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爱》 楔子 教堂内,正进行着一场小型的结婚典礼。 圣坛前的新娘子穿着一袭简单大方的白色长礼服,新郎则是一身剪裁合身的深色西装,在场的除了这对新人和主婚的神父,还有约莫六、七人。 然而,这为数不多的观礼人士脸上,或是神情凝重,或是愤懑不赞同,也有冷眼旁观的神情……独独缺乏在这种场合中,应当有的欢欣和喜悦。 这不是她梦想中的婚礼。 陆清妍木然地看着神父的嘴巴张张合合,感觉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 在教堂里结婚是舅舅和舅妈的坚持,他们是虔诚的天主教徒,也是她这方仅有的家长。 她顺从了他们的决定,然而此时此刻,却无法不感到心虚。 她如何能在神的见证下,许下虚伪的誓言? “我愿意。” 身侧男人的嗓音响起,低低沉沈的每一个字都像巨大的岩石落入心湖,让她不由自主地随着体内波涛起了一阵轻颤。 同样是情势所迫,为什么他的声音能那么笃定?这人是否有过慌乱、犹豫的时候? 陆清妍眼睫微抬,忍不住向他瞥去,然而那张轮廓深刻的脸却像冷肃的雕像,教人读不出任何情绪,一如她印象中的模样。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曾认为他和另一个人很相像,尽管他们两人的容貌有不少相似之处,身材也相当,但是气质迥异,给人的感觉也天差地远。 身旁这男人看起来深沉、内敛,眉间有两道浅浅的折痕,仿佛习惯了皱眉;而另一个人热情、爽朗,从来不吝惜笑容…… 想起那个人,陆清妍心头蓦地一紧。 “他”并未出席今日的仪式。 她怎能怪“他”?若非她犯下的可笑错误,今日又怎会有这场仓卒的婚礼? “他”一定不会原谅她吧…… “陆小姐?咳咳——陆小姐?” 几声叫唤窜进远游的思绪,短暂的茫然之后,陆清妍才意识到神父在叫她。 她困窘地发现,教堂内是一片令人尴尬的静默,人人都在等着她出声。 “陆清妍,”神父耐着性子重述显然已经问过的话。“你是否愿意嫁与关定涯为妻,爱他如爱己,从此不论富贵或贫苦,与他相扶持、共进退,并对他不离不弃,至死方休?” 她……愿意吗? 她对她要嫁的对象甚至算不上熟悉啊! 陆清妍下意识地望向身侧,却对上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眸,然后她注意到那两道浓眉间的皱折仿佛加深了。她不禁咬了咬下唇。 没有退路了,她告诉自己。 现在的情况,容不得她后悔。 深深地吸了口气,她终于轻启双唇。 “我……愿意。” 神父似乎暗自松了口气,像是怕突然出状况似的,迅速要两人交换戒指。 “那么我现在宣布你们为丈夫和妻子。” 仪式完成了…… 陆清妍怔怔地看着手指上嵌着钻石的白金指环,另一手无意识地摸着小腹,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感觉。 一夜的乌龙事件,代价却是她的一生。 第一章 “太太,你有客人。” 陆清妍放下手边的工作,抬头望着外籍女佣,素净的脸上有着一丝困惑。 “谁?” “是我啦。”随着声音出现的是个明艳的短发女子,女子一见到陆清妍,带笑的脸上掠过一丝迟疑。“清妍,这么久都没来看你,你不会怪我吧?” 陆清妍摇摇头,脸上只有纯然的欣喜。自从三个月前的婚礼之后,她就没见过谢君菱,但是从几次电话来往中,她知道好友刚从一家杂志社得到助理编辑的职位,忙得很。 “你看起来就像时髦的都会ol,真漂亮,上班生活适应得怎么样?” “还说咧!”谢君菱松口气,吐了吐舌。“一天到晚被人当狗一样奴役,累得我每天回到家倒头就呼呼大睡。” “第一份工作总是比较辛苦的,过阵子就会比较轻松。”陆清妍安慰道。她和谢君菱都刚从大学毕业不久,本来也该像多数人一样步入职场,开始独立自主的生活,谁会想到她这么快就嫁作人妇呢? 命运总是让人难以预料…… 不愿多想,清妍拉着谢君菱在沙发上坐下。 见到茶几上散落的各式彩色串珠,谢君菱有些难以置信。“不会吧?你还在玩这些玻璃、陶瓷珠珠啊?关氏可是上市的珠宝公司耶,你要什么首饰没有!” “打发时间而已。”清妍浅笑。她当然知道自己做的这些项炼、耳环等小饰品不能跟经专人设计的名牌珠宝相比,但是她就是喜欢那种将各种小彩珠拼凑出漂亮小饰品的乐趣和成就感。 谢君菱显得有些不以为然,注意力转移到朋友身上。“看看你,一阵子没见,现在肚子都凸出来了,有妈妈的味道喔,是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陆清妍垂眸抚着微凸的腹部。即使她已经透过医院里的仪器看过好几次这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小人儿,每次想到自己的身体内有个小小的生命在成长,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谢君菱误解了她的沉默不语,亮丽的脸上流露出愧疚。 “对不起,清妍,那个晚上要不是我,你现在也不会——” “事情已经过去了。”清妍制止她。“你别再自责,何况,那件事根本不是你的错。”真要追根究柢,会有今天的结果,全是她自己的责任。 然而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改变,这段时日以来,她一直努力不往回看,而是将心思放在现在跟未来。 “可是……” “你别胡思乱想。”为了安好友的心,清妍又道:“我现在过得很好,心情也很平静,而且我打算让这样的生活延续下去,所以你别替我担心。” 看着那恬淡却坚定的笑容,谢君菱有着些微诧异。“那就好,我本来还担心你会郁郁寡欢,消沉到极点。”然而她看见的不是消极的认命,而是一种接纳现状、想要认真过生活的通透。 沉浸在自怜当中是件奢侈的事,这是清妍近来想通的一个道理。 这样对她即将出世的孩子,以及关定涯都不公平。 尤其是后者——那个她只知道责任感极重,却一点都不了解的丈夫。 因为她,他的人生被扰乱,所以,她对他不是没有愧疚。 但是清妍并未对谢君菱多做解释,只是改变话题,问起了好友的生活近况。 两人又聊了一阵,直到谢君菱看了看手表。 “我该走了。” “不留下来吃饭吗?” “不了,我另外跟人有约。” 清妍理解地点头,送好友到玄关处。 “对了……”谢君菱顿住脚步,忽地问:“你这阵子……有见到他吗?” 清妍胸口微窒,自然明白君菱口中的“他”是谁。 半晌的静默之后,她道:“没有,他一直没出现。” 谢君菱眼中闪过一抹复杂,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门开启的声音打断。 进门的是关定涯。 他提着公事包,收起短暂的讶异,跟谢君菱简短地打过招呼之后,便迳自进入客厅,留女士们独处。 不知怎地,清妍觉得他对自己的好友似乎有些冷淡。 是她多想了吧……他本来就是个少言、情绪不外显的人。 ***bbs.***bbs.***bbs.*** 谢君菱一离开,清妍便进厨房开始忙碌。 婚后第一天,关定涯便提过要特别替她请位厨师,但是清妍谢绝了。 她喜欢做菜,也早已习惯替舅舅一家人准备晚餐,现在她既不用上课也不上班,准备两人份的饭菜对她来说更是轻而易举。 只是有一点她觉得奇怪。 刚搬来的时候,钟点女佣乔依丝就告诉过她,关定涯的工作很忙,通常九点以后才回家,晚餐也几乎都在外面解决。 但是她观察到的结果却恰恰相反。三个月来,他每天准时七点回到家,然后跟她一起吃她煮的家常菜,饭后坐在客厅看一会儿新闻,然后才进书房办公。 她想不通,但也不寻根究柢,毕竟他有权利决定自己的生活作息。 “需要帮忙吗?” 醇厚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清妍停下正在切鸡丝的刀,转头便看见厨房门口那具挺拔的身形。 他很高,超过一百八十公分,颀长的身躯有着一副宽阔的肩膀,配上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任何人都得承认他是个外型十分出色的男人。 然而他身上同时散发着一种迫人的气息,像是习惯主宰一切,尤其是那双深邃的眼,有时仿佛隐藏了许多想法,让人完全看不透,有时又锐利得像刀,直直地刺入人心。 至少,这是他给清妍的感觉。 稍早她对君菱说她心情平静是事实,却又不是百分之百坦白,因为每当他靠得近些,她就有种周遭气流被扰乱的感受,并莫名地隐隐心慌。 他朝她走来,她顿时感觉宽敞的厨房变窄小了。 “抱歉,关大哥,刚刚君菱突然来访,我聊得忘了时间,所以晚餐得稍等一下。”叫他“关大哥”已成习惯,从初次见面到现在未改,而他也从未表示反对。 “是我回来早了。”他停在她身旁,又问一次:“有什么我能帮忙做的?” “不、不用。”清妍忙摇头,脚下偷偷地挪开一小步。他站得太近了…… “我不会咬人,你不用怕我。” 啊!被发现了…… 可是她并非害怕他,她只是有点紧张而已……不知怎地,他的关注总给她一种奇特的压迫感。 清妍耳根发热,选择避而不答,低头继续切肉。 关定涯又注视她片刻,不再追究,迳自拿起流理台上的小黄瓜。“这个要怎么切?” 看来他是不会离开了。 清妍轻咬下唇,又不好意思再开口赶他,只好道:“切薄片就行了。”见他拿起另一面砧板和刀子,她强迫自己拉回视线。 跟许多喜爱下厨的人一样,她总会下意识地把厨房当作自己的私人空间。 而现在,他不只占据了这空间的一方,还陪着她一道准备食材,这种感觉太怪异,也太……亲匿。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自结婚以来,他们之间一直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对彼此客客气气,不能说是生疏,却也绝对算不上亲近,仿佛两人都只是尽着夫妻的基本职责,而她也逐渐习惯这种平平和和、不冷不热的相处模式…… 为什么他现在要打破这种微妙的平衡? 假装他不在好了……假装她就像过去三个月来,独自在厨房中忙碌。 可是太难,那样强势的存在,教她无论如何都忽视不了。 努力了一阵,清妍眼睫稍扬,忍不住瞟向不远的身侧,只见他敛着眉眼,像个外科医师似地专注操刀,接着她的目光落在砧板上…… 杏眼眨了眨,然后陡地睁大。 “你怎么把小黄瓜切成那样?”她脱口道,甚至没发现自己提高了声调。 老天……若非亲眼所见,她绝对不会相信有人连切小黄瓜都能切得歪七扭八。 “有什么不对吗?”关定涯微微蹙眉,对她的反应很是不解。 何止不对?清妍满是懊恼地瞪着那堆呈不规则块状的小黄瓜,这下要她怎么拿它们来炒菜? “我再试试——” “不用!”清妍飞快阻止。“剩下的我可以自己来。” 关定涯举起双手,神色小心翼翼。“我不切就是了……你先把刀放下,有话好好说。” 清妍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拿着菜刀。 她居然像母老虎似地挥舞着菜刀吼他!她是吃错了什么药。 “呃……”她赶紧放下手中的凶器,努力掩饰羞窘。“你先到客厅休息,晚餐好了我会叫你。” “嗯。” 清妍看着他略显僵硬地迈步离去,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表现得像个恰查某,但她从小就喜欢漂亮的东西,因而对食物的美感也颇为重视,就是无法忍受好好的食材被切得那样“丑陋”。 以往在舅舅家,舅妈讨厌油烟,舅舅和表哥更是对厨房敬而远之,所以她从来不会有这方面的问题,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提供协助。 只是,谁会料到这个看起来无所不能的商场强人竟是个厨事白痴? 堂堂一个关氏珠宝集团的总经理,八成是这辈子第一次被人嫌弃吧…… 思及此,她忽然有股想笑的冲动,可是又觉得自己太不厚道,只好忍住。 然而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她的唇角一直都是上扬的。 直到烹饪结束,清妍才发现一件事…… 相识以来首次,她面对关定涯时的那种不自在感,消失了。 ***bbs.***bbs.***bbs.*** 他想他要吐了。 关定涯翻阅着图文并茂的书本,脸色愈来愈惨白。 这是他寻遍所有网路书店,读尽所有评论之后才找到的一本实用书籍,书中不仅详细解说了他想知道的一切,还附有各个过程的彩色图片,可是书本翻阅不到三分之一,他已经开始感觉胃肠翻搅,不舒服到极点。 为什么他从来不知道产妇的分娩过程这么可怕。 别担心,他可以的,他一定可以。 关定涯努力替自己作心理建设。 想他在商场上打滚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区区进个产房陪产算什么?生孩子的又不是他,他在穷紧张什么? 可是生产过程看起来那么痛苦,又那么血腥……她可承受得了? 另一层忧心迫使关定涯咬住牙关,继续翻看书本,多一点知识只有好处。 叩、叩、叩。 书房门上响起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他一惊,把书扔进抽屉,迅速抓起一份公司档案摊开在桌面上,又深深地吸了口气,确定自己声音平稳,神色如常。 “请进。” “抱歉打扰到你工作,关大哥。”清妍进门,手中端着一个瓷碗。“我煮了一点绿豆汤。” “谢谢。”关定涯看着她将碗放在桌上,心中五味杂陈。 她是他的妻,她腹中是他的女儿,而她仍是叫他“关大哥”。 她何时才会改口直唤他的名,就像她唤他弟弟那样? 矛盾的是,即使明知她心里没有他,即使明知她的温柔只是个性使然,他仍是为了小小的一碗绿豆汤感到欢欣不已。 “行宇今天已经到了西雅图跟他母亲相聚。”他看着她身子微微一震,自己的胸腔也跟着抽紧。 清妍讶异地望着他,似是不解为何他会在经过这些时日后,突然对她提起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呵,他又何尝愿意呢?可是他知道,无论她多么希望得知行宇的消息,也绝不会主动询问,因为她是他的妻子,哪有向丈夫询问前男友近况的道理? “我只是认为你或许会想知道。” 她静默片刻,轻声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 他微乎其微地点个头,见她就要离开,想也没想地又出声。 “清妍。” “嗯?”清澈的水眸询问地投向他,教他有片刻的失神,一时想不出唤住她的理由。 他只是,想多跟她相处一会儿罢了。 “别为了那些手工艺品熬夜,早点休息。” 她略微怔愣,随即温顺而拘谨地牵唇。“好的,关大哥。” 依旧纤瘦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书房中,只剩关定涯和与他相伴的一室寂静。 嘴角扯出一个带着涩意的弧度,他并未错过她适才流露的愕然。 两人一直分房而眠,显然她并不知道他每晚都等到她熄灯之后才就寝。 事实上,她不知道的又何止这件事? 她不知道,他对她的喜好了若指掌,很清楚她尽管自身鲜少穿戴珠宝首饰,却爱极了自己动手做些女孩家爱的饰物。他注意到她的朋友,甚至是外籍佣人身上,都曾配戴过她送的一些小东西。 她不知道,结婚以来,他推掉所有商业应酬,并把能带回家做的工作就带回家,为的就是尽早下班,回到家中看她为晚餐忙进忙出,感受那种他从未在其他女人身上感觉到的归属感……即使,他再明白不过,这只是他单方面的感觉。 她不知道,昨日他自告奋勇到厨房帮她,却愈帮愈忙反被嫌弃时,心头是多么欣喜,只因那是她首次抛开平日的生疏、有礼,首次显得不畏惧他。 她不知道,每当他在她不注意的时候看着她,多么渴望能拥她入怀,感受着她的柔软、吸着她的馨香……就如五个多月前的那一夜。 她不知道,他……爱她。 他费尽心力掩饰这些,她怎么可能知道? 关定涯自嘲地笑了,天底下可还有其他男人像他爱得这般窝窝囊囊、躲躲藏藏? 如果可以的话,他多么希望可以正大光明地拉着她的手,毫不保留地给她一切他所能给予的呵护,但是他不能……他没有那份勇气。 他怕。 他怕一旦她发现他的感情,也就会很快发现,其实—— 他是多么卑劣的一个人。 第二章 一年以前,若是有人提到“一见钟情”这种事,关定涯只会嗤之以鼻,将那当作浪漫派人士的无病呻吟。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看法在不久后便受到了挑战。 那是个周四下午,他正在办公室里。 “总经理,‘新亚’影艺的杀青酒会在下周六举办,邀请函今天送到,您是否决定出席?”说话的青年男子是陈助理。 关定涯沉吟片刻。 他并不特别喜欢参加这类媒体聚集、浮华奢侈的晚宴,然而“新亚”是中、港、台电影界的龙头老大,最近杀青的年度大制作正是一部有关珠宝窃盗的爱情动作电影,关氏珠宝集团是主要赞助厂商,不仅提供了八百多件价值不菲的设计师珠宝和数家旗舰店协助拍摄,也在这期间成功地签下饰演女主角的当红女星为广告代言人。 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得不到场露个脸。 “我会去。” “需不需要联络关夫人,请她一同参加?”关定涯尚单身,陈助理指的自然是他的母亲。 关定涯想了想。“也好,由你去安排。”他的母亲向来喜欢这种冠盖云集的场合,想必会极乐意出席。 “是。”陈助理语音方落,办公室的厚重木门就被大力推开。 “嗨,老哥!” 关定涯有些无奈,坚毅的脸上却浮现罕见的暖意。 敢这样完全忽略秘书,大大方方地板进他办公室,除了他弟弟不会有别人。 “总经理,如果没其他吩咐,我先出去了。”陈助理对老板的弟弟点头致意,退出了办公室。 “迟早有天我要开除王秘书。” “别这样嘛,老哥。”关行宇皮皮地笑。“人家挺着七个多月的大肚子,我硬要跑进来,她也不可能追上来拦我。” 关定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倒没真正怪罪秘书。英俊潇洒,嘴巴又甜的行宇天生受女人欢迎,自小便是如此,连他手下最一板一眼的女秘书也逃不过他的魅力,总被他逗得像小女孩般脸红。 行宇是他已故的父亲婚外情之下的结果,六岁时才认祖归宗来到关家,那年,他十岁,首次体会到自己有了手足。 他对父亲生前的风流韵事不予置评,也无视于母亲的强烈反弹,只知道,他有了一个比堂兄弟还亲的血缘兄弟。 “你来得正好,我正想打电话给你。”关定涯道。“晚上几个叔叔婶婶会到老家聚餐,你要不要一起过来?”他口中的老家是关家位于市郊的祖宅,目前只有他母亲居住。行宇一成年便搬出老家,而他从两年前就搬进市区的公寓。 “不用了。”关行宇直率地回绝。“我还是别出现在你妈面前好,免得她又以为我要跟你争关家财产。” “若你真的稀罕,我这总经理的职位送你都无所谓。”关定涯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心中同时为母亲多年来对行宇的态度感到歉疚。 “多谢,不过心领了,继承关家的重责大任还是你自己留着享受,我没那么耐操。”关行宇翻眼,可不觉得像老哥那样一天到晚工作有什么好的。 关定涯莫可奈何地摇摇头。父亲生前也有意让行宇进自家公司,但他一口回绝,宁愿当个自由摄影师。行宇生来就具有闲云野鹤似的艺术家性格,若是要他成天坐办公室或是开会应酬,倒不如直接要他的命。 偶尔……只是偶尔,他会忍不住羡慕行宇的自由不羁,想体验他那种不受拘束的日子。 但是这种念头通常只要一萌生,就会被他抹除。 身为长子,他有他的责任……对关家,对他的父母,以及他唯一的弟弟。 “你还没说找我有什么事?”关定涯问。 “事倒没有。”关行宇耸耸肩,笑嘻嘻道:“只是正好要到附近那家义大利餐厅约会,就过来打声招呼。” “又换女朋友了?”他了解行宇,规规矩矩的午餐约会代表他不是正在追求对方,就是正处于交往初期。 “别把我说得像花心大萝卜好吗!我这次是认真的。” 关定涯饶富兴味地挑眉。“我记得你上次也这么说,还有上上次。” “真的啦,这个女孩不一样,我前阵子回母校指导摄影社的时候认识的……对了!”关行丰从随身的帆布背包取出一叠经过放大的相片。“摄影社的迎新烤肉会上替学弟妹拍的,她也有参加。” 关定涯并未将弟弟的辉煌情史太放在心上,目光随意扫过两张相片,只看到一群青春洋溢的男孩女孩,乍见之下都长得差不多。 从大学时代,当其他同学正忙着玩乐时,他已经开始在关氏见习,像这样无忧无虑的社团生活对他来说,很遥远也很陌生。 “哪一个?” 关行宇正想回答,结果眼珠子一转,却说:“猜猜看。” 关定涯瞥了他一眼,这才真正将注意力放在那一张张陌生的脸孔上。 然后他看见了那个女孩。 说也奇怪,相片上的女学生少说十几个,其中不乏窈窕俏丽、姿色过人的女孩,但是只有她,吸引住他的视线。 她不是特别美,身材清瘦,长长的头发在脑后扎成简单的一束马尾,t恤加牛仔裤的打扮在诸多时髦女孩中也毫不显眼,然而她身上却散发着一种恬静、柔和的气息,教人看了说不出的舒服。 当别的人嬉笑打闹成一团时,她站在几步之外,静看着同伴,嘴角噙着一抹极浅的笑,白净的鹅蛋脸上有着几分腼腆和一丝欣羡,彷佛并不习惯那片欢乐的气氛,却又忍不住心向往之。 许多张内容不尽相同的照片都是如此,她总是伫立在一段距离之外。 关定涯想,她一定不知道自己不经意流露的神情被捕捉在镜头中。 那时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不期然地浮上脑际,关定涯自己也暗自诧异。 他是怎么了?怎么会对个素昧平生的女孩产生这种莫名的好奇? “怎么样?猜到了没?” 关定涯决定忽视直觉给他的答案,目光投向弟弟,摇摇头。 “你还是直说吧。” “真没默契!”翻了翻眼,关行宇拿回相片,手指在上头点了点。“就是她,陆清妍,气质赞吧?” 关定涯又睇了照片一眼,静默片刻。“还不错。” “你老弟我的照相技术不是盖的,趁她没注意的时候把那种‘我见犹怜’的感觉都拍出来了!” 关定涯唇角轻牵。“我还以为你向来喜欢热情火辣的女人,几时又变成‘我见犹怜’这型的?” “唉,被爱神的箭射中,我也没办法。”关行宇捧着心,忽地看了看表。 “糟!约会快迟到了!我先走了,改天再带她给你看。” 看着他一阵风似地又卷出办公室,关定涯的心莫名地沉了沉。 果然是那女孩…… 不知怎么地,他竟希望自己没猜对。 关定涯真正见到陆清妍是在三个星期后,在他前往山上别墅的路上。 这栋位于市郊山上的别墅是关定涯的祖母留给他的,环境幽美,占地宽广,他记得小时候很喜欢在庭院里乱跑,行宇出现在他生命中后,偌大的庭院便成了他们玩乐的天堂。 “我的心事无人会了解,我的心事无人知!~~当初伊是我的心爱,现在已经别人的太太……” 豪华轿车在蜿蜒的山路上行驶着,荒腔走板的台语歌从驾驶座传遍整个车厢,但后座的关定涯仍是老僧入定般垂眸阅读,其抗噪音能力让人不得不佩服。 终于,破锣似的嗓子中止。 “喂,医生不是叫你这两天别工作?”说话的人叫阿醒,先前唱歌的人也是他。他是关定涯的专属司机,却完全没有为人员工的自觉。 然而关定涯并不介意阿醒的粗鲁、直率,旁人或许难以理解,但是这个江湖味十足,眉上带疤的男人不只是他的雇员,也是他忠诚的朋友。 “我没在工作,只是趁闲暇看几份档案。”两天前关定涯又犯了胃痛的老毛病,医生建议他放松几天,所以他才决定上山来度周末。 阿醒毫不客气地从鼻孔哼了一声,继续开车。 笑意闪过黑眸,关定涯继续阅读手中的文件,可是不多久,又听见阿醒的声音。 “啊!前面有两个落难的正点美眉想搭便车,我们要不要英雄救美?” 关定涯微微蹙眉。就他所知,这条山路的尽头包含自己的别墅在内,不过两户人家,另一栋别墅的主人长年居留国外,谁会出现在这偏僻的半山腰上? 禁不住好奇心的驱使,他抬眼往前看,这一瞧,心房却像是被什么猛地撞上,几乎停顿。 前方路旁有两位妙龄女子和一辆看似抛锚的机车,较高的那个短发女子正朝他们竖着大拇指,而另一个女子则显得有些不安地拉着同伴,似乎并不赞同。 他一眼就认出了第二张脸庞。 经过这些时日,他惊讶自己居然清楚地记得她的相貌。 她本人比照片上更清秀、纤柔,也更教人移不开眼睛…… 看她那样子,应是正要去自己的别墅吧…… 一想之下,关定涯更为笃定,他知道交游广阔的行宇经常请一些朋友到山上别墅作客,只是没想到今天竟然会遇见她。 “我看还是别理她们。”阿醒见他迟迟没有回应,自顾自又说:“现在这种世道,谁知道这两个女人是不是什么诈骗集团还是金光党……”他迳自把车开过陌生女子面前,没发现后座的人缓缓转头,目光一直胶着在其中一个女子身上。 “靠边停。”关定涯忽道,这时已收回视线。 “你真要给那两个女人搭便车喔?”阿醒微讶,但依言将车子停在路边。 关定涯垂着眼睫,静默半晌之后才又开口。 “把车掉头,回市区公寓。” “嘎?”阿醒呆住。他开了四十几分钟的车才开到这山上,现在居然无缘无故要回头开回市区!这人是在要他吗?“你吃太饱了喔?!不是说要到山上休息几天?” “我改变主意了。”关定涯语气淡淡,垂下的浓密睫毛掩去了那双眼中的情绪,教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马的……医生说的话都不听,你最好不要再给我闹胃痛……”阿醒恨得牙痒痒,终究还是想办法将车掉头,住山下行驶。 关定涯看着窗外,拿出手机,迅速拨下一组号码。 “江叔,是我。”他对别墅里的管家说道。“行宇有两个女性朋友被困在上山的路上,离别墅大概三、四公里,就在大转弯附近,麻烦你现在来接她们……不,不用告诉行宇是我通知你的,就说你要出来买东西,正好遇到她们……”他又交代几句,收了线。 阿醒从后视镜瞪着关定涯,一肚子的惊讶与困惑,可是一见那张蓦地变深沉的脸,又硬生生地把话吞回去,只有意无意地嘀咕着:“平平是姓关的,一个做牛做马把自己当超人来操,另一个闲到没事就开趴踢、把美眉,连人家休息用的别墅都霸占去……” “他是我弟弟。”关定涯语露些许无奈,阿醒跟行宇不对盘并非一天两天。 “弟弟了不起喔?有个冤大头哥哥供着他的开销,成天只要玩玩相机当那个什么艺术家,这么好命的弟弟我怎么当不到?” “阿醒。”关定涯的语调不重,却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成功地让阿醒闭上嘴。 关定涯不再出声,回头一瞥,却再也看不见山坡上的纤细身影。 长长的轿车愈驶愈远,谢君菱气得跳脚。 “什么嘛……我还以为那辆车停下来是要给我们搭便车咧!居然就这么开走了,有够没良心!有钱人了不起啊!我呸!”她骂了老半天之后,才发现好友一直没说话。 “清妍,你在发什么呆?” “啊?没什么。”清妍回过神,收起视线,对着眼前的问题轻蹙眉头,“不知道到了别墅之后能不能找到人把车修好,我还得赶回家做晚餐……” “才刚出门你就担心晚餐的事,败给你了。”谢君菱翻白眼。“你家那些亲戚又不会因为你一天不做饭就饿死,你啊就是脾气太好了,所以你舅舅一家人才会使唤你做这做那,把你当菲佣来用。” “他们是从小扶养我长大的家人。”清妍心平气和。无论旁人怎么看,舅舅收留了父不详、六岁就丧母的她,已是一辈子都还不清的恩情,她并不介意在家事上多帮忙。她知道双亲健在、家庭美满的好友很难真正理解这些,所以她也不会在这话题上多作争辩。 “别墅应该不太远,我们合力把车牵上山好了。”她原本就打算这么做,搭陌生人的便车太冒险了。 “真搞不懂你,有关行宇那样的男朋友还不好好利用,起码让他接送我们到他家别墅,这样我们也不会被这半路熄火的老爷机车害得还要爬山。” 清妍好脾气地笑笑。“他要去接几个外县市的朋友,如果又要特地来接我们太麻烦。” “接送女友本来就是应该的,有什么好麻烦的……”谢君菱喃喃念着,不情不愿地帮着清妍牵车往上走。 几步之后,清妍忍不住又回头看,那辆豪华轿车已不见踪影。 真奇怪,她就是觉得刚刚那辆车里有人在看她,但是车窗黑黑的,除了那个长得像坏人的司机之外,她根本什么都看不见……是她太神经质了吗? 可是那种被注视的感觉真的很强烈…… ***bbs.***bbs.***bbs.*** 夜深人静。 关定涯神智清明地躺在床上,努力想忽略他的“妻子”就睡在隔壁房间。 可是他知道不可能,因为他试过无数次,次次失败。 他想,从一年前在照片上见到她的那一刻,他就注定沦陷。 无论他怎么尝试避开她,终究还是难以自拔地动了情。 从没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可是它就是发生了,毫无理性可言,甚至让他做出了这辈子唯一一件不光明的事。 为此,他得夜夜承受罪恶感啃噬。 是啊,他愧对他的弟弟,更愧对她。 他不敢想,若是她知道了他心中深藏的那个秘密,是否会恨他…… ***bbs.***bbs.***bbs.*** 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纤长的葱指翻着精美的珠宝型录,陆清妍的心思却飘到别处。 共同生活了三个多月,她发现自己对关定涯的困惑不减反增。 多数时候,他是深沉、难以亲近的,但是偶尔,她会感受到一丝与他给人的印象极为矛盾的温情,比如昨晚。 昨晚在书房里,她没料到他会突然告知行宇的近况,但让她更讶异的是,万分忙碌的他,竟会留意到她经常在夜里把玩着她的彩珠,直到困意袭来。 他叫她早点休息。 很简短、很平凡的一句叮嘱,在她听来却别有几分奇特的感受,仿佛……彷佛他真的关心她。 或许,只是他的责任感使然?还是她想太多? 意识到自己的出神,清妍微微甩了下头,只觉得有点好笑。 不过是那么普通、简短的一句话,哪有那么多可揣测的?她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记得那么微不足道的小事。 一定是怀孕的关系,所以她才会胡思乱想…… 楼梯间传来脚步声,清妍抬头看见了准备上班的关定涯。他身上是一件天蓝色的衬衫,外配一袭铁灰色的西装,完美无缺的剪裁将他的身形衬得更加挺拔。 “关大哥,早。厨房里有些清粥,你要不要吃一点再走?” “不了,我早上有个会议。” 清妍知道他的秘书会替他准备早餐,也就没再多说。 关定涯环视一下四处,忽问:“乔依丝呢?” “今天是她生日,我让她放一天假。”清妍迟疑一下,说:“反正家里也没什么事非她做不可,你不会介意吧?” “不会。”他说道,不经意的目光低了下,清妍这时才注意到他手中拿着一条银灰色的领带。 她记得有天曾看到乔依丝整理他的衣物,并把所有领带一条条打成略松的领结之后才挂进衣橱,好奇询问之下,才知道是他的吩咐,如此一来,他配戴的时候只需要套上颈项、稍作调整便行。 显然这回乔依丝忘了把干洗好的领带预先准备好。 按理说,基本的领结难不倒像他这样每天西装笔挺的男人,可是若是如此,他何必急着找佣人? 难道说……他真的完全不会? 想到他几天前切小黄瓜的模样,清妍愈想愈有可能。 “我去上班了,有什么事的话打电话给我。”他一如以往地留下话,拿着领带转身就要离去。 “我帮你打领带!”来不及细想,一句话冲口而出。 关定涯微怔,转过身来看着她,目光炯炯。 那股熟悉的心慌又出现了,清妍感到莫名地无措。 “我……我以前帮我舅舅打过很多次领带,如果你想的话,我也可以帮你打。”她忙解释道。 他又凝视她片刻,眼中似是闪过什么,然后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清妍正要伸手,却见他手一抬,将领带挂在脖子上。 嗄?她诧然,他不是应该把领带给她,等她打好结之后才戴上吗? 可现在,他的意思是…… 在她踌躇之际,他迈步来到她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个手肘。 压抑下想后退的念头,她轻咬了咬下唇,硬着头皮拎起悬在他胸前的领带两端。 没什么大不了的,把他当作舅舅就好了。她告诉自己。 但是想是一回事,实行起来又是另一回事,平坦的胸膛就在她的掌心下,即使她尽量不碰触到,却仍是能感应到那份温热。她觉得手指头彷佛忽然间肿胀了十倍,以往得心应手的一件事,此时显得万分困难。 老天,为什么她今天会这么笨手笨脚的? 她努力把全副注意力集中在丝质领带上,但是即使不看他,她仍是能强烈感受到头顶落下的视线。 她只是在帮舅舅打领带……清妍继续催眠自己,竭力保持双手的平稳。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漂亮的倒三角形出现了,她将领结推到他的领口,小心翼翼地调整好长度,终于大功告成。 “好了。”她如释重负,这时才缓缓呼出憋了许久的气息。 “谢谢。” 低沉的嗓音由上落下,清妍本能地抬头,目光不意直直地撞上他的,心脏竟一时忘了跳动。 两排浓密的睫毛下,是跟记忆中一样深邃的眼瞳,同样是那般难以解读,然而此刻,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他的眸色中似乎又多了些什么,像个既诱人又惑人的谜题,让她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仿佛只要再靠近一点点,她就能得到谜底,只要再一点点…… 短暂消失的理智忽地又重现脑中,清妍及时醒悟,被自己的反应吓了十足十。 她是怎么回事?居然胡思乱想到这种地步? “领、领带打好了……”她呐呐道,话出口后才发现自己愚蠢地重复了一样的话。 “谢谢。” 清妍忙着思索其他话来化解那份局促感,并未留意他同样多道谢了一次,但忽然间,她低抽了口气,脸色一变。 “怎么了?”他立即察觉到异样。 “宝宝……宝宝好像动了……”她按着腹部,满脸不可思议。“真的!我感觉到了,你摸摸看!” 可惜腹中的宝宝并不合作,好一会儿都不再有动静。 “她刚刚真的动了……”清妍秀眉轻蹙,不死心地揪着大掌—— 等等!她在做什么? 明眸圆睁,她似是火烧般松开他的手,窘得无地自容。 老天,她居然抓着他的手在自己肚皮上摸来摸去! “抱、抱歉……”清妍垂着头,没勇气看他,也因此错过了眼前男人眸中掠过的惊愕和喜悦。 但他终究没说什么,只改口问:“型录上有没有看到什么喜欢的?” “什么?”清妍茫然不解,顺着他的视线才知道他指的是茶几上那本她先前翻阅的珠宝型录。 “没……不、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公司的产品都很漂亮……我、我只是早上起来发现那本型录,翻来参考一下设计样式,说、说不定我可以找到一点做手工的灵感……希望你不会介意……”她也不是故意要这么没头没尾地罗罗嗦嗦一大串,只是觉得此时此刻,有话说总比没话说的尴尬要强。 “本来就是带回来给你看的。” 低低的一句话却教清妍诧然,然而他已转身走开。 直到他消失在视线之外,清妍仍是怔忡地伫立着,方寸微乱。 ***bbs.***bbs.***bbs.*** “新领带?” 关定涯回过神,抬眸看向前方的后视镜,对上了司机阿醒询问的眼神。 “不是。” “那你干么摸着它傻笑?”阿醒直率地抛出问题,同时熟练地超过旁边的一辆车。 关定涯把手一放,面容一整。“我从来不傻笑。” “是喔……”阿醒嗤道。“别人可能看不出来,我还会不知道?你那样子看起来简直比刚打完手枪的国中生还爽。” 关定涯呛了下,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你说话一定要这么粗俗吗?别忘了,我是你老板。” “是,老板,您脸上的表情仿佛刚刚登上过喜悦的高峰,释放完体内积压已久的欲望。” 关定涯没好气地从镜中瞪他一眼。“迟早有一天我会把你开除。” “我吓得想尿裤子。” 关定涯没理会阿醒的讥讽,心思回到稍早家中发生的事。 他差点吻了她……就在她细心替他打好领带之后。 他一直克制得很好,但是在她突然自告奋勇要帮忙时,他鬼使神差地把领带挂在脖子上,心中只想着藉机与她亲近。 那真是一种甜蜜的折磨,看着她近在胸前,嗅着她秀发上的淡淡香气,却什么行动也不能采取。但是他是甘愿的,因为在那一刻,他感觉他们…… 就像一对名副其实的夫妻。 在她忘情地抓住他的手放在那微凸的腹部上时,他胸口的惊讶与喜悦绝对不下于她,可惜他并末感觉到胎动,看来他们的小女孩并不急着跟他这个父亲打招呼。 不知道女儿会长得像谁,清妍还是他?他希望她长得像清妍,他想要一个长得像她的女儿。 关定涯的唇角忍不住上扬,但随即想起的另一事,又稍微冷却了他的愉悦。 再三个半月,他要怎么陪着她在产房里迎接宝宝的诞生,如果他……血晕? 没错,他只要见到血就头脑发晕、两膝发软,没有人知道这件事,而他的男性自尊也不允许他对人承认这一点。可是这是存在多年的事实,到时候,他该怎么熬过血淋淋的生产过程? 但话又说回来,他又怎么能让她独自经历那种痛苦? 进产房陪产,是他最起码能为她做的。 无论如何,他也会想办法克服这个问题。 第三章 陆清妍第一次见到关定涯,是在一家义大利餐厅里。 “行宇,我看起来还好吧?”清妍正襟危坐,又一次把颊边的发丝拨到耳后。 她和关行宇提早来到了和关定涯约定的地点,这时已差不多喝完先点的饮料。 交往了快半年,这是她第一次见男友的家人,所以她特地把长发放下,穿上最好的一套洋装,只希望能给对方留下最好的印象。 “咦?你脸上沾到了什么东西,怎么黑黑的?” “真的?哪里?”清妍急忙伸手探向包包,准备找面纸。 “骗你的。”关行丰拉住她的手,戏谑地笑着。“丑媳妇见大伯,紧张死了对不对?” “什么大伯……我又没说要嫁你……”清妍忍不住耳根发热。 “不嫁我你要嫁谁?你该不会是要对我始乱终弃吧?” “别胡说八道。”她娇嗔,心中却因听他提及婚嫁,感到无限甜蜜。 与行宇相识,是在上学期初摄影社举办的迎新烤肉会中,她在君菱的要求下陪她加入那个社团,而他则是偶尔回母校指导学弟妹的已毕业学长。她作梦都没想到在烤肉之后的一星期内,他就要求她成为他的女朋友,她受宠若惊,却又不由得对他倾心。 她既不活泼也不健谈,更不像好友君菱那般明艳可人、朝气蓬勃,从小到大,很少人会注意到安静又平凡的她,所以即使已经和行宇相识了这段时间,有时候她仍是很难相信像他这么出色、耀眼的人会喜欢上自己。 与他在一起,她总觉得自己像是踩在云端上,美好得几乎不真实。 “妍……”关行宇亲昵地把玩着她的手指,带笑的眼中满是感情。“今晚到我那里过夜吧。” 心头微微一震,清妍有些慌乱,很明白他的意思。这并非行宇第—次做出这种提议,拒绝他却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并没有古板到认为男女之间非得在结婚之后才能发生亲密行为,也知道现在的男女交往一段时间后,更进一步是很正常的事,她系上有几个女同学甚王大大方方地和男友同居。但是母亲未婚生子的事实,在她心上留下了一定程度的影响,也因此对这方面的事,她希望能谨慎一些。 更重要的是,她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 “唉,我等你把我吃掉等很久了,你再拒绝下去真的会让我心灵受创欵~~”他虽是开玩笑的语气,可是清妍看得出那张俊脸上难掩的失望,那让她很过意不去。 “舅舅不喜欢我在外面留宿……”尽管舅舅的严格是事实,她仍是觉得心虚。 “又是你舅舅。”关行宇的笑容渐淡。“你已经不是小孩了,他还要管你到什么时候?你说要等你毕业之后才把我介绍给他,我也依着你,可是你也得替我想想,不能碰自己心爱的女人有多痛苦你知不知道?” “对不起……”清妍低声坦承:“我需要一点心理准备,给我多一点时间想想,好不好?” 见她一脸难过,关行宇又觉得不舍,也就不再逼她。 “好啦,等就等,别苦着脸,这样就不漂亮了,而且我会心疼。等我大哥看到了,说不定还以为我老是欺负你咧!” 经他一提醒,清妍赶紧敛起愁容,惹得关行宇咧嘴笑了。 他又逗了她几句,然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里?”清妍急问。 “去上个洗手间。” “万一你大哥刚好来了怎么办?我又认不出他。” “别那么紧张。”他好笑。“我马上回来,就算他真的正巧出现,也应该认得出你,我给他看过你的照片。” 清妍并未较心安,但她也不可能阻止行宇解决生理问题,只能希望他快快回来。 行宇离开后,她漫不经心地打量四周。 这家充满地中海风味的餐厅有两层楼,二楼的宽阔露台上设了露天座位,但是为了方便行宇的大哥寻找他们,他们选择坐在一楼面对着入口的地方。 这时,她看见了驻足门口的男人。 男人一身暗色西服,身高与行宇相当,相貌也和行宇有不少神似之处,然而即使没有外型上显而易见的共通点,她也不会没注意到他。 也许是那股少见的尊贵之气使然,她认为他绝不是那种教人忽略得了的人。 一定是行宇的大哥,清妍想。 就在她迟疑着是否该挥手招呼时,他看了过来,目光直直地对上她的。 这瞬间,她竞觉得胸口像是突然被什么堵住似的,莫名地窒了窒。 他迈步来到她桌前站定,清妍不得不抬头仰望他。 真奇怪,行宇也很高,可是为什么她从来没有此刻这种压迫感? “陆小姐?” 教清妍讶异的是,他的嗓音和行宇竟有几分相像,只是,听在耳中的感受完全不同。 “你一定是关大哥,叫我清妍就好了。她试着微笑。“行宇正好去了洗手间,马上就回来。” 他微乎其微地点个头,并未报以笑容,迳自拉开椅子坐下,但是他给她的压迫感并未因此消失。 行宇怎么还不回来?清妍不知如何是好,偷偷地又瞥了对面的男人一眼。 近看之下,她发现了兄弟两人的差异。他的肤色比行宇黝黑一些,下颔较为方正,眼窝也较为深陷,比起行宇俊秀的轮廊,他的则显得刚硬、严厉。 “听行宇说,你还在学校念书?” “是,今年毕业。”清妍战战兢兢,经过一番努力才没在他的注视之下退缩。 如果说她之前在等待时有些忐忑,现在则是坐立难安。 她向来就不擅交际,但这是头一次在面对一个男人时,升起想逃跑的念头。 好没用,有人见男友兄长时像她这么慌乱吗? 也许是由于他看人的方式吧……那双深邃的眼睛凌厉而直接,完全不容人闪躲,却又同时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得一丝不漏。 那种感觉就像面对着一个逆光而立的陌生人,自己在亮光下被审视,却无法看清对方,只见难以穿透的厚厚阴影。 “主修什么科目?” 他又问了一些关于她学校的事,清妍强作镇定、小心翼翼地一一回答,同时祈求男友快点出现。盥洗室不过在楼上,行宇怎么去了这么久? “你很紧张吗?”他忽地抛出一句话,令她措手不及。 “欵……”有那么明显吗?她垂首,实在不知道该做何回应。 “没有必要,我现在会坐在这里,只因为你是行宇的女朋友,仅此而已,无论我对你是什么看法并不重要,所以你的紧张毫无意义。” 清妍倏地抬眸。也许是因为那冰冷、不带感情的语调,也或许是体内累积的压力使然,她忽然感到恼怒。“如果不是因为你是行宇的大哥,我不会在乎你的看法。” 然而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老天,她几时变得这么好逞口舌之快?这就是她想给行宇大哥的好印象?! “对、对不起,我说话不经大脑……” 出乎意料地,他似乎并未动怒,只是眸光莫测地瞅着她,淡然道:“我想你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 “嗨,老哥!终于等到你这大老板赏脸一起吃顿饭。”关行宇笑咪咪地回到座位上,丝毫未察觉餐桌上古怪的气氛。“真的假的那么忙?请了那么多次才请到人。” 得救了……清妍顿时大松口气,只觉得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似的虚脱无力。 “这阵子事情比较多。”关定涯拿起桌上的水杯略啜一口,神情平静得几乎让清妍以为稍早发生的事只是她的幻觉。 “怎么去了那么久?”她忍不住问行宇。 “在楼上碰到两个老同学,聊了几句。看来你跟我老哥已经彼此认识了,不必我再介绍。” 清妍默然,岂止认识,她恐怕已经成功地给他留下了坏印象。 “先点菜吧,我都快饿扁了。”关行宇没留意到她的异样,扬手招来服务生。 他们的餐点在不多久后就送来了,席间,关行宇的谈笑风生维持着气氛的热络,关定涯也总适时发言,清妍则多数时候静静聆听兄弟两人的对话。 只是,那份压力始终存在。 不知怎地,即使那道似乎能看透人心的视线不再集中于她身上,她仍是觉得自己受观察。 “……我那时候皮得要命,一天到晚恶作剧,像是把他妈妈的香水倒掉换成麻油,或是把她的珍珠项链拆下来打弹珠,把她气都气死了。”行宇笑着对清妍说。 “不过每次做坏事被逮到,老哥都会跳出来抢着承认他才是罪魁祸首,要罚得先罚他,那些大人根本拿他没办法,只好不了了之……” “我当时真该让家里人好好修理你一顿。”关定涯脸上依旧波澜不兴,但清妍察觉到了他语中的些许暖意。 她不禁暗自讶异,尽管早知道行宇敬爱同父异母的大哥,却没想到这个看似冷漠的男人是那般维护自己的弟弟。 同时她也发现,要猜出行宇小时候的模样并不难,可是她完全无法想像他大哥的童年是什么样子。 他看起来是那么自制、冷静,彷佛从未经历过调皮捣蛋的孩提时期。 直到幽深的目光扫了过来,清妍才意识到自己正盯着他看,她赶紧收回视线,面颊生晕。 关定涯却看了看手表,说:“我该走了,有个会要开。”不等弟弟开口,他就转向清妍。“很高兴认识你,清妍。” “彼此。关大哥慢走。”她保持着礼貌,努力让自己听起来不会太口是心非。尽管他改口唤了她的名字,清妍还是可以感觉到那份他刻意保持的距离感。 他并不喜欢她。 这个结论让她没来由地微微懊恼,不过她随即又认为这很自然,毕竟每个女孩子都会希望能讨男友家人的欢心。 幸好行宇和他大哥感情虽然好,却各有各的生活圈,平时见面机会面不多,自然她也不会太常看到他。 这个想法令她感到惭愧,却是真实心声。 他使她紧张。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丝毫未照陆清妍的意愿发展。 再一次见到关定涯,比她料想中的要快得多。 ***bbs.***bbs.***bbs.*** “……这条royalglory系列的项链是本公司旗下设计师b.li最得意的作品之一,由四十二颗马眼形的南非钻石和三颗椭圆形的缅甸蓝宝石组成,钻石总重二十八克拉,蓝宝石总重六克拉……”身材修长的模特儿在一群衣着高贵的男女面前摆出各种优雅姿态,解说人员则以中、英、日三种语言介绍着她颈间那件价值连城的珠宝。 这是关氏珠宝一年一度的高级订制珠宝监赏会,地点在晶华酒店的总统套房,受邀贵宾约莫二十人,全是政、商界的名流人士,也同时是关氏珠宝公司的vlp主顾。在鉴赏会中,与会贵宾可以直接订购那些独一无二的展示作品。 每年这时候,关定涯总是亲自到场,因为他深知,今日的订单数量是其次,让各方权贵感觉受重视,并打好人际关系才是最重要的。 一如以往,他和陈助理待在一旁注意着宾客们的反应,可是今天他发现自己很难专心。 距离那顿午餐已过了一星期。一星期以来,他总是想起那个腼腆、纤细的女孩。 头一次与她面对面,他把她看得清清楚楚,包括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所有的情绪转换、充满灵气的细致五官、丝般垂落肩头的长发,以及不安时会轻咬着下唇的细微动作。 然而,他也看见了行宇出现时她脸上闪现的欣喜、她帮行宇挑掉食物中他不爱吃的罗勒的那份细心,以及餐后他们俩交握着的双手…… 她是行宇的女朋友。 这点,他不能忘。 “总经理,只剩最后一件作品了。”似乎留意到老板的心不在焉,陈助理出声提醒。 关定涯回过神。“嗯,要保全人员准备好,你也可以通知饭店的服务人员送餐点上来。” 语音方落,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关定涯看了眼来电显示,按下通话键。 “嘿,老哥,有件事要你帮忙。” “等等。”关定涯向助理打个手势,然后走到套房的卧室里,关上了门。 “你说。” “是这样的啦,我今天本来跟清妍约好要带她去参观你公司的展示中心,因为我知道她会喜欢看那些五颜六色的石头,可是有个朋友临时需要我去机场接机,我现在已经在往桃园的路上了,没办法跟清妍碰面。” 关氏大厦的一楼,设了一间类似迷你博物馆的展示室,平日主要是供一些有商业合作关系的厂商参观,或是让珠宝设计专科的学生做教学观摩使用,并不对一般民众开放。但若对方是关家的二公子,自然另当别论。 关定涯剑眉微拧。“你为何不打电话跟她取消约会?” “唉,她已经出门了,而且她没有手机。”关行宇顺便抱怨了一下。“我每次说要送她她都不肯要,所以现在才会有这种麻烦,我想问你可不可以替我带她参观你那个展示间,你也知道,我对那些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 想再见到她吗?关定涯自问。 想。 可是他怕自己想要的并不只是见她,如果他够聪明的话,就不该答应。 “我现在在晶华酒店,有些事要忙。” “拜托啦……晶华离你公司又不远,以她那种死脑筋,说不定会在关氏大厦的门口呆呆等到天黑。” 行宇啊行宇,你可知道自己在要求什么? “这样好了,我会跟王秘书描述她的样子,让她到门口告诉她你无法赴约。” “嗯……好吧。老哥,我欠你一次。” 行宇挂上电话之后,关定涯按下王秘书的号码。 但是电话还未接通,他就切掉了手机。 他是不是太反应过度了?不过是带她参观一下展示间而已,能发生什么事? 理智终究敌不过想见她的欲望,关定涯走出卧室找到陈助理。 “我得先回公司一趟,这里由你和公关部徐经理负责。” “是。”陈助理不愧为关定涯的得力下属,即使心中讶异,也丝毫未露痕迹。 十分钟后,关氏企业大楼前—— 陆清妍万万没想到,她没等到男朋友,却等来了男朋友的大哥。 依她的想像,像他这样的大老板,不是应该在大厦顶层办公吗? 更教她吃惊不已的是,他竟然要亲自带她参观展示间。 “真的不用麻烦了,关大哥,既然行宇有事不能来,就算了。”清妍很惶恐,又觉得自己太没用,可是一见到他,她就觉得膝盖有点虚软。 “跟我来。”他淡淡抛下几个字就迈开步伐,根本不给她回绝的机会。 清妍不知该怎么办,只好跟上他。 一路上除了职员恭敬的问候之外,还遇上了更多好奇的目光,像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总经理会跟一个学生模样、背着背包的黄毛丫头走在一起。 不能怪他们,她自己也对目前的情况很困惑。 不过一进入展示室,清妍的注意力就被房间内的陈设吸引了。 展示室比她想像的大得多,像个小型博物馆,除了许多摆在玻璃柜内、看似意义非凡的珠宝首饰之外,还有一些她叫不出名字的器材,以及不少似乎颇具年份的手绘设计稿。 这个房间里,她看见了这个珠宝公司的历史。 一个应该是管理人员的男子迎了上来,不过很快又被关定涯打发到一边。 关定涯领着清妍来到一个玻璃柜前,自己绕到柜子后方,在电子锁上键入一串密码后,取出好几套作工极为精致的金饰。 “我的高祖父原本是晚清时期的一名金匠,后来带着全家迁到台湾,然后跟他同样也是金匠的小儿子,也就是我曾祖父,一起做起了珠宝买卖。之后我祖父也继承了家业,所以严格算起来,关氏设计、制作珠宝的历史可以追溯到约一百三十年前……”他述说着,并将关氏各个时期的重要作品——介绍给清妍。 过了一会儿,他又从另一个柜子取来一件看起来像是某种模型的东西。 “你现在看到的这个铸模,是日据时代我祖父为日本皇室制作头饰之后留下来的,即使当时反日情绪高涨,但是对一个珠宝匠来说,这仍是对他手艺一种莫大的肯定……”低沉、醇厚的嗓音回荡在室内,像是一张具有魔力的网,将他们包围住。 清妍不由自主地望向那张深刻而专注的侧脸。从他的声音里,她听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和骄傲。 忽然间,她觉得他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真不知道她干么一见到他就想逃跑? “你也是学珠宝设计的吗?”她脱口问。 他微怔,似是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他。事实上,清妍也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对他感到好奇。 “不,我学的是商业管理。事实上,我祖父后来把重心逐渐转到经营、扩展上,我父亲就是因此学商,他自然也期望我继承衣钵,将关氏更带上一层楼。” “这样一来,你的责任不是很大吗?” 关定涯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心中那根弦,像是被什么猛力扯动着,不是因为她说的话,而是因为她脸上流露的那份真诚不作假的温柔…… 他从来不知道,单单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就能带给他这种影响。 他想拥她入怀,想吻上那轻启的双唇,想感受那柔顺的青丝在指间滑过,想……将她变成他的。 那份渴望强烈得连他都害怕。 老天!他猛地一惊。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是行宇的女人,别忘了! “你可以留下来尽情参观,我恐怕不能继续陪你了。” 清妍一头雾水,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转变态度,她可以明显地感觉到那份冷漠的距离感又回来了。 “不,我也该走了,今天真谢谢你,不好意思占用了你那么多时间。”她礼貌道谢,努力忽视胸口那股奇怪的窒闷。 他长长地注视了她一眼。“我送你出去。” 两人沉默地走到大厦门外,清妍正要开口道别时,一个娇艳如花、身段婀娜的女郎快步迎了上来。 “定涯哥,你来得正好!快开除你那个司机,他好下流!”女郎拉着关定涯的手臂,怒气冲冲地指控,完全没留意旁人的存在。 “对,我下流,像你这样穿着那么短的裙子到处乱跑才叫‘上流’。”凉凉的话来自不远处斜倚着豪华轿车,嘴里叼着菸的高壮男人。清妍觉得他有些面善,但想不起自己在哪里看过他。 “潇潇,阿醒对你怎么了?”关定涯问。 “我走过的时候,他、他居然对着我吹口哨!就是那种色狼的口哨!” “敢穿短裙就不要怕人看,你以为我随便对人吹口哨?要不是你的褪还算可以,我连看都懒得看。” “你……”阮潇潇的俏脸一阵青一阵白,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阿醒。”关定涯送去警告的一眼。 清妍忍不住瞥向她的穿着。那条看起来很昂贵的裙子短归短,却不算暴露,而且合身、精致的剪裁把她原就修长的美腿修饰得更加迷人。 “我……我觉得你这样穿又漂亮又高雅。” “听到没?你这个低级、好色、没水准的——”阮潇潇登时忘了叫骂,这时才注意到关定涯身边的女孩子,美眸立刻警戒地眯起。“定涯哥,她是谁?” 那股突来的强烈敌意让清妍想忽视都忽视不了。她是不是说错话了? “别这么没礼貌。”关定涯很快地替两人作介绍,然后道:“清妍是行宇的女朋友。” 阮潇潇的脸色稍稍缓和,不过仍觉得有必要强调自己的身分。“我是定涯哥的准未婚妻,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不久之后就要订婚,到时候如果你跟行宇还在一起,欢迎你来观礼。” “潇潇,别胡说。”关定涯蹙起眉,向清妍解释道:“潇潇的母亲跟家母是多年的好朋友,那只是她们之间爱开的玩笑。” “就是咩……”阿醒悠哉地对天空吐着烟圈,音量却大得可疑。“身材好又怎样?那么恰北北的女人,送给我我也不要。” 阮潇潇粉脸胀红,简直快气炸,转身就冲到轿车边跟阿醒对骂,把关定涯和清妍两人抛在一旁。 阮小姐和关大哥看起来的确是很登对的金童玉女,清妍心想。 不过他们何必向她解释他们的关系?清妍不解,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不该多作停留。 “关大哥,我先走了,今天谢谢你抽空陪我。” “我让阿醒送你。” “不用了,捷运站就在附近。”清妍不想再麻烦他,道别之后便转身离去。 关定涯目光复杂地注视着那道纤细的身影,对不远处的争吵声置若罔闻。 他知道他有了一个很大的麻烦…… 他爱上了弟弟的女朋友。 第四章 “太太,早安。” “早,乔依丝。”清妍定进厨房。她今早起得比平时晚,见乔依丝正把一些碗筷放进洗碗机,知道关定涯已经出门。 仍是不习惯让人伺候,所以她自行盛了一碗热腾腾的粥,便在早餐桌旁坐下。 “你昨天的生日怎么庆祝?玩得愉快吗?”她边进食边问道。白天家里就她们两人在,所以她经常和乔依丝闲聊。 “我出去逛街逛了一整天,给家里人买了一些东西,然后晚上几个朋友带蛋糕来我住的地方,大家一起煮晚餐吃。”乔依丝蜜色的脸上露出笑容。“对了,太太,我朋友都好喜欢你送我的项链,还问我在哪里买的,我说是你自己做的,外面买不到,她们都好羡慕。” “只是个小东西而已……”清妍又欣喜又有点不好意思。由于前天晚上才知道乔依丝生日,没机会准备礼物,她看乔依丝还满喜欢之前她给的一条小手链,所以就把同样是紫色水晶珠做成的项链当礼物送她。 这时清妍突然想到一件事。 “对了,你知不知道先生什么时候生日?” 乔依丝经她一问,面露难色。“对不起,我不清楚。” 清妍不免讶异,乔依丝替关家工作六、七年了,她以为她多少会有点概念。 “我从来没看过先生庆祝生日。”女佣想了想,又道:“以前在大宅的时候没有,先生搬到这间公寓之后也没有,先生好像一直都在工作,只有偶尔会去山上别墅休息几天。” 从来没庆祝生日……清妍怔仲。她一向认为,每个人都该过生日。 尽管舅舅他们从来不曾替她过生日,她总会自己祝自己生日快乐,要不然就是跟朋友一起庆祝,绝不会让那一天无声无息地过去。 她不认为关大哥会自己替自己庆祝,可是如果连他的亲人、朋友都没人记得,岂不太寂寞? 她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可是她又不知道他的生日在哪一天……清妍苦苦思索着。 有了!她知道哪里可以找到他的出生日期! 清妍来到书房。 关大哥从未说过她不能动书房里的东西,所以她想他应该不会介意。 她要找他们的结婚证书,上面有他的生日,只是当时填写时,她并末仔细看。 清妍先从档案柜着手,不过下到片刻就放弃。柜子里有条有理,全是商业文件,不可能有她要的东西。 八成是在书桌抽屉里。 她来到庞大的书桌后,小心地翻了下最上层的小抽屉,可惜还是一无所获。 她拉开第二个较深的抽屉,里面只是一叠书本,正要把抽屉关上的手却顿住。 咦?书本?整面墙都是书架,放书的空间多得是,为什么书本会跑到抽屉里? 稍稍定神,清妍读清楚了书皮上的英文字,双眼不由得睁圆了。 就算她在抽屉里发现色情杂志,也不会像此刻这样诧异…… 那是一本关于分娩的书。 忽然,她有一种误探人隐私、发现某种秘密的微霉不安。 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双手彷佛自有意识似地将抽屉里所有书本都拿了出来。 书共六本,中、英文都有,全都是有关女性怀孕,生产的着作,而且本本都被翻阅过,有不少地方还画了重点。 “原来他……”清妍捂着张大的嘴,错愕莫名。 她一直以为对他来说,她腹中的婴儿只是不得不负起的责任,因为结婚以来,他除了简短询问每次的产检结果之外,其余时候并未对胎儿表现出特别的关心。 原来他并非不关心,只是隐藏得好。 现在仔细回想,似乎都有迹可寻,只是她从未太留意。例如,他似乎对她的产检日期很清楚,而且她每次到医院都有乔依丝作陪;又例如,乔依丝几乎天天采买大量新鲜水果,她以为都是他要吃的,可现在才发现好像受益的只有她。 一直以为,诸如此类的事都是出自乔依丝的仁慈,却不知,一切极可能都是出自他的体贴。 她想哭又想笑,一股暖洋洋的热流窜过全身。 人说,孕妇情绪起伏大,也许这就是原因,但无论如何,那份感动难以抹煞。 手掌抚上腹部,像是感应到母亲的心情似的,腹中宝宝动了动。 对呀,她有个丈夫,有个孩子,有个……家庭。 顿时,这桩情势所迫的婚姻,变得空前未有的真实。 她想,或许对于这桩婚姻,她可以更加努力经营…… 把书本全数放回抽屉中,她继续搜寻结婚证书,只是此时,心意变得更坚定。 幸运地,她在匠层的抽屉找到那张纸。 教她意外的是,他的生日就在一星期后。 清妍怔怔地看着结婚证书,薄薄的一张纸,此时像是有了全新的意义。 ***bbs.***bbs.***bbs.*** 十分钟后,她换了衣服,走下楼。 “太太,你要出门?” “对,我想去手工艺品行买点材料。”还有一份生日礼物。 “你把东西写在单子上,我去替你买。” “我想自己去选。”清妍温婉道。 “这样喔……你稍等一下,我马上就好。”乔依丝放下手中的抹布,双掌在围裙上抹了抹。 “不用了,乔依丝,我自己去就好,很久没出门了,我想自己逛逛。” “可是先生吩咐过了……”乔依丝迟疑。“还是让我陪你去吧。” “没关系,我会跟他解释。我只是想乘机定走,两,三个钟头内就回来,我保证。” 乔依丝稍微安心。“那你等一下,我帮你叫车。” 清妍失笑。“我只是怀孕而已,搭捷运或公车都不成问题,就跟其他的孕妇一样。”也因此,她拒绝了关大哥要给她雇专属司机的提议。 好不容易说服了乔依丝,清妍搭车来到店家林立的闹区。 然而漫无目标地逛了大半个钟头后,原本轻快的心情渐渐转为沮丧。 他喜欢些什么?清妍发现自己答不出来。 这时她才真正领悟自己对他的了解有多么少。 她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只知道他从未挑剔过她的手艺;她也不知道他有哪些兴趣、嗜好,只知道他似乎总是在忙碌…… 谁的妻子会像她这么失败,对丈夫一无所知? 颓然地又晃了一会儿,清妍注意到她已经在乎时固定造访的手工艺品材料行附近,想了想,她决定先到店里买自己要的东西。 她只花了十几分钟就买好了做小饰品的材料,出来之后满脑子仍被同一道难题盘据。到底该送什么给他? 绕过了街角,她止住脚步,有些茫然地抬头四顾,然后目光被对街橱窗里的假人吸引住。 假人身上是一套西装,可是她看的是搭配的领带。 那条领带乍看之下是黑色的,但上头又仿佛夹杂着红宝石般的深红,隔着一条街,她看不太清楚领带面的设计,只觉得似乎满好看的。 也许……他会喜欢? 女人会送男人领带,就表示她想把他一辈子牢牢套住。 清妍脑中突然蹦出这样一句话,那是好友君菱许久前看杂志时念出来的。 接着她又想到昨天替他打领带的情景,心中莫名一悸,双颊难以克制地发起热来。 想什么呢……只不过是一条领带而已,既实用又美观,哪来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联想? 她轻甩甩头,不愿多想,急欲越过马路到对面,以瞧清楚好不容易才看中的礼物。 脚步一跨出,她就意识到自己有多粗心,但已经太迟,摩托车轰轰的引擎声近在耳际。 在那千分之一秒中,她看见一个拿着手机、惊骇万分的陌生男性脸孔,他似乎吼着什么,可是清妍听不见。 砰! 她只觉得眼前景物在刹那间倾倒,腹部传来剧烈无比的疼痛,两腿间涌出的熟液如岩浆似地烧痛她的肌肤。 失去意识之前,清妍无声嘶喊苦—— 我的孩子! ***bbs.***bbs.***bbs.*** 陈助理谨慎地瞥向办公桌后的男人,心中不断揣测顶头上司的用意。 他在五分钟前被叫进办公室,也足足罚站了五分钟,但是总经理一直沉默着,只是不时用一种凝重的目光看着他,看得他心里发毛。 今天的例行会报已经做过了,他也不认为自己犯了什么错误,那么总经理想跟他说什么呢? 自从三个多月前那场极为低调、只有少数人知道的婚礼后,总经理就变得有些不同。他不再把办公室当家,也不再勉强自己参加那些应酬交际,而是每天把公事集中处理,赶在晚餐前下班。 看来那位总经理夫人对他的影响很大,陈助理想。 他见过一次总经理夫人,就在他前阵子到总经理家取一些档案的时候。那是个很温柔、清雅的女孩子,教人看了忍不住喜欢,也难怪总经理会为她改变。 “志华,我记得你有个儿子,今年多大了?” 陈助理一愣,万万没想到总经理会直接叫他的名字,更没想到他会问起自己的家人。总经理一直都只叫他“陈助理”,也从未过问他的私人生活。 但他仍是恭敬道:“报告总经理,小犬三足岁了。” 关定涯点点头,没说话。 办公室里又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总经理到底想说什么呢?陈助理愈来愈迷惑。 就在他绞尽脑汁、苦苦思索时,他看见老板轻咳了咳,脸上居然露出一种不自在的神情。 “我……有件事想问你……” “总经理请说。” 关定涯又随意翻动一下桌上档案,似是在思考着什么,好片刻才下了决心。 “你……妻子生产的时候,你有没有进产房陪产?” 任陈助理平时再怎么冷静干练,此刻也不禁瞠大了眼睛。 竟然是为了这个……顿时,他恍然大悟。 “报告总经理,有,内子生产的时候我就在旁边。”见向来沉着、冷肃的上司露出罕见的局促,陈助理反而放松下来,并接着补充道:“事实是,当时如果我不进去陪她,她就要跟我离婚。” “是吗?”关定涯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有这么严重?” 陈助理抑住笑意,正经道:“内子深信每个男人都应该知道女人生产时所经历的痛苦。” “听起来很有道理。”关定涯同意。“不过我想知道的是,你当时是什么感觉?” 陈助理笑不出来了。“总经理,我可以实话实说吗?以男人对男人的身分。” 关定涯郑重点头。 陈助理清了清嗓子,道:“若尊夫人并末坚持,奉劝你千万别进产房,生产过程中的……呃……景象恐怕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 关定涯脸色微微发白。“真有那么糟糕?” 陈助理真心诚意地看着上司。“不瞒你说,我到现在都还有心理上的阴影。” 关定涯忽然觉得呼吸有点困难,扯了扯领带,强作镇定又道:“事隔三年,会不会是你——” 他的话被一阵突兀的铃声打断,他拿起手机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 眉头微蹙,他想了想,还是按下接听键。 不到几秒钟,关定涯脸色骤变。 ***bbs.***bbs.***bbs.*** 五个多月前的那天,气象局发布了中度台风警报。 不过台风又如何?对关行宇和他的那些年轻朋友来说,一点点风吹雨打阻止不了他们到山上别墅游玩的计划。 何况北部天气看起来风和日丽,丝毫不像台风前夕。 陆清妍、谢君菱和四个行宇的朋友小黑、珍珍、大雄、阿雯皆在受邀之列。 这一次,清妍得以像其他人那样,在别墅过夜,因为她的舅舅、舅妈带着表哥到泰国旅游去了。 只是她没料到,在他们一行人抵达时,别墅里的管家江叔不在,在的却是关定涯。 “你们玩你们的,不用在意我。”关定涯走下楼梯,平静的神情看起来毫不介意别墅里多出来的诸多访客。 他穿着v字领的薄线衫和宽松的休闲裤,这是清妍第一次看见他穿西装以外的衣眼,但是即使如此,他身上仍是隐隐散发着那股与生俱来的凌厉气势。 关定涯走开后,关行宇领着所有人上楼。“走,房间在楼上。” 他打开第一扇房门,让谢君菱进入房间,清妍尾随在好友后,自然而然地把装换洗衣物的包包放下。 “妍,你做什么?”关行宇皱眉。“你跟我一间。” 清妍一惊,马上理解他的意思,不假思索便道:“我跟君菱挤一张床就好了,没关系。” 在旁的谢君菱脸上闪过一种古怪的表情,立即道:“唉哟,我跟清妍晚上有女生的俏悄话要讲啦,反正床那么大。” “你惨了,女朋友不想跟你睡~~” 朋友小黑的哈哈取笑让关行宇觉得颇没面子,但他按捺住脾气,玩笑地推了小黑一把。“少罗唆,不然给你睡楼下地板!”说着,他将其他四人带走。 他不高兴了,清妍想。尽管行宇没表现出来,她仍是看出他的气恼。 其他两对男女朋友都是睡同一问房,她是不是也该跟行宇一起? 可是,她还没准备好…… “你跟行宇还没到那一步啊?”君菱对他们的事总是很有兴趣。 清妍郁郁地摇头,弯身取出自己的衣物,不愿多提。 所幸,行宇的不悦很快就过去了,当其他人统统泡在温水游泳池玩水时,他带着清妍四处参观,因为前一次清妍造访别墅的时候只待了几个钟头。 “这间温室是关家奶奶生前让人建的,我大哥决定保留下来,也只有他才会费心做这种事。”关奶奶也是行宇的祖母,但清妍知道除了他大哥外,他对关家其他成员都没好感。 清妍满是好奇地观赏着那些见都没见过的奇花异草,正看得起劲,却被行宇从后面一把抱住。她吓了一跳。 “你好香……”行宇在她耳边磨蹭,她的脸一下子羞得通红。 “别这样……” 行宇没理会她的轻声抗议,将她转过身子,准确地吻上她的唇。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接吻,行宇也总是在她喊停的时候停下,所以清妍并不排斥这样的亲密,而且跟行宇的双唇碰触,是种满舒服的感觉。 不一会儿,她感到自己被拉得与他更贴近,唇上的压力也大了些,像是变得更热切、急迫,接着她发现胸部上多了一只手掌…… 清妍慌了。 她想推开他,可是他似乎没感觉,只是更忘情地吸吮、搓揉着。 感觉到另一只大掌即将滑到她的臀部,清妍一急,猛地用力一推—— “行宇,够了!” 关行宇有着短暂的茫然,仿佛不懂哪里出错,然后俊脸上渐渐浮现怒火。 “你到底要拒绝我到什么时候?!”他瞪着她。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像清妍那样一再抗拒他,真不知道她在矜持什么?现在这种时代,有哪对男女交往时只能亲亲嘴?何况他是真心对她,又不是在玩弄她! “不、不是……”清妍支吾,谎道:“我只是喘不过气来了。” “如果不是,为什么不跟我共用一个房间?” 清妍一时哑然,接着恳求道:“再给我一点时间想想好不好?” “或许我也该想想我们这样到底算什么”』行宇抛下话,愤然离去。 这是他们首次争吵,清妍伫立在原地,只觉得心里好难过。 当天晚上证实,气象预报是对的,屋外下起倾盆大雨。 关行宇一行人本来要出门夜游的计划,不得不取消,于是晚餐过后,所有人都聚集在客厅里,各自找娱乐。 所有人,但是不包括从早晨之后就未露过面的关定涯。 在民歌餐厅兼职驻唱的珍珍轻弹着带来的吉他,有一句没一句地哼着歌;小黑和大雄边喝啤酒边玩着扑克牌;关行宇、谢君菱和阿雯一起看一些旧照片,有说有笑…… 而清妍就坐在珍珍附近,手捧着一杯红酒,假装听着音乐,实则暗自挣扎不已。 行宇还在生她的气。过去几个小时中,他一直对她很冷淡,她真怕,要是他从此再也不理她了,该怎么办? 也许,她真的应该放开一点,大胆一点,把自己给他……毕竟他是她梦想的一切。他风趣,爽朗、英俊,对她又好又体贴,跟他在一起,她总是很开心。 她爱他,不想失去他。 那么她还有什么好迟疑的? 她又喝了一口酒,期盼多一点酒精能增加她的决心,也能麻痹体内那个小小的抗议声。 她想,她只是因为“第一次”而感到害怕,这种反应很正常,不是吗? 清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其他人自顾自地取乐,所以当大雄向小黑使个眼色,两人离开客厅时,并未有人多留意。 厨房里—— “那什么?”小黑瞪着大雄手上那粒小小的胶囊,满脸狐疑。 “小声点!”大雄打了一下他的头,神秘兮兮地笑。“你上次不是说珍珍对你最近的‘表现’不太满意?这个就是让你重振男性雄风的宝贝,也就是传说中的‘春药’,给男子汉用的。” 小黑呆了下。“骗肖!你当我白痴啊?又不是武侠小说,说的跟真的—样!你那不会是什么吃了会死人的违禁药吧?” “骗你干么啦!这是我堂哥从国外带回来的,他自己吃了超有效的,一个晚上连战三百回合,七、八个正妹都被整治得跪地求饶,看在是兄弟的分上我才帮你求来一粒呐~~” 小黑将信将疑,但是又有点心动。大雄是他们这票朋友里最爱玩、而且玩得最疯的人,不过他神通广大、管道最多也是事实,说不定那颗胶囊真的可以促进他跟珍珍的“性”福咧~~ 在他犹豫之际,大雄已经倒了一杯红酒,打开胶囊,将里面的粉末倒入杯中。 “我堂哥说配着酒药效更好,我不会害你啦!明天早上你就会感谢我。” 真有那么神吗?小黑还是不确定。 “你们鬼鬼祟祟地躲在这里干么?”珍珍出现在门口,把两人吓了一大跳。 “没有啊……”小黑赶紧道,要是被女友知道他考虑服用来路不明的药,他会死得很惨。 幸好珍珍没听见他们的对话,只说:“大雄,你的皮最好绷紧一点,阿雯刚刚帮你接手机,打电话来的是个女的……” “死了!”没等她把话说完,大雄火速飙回客厅,赶向醋劲十足的女友解释。 小黑本来想伸手拿酒杯,可是最后关头还是改变了主意。还是别乱吃药好了。 “你还在发什么呆?”珍珍瞪了他一眼。“走啦!我们要玩叠叠乐,输的罚喝酒。” 就这样,小黑乖乖地被女友拎回客厅,那杯红酒被留在桌上。 大雨持续地下,客厅内诸人找不出其他乐子,于是围成一圈,玩起积木叠叠乐。 大雄已经成功地安抚女友阿雯,两人甜甜蜜蜜地黏在一起;清妍和行宇之间隔着谢君菱,她仍是没什么机会和行宇说上话,只是强颜欢笑地参与游戏。 另一个有些心不在焉的人是小黑。 小黑惦记着那杯加了料的酒,愈想愈觉不妥。在场好几个人喝的都是红酒,要是有人进了厨房,不小心喝了那杯酒怎么办?虽然大雄是他换帖兄弟,不至于害他,可是那家伙有时候很不知轻重,又不怎么负责任…… 还是去把那杯酒倒掉好了,小黑决定。 藉口要上厕所,小黑又溜回厨房。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厨房里有人在,不巧就是一整天下见踪影的别墅主人。 要命的是,他手上正端着一杯酒——从桌上消失的那杯。 “有什么问题吗?”关定涯看着眼前皮肤黝黑、戴着一副时髦的细长方形眼镜的年轻男子,不禁奇怪他的嘴巴为什么张得那么大。 “那个……那杯酒……” 关定涯看了眼手中的酒杯,道:“我找不到其他的杯子,看到桌上这杯好像没人喝过,就直接拿了,难道说这杯子原来是你用的?” “不、不是……呵呵……”小黑搔头干笑,不敢吐实。没办法,这位关家大哥浑身散发着一种让人不敢这次的气势,似乎、也许、很可能不会欣赏他和大雄干下的蠢事…… 说不定那杯酒根本就没什么,看看大雄他堂哥,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就算喝了会欲火焚身又有什么关系?只要diy自行解决就没事了。小黑自我安慰。 “其、其实我只是来找……纸巾!对,纸巾,还有那个……呃……酒喝太多不好,伤身、伤身……”在那犀利的注视下,小黑觉得心虚,抓起纸巾就走。 关定涯静静地伫立在原地,举杯又饮下一大口香醇的红酒。 酒,伤身吗?听起来倒比伤心好…… 拿起桌上的酒瓶,他回到楼上待了整日的图书室。 他可以品着美酒,看完那本从未看完过的《战争与和平》……或是直到整瓶酒没了,然后上床睡觉,明天一早再叫阿醒来接他回市区。 对,就是这样,一觉醒来,或许他会寻回理智,不再迷恋自己兄弟的女人。 ***bbs.***bbs.***bbs.*** 同一时间,客厅内的众人正玩着叠叠乐,喝着酒。 但约莫半小时之后,大夥儿就兴致渐失、疲态渐显,纷纷决定歇息。 小黑、大雄等人率先回到自己的房间,关行宇显然还在气头上,瞥了清妍一眼之后,淡淡道声晚安便跟着上楼。 清妍心情苦闷,视线痴痴地跟着那道挺拔的背影,想也没想地举杯就唇。 她想不起来这是第几杯酒了,不过既然她还是清醒得感觉到心中那份难受,显然酒精还是不够。 “别喝了,我想睡了。”谢君菱说。 清妍有点迟钝地望着好友。“可是我们还没把客厅整理干净……” “我们是来作客的,又不是来当佣人,你别管那么多,反正这种地方一定有雇人清扫。”说着,谢君菱伸手拉起清妍。 从沙发上站起身,清妍微微地摇晃了一下,整晚下来累积的红酒,似是一下子同时起了效用,一阵晕眩袭上她的脑子。 清妍轻甩了甩头,默默地跟着君菱回到房间。 十分钟后,谢君菱梳洗完毕,却见清妍坐在床上发呆。 “你在干么?” “下决心。” 谢君菱翻白眼,只当她说醉话。“我要下楼拿水喝。” “喔。” 没想到她喝醉是这个样子…… 谢君菱摇摇头,迳自下楼,过了一会儿才又回到房间。 “跟你说,我刚刚在走廊上遇到那个——”谢君菱的话被清妍突然的动作打断。“你要去哪儿?”她瞪着定向门口的清妍。 “我要去行宇的房间。” 谢君菱脸色微变。“你不是不想跟他同房?” “我改变心意了。”清妍道,并未察觉好友略显尖锐的声调。 “你醉了,不要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谢君菱急劝。 清妍摇摇头。“我没醉,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她不觉得她醉了,只觉得身体轻飘飘,世界好像充满希望,而且她勇敢到可以把自己献给行宇。 这样一来,他就不会继续生她的气,会继续爱她。 “清妍!你不可以去!” 清妍露出孩子气的困惑,直率道:“可是你交过两个男朋友,也说过初夜没什么大不了,为什么阻止我?” 谢君菱语塞,面露隐隐怒气,似乎不习惯被平日温顺的清妍抢白。 清妍伸手就要开门,但是忽又回头。“你记不记得行宇睡哪一间?” “我——”谢君菱蓦地顿住,想了想,然后别开眼。“你出去往左走,尽头那间就是了。” 尽头那间…… 清妍在心底默念着,小心翼翼、不发出任何声响地来到行宇的房门前,并未察觉雨声已经停歇。 她轻轻地敲了两下门,门内没回应。 他八成睡熟了吧……也许她该回去…… 不,不行,不能退缩。如果不进去,她不知道自己下次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再有今夜的勇气。她不想行宇再像今天那样冷淡对她。 咬了咬下唇,清妍慢慢地转动门把。门没锁。 清妍进入之后关上门,让自己的眼睛渐渐适应黑暗。她不愿开灯,因为她不想在光亮下做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 黯淡的夜光勉强透过厚重的窗帘,清妍在低微的光线中辨识出床的位置,也隐约瞧见床上那隆起的身形。 她轻手轻脚地来到床前,耳中听见的是自己的心跳。 蓦地,床上的形体动了动。“谁?”嗓音似乎比平时沙哑了些,清妍猜想自己吓到他了。 “行宇,是我。”清妍在床沿坐下,轻轻地伸手,按住那裸露在外的臂膀。 她感到他僵硬了一下。 “我——” “你先别说话,听我说。”清妍阻止他,想在自己的勇气消退之前说完想说的话。“对不起,我不应该一直拒绝跟你更亲密,我只是……只是对这种事没经验……有点害怕……”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道:“可是我已经想好了……所以现在来找你,你别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他仍是一动也不动,没说话。 自己是不是该有更多表示?清妍想着,一手缓缓地寻到他的唇,大着胆子倾身,吻住他。 这是她首次采取主动,不由得感激室内的黑暗,因为她相信自己的脸颊一定红得快滴出血。 他的嘴唇柔软,气息中有着一丝淡淡的酒香。他没像平日那样主导着这个吻,反而任她在唇上为所欲为。清妍略微生涩地啄吻着他,不一会儿又迟疑,全没了自信。她是不是表现得太差劲? 在她犹豫之际,他忽地伸手探到她脑后,将她拉近,让彼此的唇办贴得更紧,火烫的舌滑入她的齿间。清妍稍一绷紧,却没感受到预期中那股急切的侵略性,而是一种教人心颤的探索,仿佛要将她所有的一切品尝彻底。 他的吻,有种令人心碎的温柔,却又带着几分鸦片似的罪恶诱惑,让她不禁愈陷愈深。是黑暗使她的所有感官变得特别敏锐吗?还是酒精真有扭曲感觉的魔力?为什么以往没在行宇的亲吻中经历过这样的甜蜜? 但她仅剩的思考能力很快被一阵微微的凉意驱散,她意识到自己上身的衣衫已褪尽,被他轻轻地放平在床上,而他就在她上方。温热的大掌覆上她的颈项间,修长的手指滑过她的锁骨,缓缓地往下摸索,她微颤着闭上眼——尽管此时并没有多大差别。 然后她蓦地浑身一僵,为时已晚地发现不只自己剩下的衣物已被除去,他也同样一丝不挂。 她忍不住叫喊出声,但是声音消失在他的唇瓣间,接着他捧着她的脸,珍宠的吻落在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颊上…… 低哑的嗓音似乎在她耳际喃喃诉说着什么,可是清妍疲累得听不清。 在她沉沉睡去之前,心中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 她真庆幸今晚来找他。 第五章 有人握着她的手。是谁?是谁的掌心如此温暖? 清妍动了动眼睑,挣扎着想张眼,却花了好片刻才成功。 然而她看到的只是一片陌生的白。这是哪里? 她茫然不解,这时握住她的那只手掌紧了紧,她吃力地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感觉熟悉却略显憔悴的瘦削脸庞。 那是她的丈夫,她想起来。 可是为什么他的眼睛周围会有那些哀伤的细纹?那不像他。 她想伸手替他抚去那些线条,可是他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你感觉怎么样?”他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急切问。 “还好……”她想安他的心,却被自己粗嗄的声音吓了一跳。“我怎么了?这里又是哪里?” 他没有立刻回答,但是脸上的神情却沉重得让她害怕,一股强烈的不祥袭上她心头。 “你被一辆机车撞到了……” 她脸色一白,猛地挣脱他的手,摸着自己的腹部。“宝宝呢?宝宝没事对不对?”她哀求地看着他,可是只见他抿紧了唇,下颚紧绷。 “快回答我!我的宝宝没事对不对?” “清妍……”他轻声唤她,再次握住她的手,总是隐藏住情绪的眼中却流露出伤痛。“我很抱歉……宝宝没保住……” 不—— 血色完全从她脸上褪去,她觉得身体像是被撕裂成两半。 “你骗我……”她喃喃道。“你骗我……我早上还感觉到她在动……” 她望着关定涯,祈求他给她一个不同的答案,可是他却像隐忍着什么似的,困难地咽了咽,发不出声音。 她闭上眼,所有的生命力仿佛被一下子抽干。 为什么?为什么是她的宝宝? 是上天在惩罚她吗?为了她在愚蠢之下所犯的错? ***bbs.***bbs.***bbs.*** 怎么会这样?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清妍紧捂着嘴,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有骇叫出声。 她瞪着身侧沉睡中的男人,片刻前感觉到的宿醉不适和身体的酸痛统统不翼而飞。 老天,她……到底做了什么?! 昨夜的记忆断断续续,她想不起所有细节,可是她记得清清楚楚,她的初夜要给的是行宇,不是……不是他大哥! 难道说,她竟糊涂到把自己给错人?! 要不是她吓坏了,恐怕会歇斯底里地笑出来。有人蠢到她这种程度吗? 她将如何面对行宇?又要如何面对与她有了肌肤之亲的男人? 压抑住腹中升起的反胃感,她六神无主地下了床,慌乱地拾起地板上的衣物,微微发抖的双手连穿衣服这么简单的事都做得乱七八糟,可是她顾不了那么多,她得离开这个房间。 她只想逃,逃得愈远愈好。 小心翼翼地拉开门,她闪出门外,转身又关上门。 “清妍?” 清妍猛地一震,没勇气回头。为什么这么快?为什么她连厘清思绪的时间都没有,就得面对行宇? “清妍,你怎么……你怎么会从我哥的房间出来?” 躲不过了……清妍咬了咬唇,转身面对自己的男友。他头发微乱,有些睡眼惺忪,似是刚起床。 可是她该说什么?能说什么?说她本来要把第一次给他,结果给错人?别说他,换作是她自己都难以相信…… 清妍垂着头,下意识地理了一下凌乱的上衣,并悲哀地发现,她的扣子扣错了。 行宇显然也注意到她的衣衫不整,更甚者,他看见了她颈项间那些淡淡的可疑痕迹。任何人都能推测出那房间里发生过什么事。 “你说话啊!”怒意迅速涌现,他冲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为什么不回答我?你为什么会从我哥的房间出来?你脖子上怎么会有那些痕迹?” 清妍被他揪得生疼,绝望得不知该如何解释。 “行宇,放开她。” 清妍倏地回过头,看见关定涯就伫立在房门口,神色紧绷。他穿着皱皱的衣裤,似乎是临急套上的。 “好!”行宇甩开手,力道之大几乎让她摔倒。“老哥,由你来说,你们昨晚背着我干了什么?她拒绝我就是为了向你投怀送抱?”他又惊又怒,口不择言。 关定涯脸上的肌肉微微一抽,抿紧的唇在半晌后才开启。“不关她的事,是我喝多了。” 关行宇脸色更加铁青,眼中写满了遭到背叛的愤恨和痛心。 “你浑帐!”他冷不防地挥出一拳,关定涯被打得倒退一步,但没还手。 “行宇!”清妍情急大喊。“他是你大哥!” “我大哥不会碰我的女人!”关行宇吼道,接着又挥出两拳。 关定涯被揍得背撞上墙,仍是闷不吭声。 “行宇!别打了!” “小关!够了啦你!”一个壮硕的身形街上前抱住他,是大雄。“你会把你大哥打成重伤啦!” 清妍一看,原来所有人都已听到吵闹声,全出现在走廊上。 “你放手!我没有这样的大哥!我大哥不会染指我的女人!”他的话让墙边的关定涯又瑟缩了—下。 “小关……不是你大哥的错……”—个迟疑的声音插了进来,说话的竟是小黑。“他是被我害到的啦……” 他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每一双眼睛都转向满脸歉疚的小黑。 “你在胡说什么引把话说清楚一点!”行宇怒视着他。 “他……他昨晚暍到一杯加了料的酒……”小黑缩着脖子,把昨晚在厨房里发生的事很快讲了一遍。“所以关家大哥是不小心被下了药,不、不是故意要对你家清妍怎样啦……不相信的话你问大雄,他就说那药威力很大。” 大雄知道自己闯了祸,松开行宇,呐呐道:“我堂哥是那样说的,他说他爽到连自己上了哪个正妹部分不清楚……” “你们两个是白痴喔!”珍珍暴吼:“那听起来根本就像迷幻药!” 关定涯眼中掠过一抹讶异,低头没说话。 清妍感到难以置信,心中的思绪就像眼前的情况一样,一团乱。 行宇的胸部仍因怒火剧烈起伏。“就算我哥真的被药物影响好了,你怎么会胞到他房间里?”他质问清妍。 “我……我以为房间里睡的是你……”清妍转头找到谢君菱,用眼神向她求助。 谢君菱脸上的歉意很明显。“其实说起来也算我的错,要不是昨晚醉得头昏脑胀,也不会把关大哥和行宇的房间搞混,害清妍走错了地方。”她低声道,却没发现自己的话引来关定涯锐利的一瞥。 “原来误会一场、误会一场,解释开了就没事……呵呵……”小黑多事地充当和事佬,结果被女友揪住耳朵。 “这是人家的私事,要你多嘴!走啦!给人家一点隐私!”珍珍拉着小黑下楼,大雄和女友阿雯也尾随在后。 谢君菱分别看了行宇和清妍一眼,安静地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 走廊上就只剩下三位当事者,和凝重的、窒人的沉默。 没事了吗…… 没人开口,却都彼此心知肚明,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此将会大大不同。 关行宇怒气难消,对兄长和女友仍是难以谅解。 关定涯仍是面无表情,看着行宇和清妍的眼神却深沉而复杂。 陆清妍则心乱如麻,几乎被自责、后悔和愧疚等种种情绪淹没。 这天稍晚,小黑一夥人就决定缩短玩乐行程,各自回家去。 但是关定涯比任何人都更早离开。 在他走前,给了清妍一张写了私人号码的名片,要她有事一定要跟他联络。 清妍尚未从早上的震惊当中恢复过来,浑浑噩噩地收下名片,没细想他的意思,只是在收拾包包时,随手将名片在房里一放,离开别墅时竟把它忘了。 ***bbs.***bbs.***bbs.*** 接下来的几星期,清妍下意识地拒绝回想那个夜晚,并努力地试着修复她与行宇之间的关系。 好不容易,在近一个月的疏远之后,行宇对她的态度渐渐好转,似乎对她犯下的错误逐渐释怀,又开始频频约会她。 然而,命运对她开了一个恶意的玩笑。 她跟行宇复合没多久,就发现她的经期晚了。 她的月经并不总是规律的,但是这一次的延迟,令她格外不安。 这一天,舅舅、舅妈和表哥都出门去了,她偷偷买了验孕棒,并请了好友谢君菱到家里。 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清妍难免手足无措,希望身边有人陪伴。 而测试出来的结果,对她来说,是恶梦成真。 “你打算怎么办?”君菱问。 “我不知道……”清妍将脸埋在双掌中,旁徨且无助。 “你想把孩子拿掉吗?” 清妍一怔,但很快摇头。“不行,我办不到。” 她从来就不赞成堕胎,总认为扼杀一个新生命是件残忍的事,何况她从小就是天主教徒,这么做违背她的信仰。 然而身为一个父不详的孩子,她很清楚私生子女在成长过程中,会比其他人辛苦许多,她绝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受这种罪。除此之外,她一直都有个秘密的小愿望,那就是希望将来自己的小孩能拥有她没拥有过的——一个父母皆在的完整家庭。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她真的不知道。 “干脆叫行宇他大哥负责。” 清妍讶然看着好友。“这件事是我的错,怎么能要他负责?我想跟行宇在一起,不是关大哥,何况他还有个青梅竹马的对象,这样岂不是破坏人家?” “那你说你想怎么办?行宇知道了又会有什么反应?”君菱显得有些不耐。 清妍的心直往下沉。行宇最近才原谅她,现在又出了这种事,他会怎么说? 不只是行宇,还有舅舅,要是他知道一定会将她逐出家门……还有关大哥,她真能将这件事瞒住他?这样对他是不是不公平? 更重要的是,她该拿腹中的胎儿怎么办? 心中千头万绪,眼前诸多难题,她却完全迷失了方向,一时找不出任何解决之道。 她真的需要—点时间好好想想,理出一个头绪。 不幸的是,清妍并没有得到她所需要的时间。 第二天她下课回家时,就发现舅舅和舅妈等在客厅里,面色不善。 原来,舅妈早上发现了厕所垃圾桶里的验孕棒。 “我说嘛,有其母必有其女,看看你养的好外甥女,学校都还没毕业就大了肚子。”清妍的舅妈从一开始就反对丈夫收养她,说起风凉话也毫不犹豫。 清妍的舅舅铁青着脸,一语不发地走向她,伸手就是一巴掌。 “我是怎么教你的?你怎么跟你妈一样不知检点?!” “舅舅……”清妍抚着热辣辣的脸颊,说不出话。舅舅对她一向严格,但是这是第一次出手打她。 “早在你那个所谓的‘男同学’开始打电话找你的时候,我就该有所警觉,可是我信任你会洁身自爱。看看你现在闯出什么祸!你给我照实说,孩于是不是他的?” 会打电话找清妍的男子只有行宇,为了不让清妍惹上麻烦,他不是托女性朋友拨电话,就是谎称自己是她同学。 “不、不是他……”清妍低声道。 “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想骗我?你现在马上把他找来,既然你姓我陆家的姓,就不能让陆家蒙羞,我会要那家伙负责。” “我说的是实话……”清妍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却听见开门声,似乎是表哥回家了。她的表哥从小就跟她不亲,很少管她的事。 “爸、妈……我们有客人。”清妍的表哥神情有点古怪,完全没了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 清妍转过头,顿时错愕不已。他怎么会在这里? “陆先生、陆太太,敝姓关,抱歉冒昧来访,我是清妍的朋友。”关定涯的视线扫过众人,瞧见清妍红肿的脸颊时,双眸微微一眯。 关定涯一身手工西装,身形高大俊挺,但是更教人印象深刻的,是他浑身散发的那种出身世家的尊贵气息。 陆家从未出现过这种客人,陆太太在惊讶之余马上堆起笑脸。“关先生请坐,我去泡茶。” “不用麻烦了,我不会停留太久。”关定涯转向清妍的舅舅,眼神直接而坚定。“陆先生,清妍的孩子是我的,如果她愿意的话,我会娶她,所有的礼数不会少。” 他怎么会知道?清妍一惊,忙道:“关大哥,你不必——” “没你说话的余地!”陆先生喝斥,一转头却对上关定涯犀利、冰冷的眼神,不由得短了气势。“既然孩子是你的,你当然应该娶她。” 关定涯没理会他,看向清妍。“我会给你和孩子一个家,嫁给我,你愿意吗?” 清妍怔怔地看着他,脑袋一片空白。是她的错觉吗?还是她真的听到了他声音里的真心诚意?他不需要对她负责的呀…… “清妍,你还犹豫什么?”陆太太不耐催促。“难道你想像你妈一样丢个私生子给我们养吗?” “我们陆家的门风都给你们母女败坏光了,如果你还学不会负起责任,以后别再叫我舅舅!我没有你这样的外甥女!” 清妍看看舅舅,又看看舅妈跟表哥,不管他们待她如何,总是她在世上仅有的亲人,无论如何,她是不想跟他们断绝关系的。 再说,她绝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跟她一样有着父不详的永恒印记……而关大哥愿意提供她的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她还有其他选择吗? 关定涯静默不语,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眸色深似海。 可是在他的凝视下,清妍竟觉得仿佛看见某种承诺,允了孩子和她一个未来。 恍惚中,她点了头。 关定涯敛眸,平静道:“那么我会尽快安排一切。” 他正要告辞,却又想起一事,转向清妍的舅舅。 “陆先生,清妍很快会是我关家的人,我希望从现在开始,你能给她多一点尊重,我不会容忍她受到任何肢体上或言语上的暴力。”他并未提高声调,却成功地让所有人都接收到他语中的威胁。 在关定涯离开后许久,清妍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真的答应要结婚。 而且对象还是个她一点都不了解的男人。 ***bbs.***bbs.***bbs.*** 错误是他铸下的,为什么付出代价的是他的妻子,还有无辜的女儿? 关定涯饮下一大口威士忌,想藉酒精冲淡胸口那股深切的痛,却只是徒劳。 他轻轻摇晃着酒杯,眼中看见的不是琥珀色的烈酒,而是只有他自己明白的愧疚与绝望。 他并不爱喝酒,可是由于父亲认为关家继承人该懂酒,所以他从十几岁就开始学着品酒,也因此,他的味觉对酒特别灵敏。 五个多月前的那晚,那杯搀下药的酒,他并没有暍。 事实是,他只尝了微不足道的一小口,便觉得味道不对,于是他把酒倒掉又另给自己倒了一杯新的。 并不是他猜到酒里添了东西,那只是—个对酒挑嘴的人的本能反应。 那个叫小黑的男子看见他时,他喝的只是普通的勃艮地。 不管那来路不明的药物会对人体产生什么影响,并没有影响到他。 然而那夜,他的确醉了,醉得意志力变得如纸一般薄,却没有醉得足以忘记她就跟他处在同一屋檐下。 当他发现出现在房间内的是她时,即使良知要他立即表明身分,私心,却堵住了他的嘴。然后他像是被恶魔附了身,毫不迟疑地要了他这辈子最渴望的人。 体内的恶魔告诉他,只要一个晚上就好……只要让他拥有她一个晚上,他便可甘心放手。 那股渴望是如此强烈,他甚至没想到要作任何防范措施。 所以事实是,他并末像众人以为的那样神志混淆。 自始至终,他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抱的是谁。 没错,他就是那样卑鄙的人啊…… 为了满足自己的愿望,他不惜背叛自己的弟弟,还让清妍经历这些苦难。 “你果然是个浑帐……”关定涯喃喃自语,又喝了一口烈酒,酒入喉头,苦涩难当。 一旦她发现事实真相,怎么可能不恨他? 第六章 “拿掉那个孩子。” “我……不能。” 关行宇到清妍的学校等她下课,一见他的神情,清妍就知道他已得知她将结婚的消息。然而他一开口,就是要求她做她绝对办不到的事。 行宇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没预期向来对他百依百顺的清妍,竟毫不犹豫地否决他的要求。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已经决定忘掉你跟我哥那回事,跟你重新开始,结果却发现你跟我哥要结婚,那我算什么?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又算什么?” “对不起,行宇。”清妍凄然看着他,对他的歉疚扯得她心口生疼。“我不能让我的孩子在旁人异样的眼光下长大。”同是私生子,他应该懂那种难堪的处境对一个小孩有多困难,不是吗? “那么就把孩子拿掉。”他的坚决刺得她瑟缩了一下。 “我不能那样做,太残忍了……”孩子何其无辜,又怎能因她的错误被剥夺生存的权利? “这也不能、那也不能,在我听来统统都像藉口。”行宇失去仅剩的耐性,冲口说:“我开始怀疑你根本就迫不及待想嫁给我大哥,毕竟他的身分、地位和其他条件都比我强太多!” 清妍脸色一白,沉声道:“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自知失言,行宇也很懊悔,然后他想到一个弥补的办法。 “清妍,忘掉我哥的提议,嫁给我吧。” 清妍又感动又惊喜,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心底其实隐藏着一丝期盼,希望能听到他这这么说。 然面行宇接下来的话却立刻将她的喜悦浇熄。 “只要你肯拿掉孩子,我们马上结婚。”没察觉她的僵硬,他拉起她的手,又道:“我们还年轻,可以好好享受一下两人世界,过两年再考虑生孩子,到时候你爱生几个,我们就生几个。” 原来是她在奢想了……就是啊,这样的期盼毕竟过分了,她怎能要求他接受一个非己出的孩子呢,即使孩子也算是他的亲人…… “对不起。”清妍轻轻地抽回手,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奇特的平静。“我已经决定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你怎么那么顽固?!”行宇再度爆发,俊脸上满是怒火。他都已经好话说尽,为什么她还是那么该死地坚持?她不知道他从来不曾对一个女人这么低声下气吗?为什么她不能替他想想? 他敬他大哥、爱他大哥,可是没有人知道,他其实也是嫉护他的。 打从一出生,大哥就是众人瞩目的关家继承人,是关家上上下下栽培的重心,是所有人期望的所在;而他,则只是一个活在哥哥羽翼下、可有可无的存在。 大哥已经拥有所有人的重视、已经拥有一切,他无法忍受连自己心爱的女人腹中的孩子,都是大哥的。 “那么你是决意嫁给我哥了?”他寒声问。 清妍不说话,却已给了答案。 “好!”行宇冷笑。“那么你就去做你的关家少奶奶吧,算我不长眼,看错了你!”他丢下话,头也不回地走开。 清妍杵在原地,看着那负气离去的背影,眼眶刺痛。 ***bbs.***bbs.***bbs.*** 卧房里,只剩一盏晕黄的小灯。 清妍侧躺在床上,苍白的脸上一片空白。 宝宝没了,她感觉身体最重要的一部分被夺走,人都空了,只剩无止尽的寒冷。 记得不久前,她还清楚感到宝宝在踢着她的肚皮,那么精力旺盛的小生命,怎么会就这样消失了呢? 有几次,她以为肚子里的宝宝又动了,可是摸上肚皮之后才想起,她的骨肉已经不在了,随着这个领悟袭来的痛,几乎让她当场崩溃。 当初发现怀孕的时候,惊惶失措的她曾经暗自希望腹中的胎儿不存在,但是随着心情冷静下来,她开始接纳、并爱上了这个小小的奇迹。只是她从未想过,就在她天天数着日子、满心喜悦地期待宝宝出世时,她却失去了她…… 是不是从一开始,她就注定保不住这个孩子? 她住院住了四天,回到家已有三天,每个夜晚,她都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可是每个夜晚,这些纷乱的思绪都反覆不停地纠缠她。 背后蓦地响起两下轻轻的敲门声,阻断了清妍的思潮。 她听见门把转动,有人进了房间。 她知道是谁,但只是麻木地继续瞪着窗外,没转过身。 “清妍,我……看到你房里的灯还亮着……”关定涯的声音里,有种罕见的不确定,但是沉浸在哀伤当中的清妍并未注意到。 这是他首次进入她的房间,她却无多余心力猜测他的来意。 她只想自己一个人。 “我正要睡……”她谎道。 然而,他并末如她所愿地离去,反而来到她床边。 他站在那里不知多久,静得清妍只听见自己怦怦怦的心跳声。 然后教她措手不及地,他上了床躺在她身后,高大身躯的重量使得床垫往下一沉。 他想做什么?!清妍错愕得不知该如何反应。 震惊之际,她发现自己被搂进一个结实的怀抱中,热呼呼的男性气息近在耳际。 她浑身僵硬住,却听见他说:“别再折磨自己,你需要睡眠,有我陪着,你安心睡。” 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听见那低沉、平稳的语调,竟鼻酸了…… 心中像是有什么在瞬间崩塌,热烫的泪涌出眼眶,不断不断地滑落。 虽然背对着他,可是她相信他—定知道她在哭,然而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她拥得很紧、很紧。 他的体温很高,像火炉似地贴在她背上,不一会儿,就驱走了她体内那股深沉的冰冷,仿佛同时也替她灌注了一些生命力,他是怎么办到的? 她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泪,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那种深入骨髓的寒意消失了。 同时,无言的拥抱、收紧的臂弯也提醒了她,失去的孩子,并不只是她的骨血,也是他的。 他们或许是两个不该有交集的人,但此时此刻,那份痛,却是共有的。 许久后,她迟疑地说:“我……连续几天都梦到一个小女孩,大概两,三岁……听起来又儍又没道理,可是我知道那就是宝宝……” 他静默片刻。“她长得什么模样?像你还是像我?” 清妍微微一怔,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更没想到他会认真看待她的梦境,但她接着说:“我也看不出她像谁,她有—双黑黑大大的眼睛,小鼻子有点翘翘的,眉毛又浓又漂亮,奇怪的是,她的头发不但浓密,还有点鬈鬈的……” “不奇怪,我父亲就是天生的鬈发。”他轻声道,接着又问:“宝宝在你梦里都做些什么?” “我记得不是很完整,只知道她老是跑来跑去,好像永远都静不下来,而且一直在笑,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那表示她不管现在在哪里,都过得很开心。” 清妍一顿,急切问:“你真的这么觉得?” “是啊。”他亲了她头顶一下,不带任何情欲的色彩,仅仅是一种自然的亲近动作,此时此刻,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宝宝都在玩什么?” “有时候是球,有时候是积木,有时候她就只是吸着大拇指,对了,她还会流口水……”清妍努力回想所有细节,只想把梦中的一切都告诉他。她不断地说,他则一直专注聆听。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眼皮渐渐沉重,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呵欠,这一整个星期来,第一次感到真正的睡意。 “好好睡,你再见到宝宝的时候,记得替我抱抱她。” “喔,好。”清妍模糊应道。 在她进入梦乡前,心中的想法是:有人一起分担,真的能将悲伤减半。 听见怀中人逐渐规律的细微呼吸声,关定涯将她身上的被单拉好,忍不住又在她发上印了一吻。 这些时日,她总是不时地发呆,两眼空洞,像行尸走肉似的,苍白的脸上,也总是带着睡眠不足的阴影,他看得心中抽痛,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帮她。 今晚,他又看见她房里的灯亮着,于是在门外徘徊许久之后,推门进入。 其实进门后他仍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然而那纤弱的背影,看起来是如此脆弱而不堪一击,教他胃都揪紧,所以他鼓足勇气上床,提供了自己的怀抱。 他是多么庆幸她没有推开他啊…… 光是这样拥着她,他就感到一种像是幸福的感觉。 只是他不知道,像这样小小的、卑微的幸福能持续多久。 那个与他无缘的孩子,是她嫁给他唯一的理由,也是她与他之间唯一的连系,现在孩子不幸走了,他还剩下什么能留住她? ***bbs.***bbs.***bbs.*** “清妍,今天有个非去不可的应酬,晚上不必等我吃饭。” “好,我知道了。” “那我去公司了。” “啊,等等!”清妍急忙来到他面前,不假思索地替他调整领带。 他乖乖地站在原地,看见长长的一绺发丝从她的额际滑落面颊,没多想便将她的头发撩到耳后。 然后两个人的动作都凝滞住了。 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表现得这么像一对真正的夫妻? 视线交会,他们在彼此眼中都看见了同样的诧异。 接着那抹诧异褪去,可是没有人移开目光。 在那幽深的注视之下,清妍心跳加速,不知怎地,许久前在别墅里的那个台风夜,竟在蛰伏多月之后,蓦地浮现脑海。 她记起那些黑暗中的抚触、亲吻,还有汗水淋漓的肢体交缠…… 顿时,清妍感到口干舌燥,双颊像突然着了火。 “那个……你、你的领带歪了……”她多此一举地解释。 魔咒解除,关定涯也清了清嗓子,生硬地别开脸。“那……我去上班了。” “嗯。”清妍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脸颊仍微微发烫。 他们之间有某些东西变了,尽管他仍是喜怒不形于色,且少有笑容,但是她发现他给她的那种距离感消失了。 是从一个月前的那晚开始吧……自从那夜他拥着她入睡之后,她就觉得他不再是那么遥远而难以亲近。 尽管那晚之后他们又恢复分房睡的状态,可是他每晚都会到她房间里陪她,有时候他们聊天,有时候她做着小饰品,而他则静静地看一些公文档案,直到她入睡之后才离开。 她没有再梦见宝宝,但是一个月以来,她每晚都睡得极为安稳。 可是即使他们不再那么疏远,他仍是不时让她紧张,而且情况有加剧的倾向……就像刚才。 清妍伸手摸着脸颊,发现皮肤的温度又升高了。 她以为自己已经成功地忘却那个台风夜里发生的事,没想到刚刚在他一个轻轻的碰触下,记忆又回来了。 她记得他光滑、汗湿的肌肤,记得那些让她颤抖的抚摸,记得自己如何在激烈的快感下叫喊出声……所有景象,清晰得教她心惊。 清妍慌乱地甩掉那些不该有的记忆,赶紧提醒自己,那晚她和关大哥都喝醉了,而关大哥更是受到药物影响而失去自制…… 所以忘了吧,那晚对他们两人都没有意义。 如果能和关大哥维持目前这种像是朋友的温和关系,就是最好的。 清妍这么告诉自己。 ***bbs.***bbs.***bbs.*** 清妍很快就发现自己有多天真。 这天,公寓里来了意外的访客。 “妈,请用茶。阮小姐,你的咖啡。”清妍放下茶水,在沙发上坐下,心中有些忐忑。 从婚礼之后,她只见过婆婆两次,一次是关大哥带她到大宅聚餐,并拜见其他长辈时;另一次,则是前不久,婆婆在她住院期间采访过。 婚礼当天,她就从婆婆的态度发现,她其实不赞成她和关大哥的婚姻,但是某于某种不知名原因,并未阻止。 至于漂亮的阮小姐,除了许久前在关氏大楼前短暂见过一次,也就只有婚礼时照过面,而她的敌意,表现得非常明显。 然而她们会突然同时出现,实在教清妍猜不出原因。 “最近身体有没有好点?”关夫人轻啜了口茶便放下杯子,一举一动无不透着雍容、高贵。她是个貌美的妇人,身上穿着一套改良式的旗袍,纤瘦苗条的身段和保养得宜的容貌,使得近六十的她,看起来不过四十多岁。 “好多了,谢谢妈关心。” “唉,可惜了那个无缘的孩子……”关夫人浅叹一声,又饮了口茶,接着便改变了话题。“清妍,我看你跟潇潇倒挺生疏的。” “我们只见过两次,没有太多机会交谈。”清妍照实道。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她还是行宇的女朋友。”阮潇潇插嘴,语气中的轻鄙让清妍瑟缩了下。 关夫人轻拍了拍阮潇潇的手,却是宠溺的成分多过斥责。“清妍,你别见怪,潇潇从小就是这样,说话直了些。”她略停了下,接着道:“潇潇的母亲跟我是快 四十年的老朋友,说起来,潇潇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也把她当自己女儿看。” 清妍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点头。 “潇潇和定涯两个从小青梅竹马,感情向来不错,坦白说,我们两家做父母的,一直以为彼此会结为亲家,倒是没想到……”关夫人又叹了—声。 猜出婆婆未说完的话,清妍已逐渐听出一点端倪。 她看向阮潇潇,后者对她的怨慰是无庸置疑的,若非自己的介入,也许阮小姐已经是关大哥的未婚妻了。 思及此,清妍觉得心头仿佛被什么压住,沉甸甸的。 关夫人眼中闪过精光,接着道:“我希望你别认为我是在逼你做什么,或是故意要干涉你们的婚姻,但是定涯是我唯一的儿子,我总得替他着想。” “我明白。”清妍垂眸低道。 “定涯这孩子,从小就正直、懂事,只要他认为是自己该负的责任,就绝对不会逃避,所以一发现你有了身孕,他便觉得有义务娶你。可是现在你们当初结婚的理由已经不存在,我想……或许你们该考虑这桩婚姻是否还有存在的必要。” “您口中的‘理由’是我女儿。”清妍的语气变冷,她什么都可以忍受,就是无法忍受婆婆用那种没感情的字眼提及自己失去的孩子。 像是没料到这个看似怯弱的女孩会反击,关夫人不自然地扯了扯唇角。“是我失言了。” “我只是想让你了解,以定涯的性子,他绝对不会主动跟你提什么,所以不得不由我这个当母亲的,开口请你还他一个追求幸福的机会。” 阮潇潇也道:“我跟定涯哥喜欢彼此很久了,要是你不放他自由,我们就没有可能在一起。” 清妍一时无语,只觉得胸口闷堵得难受。 她们的意思是,要她主动要求离婚吗?那么她在上帝面前许过的承诺又算什么? 然而婆婆说的却是不平的事实,关大哥娶她完全是出于对孩子的责任感,现在孩子走了,她有什么权利霸占着他不放,阻止他娶他真正想娶的对象? 她也太自私、太天真,竟以为可以和他像朋友一般融洽相处下去,却未考虑到他可能另有所爱,而对方,会是他名副其实的妻子。 “当然,是我们关家理亏在先。”关夫人放软了语气,但每个字听在清妍耳里仍是尖锐如针,“定涯不该酒后乱性坏了你的清白,不过你放心,我们关家会弥补你的损失,绝对不会有所亏待。 清妍心头微震。原来他是这么告诉婆婆的……可是错在她呀! 该弥补过错的,也应是她。 清妍许久没说话,但脸上的情绪波动已尽数落在关夫人精明的眼中,她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起了作用。 “我言尽于此,你是个明事理的女孩子,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决定。”关夫人优雅地起身,阮潇潇也跟着站起来。“不必让定涯知道我来过,他公司事多,不需再为其他事烦心。” “我知道了。”尽管思绪无比纷乱,清妍却没忘了礼貌,亲自送关夫人和阮潇潇下楼。 不意在大厦入口处,遇到正跨下车的关定涯。 阮潇潇俏脸一亮,头一个冲上前。 “定涯哥!”她勾住他的臂弯,笑得艳光照人。“这么久没见,我好想你。” “这阵子跑哪儿去玩了?”关定涯唇角浅扬,试着抽开自己的手,怎奈潇潇勾得更紧,他只好放弃。他向来把潇潇当作妹妹,因为他知道,尽管她有些骄纵、任性,本质却不坏。 “人家心情不好,到欧洲散心去了。” “咦?阮大小姐。”轿车的窗子滑下,露出一张眉上带着疤、笑得不怀好意的脸。“是我眼花吗?还是你真的胖了一点?” 阮潇潇一听那声音,脸色大变,立刻化身为刺帽。“怎么又是你——我哪里有胖?!你才是低级、粗鲁、四肢发达……” 眼见两人又斗起嘴来,关定涯乘机抽回手臂,明智地选择置身事外,不过他也纳闷,素来在外人面前颇有分寸的阿醒,为什么总爱出言激怒潇潇? 摇摇头,他看见大门口的妻子和母亲。 他走到母亲面前。“妈,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我来看看媳妇也不行?谁让你老把她藏在家里,也不带到大宅来走走,我又不会吃了她!”关夫人语气尖酸,实则有些心虚,没料到儿子会这么早回家。 “这阵于比较没时间。”关定涯瞥了眼清妍,只见她垂着眸,安静地站在一旁,除了婚后那次之外,他就没再带她回过大宅,因为他知道年轻、柔顺的她根本无法招架家族里那些豺狼虎豹似的亲戚。 “没时间?我看你今天倒是早早就下班了。” “我忘了一些档案在家里,待会儿就要回公司。”他其实不必亲自回来,他只是,想见妻子。 关夫人轻哼一声,不再多说,只示意要儿子陪她走向路边等着的加长座车。 清妍的目光跟随着他们的背影,看见阮潇潇又追到关定涯身边与他说笑,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酸涩。 关大哥跟阮小姐,无论在家世背景或外貌上都极为相配。 他们是属于同一个世界的人,而她,则是个不该介入的外来者。 清妍出神地望着同样贵气难掩的三人,丝毫未发现,已经下车抽着菸的阿醒,正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眼神看着她。 第七章 该是开口的时候了。 她不能再拖下去,再拖下去,对他不公平。 他对她已经仁至义尽,没有义务再继续对她负责,她不能就这么霸占着他的人生,夺走他追求幸福的权利。 可是尽管这些道理她都懂,为什么要说出口是那么难? 清妍心不在焉地吃着饭,食物到了嘴里却形同嚼蜡。 她悄悄地瞥向餐桌对面的男人,却与他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清妍,是不是人不舒服?”关定涯蹙眉,但清妍现在已经知道那个神情表示的是关切。 “没有,我很好。”快开口……你不能再继续利用他的正直和仁慈,他值得一个真心爱他的妻子。 清妍一咬牙,放下碗筷。 “关大哥……我……”简单的一句话,却梗在喉咙,吐都吐不出来。 两眉之间的皱摺更深,他也放下碗筷。“有话你直说无妨。” “我……我们离婚吧。”清妍说这话的时候垂着头,以至于没看见对面男子的身体猛地一僵。 霎时,一阵剧烈的恐慌袭来,关定涯的双拳握得死紧。 他最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只是他没想到,居然那么快。 难道她就那么迫不及待地想逃离他身边? “能……告诉我原因吗?”他艰涩地问,讶异自己还发得出声音。 清妍仍低着头,不看他。“宝宝走了……我认为我们的婚姻其实没必要继续下去,你可以恢复原来的生活,我……也一样。” 关定涯如坠冰窖。 难道他们之间除了孩子之外,没有任何值得她留下的东西? 当然没有。 他立刻嘲笑自己的傻问题,他不是早就知道答案吗? 她心中,一直都只有行宇,从来就没有他。 然而即便如此、即便如此,他仍是不想放手啊…… 不?!清妍骤然抬,:心中除了讶异,竟掺杂着一丝丝像是欣喜的感觉。 “我们才结婚几个月就离婚,这对我的名誉有损。”他绝望得只能胡乱编出一个藉口,却不知清妍听在耳中,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那丝欣喜消失无踪,清妍只觉得自己的反应太可笑。关大哥的意思是,不是不能离婚,只是得再等一段时间。 但是无论如何,她应该先离开这个家,那位阮小姐都已经找上门了,难道她还留在这里妨碍他们?更何况,她并不想看见他们出双入对。 于是她强迫自己冷静道:“如果暂时还不能离婚,我还是希望能先搬走。”顿了顿,她又说:“不如我们先分居。” 一阵窒人的沉默降临,关定涯许久没说话。 他能说什么?他从未看过生性柔顺的她露出如此坚决的表情,而那张清丽的脸庞是教他如此着迷,爱恋,但讽刺的是,她的坚决是为了离开他。所以他还能说什么? “你不必搬走,我会搬回大宅住。” 清妍一怔,心中说不清是何种感觉。她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说…… 然而这种慷慨,她不能接受。 她轻摇摇头。“谢谢你,可是我想自己到外面生活,开始学着独立。” ***bbs.***bbs.***bbs.*** 一个月后—— 关大哥现在在做什么? 他晚上还是一样回家吃饭吗?谁做饭给他吃? 还是他都在外面的餐厅随意打发晚餐?这样对他的胃好吗? 乔依丝有没有好好照顾他?会不会又忘了替他打好领带? 他的生活自理能力那么差,要是乔依丝哪天请假或是什么的,他—— “小姐,借过。” 清妍霍然回神,原来身边坐内侧的丰腴女子要下车,她正要起身让女子通过,却发现她这站正是她的目的地,便赶紧也下了公车。 真是的,她也真可笑,竟因为想着那些有的没的差点错过了站牌,关大哥在认识她之前就已独居了好一段时间,不也活得好好的? 何况,还有一位爱他的阮小姐在,哪儿需要她瞎操心呢? 清妍刻意忽视胸口的隐隐刺痛,来到手工艺品材料行。她差不多快完成一条仿珍珠手链,现在就缺搭配的扣头。 “你好啊,陆小姐。”店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娇小妇人,很是和善,经常自动给熟客打折扣。 然而清妍听见她的招呼却微微一呆,她告诉过老板她的姓名吗? 应该是有吧,她随即决定,毕竟她已经光顾这家店好几年了,有时会多聊几句。 她微笑地回了声招呼,很快挑选好自己要的材料,来到柜台。 “陆小姐,你的手那么巧,做的东西又漂亮,怎么没想过要把作品拿来卖?”今天的老板似乎特别有聊天的兴致,并不急着替顾客结帐。 赞美总是让清妍不好意思,可是她也觉得奇怪。“你看过我做的东西?” “怎么没有?你好几次拿着半完成的项链、手链来选搭配的零件时,我就注意到了。” 也对,她的确经常这么做。清妍笑道:“都只是做着玩的,不登大雅之堂,没人会买的。” “胡说,我自己就做小饰品做了很多年,一看就知道你做的那些比很多店里卖的还精致、漂亮。”老板顿了顿,又说:“这样好了,我认识的—个创意饰品设计师明天这时候要来拿一些材料,你把你完成的东西都拿来,她一定会有兴趣。” 清妍一愣,一来老板的热心让她有些手忙脚乱,再来她也从未想过自己的兴趣能生财谋利。真的会有人想买她做的小饰品吗? “我跟你讲,那个设计师自己开了一家专门店,店里卖的除了她自己的作品之外,还有其他设计者寄卖的手工饰品,生意好得很,很多年轻女孩子都爱那些独一无二的设计,我觉得你可以试试看。” 真的可以吗?清妍毫无自信,可是又不由得心动。 “我看你自己都没戴什么首饰配件的,如果你做的那些东西都摆在家里没人欣赏,不是很可惜?”老板看她有些动摇,继续劝说。“要是我的手有你那么巧,早就把自己做好的成品拿到店里卖了!” 在店老板的舌粲莲花之下,清妍终于被说动,决定一试。 ***bbs.***bbs.***bbs.*** 清妍从第一眼就喜欢这个名叫方虹的设计师。 方虹大约三十出头,身材高挑,有着及腰的乌黑长发和蜂蜜似的健康肤色。她穿着—件很有民俗风味的鲜艳长衫,下半身配着手染长裙,腰间扎了—条手编细腰带,腕上众多的各式手环会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发出悦耳的声音。 她是个风韵十足的美丽女子,有着一双坦率、友善的眼睛。 “你做的这些饰品我全要了,明天你下班后,把东西带到我店里来,我们再进一步谈细节。”在看过清妍的作品之后,方虹道。 清妍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 “别那么吃惊。”方虹笑,把名片塞到她手中。“我喜欢你搭配颜色的方式和精细的作工,相信我们会合作得很愉快。” 一直到回到小套房里,清妍仍难以相信自己的幸运。 吃过简单的晚餐,她迫不及待地拿出工具盒,想多做一些饰品,可是她太开心,不断对自己傻笑,反而无法专注。 她好想、好想跟人分享她的喜悦,所以她拿起房东装的电话。 关大哥会怎么说?他会不会替她高兴? 号码按到一半,她才猛然惊觉自己在做什么,忙不迭地把电话挂回去。 真是昏了头……明明打定主意让他过他的生活,怎么又想打扰他呢? 她从几时开始,变得这么依恋他? 清妍甩甩头,不敢让自己的思绪朝那个方向走。 她又拿起电话,决定告诉君菱这个好消息,可是君菱向她道声恭喜之后就说她有点累,她不好意思打扰好友的休息,便很快收了线。 这晚,她躺在小小的单人床上,正在脑海中勾画着一对耳环的样式,却突然发现一件事—— 她有多久,没有想起行宇了? ***bbs.***bbs.***bbs.*** 她快乐吗? 是不是,与他分开之后,她变得比较快乐? 这三个月当中,她是否偶尔会想起他? 关定涯望着窗外出神,心中思念泛滥成灾。 “总经理?”陈助理的声音将他的心绪拉回现实。 “抱歉,你刚刚说了什么?” “后天晚上的珠宝义卖会,您是否打算出席?” “我会去。”关定涯并未迟疑就做了决定,他宁愿出门应酬,也不想太早回到空洞、寂静的住所。 没了女主人的住处,像是失去了灵魂,仅仅是一层冰冷的公寓,不再是他曾经迫不及待想回归的家。 总经理最近又变了,陈助理暗自心想。他变得跟以前一样,成天工作都不休息,而且什么应酬、宴会都参加,难道是婚姻出了问题? 陈助理的臆测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进来。”关定涯道。 “总经理。”王秘书开了门。“您的母亲来了。” 关定涯微微拧眉,示意秘书让母亲进门,一旁的陈助理则跟着秘书离开。 “妈,怎么会突然来公司?” “问你啊!”关夫人的脸色并不好看。“你这样一直拖着不离婚,到底是想怎么办?还是那个女人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否则不肯跟你离婚?”关夫人从来就没喜欢过陆清妍,理所当然地将她想得很不堪。 “是我不肯,不关她的事。”关定涯并不讶异母亲知道他和清妍分居,他了解母亲,她总有管道得知一切她想知道的事。 “你为什么不肯?你要尽责任也得有个限度,当时你坚持为了孩子娶她,我无话可说,现在小孩没了,你对她已经没有义务,把事情这样拖着算什么?”关夫人嘴里数落着儿子,心底却仍是坚持错在别人。“我看她就是吃定你心软,所以才跟你耗着,等着适当时机再狠狠敲你一笔!” “她不是那样的人。”他看着母亲,坚定道:“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你不要干涉。” “你说这什么话?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关定涯的神情冷硬起来。“妈,我说真的,如果你去找她说了什么,我明天就跟董事会递出辞呈。”他知道母亲总担心其他堂兄弟会压过他,或是取代他在关氏集团中的位置,因为这表示她在家族中的地位也会居于下风。 “你竟然威胁我……”关夫人脸色发白,大受打击。除了多年前儿子坚持将部分股份转移到关行宇名下并安顿他母亲那次,他从未这般仵逆过她。 “我不过是希望你别插手这件事……”一股深深的倦意袭来,关定涯忽然觉得疲累无比,他从来就对财富和权势没有多大兴趣,但是父母的期望以及他生下来就得负起的责任,使他不得不努力坐上今日的位子。 他其实,只想要个简简单单的人生,和心爱的女人共组一个小家庭,并看着自己的子女平安、快乐地长大……他只想要那样平凡的幸福。 在清妍身上,他看见了自己的愿望。 可是,她并不爱他。 “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把这事解决。”他最后道。 关夫人虽不满意,但也不敢太逼迫儿子。她想起另一件事。 “你啊,别老是忙着工作,有空带潇潇出去走走,她说她每次约你你都没有时间,害她难过得要命,你要好好对她,她可是对你痴心一片。” “妈,我一向把潇潇当妹妹,我跟她之间不可能。” “潇潇有什么不好?虽然娇气了一点,不过人漂亮又没心机,家世背景也足够跟我们匹配,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关定涯不想再跟母亲争辩,便看了看手表。“如果没别的事,我得准备一下,待会儿有个会议要开。” 关夫人知道自己被驱赶了,带着不悦走出办公室。 门再度关上后,关定涯往后靠向椅背,疲惫地闭上眼。 为什么还不愿意签字离婚? 答案很简单,他只是不想切断那最后一丝连系,只是偷偷地还抱着微小的希望,期盼着也许她会回到他身边。 这样,是不是太傻? 她真是一点都不了解儿子,不懂他为什么要那么固执,难道他不明白她是为了他好吗? 没关系,她总会想到办法让他尽快离婚。 那个没家世、没背景又没父亲的女孩子,配下上关家继承人。那个私生子关行宇才是她应配的对象! 第八章 “来,干杯,恭喜你作品大卖,祝我们以后合作更愉快。” “方姊,才卖掉几件而已,你太夸张了。”清妍笑道,仍是开心地举起手中的鸡尾酒。 她和方虹认识虽仅仅两个月,可是相处得异常愉快,几乎已是无所不谈的好朋友。也许是因为兴趣相同,她觉得和方虹比相识数年的好友谢君菱更有话聊。 今晚她们一起吃了晚餐,接着又来到这家五星级饭店附设的酒吧,庆祝清妍最近制作的一系列以琉璃为材的饰品销售良好,并庆祝清妍成为方虹的员工。 方虹的店叫“随心所欲”,商品走的是两百到五千元之间的平价路线,重在个人创意而非材料本身的价值。最近店里的一名员工刚离职,于是在方虹建议下,清妍辞去校对人员的工作,成了“随心所欲”的店员。 除了不错的固定薪水之外,这么做最大的福利是,清妍可以任意使用店里那问设备齐全的工作室,而在国外受过专业训练的方虹也从不吝于给她技术上的指导。 这样的日子给了清妍很大的充实感和成就感。 她过得很快乐……只要她能忽视那说不清、厘不明,却总在她未防备时侵袭她的淡淡怅然。 “欵,清妍,看看那个服务生。”方虹忽地用手肘顶了顶她,清妍很自然地朝她指的方向看去。“那个臀部是不是很赞,又挺又结实?” 嗄?清妍被问得傻住,还来不及收回视线,服务生便转过身,似乎听见了什么,直直向她看过来。 清妍一惊,飞速转头,假装研究杯里的鸡尾酒。 “哈哈哈……”方虹大笑。“你脸红了,我的天……你怎么这么纯情?亏你还是‘有夫之妇’咧……” “方姊!”清妍嗔道,很是后悔曾把自己的过去告诉她。 “开玩笑的咩~~我看美臀服务生底迪对你好像有意思喔~~” “才怪,他明明看的是你。”一经相处,清妍就发现方虹有着跟飘逸外表完全不符的豪爽个性,久而久之,她也渐渐习惯跟方虹嬉笑打闹。 她们又坐了一会儿,觉得时候已晚,便决定离开。 出了饭店大门,寒风拂面,两人同时打了个哆嗦。 清妍蓦地顿住脚步。“啊,我忘了我的围巾!你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我先去取车,你下来后就在这里等。”方虹把车停在附近的收费停车场。 酒吧在十六楼,清妍回到那里之后,将围巾递给她的是稍早那个有好看臀部的服务生,那人还笑咪咪地朝她眨了一下眼,害她羞窘得火速冲回电梯。 清妍怎么也没想到,在她抵达一楼大厅时,会遇上正好从另一座电梯出来的关定涯和阮潇潇。 他们看到她时,也明显地怔住。 三个月没见了,清妍看着那张冷峻的脸庞,不禁胸口一紧。 那双幽深的黑眸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像是要把她吸进某个无底漩涡似的,令她微微晕眩,两膝又感觉到那股熟悉的虚软。 他为什么要那样看着她?那种眼神又代表什么意思? 她想知道,真的好想知道。 “定涯哥,我们该走了。”阮潇潇不高兴地出声,却没人理会她。 “你……好吗?”他问。 清妍点点头,明知自己该说些什么,可是偏偏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我来参加一个慈善义卖。”关定涯解释似地说,目光仍定在她睑上。“你怎么会在这里?” 清妍用力吞咽了下,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我……我跟朋友来喝点东西。” 他们都没再说话,可是彼此的视线紧紧交缠着,谁也没移动。 阮潇潇再也受不了那种被隔绝在外的感觉,冲口就说:“定涯哥,你什么时候把离婚协议书给她签?”此语一出,相视的两人皆猛地一震。 “潇潇,不关你的事!”严厉的语气让阮潇潇脸色大变,却不敢再吭声。 清妍逼自己牵动嘴角,道:“关大哥,等你把文件准备好就通知我吧。” 关定涯抿唇不语,眼中的神情像针尖似的,扎得她胸口泛疼。 “那……我先走了。”清妍没勇气再看他。 “等等!”他的叫唤马上让她的心又提了起来,怎料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怔愣。“你没别的外套吗?”他蹙着眉,盯着她身上那件不甚厚的灯芯绒短夹克。 她茫然不解,仍是照实道:“还有一件在家里……” 下一刻,她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件厚重的铁灰色毛料大衣。而他,仅剩一袭西装。 清妍错愕得僵在原地,丝毫没察觉阮潇潇脸上闪过的受伤,以及愤恨的眼神。 “我、我不会冷……你不必……” “我的车应该已经在门外等着了。”他淡淡道。 她也有方姊的车子送啊!清妍想说,但他已经偕同阮潇潇转身离去。 清妍怔仲,无意识地拉着大衣领口。大衣的肩线垂到她的上臂,本应只到膝盖的长度竟几乎到她的脚踝,清妍知道自己看起来—定很怪异。 可是大衣好暖、好暖……是高级衣料的关系,还是他的体温? 为什么他们在即将离婚之际,他仍会在乎她是否受冻? 她总觉得,那双深邃的眼睛里,藏了许多她不知道的秘密…… 是她想像力过于丰富,还是事实即是如此? 清妍没料到,三天之后,她就发现了他的一个秘密。 ***bbs.***bbs.***bbs.*** “……适应得很好,虽然一开始有点害羞,不过后来就比较放得开,顾客不但喜欢她的作品,也喜欢她的真诚、友善。” “她的工作量会不会太重?”电话那端的男声顿了顿,低道:“我看她好像瘦了。” 方虹冲着手机不客气地大笑。“关大总经理,我今天才发现原来你这么罗唆婆妈,安啦安啦,你家清妍有我罩着,保证一根头发都不会少,不信的话,下次你看到她可以亲自、彻底地检查检查。” 略带颜色的挪揄引来一阵清嗓子的声音。“我已经开始怀疑让你接近她是不是一个错误。” “哟~~保护欲这么强喔?真没想到你这大冰块疼起老婆来是这副德行。”方虹还没玩够。“我看到你那晚在饭店里给她的大衣了,怎么?连一点冷风都舍不得让她吹到啊?这么贴心,害我有点想找人嫁呐~~” 手机里又是一声轻咳。“我很忙,改天再跟你联络。”语毕,挂断。 “有够闷骚……” 方虹摇摇头,笑着盖上手机,一回头,笑容当场僵在脸上。 “清、清妍……你在那里多久了?” 够久了。清妍难以置信地看着方虹,脑子里一团混乱。 她原本出门替大家买午餐,中途才发现自己粗心地忘了带零钱包,所以又回到店里,没想到进到放包包的工作室时,听见方虹在讲电话。若是平时,她会马上礼貌地避开,然而她不巧听见了“关大总经理”和自己的名字,脚步不由自主地就停在原地…… 她只认识一个姓关的总经理。 “方姊,你和关大哥很熟?”清妍困难地问,即使已经拼凑出事情大概,她仍是忍不住想确认。 “欵……”方虹脸上满足罪恶感,显然知道自己开脱不了。“记不记得我跟你提过我以前在一家大公司当过珠宝设计师?那家公司就是关氏,关总就是当时发掘我的人,后来我想改做平价的创意饰品时,他还帮了我不少地方,我欠他一份情。” “所以你会透过手工艺品行的老板接近我,是关大哥的安排?” 方虹迟疑片刻,仍是点了头。 一种受伤的感觉袭向清妍。她以为方姊是她缘分难得的好朋友…… 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方虹立刻道:“我也没想到你我会那么合得来,不准你怀疑我们的友谊!” 奇异地,方虹微恼的命令式语气让清妍好过不少。她相信方虹。 “那么你说我有天分、手艺好,是不是也因——” “别侮辱我跟你自己。”方虹打断她,正色道:“我绝不会因为人情而降低自己的标准,我喜欢你的东西,才会让它们出现在我店里的架子上,所以我会让你寄卖作品完全是因为你够格,你该对自己多点信心。” 被她一说,清妍反而感到惭愧。 方虹见她那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你老公对你的信心还比你自己多,他说我不会后悔帮他这个忙,还真给他说对了。” 清妍讶然,胸腔被一股暖流充满,原来他连她的作品都注意到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为她如此大费周章? “我得说啊~~”方虹拖长语调,两眼却密切地看着清妍。“关总对你很有心呢!又怕你饿到,又怕你冷到,还担心我偷偷虐待你咧~~” 心跳陡地漏了一拍,清妍的双颊在瞬间胀红。 “方姊,你别乱说啦,关大哥只是责任感重,觉得有义务要照顾我而已。” “如果有人的责任感强到在太冷天把衣服脱下送人,那他该去看心理医生了。”方虹摇首,用一种“没药救”的眼神看着她。 “早点开窍吧,清妍妹妹,你老公喜欢你,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喜欢,不信的话,我把头砍下来给你当球踢!” ***bbs.***bbs.***bbs.*** 关大哥喜欢她?他喜欢她? 有可能吗?他不是喜欢那个青梅竹马又漂亮的阮小姐吗?可是方姊为什么能那么笃定? 回家的路上,清妍仍被成串的问题纠缠着。 事实上,从中午以来她就一直心绪恍惚,就连连续卖掉两件自己的作品,都无法让她像平时那样兴奋不已。 心中的感觉奇特又复杂,怎么理都理不出一个条理。 有点慌、有点甜,又有点喜悦、有点害怕,她甚至不明白自己的身体怎么能同时容纳这许许多多截然不同,又相互矛盾的情绪。 来到公寓建筑前,清妍魂不守舍地翻找背包,搜出钥匙。这楝四层楼的公寓雄然老旧,大门却是时时锁上的。她找到入口的钥匙,正要开门—— “妍?” 她冻结在原地,这声音…… “surprise!” 这带笑的声音……清妍缓缓转过身,睁大眼睛看着暗影中走出来的颀长身形,头脑一片空白。 “好久不见,怎么?不高兴看到我啊?” “行宇?”好不容易,她重新寻回声音。 “我还以为你忘了我是什么样子哩。”关行宇笑睇着她,双手插在口袋里。 有多久了?清妍不禁怀疑。从那次他们不欢而散至今,恍若隔世。 他就如她第一次见到他时,英俊、潇洒如昔,好看的脸庞笑起来总是带着几分戏谑。 可是她错愕莫名,完全没想到会再见到他。 “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刚下飞机。” “你……怎么会知道我住这里?” “君菱告诉我的。” 清妍一怔。“你一直都跟她有联络?” “没,今天为了找你才去问她的。”关行宇的笑容消失。“还有其他问题吗?坦白说,这实在不是我想像中的欢迎方式。” 清妍哑然,她是怎么了?怎么净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他是行宇,是她一直爱着的男人啊! “对不起,我只是太惊讶了。”就是这样没错,清妍告诉自己。就是因为太惊讶了,所以她才感觉不到其他。 他再度扬起嘴角。“过来,给我个欢迎的拥抱吧!” 清妍迟疑了一秒,随即绽开一个略带腼腆的笑,朝他走去。 “你怎么还是那么害羞?”行宇笑她,长臂一伸便将她拥入怀中。“我好想你……” 身子被紧紧搂住,清妍却有些迷茫。为什么,行宇的怀抱那么陌生? 好一会儿,行宇才松开她,但随即又捧起她的脸,吻住她…… 清妍努力压抑住体内生出的那股抗拒,闭上双眼,任他在自己的唇上吸吮。她拚命、拚命地想找回曾经体验过的那份悸动,然而她仅仅感觉这个吻温温的、湿湿的……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终于,行宇的唇离开她,清妍发现自己竟有几分释然。 关行宇未觉有异,拉起她的手,佯装可怜样。“我们要一直站在这里说话吗?很冷欵……” “喔,抱歉。”清妍及时反应过来,用钥匙开了门。“上来坐,我住三楼。” 她领着行宇进门,两人都没留意,对街停着的一辆深色轿车,同时在他们走入建筑内时缓缓驶离。 ***bbs.***bbs.***bbs.*** “妍,我们重新开始吧。” 端杯子的手一震,清妍差点把茶水洒出来,但她很快定了定心神,把茶放在行宇面前。 很久以前,她曾希冀过行宇会像今天那样突然出现,对她说这句话,可是为什么现在亲耳听见了,却没有她预期的那份雀跃? “你一定是怪我这么久对你不闻不问,可是每次只要一想到你跟我哥已经结婚,我心里就又气又难过。”行宇自认找到了原因。 “行宇,我没怪你。” “那就跟我哥离婚,回到我身边,既然现在小孩已经不在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就跟以前一样。” 离婚,每次听到这个字眼,她就有种难以言喻的感受,几乎有些不情愿。 真奇怪,明明是她主动提出的要求,关大哥也同意了,但是这段时间以来,他迟迟未把离婚协议书给她签宇,她也没有主动去找他。他不急,她也不催,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拖着,她竟觉得,这样,其实也没关系。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想不通。 见她久久不语,行宇再加劝说。“我们可以到美国去,先结婚,在我跟我妈的滨海房子住下,你会喜欢那里的。我知道你现在正在卖手工艺品,国外的市场更大,我们可以开家店,完全属于你的店,你可以依自己的喜好布置店面……” 他勾勒出来的未来多么美好,清妍听他滔滔不绝地说,试着分享行宇的热切,参与他的热情,但是她办不到。 也许是因为她尚未从震惊之中恢复过来,一时难以调适吧…… “行宇,我需要一点时问想想,今天你出现得好突然,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见俊脸上淡淡的疲惫,她记起他刚下飞机就来找她,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你一定也累了,先回去好好休息,把时差调整过来,等我考虑好就去找你。” 关行宇哑然无语,面露困惑,这时才察觉眼前的女子有些不同。清妍是怎么回事? 几天前,他接到关夫人的电话,得知清妍和大哥的孩子没了,两人目前正打算离婚。据关夫人说,清妍和大哥一直都是有名无实的夫妻,所以他相信,清妍还是爱着他的,也因此,他当下就决定回台湾。 这近一年的日子以来,他交过两个女朋友,可是她们都不像清妍那般细心体贴、温婉老实,清妍总是让他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棒的男人,她向来崇拜他、爱慕他,除了对性和小孩的无聊坚持,她向来对他百般顺从。可是,眼前的清妍却跟他记忆中的有所出入。 她太冷静、太有主见,一点都不像以前那个只要他一生气,就会急着讨好他、安抚他的温驯女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行宇忽然感到不安。清妍,是不是变心了? “妍,你还爱我吗?” 清妍被问得一怔,见他急切寻求保证的模样,心中不忍,便点头。 行宇一直都是她心中的白马王子……不是吗? 那么那种像是心虚的感觉又从何而来? 清妍不禁茫然。 第九章 深色轿车在大厦的住户专用停车场停好,后座的男人跟司机相继下了车。 阿醒看着自己的老板,眼中闪过担忧。 他知道这人想老婆想得要命,所以才提议绕过来她住的地方看一看,瞄她几眼就走,谁知道好死不死竟瞄到刚刚那一幕,可是他哪知道那个老二会突然回台湾,还抓着哥哥的老婆又抱又亲?! 结果回来的路上,这人一直不言不语,像哑巴一样,书他差点被车子里的沉默闷死。 不过那个老婆也很奇怪,他看过好几次她看老板的眼神,明明就对老板有意思,怎么还让那个不长进的老二毛手毛脚的? 说到底,这种爱来爱去的事就是麻烦!阿醒作出结论。 “喂,你没事吧?” 关定涯静默片刻,忽道:“是朋友的话,上来陪我喝一杯。” 那有什么问题!朋友至上,阿醒爽快点头。“我不喝水果酒喔!” 关定涯牵动嘴角,但是阿醒没看见任何笑意。 他们搭电梯回到关定涯的顶层公寓,一进门,关定涯就把女佣乔依丝打发回家。乔依丝离开后,关定涯从玻璃橱柜里取出一瓶三十年份的苏格兰威士忌,替自己和阿醒各倒一杯。 阿醒品了一小口,慢慢地享受浓郁的酒香和陈年好酒的口感。 “啊……赞!”阿醒心满意足地叹道,抬头一看,赫然发现关定涯那杯竟已见底。“想喝酒也不是这种喝法吧!”他瞪眼,两指节浓度超高的烈酒欵~~ 关定涯不理阿醒,迳自为自己又倒了一杯,举杯就唇。 “喂!你想醉死啊?!”阿醒有些急了,“不过就是个女人而已,再找就是了,干么这副死人嘴脸?!” “我倒真希望像你说的那么容易……”关定涯扯松领带,靠向沙发背,喃喃道:“真的,我真的希望有那么容易……” 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实在让阿醒看了难受,可是他又忍不住生气。 “既然那么爱,就去追回来,窝在这里喝闷酒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人家好歹是你老婆,老婆跟车子一样,不能借人的啦!”阿醒愈说愈愤慨,忽又发现自己措词有误。“不对,你那哪是借人,你根本就是拱手把老婆送给别人!” “你说错了,阿醒。”关定涯笑得苦涩。“她本来就是我从行宇那边偷来的,从来就不属于我,从来就不属于我……你知道吗?”再饮下一大口威上忌,他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现在,该放手了。 “听不懂你在说啥,她嫁你就是你老婆,哪来那么多有的没的!”看他伸手又拿酒瓶,阿醒口不择言道:“你不要再喝了啦!如果不是你的,醉死你自己她也不会回来!” 阿醒的话,像把利斧,狠狠砍上关定涯,他痛得一缩,再次拿起酒杯。 阿醒一急,立刻伸手去抢,酒洒了出来,杯子却被两个大男人拉来拉去,像拔河似的。 一股怒火油然而生,关定涯怒视着阿醒。“放手!” “不放你又能怎样!有本事你就抢过去!”阿醒‘番’了起来,眉上那条疤,使他看来戾气十足。 “吵死了!”愤怒之下,关定涯推了他一把。 “马的,为你好还嫌我吵!活得不耐烦了!想打架是吗?老子奉陪!”阿醒发火了,一把揪住关定涯的领口,硬是将他从沙发上拉了起来。 胸口像是有座休眠已久的火山,在阿醒的蓄意挑衅下,爆发了。关定涯想也没想地挥出拳。 “你还真打?!”酒杯落在地上,阿醒按着肚子,痛得弯腰,但他绝对不是那种挨打不还手的蠢蛋,所以马上回击。 关定涯冷不防受袭,差点没站稳,挨揍的脸颊痛得如火烧。他检查了一下,幸好,牙齿没松,可是当湿濡的热液缓缓从鼻子流下时,他脸色—变。 “我流血了……”他瞪着手指沾到的血红,忽地一阵晕眩,但他甩甩头,咬牙抹去那骇人的颜色,怒火陡增,扑向阿醒。 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缠斗了不知多久,阿醒毕竟是从小在街头长大的,拳头较硬,可是最后他将关定涯摆平时,仍是疲累不已。 “马的,看不出你这成天坐办公室的家伙还挺能打的!”阿醒瘫在沙发上,喘着气。 关定涯躺在地毯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发得出声音。 “谢谢。”他说。打过一架后,醉意差不多散去,胸中苦闷也减轻不少,即使……心仍是碎的。 “甭客气,记得给我加薪就行了。”阿醒从沙发上起来,看见关定涯的手机落在茶几下,不假思索地伸手去捡。 忽地,他灵光一闪,确定关定涯没注意,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手机放入自己的口袋。 “我先走了。”阿醒挥挥手,把仍试着恢复体力的老板丢在公寓的地板上。 关定涯瞪着天花板,不断告诉自己,该死心了。 阿醒一离开公寓就掏出那支手机,不费力气就找到他要找的号码。 “果然……”他摇头。败给那个家伙了,明明早就存好老婆的电话,又不愿找她把话说清楚,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阿醒按下按键,等着电话接通。既然老板死都不肯有所行动,就让他帮他一把吧! 如果对方有心,一定会来找她老公;如果她漠不关心,那么这样的女人不要也罢。 看,他阿醒多聪明,连这么高明的法子都想得出来! ***bbs.***bbs.***bbs.*** 清妍一送走关行宇,就听见电话响,她走过去接起话筒。 “喂,关太太吗?” “……是。”清妍迟疑,不仅仅是因为少有人这么称呼她,也因为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很怪,像是刻意压低似的。“请问你哪位?” “这你不用管,你老公受重伤了,想见他最后一面就快去找他。” “什么?!”清妍大惊失色,心焦到极点。“他在哪家医院?怎么受伤的?伤得重不重?” “他现在在家里。”喀嚓。 “喂?喂?”清妍吓坏了,可是对方已经挂断电话。 关大哥受伤了……他伤得重不重?怎么会这样?会不会是个恶意的玩笑? 不行,她非得亲眼看到他不可! 清妍方寸大乱,根本无法细想,慌忙地抓了皮包就走。到门口,又想起一事,赶紧翻出抽屉深处的那张钥匙磁卡。 那是她当时搬走时,关大哥坚持要她留着的,说是若她忘了东西,随时可以回去拿。 她收好卡片,急速冲到门外。 ***bbs.***bbs.***bbs.*** 找不到冰枕,关定涯从冷冻库里翻出一包冰块,把它压在脸颊上,缓缓走出厨房。 一进客厅,他就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纤细的倩影。 “关大哥!”清妍丢下包包,穿过凌乱的客厅朝他奔来。“你没事吧?伤到哪里了?”她急切地在他身边转圈子,上上下下要将他检查个透彻。 “你……怎么会过来?”他贪婪地看着她,仍是怀疑自己是否被阿醒打到出现幻觉。她这时候不是跟行宇在一起吗? “我接到一通神秘电话,那人说你受重伤,我就跑来了。”确定他身上没有少掉哪个部位,清妍大吁一口气,可是抬头一看,又惊呼出声。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她拿掉冰块,骇然瞪着那红肿起来的半边面颊。“怎么发生的?痛不痛?过来坐下,我帮你看看。” 关定涯乖乖地任她拉到沙发上坐下。稍微一想就知道是阿醒多管闲事,但是他感谢他。 看着她急忙找急救箱,脸上的担忧显而易见,他的胸口几乎被一种前所未有的甜蜜胀破。 他不想问她和行宇的事。她现在来到他面前,她关心他,就够了。 “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清妍拿出消肿药膏替他上药,尽管动作轻微,他还是痛得瑟缩了一下。“有人闯空门吗?”清妍从客厅中的混乱判断。 “没,是我自己不小心。”他随口道,眼中只有那近在咫尺的清丽容颜,接着他皱起眉,这时才发现她的眼眶泛着微红。“你哭过了?” 清妍垂首,摇摇头,可是突然哽咽的声音出卖了她。 “我吓死了……”泪水决堤而下,猛地袭来的释然几乎将她淹没。“我、我以为你真的出事了……心里好怕……一直叫计程车司机开快一点,可是我们又住得好远……”她抽抽搭搭,话都说不完整。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害你担心了。”他捧住那张泪痕斑斑的小脸,心中又是不舍又是愧疚,同时忍不住怪起阿醒,怪他惊吓到她。 “你没事就好。”她颤声道。 关定涯心疼地用指头轻轻拭去她颊上的泪,目光爱恋地落在白皙的脸庞上,那双眼、那对眉、那粉嫩的双唇、那一切的一切,是教他多么想念啊…… 清妍痴痴地回视他,忘了哭泣。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那张冷峻的脸庞出现如此温柔的线条,也是第一次,她清楚地瞧见那双深邃的眼瞳中,流露出那样赤裸裸的情感。 这刹那,她相信了方虹的话,她知道他对她是有情的,而这个认知,让她喜悦得颤抖,也让她领悟到一件事—— 她爱上了他。 顿时,所有的困惑与迷惘都烟消云散,她明白自己找到了心的归属,却又不敢相信她竟盲目了那么久。 他们的视线紧紧交缠,眼中被彼此的身影占据,其他的一切彷佛都变得无关紧要,世界上只剩他和她。 不想再压抑了……关定汪俯向她,攫住那张诱人的小嘴。 就是这种感觉……四唇相触时,清妍没多作迟疑,略带羞涩的回应。 这个吻,起先是温柔的,他们宛如初次接吻的爱侣,想尝尽彼此的味道,又小心翼翼地怕惊骇到对方。接下来,两人的唇舌交缠变得热烈,他吞噬着她,她吸吮着他,隐藏在双方心底的渴望犹如脱缰之马,拦也拦不住。 关定涯撤离时,清妍的粉颊已布满了动人的红晕,两眼因春意而蒙胧。他将她放倒在沙发上,轻解开她的衣裳,黑眸中闪动的强烈渴望使她血液的窜流加快,脚趾头因兴奋和期待而蜷缩起来。 他把细细的吻洒在她的眉上、颊上,然后轻轻地啃咬着可爱的耳垂。 “你不知道我等这天等多久了……”他沙哑道,火热的气息使她不由自主地轻颤。 “关大哥……”她呻吟出声,意识迷乱,两手胡乱地扯着他的衣服,急切地想感受他的肌肤,略显笨拙的举动惹得他轻笑,他很乐意地协助他。 “叫我的名字。”他低诱,占有的唇舌沿着细致的颈项往下移,来到雪白的浑圆上,含住一朵嫩红的蓓蕾,并揉捻着另一朵。 清妍办不到,身体所受的甜美刺激使她除了娇喘、低吟之外,再也发不出其他声音。 “叫我的名字,这一次,别再喊错……”他坚持,性感的嗓音因欲望而粗嗄。 “你不知道我听你叫别人的名字时,心中有多苦……叫我,告诉我你知道爱你的是谁……” 一丝困惑滑过清妍的脑际,但他的抚摸和逗弄迅速将之盖过,她浑身颤动,只想求他填满她体内的空虚。“涯……拜托……我受不了了……”她哀求着。 “再叫我一次。” “涯……爱我……” 这时,他坚定地挺进,两人的结合带来一股难以想像的快感,清妍的指甲几乎陷入他的背。 然后他热情地、彻底地占有她,在最终的高潮来临之前,她叫喊了无数次他的名字。 当然也没忘记告诉他——“我爱你。” ***bbs.***bbs.***bbs.*** 早晨的日光洒人卧室,清妍在床上悠悠转醒,身体有着细微的酸痛,但是心中无限幸福、满足。 她轻轻地侧过身子,小心地不惊动身旁的男人,目光在那沉睡的脸庞上留连不去。 他习惯趴着睡,她现在知道了。睡着的他,少了平日那股凌厉之气,脸上线条也软化许多,看起来年轻些,也温柔些,不过她早知道他是个温柔的男人,不是吗? “涯……”她无声地念着他的名字,想到她昨夜是如何喊叫出声,便忍不住耳根发热,原来她有那么狂野、放浪的一面。 “涯……定涯……涯……”她又默念了几次,想找出她最喜欢怎么唤他,随即又觉得自己傻气。怎么唤,不都是同—个人吗? 不过他真是个奇怪的男人,清妍心想,记起了他昨夜的坚持。 多好笑,她当然知道他是谁,真纳闷他为什么一直要她叫他的名字。 叫我的名字,这一次,别再喊错…… 低哑的嗓音浮上脑际,一种怪异的感觉忽地飞掠而过,快得清妍抓不住。 她努力思索,可是一时又想不出一个所以然。为什么她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你不知道我听你叫别人的名字时,心中有多苦……叫我,告诉我你知道爱你的走谁…… 那种怪异感又回来了,但这回,强烈许多,清楚许多。 一个领悟缓缓成形,清妍感到一阵寒意窜上背脊。他说的那些话,岂不表示…… 脸上血色褪去,清妍惊骇地捂住了嘴。不,她不相信,一定是她多想了! “早。”关定涯已经醒来,佣懒的笑容在瞧见她的神情时消逝无踪。“怎么了?我昨晚是不是弄痛你了?” 清妍摇摇头,对着那张关切的脸庞,几乎想把心中的怀疑全数抛开,什么都不管。 可是她不能,她无法忍受他们之间竟然存在着这么大的谎言。 “我……有话想问你。”纵然万般困难,她还是强迫自己开口。 “你说。”见她脸色难看,关定涯也警觉起来,一股隐隐的不安袭向他。 “那晚……”清妍艰涩地咽了咽,用尽力气逼出声音。“那晚……你是不是……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走错房间?” 关定涯的脸色惨白,登时了解自己最大的恐惧已经成真。 原来,在瞬间从天堂跌入地狱就是这种感觉。 他无法回答,他没勇气回答。 清妍浑身冰冷,已从他的沉默得到答案。 “所以……你从头到尾都知道进房的人是我……可是你却没有表明身分?”她的声音颤抖,心痛欲裂。“你知不知道我一直以为你是受害者,一直对你感到歉疚?” 她无法相信他居然会这么对她,她长久以来的自责,愧疚,以及失去孩子的伤痛,竟是因为他明知她走错了房间,却仍然占有了她。 为什么在她知道她爱他之后,又让她发现他骗了她? “清妍……”他喊她,目光哀求。 她摇摇头,心灰意冷地下了床,神色木然地穿上衣服。 关定涯跳下床,顾不得自己赤裸着,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却被她甩开。 “别碰我。”她冷道,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 关定涯慌忙套上衣服,追了出去,但客厅里已空无一人。 他怔怔地杵在原地,面色死灰。 这次,他真的失去她了。 第十章 雨水滴滴答答地敲打着窗户,清妍抱着膝盖,坐在窗边,一动也不动地看着水滴在玻璃上散裂。 “来,喝杯咖啡。” 清妍回过头,接下方虹递来的马克杯,勉强扯出一抹笑。“谢谢。” “如果不想笑就不要笑,那样笑真难看。”方虹拉来一张椅子,在清妍面前坐下。“今天他又来店里了,我跟他说你出远门还没有回来。还是不想见他?” 清妍摇头,慢慢地啜饮着热腾腾的咖啡。 她在方虹的公寓已经住了四天,也已经四天没上班,为的就是不想被关定涯找到。对于他所做的事,她仍然无法释怀。 “对不起,方姊,给你添麻烦了。” “嗳,你要我说几次啊?你尽管住下没关系,我的地方大,平时一个人无聊死了,有你作伴正好。至于店里的事,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店员,所以你也别担心了,我只是怕你成天待在屋子里,会闷坏。” 清妍又摇了摇头,两手握着杯子,掌心感受着那份热度,但心里,却惦念着关定涯。 即使难以原谅他,仍是忍不住要想他。 方虹浅叹了口气。那天清妍泪眼婆娑地来见她时,就已经把事情告诉她了。 “我知道爱得愈深,就愈难宽恕,可是关总对你很痴啊,难道你真的不能试着原谅他?” “我知道他爱我,可是爱情不能被拿来当作伤害人的理由,他伤了我,也伤了他弟弟。” “清妍,我不是想为关总开脱或替他说话。”方虹真诚地看着好友。“据我所知,关氏集团上上下下都把他当完美继承人,可是这世上,有谁是完美的?关总不是完人,他也会犯错。” 见清妍沉默不语,方虹接着道:“就这件事来说,只有你有资格原谅他,只有你能决定,他对你付出的感情,足不足以掩盖过他那晚因一念之差所做的事。” 清妍迷惘了,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忘却他做过的那件事。 她向来不是爱记恨、记仇的人,只因欺骗她的是她最在乎的人,伤口才会如此之深。 方虹把清妍的挣扎看在眼里,不忍再多说。“对了,关行宇今天也来找过你。”方虹以前在关氏工作时,看过关行宇几次,所以认得他。 “行宇?”清妍愣了下,这才想起她答应过行宇会给他一个答案。 这几天她的心都被另一个人占满,居然完全忘了这件事! “他说了什么吗?” “没有,不过我跟他说等你‘旅行’回来就会联络他。” 清妍沉吟半晌,心中很快有了决定。 她得去给行宇一个交代。 ***bbs.***bbs.***bbs.*** 清妍来过行宇的住处几次,但都是在他其他朋友也在的时候。 以前行宇一再邀她到他家过夜,她总是找尽藉口推拒,不愿与他踏进更亲密的那一步,当时以为自己纯粹是害怕第一次,现在才明了,只是人不对。 思及此,清妍不免有所感触。 大厦的人口敞开着,因为一楼的住户正在搬东西进出,清妍朝那对中年夫妇点头打过招呼,便要走向电梯。 “小姐,电梯故障喔。”那位太太好心提醒。 行宇住五楼,不算太高,于是清妍走楼梯上楼。 差几阶就到达五楼时,清妍听见隐隐的吵闹声。据她所知,行宇是这层楼的唯一住户,难道是他在跟人吵架? 清妍犹豫着推开楼梯间的门,却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是她的朋友,谢君菱。 “跟你讲几次了,别再私下找我。”行宇面色不善地瞪着谢君菱,并没有让她进门的意思。“要是清妍看见了会误会。” “误会?”谢君菱的嗓音比平时尖锐不少。“真的是误会?你敢说那个晚上也是误会?” “你不要又提那个晚上好不好?那个晚上是因为我知道清妍要跟我大哥结婚,我喝醉了才跟你去开房间,什么意义也没有。” “关行宇,你有没有良心啊?!”谢君菱骂。“清妍在你心里就是宝,我就是用完就丢的垃圾?我哪里比不上她?你明知道我爱你爱得比清妍还久,为了你我才参加那个鬼摄影社,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说到后来,谢君菱眼睛都红了。 “你别这么情绪化……”行宇无奈又疲惫地抹了抹脸。 “你知不知道我每次看着你们两个卿卿我我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滋味?为什么你一回台湾就是找我要清妍的地址,问都不问我过得怎么样?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行宇被她说得烦躁起来,不耐道:“谢君菱,我不爱你,拜托你别再纠缠不清了。” 谢君菱脸色一白,开口便讥讽道:“谁才是纠缠不清的那一个啊?你还不是特地回来抢你哥的老婆?” “谢君菱!你够了喔!”行宇恼羞成怒,吼道:“清妍原本是我的!我哥什么都有了,他不能连我的女人都夺走!” 谢君菱冷笑。“说穿了,原来你在嫉妒你哥……” “少胡说八道!” 谢君菱不理会他的怒斥,接着道:“想不想知道一个秘密?那晚在别墅里,我是故意替清妍指错房间,所以她才会摸到你哥房里。因为我嫉妒她嫉护得要死,不想让她得到你……”她眼中闪烁着报复的光芒,笑得恶意。“你说,我们两个是不是很像?” 行宇难以置信地蹬着她。“你这女人怎么这么恶毒?清妍把你当好朋友啊!” “你呢?你哥难道对你不好?” “你们别再吵了。” 听见这个声音,两人的脸色都变了。 清妍看着眼前两人,心中感受到的不是震怒、遭背叛,而是一股深沉的失望。 一个是她的前男友,一个是她以为的好朋友,为什么他们都没有她想要的那份真诚? “清妍,你别听她胡说八道,我可以解释。”行宇急切道。 “解释什么?人家该听的都听到了!除非你敢对她发誓我刚刚说的是假话。”谢君菱语气尖酸,再也不费力假装对清妍友好。 “你给我闭嘴!不想我动手赶人的话,现在就滚!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当着情敌的面被吼,谢君菱羞愤难当。“好!关行宇,你够狠!”她愤恨地瞪了清妍一眼,怒气冲冲地离去。 “清妍,你听我说,我跟她之间——” “你不必解释。”清妍打断他,平静道:“我不在乎你们之间曾发生过什么事。” 行宇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表情就因清妍接下来的话僵住。 “我只是来告诉你,我不爱你。” 行宇急道:“如果你是因为我跟谢君菱的事生气,我可以对天发誓,我跟她就那一次而已,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 “不是那样。”清妍摇头。“我不爱你,我想你也不是真的爱我,我认为君菱说的没错,你对你大哥存有的情结,才是你想要跟我在一起的主因。” 她冷静、就事论事的态度让行宇哑口无言,他不得不相信,清妍也许真的不再爱他。 清妍看着那张黯然的俊脸,心中感慨万千。 行宇是她的初恋,她的第一次心动是对他,她的第一个亲吻给了他,她第一次为了溜出门约会向舅舅撒谎,也是为了他…… 他有着一切她向往的耀眼特质,仿佛—个梦中的白马王子,总是逗她笑、逗她开心,在她原本贫乏的生命里缔造了欢乐。 但是她忍不住要想,带给她欢笑的是行宇,伴她走过哀伤的,又是谁? 她知道有个男人,总把感情藏在心里,也不太爱笑,但是他在她哭泣的时候,提供了安慰的怀抱,在她寒冷的时候,替她加上温暖的外套。他不懂得逗她笑,可是他爱她。 “对不起,行宇,我爱的是你大哥。”她知道这对行宇是一项打击,但是她不能瞒着他。 果然,行宇脸色变了。“我就知道他会抢走所有我的东西!连我的女人都不放过!” 一股恼怒油然而生,清妍凛声道:“他从小到大待你如何,你自己应该比谁都清楚。” 行宇脸上闪过惭愧,沉默了良久。 “我先走了。清妍决定让他自己想清楚。 “等等!”行宇叫住她。“我大哥……他爱你吗?” 她怔了下,但是肯定地点头。 虽然她没听他亲口说过,可是在他为她做了那么多之后,如果她不相信他爱她,她还能相信什么? 顿时,清妍发现心头上压着的重量消失了,她不想再紧抓苦关定涯过去犯下的一个错误不放。 他对她的感情、他对她的好,足以掩盖过那件事。 更重要的是,她爱他,如果她不能原谅他,谁还能? 何况,那并非全是他的错,她也难辞其咎,还有君菱,还有行宇,还有其他……仔细想想,那晚在别墅的每一个人,或多或少都扮演了轻重不一的角色,她有什么资格去责怪任何人呢? 清妍出了大厦走在街上,脚步轻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bbs.***bbs.***bbs.*** 关定涯拿出钥匙磁卡,开了门,却发现玄关上多了一双女鞋。 他认得那双鞋。 一颗心提了起来,他不敢抱太大期望,怕希望落空时会更难受。 “你回来了。” 熟悉的温柔嗓音响起,他抬眸,胸口忽地一窒。 她穿着围裙,眉眼含笑,看起来就像一个等待心爱丈夫回家的妻子。 “清妍,你……”他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清妍来到他面前,接下他的文件包,笑吟吟地说:“跟我说对不起。” 他怔愣。 “跟我说对不起。”她重复。 “对不起。”他乖乖顺从。 “好,我原谅你。”她伸手拍拍他的脸颊。“现在去梳洗—下,快开饭了。” 关定涯终于弄清状况,在她转身前握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拥住,像是永远都不想放手。 他现在拥在怀中的,就是他一直想要的幸福。 尾声 医院产房内—— “清妍,加油,你一定办得到。”关定涯一手握着妻子,一手替她抹去额上的汗,声音微微颤抖。“来,吸气,一、二、三、四,吐气——” “好痛……”清妍在喘息之间虚弱道。 关定涯俊颜失色,慌忙转头求助。“医生,她很痛!” “生产哪有不痛的?”女医师冷冷睨他一眼,像是早见惯神经质的准爸爸。 “不、不是……”清妍挣扎着说:“你捏得我手好痛……” 关定涯大惊,连忙放松力道,也没看见两个助产的护士在偷笑。 “你别紧张……”清妍回握了他一下。 关定涯试着回她一个微笑,随即忆起自己戴着口罩。他感到挫败、恐惧,拿起小毛巾,想也没想地抹汗——自己的汗。 “好,现在用力。”床尾的医师指示道。 “清妍,医生说现在用力。” “我、我听到了……啊——” “别怕、别怕……我在这里……”爱妻的痛喊把关定涯的心肺都要撕扯开来,他恨不得能替她痛。 不知折腾了多久,一个哭声嘹亮的女婴来到世上,护士将宝宝清理干净并包好,来到关定涯面前。 “我抱?”看着那红通通的脆弱小东西,他忽然惶恐不已。 “由你来抱给妈妈。”护士鼓励地对他笑,并将婴儿轻放到他怀中。 他用生平最大的谨慎将婴儿放到妻子的怀抱中,清妍热泪盈眶,笑看着婴儿,又看向丈夫。“涯,生日快乐,这是我给你的礼物。” “谢谢,我爱——” 咚! “彭医师,他晕倒了!” “又来一个怕血的?真没用……”女医师摇摇头,眼角都没抽动一下。“找人把他抬出去。” 清妍抱着婴儿,最先的担忧转为好笑,她低头对婴儿说:“宝宝,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你把拔血晕。”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