前,她不用担心她稍有不舒适就会被压回床褥。 只有大师兄才会那样紧张兮兮的。 她知道大师兄疼她、惜她,但老将她当一碰就碎似的娃娃保护,害她看到他不装得坚强一点都不行,更何况这趟是她好不容易才争取到出来游玩的机会。幸而她的身子骨这回还算争气,没跟她作对地让她玩到要回师门了,否则老是因为她一点状况就穷紧张的大师兄,下回一定将她禁足更久。 她真是羡慕其他人都健健康康的。如果不是她的破病身子,如果她可以蹦蹦跳跳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那该有多好! 赵棠棠发觉她的体温微微发烫,于是赶紧要去找药。「柳儿,妳得吃药——」 「柳儿怎么了?」话未说完,一个磁性、低沉且带着惊疑的嗓音同敲门声自门外响起。 赵棠棠一愣,杨柳儿则赶忙捉住她的手,低声拜托:「说我还在睡、说我还在睡……」实在不想被啰嗦的大师兄念。 「啊?」赵棠棠看着她迅速躺回床上,闭上眼,又偷看她的举动,有些哭笑不得。 「棠棠,快开门!」姚千浩在门外不放心地喊。 床上的杨柳儿朝她猛摆手。 赵棠棠吐了口大气,终于举步朝门口走去。「大师兄,柳儿还在睡。」 「没关系,妳开门,我再看她一下。」姚千浩的声音放轻放柔了。 赵棠棠站在门后,微楞,但很快回过神,回头看了还在对她摇手的柳儿一眼,耸耸肩,接着她仍动手将门打开。 门外的姚千浩只心不在焉对她点个头,然后便大步越过她往房里走。 赵棠棠不等身后姚千浩有什么动静,只丢下一句:「我到外面找酒!」便快步离开。 她直接晃到大街上去。不让自己想太多的方法,就是专心一致地做一件事——循着街上的一间间酒铺找好酒喝。 最后,她手边带了两坛酒慢慢踱回客栈。可这一闲下来,她的脑袋又自然想到烦心事了。 她当然烦。想到自己似乎愈来愈喜欢大师兄,她能不烦吗?但明明大师兄还是以前的大师兄,她怎么会在大师兄离开师门一年回来后,开始老不自觉地想盯着他看,且在他身边心跳还有怦怦加快的怪异感觉? 她知道大师兄最近几年闯荡江湖、仗义行侠,为他自己赢得大侠美誉;且身为风云山庄少主的背景也为他添得英雄出少年的美赞;再加上原本就因师父盛名而江湖人络绎不绝的庄里,也因为他而更加人声鼎沸。但庄里几乎所有人都明白,许多武林前辈明是说要看他,其实是为自家未出嫁闺女找乘龙快婿来的。 谁叫「君子剑」不但名声响亮,其气度翩翩、一表人才也迷倒不少待字闺中的女侠们。不过这些武林前辈、女侠们全不知道,他们中意的乘龙快婿早就将一颗心全给了他的小师妹。从小师妹七岁被师父、师娘抱进师门来,他的眼里、心里就再也容不下其他姑娘了…… 的确,她要是男人,也会喜欢上美丽又惹人怜的柳儿。更何况柳儿还真的是够可怜的,她自小就一身的病,要不是大师兄倾其一身能力四处去找神药,恐怕柳儿也活不到现在。 赵棠棠走到客房门前,原本要进去,却临时又转身到院子一角的石椅坐下。 把封泥打开,酒香扑鼻而来,她开心地咧嘴笑了。捧起酒坛,她豪迈地就着坛口喝了好几大口。 「嘿!好酒!」灌到过瘾后放下酒,她随意用袖抹了抹嘴,忍不住叹喝一声。 大师兄找的这家客栈什么都好,就是酒不好。不过他当然不会因为酒不好就换客栈——他只考虑什么对柳儿才是最好的。 每个人都得以柳儿的喜好为中心,就连她也一样。 赵棠棠揉揉自己的鼻子,再喝一口。 自小师妹来到师门,原本师父、师娘对她的关爱一下子全转移到柳儿身上,初开始她还不明白为什么原来对她关心备至的师父师娘忽然不大理睬她,哭闹了一阵子之后,她才知道,原来是师门来了个比她更小的妹妹需要所有人的照顾和注意。甚至就连她也被派去陪小师妹睡、哄她吃药、当她生病难过时抓打的布偶……然后然后,日子好像就这么过来了。 小师妹得到大家的宠爱很理所当然,因为她美得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子,而且她也可爱得没人会苛责她偶尔大发的任性脾气,加上她又无时无刻生病着。但是…… 但是她的嫉妒还是偶尔会冒出来啊! 因为柳儿太美太好,所有人的焦点都集中在她身上,相较之下,她倒像是个没人要的弃儿。 她承认,她会嫉妒柳儿,她也真实地面对自己的嫉妒。不过换个角度想,若要她以自己的健康去交换柳儿所拥有的一切,她愿意吗? 她叹了口气,又灌了口酒。 所以,她才得继续做她自己——一个仍会嫉妒柳儿的赵棠棠。 所以,就让她继续当一个永远不会被大师兄多看一眼的师妹吧。 她忽然把酒坛重重放到地上,然后就这么撑着下巴瞪起她脚边的这两坛酒——呃,她会如此爱喝酒,不会就是被柳儿害的吧?因为自小生长在有个小师妹的压力下,所以她才开始藉酒浇愁? 她猛摇头,脑袋可没因灌下了半坛酒而醉了。其实她喜欢酒跟柳儿一点关系也没有,纯粹是因为在她被带来风云山庄之前,原是酿酒师的孩子,所以她才自小就喜欢酒的味道…… 唉,总之说来说去啊,她没办法讨厌柳儿,暂时也没办法不喜欢大师兄,看来她要继续头痛下去了。 忽然,她的身后传来一阵几不可闻的熟悉脚步声。 「棠棠,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儿喝酒?」 赵棠棠随即跳了起来,面对着走近她的大师兄。在看到他微蹙眉的脸庞时,她的心稍乱了一下,但又立刻对他扬起笑脸。 「大师兄,你要不要喝?我去外面酒铺买的,因为我觉得客栈的酒实在难喝得要命……」抓起另一坛未开封的酒递给他。 姚千浩摇头,没接下。「棠棠,天要晚了,妳还是先去吃晚餐好准备休息,酒别喝了。」 赵棠棠闻言,抬头看了看天色,这才察觉夕阳快西下了。她的胸口微烫,只因为他没忘她这个小弱点。 抱起两坛酒,她一时还舍不得走。「那……大师兄,要不要一起吃饭?」 「我晚点再吃,妳快去吧!」对她一挥手便转身走开。 赵棠棠仍呆立在原地,望着他孤寂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房门后。半晌,她才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看来,他的愁眉不展又是为了柳儿…… 每个人都喜欢柳儿,就连大师兄也只喜欢柳儿,但喜欢上柳儿的他们到底是幸或不幸?她忽然有了这深深的疑惑。尤其对大师兄来说,对他似乎只有尊敬,且单纯将他当大师兄的柳儿,若一时还无法回应他的守护与感情,也或许永远也不会懂他的感情,那么到时候他要怎么办? 还有,她要怎么办? 她好想快搞清楚她对大师兄到底是哪种心情! 摇摇头,抱着酒走回房间。也许她该庆幸,她的烦恼再多,也没有大师兄的多。至少她只需要烦恼如何厘清自己的困扰而已…… 唉!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在回师门的路上,姚千浩他们的马车遭遇强盗的攻击了。 就在荒凉的树林子外,一群拿刀持棍、穷凶恶极的盗匪将马车拦下、包围,开口就要他们将所有财物通通交出来。 坐在驾驶座旁的姚千浩哪能容这些盗匪如此嚣张。 「棠棠,别让柳儿受惊了。」低声朝车厢内吩咐后,他随即抽出腰际软剑跃下马车。 很快地,武功高绝的姚千浩毫不费力地将这群盗匪打得鼻青脸肿、东倒西歪。但没抢到钱、又吃了亏的强盗头子似乎十分不甘心,即使被划伤了一条腿,他还是吹起长哨,将附近更多的手下召来。 眼看愈来愈多的强盗出现,且还开始攻击车厢,姚千浩的剑眉一紧,手中的剑动得更疾锐。 这时就连原本待在车厢内陪着杨柳儿的赵棠棠也跳出来帮忙了。 无惧于眼前的惊险情势,赵棠棠手上的弯刀势如破竹地挥开一个又一个围上来的盗匪,她尽可能地守住车厢不让他们靠近。 姚千浩则守在另一边。就连替他们驾车的车夫老刘,也加入防御的行列和强盗打得起劲。 强盗头子没想到这些人竟然会如此顽抗,尤其是那个一身白衣的男人和手持弯刀的少女。他们的身手令人心生畏惧,不过他们一副保护宝藏似的守着马车的举动,却又令人心痒——一定是马车里有什么奇珍异宝才会让他们这么拚命! 贪婪心更起,强盗头子大喝要手下去抢下马车。 一干强盗更加往马车攻去。 姚千浩急了,俊脸铁青。虽然他有办法解决掉这些人,但他现在只担心柳儿会受到惊扰。 「该死!」怒喝一声,他一剑刺向一名将手伸向车厢布帘的强盗。 而就在这混乱间,他敏锐地听到车厢内传出了轻咳与低抑的啜泣声,他的心蓦地一紧。 忽然间,一抹蓝色影子来到他身边。「大师兄,这里我来应付,你先带柳儿离开!」 姚千浩倏地低头朝正一脚踢开偷袭的强盗的赵棠棠看去。 赵棠棠匆匆抬眼回望他,灿眸明亮得不可思议——姚千浩的胸口竟莫名微震。 「大师兄!快呀!」只一眼便又回头继续宰了一名强盗,她催促他。 姚千浩立刻回过神,不及思索自己刚才那抹异样是什么,他很快评估所有状况,接着下了决定。 「好,我将柳儿安顿好马上回来!」 因为放心棠棠的武功,所以他接受了她的提议。 没多久,姚千浩和老刘合作,一个继续动手回击不死心追上来的强盗;一个专心地让马儿疾奔向前甩开追兵。 至于留下来的赵棠棠,则在将一些追上马车的强盗拦阻下后,再将他们引离马车。 因为没有后顾之忧,所以她的刀使得更快更狠。 这群强盗终于被她砍人像砍西瓜的俐落狠劲吓到了——原本他们想以众欺寡的念头也在她的快刀下消失无踪。最后,肚子被削掉一层肉的强盗头子因为痛,也因为失去马车,无心再撑下去,于是便下令撤退了。 一群人很快便逃得一干二净。 火红的夕阳下,冷冷瞪着他们逃开的赵棠棠,直到他们完全消失踪影一会儿之后,她才总算松懈下来。 脚一软,她跌坐在地,然后干脆放任自己整个人瘫躺在松软的地上。 刚才紧绷而起的力气,这下全都散去了。现在的她,一点也不想动。 看着天空缤纷的彩霞余晖,她任身上伤口的痛啃噬着她,心情好复杂…… 虽然,是她叫大师兄他们走的,但此刻,一种被遗弃的感觉还是深深攫住她的心。 她沾了血迹的脸浮现了无奈的苦笑。好吧,反正她就是不需要人照顾、保护也可以活得好好的,所以她可以被丢下没关系。 凉凉的风徐徐吹来,赵棠棠几乎要被催眠地闭上眼睛。不过就在这时,一个轻微的动静蓦地令她警觉地翻身而起。而没想到会有三个人影就在三步外的她,结实一惊,全身绷紧。 那两男一女不知是何时出现在这里的。 赵棠棠忽然觉得站在最前方的青衫男人有些眼熟。 「姑娘,妳跟人打架吗?」青衫男人一对上她的视线就开口了。 赵棠棠虽然直觉他们无害,但对陌生人保持戒心是必要的。 「你……」她退后一步。 青衫男人注视着她的眸底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我们见过,妳忘了?」摸摸自己的下巴,他似笑非笑道:「姑娘,妳的身子在晃,不要紧吧?」 赵棠棠暗自屏气,努力想让自己逐渐昏沉的脑子清醒过来。 糟糕,天色暗了! 「对不起,我真的忘了。请问你是?」撑起精神,她对着这自称见过她的男人坦言道,因为她的确对这张脸有些模糊印象。照理说,这人有着很难让人忘得了的脸,不过偏偏他记得她,而她却忘了是在哪里看过他的。 「敝姓元……」男人蓦地上前,及时抓住她忽然像站不住往下滑的身子。 他身后的一男一女也跟了上去。 赵棠棠看着男人逐渐俯近她的脸,眼睛眨了又眨,不断深呼吸着,试图将往下沉的意识拉上来一点。 「对不起……等一下……等一下我大师兄会来找我……我们只是……暂时失散了……」感觉到男人有力的双手抓着她的臂,她摇摇头,对着男人在黑暗中仍灿如寒星的眸挤出一朵笑。现在,就算他是大坏蛋、大师兄的敌人,她也没办法了。 更强烈的昏沉力量将她扯下,接着她再无法抗拒地眼睛一闭,失去意识。 男人,元岁寒,没想到前后不过一会儿,这少女竟说昏就昏。他抱住她一下软掉的身子,楞了楞,道:「喂……」 一股血腥味自她身上传来。 「爷!这位姑娘真的昏倒了,她会不会是伤得太重了?」一旁的铁衣张大眼睛,瞪着主子把小姑娘轻轻放到地上的动作。 「叶子,妳替她检查看看身上伤得如何。」元岁寒一边将她安置好,一边吩咐身后的护卫。 叶子问也不问,立刻照办。 元岁寒起身转到另一侧;而铁衣则在不小心瞄到叶子正在掀蓝衣少女身上的衣服时,这才赤红了脸,后知后觉地赶忙跳得远远的。 夜晚,空气沁凉。 在一阵细微的动静后,叶子冷静的声音低低响起:「她的左臂、右腰和左肩胛各有一处刀伤,伤口都不大,她身上大部分的血迹应该都非本人的。」如实报告。 沉默了一阵后,元岁寒才用听不出情绪地声音指示道:「替她上药吧。」 叶子又继续动作。 然后,好奇的铁衣憋不住了。「爷,这姑娘到底是什么人?你真的认识她吗?怎么她说根本没见过你?爷,你不会是认错人了吧?」抱歉,他还真的记不起这脸上沾了几处血迹,但想必也不会惊为天人到哪里去的姑娘是什么人。可爷偏一副笃定认得人家的样子,还二话不说就冲过去抱住人家!哇咧!他还真没看过爷这么主动积极对待女人的样子,害他的一张嘴巴差点合不起来。 元岁寒的目光落在远方。「铁衣,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见过爷我错认过一件东西、一个人的?」凉凉刮人。 「……没有。」乖乖闭嘴。 叶子手脚俐落又仔细地替她上好了药。 「爷,好了。」之后她收起药膏,起身。 元岁寒慢慢转过身,怀疑的视线在那仍昏迷不醒的少女身上巡过一遍,最后,他紧盯着已经被擦去血渍,露出一张清秀脸庞的她。 「她受的伤不重,照理应该不会有这种昏迷的现象。」发现他疑惑的目光,叶子顿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元岁寒一个大步走近她,在她身边蹲下,凝视她安然憩睡似的脸。 「她会不会是被吓昏了?刚才这里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不过看她这个样子,肯定是打过一架了。」通常安静不了多久的铁衣很有经验地说道。 元岁寒伸手拍了拍她的脸。 她完全没反应。 不过她鼻间的轻匀气息倒是说明了她的情况稳定。也许她真的只是……被吓昏了而已。 「爷……这姑娘到底是什么人,让你非救她不可?」铁衣白目得很。 「是两天前在客栈,和风云山庄少主同桌吃饭的姑娘。」难得发挥好心肠的叶子回答他其中一个问题,但另一个问题她可解答不了。 那只有爷自己才知道。 铁衣用力眨了眨眼,「啊」了声,终于记起来有这么一回事。但他记得爷说的姚千浩那招摇的小白脸,也记得同桌那个美丽的少女,却不记得另一个少女的脸…… 那个……不会就是眼前这一位吧? 头皮一麻——铁衣再次对主子的惊人记忆肃然起敬。 「爷,要在这里等人来找她吗?」叶子实事求是。不管主子转什么心思,都是他们管不着的。 元岁寒收回手。「人来了。」 稍后。 一路寻来的姚千浩,终于找到躺在黑暗中的赵棠棠。 「棠棠……」他立刻奔近她身侧,紧绷的神经总算暂时放松下来。就着提灯发现她狼狈的模样后,他眉头紧皱。看了她紧闭的眸一眼,只略考虑了一会,他立刻不再多想地迅速动手在她身上染上血迹的地方检查过一遍,而后却愈看愈惊异。 她身上的伤都处理过了! 不过他立刻收回手,放宽心。他想,一定是她自己先将伤处理好的。 深吸一口气,他轻轻将她背上自己的背,毫不迟疑施展轻功快速离开。 两人的身影不一会就消失在黑夜中。 而就在他们离开后,三抹人影悄悄跃下树身。 「……爷,我们干嘛躲起来?我们不是正好要去风云山庄吗?」想得头大的铁衣向主子求教了。 元岁寒挥挥袖口看不见的灰尘,接着席地而坐。 他身旁的叶子二话不说开始忙碌起来。 铁衣看了看闲坐下的主子,再看了看正卸下身上行囊的叶子,他摸了摸鼻子,不敢再多话地帮忙准备今晚的晚饭。 至于元岁寒,毫不掩藏的往姚千浩离去的方向望去—— 「糖糖」?! 她叫「糖糖」? 元岁寒不由得轻轻地笑了。 他承认,那少女的眼睛再度勾引了他。然而不同于第一次所见,这次她那仿佛彻底掏尽能量后无所防备,却又要勇敢防备的小猫似举动,及最后直接昏倒在他眼前的行为,更是不令他印象深刻都难了。 再次遇上她,是巧合。而如果不意外的话,他们下次再见的时候就不是巧合了…… 第二章 风云山庄。 姚千浩带着赵棠棠、杨柳儿出游回来已经两天了,而杨柳儿也发烧了两天。所幸直到今天早上,杨柳儿的病况终于稳定下来,也让庄内上上下下所有人总算可以松口气。而当然,杨柳儿又再次被限制待在房里静养不准下床。 不过这两天最紧张也最自责的,大概就是答应带她出门的姚千浩了。 一套刀法一气呵成地演练完毕,收功——赵棠棠脸不红、气不喘地深呼吸一口,然后抬眼望向正老僧入定似坐在树下的二师兄。 「二师兄,这是你上回回来教我的刀法,请你指教!」她恭敬地道。 师父收的五个弟子中,武功最厉害的不是大师兄,而是二师兄。只不过因为二师兄虽然醉心于武学,甚至比起师父更是青出于蓝,但他的个性却不喜与人交际,除了偶尔回自己的家,其它时间则是像隐士般地遁居在风云山庄内,所以在江湖上人们只知风云山庄有个人称「君子剑」的少主及几个徒弟,却不知其实最强的高手另有其人。 老实说,就连庄内人都觉得胡居二师兄个性孤僻难懂,是个怪人。事实上,赵棠棠也这么觉得。不过因为她早已习惯每个师兄弟的性情,所以倒不真觉得他有多难相处。更何况,二师兄还是教她武功最多的人。自从小师妹来了之后,师父、师娘的重心就转移了,还直接把教她武功的责任丢给二师兄。总之,二师兄还比较像是她的师父。 当然,二师兄没师父老,他也只比大师兄小半个月而已。 胡居原本落在头顶树梢间的视线慢慢收了回来,没什么精神却诡谲慑人心魂的黑眸没看向她,倒是懒眺着她身后因风动而飘舞在半空的落叶。 「嗯……练武的时候就该好好练武,妳的心并不在练武这件事上,我看妳还是等状况好一点再来吧。」略带鼻音慢悠悠地说。 赵棠棠略呆了呆,一会才苦笑着摸摸自己的刀。她就知道什么都骗不过二师兄的眼睛。 「二师兄,对不起!」低头认错。 胡居的视线终于对上她。沉默了片刻,他才又开口:「放轻松点,没人在赶妳。师妹,愚兄发现近来妳的笑容少了些,在烦心什么事?」 「啊?」迅速抬头看向二师兄,她没想到他会连这都注意到,不禁有些感动。但在二师兄那令人几乎无从掩蔽的目光下,她又有些心慌意乱——她在烦心什么事? 这事能对二师兄说吗? 「二师兄……」搔搔头,有些难以启齿。要她跟二师兄说她好像对大师兄存有不该有的喜欢……啊,那不如干脆叫她从悬崖往下跳算了!不过想了想……她胆子忽然大了起来,朝二师兄咧咧嘴,「二师兄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喜欢一个人是什么心情,二师兄知道吗?」难得二师兄今天大发慈悲关心起她,她不说出苦恼事未免太对不起他的好意了。而且她这么问还可以顺便探探二师兄的底——她早就好奇独来独往、有些神秘兮兮的二师兄到底有没有曾被哪位姑娘掳获过心。 胡居的眼底闪过一丝波动。他凝视着赵棠棠又回复她这年纪该有的无忧无虑与坦率笑脸,没满足她的好奇,倒终于明白了困扰她的是什么。 「小女孩长大了。」他只有这么一句。 虽然早预期二师兄绝不会干脆给她答案,但她也没想到他的反应会是这样。 至于她被看出的秘密…… 歪着头想了想,她最后定到他身前坐下。 「二师兄……其实我一点也不确自己这样是不是就叫『喜欢』。但就是跟以前不一样,我想为他做很多事、想看他得到幸福,他如果难过我会跟着难过,他要是开心我也会觉得开心……唉,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明明大师兄还是以前的大师兄嘛……啊……」终于有人可以听听她的烦恼,而且还是保证绝不会泄露她秘密的二师兄,本来她并不打算说出让她苦恼的对象,但最后竟还是说溜了嘴。 她红了红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二师兄。 胡居却是淡淡地笑了,似乎毫不意外会令师妹产生这种感觉的人是大师兄。 「师妹,妳对我会有这些感觉吗?」他忽地问。 赵棠棠吓了一跳,忙不迭摇头。 「这就对了!」胡居脸上的微笑染上眼眸。「既然妳只对大师兄有这些感觉,那就表示他在妳心中是特别的。不过这也不一定就是男女之情,或许,它比较接近崇拜恋慕吧。」他背靠向身后的树干,目光又飘远,飘到了天空一朵刚好移过来的白云上。「妳可以去喜欢倾慕某个人,但我想,妳不会想真正去触摸到他,要不妳可以去试试……」 去试试? 要她去摸……摸大师兄?!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赵棠棠已经坐在小师妹房门外的石阶上发呆快半个时辰了。捧着头,脑子里不断转着早上二师兄的「开示」,她想得头都快爆掉了。 早知道她就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问,现在她只是更头痛而已。 摸大师兄?她真的从没想过这种事,光要她幻想这画面,她的手就在发抖了。难道真如二师兄说的,她对大师兄的喜欢其实只是崇拜似的喜欢? 想想,她的这种喜欢跟大师兄对柳儿的那种喜欢相比,好像真的差得多了,大师兄可以连命都给柳儿的气势,简直令她汗颜…… 唉! 她嫉妒柳儿! 「棠棠,妳坐在我房门口干嘛?又要叫我吃药了?」忽然,杨柳儿娇脆的声音响起。 赵棠棠立刻抬头,看见了正被小兰扶着站在她面前的杨柳儿。她一愣,回头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再望向对她狡黠微笑的杨柳儿。 「妳不是应该要在床上躺着?」脱口而出。 因那两天的发烧,大师兄命柳儿待在房里不准踏出门,但她现在竟一副刚出门回来的样子…… 赵棠棠跳了起来。「柳儿,大师兄——」 杨柳儿一挥手,率先一步往房里走去。「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人家关在房里好多天很闷耶!你们可不可以别像老妈子一样对我这么小心翼翼,我只是出去走一走而已嘛!」 赵棠棠跟着她走进她房里,盯着她因走动而映着红晕的脸蛋,她有些挫败地抓抓自己的头。 「柳儿,大家也是为了妳的身体好——」她也不想当老妈子啊! 杨柳儿半躺回自己床上,不得不承认出门去逛了这一圈,的确有些累了。可她的一颗心仍怦怦跳着。 「棠棠……」打断三师姐的话,她眸子异常晶亮地看着她,娇美的唇角也含着不同寻常的笑。 赵棠棠只忙着从小兰那儿接手,替她换上舒适的睡衫,并没有注意到她比平常还亢奋的异样。 「怎么?累了对不对?」心不在焉地回应她的叫唤。 直到被安置在床上,杨柳儿才再也藏不住话地拉住赵棠棠替她盖被的手。「棠棠,妳有没有过一种……突然像被雷打到的感觉?」 赵棠棠傻眼,不懂。「什么?」 杨柳儿深吸一口气,一脸梦幻模样低低地说:「刚才我在前面偷瞧见一个来庄里的客人,我就有这种感觉……好像被雷打到一样……」 赵棠棠直觉伸手覆在她的额头上。「不会是发烧了吧?」喃道。 杨柳儿的笑容微羞了。「他是来找四师兄的客人,古总管说他是元家堡的堡主……棠棠,妳有听过元家堡堡主这号人物吗?」末了问起较知江湖事的赵棠棠。 赵棠棠的神经向来有些粗,她一时还没将柳儿的「被雷打到」跟「元家堡堡主」连结起来,柳儿一问,她只直觉反应。 「元家堡?」如果她说的元家堡,是江湖上知名的那个元家堡的话……「咦?师弟什么时候跟元家堡堡主扯上关系了?嗯,不过其他人不可能,师弟还真的很有可能……」自言自语着。 「棠棠,我问妳,元家堡堡主是个什么样的人?」杨柳儿迫切想多知道一点关于那人的事,不满地催促她。 「爱钱如命、敛财、死要钱!」赵棠棠几乎想都不用想。 「啊?!」杨柳儿瞠圆了美目。 接着,赵棠棠终于发现不对劲了。她忽地直盯着柳儿泛红的脸,总算将她之前说的话连结起来了。 她猛地头皮发麻。「柳儿……妳……妳为什么对这个人……这么有兴趣?」还什么被雷打到,这话让她有很不好的预感。 千万不要是她想的—— 那个人…… 传闻,元家堡原本只是个没没无名的武林小角色,但是几年前原堡主被踢下主家大位后,继承的主子就利用其手腕、关系……总之无所不用其极,在短短几年内不但让元家堡摆脱负债,还迅速累积可观财产,就连本来摇摇欲坠的破败大宅子,也摇身一变成了金光闪闪到令人咋舌的豪堡。也就是在这段时问,元家堡堡主元岁寒敛财如吸血鬼的名声在江湖上不径而走。听说,跟他交过手的,没有人没领教过他吃人不吐骨头的本事,但诡异的是,找他的人只有多没有少,而原因呢,就是他有一双识货的眼睛。 赵棠棠虽然少有机会涉足江湖,但发生在江湖上的大小事,她由那些来山庄的各门各派的人口中听到的已经够多了,而关于元家堡这位主子的评价,她自然也是听他们说的。可她也察觉到一个矛盾又有趣的现象——即使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武林人,一说到元岁寒都会在有意无意中透露对他汲汲营利的形象不屑,不过她却偶尔不小心曾偷听到某位在人前明确表示对元岁寒人格不齿的年轻剑客对身边的友人说,如果可以,他还真想成为元岁寒。 那时她听傻眼了。后来她才知道,原来他们都暗中羡慕元岁寒不需凭恃高强武功,就可以以他鉴赏精准的能力游走于黑白两道,大赚其财。 现在,这个备受争议、武林人评价不一的元家堡堡主不但来到了庄里,而且似乎还引发柳儿对他异常的反应,这怎么能不叫她心惊?如果柳儿说的真是那个元岁寒的话…… 杨柳儿反倒朝她皱起了眉。「棠棠,妳说他敛财什么的,不会是在骗人吧?我觉得他才不像是那种人!」不相信她刚才什么也没想就脱口而出的那些话。 赵棠棠错愕了,没想到她竟会对一个才见过一次的男人如此信任。 「……柳儿,妳累了,赶快先闭上眼睛休息,别想太多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她,赵棠棠只好转移她的焦点,赶忙轻手轻脚替她盖好被子、调整她枕头的位置。 杨柳儿没有异议,因为她其实也是在撑着,她早就疲惫了。 稍晚,赵棠棠缓步离开杨柳儿的房间。 也许……柳儿只是一时被迷惑了。她老是着迷于新奇的事,那个人对她来说,或许也是因为新奇才引起她的兴趣,所以她才会有这种反应…… 赵棠棠甩甩头,愈想愈觉得她对柳儿的事太大惊小怪了,竟忘了柳儿的幻想力向来丰富,很容易就对陌生人、陌生事物展现高度兴趣——当然,这跟她不时得卧病在床有很大的关系。 所以柳儿说的「感觉像被雷打到」,虽然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柳儿对人的形容,但她真的不必在意,反正柳儿的兴趣很快就会过去了。 至于那位「元堡主」…… 就算他真的是那在武林人眼中毁誉参半的元堡主又怎样? 赵棠棠没一下就无忧无虑地大步往后面的厨房走去。 反正不该她烦恼的事,她干嘛自寻烦恼揽下来。 不过她没想到,之后的两天内,不管她走到哪里,总会碰到有人在谈论元岁寒——没错,就是那个元家堡堡主元岁寒! 因为要等安怀潮回风云山庄,所以元岁寒和他的两个护卫暂时在山庄住下。 赵棠棠直到隔天才知道这事。因为她刚巧听到刘妈笑得合不拢嘴地对丫头小娟夸张叙述,说元岁寒一眼就看出她腕上戴的玉镯子多有价值的事。接着,满脸羞红的秋菊、秋月捧着空碗盘和她擦身而过,两个小丫头叽叽喳喳说着什么,「他跟我说谢谢……」、「他真的有多看我一眼……」、「喂,他看的是我才对……」 再晚一点,两名护院铁青着脸,嘴里不断咒骂着:「可恶!该死!竟然说我们的武功只能去顾猪圈!他自己的武功有多高啊!」 赵棠棠隐约听出他们咒骂中夹杂着那个已经不算陌生的名字。 然后是红着眼眶的春花、眉开眼笑的园丁张叔…… 他们全是被元岁寒搞得又哭又笑的人。 就连赵棠棠也被那个人搞迷糊了。本来前日自柳儿口中听完元岁寒的事之后,她就没再多想这个人,不料她反而不断从其他人那里听到他的讯息,这下要她不对他好奇也难了。 而会令她好奇的原因是,每个人对他的看法竟然呈现了正反两极化——有人说他有礼,有人却说他嘴巴很毒;有人认为他心肠很好,有人则认为他像恶魔;有人觉得他模样还可以,有人倒觉得他很有魅力…… 总而言之,他还真是个充满矛盾的人——至少在她听来。 听说,就连大师兄也对他稍有意见。 赵棠棠可以理解大师兄为什么只在元堡主初来时接待他,之后就借着忙碌于庄内事几乎不再与他有所接触——因为对嫉恶如仇的大师兄来说,传闻与黑白两道都有往来的元岁寒,他自然不会有多大的好感;更何况他那不大光彩的名声,恐怕早让他皱眉了。 但偏偏元岁寒是四师弟的客人,他最多只能眼不见为净了。 呵,其实四师弟也是令大师兄皱眉头痛的家伙。可谁叫年纪轻轻的四师弟,另一个成功商人的身分竟经营得比他的武林名号还出色,这也难怪大师兄对他既无奈又无力。 偶尔她会想,大师兄也真可怜,在他下面的每个师弟妹都让他很头痛,就连她也不一定是能让大师兄放心的人…… 唉! 师父、师娘出门访友未归,身为大师兄的他也只好为他们多担待了。 远远地,姚千浩一边和总管商量着事,一边往这儿走来。 赵棠棠看到他,下意识就想要躲开,没想到已经抬眼发现她的姚千浩,话声一顿,朝她一挥手,同时又快速交待了总管几件事后,便缓步走至她身前。 「棠棠,总算找到妳了!妳这两天还真难找。」姚千浩俊脸稍严肃,盯着阳光下耀眼明朗的师妹。 而赵棠棠则在不小心被他逮到后,心中暗自叫苦起来。 悄悄退开一步,她若无其事地抬头,对他泛开笑脸。「大师兄,我不知道你在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说谎。 她当然知道他在找她。 唉,都是二师兄害的! 自从那日二师兄说了什么要她去摸摸大师兄,确认她对他真正的感情到底是崇拜或男女之情后,她反而愈想头皮愈麻。而且每回只要一听到大师兄的声音就直觉先闪;远远见到他的人影出现,她也是逃开再说;就连偶尔有人传大师兄的话要她去哪里找他,她全借口手边事忙打发掉了。当然,他每回必去的柳儿的小楼,她也尽量少去了。反正柳儿有很多人照顾着,根本就不缺她。总之,她已经躲了他两天了,直到现在—— 再次面对两天没见的大师兄,她的心跳仍不自主地加快了,同时也多了丝不自在。 姚千浩看着眼前的赵棠棠,突地有种她似乎不是以前的师妹,却又还是以前师妹的错觉。他凝眉,立刻拉回稍荡开的思绪。 「有什么事?」他微楞,接着眉头舒展开,淡哂。「其实也没什么事,嗯……柳儿多亏妳的照顾,辛苦妳了。」 赵棠棠有些心虚。「呃……没有啦,我最近比较没时间去柳儿那里,所以我也没做什么,大师兄才是最照顾她的人。」她直言道。 姚千浩的嘴角浮起一丝隐约的温柔,就连眼神也是。「照顾柳儿是我心甘情愿的,只可惜我没那么多时间可以一直陪在她身边。」唉,这真的是他的遗憾。因为身为山庄少主,又是众人大师兄的他,似乎总有接待不完的客人和忙不完的庄务,每天能凑出时间和柳儿吃个饭、在就寝前去看她一下,都算奢侈了。说来,他还真怀念前阵子带柳儿出门游玩的日子,至少他还能好好地看着她…… 赵棠棠眨眨眼,试着弄清楚自己此刻的心情——对柳儿,她还是嫉妒吗? ……是,她仍嫉妒柳儿。但她嫉妒的,是她拥有这么多人的关爱。至于大师兄对她的…… 她不知道,也许她要的,也只是大师兄对她的兄长关爱而已。毕竟,对着就在眼前的大师兄,她一点也没有「亵渎」的冲动。 「大师兄,怀潮不是今天就会回庄了吗?他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到?」为免自己再胡思乱想,她干脆转移话题,然后她想到了这件事。 二师兄和四师弟都不像她与柳儿是孤儿。而本身是大户人家之后的四师弟,小时候因要调养身子才被送来山庄习武,只是等他长大一点,身子养健康、养壮了,兴趣却转到经商那方面去,师父、师娘自然没阻止他去发展他的天赋。更何况嘴甜又贴心的他,即使在外面东闯西忙,却总不忘时时托人送来对他们身体有益的珍贵药材——虽然那些珍贵药材到最后多半都进了柳儿的肚子——偶尔不特定的时间也会到师门停留一阵子侍奉师父、师娘,所以四师弟也非常得他们的疼爱。 这回,四师弟则是在两天前——也就是他的客人元家堡堡主到的当天,才飞鸽传书回庄,要庄里人先替他招呼客人,因为他要赶着从家里脱身,预计今天才会抵达山庄。 姚千浩果然心思一转。「照路程,我想他应该入夜后才会到……」他也想到师弟那位客人了。 「入夜啊……」赵棠棠笑了笑。「那我得明天才能见到他了。」有些可惜。她已经快半年没跟这个与她最有话聊的师弟见面了。 不过她马上发现大师兄的表情不大轻松。「大师兄,怎么了?」 姚千浩回过神,摇摇头,看了看天色,又对她问道:「妳吃午饭了吗?我约了柳儿吃饭,妳要不要一起过去?」 赵棠棠想也不想便回道:「不用了,大师兄。你和柳儿一起吃就好,我晚一点再吃。」万不得已,她绝不要夹在这两个人中间。 姚千浩没再多说什么。 一会儿,赵棠棠怔怔地目送着他挺拔的身影离开,直到消失。 突然,一个听不出是讽是笑的懒懒沉声自花园后传出—— 「人都走了有什么好看的?还是那棵果树很值得研究?」 赵棠棠一惊,立刻转过身,视线迅速朝声音发出的方向搜寻。好一会儿,她才终于在园子东方的大池塘边,发现一个背向这里、微露出半边身子坐在树后的人。 她大惊。 刚才她竟没察觉这园子里还有其他人!这人…… 站在原地,她望向那仍一动也没动的半侧身影。 「你……是蔽庄哪位贵客?」研判不是庄里人,她只打算敷衍两句便走。 没想到那人倒有问有答。「贵客不敢,我只不过是来这里做点交易就要走的人。」 「交易?」赵棠棠傻了。「可是山庄并不是做交易的地方……」直觉回道。 「棠棠姑娘。」那懒中带利的声音蓦地唤她。 「什么?!」反射性立直身子,但她同时莫名起鸡皮疙瘩。 他知道她的名…… 那人低低逸出一声笑。「喜欢他,干脆不择手段把人抢过来不就得了。妳想太多,他就变成别人的了。」 赵棠棠差点跳起来。「你……」他到底是什么人?他知道什么了? 男人忽地一哼,「既然不敢抢、不敢说,那就连暗恋也别想了,反正那个人永远都不会知道妳的事,妳趁早死心算了!」 这个人……这个人…… 赵棠棠终于忍不住大步朝他走去。为什么他似乎对她的事一清二楚?至今为止,她只把这事告诉过二师兄而已,她相信二师兄不会说出去,而这人的声音也不是二师兄,那这人到底是谁? 没多久,她便穿越树丛小径,来到池塘边。然后,她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孔——一个陌生的男人。 男人仍坐在地上,而他的身边放着一壶酒,手上则握着一支笔及一本薄册子。他抬头,挑眉迎视已经站在他前方,且瞪大眼睛惊疑看着他的赵棠棠。 她乌黑水灵的灿眸一如以往,一如他想见的。 很好! 他笑了。 而发现他脸上的笑,赵棠棠更是觉得头皮发麻。 「我们见过吗?」双手环在胸前做出防卫的姿态,她强压住想转身逃开的孬念头,开门见山直问道。 而事实上,这男人的脸,她愈看愈觉得眼熟,似乎曾在哪里见过…… 到底在哪里? 「是见过。」男人倒是没多为难她的记忆便直接给她答案。他的笔管在册子上点了点,神情出现了一抹体谅。「几天前妳和人打架受伤,我和我的属下刚好出现,替妳稍微上了药……」 赵棠棠微楞了下,努力回想,然后,脑中一个画面闪过——她记起来了! 杏目圆睁,她突地往地上一坐,与眼前那男人面对面。「是你!我想起来了!」她眼眉的戒备全松懈了,指着他低呼。 几天前,就在她和大师兄、柳儿出游回程的路上,他们遇上盗匪,那时为了担心盗匪伤到毫无武功的柳儿,她最后要大师兄先带柳儿走。后来她是把强盗打跑了没错,但自己也受了点伤,累瘫在地上,然后,有三个男女出现了…… 其中一个就是他! 在他的提醒下,她总算认出了他的面孔。 但她转而一想,不对! 「可是之后我大师兄怎么都没提起你们?你们……不是救了我吗?」疑问。那也算是救命之恩吧? 她知道在遇上他们没多久后,她便睡了过去,不过她记得那时他似乎也曾说过他们见过,所以,她才没对他们太过防卫。原本第二日大师兄说她身上的伤已自己上药,她还觉得古怪,因为她以为大师兄一定见过他们三人了。 之后,她便渐渐忘了这事。一直到这个男人又出现,她才总算再次想起这些事。 男人把笔、册放回地上,然后悠哉倒了杯酒。「我怕妳那位大师兄以为是我杀了妳十刀八刀,导致妳失血过多且昏厥不醒,这解释起来可麻烦,所以我们没跟他碰面。」轻啜美酒,满脸享受。 赵棠棠终于明白了。接着她醒悟地盯着他,「那你现在……怎么会在这里?对了,你究竟是谁?」回到最初的疑惑。 男人同样爽快地道:「我不是说我是来风云山庄做笔交易的?我是元岁寒,打扰了!」 元……元岁寒?! 他就是元岁寒! 那个吸干人血不眨眼,这两日弄得山庄波诡云谲,师弟的客人……元家堡堡主元岁寒…… 元岁寒从她一脸错愕的表情中轻易解读出一切含意。 修长劲瘦的手指转玩着杯子,他看向她的黑眸微瞇了起来。 「怎么了?我的名字有什么不对?」他坏坏地故意问。 赵棠棠立刻回过神,她轻吸了口气。好吧,他是元岁寒。原来他就是元岁寒! 「没有。」她摇摇头,混乱的脑袋重整秩序。她再回视他,发现在他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神下,她的思绪很难立即回复正常运作。「元堡主……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双手一摊,她坦直道。 元岁寒对她的道谢可没兴趣,他似笑非笑道:「棠棠姑娘,我看妳根本没有为了一个男人不顾一切的决心嘛!妳觉得妳真的是喜欢妳那大师兄吗?」 啊,他又提起了! 没想到他会再说,而且说得更白,赵棠棠忍不住瞪着他,同时双颊也烧得火红。 「你……你管我!」被一个不算陌生,但也不熟的男人堂而皇之地这么一说,她不恼也羞了。「对了,谁告诉你……我喜欢大师兄了?」 怎么他跟二师兄的意思差不多?他们都认为她在儿戏吗? 元岁寒不疾不徐地喝掉最后一口酒。「瞎子都看得出来妳对他有意思。」他看得很碍眼。 赵棠棠吓了一跳。「什么?!」有这么明显吗?不会吧?她苦下脸。「那不就……不就大家都知道我喜欢大师兄的事?我……我……」惨了!她以为她掩饰得很好。 元岁寒冷眼旁观她自言自语够了,才又兴味盎然的冷笑道:「妳这似要糖吃的小孩一样的喜欢,幼稚得没有人会当真,被看穿了也没什么好丢脸的,妳这样就想挖个洞把自己藏起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原本的不好意思全在这男人毫不留情的毒舌之下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种囤积在身体内的毒物忽然被清光光的轻松感觉。 看着元岁寒,她蓦地哈哈笑了。现在她可以了解,为什么庄里接触过他的人会对他有两极化的评价了。 这个人的嘴巴果然可以很毒! 「棠棠姑娘,妳一点也不笨。」盯着她灿烂的笑脸,元岁寒赞许似地点点头。他伸手要倒酒,这才发现酒已经没了,他又放下。 赵棠棠发现他的举动了。 「元堡主,谢谢你!」她跳了起来,往旁移了一步。「我请你喝好酒,你在这儿等我一下!」说完,随即跑开。 直到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园外,元岁寒才将他的视线收回来。 「爷,您在误导她。」不远处,叶子静静地从假石后方现身,轻轻地开口。 元岁寒眉毛抬也没抬。「妳什么时候爱管起别人的死活了?」带笑。 「这是爷的事。」明白指出其中差异。「您也从没管过其他人的死活。」 抚着酒杯杯缘,他不带怒意地漫哼:「那妳猜猜看,爷我又想怎么做了?」 「小的不知。」叶子垂眸,直言。她只知道爷这两日一直在暗地里观察着赵棠棠,而赵棠棠根本浑然不知此事。她没见过爷的视线追随过哪个女人,多半只有女人的目光痴随着他,所以,这代表什么意思? 她以为是一种最简单的答案。可对于主子来说,有时候明眼人一见最简单、最应该的答案,却不见得能套在他身上。 她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她就是不知道! 她的诚实,令元岁寒的唇边不由得涌现一丝笑纹。 「这其实也没什么……」笑意染上眸底。「只是我跟他那位老好的二师兄一样,不忍见她踏上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的不归途而已。」说得理所当然。 恐怕是另有私心吧。叶子默然。 这时,元岁寒面色不变地转头往另一边看去,而叶子也在同时再次悄然隐身。 手里提着两支酒瓶子的赵棠棠,健步如飞地朝池塘边跑了过来。 一屁股又在原地坐下。她举起了手中的酒,笑得平时不易见的酒窝都出现了。「这是我师弟之前回来买给我的,是『不醉坊』的酒,我可是一直舍不得喝,今天你来,我请你!」豪爽地塞了一瓶到他手中,另一瓶她则三两下就开了。 元岁寒的视线下移到他手上的酒,眼底掠过一抹好笑,不过他什么也没说,跟着把酒打开了。 两个人就这样拿着酒瓶对饮、闲聊,气氛异常地融洽和谐。 而对赵棠棠来说,在这一场意外的「把酒言欢」之后,她对于这位世人评价不一的元家堡堡主,至少有了较真实的印象。 但不论这男人是个怎么样的人,她都很高兴可以认识他,因为她总算遇到一个懂得慢慢品尝酒、尊重酒,而不是一拿起酒只会猛喝猛灌的人了。 至于元岁寒,如果他知道他是因为喝酒态度而得到赵棠棠的认同与初步友谊,他大概会大笑三声,然后再恶意地破坏自己这形象,挑战她的反应。 这就是赵棠棠与元岁寒第一次正式相见。 第三章 一年一度的武林大会即将在两个月后举行。而特别的是,由于已担任武林盟主十年的华青派掌门谢七雷,感于武林新一代人才辈出,因此起了让贤之心。也就是说,在这次的武林大会上,除了商讨发生在武林上的武林大事之外,选出新的武林盟主才是真正的重头大戏。 而这改选武林盟主的消息一传出,马上让整个江湖沸腾了起来。 要成为武林盟主的条件很简单,只要身家清白的武林人士都可以参加比武。换言之,只要你不是黑道邪派,只要你是被正派接受的人,不管你的年纪、大门小帮,几乎人人都有机会成为下一任的武林盟主。当然,既是武林盟主,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武功,所以光是这一点,自认武艺不及人的,大概就不会自讨没趣地去争夺盟主宝座。 同时,有鉴于江湖上那些成名的大侠、侠女们可能对竞逐武林盟主的意愿不大,于是武林大会那边还特地派专人送去邀请函请他们务必参加。 而姚千浩便是接获邀请函的人之一。 整个风云山庄为了这张来自武林大会的邀请函人心激奋,因为这证明姚千浩的「君子剑」已被肯定足以争取武林盟主大位,这自然令所有人大感荣耀。 就连姚千浩也不禁有些志得意满。 再过几天,他就要出发前往参加武林大会。而没想到在他准备出发的前三日,柳儿竟央求着她也要跟去。 姚千浩愕然。考虑到她身体状况的他,当然想也没想地立刻温和但坚定地拒绝了她。这回他可不是要出去游玩;更何况此去武林大会的路途遥远,再怎么说,她的身子绝对不适合在如此长距离的路上颠簸,所以他不管她的撒娇请求,甚至泪眼相逼,偏是硬着心肠不肯点头。 可没想到这回杨柳儿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顽固。 她说她已经打定主意,不管怎么样都非去武林大会不可。她甚至还说出,就算大师兄不带她去,她也会想办法自己去的赌气话。 这令姚千浩更加震愕了。 究竟为什么,柳儿非到与她切身无关的武林大会去呢? 他忍不住开口问她,得到的却是她的摇头不语。可是她那双异常晶亮的眸子,却隐约泄露了她有秘密藏着的端倪。 她有秘密! 柳儿第一次在他面前有了秘密。 更令他敏感的是,柳儿的秘密不是为了他。 他虽然告诉自己不用太紧张,也许柳儿长大了,所以才会有属于女孩子家的秘密,但隐约的,他仍觉得有一丝的不安。柳儿是他自小看到大、守护大的,她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一个抿嘴,他几乎都可以从中读出她细微的心思、情绪,可就这一回,他竟无法辨出她的所思所想。 他挫折了。 最后柳儿直接去向宠她宠上天的师父、师娘求援。 在她一番的撒娇,外加保证听大师兄话、保证乖乖吃药之下,姚名佑夫妇即使同儿子一样顾虑着她的身体健康、担心她受不住长途的波折,但她想跟去武林大会为大师兄打气的理由充足,他们怎拒绝得了她? 所以他们答应了。而姚千浩不能不从。 为了柳儿的安全,原本姚名佑有意派胡居和赵棠棠同去,不过因为他们夫妇两人临时有事得赶去天山,所以他们只好让胡居留在山庄坐镇。 原本姚千浩轻装从简的行程,这下因为多了杨柳儿、伴随的赵棠棠、两名护院、一名丫头的加入,成了浩浩荡荡的马车队。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天空,清澈似山泉。 姚千浩他们一行人已经出发四天了。刚开始杨柳儿还因为再次出门而显得很兴奋,但毕竟这趟行程不是游玩,为了在武林大会开始前抵达目的地「天义庄」,赶时间的他们并无法随时停下来玩赏,所以久了,只能一直关在马车里的杨柳儿自然也没了兴致;再加上长途车程时常令她感到不适,后来大部分的时间,她都只能在车厢内昏睡。而同在车厢内看顾她的丫头小兰,则得不时注意着她的身体状况,然后再跟姚千浩报告。 其实就连平日在她身边服侍的丫头小兰,也觉得她要跟着少主出远门简直是在跟自己过不去,但偏偏她吵着要来,众人拿她又有什么办法? 姚千浩看了车厢的方向一眼,接着将座骑移到后方赵棠棠的身侧。 「柳儿还有没有跟妳说什么?」他稍压低声音问道。 赵棠棠楞了楞,接着才意会到大师兄的意思,但她对他摇摇头。 「抱歉,大师兄,柳儿跟我说的就跟对师父他们说的一样……大师兄,你真的觉得柳儿有什么不对劲吗?」她倒不解了。 离开山庄的前一日,大师兄忽然来找她,要她尽量不着痕迹地探问柳儿去武林大会的目的,她虽觉奇怪,还是一口答应下来。而趁着这几天,她有空就试图向柳儿探问,可没想到柳儿竟聪明地识破她,直接问她是不是大师兄的意思。 她能怎么办?只好忙不迭地否认了。 然后柳儿就丢给她官方答案了。 老实说,她真的弄不懂,大师兄到底在怀疑柳儿什么?而柳儿又能遮掩什么? 这几天,她瞧大师兄待柳儿的态度一如以往;柳儿倒像和他生闷气地不大理睬他。害她觉得对大师兄很不好意思,总觉得是因为她砸锅才会害到大师兄。 她曾找机会向大师兄道歉,不过他倒没说什么,只是表情有些无奈。他请她再向柳儿探探,所以后来她干脆直接又问了柳儿,结果答案不出所料的,依然一样。 她觉得,大师兄好像找错人当奸细了。也许他应该要找小兰才对,小兰在柳儿身边的时间比任何人都要长,说不定她什么都知道。 姚千浩剑眉紧锁,苦笑了下。看着棠棠关切的灵眸,他原想开口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摇摇头,在马背上一挺身子,无言地重回马车前方去。 而赵棠棠目送他万般无奈的身影回去,心中尽是对他的同情。至于其它的嘛……其实她还是喜欢大师兄,只是她现在就算站在大师兄身边,也不会再心跳加快或紧张不自在了,也许二师兄和元堡主的接连二棒真的将她打醒了。 幸好他们及时让她清醒过来,否则她不知道还要错乱多久,也不知道最后会不会真的去跟柳儿抢大师兄…… 想到那画面,她猛地一阵惊悚。 她真应该请元堡主多喝几杯好酒才对——想到两个月前到山庄做客,不客气把她打回原形的元岁寒,她忽然感到相见恨晚,也觉得可惜。那一天和他喝完酒后,隔日一早想再去找他,却没想到他和师弟做完交易,次日天才亮就告辞离开山庄了。 听师弟说,他那人忙碌得很,能在山庄等他三天已经算是破天荒了。 师弟一点也不掩饰对他的大大欣赏,这可跟大师兄完全不一样。 总之,她错过了跟那个男人道别与道谢,不过她知道,就算她再见他的机会不大,她一定会从其他人口中继续听到有关于他的消息。而今后,她肯定会听得更津津有味。也许,她还可以跳出来替他编造另一则令人咬牙切齿的敛财传奇……哈哈! 不知道为什么,每回想到他,她的心情总会很愉快。她甚至猜想,说不定这次的武林大会他也有可能会出现,毕竟他也是武林的一份子,而且…… 她有趣地揣测——武林大会是场大盛会,那不也是做生意、敛财的好地方? 虽然她无不期待在武林大会上能见到元岁寒,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不仅提早实现她的愿望,两人再见的场合竟是她打破头也绝对料想不到的地方……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这一日,他们进到县城。 姚千浩决定让大家好好歇息一下,所以他找了家大又舒适的客栈停留。 而一如他们行走在这一路上的情况,一进了客栈,只要桌旁坐的是佩刀戴剑的江湖人,他们口中热烈讨论的话题几乎全围绕着武林大会、武林盟主的事上打转。 当然,有不少人也从姚千浩身上所佩的剑认出他来了。他们眼睛一亮,有人立刻前来跟他打声招呼,也有人选择不动声色。而所有人见到他的出现,自然明白他走这路线肯定是往天义庄去,也就是说,他必定是要竞逐武林盟主的人选之一。 姚千浩的崛起虽然不过就在这几年间,但依他的实力与背景,一点也没有人会质疑他有争逐武林盟主的资格。 近年来,出现在江湖上的高手、英雄不少。依旧活跃四方的风云山庄之主,武林十大高手之一的姚名佑有子继承衣钵,并且其毫不逊色的表现,自然也成为众人津津乐道的话题。这回武林大会即将比武选出下届武林盟主的消息一出,有许多人就已经把姚氏父子同列武林盟主的热门人选。所以当这些江湖人看到姚千浩的出现,当然直接作此联想。 不断有人来到姚千浩这一桌借故攀谈,而不可避免的,与他同桌的赵棠棠、杨柳儿也成为众人注意的对象,尤其是杨柳儿。所有近距离见到花容月貌的杨柳儿的人,无不被其美貌所震慑。 被人们的目光极度干扰的杨柳儿,原本白玉般的脸庞只略显不耐,可到后来,她终于露出了愠色。 而忙着应付人的姚千浩自然也发现他们对柳儿的注目眼光,他的神情依然从容和悦,不过他一边对众人有礼的颔首,一边淡淡地对赵棠棠道:「棠棠,柳儿应该很累了,妳们先送她进客房休息。」 赵棠棠只要跟大师兄和柳儿出门,就会很庆幸自己的相貌平凡。要她被人像怪物一样一直盯着瞧,她一拳打爆对方眼睛的冲动,肯定会大过虚荣感。 她很能接受这样的自己。她知道她不是柳儿、不是其他人,她就是赵棠棠。 当然,有了几次和他们出门的经验,她倒也学会了应付这些场面。其实她刚才还一直在想,大师兄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叫她快把柳儿藏起来呢。 所以一接到大师兄的指令,她随即起身,轻巧又俐落地扶起柳儿离开。 一会儿,他们成功地将众人不死心的视线阻绝在前面。店小二把她们带到了后方自成一格的独立厢房。 「大师兄好可怜,还要在外面应付那些人。」把柳儿扶到房间的床上坐下,赵棠棠不由得吁口气。 杨柳儿的心绪还有些起伏,她忿忿地眼红脸道:「那些人这么讨厌,大师兄干嘛要理他们?若我会武功,早就挖掉他们的眼珠子了!」 赵棠棠闻言咧嘴笑了笑。「幸好妳不会武功,要不大师兄还得忙着替人装回眼珠子呢。」 杨柳儿不由得瞪了她一眼。「人家这么生气,妳竟还在开玩笑!」 她两手一摊,笑容未收。「好、好,我不开玩笑。不过我想大师兄一定比妳更想这么做,可是他好可怜,偏偏除了对他们微笑,什么也不能做。唉,谁教大师兄还得顾全山庄的名声嘛!」 皱眉,杨柳儿撇了撇小嘴,知道她说的没错。 丫头小兰机伶倒来温茶给她顺顺气。 没多久,大师兄在前头嘱咐的餐点,店小二也勤快地送来了。 刚才因为他们一坐下来就忙于应付众人的目光,根本没机会吃到什么——其实赵棠棠还好,他们的焦点很少在她身上,而且她也没柳儿那样敏感。 不过就在她们吃了几口饭菜后,外面又有人敲门了。 小兰没法立刻放下伺候杨柳儿的动作,赵棠棠倒不以为意地起身去开门。「谁?」边问。她以为又是店小二。 没想到房门一开,站在门外的却是个陌生人。 赵棠棠眉头一紧,直觉将身子挡在门前。「你是谁?要找谁?」 当她注意到这一身华贵衣着、油头粉面的年轻人不掩饰地频瞄向她后面的眼睛,及他身后几步处,有四名面露凶光、身形魁武的彪形大汉时,她立时心生警觉。 华衣长脸年轻人因她这一问,终于勉为其难将视线调回她脸上。看了她一下,他哼了哼。 「我是谁?妳这草民哪有资格问本少爷是谁!」眼尾稍往上吊,眼珠子一转,又看向房内,下巴又抬高了。「走开!别挡路!」从鼻子喷气,命令她。 赵棠棠动也没动,直视着他的眼睛。 「你走错了,这里不是你的房间。」她的语调略沉。 长脸年轻人没想到这貌不惊人的少女竟不怕他地继续挡在门口,他怒气高张地瞪向这不知死活的家伙。「妳竟敢……」声音在对上她那亮得吓人的黑色大眼时猛地梗住,同时莫名其妙地脑袋一片空白。 赵棠棠微瞬了瞬。「这位公子,您请回!」话落,「碰」地关上门。 门外,长脸年轻人被那「碰」的关门声震回了心神,瞪着眼前的门,脑子竟着魔似地还浮现着那少女晶亮的眼睛。他赶紧用力甩头,忽地恼羞成怒了。 「砰砰!」他用力捶门。「混帐东西!敢对本少爷无礼!快给本少爷开门!」声音尖锐地咆哮着。「我知道那个美人在里面,本少爷就是要见她,开门!否则别怪本少爷不客气了!」 果然!他的目的正是柳儿。 房里的三人全听到他嚣张的声音了。尤其是赵棠棠,她抿紧了唇,一手仍压在门板上。 「三小姐,怎么办?」小兰有些慌地低问赵棠棠。一直待在很少人敢撒野的风云山庄,小兰第一次遇上这样厚颜无耻又无礼的人,所以很不安。「大少爷……大少爷还在前面——」 「过来锁好门,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开门。」截断她的话,赵棠棠快速叮咛完后,猛地将门打开闪出,迅速又将门关上。 她眼明手快用刀鞘将差点往前栽的长脸年轻人顶住,就在他的一脸惊骇和他身后保镳乍地大喝下,她只略施力道便将他整个人向后震退了好几步。 「哇!」他大叫一声,还不明白这大眼睛少女是要用手上的刀杀他或做其它事时,忽然被一阵力量往后推飞。 几声叱喝和人影几乎同时出现——有人立刻接住了他,另外也有两个人跃上前,凶神恶煞地逼近出手的赵棠棠。 「大胆刁民!敢伤梁少爷,妳不要命了!」其中一个面目阴沉的男人已经出手攻向她。 此时,就连安全被保镳救下,还惊魂未定的梁大成,也反射性挥臂大吼:「抓住她!给我抓住她!」 赵棠棠早就听出这家伙的身分恐怕不是寻常百姓,本来她也并不打算惹事,不过这些人的狂妄气焰和接下来的发展,令她不还手也不行了。 眉梢一沉,转眼间她已赤手空拳对上那两个要抓她的保镳。 很快地,两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在一直抓不到这少女,甚至连她身上一片衣角也碰不到后,终于觉悟到他们面对的不是普通人,而是身手惊人的高手。他们大骇,但在主子眼前又丢不起这个脸,所以他们拔出身上的刀,打算至少制住她。 赵棠棠的身形仍在他们的刀下左闪右移,她并没有用她的武器,至少目前还用不上。再说,她不想替大师兄招惹下麻烦——在这些人的身分弄清楚之前,她会尽量克制打爆他们头的冲动。 另外两个保镳也看出少女的武功高强了,他们一惊,互相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立刻跳下去加入抓拿她的行列。 这时,已经渐渐回过神的梁大成,其实并不大看得出手下对付这少女的吃力,见他们将她缠住、团团围着,他的脑筋马上一动,眼珠子一转,回复原先视若无人的神态,下巴抬高地走向那间房……可没想到就在下一剎,他目瞪口呆地发现,他的前面竟无端挡出那个少女! 赵棠棠怒目横眉地把还未出刀的刀鞘压在他的身前。 「别再向前走一步!」警告。 梁大成倒抽一口气,而其他四人则怕她伤了他,一时之间竟只能围在两人周旁,不敢动手。但四人对于她能轻易由他们的手中脱身的功夫早已吓出一身冷汗了。 「妳……妳还不知道……本少爷是谁吧?我爹是这里的县太爷,妳敢对我怎么样?」仗着自己身分特殊的梁大成,一发现她的刀子没危险,胆子又立刻回来了。 县太爷? 赵棠棠的心稍惊,而这姓梁的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教人不咬牙也难。 不过就在她正考虑要怎么教训他又不致替大师兄惹事时,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传了过来。 她听出了其中有熟悉的声音,立即收回刀,并且往后一退。 粱大成他们楞了楞,接下来才看到一群人从前面匆忙过来! 姚千浩、两名护院、几名江湖人与客栈的掌柜、店小二,显然是听到这里的打斗声赶过来的。他们很快看到了庭中的景况了。 走在最前方的姚千浩停步,他的眼神倏地闪过一抹惊异,可他的脸色却依然沉稳冷静。 所有人跟着停下。见到那些莫名其妙出现在此处的人,他们神色各异。 「怎么了?有什么事?请问你们是……」姚千浩先是望了表情正恼的赵棠棠一眼,再将视线转向那些不速之客,他立刻辨出那华衣年轻人是头,于是朝他有礼问道。 「粱少爷,您……您不是在厢房吃饭吗?」一下子就认出他们这些人的,是客栈的掌柜及店小二,他们又是惊奇又是惶恐。 梁大成原本看到这些带刀带剑的人,尤其最前方那个长相英俊得令人刺目的男人还有些畏疑,但掌柜的话马上又令他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大了起来。 站得挺挺的,他哼了声,不可一世地睨向众人。「怎么?你们要替这个女的出头是不是?她敢对本少爷无礼,又伤了本少爷,你们谁敢阻挡我捉她?」 知情粱大成在城内横行霸道真相的本地人,闻言暗中一惊。 而约略由他的衣着架势和掌柜对他的态度猜出他必有强硬靠山的姚千浩,果然由店小二的口中知道他的身分,他的眉几不可察地一蹙。 他自然不相信棠棠会无缘无故和他们起冲突,想必先惹事的人,是他们。 他又跨前一步,神情依然谦冲从容。「抱歉,我想这应该是一场误会……」 「什么?你的意思是本少爷胡说八道了?」就是看这个一副能把所有女人迷倒的男人不顺眼,梁大成被他的话激得更恼火。 「我只是要阻止他硬闯入我们的房间。」这时,赵棠棠开口了。 众人一阵静默,后来的人们终于明白原因了。尤其是姚千浩,立刻由赵棠棠未道尽的语意中明白了什么,他的脸色微沉。 而梁大成则在他们了然的眼光下,有些难堪地反倒发了狠,他命令手下再次动手捉人。 但同样地,四个保镳在姚千浩的手中也讨不了便宜。 梁大成更加愤怒捉狂了。眼看保镳被一一打退回来,他忽然转身往外面跑。 「你们这些刁民,我非让你们知道本少爷的厉害不可!」撂下狠话,他带着保镳退场。 这下,急的换成客栈的人了。 「糟糕了!梁少爷一定是要回去找官兵来……爷啊!你们……你们可闯大祸啦!」掌柜的一想到恐怕连客栈都会受池鱼之殃,他的脸都垮了。 姚千浩他们很快由掌柜、店小二和其他人的口中知道梁县太爷十分宝贝自己的独子,并且放任他在城中四处鱼肉百姓,行径非常蛮横霸道。 有人建议姚千浩他们快离开这里,但怕被怒火无处发泄的梁大成报复的掌柜却是左右为难。 姚千浩在这段时间,也经由赵棠棠口中清楚所有事情的经过,他明白错完全不在她,而梁大成厚颜无耻到要闯进房见柳儿的举动,也让他不由气血翻涌。 他额角抽动的青筋正显示了他的愤怒。 杨柳儿担心他会误到去武林大会的时间,表示不在意那些人,她也赞成他们尽快离开,不要与官府起冲突,可姚千浩却考量到会波及无辜。 不过他并没有时间再多想,因为杨柳儿的身子忽然承受不住地昏厥过去——众人立刻一阵慌乱。 最后在以杨柳儿身体状况为主的考虑之下,姚千浩终于当机立断地决定离开。 一行人在几名武林侠士的掩护下仓促离开——而当然,姚千浩在离去前还在客房桌上放了几锭银子,以作为对掌柜可能有的损害的补偿。 不过,他们仍是走得不够快。 就在他们的马车才通过城门之际,几名官兵已经追了上来。 亲自驾马车的姚千浩一惊,立刻快马加鞭。这时,赵棠棠将马儿驱到他那一边,迅速地对他说:「大师兄,你先带柳儿走,我留下来应付,要不我们全都走不了了!」 姚千浩想也没想。「我留下,妳们走!」 「没时间了!大师兄,想想柳儿落在那家伙手中的结果!快走!」赵棠棠一边提醒他,一脚已经踢上马车马儿的臀。 马儿受惊,跑得更疾快了。 同时间,赵棠棠毫不犹豫将胯下马儿调转回头,面对那些追来的官兵。而她也听到后方有马儿的蹄踏声朝她接近——很快地,两名护院一左一右来到她身边。 「三小姐,我们来帮妳!」两人沉着声道。 赵棠棠只来得及对他们点头,然后,那些官兵们已经追到他们前方了。 他们三个人一字排开挡住他们的去路。 双方人马对峙了一下,之后一名官兵出声喝道:「你们这些人就是伤了少爷的恶徒是不是?快下马,乖乖束手就擒!」 有其他人欲绕过赵棠棠他们去追那辆逃远的马车,但却被赵棠棠阻挡庄。 她将所有事情一肩扛下。 「没有人伤了他!不过从头到尾和他作对的人只有我一个,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可以跟你们回去跟他对质。」正气凛然地瞪住他们。 原本还要去抓漏网之鱼的官兵,一接触到她的视线不由心神一震。 最后,赵棠棠和两名护院被他们押走。 不过事情并没有赵棠棠想象的那么简单——她没想到一到官府他们就被分开关进了大牢里。官府连问也没问、审也没审,她就这样被关进暗无天日、又臭又脏的大牢…… 第四章 不用借由远处墙壁上火把的微弱光线,赵棠棠光用闻的就知道刚被狱卒粗鲁摔进来的这一碗杂烩饭是酸馊的。 这是第四顿馊饭了吧……皱皱眉,她还是稍闭着气把饭快速吃了。 她必须保持体力。她已经尽量少吃了。 忍着肚子的反呕感吞下半碗馊饭后,她吐了一口气,又坐回角落去。 隔壁牢房的疼痛呻吟声仍然断断续续传来;再远一点则偶然会爆出女人的哭吵声;而她对面则关着一个终日面壁喃喃自语的老人。至于随她被关进来的两名护院何宽和刘尚,一个就在她的斜前方;另一个则在较远的地方,她看不到——不过至少她知道他们都还活着。 他们一定可以出去的。 她一直没放弃希望。她相信大师兄肯定正想尽办法要把他们救出去。 早知道那家伙这么小人,她当时绝对不会乖乖自投罗网,一定先大打一架再说。唉,是她害了何宽和刘尚得跟她一起在这里坐牢。 一只耗子在她脚边闻来嗅去,她镇定地一脚将牠踢开。 幸好,待在牢里的是她不是柳儿。不过那个色胚子应该不会将柳儿关进牢里,而是…… 她摇摇头。 就算是她的忍耐力再强,她也不想再在这里多待一刻。 那家伙到底是想怎样?打算把她关到发霉、关到死吗? 想起这可能,赵棠棠不禁打了个哆嗦——不会吧? 被心里这股焦躁影响,她站了起来,踱到铁栏杆前,再一次握了握其中一根栏杆,不死心地又试了试它的强度。 暗自运气于掌,施力——坚硬的铁栏杆还是只稍稍被她扳开了一点点。 颓然地收手,她瞪着眼前的铁栏杆。除了用蛮力,及趁面无表情兼耳聋哑巴的狱卒送饭来时毫无作用纯属发泄地痛骂他一顿外,她在这里完全无计可施。 就连被关在斜前方牢房里的何宽也想不出办法。 看来他们若不是等姚千浩来救,就只有等那兔崽子「良心」发现放他们出去了——但不用想也知道,后面那项是痴人说梦了。 偶尔她也会觉得,自己不知是笨还是习惯,每回只要事关柳儿,甚至事关师门其他人的安危,她脑袋第一个反应总是先保护他们;至于她自己,则往往被抛在后面……就像这次,还有上次,都是为了柳儿,为了大师兄…… 也许,她是笨;也许,她总以为自己是不需要被照顾、被保护的一个。可是其实,她也想尝尝被人照顾、保护的滋味,她也有脆弱的时候啊! 例如现在,她忽然有种想狠狠捶墙揍人及大哭一场的冲动。 握拳。最后她只用脚踢了踢铁栏杆,什么也没做。 忽然间,一阵脚步声从大牢门口传来。 那是狱卒拖着地的脚步声。但另一个陌生稳缓的脚步声,才是让她稍注意的原因。 来到这里快两天,她还没看过除了狱卒以外的人从外面进来过。 会是谁? 不过即使好奇,她还是退到了角落。大牢四处各种声音依旧此起彼落,她几乎已经听习惯了。但她仍能轻易辨出有人来的脚步声。 没一会儿,脚步声竟直直来到了她的牢房前,然后停下。 赵棠棠惊讶地发现,那个走到她牢房前的驼背狱卒正弯身摸索着锁要打开它;而另一个站在他旁边显得十分高大的身影,则在她还没看清楚他的脸之前,发出了熟悉的啧叹声。 「当那家伙恨恨地描述他差点得到一个绝色大美人,可现在却只关了个拿刀威胁他的可恶女人,我还以为我听错了……」 赵棠棠有一剎的时问是目瞪口呆加脑袋空白。 因为她……她认出这个声音了。这个不可能出现在县府大牢里的声音是…… 牢房门打开了。 那男人一脚踩进牢房里,无视牢房里的幽暗与臭脏,他直直走到赵棠棠身前,停步。 微俯身看向她仰起的脸——老实说,别说她不敢相信会在这里看到他,半个时辰前,他也不相信自己会踏进府衙的大牢,而且是因为她。 「喂!妳是决定要跟我出去了,还是继续待在这里瞪着我发呆?抱歉,我不等妳了。」未了,他忽然直起身,回头就往外走。 赵棠棠回神,他的话终于进入她的脑里,见他昂阔的背影果然丢下她就要走,她赶紧跳了起来追上他。 「等等!等等我……」跟在他身后,她竟如此轻易便离开了囚禁她两日的牢房。 她从后用力扯住了他的手。 元岁寒只好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 「还有两个人,他们也得跟我一起出去!」赵棠棠坚定地说。 最后,元岁寒如她所愿。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一直到被元岁寒带出大牢,重新见到久违的阳光,再跟着他七弯八转地走进一处精美的楼阁里,痛快地梳洗了一番,还换上了替她准备好的一套粉色新衣后,赵棠棠这才真正有已经从恶梦中脱身的实在感。 叶子领她回到楼阁的小厅里,元岁寒和一桌酒菜已经在等她。 叶子退出小厅,赵棠棠则早被酒菜香勾得肚子咕噜咕噜叫了。所以当元岁寒朝她勾勾指头要她过去坐下,她立刻不客气地照做。 没多久,一桌的饭菜已经有大半被她扫下肚。而等到她终于把肚子填饱,这才有空处理她的疑问。 「元堡主……」放下筷子,满足地吁了口气——久别重逢的美味饭菜简直令她感动得想哭。而这一切,当然都得要感谢元岁寒了。她抬头看向这个从头到尾坐在她对面盯着她吃,自己却只喝着酒的男人。「谢谢你救了我……可是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你怎么有办法把我们放出来?」这是她最主要的疑惑。 她没想到会这么快再见到他,更没想到他们会是在这种情况、这种地方再见,直到此刻她还是觉得惊奇不已。 元岁寒动手替她倒了杯酒。「若我说我碰巧和县太爷有些熟,刚好来这里和他做一桩交易,妳大概就不会觉得有什么稀奇了。」三言两语就解决了她的疑问。 赵棠棠想了想,然后不禁笑了。「你上次也是为了和怀潮师弟交易才到我们山庄,没想到你的生意竟然可以做到县府里来。现在我可相信江湖上的传言了,原来你真的有办法跟什么人都打交道。」佩服。 「是吸他们的血吧?」元岁寒讽笑一勾唇。关于他自己的传言,他怎么会听得比其他人少。 面对他,赵棠棠再次觉得放松。拿起他倒的酒,她啜饮了一口,然后不自主皱起了眉。「那应该是你卖给他们的东西值得付出同等的价钱,像怀潮就很欣赏你的能力。我是不懂这些事啦,不过不管江湖的传言是什么,你对我来说就是个真实的人。」能一针见血叫她去抢人的人,这还不够真吗? 元岁寒盯着她微酡红的双颊,和那身衬出她健康肤色的粉色衫裙,他的眼底有着赞赏。闻言,他的笑一转为玩味与些微冷锐,「那么,妳终于丢开妳对姚千浩不成熟的迷恋了吗?」 咦?话题转这么快? 赵棠棠微楞了下。在他深沉炯然的视线中,她的心莫名跳快——是因为他毫不掩饰的直言吧? 「元堡主……我已经知道了,你别再笑我了。」赶紧勤快地帮他倒酒以掩尴尬。 元岁寒朝她绯红的耳根子瞧了一眼,淡淡一哼,「抱歉,我只是个外人,没资格笑妳。」 呃……他的心情不好吗? 瞄瞄他忽然沉下来的脸色,赵棠棠不由得搔搔头,承认她很难跟得上这男人倏忽不定的情绪变化。但即使如此,她还是不觉得他不好相处。 手指不自觉拨弄着袖子,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穿在自己身上的是件质地如柔云似的美丽衣服。她很快低头在自己身上打量了几眼,又抬起头,却刚好和他如鹰般锐利的目光撞个正着,她一呆。 「妳很适合穿粉色的衣裳,很美。」他的嘴角有抹可疑的纹路出现。 赵棠棠瞪着他像在笑的唇边痕迹,心又跳快了。「你是在称赞衣裳还是人?」脱口而出。但一说完,她就有些不好意思。 「都有。妳现在这模样,已经比刚才从牢里出来时好看许多了。」颔首,元岁寒不吝赞美。 竟是拿她现在跟刚才的惨不忍睹模样比啊?赵棠棠也搞不懂她是该开心还是不满意。 「这是谁的衣服?等一会儿我不用还人家吗?」忽然想到这问题。 对了,这里还是府衙吧?这衣服不会是元岁寒向这里的哪个小姐借来的吧?瞧这料子,她可不相信这是普通人家穿得起的。 对了,还有姓粱的那家伙的事……大师兄他们现在不知道怎么了? 元岁寒没回她这芝麻小事,倒是注意到她愈来愈没精神的表情。他放松了面部肌肉。 「我已经要妳那两个同伴去通知姚千浩了,妳可以暂时在这里休息一晚。」 赵棠棠几乎是马上跳了起来。「啊!你有遇上大师兄了!他在哪里?他们没事吧?」差点要往外冲。 元岁寒伸掌压住她的手。「我没遇到他。」她为姚千浩的骚动让他看不过去。「看来,妳又是让他丢弃下来的人了。」含讽地。 她的胸口紧了紧,但很快地摇头。「不是,那时情况急迫,是我要大师兄带着小师妹先走的,他不是故意要丢下我……」轻吸一口气,她又慢慢坐了下来,而她的视线不由得放在元岁寒覆着她的大手上。由他的手,传到她肌肤的暖意,不是幻觉。「……我真的没有被大师兄丢弃……」有些软弱地回应他。 不着痕迹放开她,他举杯将最后一口酒饮尽。 「妳——」开口正想对她说什么,外面却传来两下敲门声。 「爷!」叶子的唤声。 元岁寒要她进来。 「爷,宝凌小姐找来了。」叶子不废话地报告。 元岁寒俊眉一扬。然后,连铁衣也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一脸惊吓的表情直嚷:「爷!那个宝凌小姐……她已经知道你在这里,我挡不住她,你你……你要不要先走?我留下来继续帮你挡!」 元岁寒除了先前的一扬眉之外,倒没其它特别反应。「你挡?你这家伙只有体格可以挡挡不知情的人,叶子这张无坚不摧的晚娘表情都比你有用。」淡嗤。 「好,那留叶子下来挡!」铁衣毫不犹豫将同伴推向火坑,一点都不在意被主子损。 叶子沉默地瞪了他一眼。 在场,只有赵棠棠仍在状况外。 宝凌小姐?她是谁?很可怕吗?怎么会让叶子急着进来通知元岁寒,而铁衣则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忽然,她意识到元岁寒正盯着她看,转过头,果然他正用一种令她头皮发麻的奇异眼神凝视着她。 他蓦地给她一抹令人捉摸不定的笑意。 「爷,要我带赵姑娘避开一下吗?」像有意解救她似的,叶子乍地开口。 外面,一阵脚步和呼喝的纷杂声已依稀可闻。 听到那些声音,铁衣开始紧张地猛搓着手。 来了来了!那个可怕的魔女来了! 「棠棠姑娘,妳想不想见个有趣的人?」元岁寒却反问她。 赵棠棠一愣。「啊?你问我吗?」 元岁寒含笑点头。 「赵姑娘,我劝妳不要的好……唉呀!」铁衣不知死活地插嘴,不过他的左臂忽然被狠捏了一下,他呼痛出声,转瞪向偷袭他的叶子。「妳……」 来不及了! 「岁寒,你在这儿吗?岁寒……」由远而近的杂沓脚步声中,一个娇滴滴的呼唤格外清晰,引人注意。 就连赵棠棠也不由得全身一阵酥麻,她好奇又期待地看向门外。 很快地,一个在众仆簇拥下的紫衣艳绝女子踏进房了。而她一进来,一时之间整屋子似有万道霞光闪烁,赵棠棠简直被她比柳儿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美丽与浑身四射的娇气弄得目瞪口呆。但更令她嘴巴闭不起来的是,这紫衣女子一来就直接往元岁寒身上挨去的大胆举动。 「岁寒,人家终于见到你了……」毫不在意其他人的眼光,她娇懒地欲坐上他的膝。 元岁寒只一伸臂便将她直接推到另一张椅子坐。「宝凌小姐,别想压断我的腿,我可没妳强壮。」 「岁寒,你明知道人家最讨厌提起体重,你还故意说!」跺脚、恼嗔,她又爱又气地睨他。 桌上的饭菜盘碗被几个着紫衣的下人迅速撤下,并且重摆上几样清淡的点心及香气四溢的茶。 下人慎重小心地替两人倒了茶。至于同坐在桌旁的赵棠棠,他们选择视而不见。 不过,元岁寒却从容地将放在面前的茶移到赵棠棠桌前。 这下,那些下人瞧得眼睛发直,而宝凌也终于注意到她了。 他的动作,让她的脸色微异。因为认识他这么久,她可从不曾见他替她或是其他女人做过这种事,就算这看来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举动,也足够她起疑了。 她的美目一瞪,重对元岁寒漾起笑脸,「岁寒,这小姑娘是什么人?应该不是你妹妹吧?」 「不是。」元岁寒回得干脆。 「那她……」牢捏着杯的纤手微紧。 元岁寒却对发楞的赵棠棠柔声道:「怎么在发呆?妳要不要喝喝看宝凌小姐带来的茶?她的茶是天下一绝的极品,就连皇帝老子想喝也不一定喝得到,妳快试试!」 宝凌手中的精致茶杯,被她「剥」地一声捏碎。 赵棠棠下意识看向她的手,而在发现碎在她玉白手中的磁杯和溢流下来的热茶时,她一吓,几乎是反射动作地赶忙想掏出身上的帕子给她——但一时没摸到帕子,她还是向她喊:「姑娘!妳的手……」 宝凌黑深的眸子紧盯向她,没说话。在她身后,马上有人快手快脚地处理好她放掉的碎杯和茶液。 赵棠棠则被她突如其来的眼光瞧得莫名其妙,同时头皮发麻。顿了一会,她下一个反应就是把刚才元岁寒递给她的茶再推回他前面。「我……我不渴,你喝!」挤出笑脸。 「既然是岁寒要妳喝的,妳敢不喝?」没想到在下一刻变脸拍桌的,是那位宝凌小姐。 赵棠棠又是一阵错愕与尴尬。 呃……这是怎么回事? 她求救的目光忍不住投向元岁寒。 元岁寒收到了。但他开口说的下一句,却比较像火上加油。「宝凌小姐,这位姑娘是我最重要的娇客,请妳别吓着她了。」 此话一出,众人表情不一,同时现场变得一片静默。 就连赵棠棠也不明白自己何时竟升格成了他口中「最重要的娇客」。眼睛眨了又眨,她以为她捕捉到一抹闪过他脸上的可疑表情了……不过令她不大自在的是,她发现自己似乎在这一瞬间成了所有人注目的焦点,尤其是对面那个盛气凌人、神秘的宝凌小姐。 「岁寒,你说这姑娘是最重要的……她到底有多重要?」宝凌深深凝视着赵棠棠,蓦地巧笑嫣然地轻问。 「姑娘,妳别误会了,我只是……」怕他又说出奇怪的话,这回赵棠棠赶紧要解释。 「宝凌小姐,妳急着找我,不会是为了打探我的私事吧?」元岁寒炯眸隐过异光,轻易打断她,有些不耐烦地提醒宝凌。 宝凌一醒。她是有事,也是要见他,但她没想到会意外让她碰上这一刻—— 从这无情毒舌,却又老勾得人心痒难耐的男人口中,第一次有个「重要」的女人出现,这怎么能不令她又气恨又好奇? 偏偏这个他口中重要的女人,竟只是个看来普通寻常的少女!除了她的眼睛灵活有神得让人会乍然心惊外,她真的无法相信他的眼光。可这事也难说,他鉴赏宝物的能力原本就无人可比,说不定他还真的从她身上看出其他人看不出来的宝藏。 不过即使这么想,她还是觉得不甘心啊! 怒火无法控制地上来,她猛地跳起来,毫不犹豫地对着房里她看得到的东西一阵暴力破坏——在她掌风劲道所过之处,椅子断脚、木窗碎飞向外、盆栽摔向墙跌烂、墙上装饰的字画全成了废纸…… 宛如狂风暴雨的灾难过后,厅子里依然完好无缺的物品,大概只剩元岁寒他们坐着的桌椅。 而全场除了赵棠棠因第一次看到宝凌破坏的威力惊楞住外,其他人不是忙着找地方避难,就是如元岁寒不动地坐在原地冷眼旁观看她发泄怒气的样子。 这阵惊人的破坏声响也惊动了前面官府的人,一群官兵、捕快匆匆跑来,不过在他们见到动手的人是谁后,全都瞠目结舌了。 稍后,宝凌终于停手,她脸不红、气不喘地站在元岁寒前面。 「我有一块白晶玉,从死老头的地下陵墓里挖到的,你替我找买主,照先前约定抽成。」不废言说出原先目的。气消得差不多后,她可以谈交易了。 一名下属小心翼翼踩过一地危险的碎物,将一个小木盒捧到元岁寒面前。 元岁寒接下,将它放在桌上,打开,只凝神看了一下静静躺在盒里的东西,他又将盖子合上。 「成交!」对她扬起一抹灿笑,害得她又是一阵神魂颠倒。 可恶!这男人就只有这个时候才不吝惜给她笑容,要不她哪会一遍又一遍去死老头的陵墓挖宝和他做交易,她根本不缺金山银山哪! 那名下属接着又放了一锭金子在桌上。 「修房子的。」宝凌的一惯作风。 元岁寒朝她摆摆手,「不送了。」情绪发泄完、事情交待完,可以走人了。 宝凌挑眉,艳眸从他脸上转到他的「娇客」身上,接着她漾起了不怀好意的坏笑。 「你会去武林大会是吗?希望你那时已经把这位姑娘藏得够安全了。」在这不掩恶意的警告声中,她率领一干仆从娇笑着离开。 赵棠棠的视线好不容易从他们离去的方向收回来,然后她摇了摇头,努力想保持脑袋的清醒。 直到刚才她才总算弄明白那位宝凌小姐的其中一个身分——原来她也是元岁寒的客户。不过,看来好像不是关系单纯的客户…… 她当然看得出来,宝凌小姐很喜欢元岁寒——那种绝不幼稚的喜欢。 她的眼皮下垂了一点,她赶紧用手揉了揉眼睛,怕自己就这样睡着了。 元岁寒马上察觉她满脸的挣扎和开始揉眼睛的举动。 「叶子,带她到楼上房间去睡。」毫不犹豫下指令。 赵棠棠被他的声音惊醒,怕被他发现她的异样,赶忙坐直身子。「不,我……我没有要睡……现在天才晚,我还不想睡……」偷瞄了外面的天色一眼,她暗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元堡主,那位姑娘说……你会去武林大会,是真的吗?」她尽量集中注意力,不过她眼前的焦距开始模糊了。 她再次偷捏痛自己。 门外,一群还未走的官兵在那边探头探脑,显然那些连县太爷也不敢不放行的凶神恶煞一走,他们的胆子才又回来。而当他们看到屋里被破坏的情况后,真的被吓了一大跳。 几个人进来询问要不要帮忙,也有人赶着去报告县太爷,屋里情况再次因为人多而显得混乱。 叶子趁空把赵棠棠带上楼,将场地留给他们去整理。 没想到她才把人送进房里,那一直说还不想睡的赵姑娘整个人竟已往地面软倒,她一惊,及时伸手将她接住。 没时间多想,她把赵棠棠抱到床上安置好。 她发现,赵棠棠已经睡得不省人事了。 由于清楚赵棠棠刚发生的事,所以叶子并没有对她突然昏睡的状况起疑。在床边待了一会儿,察觉她睡得很沉后,她这才轻脚出去。 楼下小厅,一大群下人正俐落迅速地清理灾难现场,县太爷刚和元岁寒说完话离开。 元岁寒看到她,眉一挑。「怎么了?」 「赵姑娘睡了。」简洁报告刚才的情况。 元岁寒听完,表情若有所思。 「爷,县太爷不是说姚公子找了刘邵王爷的总管来向他讨人,你不给县太爷爽快还人,不会是为报复他把赵姑娘关进大牢的事吧?」等那些清完垃圾的下人一走,铁衣马上过来,一脸贼兮兮地问。 刚才县太爷来就是急着找元岁寒谈这事。他一得知他听信儿子的话派人抓来的竟是天下大庄风云山庄的弟子,着实吓了一跳——虽然他是官府,但为了行事方便,官府偶也得跟江湖人打上交道,所以他也很清楚风云山庄在江湖上的地位,因此他十分着急。再加上现在官位比他大的那边派人来,而他又不敢强迫元岁寒放人,这三方的人马他都不愿得罪,他可头大了。 「你的话这么多,刚才宝凌小姐在的时候,你怎么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元岁寒睨了他一眼,然后脚下一转往楼上走去。 铁衣呆了呆,下意识要跟上去,叶子将他挡住。 「喂!爷他……」铁衣莫名其妙。 「你要跟去做什么?」目光熠熠地盯住他。 「当然是保护爷……」终于醒悟地住口。对了,赵姑娘正睡在上面喔,然后爷对赵姑娘…… 「笨蛋!」摇头,决定离他远一点,以免被传染了笨病。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元岁寒来到赵棠棠床边,凝视着她陷入沉眠的脸庞一会儿后,他缓缓伸出手,食指指节轻刷过她眼底下方的淡淡黑眼圈。 为了保护「其他人」,她心甘情愿牺牲自己,她以为她这样能换来什么?姚千浩的心吗? 元岁寒轻蔑的一哼。 这个傻瓜! 忍住捏她脸颊的冲动,他转而将散落在她颈畔的发丝拂开。 如果姚千浩真的紧张,那就再让他紧张一晚吧。不管为了什么理由再次将她丢下,姚千浩这般行径已经惹恼他了。他不立刻交出赵棠棠,除了他的私心,另外也是因为他的不爽。 他承认,知道赵棠棠无故被牵连关在大牢里的一剎,他有种想把梁大成得意扬扬的嘴脸揍成肉酱的强烈冲动;而在见到窝在阴暗牢房一角的赵棠棠时,他得要费很大的劲才能捺住诅咒脱出口。 他把这一切全算到姚千浩头上。 他也同时清楚,能引起他这么大反应的赵棠棠,在他心中的意义已起了变化。一开始,是她的灵活眼波吸引了他;后来是她拚命打退盗匪后,大剌剌的躺在地上,那一副「随风去吧」的姿态勾动了他心的一角;接着在风云山庄,她对姚千浩的迷恋,让他直觉想破坏…… 就算他是为此注意上她,又何妨? 他十分明白刚才在宝凌面前曝露出她的后果,不过…… 忽地坏坏拉起唇角微笑,他一点也不否认他是将她算计了。 斩断她重回姚千浩身边的可能、切除她对姚千浩的感情,是他最乐于见到的结果。只不过很可惜,明天他一定得将她交出去。 俯身,再深深盯着她的睡脸,这时,他终于觉得不大对劲了——他探上她的额际,然后是脉搏。 正常。没有发烧,脉象稳定。 照理说,练武之人的警觉心应高于常人,身边若稍有动静,她应该会马上醒来。不过从他进来到现在,她却连动也没动一下,根本对四周毫无意识…… 她睡得太沉了! 元岁寒深思着,忽地忆起第二次遇到她的事。 那时她突如其来地昏迷毫无知觉,他可以解释成是因为她的伤,那么这次呢?听叶子所言,她同样也是忽然毫无预兆地睡倒,难道要把它归咎于她被关在牢里两天,因为此刻精神、身体一放松,所以才会睡成这样? 他蹙眉。接着,他低首,将唇印上她的。 果然,她还是没有反应。 眸光一瞬,心异动,他就着她柔软清甜的樱唇又一啄。 「忘了妳的大师兄!忘了他吧……」低沉而诱哄的嗓音回荡在她耳际。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隔日清早。 赵棠棠醒来,发现自己一身睡衫躺在陌生的房里。她摇摇头,很快记起昨天发生的事。 但她的记忆只到她随叶子来到这问房,之后…… 低头看了自己身上被换下的衣服,她不禁垮下了脸,不过又赶紧振作起精神。 转头瞧了一眼大亮的天色,她拍了拍自己的脸,立刻掀开被子下床,换上衣服。而就当她刚穿好衣服时,有人推门进来了。 「妳醒了?」看到站在床前的赵棠棠,叶子稍一愣,但仍没迟疑地将手上的洗脸水放到小桌上。「赵姑娘,妳醒了正好,我们爷在等妳要一起用早膳。」朝她点头。 一会儿后,赵棠棠已经置身在空气清新的凉亭下,和一身神清气爽的元岁寒对坐着吃早餐。 「……抱歉,希望我昨晚没给你们添太多麻烦。」在开饭前,赵棠棠为自己的可能失礼举动先道歉。 元岁寒挟菜到她碗里的手顿也没顿,他微笑道:「妳是指妳忽然睡昏,害叶子手忙脚乱,以为妳是被人暗算偷袭的事吗?」 赵棠棠闻言,心猛跳。「啊?我……我有这样……」一时慌了。 「妳的身体到底有什么问题?」眼一抬,他的锐眸直视着她,单刀直入问。 「我……呃……我哪有问题,你瞧我人不是好好的!」被他的黑瞳一盯,她不自主冷汗直冒,下意识地回道。 他……不用知道这种事吧?眨眨眼,她有些心虚地低头猛扒自己的饭。当然,她这时才终于发现碗里多出的菜,微楞,又忍不住朝他偷瞄去。而这一瞄,她的视线却收不回来了。 元岁寒准确攫住她的目光,俊脸上的笑意转淡。「其实妳有顾忌也对,对妳来说我还只是个陌生人,妳是不该跟我说太多……」 「我没这个意思!」他的话令她一呆,怕他真误会她了,赶紧说道:「你救了我两次,我也当你是朋友了,你又怎么会是陌生人?我真的没问题,我只是……只是一到天黑就会想睡而已嘛……」最后还是说出来了。 元岁寒的眉微蹙。「只要一到天黑……」记起她昏睡两次发生的时间了。 好啦,她的秘密也不是什么大秘密啦! 赵棠棠圆眸一转,脸上紧绷的表情放松了。她耸了耸肩,「那个……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毛病,就连大夫也找不出来我到底哪里出问题。反正吃什么仙丹妙药都没用之后,我自己也习惯了。总之只要天一晚,不管我再怎么抗拒、用尽各种方法,到最后我还是会眼睛一闭,睡到不省人事,所以天还没黑,我就要赶快回房躺下。」她说得很轻松,但其中的辛酸只有她自己最清楚,这也是除非必要否则她不出师门的原因。 对他不好意思笑笑。「对不起,昨天吓到你们了吧?我不是故意要隐瞒你们的……」 凝视着她甚开朗的笑脸,元岁寒知道她的状况后,对于姚千浩的不悦与不满更盛了。 那家伙明知道她的情况,竟还放她在身后面对险境! 该死! 赵棠棠说完,心理负担一下子减轻,于是开始不客气地吃起她的早饭。而且礼尚往来,她也替他挟了菜。「元堡主,你不饿吗?不会是听了我的事影响你的食欲吧?对不起喔,是你自己想听的。」没什么诚意的道歉。 真的是他逼她说的嘛! 见她的举动,元岁寒的面色稍霁。他执筷,慢条斯理吃起了早餐。 赵棠棠笑了。 清晨的风徐徐吹拂,凉亭的气氛和谐融洽。 两个人悠哉地用完早饭后,立刻有下人将碗盘收拾走,并送上热茶。 而赵棠棠一边喝着茶,一边舒适得差点要闭上眼睛听风声鸟鸣了。 出来这么多天,她几乎都快忘了上回能如此惬意喝茶是多久以前了。就连前两天的牢狱之灾,她也几乎要以为那只是一场梦而已…… 不过,她可没忘了她的任务和大师兄他们的事。 「……元堡主,我……」把茶喝完,杯子放回桌上,她想到似乎该去打探大师兄他们的消息了。 何宽和刘尚不知道跟大师兄碰头了没? 这个县太爷虽然因为元岁寒才放了他们,但他不会再为难大师兄他们吧? 刚才的惬意心情消失无踪,她开始焦躁起来。 元岁寒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急。 「妳该走了。」他乍地开口。 「啊?」反倒是她错愕了。 元岁寒唤来随身护卫。他从铁衣手上拿过弯刀递给她,「这是妳的刀。」垂睇她讶然的模样,他扯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妳的大师兄已经在前面等妳了,妳走吧!」 才收起刀的赵棠棠闻言心一跳,又惊又喜道:「什么?大师兄来了?」立刻转身就要跑。不过她猛地又顿住脚,旋身面向元岁寒。 「元堡主,你是不是会去武林大会?」她满是期待地问他。 原本元岁寒见她一听到姚千浩的名字便迫不及待地转身就走,俊颜倏地微微铁青,可没想到她忽然又回来,用那双闪闪发亮的黑白大眼专注地看着他。 他感到自己的心脏一下剧烈收缩——是因为她。 脸部刚硬的线条瞬间变得柔和,他强压下想伸手抚上她红润的脸颊、欺上她水嫩粉唇的欲望,给了她一抹意味极深的笑,与一个保证。 「我会去。到时,我们再见吧。」 对他回以灿烂的笑靥。「好!我一定等你!」点头,她这回真正转身跑开了。 叶子和铁衣两个人跟着她前去。 站在原地的元岁寒则一直看着她瘦削却充满生气的身影消失了,这才慢慢收回复杂的目光。 「……如果她知道我在想什么,大概会很后悔刚才回头……」他的声音近乎呢喃。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赵棠棠在经过这两三天的受难、折腾,到最后意外的被元岁寒解救,现在她终于又和姚千浩会合重逢。 她被元岁寒的两名护卫带到前厅去见大师兄,而在在场一名据说是哪位大官总管的压力下,县太爷和他那嚣张,但此时却一脸畏缩惶恐的独子梁大成,一直不断对她低声下气地道歉。 稍晚,他们离开了官府,然后快马加鞭赶往下一个城镇——杨柳儿在那里等他们。 在途中,姚千浩简略述说了他这两天忙着透过关系找人来营救她的过程;而她自然也把她怎么被元岁寒从牢里救了的事说给他知道。 直到这时,姚千浩才知道元岁寒在官府的事。他更料不到,竟是他出手救了棠棠!不过当他瞧师妹在说元岁寒时那眉飞色舞的模样,有些诡异的,他觉得不大舒服。 虽然元岁寒在武林上的风评不算好,但他救了棠棠是事实,站在道义上,他应该可以撇开成见,至少对他心存感激。可他竟意外对那男人更加深敌意——没错,是敌意! 姚千浩被自己这清楚的感觉吓了一跳,但他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对元岁寒——那救了师妹的男人有这种感觉。 一路上,他就这样被自己那莫名的情绪困扰着。不过,在师妹面前,他将这情绪隐藏得很好,他甚至没露出半点不悦的神态。 近傍晚,他们已赶至梅岗镇和柳儿会合;而何宽、刘尚则在昨天接获讯息也赶到了。 杨柳儿见到历劫归来的赵棠棠也很高兴。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又不舒服,或是怕耽误了到武林大会的时间,一会儿她就绷起了脸,反对他们为了她要再在镇上停一晚的事。 最后,所有人在确认了柳儿的身体状况足以应付接下来的行程后,终于决定继续上路。 而就在他们努力赶路的这几天,杨柳儿也从赵棠棠和其他人口中知道他们从县府大牢脱险的经过了。但赵棠棠倒没想到,柳儿对她被元岁寒救了的经过好像有着极大的兴趣和好奇,她不但对元岁寒怎么救她的事问了又问,连她和元岁寒相处的细节、元岁寒对她说了什么、表情又是怎样……等等的事都不放过,简直把她当犯人在审问了。 后来,是柳儿每每问起元岁寒时那亢奋的模样,终于让她起疑,也让她记起上回元岁寒到山庄时,柳儿也问起过他的事…… 轰! 赵棠棠整个人猛然一震,她想到柳儿那时对他表露的兴趣了。 然后,当她特地以元岁寒会去武林大会一事试探柳儿时,她那难掩的开心神态更证实了她的猜测。 赵棠棠开始头皮发麻,觉得不对劲了。 不会吧?柳儿不会是为了见元岁寒,所以才非要跟着大师兄去武林大会吧?真的……是为了他吗?难道她那时就是在赌元岁寒会去武林大会,因此她才非要随大师兄出门不可? 她愈想头愈痛。 这事,也许是她胡思乱想,也许这些理由太牵强了,可是……可是…… 最近她发现,柳儿似乎对她不大友善。她愈来愈常对她挑剔东、挑剔西,还动不动就对她无端发脾气,连她这神经够粗的人都可以感受到柳儿对她的异常之举了。甚至有两次她还不小心抓到柳儿偷瞪向她,害得她还苦苦思索她到底哪里惹她不高兴了。 柳儿的性情本就娇蛮,因为她的身体,也因为众人宠着,所以她任性、耍脾气,大家多半以包容心看待。而其实大部分时间,只要她没生病,或身体在不致令她太难受的情况下,她仍是个甜美、逗人开心的可人儿,也因此才没有人会不喜欢她。 不过这回,柳儿忽然针对她的状况也未免太莫名其妙了。 「我说我不要穿这件,好热,妳想热死我吗?」杨柳儿不顾外面稍凉的气温,偏就是把赵棠棠替她披上的大衣又脱掉,一下子就要爬下马车。 赵棠棠一把捉住她的脚踝。「不行,妳没穿不能出去。」她坚持。 杨柳儿胀红着脸,开始踢她。「妳干嘛管我这么多?我就是不穿!走开!妳走开啦!」几乎是在尖叫了。 「好,那妳就留在车里。」赵棠棠轻易压住她。 「啊!」杨柳儿下一瞬便开始尖叫。 她吓了一跳。 然后,姚千浩和小兰都一脸惊惶地探头进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赵棠棠还没说话,没想到杨柳儿小嘴一扁,眼泪已经扑簌往下掉。「呜……棠棠欺负我……她不让我下去……我的脚……被她抓得好痛……哇……」抽抽噎噎地说着,最后还放声大哭。 姚千浩责难的目光立刻锐利地投向赵棠棠,同时也赶紧安抚她,「柳儿,乖,别哭、别哭了!棠棠她怎么会欺负妳……好了,别哭了……」 赵棠棠目瞪口呆,她张口想为自己辩白,不过柳儿的哭声和大师兄只顾安抚她的样子,让她根本无从说起。 搔搔头,叹了一口气,她干脆到外面去。 晌午,他们正停在河岸边稍休息。据姚千浩估计,他们大约再两个时辰就可以赶到天义庄了。 何宽他们正在收拾炊事完的器具。赵棠棠则朝河边走了去。 「三小姐,我知道妳没有欺负五小姐啦!」一阵脚步声跟在她身后,她还没回头,小兰已经轻轻细细地开口说了。 赵棠棠在河边蹲下,把手伸进冰凉的河水里。 小兰站在她身后一步距离。「三小姐,其实我在马车外有听到妳们说话的声音……」她安慰赵棠棠。「就算没有,我也知道妳不可能欺负五小姐啦!」老实说,大少爷真是偏心得厉害,只听五小姐一哭诉就认定错的是三小姐。唉,谁教大少爷的眼里除了五小姐容不下其他人呢。 赵棠棠的心情早已平复了,她摇摇头道:「没关系,反正我又不会少块肉。要是我刚才就让她那样出来,她若因此受了风寒又身体不舒服,那我才真是该死。」她想的是这个。 小兰沉默了一下,接着又轻轻说:「三小姐,妳有没有发现……五小姐最近对妳……不太好?」 赵棠棠楞了楞,突地转过身看向她。 小兰对她眨眨眼,然后匆匆回头看了马车的方向一眼后又转回来,像憋了很久,她终于唏哩哗啦地说了,「都是因为三小姐妳对五小姐说了元堡主的那些事。其实五小姐自从在庄里见过元堡主后,就开始莫名地对他着迷,这次她要跟来武林大会,就是想说元堡主也会去,她要再见见他,可是大家都不知道五小姐的打算。我觉得大少爷很可怜,要是他知道五小姐竟对另一个男人有意思,他肯定会疯掉。」一口气说到这里,小兰对大少爷可是寄予无限的同情。赵棠棠却听傻了眼。虽然她之前隐约就觉得不对劲,但……但柳儿不是只见过元岁寒那一次而已,她和他甚至没说过话吧?这未免也太疯狂了。 「妳说的全是真的?」忍不住要再确定一次。 小兰猛点头。她在回头确定五小姐还没下来后,又快快地道:「虽然五小姐嘴里没讲,可是小的日夜贴身服侍她、跟在她身边,她有什么异常举动,我可是比任何人都清楚。可这些事我又不能跟大少爷他们说,所以三小姐,五小姐现在对妳有意见就是因为这样,她是因为元堡主对妳好才迁怒妳的——」 就在这时,马车那边有动静传来。小兰立刻住口,匆匆往回跑。 至于赵棠棠,则被小兰的话炸到头疼了。她当然相信小兰的话是有根据的,所以…… 看着正小心翼翼呵护柳儿下马车的大师兄和被扶着的柳儿,她知道从此她要烦恼的事又多了一桩。 柳儿、大师兄、元岁寒…… 不会吧?柳儿没爱上一直在身边宠护她的大师兄,却对只有一面之缘的元堡主有意思?她真的难以理解柳儿的想法。 她不禁抓了抓头,再用力吐了口大气。 也许,感觉本来就是一种让人难以理解的事,喜欢这个人、不喜欢那个人,有时根本就是勉强不来的。更何况她也不是柳儿,她怎能代替她决定喜欢或不喜欢? 她站了起来,朝他们走去。 她不知道到时候见到元堡主的柳儿会对他采取什么行动,但她知道好不容易再见着元堡主的柳儿一定会有动作——如果她真的如小兰所说,对元堡主有意思的话。 唉,难怪小兰会同情大师兄,因为大师兄完全被蒙在鼓里啊…… 看来,这一场「武林大会」可精采了。 第五章 天义庄。 武林盟主所在的天义庄,最近几日早已因即将举行的武林大会而陆续迎进了各派武林人士。 偌大庄严的天义庄,在百众下人的打点下,已将比武场地、给客人住的厢房准备妥当。当然武林大会的各项流程工作,天义庄方面也都安排得一丝不苟。由于这是天义庄最后一次办武林大会,所以主人谢七雷对这次活动的所有细节要求得更加严格。 总而言之,就在武林大会开始的前一天,除了大会邀请的重要人士几乎全抵达外,其他想来看热闹的、想碰运气一战成名的各类江湖客也将附近城镇的客栈、酒楼挤得满满的。看来这场众所瞩目的盛会真的是惊动了整个武林了。 姚千浩一行人也及时在大会开始的前一天傍晚到达天义庄。 他们一到便被热烈地招呼着。在见过武林盟主谢七雷后,姚千浩仍留在前厅和其他武林人士寒暄;赵棠棠和杨柳儿则先随下人到为她们准备好的客房休息。 杨柳儿一到天义庄,心情便特别高昂,脸上不时透着神秘的微笑——赵棠棠自然猜得出是为什么。 她只能叮咛小兰将她看好。因为天色已暗…… 第二日,武林大会正式开始。比武大会共计五天。首先先抽签分组,采淘汰赛制,一直到最后一天才是最精采的各组胜手对决。 一场场既紧凑又紧张的比武大赛,就在天义庄前的擂台上轮番上阵。 姚千浩的赛程是从第三天才开始,这是武林大会方面给如他一般的高手的礼遇。但即使如此,他并没有闲下来,在还没正式上场的时间,他不是去擂台下观摩其他人的比赛,就是不断有人围着他说话。显而易见,他成为下届武林盟主的高胜算,使他成为众人观注的焦点及攀谈的对象。还有,若再加上他偶尔把小师妹杨柳儿带在身边,那众人争睹的盛况就更不用说了。 而这个时候,就是赵棠棠得以清闲的时候。不用紧跟着柳儿、不用守着柳儿,她就趁空到庄内各处逛逛,也顺便看看来到庄内的各派人马,替大师兄衡量一下他将会遇到哪些高手。当然,她只要随便找个人一问,就知道元岁寒到了没。 他还没到。 难怪柳儿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不过元岁寒还没到,她倒已经意外先听到不少在女侠、女眷之间沸腾着一些关于元岁寒与一个神秘女人的奇特传言。 没错,是元岁寒和女人的传言,她没听错。 她们全都耳语着关于最近流传着的流言——听说元岁寒与某个姑娘最近过从甚密,关系匪浅。听说,那个谁也不爱只爱钱的元岁寒竟已经大胆表露对那个姑娘的爱意;还听说,元岁寒其实和她互许终身了……这听说、那听说,全是一些令赵棠棠愈听愈惊讶、愈听愈好奇的消息。 哇,怎么会有这么多关于他和「某位」姑娘的听说!要不是来这武林大会,她还真不知道元岁寒能有这么多八卦。但更怪的是,听到这些流言、耳语着这些流言的,全是女人。而且似乎全是曾和元岁寒做过交易买卖,对他或恨得牙痒痒却又恋慕不已的女人。 赵棠棠很讶异地发现,来到这里的姑娘,不管是武艺高强的女侠,或只是跟家人过来的姑娘女眷,她们有兴趣的竟不是男人如火如荼、野心勃勃在争夺武林盟主的大事,而是元岁寒。 究竟在她们眼中,元岁寒有着什么样的魅力,竟能令她们又爱又气?就像先前那个气势凌人的宝凌小姐。 老实说,她困惑了。 仔细回想几次和他见面相处的经过,除了在他面前愈来愈自在,他给了她在师门也难有的全然放松感之外,她只知道他就是他,还有别的吗? 但,那些姑娘喜欢他,宝凌小姐喜欢他,就连只见过他一面的柳儿也喜欢他,而她们肯定不是因他给她的那种自在放松感,所以一定是别的。是她们从他那里感觉到,但她却还没感觉到的其他吸引力吧。 难怪她们会对那个传说中得到他爱恋的姑娘气愤不已。不过……真的有那个姑娘吗? 赵棠棠想着前几天才分手的元岁寒,从他的言谈和神态,她实在看不出来他有疯狂恋上某个姑娘的迹象。而且那个时候,他的身边除了护卫叶子,也并没有其他女人啊!难不成……那个传言的对象,指的就是叶子? 她直觉摇了摇头。 不可能!那两个人怎么看就是主仆,不可能。所以……到底是谁?或真有那个姑娘吗? 好,等她见到元岁寒,她定要问问他! ……柳儿也听过这些传言了吗?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午后。 前头的比武持续进行着,热闹紧张的气氛全集中在台上台下。不过,远离那些比武争夺场面的山庄后院,却意外宁静优闲。 赵棠棠正躲在园子一块花树假石环绕的隐密草坪上睡午觉。 柳儿因为微发烧,被大师兄押到房里吃药休息,所以她干脆跑来这里——这好地方可是她昨天的大发现。只要她想远离人群静一静,她就到这里来。因为这里离前面较远,所以一般人,尤其是外来客几乎不大踏进此处,于是就便宜了她。 她睡得正酣,却因为某种警觉而倏地醒来。 「我的睡美人,吵到妳了吗?」一抹淡懒带笑的中低男音向她打招呼。男人随意坐在她猛然跃起的身侧,俊魅弯着的笑眸对上她错愕呆住的表情。 「……元堡主?!你……」眨眨眼,看清楚真的是如假包换的元岁寒后,赵棠棠回过神,坐回草地上。她盯着这个看来风尘仆仆的男人,笑了。「你真的来了!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以为这个地方没人找得到呢。」这男人又给了她一次大惊奇,就像上回他忽然现身在大牢里一样。 没想到,元岁寒一本正经地回她:「因为我也想找个暂时不会有人打扰的地方好好躺一下。」抬手比了一个数字。「我已经整整三天没合眼了……」 「啊?三天?!」赵棠棠终于注意到他下巴冒出的胡渣子和眼下黑黑的阴影。不管他是为了什么三天不能合眼,她同情他。 「妳有事吗?「元岁寒突然问她。 「没有,没事。」赵棠棠反射性回他。 「那好心一点,妳的腿借躺一下。」还没等她答应,元岁寒的身子已经一歪,一颗头颅就这样大剌剌搁上她的腿睡在草地上。 在他的头一靠上时,赵棠棠全身不自主一僵,然后不敢置信地低下头,看着那颗真的把她的腿当枕头躺的脑袋…… 「喂……」试着喊他。这男人已经把眼睛闭上,像真累到不行,一躺平就昏睡过去了。 「嗯?」没睁开眼,倦嗓喃哼。 瞪着他眉峰微拢、满是困乏的脸,她原本想摇醒他的手迟迟没落下。怎么办?能推开他吗? 「那个……」吐出两字,她转头向四周看了看。他那两个护卫呢?叶子他们不是一直都在他身边? 不过看来这附近除了她和元岁寒没有其他人了。 搔搔头,叹了口气,她又回头盯着显然已经睡着了的元岁寒。 「好吧……借你躺。」无奈咕哝。躺都躺了,她还能怎样? 在他没出现之前,她是预想了一下他们再见面的景象,不过她所能想象的几种画面里,可完全没包括现在这个啊! 这人,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谁知道他这次的现身同样不照常理来。但,他总会这样……捉着一个姑娘家的腿就躺下去睡吗? 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姑娘家,他们这样子让人看到不太好吧?还是……他根本不把她当女人? 忽然觉得心里一阵不舒坦。赵棠棠认真睇着他已经慢慢舒展开的眉头及毫无防备的睡容,她猛地发现,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地看着他的脸。 莫名其妙地,她的耳根子微烫,心跳快了。匆匆转开头,她心虚地不敢再看着这张十分男性的脸庞。 她没胡思乱想,她只当他是朋友而已,真的!所以…… 所以她干嘛心虚? 这么安抚自己的心情后,她慢慢又把头转回去。 继续盯着他熟睡的脸。这回,她试着想从他脸上找出他迷惑了众多姑娘的蛛丝马迹。但诡异的,她除了愈看面颊愈热外,也愈难继续光明正大「偷窥」他的脸…… 最后,她放弃研究了。 叹了口气,她仰起脸,把视线投向远空流动的浮云。 天很晴朗,风很暖,不过呢…… 她的心还真是跳得乱七八糟,可一点都不平静啊!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日渐西移。 一个时辰后,元岁寒才终于悠悠醒来。 他是真的睡着了。而且是这一阵子来睡得最舒服的一次。 他还没睁开眼睛,就闻到一抹淡淡熟悉的馨香,他笑着张开了眼睛。一睁开眼,一张极俯近他的朗秀娇颜令他挑起了眉,他凝视着她因打瞌睡而垂闭的眸一会儿,才慢慢抬臂放在她的后脑勺,没有费力地,偷到一个香吻。 双眉微拧,呻吟一声,赵棠棠缓缓睁开眼睛,从不怎么舒适的浅睡中醒来。而当她的视线焦距集中,看到的是元岁寒近在咫尺、似笑非笑的脸庞时,她的眼睛猛地瞪大,然后下意识整个人向后仰。 「啊!你你……」惊魂未定的她大叫一声后,才想起她打瞌睡前的事。「哇……痛……痛、痛……」接下来从脚麻上来的刺痛更让她整张脸皱起来。 元岁寒很快将头移开她的腿坐起身。他当然知道这是他的杰作。 伸直了脚,赵棠棠动也不敢动。她不知道她到底把自己的腿「借」他躺多久了,但肯定不止「一下子」。 「抱歉!等一下换我把腿借妳躺。」元岁寒的表情也跟着她纠结的脸紧绷着,他不像玩笑地说道。 赵棠棠咬着牙,小心地摇头。等待那最强烈的麻刺感过去了,她才长长吐了口气,努力朝他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就快好了。而且我又不想睡……」借她躺?光想象就让她不自在。 没多久,她的不适感终于完全消退。一直注意着她的元岁寒,已经从她舒坦的表情看出来了。 赵棠棠没错过他的注视,直觉又给了他一抹明朗的笑。 「你看起来真的好多了。」 元岁寒当然知道自己之前是哪副模样。他双手环胸,目光熠熠。「妳看起来倒是不大好。」 「我?有吗?」一愣,她不由得摸了摸自己脸。她明明是笑着的…… 「有人找妳麻烦?」 她忙摇头,「没有。这里谁要找我麻烦?每个人都忙着武林盟主的大事,哪里有空找人麻烦。」上擂台比武的、在台下看热闹的,要不就是忙八卦的……欸,说到八卦,倒让她忽然记起流传在女眷堆中关于他的八卦。 明眸大眼转了转,最后她还是把充满好奇的目光调向他。「元堡主……听说你要成亲了是不是?」直接问道。 像是不讶异那些「听说」飘到了这里来,元岁寒的面皮连一丝波动也没有。「是吗?」从鼻子里哼气。「那么想必妳听说的版本里,还没说到要和『元堡主』成亲的姑娘是谁。」 赵棠棠被他无关痛痒的态度弄怔,接着醒悟,她赶紧跳起来,对他深深一鞠躬。「对不起!元堡主!我只是胡乱听说的,请你别介意!」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看来他好像对那些谣言内容了若指掌的样子。 元岁寒懒懒抬眸望向她。「我没有介意,不过我劝妳最好要有心理准备,那个恶意散播传言的家伙可没有完全放错话。」 这下,赵棠棠又傻眼了。 他的意思似乎是知道谁在制造谣言风波,但……没完全放错话? 她的心忽然莫名怦怦跳起来。他是说……真的有个传说中的姑娘吗? 「我……呃……要有心理准备?」瞪着他有点儿狡犹的眼神,她忽然觉得他这句话有些不对劲。「不是在说你的事吗?」跟她有什么关系? 仿佛读出她心中的迷惑,元岁寒的嘴角微扬。「只要妳再继续接近我,我的事就会变成『我们』的事。」 赵棠棠的眼皮一跳,表情错愕,接着是摇头不信。「你是说,他们会误会我和你……这怎么可能!」 她和元岁寒?就算她跟他走在一起,大家恐怕也只会把她当不起眼的小角色,她哪里有幸能成为那些女侠、女眷们咬牙切齿攻击的女主角! 她耶,她是赵棠棠,风云山庄没没无名、没才没色的三弟子,她可不是柳儿…… 是的,柳儿!如果是美丽的柳儿出现在元岁寒身边,他口中的顾虑保证立刻成真——思绪很快转过一遍的她,当然以为他在说笑了。 「棠棠姑娘。」他蓦地露齿微笑唤她。 因为他突如其来的笑唤声,让一时不察的赵棠棠先是呼吸一顿,接着是没来由的背脊泛凉。 「……什么?我说错了吗?」吐了口气,她坦直正视他。 「有一个姑娘确实在我心里,但是那个姑娘却不知道。她看我的眼神,就跟妳一样无辜得让人想算计也下不了手……」几近剖白的话。 眨了眨眼,赵棠棠没想到他会承认,而且…… 像那个姑娘的眼神?她吗? 胸口突地被一抹怪异的苦涩与迷乱情绪笼覆,可她很快摇摇头,想甩掉这些奇怪的情绪。 「元堡主,那个姑娘……真的不知道你喜欢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多嘴问了。其实她自己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在意起元岁寒和那个姑娘的事,是因为好奇心人皆有之? 深浓眸光一直没放过她清丽脸庞所有细微表情的元岁寒,不仅满意她的反应,也满意她的问题。 「妳认为我该告诉『她』吗?」他反悠哉问她意见。 赵棠棠意外。「你……你问我?」但她几乎想也没想立刻摇头,「对不起,我不知道,这应该是只有你才能决定的事……」 元岁寒的唇畔浮现一丝诡秘的笑意。「如果,那个姑娘是妳认识的人呢?」步步逼近。 她顿了一下,脑中只出现两个可疑的人影,她脱口而出;「是叶子还是宝凌小姐?」曾出现在他身边,又是她见过认识的姑娘,也真的只有这两人了。虽然她想过叶子和宝凌小姐都不大可能,不过她又不是他,他的心思又没人捉摸得到。 闻言,元岁寒并不惊讶地笑了。 但赵棠棠误解了他的笑,她错愕地啊了声,「真的是……」 「不是。」存心让她头痛,元岁寒爽快否定她的异想天开后,终于好意地提醒她:「天快暗了,妳该回房去休息了。」 反射性抬头看了一眼,果然天色正在转暗。赵棠棠皱了皱眉,忍不住再望向仍气定神闲坐在原地的元岁寒,她的脑袋还绕着他给的答案打转。 「那位姑娘到底是谁?」想不通,她干脆直接问他了。 挑眉,元岁寒的目光忽地调向她身后。「有人在找妳了……」 赵棠棠立刻转过身,远处小兰的身影进入她的视线。而很快地,小兰也发现她了——她马上朝她喊了一声,一边跑向她。 赵棠棠连回头也没回,下意识快步绕出去,想将这处隐秘之地留给元岁寒。 小兰气喘吁吁地来到她面前了。「三……三小姐……妳怎么……跔到这儿来了?我找了妳好久……大少爷和五小姐他们在等妳要一起用晚饭,快快……」如连珠炮地说着,一边还拉着她就往回走。 赵棠棠没反对地被小兰拉着走,不过她还是回头向元岁寒在的方向瞥去一眼。而不知何时已经置身假石前的元岁寒,正朝她摆摆手,表情难测。 没多久,她已坐在小厅中,和大师兄、柳儿同桌用饭。 姚千浩随口问起她刚才去哪,她虽然照实回答,却下意识隐瞒元岁寒也在那里的事。 而因为烧才退的杨柳儿正小闹别扭,姚千浩的注意力自然又集中在她身上,所以根本没发现赵棠棠的神情有什么不对劲。 赵棠棠也怕被大师兄识破她的不诚实,于是她用最快的速度吃完饭后,就以天晚要休息为借口回隔壁房去。不过在离开前,她察觉柳儿的目光似乎敏感地看了她一眼。 她没在意。 熟悉睡意慢慢掩上来,她赶紧整理好自己,躺上床。就在完全陷入睡境之前,她脑中绕的全是关于元岁寒和那个神秘姑娘的事…… 「她」究竟是谁? 是她认识的?难道是…… 第六章 元岁寒现身天义庄的消息,隔日便传遍了各个角落。很快地,一个接一个的女侠、姑娘们,或光明正大、或偷偷摸摸地找上他。当然,每个人找上他的理由都很充足——请他评鉴手边的宝物,甚至直接与他交易。 专程来做生意的元岁寒自然来者不拒。 「爷,我觉得你根本不用辛苦浪费口水跟这些大婶儿、小姐评价、议价,你只要笑一笑,再随便出个数字,她们一定二话不说就把钱掏出来了。」忙着点收下银票和一对玉如意的铁衣,等那三个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姑娘们一走,忍不住直述他的心得。 元岁寒喝了口酒润润喉,背靠回椅子上,连瞥他一眼都懒得。 「你怎么不干脆要爷我去卖笑算了。」微敛眸养神,他漫哼一声。 铁衣一吓,忙澄清:「爷,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啊!」自掘坟墓加上一句:「而且爷又不是女人,你去卖笑不是很恐怖——」 下一瞬,他的哑穴被点。 元岁寒懒懒收回手,撑着下巴,继续垂眉假寐。 而被点了哑穴的铁衣则是苦着脸,动也不敢乱动,一直到叶子从另一头过来。 铁衣见她回来,忙对她挤眉弄眼。她却是不用多猜想就知道他被主子做了手脚。耸耸肩,表示对他的处境莫可奈何,她站在主子一侧,轻声说出她刚看到的结果。 「姚千浩已经连败三个武林高手,确定明天可以和今天的另外两人争夺武林盟主宝座了。」如实报告。 难怪方才前头一阵欢声雷动。 元岁寒一动也没动,眼睛仍闭着。「若没有意外,他确实很可能成为下一任的武林盟主。」不带情绪地淡论。 铁衣猛眨眼——主子这话很有玄机哦!没有意外?莫非主子觉得他有可能出意外? 忘了自己被点穴,他嘴巴张大要发言,叶子却立刻用肘拐了他一记。 「还有,姚千浩守得紧紧的那位师妹杨柳儿,正朝爷这边过来了。」她继续报告他这项消息。事实上,她是凑巧在前面发现杨柳儿在找人问主子爷的行踪。而据她对杨柳儿的观察,她觉得接下来的情况会很有趣。不过,她的表情依然不动声色。 元岁寒缓缓张眸,精炯的视线一下就对准了叶子那张面具一样不露半点情绪的脸。 「找我?交易吗?」他当然记得她,也知道她在武林大会抢尽了风头,不过她和他没什么交集吧? 叶子摇头。 元岁寒却疑心地对她瞇起了眼。 这时,那一抹美丽纤弱的倩影找来了——杨柳儿独自找到在侧园亭子里的元岁寒。而一看到朝思暮想的人,她的心一阵欣喜,几乎忍不住就要快步跑向他,幸而她及时克制住了。 她以最优雅的姿态走近他,最后在他身前三步停下。悄悄深吸一口气,她朝他泛出最甜美可人的笑靥。「元大哥吗?我是杨柳儿,怀潮师兄的小师妹,你上回到山庄来,我见过你。」开门见山。 元大哥?! 一旁的叶子和铁衣反应各异,而元岁寒则是看着她天仙般的笑脸,黑眼升起一抹精锐狡猾的光采。 「是吗?杨姑娘。」一声「杨姑娘」明显浇了她一桶冷水。他的长指在小腹悠然交搭。「那么请问,妳有什么地方需要在下为妳效劳的?」 向来被众人艳羡眼光宠溺惯了的杨柳儿,没想到会在元岁寒这里得到如此冷淡又疏离的待遇,她的笑容先是一僵,但毫不服输的她又立刻扬起微笑。 「元大哥,我可以坐这儿吗?」幸好她早从其他人那里搜集到许多关于他的性情、喜恶的资料,否则她还真会被他气跑。 元岁寒才要开口,却见杨柳儿已经自动在他对面的椅子落坐。他挑眉。 杨柳儿回他理所当然的神色。「对不起,我脚酸了。」 元岁寒默然看了她一眼,接着举杯啜饮了几口酒。 「杨姑娘,我还有事忙,没时问陪妳在这边玩,妳请回吧!」终于不客气赶人。 「我不是在玩!」杨柳儿马上反驳。深吸一口气,她努力在他充满慑人力量的视线下镇定住自己急剧跳动的心,正襟危坐。「我只是……只是想让你知道一些事,想让你知道我而已……」仰起精致的下巴,她鼓起勇气一口气全说出来,「自从上回在山庄见到你之后,我就觉得你很特别,所以我打听了很多关于你的事,也很期待再见你一面。因为这样,这次我才非要跟着大师兄来武林大会,我想你一定会来,现在果然让我等到了!」 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姑娘家在主子爷面前告白,但铁衣还是听得有些面红耳赤。而且这个姑娘,还是让主子爷很有意思的赵姑娘的师妹耶!他把头转到另一边,却看见叶子依然面无表情,毫不受影响的样子,他又佩服了。 而在她说话的同时,元岁寒虽然没显出什么不耐烦的神色,但他连眉头都没动一下的表现,反而更让人难堪。 终于一鼓作气说完停下的杨柳儿,原本还有些难为情的不敢向他瞧去,不过当她还是忍不住偷觑他一眼后,那冷静目光倏忽让她热烈的心凉了一半。 「妳说完了?」元岁寒的语气就跟他的表情、眼神一样。 被他的气势一时震慑了住,杨柳儿不自主地呆呆点头。 「那妳可以走了。」二话不说挥手赶人。 杨柳儿猛地一醒,美目瞠圆盯着他,不相信他真的就这样打发她走。她胀红了脸,「你……你不懂我的意思吗?我……我喜欢你!」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接着她自己僵楞住了。 元岁寒的嘴角上扬,却不似笑。「很抱歉,杨姑娘,我不能收下妳的喜欢。不过要是妳有任何古物字画、奇珍异宝上的问题或想买卖,欢迎随时来找我。」 杨柳儿回过神,轻喘了几口气,瞪视着他一派商贾的模样,她的心不甘地加快。「是不是……你真的有喜欢的姑娘了?我听到传言,说你疯狂地在追求一个姑娘……那是真的吗?」近日那些在众人之间广为流传的谣言,这时全涌到她脑际了。 「对不起,这是我的私事。」元岁寒不让她跨过界限。 而且她若知道传言那个「令他疯狂追求的姑娘」是谁,恐怕她会心情更不好——她和赵棠棠之间的互动情况,他很清楚。更何况那妮子几次为了她让自己身涉险境,早将他惹恼了。没想到现在,她竟自己跑来他面前跟他说这些话! 哼,她以为他该谢主隆恩,然后高高兴兴接下她的喜欢吗? 要不是还想到安怀潮,他早就叫她滚一边去了! 杨柳儿聪敏地发觉他的刻意保持距离,但向来没什么得不到的她却不可能一下子对他死心。 「元大哥,我知道是我唐突了,抱歉!」决定以退为进,解语地对他一笑,起身。「那么你先忙你的,稍晚等你有空我再来找你。」举步欲走,不过她的脸色忽然就在这时苍白了起来,她的腿一软…… 元岁寒的眸光一瞬,而离她最近的铁衣则反射性的一步冲向往地上倒的她,及时将她捞住。 铁衣低头瞪着他手上已经闭眼昏厥过去的杨柳儿,一时楞住。「啊!她昏了!」不会吧? 这突发的状况,出乎三人的意料之外,不过叶子还是过去将杨柳儿从铁衣手上接过来。她把杨柳儿先安置在椅子上,然后稍微帮她检查了一下。 「爷,杨姑娘确实失去意识,她的身子在发烫,心跳很急促。」一会儿,叶子证实他们的客人真的出事了。 铁衣目瞪口呆。「她不会是被爷吓昏的吧?」没有第二个想法。 「送她回去。」元岁寒断下决定。 没多久,被叶子背回房的杨柳儿,床边早已围上来了焦急的赵棠棠和小兰。 「叶子,柳儿她怎么了?」趁小兰忙着为柳儿宽衣、备水,赵棠棠急问送她回来的叶子。 刚才小兰匆忙去前头找她,说原本头痛在房里休息的小姐不见了,她赶紧跟着一起去找,可没想到她们一回房,却正好见到柳儿被意想不到的人背回来。 叶子退到一边,视线从杨柳儿身上转开。「杨姑娘方才忽然昏倒,爷让我送她回来。我们已去请庄里的大夫来了。」简洁俐落回应她。 赵棠棠一愣。 是元岁寒的指示?所以柳儿她…… 叶子看向表情惊疑的赵棠棠,并没有对她解释杨柳儿去找主子爷的原因。而等到大夫一来,她便趁机告辞。 「赵姑娘,妳想知道什么可以自己去找爷问。」似看清赵棠棠心底的困惑怀疑,她好心地指引了她方向便离开。 赵棠棠的确有满腹的疑问,不过这时更重要的是柳儿的身子。 满头白发的花甲大夫诊完仍未清醒的柳儿后,只说了她可能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心胸郁闷才导致昏迷,动手开了几帖药后就起身离去。 小兰立刻急匆匆下去找人抓药。而她才跑出去,床上的杨柳儿便醒来了。 杨柳儿一醒来就眼光尖锐地盯着赵棠棠。 「妳果然去见过元岁寒了!」她不悦地恼道。「妳不是说他只是救了妳一命的人,为什么妳要迫不及待偷偷跑去找他?」 没想到杨柳儿一醒来就如此咄咄逼人,赵棠棠楞了楞,接着才想通某个关键—— 「妳没昏迷?」讶喊。 一顿,但杨柳儿的脸红也没红。她坐在床上,推开赵棠棠要扶她的手。「不要妳管!我要妳回答我的问题,妳是不是也在喜欢元岁寒?不准骗我!」蛮横道。 赵棠棠又一怔。 喜欢元岁寒? 没空理会自己的心在柳儿说她「喜欢元岁寒」时再次出现一阵危颤,她将注意力专注在柳儿身上。 退后一步,她皱眉看向柳儿。「……柳儿,原来妳真的喜欢他……」她刚才说的那个「也」在喜欢元岁寒,就是这个意思吗? 小兰说对了! 心思被说中,杨柳儿也不再隐瞒地把下巴高高扬起。「我是喜欢他!刚才他也知道了,而且……」眼睛骨碌碌一转。她自然不会把元岁寒的拒绝当真。 「而且什么?」赵棠棠忽然明白,原来柳儿方才就是去找元岁寒,还大胆地对他表明心意。没想到柳儿的勇气至此,她既诧讶又莫名心悸,不禁接口问。 杨柳儿眼里异光闪烁,她没直接回她,反而问:「我想妳应该也听过近来那些传言吧?那个关于元岁寒疯狂迷恋一个姑娘的传言?」 赵棠棠缓缓点头。 「那妳知道那个姑娘是谁吗?」杨柳儿的唇畔漾出一抹隐约的笑花。 她看着柳儿的笑,心里那个早存在的答案再次蹦出来。 「是谁?」不自主屏住气息。 灿笑跃上她美丽的脸庞。「笨棠棠,妳还猜不到吗?呵!反正他也不可能看上妳,妳就干脆趁他什么都不知道赶紧把妳的暗恋收回也好,免得到时丢脸。」 赵棠棠的思绪有些恍惚了,她直盯着眼前笑得甜蜜的柳儿。什么?真的是柳儿? 虽然她之前有过那位传言中的姑娘可能是柳儿的猜想,但现在真的由柳儿口中说出,她一时还是无法进入状况。 柳儿……和元岁寒…… 下一剎,她猛地一醒。「那大师兄怎么办?」想起对柳儿呵护备至的大师兄了。 杨柳儿稍楞,没想到她竟然是先想到大师兄。 「大师兄是大师兄,大师兄跟元大哥又不一样!」很快反驳,她很清楚他们的分别。 「可是大师兄这么喜欢妳……」赵棠棠直觉替大师兄抱不平。 杨柳儿反而理直气壮道:「我当然知道大师兄对我很好,我也知道大师兄喜欢我,但是谁规定人家喜欢我,我就一定要喜欢人家的?要真是这样,我的喜欢可喜欢不完!」 赵棠棠明白她说的没错,可她又觉得不大对。深吸口气,她试着让乱烘烘的脑子冷静下来。 「妳真的确定妳对大师兄完全没那种感觉?妳不喜欢大师兄?」不懂柳儿到底弄明白自己的感觉没有。 「我当然也喜欢大师兄,我……」杨柳儿下意识澄清,觉得自己的心忽地有些摇摆。她还想说什么,一个充满惊喜的声音蓦地插进来! 「柳儿,妳说的是真的吗?」正巧匆忙进房,听到杨柳儿这句话的姚千浩,大步踏到床前,一张俊脸尽是掩不住意外与喜悦地俯向她。 赵棠棠和杨柳儿同感错愕。尤其是杨柳儿。 「啊?大……大师兄……我……」面对着姚千浩难得现出如此热烈激动的脸庞,杨柳儿根本无法对他说出一个「不」字,她一时口吃了。 姚千浩却以为她是因为被他听到喜欢他的话而害羞,温柔宠溺地对她微微一笑。 「柳儿,我也喜欢妳!不,我爱妳!从很久很久以前,我就爱上妳了,柳儿……」缓缓握起她的手,将她微凉的小手包覆在自己宽大的双掌中,他深情地凝视着她。「本来我打算过两年再跟妳说这些话,但是现在我已经等不及了……」 完全呆傻住的杨柳儿,此时也无法克制自己如雷般的心跳,和热烫的脸颊。老实说,她长这么大,和大师兄在一起这么久,她也从没见过这样的大师兄……呃……能让她如此脸红心跳的大师兄。 「大……大师兄……我……」她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 「怎么了?妳想说什么?」姚千浩柔问。 听到这里,赵棠棠悄悄退了出去。 一到房外,她忍不住用力吸一口气,以免她那股想大笑出来的冲动会压抑不住。不过才下一刻,她反而笑不出来了。 不管柳儿刚才真的要解释什么,总之现在大师兄是更加为她深陷无悔了,但她说的元岁寒对她的喜欢又怎么办? 元岁寒……喜欢的那个神秘姑娘……是柳儿…… 不由得闭了闭眼,赵棠棠试着消化这个事实。柳儿应该不会骗她吧?而且她为什么要骗她?因为只要她一去问元岁寒,她的谎言马上就会被拆穿,所以…… 她的心,真的在隐隐抽痛。 好像……糟糕了!不会是被柳儿说中,她也喜欢上他了吧? 眼睛蓦地大睁,她的呼息错乱,思绪也错乱了。脑中快速闪过一连串那男人的影子,及和他相处的每一个片段,最后,她挫败地垂下头,为自己的后知后觉丧气了。 其实喜欢上他并不难,她也跟其他姑娘、柳儿、宝凌小姐她们没两样,只不过她好像是比较迟钝一点!人家三两下就可以知道自己的心和对他的感觉,可她却直到现在才不小心察觉自己的大秘密,这不是迟钝是什么? 唉! 瞪着自己的裙襬,她知道她很难再自在面对元岁寒了——她不觉得喜欢他是错事,但既然明白他喜欢的对象是柳儿,她哪自在得了? 有点儿头痛。 怎么办?如果她一直断不掉喜欢他的心情要怎么办? 「肯不肯赏个脸陪我喝杯酒?」忽然,一个熟悉的男人嗓音在她前方响起。 赵棠棠一愣,火速抬头看向声音出现的方向—— 只见在她前方五步处,一身黑衣俊伟的男人正一脸舒懒地站在那里,朝她挑挑眉。 她倏忽心跳急促不已。 「元……元堡主……」低叫,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这个令她头痛不已的男人此时竟出现在她眼前!难不成他知道她正因他而头痛,想让她的头炸掉吗? 元岁寒才不管她脸上的表情有多挣扎、抗拒。「我有一坛『不醉坊』的酒,妳来不来?」扬扬手中的酒,然后转身就走。 不醉坊…… 赵棠棠的眼睛马上一亮,肚里的酒虫被勾得蠢蠢欲动,原本顽强的意志力几乎立刻败阵下来。痴痴盯着他手上的酒,无意识地跟着他走了两步后,她又猛然惊醒,止步。 不行!柳儿是他的心上人,她最好别再跟他有任何交集了。 酒香隐约飘来…… 她深呼吸一下,接着幽怨地叹气,再幽怨地看着前头愈走愈远的可恶男人,然后……幽怨地跟上去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山庄外的烟波缘湖。 随意找了柳树下的绿荫处席地而坐,元岁寒不等身后的家伙来便将酒开封。霎时,醉人的酒香四溢…… 没一会儿,原本慢吞吞走着的赵棠棠很快跑近他身侧坐下,一脸垂涎地盯着他手上的酒。 元岁寒什么也没说,只是气沉神定从袖子里摸出两只杯子,再优闲从容地将酒倒进杯子。 赵棠棠不客气伸手接过他递来的酒,捧着酒杯凑近鼻端深深吸嗅了一下,然后才满足地微笑,喝下。 「好酒!」入口的爽辣,立刻令她赞叹出声。 元岁寒毫不吝惜地让她连灌了三杯,直到她的双颊泛出浅浅的红潮,他才没让她再一杯接一杯。 而一喝下酒的赵棠棠,很快地整个人都放松了。她对着元岁寒爽朗一笑,「元堡主,谢谢你的酒!没想到天义庄里也有不醉坊的酒,我来这么多天都不知道呢!」 「天义庄是没有这酒。」元岁寒并没有对酒的来源多作解释,他看着她微醺的笑脸,眼光清亮灼然。「有人告诫妳别靠近我吗?」不拐弯抹角,一针见血。 回望他毫不含糊的锐眸,赵棠棠的心一跳——他知道什么了? 「我……元堡主……」本来想跟他说那只是他的胡思乱想,不过最后她还是放弃了。既然他问了,也许,趁这机会跟他说清楚也好。她皱皱眉,顿了下,接着才对他坦言道:「我现在已经知道你喜欢的那位姑娘……是谁了。所以我想,为了不造成柳儿的困扰,我们最好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 「慢着!」元岁寒不客气打断她,总算捉出哪里不对劲了。他森然瞇眼道:「谁跟妳说,那个人是杨柳儿了?妳自己猜的?」她摇头的反应让他的眉目一沉,然后明白地冷哼:「杨柳儿!」 赵棠棠觉得他的话有些古怪。「难道不是柳儿?那个姑娘……」 「是妳!」瞪她。 脑袋像被狠狠轰了一记,赵棠棠瞪目结舌地看着他。她、她有没有听错?他说…… 「妳真好骗!」元岁寒乍地从牙缝中进道。 她还在呆。 「杨柳儿随便一句话妳就相信她,妳哪只眼睛看到我喜欢她了?」忍住把手放上她细致脖颈掐死她的冲动,元岁寒伸臂将她勾进他胸前,俊脸更是恶意逼近她。「妳知道让传言成真,让妳想跑也跑不了的方法有多简单吗?就像这样……」倾在她惊愕微张的唇上一点,退开。 不远处,一阵此起彼落的惊呼和抽气声响起。 而被他拥住,莫名其妙被偷去一吻的赵棠棠,还没从震撼中反应过来,只楞楞地往传出怪声的方向看去。一开始,她看到十数尺外几名男女投来的惊骇、不可置信的视线时,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直到那些人纷纷神态慌乱尴尬地走开,她才猛然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 她低叫一声,双手用力推开元岁寒,跳起来向后退了两大步。她完全止不住耳根、脸颊阵阵火烧的躁热,又恼又羞地瞪着他,有点儿喘不过气地说:「你……他们……」 「他们通通都看到了。」闲凉地又轻啜了一口酒,元岁寒替她接口。 被他无关痛痒的态度惹得更恼。不过忽然想起他之前说了什么的赵棠棠,头皮一阵发麻。 「你是故意的!」 让传言成真,让她想跑也跑不了——他是这么说的。所以,他才会对她做出这种事,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对!」爽快承认她的指控,元岁寒带着浅浅笑意的黑眸瞟向她。「我只是好心解决所有人的猜疑,现在他们不就都知道那个传言中的姑娘究竟是谁了。还有妳……」收起嘲讽的语气,他的声音一转轻柔却充满危险;「妳还相信妳那师妹的话吗?」 赵棠棠的胸口一窒。虽然那时柳儿并没有明确说出元岁寒喜欢的姑娘是她,可她确实在误导她……不过比起柳儿的欺骗,眼前男人的作为好像更可恶吧?即使他说,他喜欢的那个姑娘是她…… 心跳再加快。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该随便……随便碰我!」又想到他刚才对她做的事了。她试图冷静一点,但很难。 「我不是随便碰妳。」嘴角的线条紧了一紧。「妳以为我把工作丢到一边,找妳陪我喝酒只是因为无聊?妳以为,我会对全天下的女人都做这种事?妳以为,我对妳很随便吗?」黑着俊颜。 不自主屏住气息,赵棠棠无意识地摇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我……」 元岁寒双眼有力地盯住她的眸。「难道妳还在喜欢妳那个大师兄?妳还对姚千浩有意思?」 「没有!」想也不想。「我没有!」她怎么可能对大师兄继续迷恋?她喜欢……她喜欢…… 眼前倏地一花,只见元岁寒已经站在她前面。他又跨近她一步,她直觉想退,但腰却被他一把揽住。 她全身一僵。 元岁寒面无表情地俯近她,直到两人之间气息可闻。 「……如果妳真的喜欢姚千浩,也许我可以替妳想办法得到他。」低柔冷五叩。 「替我……想办法?」傻傻轻喃。 「只要妳说,我会让妳得到幸福。」 鼻间,心口全是他的体息,回望着这男人清冽深黑的眼眸,她原本一团混乱的情绪反而平静下来了。 「为什么?你不是喜欢我?」她又再冷静一些了。 他的眸一瞬。「就是因为我喜欢妳,才要妳高兴。」但他又敏锐地看进她的眸心深处。「不过老实说,如果妳真的承认妳喜欢那家伙,我可能会想暗算他。」 这才像她认识的元岁寒嘛!赵棠棠不禁噗哧笑了出来。她摇摇头,伸手想推开他。「你不用暗算我大师兄了,而且你的武功也伤不了他。」实话实说。 元岁寒任她退离。 「不管我的武功伤不伤得了他,重要的是妳没让我有出手的借口。」 湖面吹来阵阵凉风,赵棠棠不由朝碧波荡漾的翠湖看去,心情仿佛也跟着豁然开朗。 元岁寒静静递给她一杯酒。 她接过,享受地啜饮着。 远方,夕阳逐渐落下,赵棠棠把空了的酒杯还他,并且不再回避地面对他。 「元堡主,为什么是我?我不明白……」不是柳儿,不是其他姑娘,而是她。 瞧了眼慢慢暗下的天色,元岁寒没多说地迈开闲散的步伐往天义庄的方向走去。 稍楞,但赵棠棠还是跟上了他。 「元……」 「为什么不是妳?」轻声回问。元岁寒的步子未停,甚至看也没看跟来的她一眼。「妳看不起我的眼光吗?」 「当然不是……呃……」谁敢质疑元岁寒的眼光?赵棠棠连忙否认。可下一剎她又觉得不对,顿住。 「既然不是,妳还有什么问题?」因为是她,他已经尽量手下留情了。 偏头瞪着他果断笃定的昂藏侧脸,赵棠棠一时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就在她回天义庄后,另一场风暴正等着她……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三小姐……三小姐,妳总算出现了!快快!出事了!他们出事了!」赵棠棠才踩进自己的房,心思还没自元岁寒带给她的震撼中平复下来,敲了门冲进来的小兰已经满脸紧张慌乱地拉着她就要跔。 她一惊,回神。「什么?谁出事了?」先制止小兰的乱窜,她忙问。 小兰喘了两口气,仍抓着赵棠棠的手。「是……是大少爷和……和小姐。刚才他们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在吵架,我……我要把药端回房间给小姐,哪知道正好听见房里传出大少爷的一声大喝,然后就见他脸色很难看地走出来。我不敢问大少爷发生什么事,但才走进房,却看到小姐坐在地上大哭……」总算说出大要。 赵棠棠愈听愈觉得惊愕。她离开前,那两人明明还好得很,而且大师兄不是才高高兴兴地对柳儿告白。后来是怎么了吗? 眉头一拧,她一边往外走,一边疾问小兰:「柳儿有没有说发生什么事?」 「没有。我问了小姐,可是小姐只顾着哭,什么也不说,我当然不敢再问……」小兰缩缩头,并且在她们来到杨柳儿房门外时赶紧说:「小姐她刚哭累睡着了,药也一口都没喝。」 抿唇,点点头,赵棠棠推门进房,直接走到床前。 只见床上玉颊苍白如雪的杨柳儿正闭眸睡着!她注意到柳儿即使睡了眉头仍微皱着。 一会儿,她又退出了柳儿的房。 「小兰,妳知不知道大少爷上哪儿去了?」看来她得去找大师兄问问。 小兰用力摇头。老实说,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那样盛怒得简直像要杀了全天下人似的大少爷,她当时没吓到软脚就很了不起了,哪里想得到其它事! 赵棠棠轻吸口气,努力抗拒脑子因天晚随之而来的昏沉,她吩咐了小兰好好照顾柳儿后,马上去找人。 她在庄内接连问了几个人,但却无人知晓大师兄姚千浩的行踪。就连何宽、刘尚也在这时才知道他和柳儿出了状况不见踪影的事,惊得原本正被拉着喝酒的他们立刻跳起来找人。 而赵棠棠则是再也支撑不下去了,就在她以仅余的最后一点清醒意识要赶回自己房的半途,忽地眼前一黑,整个人往地上栽去…… 一抹影子及时闪身出现抱住了她。 「棠棠……」姚千浩凝视着怀里的师妹,低叹。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天才亮,赵棠棠张眼醒来,脑子里迅速浮现各种画面,让她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大师兄!柳儿! 无暇细想自己怎么回到房里,她用最快的速度洗脸、换衣服,再出门往隔壁房跑。不过她的手正要碰到门板之际,眼角余光忽然瞄到小院的花圃旁有人,一转头,便看到了背向这里、静静伫立在小院里的姚千浩。 她毫不犹豫走向他。 「大师兄!」轻步来到他身后,站定,她以极寻常自然的语气唤道。 姚千浩的身影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没回头,但嗓音明显的沙哑枯涩。「嗯,棠棠,起来了……」 赵棠棠的气息微屏,这下她再难假装若无其事。忽地,她迅步移到姚千浩身前,当她见到他一脸挡不住的阴郁与憔悴时,仍是吓了一跳。 「大师兄,你怎么……」蓦地联想到昨天他和柳儿的事,她握了握拳,试着镇定下来。她再仔细看着他,察觉到他一夜没睡的证据——他眼下有着浓黑的阴影和身上沾着夜露的衣衫。 心中的震骇加剧,她终于沉不住气了。「大师兄,昨天你和柳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原本不是好好的吗?后来怎会吵架了?」 姚千浩被赵棠棠毫不掩饰的担心与关切的清澈眼光一盯,先是下意识想撇开头,但终究还是克制住了。面对她的忧心忡忡,他勉强咽下涌上喉头的苦涩,牵了牵嘴角,「吵架?我怎会跟柳儿吵架!我只是不相信柳儿对我的坦白,坦白她……其实喜欢的是另一个男人,所以我的声音才大了点而已……」 什么……柳儿她…… 赵棠棠的眼皮不祥地颤跳了一下。「柳儿真的……这么说?」有些结舌。 姚千浩回忆起昨天……当他仍沉浸在他以为柳儿总算懂得他的感情的喜悦中,没想到她却告诉他,她现在真正喜欢的是另一个人……他的心又是一阵绞痛。他用手抹了抹脸,知道自己的面色绝对好看不到哪里去,而他也无意掩饰他的真实情绪——至少在棠棠面前。 「柳儿……我很少看她这么开心过,她在说起那个人的时候,脸上甚至绽着迷恋的光采……那是我从不曾在她脸上见过的,所以……」他的视线越过她,目光变得遥远而沉郁。「所以我才会那样无法置信。柳儿很诚实,她至少没骗我,她对我的喜欢,不是我想要的喜欢,她说对我很抱歉。但是我要她的抱歉做什么?」语调低不可闻,几乎像在自言自语了。 赵棠棠因为知道他对柳儿的感情有多重,所以明白他此刻的痛有多深。看着平日总是神采飞扬、傲岸自若的大师兄,现在却流露出意志消沉的神态,她有些不安了。 「那柳儿她……有没有说她喜欢的那个人……是谁?」想到这关键,她突地胆战心惊了起来。大师兄不会已经知道是元岁寒了吧? 如果他知道柳儿喜欢的对象是他本来就没好感的元岁寒,他不会马上冲过去杀了他吧?头皮发凉的她,下意识伸手拉住他的袖子。 姚千浩缓缓回过神,眼光渗进了些理智。「我问她,她却只肯说那个人此刻正在天义庄里,她就是为了那个人才会来的……棠棠,难道妳知道他是谁?」原来这就是她当初吵着要跟他来武林大会的谜底。如果他当时坚决不让她跟来,事情会不会不一样?想到此,他的脸不禁难耐痛楚地微微扭曲。 赵棠棠的心仿佛在一剎冻住,然后又开始跳动。勉强露出惊讶的表情,她悄悄松开她的手,摇头道:「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否认到底。并且决定劝他:「大师兄,也许……柳儿对那个人只是一时的着迷,也许她根本还没完全弄清楚自己的感情,请你再给她一些时间。而且……」深吸口气,她冷静地面对他若有所思的脸色。「而且今天是很重要的日子,大师兄,你忘了你还要比武吗?」不再犹豫地捉住他的手,将他往他的房拉去。她必须转开他的注意力,「大师兄,先别想柳儿,你快回房洗把脸、吃早饭,好好恢复精神体力,其它的事就交给我!」 她把守在不远处的何宽和刘尚招来,请他们好好照顾一下大师兄。至于她,没多想便直接去找柳儿。 小兰来开了门,轻声将赵棠棠迎进房。「小姐还在睡。」 赵棠棠望向床上的杨柳儿,微拧眉,再回头问小兰,「她从昨夜一直睡到现在吗?」 「小姐半夜有起来吃药,之后又回去睡了。」小兰记得很清楚。 她点点头。「好,我知道了。小兰,我在这里等她醒,妳先出去忙妳的事。」 等小兰离开,她立刻轻缓地走到柳儿的床边。而她才在床沿坐下,原本睡着的柳儿忽然睁开眼醒来了。 她下意外地对向来浅眠,一有声音便难睡的柳儿抱歉轻叹:「对不起,吵醒妳了。」 杨柳儿的眼皮微微浮肿,脸色也仍显苍白。她好像从赵棠棠的表情里猜到什么事了,柳眉马上皱了起来。 「不要来教训我!」一开口便嫌恶地道。 赵棠棠楞了楞,然后才平静道:「大师兄今天要比武。」 杨柳儿没想到她提的是这事,呆了下,接着神情软化了下来。「大师兄会赢的!」对他成为武林盟主有信心。 赵棠棠将她从床上扶坐起来,又喂她吃了药。 稍后,杨柳儿的脸颊稍恢复血色,情绪也没那样紧绷了。 「……昨天的事妳都知道了?」喝下几口热茶,杨柳儿反倒主动起了头。其实她也不想把这事一直闷在心里。 点点头,赵棠棠凝视着她。「他问我,知不知道妳喜欢的那个人是谁。」 杨柳儿的眸泛过一丝异采。「妳跟他说了?」 「那是妳的事。」 「妳怕大师兄去找元大哥麻烦对吧?」 赵棠棠因再度听到她这声「元大哥」而眉心蹙起。她忍不住揉揉眉心,头又开始痛了。昨天元岁寒的那些话让她的心情至今还处在骚动中,现在大师兄和柳儿的问题又与元岁寒扯上关系……老实说,这两人的问题也不是他的错,但她难免认为多少是因为他。 「柳儿,妳我都清楚那位传言中的姑娘不是妳,我也知道妳要喜欢谁的确是我管不着的,但是我还是希望妳能明白自己的真直丫心,不要因此伤害了真正爱妳的人。」她语重心长地道。 她不怪柳儿骗她,只是她此刻的心情很矛盾又复杂。她喜欢元岁寒,但从没想过自己的感情会得到回应,也因此她才会在得到元岁寒的回应后反而怀疑——为什么是她?为什么不是柳儿? 不过现在她知道了,喜欢谁、不喜欢谁本来就没有道理可言,最重要的是,必须确定自己真正的心意。 杨柳儿却听不进去。她抿紧了唇,倔强回道:「就算那个姑娘不是我……我也会想办法把他抢过来!」看向赵棠棠,她突地起疑心。「妳怎么知道我骗了妳?难道妳去找他了?」 抢……元岁寒?赵棠棠悚然一惊,没想到柳儿对元岁寒已到了如此不择手段的地步。而她的敏感,则使她一愣。 她这一瞬的自然反应马上令杨柳儿的脸色一沉,她恼瞪着她喊:「妳……妳怎么可以偷偷去找他?」 赵棠棠不禁扬眉,忽然觉得有些啼笑皆非。「柳儿,难道我们见面还要经过妳的同意?妳忘了我和他是朋友——」 「可是妳知道我喜欢他!」断然道。 赵棠棠的思路清晰。「难不成妳能禁止所有喜欢他的姑娘接近他?」 「我就是不要妳接近他!」某种莫名的不安感追着她,她脱口而出。 而她这话一出,两人同时一愕。 不自在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漫开。杨柳儿也知道自己很无理取闹,但她别开脸,没有收回这句话的意思。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无法对元岁寒和棠棠的熟识感到安心。她在嫉妒,也生气自己对那两人关系的在意和无力。 「……如果我也喜欢他,妳又要怎么样?」半晌,首先开口的是赵棠棠。 杨柳儿的脸色一僵,但她仍是昂起了下巴,挑战地回应:「除非他也喜欢妳,否则我绝不放弃!」 赵棠棠的表情有些古怪,杨柳儿却以为她怕了。 杨柳儿不知道,她其实是有苦难言——如果她告诉柳儿,她的「心愿」已经达成了,她会不会受不了打击马上昏过去? 不过即使她没说,稍晚传进杨柳儿耳里的流言,还是让她什么都知道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武林盟主的最后决战,在天义庄的广场擂台上层开。 赵棠棠随情绪高昂的群众挤在台下观战,而台上正打到最关键的一刻——姚千浩和华山派的青年好手正打得难分难解,两人的武功几乎不相上下,就连她也跟着紧张起来。但没想到就在她看得手心冒汗之际,何宽忽然出现,并且对她做了个手势要她跟着他走。 她一惊,看出何宽指的是柳儿出事的意思。她朝台上仍在酣战中的姚千浩瞧去最后一眼,随即排开人群往柳儿的房间跑去。 「何宽,怎么了?柳儿出事了?」赶上在前头等她的何宽,她急问。 虽然事关姚千浩重要的比武,但身子不舒服,也不愿去前面和人挤的柳儿,最后仍决定待在房里。而不勉强她的姚千浩即使有些失望,还是命令小兰和何宽留下照顾她。至于赵棠棠则因为担心他的状况,毫不迟疑地跟在他身边。事实上,他就算已经休息过一阵,看起来像恢复精神了,但她还是从他稍露悒郁的神色里觉得不对劲。幸好他上台后一直没出差错,她这才放下心来。但怎么现在换柳儿出状况了? 何宽的面色既凝重又莫名其妙。「刚才小姐让小兰陪着去花园散步,哪知道她后来脸色变得很糟,才走出花园就昏倒了……」如实报告当时的情况。他一边跟在赵棠棠身后疾走,一边很快总结,「小的一把小姐送回房就赶来找妳,小的也不知道小姐为什么会昏倒,也许小兰知道。」 没多久,赵棠棠两人赶到杨柳儿的房间。 何宽在门外待命。而赵棠棠一进房就发现小兰正在服侍床上的杨柳儿喝茶。 她已经醒来了。 听到声音的杨柳儿一抬头看到她,神情立刻一变,想也不想就将手上的枕头丢向她—— 「骗子!走开!妳这个虚伪的大骗子!不要脸的狐狸精!妳给我滚开!我不要看到妳!」杨柳儿咬牙切齿地瞪着她大叫。 轻易闪过枕头攻击的赵棠棠,被她毫不留情的咒骂弄怔了——骗子?狐狸精? 「柳儿……」没再上前,她细细观察了柳儿,发现她除了恼怒、厌恶外,并没有其它不对的征兆。稍安心后,她才认真注意起她对她的尖锐情绪。 杨柳儿因为一下心绪起伏太大,以致有些不堪承受地咳了咳,又连喘了好几口大气,才又有力气坐直身。 「妳……妳还有脸面对我?我都知道了!原来妳昨天竟然……竟然跑去对元大哥投怀送抱,还以为没有人看到,妳……妳好不要脸!」想起刚才不小心在花园听到那些三姑六婆一句比一句还耸动、令人脸红的「听说」,她就觉得有种被重重打击和深深背叛的感觉。虽然她也知道那些流言没有多少真实性,但无风不起浪,她和元岁寒之间有什么事总是事实吧! 对元岁寒……投怀送抱?!她怎么可能…… 原本还有些莫名其妙的赵棠棠,猛地忆起昨天在天义庄外元岁寒对她的举动和当时那些错愕的人,该不会就是…… 糟糕!她忘了在这里流言传播的速度有多快速、多可怕了。看来昨天那一幕真的传开来了…… 赵棠棠脑中的思绪如风车快转,将杨柳儿的话与昨天的事一连结,她马上明白了。 「我想我现在说什么妳也听不进去,妳在这里好好平静一下情绪,我先出去了。」当机立断。 「喂!妳站住!不准逃!」杨柳儿气急败坏地差点要跳下床,幸好小兰拦住她。「妳妳……妳还没把话……咳咳……把话说清楚……咳……」又是一阵咳。 赵棠棠无奈地转过身,看着小兰镇定地拍抚她,直到她没再咳之后,她才和缓道:「柳儿,妳还相信我吗?」 「不相信!」杨柳儿握紧拳,想也不想地回道。她一直在骗她! 赵棠棠早料到了,她叹口气道:「既然这样,妳还要我说清楚什么?」 杨柳儿一时语塞,却又不甘心就此放过她。 「妳休息,我去看看大师兄比武的结果出来了没。」不再理会她,赵棠棠转身就走。 不过她才踏出房门,前头惊天动地的鼓噪声浪已经隐约传来。很快地,原本守在前面的刘尚这时也跑回来了。 刘尚的表情很不妙。果然,他对着她和何宽一开口就宣布:「大少爷输了……」 第七章 姚千浩输掉了这一场武林盟主之战。 有人为姚千浩惋惜,有人为新任盟主大声叫好。 姚千浩输了。但只有他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最后关头输了。 「大师兄……」好不容易摆脱围绕在他身边的众人回到后院,一打开房门,首先迎向他的一张不安脸庞立刻令他的心一紧。 「柳儿……」他赶紧扶住柳儿扑向他的身子,叹唤。 「大师兄……是不是我害了你?是不是我害你输的?」杨柳儿终于等到了他。仰望着他温切一如以往的容颜,她惶惶焦灼的心一直紧揪着。当她听到应该会赢的大师兄却输了的消息时,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是她害的。因为她早就从小兰那里知道,大师兄似乎一整夜都没回房睡的事,她当然明白一定是因为她对他说了那些话。本来她不以为她不想骗他而说的话会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或伤害,她甚至一直以为他是不败的,可是她好像错了…… 姚千浩忙安抚着已经在他怀里哽咽啜泣的柳儿。「不是!当然不是!柳儿,妳怎么会这么想?比武本来就有输有赢,大师兄技不如人,当然会输,这跟妳有什么关系……」没想到在经过了昨天的事之后,柳儿竟还对他如此信赖地依偎,一时之间,他不知该觉安慰或心酸。 赵棠棠也在一旁静静看着他。虽然初时她也对他输掉一事感到震惊,甚至立刻直觉与昨天的事有关,但没一会她就不想再在这问题上打转,因为多想也没用,反正结果就是如此——他输了就是输了。 其他人的心情都还没从无法置信和难过中恢复过来,尤其是杨柳儿,她忍不住哭了。 「大师兄,我也很遗憾。」在姚千浩的视线不经意看向这里来时,赵棠棠也轻声致意。 姚千浩剑眉微凝,对她摇摇头。 一会儿,杨柳儿总算被他安抚住,他把她牵到椅子上坐下。 「明天还有新旧任武林盟主的交接,所以我们等明天这事结束再走。还是……妳们想早点回家?」其实姚千浩并不太在意输掉武林盟主大位,因为这是他自己定力不够所该承担的后果。而直到现在,他还在想着那个能让柳儿不顾一切的该死男人到底是谁? 他承认,此时他是存心给柳儿选择——她是要留下来继续去见那个神秘的男人,或是立刻跟他回去? 他看着柳儿,眸底闪过一丝紧张。 杨柳儿哭红的眼睛回望他,这时她根本没想到元岁寒的事。「大师兄,你决定就行了。可是……你要是没留到明天,其他人会不会说你没风度?」这可事关他的名声。 姚千浩的面色微变。 直到这时,赵棠棠才后知后觉地由他的神色想起什么,她忍不住在心里叹口气。 「大师兄,柳儿说的没错,你别顾虑我们,照你原来的行程就好了。」开口暗中打圆场。 姚千浩听她一说,勉强露出了微笑。「是吗?那……就听妳们的吧。」 忽地,杨柳儿眉色一动,从赵棠棠的回应中想到一件重要的事,她立刻朝赵棠棠瞪去一眼。 赵棠棠接收到了,但她当作不知道。 稍晚,天义庄主,也就是即将卸任的武林盟主特地过来邀请姚千浩师兄妹三人共进晚餐。而姚千浩答应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有人给姚千浩苦头吃吗?」随着一个熟悉的讽笑,一抹高大的身影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房内。 赵棠棠惊诧地停下才刚要吃下的第一口饭,偏头看着不知何时溜进她屋里的男人。 元岁寒似乎不觉闯进姑娘家闺房有何不对,他自在地踱到赵棠棠面前,坐下。 「自己一个人吃饭不觉得孤单吗?要不要我陪妳?」怜惜般地凝视着她问。 赵棠棠看了看大开的窗,再回头看了看他,抿了抿唇,似笑非笑地将自己的筷子交给他。「要是你不嫌弃这点饭菜塞不饱你的肚子的话,请尽管用吧!」忽然发觉自己已习惯他的来无影去无踪,所以她也不再问他是怎么来的,直接请他吃饭了。 元岁寒二话不说接下,却是开始将菜挟往她碗里,等她的碗被如小山一般的菜堆满了,他又二话不说地把筷子交回她手上。 赵棠棠诧讶地盯着她的碗。 元岁寒把他带在身上的一瓶洒拿出来。「妳吃饭,我喝酒。」斟酒,也不忘为她倒了一杯。 而她一闻酒香便不由得笑了。「又是不醉坊的酒?」忍不住伸手拿起酒杯,轻啜了一口后道。 「是不醉坊的酒。」他颔首。 她满足了,开始吃她的饭。 元岁寒也慢慢喝他的酒。 两人没说话,一直到赵棠棠专心一致地把桌上的饭菜吃完,吁了口气,放下碗筷。 「我好像一直没看到叶子他们……」忽然想到他们。 「我来找妳,他们跟来做什么?」挑高一边眉,他懒懒地反问。 她的心一跳,这才意识到她和他之间有什么和以前不大一样了。面对他,她突地有些别扭、不自在起来。 元岁寒察觉到了,他嘴角的笑痕勾现,「放心,我不会现在就吃了妳,现在还不是时候。」 吃? 仿佛明白他这暧昧字句下的真正意思,赵棠棠瞬间脸红如烧,差点跳起来。「你……你……」结舌。 「妳的大师兄今天比较像人了。」享受地望着她难得羞红的脸,元岁寒可不打算马上将她吓跑。毫不生硬地话锋一转,他犀利地道:「姚千浩少了平日的狂妄气焰,乖得还真像小猫。怎么?他输得很高兴吗?」那段时间刚好没有生意上门,他才闲着没事地去看了让所有人叫嚣吶喊、血脉沸腾的武林盟主争夺战,没想到很不巧就看到姚千浩落败那一幕。 那家伙根本心不在场上,他是被拿刀架着上去比武的吗? 因为他突然提起姚千浩,使得赵棠棠的脸红心跳稍平复了些——但她也忙替大师兄说话。 「大师兄才不是!他怎么可能输得很高兴!咦?你也去看比武了?」意外。她以为他不在乎这个比赛。其实要不是因为有两次不小心远远看到他和人专注做交易的神态,又不小心听到人们谈论起有多少人私底下趁这机会找他买卖的耳语,她还无法确定他真的志不在参加武林大会,而是赚钱。 听出她的惊疑,元岁寒只淡睨了她一眼。「对。」 「……我们都很难过大师兄输了,可是我……我想我其实不太意外大师兄会输……」手指在酒杯上摸了又摸,再拿起它喝了两口,这才终于对他吐出心里话。抬眼看向他清澈精锐,却令她感到不可思议安心的黑眸,她毫不犹豫地把昨天发生在大师兄和柳儿之间的事,和大师兄为此受影响的状况全说给他听。「……所以在大师兄上擂台前,我才担心他会有什么状况,没想到……」她揉揉额头,有些懊恼。 「若要追根究柢起来,我好像还得为姚千浩的失去武林盟主之位负责呢。」长指在桌上敲了敲,元岁寒的脸上尽是兴味盎然的冷笑。 赵棠棠直直盯着他好一会,然后才不好意思的轻声承认:「对不起,本来我是真的有一点怪你,但我知道这其实不是你的错……」她摇头。「你不能控制柳儿不喜欢你,柳儿也不能控制大师兄不喜欢她……」 「我也不能控制我不喜欢妳。」轻佻接口。 脸又在燥热了,她的视线悄悄下移,这才继续道:「没有人该为另一个人的行为负责,所以大师兄的事、柳儿的事,全不关你的事。」 「很好!」拊掌嗤笑。「看来妳全弄清楚了所有人全是咎由自取,那么妳还在为谁愁眉不展?姚千浩?」 顿了顿,她终于慢吞吞又把眼光调向他,缓缓开口道:「我觉得,你好像一直对我大师兄很有意见。」 元岁寒朝她森森露齿一笑,「抱歉,因为我心胸狭窄,没有雅量看着我喜欢的女人为另一个男人愁眉苦脸的。」 心脏再度不听使唤地乱跳,不过这回,赵棠棠没有转开眼睛。与他冷谑的眸光对望,她咬了咬下唇。 「他只是师兄……」 「他也是个男人!」 「你……你是在无理取闹吗?」她微恼了。 元岁寒嘴角的线条转为森硬。「我只是说出实话!在我眼中,妳是宝,虽然现在他还看下到,但不表示以后他不会察觉到。」他伸长臂,手指轻中带力地锁上她的肩头,视线也同样有力地盯入她的双瞳。「宝凌从我眼中看出来了妳的宝贵,所以她故意散播的那些传言里有部分是真的,因为我的心确实在为妳渴跳,我的目光总不住追逐着妳跑……」将她微僵的身子缓缓拉近,最后,把她扣在自己胸前。「妳以为我会出现在天义庄是早预定好的吗?妳以为从妳自官府离开到现在,我们才见过这短短几次吗?棠,妳以为我是个怎样的男人?我要的,绝不会放手,且也不容旁人觊觎,妳懂我了吗?」 赵棠棠一阵震愕。她忘了挣扎,只怔然地瞪着他灼热锋利的眼眸,脑中转的全是他刚吐露的讯息与秘密。 他说什么大师兄、宝凌小姐,还有他的算计…… 她不自觉地摇摇头——她真值得他为她做这些?她是宝…… 元岁寒巨掌托住她的后脑勺,脸庞俯近她。「我会上风云山庄提亲,妳有意见吗?」 提……提亲…… 蓦地睁大眼睛,她努力抗拒脑子昏沉地回过神。「你……你说提亲?我们……」直觉想摇头。这太荒谬、太疯狂了!「你不是说真的,你是在开玩笑,是吧?」抓了抓胸前的衣襟,想看清逐渐暗下的房内的他的表情。但她只看到昏暗中他寒星似的眼睛。 「不是。」薄唇刷过她的。「我要妳成为我的……」低语,抱住她软瘫在他怀中的身子。 夜降临。 蓦地,门外一个迟疑的沉声传来,「棠棠,妳在跟谁说话?有其他人在里面吗?」 得不到回应,担心里面人有意外的姚千浩立刻动手将门撞开。不过当他一进门,手中的烛光映照到的却是一室的宁静,和躺在床上的赵棠棠时,他蹙眉。不相信地迅速在房里检查过一遍后,他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听错了。 轻步移至师妹安恬陷入昏睡的床边,下意识弯身替她把露在外面的手臂放回被子里。不过当他的目光不经意在她脸庞滑过时,他却像被什么吸引住地停下。 凝视着在淡光下她孩子般平静无辜的睡颜,忽然无法克制的,他的心莫名地愈来愈暖柔,直到他察觉自己的手竟已伸到她的脸要抚上,这才回过神,仿佛被火烫到似地收回手,同时退了好几大步。 无法置信地急喘了几口大气,姚千浩惊瞪着自己的手,又转向床上浑然未知的棠棠…… 最后,他用力一甩头,面色僵硬地疾退出房。 而当他像受到惊吓似地离开后,一抹影子悄无声息地从幽暗一角现身。 望着姚千浩仓皇离去的方向,黑暗中,元岁寒灼亮的瞳眸闪过一丝诡谲的冷芒。 「美丽的珍宝,自会静静绽放出属于它的独特光芒,我已经找到,也捉到了……」低徐的喃语掺着令人捉摸不定的笑意。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什么?妳、妳用我的名去约元堡主?」一早醒来,赵棠棠还没自昨晚元岁寒带给她的震撼中回复过来,匆匆跑进来找她的杨柳儿又不客气地轰了她一记。 「对!这是妳欠我的。我还要妳帮我应付大师兄,若他问起我的行踪,妳就自己想办法。总之,无论如何都不准让他知道我去找元大哥。」大眼晶亮、双颊红扑扑的杨柳儿对于利用了自己的师姐一点也不觉良心不安,反而很理所当然地警告她。 她一交待完转身就走。 赵棠棠及时跳下床拉住她。「柳儿,妳不能要我帮妳骗大师兄——」 杨柳儿甩开她的手,娇纵地把嘴一撇,「反正妳最拿手的就是骗人,怎会不行?」下驯地瞪着她。「而且我们今天就要离开了,我不趁这个时候去找元大哥,难道要我等他自己到山庄来吗?」 「可是——」就算她用她的名,到时还不是一样会被拆穿?赵棠棠想让杨柳儿的脑袋清醒过来,但她才开口,杨柳儿就把她推开走了。 她追上去两步便停下。盯着柳儿不顾一切的背影,她知道她说什么也没有用。 双肩无力地垂下,她的头又开始隐隐抽痛。不会吧?她真的把这种难题丢给她?老天!她要怎么瞒过大师兄啊? 还有元岁寒…… 想起昨夜她昏睡过去前他说的那些使人脸红心跳的震惊的话! 上山庄提亲…… 他真的这么说。他是玩笑的吧? 她一边打理着自己,一边回想昨天和他见面的状况。她真的不明白,到底她哪里勾起他说出那句话的冲动了? 从「喜欢她」一下子大跃进到「上门提亲」,她愈想愈觉得他不可能是认真的。 走出房门,小兰刚好苦着一张脸朝她迎面而来。 「……呃……啊……三小姐……」小兰一看到赵棠棠立刻像遇救星地跳起来大叫一声。 赵棠棠当然知道她要说什么,她摇摇手,叹着气往大师兄房间的反方向走去。「我去散散步……」 小兰冲上来拖住她。「不行啊!三小姐,妳们都丢下我,要是大少爷问起,我要怎么说?」快哭了。 赵棠棠想也不用想,回道:「就说我跟小姐一起去散步。」 好不容易安抚下哭丧着脸的小兰,她松了口气地漫步到后院。 清晨的天义庄因为要举办重要的武林盟主交接,因此庄内四处开始闹轰轰,几乎每个人嘴里谈论的不是昨天精采万分的那一场大对决,就是今天即将上任的新盟主。 赵棠棠无可避免地被人认出来了。身为差点成为新任武林盟主师妹的她,一路上遇到的武林人士不是对她惋惜地寒暄几句,就是请她转告她大师兄他们的遗憾,她都礼貌回应了。不过另一种刻意在她背后传出的闲言闲语,她只能聪明地当作没听见了。 那当然是关于她和元岁寒的闲言闲语,而且是没什么好话的闲言闲语。 没想到流言经过一天的酝酿、加油添醋,版本内容是更加荒诞离谱——说她不要脸勾引元岁寒啦、骂她是狐狸精啦,还有就连元岁寒原本喜欢的姑娘都被她赶跑的八卦也出现了……总而言之,她已经成了那些女眷、姑娘们口中用奸计抢了元岁寒的可恶女人了。 她好像变成所有女人的公敌了。 赵棠棠第一次深切体会到被流言攻击的可怕。 老实说,她长这么大还真是初次尝到这种被同性憎恨、嫉妒到想吐口水的滋味,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元岁寒! 突地,赵棠棠止住脚步。在意识到前方曲桥上的几个人影是什么人后,她的心一跳,直觉想在他们还没发现她之前退开,但来不及了—— 她的脚才一动,桥上远近三道锐利的目光已经准确地射向她。她屏息,还是硬着头皮快快转身。 「棠棠,早。妳怎么现在才来?饭菜都凉了……」那头,男人听不出恶意的悦耳招呼直追上她。 赵棠棠停住,全身一僵。 果然,柳儿的错愕低呼响起:「什么?你们约好了?」 倒吸一口气,赵棠棠趁元岁寒再说出令柳儿误会的话之前赶紧转过身,对站在桥上的叶子和铁衣之间的柳儿澄清道:「妳别听他胡说,我没有跟他约,我只是不小心经过这里——」 「哼!不小心经过?原来妳已经忘了妳昨天答应我的约。」唯恐天下不乱的元岁寒截口睨瞪向她。 「什……什么?我哪有……」赵棠棠瞠目结舌,忽然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狡狯。 「赵棠棠!」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杨柳儿,终于气愤得跺脚了。「妳又骗我!妳明明已经和他有约了,却什么都没说,妳……妳根本是存心要看我笑话!」 这下她真的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赵棠棠忍不住咬了咬牙,「元堡主,我跟你有仇吗?你可以停止玩这个游戏了吧?」恼瞪向他。他真巴不得她们师姐妹阋墙对吧? 元岁寒的眸光一锐。「是谁在跟谁玩游戏?」冷盯着一早跑来打断他吃饭的杨柳儿,「妳以为我真信了那张纸条是她写的?我不是妳幻想下的男人,不会对妳温柔体贴,也不会像妳那个大师兄一样对妳有耐心,我甚至不会喜欢妳!妳要我用算盘把妳敲醒吗?」自觉浪费他唇舌地教训完这娇纵千金,他改一记冷眼睨向赵棠棠,「还有妳,妳一点也不讶异妳这好师妹在这里,看来妳知道她要做什么。妳不会还好心地配合她吧?」脸色铁青。「妳说,玩游戏的究竟是谁?我吗?」拂袖,踩着火步回亭子。 不但第一次见他如此发火的赵棠棠楞住,就连杨柳儿也被吓到缩了缩肩。 赵棠棠看向坐在亭子里背向她的魁伟身影,她一脸的迟疑。 而挣扎后终于放弃的杨柳儿,则下定决心地走下了桥。在经过赵棠棠身边时,她还是忍不住怨怪地睨了她一眼,「我不原谅妳!」丢下她,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赵棠棠下意识要跟着她走,但又猛地住了脚。 桥上,叶子和铁衣也走了下来。 「赵姑娘,妳不会是真的忘了和爷有约吧?」被叶子拖着走的铁衣,忍不住好奇地快问,怕她真放主子爷鸽子惹火他了。 赵棠棠忽然不大确定了。昨天…… 「陪爷用饭吧!」叶子只对她说一句,接着便和铁衣两人守到远一点的地方去。 摸摸鼻子,又朝元岁寒的背影望了一眼,最后她还是往他那里走去。 踏上亭子,她在他身后停下脚步。悄悄深呼吸一口,她轻声道:「元堡主……对不起,你说得对,我的确知道柳儿要做什么,可是我却没阻止她……」 「妳阻止不了她吧?」元岁寒忽地伸手向后,将她拉到他旁边的石椅坐下。他目光熠熠,已不见一丝余愠的看了她一眼,出乎她意料地问:「妳吃早饭了没有?」 赵棠棠没想到他前后的态度差这么多、变脸得这么快,所以有些调适不过来地直瞪着他。「你……」 「妳吃早饭了没有?」耐心又重复了一遍。 她倏地回过神,摇头回应他。 这时,叶子忽然送上来一副碗筷,又退下。 元岁寒动手替她添了一碗粥,再放到她前面。「吃!」 赵棠棠看着他继续替她挟菜,又看着他,不确定地问了:「我真的和你有约?」 再为自己盛粥。他的动作流畅,不曾稍顿。「没有。」爽快回道。 她垂眸,想到被气走的柳儿,有些明白他的故意了。 早晨的凉风徐徐,却驱散不去她心头的困惑闷乱。她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坐在这里和元岁寒吃起了早饭,等到她楞楞地吃下几口粥,这才惊醒,放下碗,赶忙起身。 「大师兄会知道……」终于想到姚千浩——柳儿回去若遇上大师兄,说不定会说出她和元岁寒在一起。大师兄虽然清楚元岁寒也在天义庄里,不过他们一直没有机会碰面,她很了解大师兄对元岁寒的观感,所以即使元岁寒曾救过她,但想必他也不会喜欢看到她在这里。 可就在她反射性地站起来后,这才慢半拍地想到身边的元岁寒。 「元堡主……」尴尬地看向仍慢条斯理用早饭的元岁寒,不自在低唤。她忘了他对大师兄也很有意见。 「妳不吃饱再走?」并没有强留她,他抬头,意外温和的问。 「……啊……我……」他这一问,赵棠棠反而更不好意思说走就走了。皱皱鼻,她又坐下。「好,我……我先吃。」对他抱歉地笑笑,低头继续用粥,只是速度略快了些。 元岁寒的眸心掠过一抹异采,唇角也泛起一丝浅笑。 「棠……」 正在努力吃粥的赵棠棠差点被嘴里的一口粥噎住。「咳!咳咳……」呛到,她猛咳了起来。 棠? 元岁寒凝眉,立刻伸掌在她背上拍抚。「没事吧?吃太快了吗?」 咳了一会儿后,总算呼吸又顺畅了,她又喘了口气才坐直身子。「没……没事……」慢慢睁大眼睛,想到她会被呛到的原因了。她转头望向身边的元岁寒,神色古怪地道:「元堡主,你刚才是不是叫我……」 元岁寒微笑回视她,但他的笑蓦地敛回—— 「棠棠!」一个沉唤在这时传来。 赵棠棠的心一跳,立刻转过头。 只见曲桥的另一端,姚千浩正兀立在那里,神态适意地望向亭中的两人。 「啊?大师兄!」赵棠棠看真是他,低呼一声,跳了起来。 「元堡主,久违了!」姚千浩不忘礼数地对元岁寒抱拳招呼。 元岁寒回礼。「姚公子,你好。」 姚千浩优雅淡笑道:「舍妹上回承蒙你的搭救,在下一直没机会向堡主道谢。」 「姚公子,别客气,那不过是举手之劳。更何况我和棠棠姑娘也很有缘,否则我怎会刚好在那里遇上她。」 「总之,舍妹已经给堡主添了不少麻烦。不过我没想到,堡主既然如此爱护舍妹,又怎会让一些奇怪的传闻传出来?」姚千浩的语气虽然仍旧温和,但说到后面,神色却愈见凌厉。「元堡主,那些诋毁舍妹的传闻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会说你不知道吧?」 他终于从柳儿口中得知一些近两天流传在庄内,关于棠棠和元岁寒的流言了。他既怒又不可置信,并且直觉是元岁寒搞的鬼。他当然早就知道元岁寒已来到天义庄,只是他一直不知道原来棠棠瞒着他和元岁寒偷偷有往来,而且还因此让有心人有话传。 刚才柳儿满脸难过又为难地把那些谣言转述给他听,又告诉他棠棠现在正和元岁寒在一起时,他根本想也没想就往这里走来。 当他看到亭子上靠坐得如此近的两人时,他必须用上全身的自制力才能压下马上过去把棠棠带离那家伙身边的冲动。 即使是此刻,他还是想这么做。 棠棠应该知道了那些会毁了她名节的传闻吧?可她怎还能如此不避讳的继续接近元岁寒? 元岁寒面对他的责问,神色依然不改。「那次事件的确是我的疏忽,没想到我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会造成旁人的误解,甚至曲意渲染。我很抱歉,若你们同意的话,我愿意负起所有责任。」 姚千浩剑眉蹙拢,狐疑地盯着他。「负责?你打算怎么负责?」 而听到这里的赵棠棠已经有不妙的直觉,在元岁寒开口前,她忙地一步挡在他身前,对着姚千浩猛摇头道:「大师兄,我接受元堡主的道歉了!既然他都说了是他不小心疏忽了,我原谅他,也不要他负什么责了……」 「棠棠!」姚千浩不愿轻易放过他。 「不!我愿意负责。」元岁寒一手从后按住赵棠棠的细肩,坚毅沉定的视线毫不受阻地投向姚千浩,「我会上门提亲。姚公子,我已经准备娶棠棠姑娘为妻,我想你不会反对吧?」 宛如一颗震撼弹投下,所有人皆被震住。尤其是姚千浩。 「什么?你要娶棠棠为妻?!」胸口剧颤,他的表情尽是掩不住的错愕。「我不同意!」脱口而出。 「大师兄,他不是说真的!」没想到元岁寒真会说出来,也被他吓了一跳的赵棠棠回过神立刻说道。她要跑向姚千浩,但元岁寒握住她肩的手却蓦地一紧,她一时动不了,偏过头,想抓下他牵制的力道。「元堡主……」 「姚公子,我是真心诚意地想要娶她为妻,我不明白你不同意的理由是什么。难道你觉得,我配不上她,或是不能带给她幸福?」元岁寒正色道。 原本正小力挣扎的赵棠棠一听见他的话,不禁一怔,心底突地有股奇异的暖流泛过——因为他认真的语气,也因为他那句真心诚意要娶她为妻。 姚千浩也被他的话问得一愣。接着,他的神情渐渐凝肃了起来。 两个男人的目光,隔着一段距离在半空交会,杀气隐现。 一会儿后,姚千浩首先收回视线。他悄悄吐纳气息,稳住心绪。 「元堡主言重了。元堡主是一堡之主,身分崇高,要说配不上,应该是舍妹才对。」话中有着令人不易察觉的嘲讽。他冷静地看向那意图未明的男人,「舍妹的婚事,我实在做不了主,而且此时此地,恐怕也不适宜再继续谈论这件事。」 他发现不少徘徊在园子四周的闲杂人,怕是又有一番蜚短流长了。 「棠棠,过来!」当机立断。 赵棠棠一震,倏地抬眸看向元岁寒。没想到元岁寒只对她露出了一抹愉快迷人的微笑后,便不着痕迹松开握在她肩上的手。 「元……」眼睛莫名地一热,她竟下意识追着他放下的手。 「棠棠!」催促声。 她的心一慌,不敢再抬眼看他。一咬牙,她立刻回头大步往前走。 很快地,她来到了姚千浩的身前。 而姚千浩只朝亭上的元岁寒一抱拳,领了赵棠棠迈步便走。 即使没回过头,但赵棠棠仍敏锐地感觉到身后那道浓烈视线一直跟随着她。 一回屋,毫无预兆地,姚千浩立即向所有人宣布马上启程回风云山庄。 众人一阵错愕。尤其是杨柳儿。她好想知道大师兄去找棠棠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有没有当场把棠棠骂个半死,好替她出出气?不料他们一回来,大师兄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说要离开,让她惊诧、好奇的心更盛了。但偏偏大师兄才进门就又出去找人告辞;而棠棠则闭紧嘴巴,一句话都不肯多说。 用最快的速度,他们一行人离开了天义庄。姚千浩甚至没去想要不要参加新旧任盟主交接的问题,毫不迟疑地把所有人带走。 简直像在逃难似的!这是所有人的感觉。 「棠棠,妳到底说不说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大师兄要马上离开天义庄?」托病把赵棠棠骗进马车里的杨柳儿紧捉着她的衣角,说什么也不放她定。狡黠瞇眼盯住她的脸,杨柳儿很敏感的。「是不是跟元大哥有关?他和大师兄不会是起了什么冲突吧?还是……妳做了什么奇怪的事让大师兄或是元大哥捉狂了?妳快说啊!」几乎要咬牙切齿了。 说出来她不会立刻病发吗?赵棠棠看着柳儿美丽的脸庞,心情有些复杂。「……妳跟大师兄通风报信,他怎么没问妳为什么也在那里?」早知道她不会轻易放过她。 杨柳儿楞了楞,却毫不脸红地哼了哼:「我又不是笨蛋,只要把事情推给小兰谁会怀疑。喂!妳别岔开话题,妳不说我不会放过妳的!」 赵棠棠忽然伸手覆在杨柳儿的额上。 「妳做什么?」杨柳儿抓下她的手。 「妳没发烧,精神看来也不错。」点点头。 「对!那又怎样?」挑战地瞪她。 「妳还喜欢元岁寒吗?」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 果然,杨柳儿一呆。 「妳还喜欢他?」熠熠眸光直视她的眼。 而被她突如其来的一瞪视,杨柳儿的心脏竟怦怦直跳,还差点喘不过气来。呃……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忽然觉得棠棠的眼睛会勾人? 猛地回过神,她赶紧用力摇摇头。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把她推得老远。 「我……我喜欢他,妳不是全看见了?哼!有什么问题吗?」双手环在身前,斜睨向她。 「没有,我只是以为妳已经放弃了。」她那时一副震惊且美梦碎掉的表情,她仍记忆犹新。 杨柳儿眨眨眼,回想起那男人吓人的怒火神情仍然心有余悸,不过,她几乎要以为那男人是上辈子的事了。 「谁说我放弃了?元大哥是我喜欢的人,我为什么要放弃?」嘴硬。她才不要让棠棠知道那男人随便一翻脸就把她吓跑了。美目陡地滴溜溜一转,「倒是妳,妳不会以为拐出我说不喜欢他,妳就有机可趁了吧?」 揉揉鼻子,赵棠棠的视线转向车厢外。「……真希望我有妳这种勇气……」喃语。 敢大声说出喜欢一个人,当然也不会对他的求亲有所迟疑了…… 想到元岁寒竟真的在大师兄面前提出上门提亲的事,她当时的反应只有不知所措和震惊,或许这就显示出了她的没自信吧?尽管元岁寒曾对她说过当她是宝、喜欢她的话,她还是没有太大的真实感。 她是赵棠棠,不是柳儿,也不是其他人——本来她一直以自己为傲,以为她可以很自信地面对任何人,但是真遇上喜欢的人啊,这些自信怎么都没用了呢? 她还是没对柳儿说出发生的事,所以关于元岁寒的提亲更不用说了。而她也大概明白大师兄急着要离开天义庄的用意——看来他是真的怕她和元岁寒继续牵扯下去。 那时大师兄一听到元岁寒要娶她为妻,想也没想就一口拒绝他,想必他对他还真是非常有意见。也因为他知道那些流言吧?恐怕那些流言更加深了他对他的坏印象…… 但……元岁寒不会真的跑去庄里提亲吧? 老实说,赵棠棠不愿让自己的脑袋想到快炸掉,也不愿让自己头痛,可是她也没办法啊!现在只要她手边一没事,思绪一空闲下来,元岁寒的影子和他说过的话就往她的脑子里钻;再加上大师兄好像自从那一天后,看她的眼神、对她的态度变得很冷漠,害她想不胡思乱想都很难。 可恶!都是他害的啦! 就连小兰她们都看出大师兄对她爱理不理,还偷偷跑来问她是怎么回事。唉,她也是有苦难言啊! 武林大会比武的结果早已传遍整个江湖,而关于最被看好的姚千浩落选一事,许多人自是替他感到可惜,所以这一路上他们遇上了不少刻意找他喝酒打气的人。当然,故意奚落找麻烦的家伙也有。不过大体而言,他们这趟回程的路走得算是比去时顺遂很多。而且到了距山庄三日路程外还有胡居来接,可以想见他们接下来的行程一定更加轻松自在了。 至少对赵棠棠来说,二师兄胡居的加入可以使她减去许多得硬着头皮面对大师兄的尴尬时刻。 她真怀疑这段时间大师兄是不是为了元岁寒的事故意在惩罚她,所以才不给她好脸色看。以前她都不知道原来大师兄也有这爱计较、小家子气的一面,现在她终于知道了。 看来大师兄真的很讨厌元岁寒,也对她很爱护。但是……但是她宁愿大师兄不要这么爱护她啊! 冷眼旁观的胡居,马上就嗅出他们这些人的气氛很不对劲。而他很快就看出最不对劲的风暴中心在哪里。 在他们回庄的前一天,胡居找赵棠棠去客栈外的一家酒铺喝酒。 一杯酒下肚,胡居单刀直入地问:「妳和千浩出了什么事?」 赵棠棠一点也不意外胡居找她喝酒的目的。她搔搔下巴,「大师兄没告诉你?」他不是去找大师兄聊过了吗? 「他说什么事也没有。」淡道。 「那就什么事也没有嘛!」皮皮回道。 「见鬼了!」胡居啜着杯中烈酒,炯目睇着她。「不是因为他没赢了武林盟主的宝座,是跟元岁寒有关吗?问题出在你们三个谁的身上?」 「咦?是谁说……柳儿告诉你的?」原本被他的万事通吓一跳,但她随即想到唯一的可疑人选。 胡居轻轻一哂,敬她一杯。「不打算解决问题吗?还是妳认为根本没什么事?」 看着他恬适的神情,她忍没一会儿,终于还是叹口气说了。「是……大师兄当场听到元堡主要上门提亲,之后他就不大想理我了。应该是为了这事吧。」 因为是二师兄,所以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对他说起那天发生的事。二师兄连她以前偷偷喜欢大师兄的事都知道了,所以这回她说到自己对元岁寒的心境也坦白得很。二师兄对元岁寒不像大师兄对他,所以她很想听听二师兄对于他向她求亲的意见。 稍后,等她总算一口气说完所有发生的事,胡居敛眉沉思了半晌。 赵棠棠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棠棠,被那个男人求亲,妳怕什么?」明亮的双瞳直看入她的眼中,胡居温暖笑问她。 她下意识摇头,却又马上怔住。双手撑住下巴,她的表情有些出神了。「怕……怕他的喜欢只是一时兴起,怕他发现我没有他说的那样好,怕……」停了下,她终于说出重点,「怕所有的事都不是真的。」 胡居弹指敲了她的额际一下。「痛吗?」 她忙抚着额头,噘嘴道:「当然痛!」 「傻瓜!难道只有痛妳才会觉得是真的?」他依然微笑道:「为什么好事在对妳敲门,妳反而怕它,还要推开它?妳能承受痛,为什么不敢接受幸福?棠棠,当妳怕时,就无法坦然接受他的心,也无法坦然面对自己的心。当妳怕时,就只能在原地踏步,妳还不懂吗?」 赵棠棠慢慢喝完了一杯酒,原本怔茫的眼睛也愈来愈亮。 「二师兄……为什么以前我说到喜欢大师兄时,你不对我说这些?」他的话,她有些懂了,心情顿时开朗不少,但又疑惑问道。 胡居面不改色道;「因为那时妳只需要那些话就明白了,不是吗?」 明白是明白,却害她当时一看到大师兄就尴尬——赵棠棠摇摇头。「所以现在我要怎么办?我不怕面对我的未来了,可大师兄却讨厌他……」 「别担心他,我想他只是暂时被自己的新发现困住罢了。」胡居语带玄机地道。 「什么意思?什么新发现?」她听得一头雾水。 胡居看着眼前聪敏慧黠,却对感情迟钝的师妹,决定还是什么都别告诉她。如果她知道她的大师兄现在正在头昏错乱什么,怕她不会跟着头昏错乱才怪。 「总之妳不必顾虑他,更不必怕刺激到柳儿,他们都不是妳的问题。」拍拍她的手,胡居舒朗地挑挑眉峰道:「虽然元岁寒在江湖上的名声褒贬不一,但他这种人精于算计,一定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要什么。我相信他既然敢开口要妳,就表示他对妳的心意已清清楚楚,剩下的,就看妳了。」 第八章 两个月后,多风波的江湖,传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 元家堡发生大火,几乎大半屋子全被深夜出现的无名火毁尽,同时还造成屋内数名走避不及的仆婢送命…… 而由于这事无关大众,所以它只在江湖掀起了一丝波动,接着很快就被其他帮派纷争的消息掩盖过去了。 所以当这件关于元家堡遭受祝融之灾的讯息传到风云山庄时,它已经过了五天。更正确地说,赵棠棠是在元家堡出事后的第五天才从刚好回庄的师弟安怀潮口中听到这消息,一股强烈的不安立刻攫紧她的胸口。她没想到与她自天义庄一别,两个月来一直毫无音讯的元岁寒,竟让她得到这样的讯息! 回到山庄,所有人的生活仿佛仍和他们离开前没两样,不过她知道她周遭有些人已悄悄起了变化——大师兄对待柳儿依然和以前一样,只是或许被柳儿先前的坦白所伤,所以他望着柳儿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复杂。至于柳儿,则像从没发生过什么事地继续做她的杨柳儿,面对爱恋着她的大师兄,她的态度倒是毫不扭捏。 而她呢?当然也变了。她努力不去想元岁寒,但却很失败。 她知道师父、师娘也听到关于她和元岁寒的流言了,虽然他们没说什么,可她和男子牵扯不清,又让人传出话的行径,等同辱没师门名声,所以她对他们满心愧疚,更遑论在他们面前提起元岁寒的事了。所以到现在为止,就只有大师兄、二师兄知道元岁寒曾有过的举动。而二师兄早已表明除非她开口,否则他绝不多说一句话;大师兄则自离开武林大会后就不曾再提起过元岁寒,因此她和元岁寒的事还算是秘密。 其实刚回庄时,她也曾冲动地想对师父、师娘坦白所有事,不过为了替大师兄慰劳、洗尘,再加上一回来就累坏又生病的柳儿就让所有人忙了好几天,甚至接下来为了接待进庄拜访的贵客,没有人再有空闲的时间想自己的事。而等到一切平静下来,她的勇气也早消失无踪了。 她相信元岁寒真的会照他的承诺来,到时候师父他们会有什么反应?而就算师父对他没意见答应他的求亲,她就真的要嫁给他了吗?她虽然喜欢他,和他在一起时总感到特别的放松心安,但她完全无法想象自己与他成亲的景况。 总之,她是边想着他边头痛啦! 可现在所有顾虑全被甩到脑后,她只紧张元岁寒的安危。 「元家堡发生大火,那他呢?元堡主他没事吧?」还没等安怀潮说完,她已忍不住揪着他的衣襟连声问道。 安怀潮忙举高手,这才没让他还捧在手中的顶级茶品溅出来浪费了。「喂喂!别摇别摇!小心我的茶!」心疼地忙喊。 赵棠棠皱皱眉,稍松开力道,但仍捉着他。「你知道他没事对吧?快说!」记得他最欣赏的人就是元岁寒,所以元岁寒此刻若已出事,他肯定不会这么优闲地在这里泡茶喝。 安怀潮先是小心翼翼把茶放回桌上,接着才松了口气面对她。「对,他没事。只是听说元家堡有大半被烧毁了,还死了几个下人……棠棠,」眉眼忽然染上贼溜的笑。「原来妳真的跟他有暧昧!看来那些从武林大会传出来的流言有几分不假,所以妳才这么关心他。」刚听到那些谣言时他是半信半疑,但若这两个人有发展的可能,他倒是很乐观其成的。只是他没想到,元岁寒竟会看上他家的棠棠师姐,果然是别具慧眼哪! 他没事! 一听安怀潮亲口证实,赵棠棠放心了。松开手,她的惊疑仍未完全退去。「为什么元家堡会发生大火?是意外吗?」没回应他的好奇,她的心全在这事上。 安怀潮仔细看着她,有几分笃定了。「应该是吧。听几个消息灵通的人说,大火发生在夜里,似乎是下人不小心酿成的火,当时的元堡主正好不在家,要不有可能他也会出事。很幸运是不是?」 她心不在焉地点头,陷入沉思。 安怀潮拉着她坐下,重倒了杯茶给她。「元堡主结的仇家不少,虽然屋子失火也有可能不是意外,不过这也不是妳我能烦恼的问题。」他实事求是。 她以前从没想过元岁寒也有可能会出事,直到现在……她的胸口涌现一股焦躁难安的情绪。虽知道怀潮说的没错,元家堡的火灾意外与否不是她能烦恼的问题,可是…… 一种想立刻去做点什么的强烈冲动几乎沸腾了她的心。 深呼吸一下,她努力要压抑那种冲动,不过她失败了—— 「怀潮,他现在在元家堡吗?」脱口而出。 安怀潮倒茶的手稍抖了一下,顿住,眼睛蓦地诡亮盯住掩不住一脸急躁的赵棠棠。「我不知道。可是妳这么问的意思是……」 赵棠棠闭了闭眸,再回视他。她紊乱的思绪冷静一点了,但某个疯狂的主意却在瞬间成形—— 她想见他! 她突然厌倦了没有期限的等待,也痛恶自己明明知道他出事,却只能袖手旁观的无力感。可恶!他以为只有他喜欢她,只有他能在想见她时就出现吗? 她决定了—— 「怀潮,你什么时候要离开山庄?」看着眼前不时在外东奔西跑忙经商的师弟,她脑中已有了计画。 安怀潮可不笨,他微瞇了瞇眸。「棠棠,妳不会是想去找他吧?」 「帮我这个忙!你不是说想带我瞧瞧你开拓出来的生意版图,还说要顺便带我去游山玩水?就这次吧!怀潮,你什么时候可以走?」她毫不掩饰她的意图。 先是被她的急切弄得一愣,安怀潮接着笑叹出声:「嘿,妳应该先问问我有没有空吧?」他想她跟元岁寒果然关系匪浅了,否则怎会一听到他出事的消息就不顾一切地要去找他?哼哼,还懂得利用他这可爱的师弟哩! 她摇头,「我当然知道你忙,所以我只要你带我离开庄里就行了。」 「原来妳想瞒过师父他们……不行!」安怀潮断然拒绝。 赵棠棠怔住。没想到他接着又说:「我不能让妳一个人在外游荡,太危险了!」她一入夜就昏睡的毛病在外面怎么妥当!他的表情严肃正经了起来。「我陪妳!」 赵棠棠了悟他的顾虑与关切,她的心一暖,笑了。「谢谢你,怀潮。」 安怀潮也露出一抹微笑,然后清了清喉咙道:「嗯哼!可是……要我替妳骗过大家,带妳出门,有一个条件……」 「你说。」 「告诉我,妳和元岁寒的事……」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烈日下,几名凶恶的汉子正在围攻一名已经身受数伤仍奋力抵抗的蓝衫少女,因为迟迟捉拿不下这中了迷药却还顽强不愿束手就擒的少女,汉子的耐心逐渐失去。 少女的眼神渐露颓茫,身手愈见迟钝,其中一名褐衣汉子终于趁隙砍掉她手上的刀,另一人更直接一掌拍上她来不及防卫的后背。 吐出一口鲜血,遭受这一击的少女再撑不住地趴跌在地。胸口急剧起伏,她试图要保持脑袋的清醒,试图要再爬起身,但她的意识却愈来愈模糊,加上完全使不出一丝力气,她又惊又急…… 「他娘的!没想到这小姑娘竟然这么难缠!」有人忍不住吐了口沬,咒道。 「你没听上面的说这小姑娘是江湖有名帮派的弟子,要不是我们事先准备了迷药,哪捉得住她和另外一个人!」有人松了口气哼道。 「喂!别说了,快把人绑回去交差要紧。」有人催促道。 他们的对话全进入赵棠棠的耳里,可尽管她努力想继续起身回击,却再也动不了了。接着她察觉有人粗鲁地捉住了她的肩,她咬着牙想挣脱,没想到后面突然传来一阵惊叫,接着连续的「碰碰」撞击声响起,然后原本被捉住的她随即被用力放下。她抽白着脸,屏住气息,腹部那股灼烧的疼痛,让她原本快陷入晕迷的意识又勉强被唤了回来。 而发生在她后方的打斗仍在进行着,忽然,一截黑色的衣衫下襬与一双黑鞋出现她的眼前。她防备地一抬眼,接着下一剎,一张熟悉但罩着阴沉煞气的男人脸庞俯低与她对视。 「棠……该死的!」充满风暴的低咒自男人口中进出。 赵棠棠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这张脸庞。「元……」然后因为松懈下来,终于再也撑不住地让漫天的黑暗将她攫获。 元岁寒……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她没想到他们会被设计——好心从屋里取水给她和怀潮喝的面善伯伯,竟摇身一变成了心怀诡计的歹徒!等到她喝下水察觉异样时,武功较她弱的怀潮已先她一步被迷昏了,而她则不肯放弃地跟这些忽然出现的歹徒力抗,直到她的意志和气力用尽,直到另一个意外降临…… 猛地深吸一口气,她睁开眼睛醒来。 突如其来的光线,先是让她反射性地又闭上眸,接着一阵陌生尖锐的刺痛感令她不禁呻吟出声。 「妳醒了?」一个低沉沙嘎的男声突然在她耳畔响起。 等待那波痛稍退去,她才又慢慢张开眼睛。 一张写满焦灼与紧张的俊伟脸庞正俯近她,她当然立刻认出那张面容。「……元堡主……」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而在他的手掌贴触上她的额际时,她也忆起了她昏迷前发生的事了。 「烧退了……」探得她不再令人胆颤心惊的体温后,元岁寒收回手,将跳动着危险火焰的眸光钉进她的双瞳。「妳怎么会离开山庄?我不是要妳等我吗?」轻柔的声音中带着严厉的责难。 该死!他们竟把主意打到她身上!他完全没料到她会在此时离家。一想到昨天发现她浑身是伤倒在地上的那一幕,他就有一股想杀人的欲望! 赵棠棠感受到他眼中的杀气了——她没见过这样的元岁寒,先是惊楞住,接着咬了咬牙试图要起来,可才一动,身子好几处传来的痛立刻让她僵住。 一只温热的大掌随即压上她的肩。 「妳在做什么?想找死吗?」元岁寒的下颚绷紧,哼道。 赵棠棠小心翼翼地深深吸气、吐气,一会儿才总算忍过那令她冷汗直冒的痛。而她的视线一直没离开他那又锐利又温柔的眼睛。 「你又救了我一次……」唇畔微漾笑意。她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小声道:「啊!怀潮……」 「他没死。」注视着她透白的菱唇那浅浅的勾痕,元岁寒发觉自己的心也被勾动了。深深记恨起那让她一醒来随即挂上心的臭小子。磨了磨牙,他忽地低头印上她的唇。 冷不防承接他的吻,赵棠棠的脸忽觉一阵热辣,她不觉溢出一声低呼,却让他趁隙将她侵入得更透彻。一直到她的轻喘传入他耳中,他的自制才被唤回。 不舍地慢慢放开被他熨热的樱唇,闭了闭眸,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一会儿才平息下来。 「……安怀潮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了,我没想到妳竟会担心我……」逐渐恢复清朗的眼神染上了惊喜的笑意。他凝视着满脸羞红、不敢将视线调向他的佳人。 心脏仍不听使唤的乱跳着,赵棠棠努力不去想刚才他对她做的事,可他的气息就近在眼前,她根本很难平静得下来。 「我……」总算有种自己不是在作梦的真实感了,她不是在作梦,他真的在这里,在她身边。「我本来是一直待在山庄里的,可是怀潮说元家堡被大火烧了,所以我才想去找你。」终于鼓起勇气抬眸迎视他的炯瞳了。呼吸微岔,但她仍没移开视线。「为什么我不该担心你?难道你以为……只有你喜欢我吗?」这句话,终于对他说出口了。 元岁寒握在她肩上的手掌力道不由一紧,但立刻又放松。与她凝望对视的黑眸因为爱恋和笑意而清灿发亮,他的嘴角上扬。「我没有这么想,但是妳可以亲口跟我说。」 一股热气冲上脑袋,赵棠棠开口却结巴了,「我……我喜欢……喜欢……」 「别紧张,我在听。」替她打气。 没错,有什么好紧张的?明明就只是一句话嘛!而且为什么他可以对她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的,而她却办不到?这么一想,她的勇气立生。 「我喜欢……」正打算一口气说出口。 「啊!原来妳醒了!」木门杀风景地乍被打开,安怀潮的头探了进来。 硬生生被打断的赵棠棠立刻吐了吐舌,面红耳赤地别过头;而元岁寒则是黑着一张俊颜。 全然不知自己成了程咬金的安怀潮,一见到床上的赵棠棠已经张眼醒来,欣喜地快步走近她的床边。 「棠棠,妳什么时候醒的?身上的伤很痛吧?」总算见到她从昏迷中清醒,他关切地问道。 其实从离开庄里往元家堡这一路上,他们的行程可谓一帆风顺,若不是棠棠急着赶路,他们倒真的可以停留一些好地方玩赏——老实说,要骗过师父、师娘把棠棠带出来是轻而易举,但没想到向来不大过问他们行踪的大师兄,这回却意外多疑得很,反常地对他们的目的和地点等琐碎事一问再问,害他以为他们穿帮了。幸好大师兄最后还是放过他们,不过已让他快吓出一缸冷汗了。 过了大师兄那一关,他原本以为可以轻轻松松地直抵元家堡,哪里知道快到时竟莫名其妙遇上迷魂大盗……不,不是迷魂大盗! 他们的目标是棠棠! 想到稍早元岁寒跟他提过的事,他的脑子蓦地犀利了起来。 「……咦?怎么……妳的脸这么红?棠棠,妳没事吧?」下一刻终于注意到赵棠棠的脸色,他一阵紧张,接着不由得求助地望向一直待在这里的元岁寒。奇怪,怎么连元岁寒的表情也不太妙? 「我……我觉得好倦,想再睡一下……」虽然没成功地说出来,可至少他算了解她的心意了。要是她现在继续红着脸跟怀潮说话,他肯定会猜出有鬼的。 安怀潮立刻看向她,果然发现她面露疲意。 赵棠棠说完便闭上眼睛。没想到她的眼睛才闭上,一阵疲累感竟真的朝她漫天袭来,她的眉不禁微拧。 元岁寒也发现她脸上的睡意了。 「好,妳睡。」轻应。他的手心覆上她的额际探一下,收回。 安怀潮就这样看着元岁寒一直守在床边,直到棠棠入睡了仍继续坐着凝望着她…… 事实上,安怀潮自昨天被救以来,已经多次见到这男人一怒为红颜,又替她的伤心焦如焚的样子,他知道他真的完全被她掳获了,也相信他要娶她为妻不是妄语。 不过…… 安怀潮摇摇头。若他真想上门提亲,恐怕得先把眼前这件事解决了再说,否则那些人一天到晚想捉棠棠来要胁他,他的师父、师娘肯把棠棠交给他才怪。 惨了!他一带棠棠出来就出事,要是被师父他们知道……唉,虽然棠棠不是他们的宝贝柳儿,但被念是免不了的,所以他现在只能祈求她的伤快快好啊!还有……这个极有可能成为他师姐夫的男人,最好尽快在灾情扩大前把麻烦处理掉,要不难保某些传言不会流回山庄。 流言的可怕,他可是领教过了。尤其当流言的散播者又是女人时……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隔日,估量赵棠棠的伤在众人的照料下可以经得起颠簸,便将她送上了马车。 铁衣和安怀潮皆乔装易容了一番,扮成车夫负责驾马车。而他们此举,正是为了躲开可能再循线追来的追兵。 那天那群被铁衣打昏绑起来的汉子,吃了两天的迷药,此刻大概也快醒了,他们一定不会放弃捉回赵棠棠!谁教她是传言中让元岁寒意乱情迷的姑娘!为了逼元岁寒就范,那幕后的指使者在几乎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只好转而对她下手…… 「你是说……那些人要捉我,是因为你?你到底做了什么事?」躺在软垫和一堆枕头上,就算是马车再颠震,她也不会觉得不舒服。 昨天她醒来,又昏睡过去一天,直到现在,她才终于有机会问一些事——在她被移上马车前,怀潮就已偷偷告诉她,那群人是元岁寒引来的,有什么事尽管问他就对了。 所以她真的问了。没想到他也爽快地回答。 「抱歉,妳被我连累了。「元岁寒爱怜地轻抚了抚她仍苍白的脸颊,接着神色一沉。「还记得宝凌小姐吗?」 赵棠棠听到这名,心一跳。她握住他的手,诧讶道:「是宝凌小姐……」 「那些人不是她指使的,不过会发生这些事全是她刻意玩出来的。」元岁寒低眸,凝向她的眼神倒是平心静气。「许久以前,她曾拿来一件物品要我鉴价,之后便没再提起那样东西。但就在几个月前,忽然有人来找我,问我是不是见过那样东西,我当然没有给他答案……」 事有蹊跷。照理说,宝凌当时拿那样东西来时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可为什么会有人来问他此事?再说那样东西可不是普通之物,世上知道它存在的人更是屈指可数,所以他立刻对宝凌起了疑心。 没多久,又有人来问,这回那人断定他见过那样东西,先是有礼地想请他到某个地方见个人,但他拒绝后,那人立刻翻脸离开。接下来,他便脱离不了不断被跟踪骚扰的日子,而且对方的手法也愈来愈变本加厉——不久前元家堡的大火就是那些人最严重的警告。不过他没想到,他们竟会将歪脑筋动到她身上! 赵棠棠并没有完全听明白。 「……你说的那样东西,究竟是什么东西?你又怎么知道是宝凌小姐要害你的?还有……那个一直在要胁你的人到底是谁?」忍不住问出一连串的问题。她直到此刻才知道,原来这几个月来他一直饱受困扰,甚至连生命都受到威胁。可若不是她听了元家堡出事而急着跑来找他,她又怎会明白他这些事? 原来,对于他的事,她了解得真的不够多。或者,他只愿意让她知道他想让她知道的其中一面? 蓦地,一抹轻愁悄悄染上她的眸心。 元岁寒的指节突然轻轻滑过她眼睛下方的阴影,目光熠熠地盯住她的眸心。 「妳在想什么?」敏锐的问。 呼吸微乱,可她没转开眼,畑王口道:「你有很多秘密。你不单单是我认识的那个元岁寒。」 一顿,然后他意外笑了。情不自禁低首吻了吻她的唇角后,他开口,声音轻快愉悦。「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妳可以知道我所有的秘密,也可以好好认识我。」 攀着他的手,她想坐起身。「所以……我可以知道这些事?」 元岁寒扶起她,让她靠在他的肩臂上。「那是一份先帝的遗诏。派人追着我的是想知道遗诏内容的皇帝老子。那时我对宝凌起疑后,她自己倒是爽快承认她是故意对皇帝泄露这事,因为她忽然不想让我太好过……」 他说得轻描谈写,赵棠棠却听得目瞪口呆。 先帝?皇帝?她没听错吧?他怎么会扯上那些人?还有宝凌小姐,她到底是什么身分? 元岁寒将她惊愕的表情瞧得一清二楚,他当然知道她为什么讶异。他饶富深意地微笑道:「可以这么说,和我交易往来的人,什么样的身分都有,有人身怀秘密,也有人身怀别人的秘密,宝凌只是其中一个,但她的确是特别了点,因为身为先帝与自己爱的王妹不伦生下的女儿,她的身分是皇宫内最大的禁忌。她被送到民间,不过除了爹娘,她几乎拥有世上的一切,包括财富。总而言之,在先帝驾崩后,有关先帝另外有份秘密遗诏的传闻一直在皇宫里悄悄流传,传言甚至直指先帝的秘密遗诏就在宝凌手上。继位的新帝虽然表面对此嗤之以鼻,但事实上他不可能不在意……」 「他怕遗诏里有什么?」初时惊奇的心情总算平复了些,赵棠棠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问。 「帝位不保。」皇帝也是人,是人就有人的害怕与贪心。他伸指揉揉她打结的眉心道:「但不论是不是真有遗诏,遗诏上又写了些什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彻底毁掉它。可是偏偏宝凌刻意挑拨皇帝,让他相信真有遗诏的存在,而且除了她,只有我见过那份遗诏。因此有先帝的遗命皇帝动不了她,当然就找上我了……」 赵棠棠忽然认真地看着他,问出了其中最重要的关键,「为什么宝凌小姐要害你?她……不是很喜欢你吗?」忆起那次见到她时,她那毫不遮掩对他喜爱的举止神态…… 元岁寒的眸光瞬也不瞬。「妳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决定开始这个游戏?」 她想也不想地摇头。 「在她见过妳之后。」长指爱抚地刷过她的脸颊,他轻淡道。 意料外的答案令她一愣。「我?」 露出一抹狡猾的笑,他俯近她的脸庞。「因为,她从我的眼中看到妳……」 乍然明白了,她灵眸圆睁。 「她比妳更早看出了我对妳的意图,这是她从不以为会在我身上出现的,所以她制造出那些关于我疯狂追求某位姑娘的谣言,也让皇帝老子忙着找我。而她的目的达成了。」 「……原来是我害了你……」内疚心起。 捏捏她的下巴,元岁寒将稍凉了的药凑到她嘴边。「那么妳要我讨厌妳吗?」哼了哼。 屏息,然后她闷闷地接下药,闷闷地喝着它。 「所以想清楚再说,别说笨话。」摆明不满她的结论。盯着她把药喝完,他将碗拿开,脸色稍霁。 赵棠棠摇摇头,心情有些舒朗了。「你真的有看过那份遗诏吗?」赶紧转回正题。 「有。不过是假货。」干脆回道。 她一声讶呼:「什么?那你不就被追得很冤枉?」忽然恼起了宝凌。 元岁寒眼眸的温度降到冰点,但嘴角邪勾着笑。「宝凌要玩,我就让她玩过瘾,但是她让那些人失控把主意打到妳身上,我就不能原谅。」 看着他的笑,她忽然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为了那些人——但他想做什么?他们可不是普通人,尤其是那个人…… 她不由得紧张地抓住他的前臂,「你别做傻事……」 低眸凝视她,他眼里的寒冰迅速消融。笑意转温柔,他的声音平静而愉快,「我当然不会做傻事!妳放心,该怎么解决这件事,我自有分寸。」 既然「他」那么想知道答案,他就给「他」答案。 遗诏是吗…… 第九章 元家堡发生大火时,元岁寒正好在外面处理一些棘手的事,他一收到警告,立刻要叶子火速赶回去,却也只能收拾残局。不过令他真正动怒的是,宝凌派人送口信,要他最好注意他的佳人的安危——那些人盯上赵棠棠了! 他早预料到他们会有这一招,不过他以为她待在风云山庄是最安全的,所以打算全心解决掉这件麻烦后,再依承诺上门提亲。可是他没想到会接到她和安怀潮离庄,并且往元家堡而来的讯息,他大惊,立刻明白她一定是听说失火的消息才出来的。他匆匆赶去,差点就慢了一步……但她还是受伤了。 他把她带到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地方养伤! 酒坊——不醉坊。 一踩进空气中满是醉人酒香的屋院,赵棠棠这才终于相信她真的置身在名满天下的不醉坊内。 一名发须微灰的中年男子,一路恭谨地将元岁寒等人迎往后院。在这里,工人穿梭忙碌的景象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院的幽静。 中年男人——总管不醉坊内外务的坊长梁清松,垂眉领受了元岁寒的吩咐后,立刻点头告退下去办事。 至于好不容易才由「元岁寒是不醉坊老板」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的赵棠棠,视线从同样惊奇的安怀潮脸上转向元岁寒。 「原来……原来你是不醉坊的老板!」她有些结舌。刚才在大门口看到不醉坊的招牌时,她只以为是明白她喜好的元岁寒特地要带她来见识一番,可没想到事实竟是…… 她也忽地恍然大悟——难怪先前他都能神奇地变出不醉坊的酒来。 元岁寒转回身,神色自若地在花厅的椅子坐下。「就是因为少有人知道,所以那些人应该不会找来,妳可以在这里安心养伤。」这是他带她来的目的。 铁衣替三人倒了茶。 安怀潮拉着她过去坐下。他的感觉可是敏锐得很,他盯着元岁寒疑道:「元大哥,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打算?」 因为棠棠的关系,这两天他和元岁寒熟悉亲近了不少,趁机向他讨教赚钱秘诀是免不了的,他可因此获益良多;不过更重要的是,这一路上他看到元岁寒对棠棠的照顾与宠惜,他放心了。他知道元岁寒正极力解决那件麻烦,也清楚他不会再让棠棠涉险,可是他却从没在他们面前透露一点他要怎么做,仿佛只要静静等待,麻烦就会自动解决。现在,他却带他们到这里来……他真的只是要让棠棠养伤,没有其它意图? 其实她身上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哪需要养伤——就连赵棠棠也觉得自己已复原得差不多了。「我在这里养伤,那你呢?」她的反应更直接。 眉心微动,元岁寒倒是气沉神定。「我去办点儿事,最慢五天内一定会回来。」看了看两人。「你昨天不是急着要赶回你家的商行处理事情吗?你放心回去,棠棠在这里不会有事,我会把铁衣留下来照应她。」视线从安怀潮那里转到赵棠棠脸上,他微微一笑,道:「或者,妳想要随怀潮走也行,不过我还是会让铁衣跟着妳。」总归一句话,她的安全才是重点。 果然,他有事! 赵棠棠的错愕只是短短的一剎,瞪着他,她毫不迟疑回道:「我可以陪你去!」 不料他顿也没顿,「妳去只会碍事。」 所有人的神情都一呆,但她一甩头,还是定定地看着他。「我可以保护你!」 举杯,元岁寒悠哉地喝着茶,藏起唇边的笑意。「妳以为我要去的地方是龙潭虎穴吗?我说过我只是去办一点小事。」 「是为了遗诏的事吗?」赵棠棠轻吸一口气,「我不知道你到底想怎么做,也不必了解太多,但最起码,你得给我一个能为你放心留在这里等你回来的保证吧?」 就连一旁的安怀潮和铁衣也不由得同意地连连点头——她说得没错! 挑眉,元岁寒的炯眸微光闪烁,与她强作镇定的视线交缠了一会儿,他终于挫败地闭眸拧捏鼻梁。 「好,我输了,我给不了妳保证……」投降。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两日后,宝凌如期来康庆城赴元岁寒的约。而一如他预料的,把皇帝和他耍得正起劲的宝凌,根本还不想撒手。再加上她见到元岁寒竟将赵棠棠带在身边就更觉刺眼恼火,所以最后双方打着各自的算盘,不欢而散。 不过对于元岁寒来说,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只要让人看见他与宝凌有过这次接触就行了。 再三日后,他把一个毫不起眼的木盒丢给又找上他的同一群家伙,而那些人从此便没再在他眼前出现过。 至于那被他精细伪造,并假意得自宝凌的「遗诏」落入那个人手中会掀起怎样的风波都与他无关了。反正那些人之间的权力斗争本来就不曾停过,他只是小小回报一下,让他们忙得不会再有空理他这平民百姓罢了。 「……你那个假遗诏里,到底胡乱写了些什么?」一直很好奇的赵棠棠忍不住心痒地又追着元岁寒问。 「没写什么。」给了她一样的回答。 她的脸整个皱了起来。「你还是不肯说?」 都这么久了,而且她都快被不知从哪里得知她撒谎跑来元家堡的大师兄亲自拎回师门了,他还是不肯把秘密告诉她。 骗人!他之前明明说她可以知道他所有秘密的。 元岁寒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他实在不想继续在那张「没写什么」的高级白纸上打转——他从两人盘腿坐着的石阶下抓起了第二坛酒给她,而他自己则转向前方,一边舒懒地喝酒,一边望着不远处工人们正努力赶工重建的主屋。 「我说……如果可以,我想不顾一切将妳留在这里,不管世俗礼教,不必理会妳的师门。」声音低调慵懒,让人听不出其意真假。 接过酒的赵棠棠,没想到他会好诈地将话题一转,但她的心思也成功地被转移开了。楞了楞,她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你只是……在开玩笑吧?」要她就此留在元家堡,他的意思是…… 微红着脸,她忙摇头。虽然待在他身边的这段日子,她发觉自己只有更喜欢他,而且还愈来愈习惯他的存在,不过她可没因此忘了现实——她喜欢他,可是师父、师娘呢?要是师父、师娘不接受他怎么办?还有大师兄对他更是没好观感,尤其是经过上回在天义庄的事之后,否则他怎会在一听到她在元家堡的消息,就急匆匆地赶来要抓她回去? 「我觉得,还是等过一阵子,大家都忘了那些传闻的事以后,你再来我们山庄好了。」为了他着想,她认真地说道。 「妳以为我躲着不上门解决,姚庄主会比较高兴?」明白她所想,元岁寒只掌闲闲撑着下颔,淡哂。「妳的名节也被我破坏得差不多了,我再不上门提亲,再不对妳负起责任,只怕紧张的是他。」 明知他不是那个意思,不过赵棠棠还是不由得瞳眸微缩。 责任哪…… 默不吭声地抱起酒坛,她把不醉坊的好酒当水灌。 挑眉,元岁寒蓦地伸手捉下她的酒罐,「妳在想什么?」逼近她的脸庞,凝眸,不喜欢在她脸上出现的任何阴影。 酒被拿走,赵棠棠只是稍撇撇嘴,与他锐利又灼热的视线相遇,脑中思绪有一瞬的空白。但接着一声轻笑,她忽地一侧身,将头偎靠在他温暖的肩臂上。微微醺然,她大概是醉了。 「我在想……我喜欢你,跟其他姑娘喜欢你又有什么不一样?我可以……为你付出一切,她们也可以;甚至她们做得到的,我还不一定做得到。所以我对你来说,又有什么稀罕?」自自然然将「喜欢你」三个字说出口,但她这些话却也毫不掩藏地透露出她心底最深的疑惑与缺乏自信。 元岁寒转头,垂睇她罩上一层淡淡阴影的眉眼。他抬手,指节划过她的颊脸。 「那么有我为妳付出一切,妳可稀罕?」他反问。 眼睫一颤,她倏地抬眸迎视他的浓烈凝眼。「你为我……」屏住气息。 「到现在我还不值得让妳相信,所以妳不以为自己真的足以让我为妳付出一切……包括我的心,是吗?妳不相信自己真的得到我的心了,是吗?」他的语气不带一丝强悍,却令她的胸口逐渐紧绷起来。 她立刻摇头。「我相信你!」坚定地说,但下一瞬,她有些泄气地转开眸,望向即将幽暗下来的天际。「我只是……还没有完全相信我自己。虽然二师兄也曾劝过我,胡思乱想无济于事,不过,我想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好,我会等妳一个月。但是妳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没想到元岁寒二话不说点头答应,但也留下但书。 「什么?」赵棠棠怔了怔。 「我让叶子跟着妳回去。」 「咦?为什么?」 为什么呢? 元岁寒没给她答案。 夜色降临。 他将已经昏睡过去的赵棠棠抱起来,然后才懒懒抬眼,看向无声无息出现,并且静静伫立在不远处的那抹神情复杂的人影。 他朝那男人丢去饶富深意的一笑。 这就是答案!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