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烨之伤 三色堇》 第一章 天色渐渐的黑下来了。 这个小区是旧单位宿舍和商品房混合的综合小区,楼宇规划很不科学,把中间的大道挤得又歪又窄,超过摩托车以上的车辆都进不来。 所以每次有重物,都得很费劲地提着走一段不短的路程才能到他家。 江漓走到楼下,抬头看看他家的窗户,黑漆漆的。 人还没有回来。 提着东西爬到五楼,已经有些喘了。楼道里的声控灯有些不灵光,得很用力地跺脚才慢腾腾地亮起来。东西放在地上,摸索出钥匙,开门。 进门顺手就开了灯,把东西拎到厨房,一样样放进冰箱里,然后找出以前桂花酿的陶泥酒罐,洗干净,装了水,把带回来的花插上。 放到客厅里的时候,左右摆了摆,还站远了看,觉得可以了的时候,身后忽然有异样的感觉。还没等他回过神,已经被拥入一个怀抱。 只是小小地意外了片刻,便开心地说:“啊,你回来了?我猜就是这两天……唔……” 剩下的话连同他的唇一起被吞没,被激情地吮咬,舌尖上传来烟草的味道,立刻充斥了整个口腔。 他快要不能呼吸了,双腿一阵发软,如果不是腰上强壮的手臂支撑,他早已经跪倒在地上。每次这个人的亲吻都是这么突如其来,像狂风暴雨,他不过是只孤舟小艇,只能紧紧依附在他身上,才能不这么快遭受灭顶之灾。 能重新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被放倒在沙发上。伏在他身上的人一手固定住他,一手已经把他的衬衣从裤子里抽了出来,有些粗糙的大手滑过他光裸的胸膛,激起一阵颤栗。他艰难地呼吸,任凭那冰冷的唇在他的脖子上轻吻,又慢慢吻到他的锁骨。 这么多次了,他还是无法抵挡这个人的一招半式。只需要一个吻,就能让他溃不成军。 其实,从见到他第一眼,他就已经全军覆没。 他轻叹地闭上眼睛,等待着即将到来的。 像是听到了他的叹息,那个人忽然就这么停了,还帮他拉好了衣服,一声不响地抱紧他一同躺在沙发上。江漓的脸被埋在他的胸口,呼吸里全是他的气息。只是这样紧紧依偎,就能感受到那个宽厚的胸膛,充满安全感和力量。 江漓觉得舒服得不想动。幸福,又满足。 爱上了这个人,真好。 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他笑出来,抬起头,亲亲他的下巴:“我去做饭,好不好?” 那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放开他,自己也笑:“我中午下的火车,随便吃了点东西。本来还好好的,只是一看到你,忽然就觉得饿了。” 江漓的脸“刷”地红起来,使劲一推他坐起来:“色狼!” 他跟着坐起来,帅气的眉一抬:“我说什么遭这么大个罪名?” 江漓脸皮薄,红着脸说了句:“懒得理你,我去做饭。”说着下了沙发。身后也一阵轻响,知道他也跟在后面,更是甜蜜地笑。 江漓忙着淘米做饭,却也留意着身后,很久没听到动静,有些奇怪,一回头,却见他靠在门框上深思地盯着自己,一脸认真:“阿漓,你每天这样跑来,会不会很辛苦?其实我自己一个人也没什么,你完全不用…… “没有啊!”怕他说出以后不用他来了的话,赶紧大声地打断,说完看着他看自己的眼光,又觉得有些尴尬了,转过脸,继续切菜,小声地说,“一点也不辛苦。我就愿意给你做……你一个人怎么行?什么都不会,天天吃泡面速冻饺,会把身体吃坏的。你这么不会照顾自己,要是病了怎么办?病了又得看医生花钱,你不是要存钱吗?总是这么刻薄自己,我会……”为了不让他说话,自己拼命说着,一个劲地说,也不知道是不是要说服他了,连他来到自己身后都不知道。忽地又落入了那个怀抱。“……心疼的。”慢慢地把话说完了,感到那个人在亲他的头发,气息平和,也不像要赶他的样子。 “我是怕你累着,店里就你一个男人,白天不是很累吗?” “哪有什么累的,顶多搬搬花而已。你太小看我了,怎么说我也是个男人啊。而且,为你做的,我愿意……” “心甘情愿吗?小傻瓜,和我果然是天生一对。” 耳边传来这句,他全身就甜得只剩下为他做什么都愿意的热血了。 跟王烨刚认识的时候,哪里会想到是现在这个样子? 当时看他打架,完全以为他是传说中的黑社会老大,浑身的霸气,长得又彪悍,狠起来的时候光是竖着眉,用眼光冷冷地一扫,就可以让人浑身冒冷汗。 直到那些小混混被他打得东倒西歪,连滚带爬落荒而逃。他用同样冷的目光瞟了一眼一直缩在墙角的江漓,也没说话,转身就走。江漓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才敢叫住他,谢谢他仗义帮忙,请他回家为他包扎。直到今天,江漓也在庆幸当时自己那种莫名的胆量,是他人生中仅有的几次奇迹。 为了答谢他,江漓送了他几张自己当时打工的演艺吧的招待券,但他也没想到王烨真的会去。 所以当他看到他进来的时候,竟然胸口一跳,才发现原来自己几天以来一直在做的,就是等待。 王烨面无表情地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点了东西之后,就一直那样望着他,害他心跳如雷。连第一次登台都没有的急速心跳。 一曲终结,送上来台下的点歌条。他看到王烨写了条递给服务生,所以第一时间就抽出十九号桌的条子来看。上面只有龙飞凤舞的四个字:唱得不错。 不知为什么,他的眼睛竟立刻湿润了,嘴唇激动得发抖,觉得这是他登台以来受到的至高赞美。那一刻,他还不知道自己是掉下去了。 掉进一个叫“王烨”的魔咒里。 他清了清嗓子,望着王烨,开始唱。因为没有给dj手势,所以谁也没想到他要唱了,也不知道他要唱哪首,直是他清唱了快一段的时候,音乐才跟着响起。这一切,他根本没有所觉,只知道很想为王烨唱一支歌,只给王烨的。 他的声音清清亮亮,像互相碰撞的冰糖块,又落入香浓的咖啡里,丝一般缠绵。 下了台,他坐到王烨身边,王烨对他说,虽然从没听过那首歌,但是很喜欢。这么说着的时候,他刚毅的嘴角噙了一抹淡淡的笑,整个人的感觉变得柔和而温暖。很男人,充满吸引力。 江漓看得都呆了。应该说,是心神俱醉。从小就柔弱纤细的他,很容易就被这样强势的男人吸引。 江漓看呆了。应该说,是心神俱醉。从小就柔弱纤细的他,很容易被这样强势的男人吸引。 他不知道王烨是不是跟他一样的人,但他当时就很想抓住他的手,告诉他。 王烨,我好像喜欢上你了。怎么办? *** 吃了晚饭,两个人坐在沙发上。江漓捧着草莓冰淇淋靠在王烨怀里用勺舀着慢慢吃,王烨在看新闻。 “今天的又是什么?” “什么什么?”江漓咬着勺子有些茫然。 “你的花。”王烨连手都不抬,用下巴指指电视旁的陶罐,白色的花簇在质朴的陶土上盛艳地开,如同娇弱的红颜依偎在一个粗犷的怀抱。 “哦,这是白石楠。有个客人本来订了年初来取,可是都过了这么久还不见来,姐姐说大概不会来了,就给我拿回来了。白石楠的树丛一般在初冬开花,最初是粉红色的花苞,而后就会变成白色,到三月或五月左右才开花。由于花期很长,所以它的花语是坚持。” 每次讲到花他都解释得仔细又详尽,刚开始王烨也无所谓地随便听听,后来觉得给他说得每种花都有些名堂,这些本来不甚在意的东西也慢慢有趣起来。 而且他不知道自己每次讲解时脸上的表情,温柔又自信的,眼睛里似乎还会发光,嫣红的唇一开一合,明明是认真得不得了的样子,却异常诱惑,让人好想啃一口。 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甜腻的草莓冰淇淋的味道在两个人的嘴里漫溢,空气在热情里膨胀升温。江漓勾着王烨的脖子倒在沙发里。王烨含着他的唇,轻轻地咬。江漓哼了两声,见他不是这么急,至少不是像刚进门时那么急躁,伸手推了推他,让他松开自己。 “……我先去洗个澡,好不好?今天刚进货,搬了一天的东西,身上的味道不好。” 王烨见他问得这么小心翼翼,笑着放开他。“去吧。” “烨,”看他毫不在意坐起来了,他反而有些惶恐,凑过去搂着他的脖子,亲着他的嘴角问,“你出差还顺利么?怎么回来了都不开灯?又抽了这么多烟……” “没事。”这么断然的回答反而更像它代表的反义,王烨想了想,又宠溺地亲亲他,“今天有些累了,所以你来的时候我刚睡醒,一支都没抽完你就进门了,哪有多少?快去洗澡吧,再磨的话我未必等得住哦。” 自然明白他话里的含义,江漓红着脸去了。王烨盯着电视看了一会儿,又不由自主地瞟向那旁边的花。那娇柔的花瓣,骄傲而矜持地伸展,圣洁的颜色,凛凛的姿态,多像一个人。 坚持,你代表的意思又是什么? 是江漓的爱,还是那人的爱?是他和江漓的相伴,还是和那人的纠缠? 是谁的等待? 没有答案。 就如同自己无法释怀的爱,放不开的期盼,在那个人身畔无尽的徘徊。 ***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爱一个人其实并不复杂。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过去的眼泪用今天去擦。 我答应自己不要放弃, 我答应自己不要忘记。 当江漓再次为王烨唱起这首歌的时候,是他们俩的交情已经足够让他第一次能坐在王烨家的阳台上。外面的天空光害严重,透着诡异的黑红,不见月不见云,也不见星。 王烨默默地靠在阳台的栏杆边,专注地看着他。看得他脸面发窘,声音颤抖,后来不得不浅浅低低地停了下来,才微微一抬脸,黝黑的眼睛在他十公分的距离外闪闪发光。 他的呼吸像被那眼神掐住,艰难得几近窒息。王烨轻轻地开了口,清晰的语调却自然得仿佛在问他要不要杯茶:“江漓,我想吻你,可以吗?” 他呆愣了好一会,才羞涩地点点头。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识破了,看穿了。在王烨似乎什么都明了的眼睛里,江漓也不过是个藏不住心思的小毛孩子。怀着满满的暗恋渴望地靠近他的孩子。 虽然他只比他小一岁。 那一天晚上,他们的关系有了变化,也是从那天起,王烨自动地改口叫他,阿漓。 跟姐姐一样,他甜丝丝地想。 而更让他甜蜜的是,王烨居然,跟男人是第一次。 连他都不是了,这个吻技超群,看起来理应身经百战的王烨竟是? 正因为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个可能,所以他第二天痛得简直比第一次的时候更严重。不得不说,刚开始王烨的技巧也算可圈可点,可是他情到浓时忘了他不是女人,前戏的完美并不能完全补足应有的手段辅助,所以江漓痛得几乎以为自己要死在他床上。不过后来看他内疚地说“对不起”,体贴地为他清理,第二天也一直守在他身边,为他买药擦药,细心照料,他就觉得这点痛根本不算什么。 躺在床上瞅着王烨担忧的眼光,他觉得比喝了蜜还甜。红着脸问:“你以前没有过伴么?” 王烨想了想,问:“什么伴?” “就是……就是做这种事的伴啊。”他还有点诧异,难道王烨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那为什么会跟他…… “女人的话,有过几个。男人……你是第一个。” 他呆了一下,忽然回过味来,心里的感受一下翻江倒海,只能用惊喜来形容。以至他疏忽了,没有留意,王烨说的是“伴”。因为他问的,也只是“伴”。 他下意识地把这理解为,王烨以前只喜欢女人,现在,是喜欢上他,而不是因为他是男的。 多甜蜜,这个解释。他在日本漫画里看过,当时感动不已,就把它记在了心底。现在,他也遇到了一个这样对他的男人。 他发起低烧的时候,王烨更是觉得分外抱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么严重。” 他只知道傻笑,摇着头:“没关系。下次……我们小心一点就好了。” 那些身体上的伤害,不仅可以理解,更是王烨“爱”的见证。 王烨握紧他的手,点点头。 *** 早上九点,江漓打开店门。过了大概半个小时,真正的老板才出现。 反正也已经习以为常了,每天都是他先来做开店的准备。 “姐姐,早。又熬夜了?”看她好像去做了一夜的搬运工,打着哈欠往椅子上一靠,开始捶肩膀。 “是啊。”有气无力的回答。忽然又像警醒地抓住他问:“啊,是不是很明显?” 他看着那两个大黑眼袋,微微笑:“还好啦。看不太出来。” “算了,你也别安慰我了,虽然不敢照镜子,我也知道的。”花店的正牌店长认命地摆摆手,无力地往柜台上一趴,才蓦然发现杵在眼前的东西,虚弱地开始呻吟,“阿漓啊,今天又是豆浆肉包啊?” “是啊。”江漓摆好了店外的花架,坐到柜台外的椅子,“豆浆好喝又有营养。你天天熬夜,上火啊,不能吃油条了。那家的肉包还不错啊,上次你不是说过好吃?” 只说过那一次就让我连着半个月吃?这不是逼我以后吃到好东西都不能出声? ……唉,算了,有得吃就不错了,现在还有哪家的弟弟知道每天给姐姐准备早餐?这个是比国宝还要国宝级的。 拿过豆浆来喝口:“阿漓,我看真是谁娶到你是谁的福气。那只什么王有没有欺负你?有的话要告诉我哦。姐姐帮你撑腰!” “没有啊,他对我很好。对了,他昨天出差回来,还让我带东西给你。”说着从柜台下面拿出一盒东西开心地递给她。 “这什么?”她接过来随意看了看,“麻糖?什么来的啊?多大了还吃糖?” “他还记得买特产回来给我们呢。很好吃的,你试试嘛。” “什么我们,是给你吧?”看着他果然开始脸红地笑,颇受不了地摇摇头,“一盒糖就开心成这样,我看你要完蛋了,江漓。” “是两盒。我自己留一盒,这盒给你。”完全不知道她话的重点,江漓依然低着头笑着小声地答。 没奈何地直摇头,算了,恋爱中的人都是选择性失聪的。 “昨天没回家就是因为他回来了是吧?” 江漓一听,忽然想起来,赶紧抬头:“啊,对不起,我忘了打电话回家。” “算啦,”姐姐无奈地摆摆手,“你没回来我就知道了。你这么乖,又不会去些奇怪的地方,没回来肯定就是去他那里啦。不用猜都知道。阿漓,不是姐姐说,你自己还是留心一点,不要每次都这么投入,省得回回都伤身又伤心。” “不会啦,”他看她一眼,甜蜜又坚定地答,“他跟其他人不一样,一点也不花心,也不爱玩,也……喜欢我。是最后一个了,姐姐。” 姐姐颇不以为然:“最后一个,你哪回不是这样说?恋爱十回哭十回,我可不要再陪你哭第十一回了啊。” “不会啦。”他低头又小声地说一遍,“真的就是最后一个了。” *** “吃饭了。”江漓把菜端出来,随口说,“烨,去帮我把汤端出来吧。” 把菜在桌上放好了,发现还没回应,奇怪地左右看看,王烨不在客厅里。 “烨?”再大点声地叫唤,奇怪,刚刚明明还在的。 仔细听听,隐约听到有说话声传来,是在打电话吗?轻轻推开虚掩的卧室门探进去:“烨?”小声地叫。 站在窗前讲着手机的王烨回过头,对他点点头,嘴巴里继续在“嗯”个不停。 下了班还这么忙啊?江漓用口型说吃饭了,他点头应着,又转过头去了。江漓只好缩回去,正要帮他把门掩好,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句:“行了,你就继续敷衍我吧。吃没吃药好没好我听不出来吗?身体是你的……” 好像不是工作啊,是谁病了?江漓很少看到虽然朋友遍天下的王烨会对谁生病用这种明显是着紧得很的口气,迟疑下来,站在门边听。 没想到本来还勉强算和声和气地说着,忽然他暴喝一声:“对!你的身体我着什么急……我可告诉你,你现在一个人在外边,没人照顾,自己不看好自己,病坏了迟早有人哭去!”江漓禁不住又悄悄透过门缝望进去,看到他插着腰背对门,激动得要跳起来,“……对,没错!没人让我心疼,是我自己犯贱!可以吗!”停顿了一阵,似乎那边有噪音传来,他把手机拿远了点,很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看看你自己,咳得连话都说不清楚,吃药!听见没有!我可告诉你,明天我再给你打电话,你如果还咳得这么厉害,我就马上买票冲过去拎你进医院,你看我做不做得到!” 江漓被这声吓得忽然抖了一下,竟不知道为什么呼吸有点急促,心尖上有个东西在突突突地跳个不停。 王烨从来没有这么喝过他,从来没有。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肉麻的情话他确实像是天生的行家,一张嘴能说上一箩筐,可是……不是这样的感觉……这样,光是听到也能体会到电话那头的人对他有多重要的感觉。他,好像从来没体会过。 这是怎么回事? 怔仲之后,江漓忽然开始怪自己多事,不就是一个电话吗?反正王烨朋友多,又爱讲义气,搞不好是哪个兄弟离家在外没人照顾而已。他自我解释了一番,尽量轻地离开。 直到王烨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道在饭桌旁发了多久的愣。 “吃饭啊。发什么傻啊你?”王烨端着汤出来,大概是刚生完气,口气也不见得好,“快拿个垫子给我,没看着我这儿烫吗?” “哦。”他赶紧手忙脚乱地从旁边拿了个碗垫放桌上,“刚才,给朋友打电话啊?”边盛饭边装作若无其事地问。 “嗯。”王烨看起来也不打算多说的样子,拿过饭埋头就吃。 “哪儿的朋友啊?生病了要不要过去看看?”若无其事,若无其事。 王烨正吃着饭,听见这话忽然就停住了,把碗往桌上一放。“你偷听我电话?”那眼睛对着他一扫,他不由自主地缩了缩,“阿漓,有些话我觉得还是说明白点好。” 他从打电话开始就一口气闷在胸口,现在被江漓这么一弄,更是不爽快,很多平时决不会轻易出口的话就这么出口了,“我们虽然是这种关系,但也只是这样而已。我的事,你的事,都是我们各自的事。互不干涉,明白吗?” 他夹着菜,顿在那里好一会,才慢慢地收回手来,对王烨笑笑,点了点头:“嗯。” 笑里有难以言喻的尴尬,和委屈。笑完赶紧埋到碗里,大口吃菜,像饿极了一样。 就只是这样?这样,是什么样? 王烨看看他,深吸口气,望着桌上的菜出了一会神,才又转过来摸摸他的头发,声音放柔了,有几分歉意:“我心情不太好,别在意。” 江漓只模糊地点了一下头,“嗯”了声,捧着碗的手都在发抖。 王烨皱起了眉,他没什么哄人的经验,也没几个人需要他低声下气地去哄的,那个人?那个人根本不会从他这里受气,又怎么会需要他去哄回来?虽然江漓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最长,但在他心里,跟以前的那些女人也没什么不同,唯一的不同,大概只是男人罢了。 似乎是喉咙里有些干渴,他咳了两声,然后喝了两口汤,重新拿起碗筷,吃饭。 江漓也没再作声,脸色已经相当平静,平静到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他既然这样,王烨就更一副没事样了。一顿饭吃下来,除了偶尔碗筷调羹的轻微碰撞,饭厅里那真是安静到可以出现耳鸣。 喝下最后一口汤,调羹还没放回碗里,就被守在一边的江漓直接收走了。王烨看着他头也不抬地擦好桌子就转身进去洗碗,那干净麻利的动作,毫无疑问带着一种阻隔的意味。 肢体表达出的“抗拒”,比任何言语都清晰有效。 江漓就是再温和,也不是没有脾气的。 把碗放进水槽里,开了温水,倒洗洁精,手上边动着,耳朵里也在听着。听不到身后有人跟进来的声音,只听到脚步声往卧室去了,又出了来,然后……是大门被打开一声轻响。 他立即回过头去,刚刚来得及看到一片衣角在门缝间滑过,门“嘭”地关上了。 瞪大了眼睛,气得浑身都要发抖,难以置信,简直难以置信!这个人居然就这么把他一声不响地撂在这洗碗,自己却走了! 他到底爱上个什么人啊?! 因他们都是不爱计较的人,江漓是愿意迁就不在乎,王烨是鸡皮蒜毛的小事根本懒得放在心上,两个人在一起,向来一个温和一个大度,又没什么水火不能容的生活习惯思想观点,闹成今天这样还真是认识以来头一回。 他忽然觉得其实自己根本不了解这个人,只是一味地把他所有的一切都当成宝,喜欢就都喜欢上了,到头来才发现居然连他心里常常想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是没有恨过的,自己就是这么个人,爱上了,就全身心地都捧给人家,也一厢情愿地以为人家应该不会拒绝——当然啦,他这样的,gay里有几个会不喜欢?长得漂亮,脾气又好,还会做家务,这种年代,别说男孩子了,就是女孩子也没几个能这样达标,脑子进水才会把这种便宜往外推。 姐姐说得没错,回回这样投入,到头来伤的还是自己。说到底,男人间的感情,还是不谈心的好。 越想越生气,而最气愤的莫过于在这样的愤怒里居然依旧把所有的碗筷一个不差地洗好了!真想抽自己两把! 愤愤地擦好手,回到客厅里,那人连走都不说一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谁还巴巴地在这里等他?难道我就没脾气么?就是——不晓得他钥匙带了没…… 滚他的!居然还帮他想这个? 终究是没能狠到这地步,还是先进房里看了看,他的钥匙向来随身带,既然不在那些换下来的衣服里,想必是没忘。不过,手机却放在床头柜上,是刚才打完随手放的吧?对王烨那种把手机已经当作身体一部分的人来说,这种疏忽倒是极其罕有的。 说不定刚才他并不像表现出来的这么若无其事,所以出门的时候也昏头昏脑地丢三落四。江漓的心里终于好过了一些,脸色渐渐缓下来,伸手拿过那支手机。 说到底今天的导火索还是那通电话,真想看看究竟是跟谁。心念只这么一动,手指便按在绿键,然而却迟迟按不下去——烨不喜欢别人干涉他的隐私,如果他知道他查了这个,以他的脾气,也许他们之间就会这么彻底结束了也说不定。 他的直觉向来敏锐,当心中有乌云压境的感觉,那往往不会是太美好的事。握着电话犹豫了几分钟,一咬牙,还是翻开了通话记录。没想到手机忽然震动着响了起来,屏幕上一瞬间切换,明亮的蓝色背灯上跳出一个名字。 王烨的朋友他并不全都认识,特别是与工作有关的,从不与他牵扯上,所以他瞪着这个陌生的名字不知道要不要接。以前他自然没什么顾虑,帮忙接电话是常有的事,不过既然王烨刚才的意思说得这么明白了,他自然是要学着守分寸才是。 他的事,江漓的事,都是各自的事。互不干涉。 江漓看着它停下,屏幕上只留下个未接来电的信息,和那个名字。 他转身打算出去,没想到足以引起听力障碍的铃声又狰狞地凭空跳起来,还加上震动,兴奋状态下的手机在桌面上舞蹈。 他犹豫再犹豫,接还是不接?紧接着两次打来的电话,也许是很要紧的事,虽然王烨不在没法帮他做决定,不过至少可以告诉电话那边的人目前的状况,也不至于让人家在等待的过程中耽误了事情。 接还是不接呢? 舞蹈在颤抖中继续,“哒哒哒”敲击着桌面,催命鬼一样。 他重新拿起了电话:“喂?” “王大哥啊?我跟你说明天的午餐改在一点,张小姐通知我他们马经理上午要去深圳,中午一定赶回来只是希望我们能推迟一点所以我就擅自帮你定在一点了,你别忘了。还有我马上也要回深圳一趟现在在车上了明天不一定赶得回来。跟鹏程的资料李姐都准备好了到时你带她去就行。唉,爸爸让我去见见阿姨我不想去也得去,郁闷死我了……哎哎,我手机快没电……” 那女孩显然是在跟手机电池抢时间,噼哩啪啦几乎不带停顿地往外倒。 “喂……”江漓还没来得及挽留住她的尾音,电话已经断了。懵懵懂懂地赶紧回忆刚才女孩讲话的主要内容。 忽然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阿漓?” 他赶紧跑出去,王烨站在门边反手关上门,旁边放了个下面超市的塑料袋。看他急匆匆地跑出来,眼神便透出疑问。 “明天午餐改在一点!”他跑过去,急呼呼地说,趁自己还记得,“李小姐有鹏程的资料,你把她带去……还有,那个,她要回深圳,现在已经在车上了,不过手机没电了……” “谁?”王烨换好了鞋,一边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一边换回自己的手机。 江漓还在边上尽职地汇报:“我不认识,你们公司的一个女孩子,你看看那个名字。” “哦,知道了。”王烨重新把通话记录调出来看了看,“小冰,我秘书。她还说了什么没有?” “我在给你想呢。”江漓一直在很认真地回忆,“实在是她说话太快了,我听得不太清楚。嗯,哦,对了,她今天回深圳是她爸爸要她去见一个阿姨什么的,明天不一定能回来,还有她说她不想去。还有……那个什么马经理也要去深圳所以你们的午餐才改在一点……” “行了,我知道了。”王烨看着他那认真样儿笑起来,边说边往客厅里走,他跟在后面。 “你要不要再打个电话给其他人确定一下?要不要紧的?” “没事儿,吃个饭而已。”随手把手机放在茶几上,开了电视。往沙发上一靠,对他拍拍旁边的位子。 “哦。”江漓无意识地坐下来,看他那样,估计也没什么大事,放下心,才想起另一码事,“对了,我是看你手机响了两次才接的,我没……” 王烨看他还是那副紧张样儿,笑着刮刮他的颊:“好了,我都说了是我今天心情不好,说话口气重了,现在郑重道歉。可以了吧?” 江漓忽然意识到他动作里的亲昵,脸红了红,微微侧开去:“什么啊?明明说得那么郑重其事的,出去一趟回来就跟没事人一样。” 江漓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尤其是在他今天那么声色俱厉地说了各自管好各自的事之后,他本来已经做好准备让自己学乖一点了。可是他现在却这么说……江漓咬着勺子,一时间转过无数念头,要不要信他?万一又给他刮上一刀怎么办? 王烨还是抱着他,轻轻地摇起来,像对一个孩子:“自从你常常来我这里,我就发现其实回家也挺不错的。” 江漓忍不住为他这句心动了一下,低下头,小勺子在冰淇淋面上一道道地刮:“那……万一我一直等你,你都不回来怎么办?” 王烨在他耳边轻轻笑出来:“那不给你买了这么多冰淇淋吗?” 江漓差点跳起来:“哈?什么?拿冰淇淋就想打发我了?你也当我太好欺负了吧?!” “唔唔唔,”王烨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摇头,“不是打发你,是给你打发时间。这冰淇淋,别人让我买,我还未必给他买呢。” “呵,你在暗示什么?” “你说呢?” “王烨,你知道……我喜欢你。” “嗯。” “所以,不用给我冰淇淋,我也会等你。只是别老让我等就行,冰淇淋再喜欢,吃多也会腻的。” 第二章 “找你的钱,谢谢。慢走。” 目送着客人出门的背影,江漓低头把刚才包花剩下的包装纸和丝带收好,桌面打扫干净。他姐姐在旁边擦架上摆卖的花瓶,还边自言自语: “知道选香槟玫瑰,非常好!有品位!就是才十一支少了点……” 江漓擦着桌子,斜眼瞥她:“你是嫌赚得少吧?” “那当然。”姐姐回头,“不过幸亏说服他买了那些呀,放了这么多天,我都担心再不卖掉要坏了。” “我们的量又不大,亏也亏不了多少的。” 姐姐把抹布放好,窝进柜台后面的保留位置,舒服地一靠。“如果大家道歉都知道要送花,该多好啊。我们也不用这么辛苦担心每天有花剩了。” 江漓笑,知道她又在发白日梦当休息。 那边继续在喃喃自语:“不过话又说回来,送送花就能和解,那那个气生得还真廉价,谈恋爱的脑子都坏掉了,正常的价值观严重缺乏,真可怜。”说着忽然想到这里还有个被她的定论囊括进去的对象,一抬眼,求证地问,“哎,阿漓啊,你们吵不吵架的啊?” 江漓正在修剪花枝,听到她问,停了手想了想:“有时。不过就是拌拌嘴,也没怎样。” 姐姐看他那样,上下打量一眼,齿缝里蹦出一声:“肯定是你被骂的时候多,”挥挥手,“你这么老实,吵架怎么可能吵得赢?一看就是个好欺负的。我跟你说,被欺负了一定要记得跟姐姐说啊,姐姐……” “知道啦,你给我撑腰嘛,都说一千多遍了,知道啦。”江漓带笑地答,手里继续把玫瑰枝上的刺一根根剪下来。 “知道就好。姐姐一定不会让他这么好过的,不到我这里买够九千九百九十九支玫瑰给你赔礼那就不算完!香槟玫瑰都不够,要蓝色妖姬!卖他一支五百块……” “姐姐!”江漓不得不抬头,失笑,“你确定这是在为我撑腰而不是为了大赚一笔?” “你懂什么?”一个白眼送过来,“这叫两全其美知道吗?当感情蒙受了损失,我们就要用物质弥补回来!这回姐姐一定要给你好好演练一遍,免得你这样儿啊,吃一辈子的亏都不晓得钱比什么感情都要保险。” 江漓笑着摇头:“姐姐,其实我一直都没问,你是不是以前受过什么感情方面的创伤啊?否则怎么能达到如此嫉恶如仇爱钱如命的境界?” 姐姐笑着指指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你少咒我。姐姐我不过是见多识广,深深明白这个现实的社会最重要的是什么。哎,不过说起来,难道你们每次吵架他都什么都不用做,你就跟他和好啦?那只什么王也未免太好过了吧!” “没有啊,”不满被看得这么不争气,江漓赶紧说,“他也要哄我才行的。” “拿什么哄?光说不练!” “当然没有!”害怕喜欢的人被姐姐这样嫌弃,急忙要为他找回点面子,“他有买东西给我的!” “哦?莫非也是花?廉价!”姐姐嗤之以鼻。似乎完全忘了刚才制定的赔礼计划。 “……他,会闷声不响地去买我喜欢的东西回来给我。”江漓低着头,小声地说,无意识地摆弄着手里的花。 “咦?是么?什么什么?”姐姐激动地站起来身子趴过柜台面。 “……冰淇淋。” “噫!”姐姐失望万分地缩回去,一挥手,“比花还不如。” 江漓气呼呼地瞪她:“过分!” “算了,你喜欢就好了。”姐姐抬起头望天,摇着头放弃了地说,“看你这样就知道是爱惨他了,我看你这辈子是没指望了。不过这样也好,”转过脸对他笑笑,“这样的阿漓才是最好的,永远这么善良,知足常乐。” 江漓低低的声音里透着不自觉的内疚:“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她想了想,笑:“我对你从来没失望过。就是有时候替你着急难过。你这么老实,老是被欺负,一开始就是,还有像上上上次的那个张某某,上上次的李某某,上次的赵某某……幸好你听了姐姐的话一早踹了,否则有得你受的。行了,如果再加上这次的王某某,我看你以后列个百家姓的名单也差不多了。” “呵,你是在说我交游广阔啊?”江漓苦笑。 “我是在说你命苦,”再白他一眼,“这么专情的人却交了这么多都找不到一个好的。” 他又笑,笑容里有一种甜甜的味道:“现在找到了,王烨就挺好的。工作稳定,收入不错,不赌钱,不酗酒,不磕药,不滥交,不朝三暮四,而且没时间脚踏几条船……” “得了,别数了,越听越不明白你之前都什么眼光啊?人家说百密一疏,你倒好,几个烂中极品都给你找着了。还有,那什么王未必真有你说的这么好,你说没有的只是还没发现罢了,搞不好是比这些更重型的炸弹,到时候一颗原子弹过来,你躲都来不及,就等着灰飞烟灭吧啊。” 江漓叹气:“姐姐,不会有比那些更差的了。”除非是极品中的极品,人渣中的人渣。“再说就算是,更糟的我都经历过,也这么过来了。你担心什么?” “说得也是。”她点头,“第一个就是个顶级的,后面那些相比之下都是小儿科。” “姐姐,”他彻底无奈了,“你今天一定要这样揭我的底么?” “好了,当我没说。”她小声地嘟囔,“不过怕你吃亏嘛。现在都已经被害得连家都不能回了……” “姐——” “好了好了,今天到此为止,到此为止。” 各自忙开。过了好一阵,江漓把早上进回来的鲜花都处理好分类插进了花桶,又迟疑地开口:“……我家那边……我爸是不是给你打过电话?” 他姐姐正捧着本小说在看,闻声一抬头:“啊?什么?” 江漓望着她,被重复的问题更变得有些难以开口了:“……呃,我爸有没有……有没有跟你……” 她抬抬眉,想了下,重重地一点头:“嗯。不过都好久了,起码四个月了,啊,就是我妈生日那次,他打了个电话过来,两分钟都不到。刚好我接的,先问了一通我们家好,然后才磨磨蹭蹭地问了你现在在干吗。我说在店里帮我了。他就说不在酒吧了就行。就这样。” 江爸爸老认为江漓以前工作的演艺吧跟那种乌烟瘴气的酒吧是一个性质,虽然没在他面前说,但对着他姐姐唾弃过,江漓自然能知道他那态度。不过在那赚得多,他就没动弹。不久之后,跟王烨凑在了一起,工作时间跟王烨的配合不上,这回倒是很干脆地辞了。 自从三年前离家,他爸就没跟他说过话。当初走的时候,是在震得房子都要塌下来的“滚!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儿子!”的吼声中被那人拉走的。 后来,跟着那人辗转到了广州,身无长技的两个人身上的钱都用完了,实在熬不下去,江漓才找到了远房表姨家,借了钱才不至于餐风宿露潦倒街头。那么苦的时候,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就连共喝一杯自来水都是甜的,没想到后来分了,理由却是那么凄惨。 直到他住进了表姨家里,才算是真的安定了下来。表姨基于情理,还是给他家里打了电话,他爸说是说他在外面病死饿死都是他自己的事了,但心里应该还是放下了块大石。刚开始的时候连电话都不打的,后来倒还是会逢年过节或是借着什么机会打个电话过来打听下情况。他也从转达过来的那只字片语里知道些家里的现状。 两个至亲的人,距离却这么遥远。 姐姐看着听完后一直沉默的他,轻轻说:“如果真的想家,就回去看看吧。我听表姨丈那口气,已经算是松了。” 他摇头:“哪那么容易?你不知道我爸那个人,我妈还在世的时候就说他强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我当初要不是被楼……”忽然一顿,醒过来,赶紧一咬牙才接着说,“赶紧拉跑了,他是真的要拿菜刀砍死我的。他当了一辈子老师,最受不了我这样离经叛道的邪行。” “当初是当初,现在不是也在暗暗关心你吗?父子俩哪有隔世仇?去认个错,给他个台阶,他心一软,自然就原谅你了。” 江漓还是苦笑着摇头,没有经历过那一切的人,没见过当初那场面的人,是不会明白他的胆怯的。 而他,光是泛起最浅的一层回忆,都会觉得浑身僵硬,冰冷无比。每一根手指都在颤抖。 那时,那个人把他裹着纱布的手包在自己手里,轻轻呵着气,说:小漓,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的。 他感动得天塌下来都没关系,心想能跟他在一起就算手断了也值了。苦练十几年的琴也可以全当白学。 年轻啊,看不到前路的艰险,以为下雨是为了让彩虹出现,在子夜里迷路是为了等待朝阳,灾难是为了让真爱变得比黄金还要真比钻石更坚固。 年轻,分不出铜和金,玻璃和钻石,“真诚”的话语和真诚的眼睛。 所以,后来包裹着谎言的玻璃碎了,他被碎片割得千疮百孔体无完肤。残破得连自己也不愿要,索性拿来送人。只要有人能给他一句话,哪怕是假的也无所谓。 只要有人说:我喜欢你。 他便满心欢喜地去相信,然后捧上自己的身心,苦苦挽留,深怕这些喜欢在下一秒便会消失。 他姐姐说他,只是太想要人爱了。以免……为自己年轻的选择,而后悔。 往事不堪回首。 *** 灰蒙的天空下,吹起了轻风,微凉。 洗完澡,还染着湿意的身子凑过去,紧挨着那干燥的温热。 “烨,春节你回家么?” “嗯。” “哦……” “怎么?现在就开始舍不得了?”王烨刮刮他的脸颊,笑。 “不是啦。”他不自在地把头扭到一边,“是想提醒你记得提早订票,否则票很难买。” “放心,我已经让李小姐准备了。” “哦?”江漓不由瞪大眼睛,“还有一个多月两个月呢,也不用这么早就准备吧?” “呵呵,”王烨摸摸鼻子,难得地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是有点早了。不过这么久没回去了,心里有点急罢了。” “虽然是这么说,可是你如果这么想家的话,平时有时间的话也可以偶尔回去看看嘛。” “呵,这你就不懂了,不一样。”王烨眉一挑,像是想到了很开心的事,用力抱着他摇了摇。 “有什么不一样?”他被摇得晕晕的,傻傻地问。 “啊,就是……这次的时间长一点嘛,而且春节、春节又好玩。可以吃很多东西,又能见到……一些老朋友。总之,是很好的!” 他疑惑地看着他那脸掩饰不住的雀跃:“是吗?”有好玩到让你连说话都颠三倒四了吗? 王烨自己兴奋完,才随口问回一句:“那你呢?春节还是在广州过?” “嗯。”他低下头,怎么看都有些落寞。 王烨隐约知道一点他跟他爸爸的矛盾,也没多问,点点头,就此打住,站起来去洗澡。 等他洗完出来,江漓还是那个姿势靠在沙发上,望着电视不知在想什么。 “你今天怪怪的。”他也不至于迟钝到什么都没觉察的地步,边说边走进房里准备明天要穿的衣服。“有什么就说,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的是什么?” 江漓的眼神顿时微晃,心随着他那话一动,半晌,终于迟疑地朝房里叫了声:“烨。” 春节能……留下来陪我么? “嗯?”王烨出来,手上拿着件夹克,“对了,我还有件毛背心去哪了?过年我得带回去,我家里基本上没我的衣服,万一温度降下来就麻烦了。这夹克也得带。”说着晃晃手上,才想起来他刚叫了他,“你要说什么?” 江漓眼中的光在听着他说要带回家的衣服时就暗下来了,只是笑笑:“没什么。我也是想提醒你带毛衣。你的毛背心在下面抽屉里,你找找。” 家里有什么人在等你吧?江漓趴在沙发背上苦笑,看你那兴高采烈的样子。 跟我当年一模一样。 虽然每次去见楼少瞳总是偷偷摸摸的,但那种期待和幸福的感觉,一辈子都忘不了。 王烨半起身熄了灯,刚躺下来,江漓就从背后轻轻地搂住了他的腰。他今晚留下来,自然不是白留的。 王烨转过身,吻住他,慢慢地覆身过来。 唇舌绞缠,是一种唯美而甜蜜的表达方式,让人不自觉地想起相濡以沫的那两条患难的鱼。哪怕把自己口中的涎都吐尽,也要让对方活下去。 自从楼少瞳之后,江漓就不太愿意跟人亲吻了。这种方式太过亲密,仿佛可以直接碰触到心的深处。可当王烨要吻他,他也并没有半点犹豫。 从他第一眼见到王烨,就知道他跟他以前交往的那些人不同。这个人虽然粗鲁凶狠,但很干净,很温暖,就像一束明亮得刺眼的光。 说是追求也好,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想靠近某个人,仿佛被不由自主地吸引。 他走过去,捧着那束光,觉得自己是站在了靠近天堂的地方。一切的一切都不一样了,整个黑暗的人生,都可以被照亮。王烨对他来说,不是救赎之类简单的意义,而是一种力量,能让他找回自己的力量。 他多想找回最初的自己。多想把一切重来。 多想爱上一份永远不会受伤害的爱。 王烨捧着他的脸,只用吻就能让他沉迷。手指在肌肤上滑动,不急不缓,跟他的主人一样,对这种事绝对的驾轻就熟。 当呼吸的热气喷着他耳根的时候,身体的烈焰已经轻易地被挑起来了,不能自已地迎合,轻轻地扭动,他知道如何让自己舒服,更舒服。 王烨似乎很喜欢他的脸颊,时不时总喜欢把手指放在下巴线上,慢慢地滑下来,表情暧昧的迷恋,好像他全身上下他就只爱这根线条。 现在这根线条,他正在舔。舌尖柔软湿滑,顺着耳根舔下来,到了下巴,轻轻地咬住,手上的动作一急,江漓就难耐地哼了出来。鼻音混着缠绵的轻呼,完全是无意识的勾引。 “嗯……呼……”吐纳间透着比蜜还浓厚的甜。 整个人散发这样邀约的甜媚,向后倾倒的头让柔美的下巴翘得高高的,挺直的鼻子,沉醉在快感中眉睫纤长的紧闭的双眸,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简直就像另外一个人。 让王烨再也按捺不住。 冲刺不过是个动作,抽动不过是个过程,可当两具躯体能以某种方式相互靠到最近,这样的动作和过程也带上了极具意味的意义。 王烨握着他的手,以十指相交的方式,紧紧地,不留一丝缝隙,就跟他们的身体一样。用力到让他即使在似乎要灭顶的快感中也能感觉出那种疼。钻心的疼。 他的右手中指和无名指总是微微弯着,无法伸直,那是在那时候被他爸那碗口粗的木棒狠狠砸下来,砸得骨头都裂了,好了,也变形了,于是今生再也不能在琴键上飞舞。 “烨……” 感受着那股疼痛,他睁开眼,轻轻地叫着,左手抚上他那汗湿的发,抹过他已经布满了细汗的额头。 王烨轻喘着停下来,询问地看着他,他露出一个甜美的笑,气声低语:“吻我。” 王烨弯起嘴角,松开他的手,温热的手掌掠过他的额头,拨开那些乱发,缓缓地弯下腰。 他又闭起了眼睛。仿佛铺天盖地而来的,是一地灿烂得无以复加的明亮光芒。 *** 王烨喜欢吃虾,难得今天生意好可以早点收店,江漓能跑到这个水产市场来买新鲜的活虾。 市场有点远,坐公车在路况好的情况下也要一个多小时。匆匆赶去的时候很多摊位都已经快收了,好在还是买到了两斤不错的,他挺开心地往回走。 这边已经算近郊了,白日里就已经人烟稀少了,天黑之后走在路上更是人气微弱。马路是刚修好的,在明亮又冷漠的路灯下,只听得到偶尔呼啸而过的车声和自己的脚步。 他低着头快步向公车站走去。在路过一条两栋矮楼间的暗巷时忽然听到了一点声音。 本能地就停住了脚步,听得仔细些,声音虽然小,却也算清晰,感觉是一些呼喝声,还夹着痛呼。转头,隔在巷子那头的空地上,隐隐的灯光里有好几个人影纠缠在一起,光看那些动作就知道是在打架。他紧张起来,这地方向来不太安全,居住人口复杂,打架斗殴是常有的事,还牵扯到帮派什么的。 心知此地不宜久留,赶紧走。正迈出一步,忽然感觉有异,又停住,缓缓地再扭头看向那些黑影。那其中几个人已经被打趴下了,另外几个正在用脚死劲踢他们。但江漓要看的不是这个,而是旁边仿佛事不关己正靠着一边的墙闲闲地叼着根烟望天的那位。虽然的确难以置信,但那身影实在是太熟悉了,熟到即使离得这么远,他也能猜到他咬着烟的表情。 是那种淡然的,好像在想着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想的样子。 他曾无数次偷看他抽烟的样子,那种百无聊赖慵懒的神情,真是帅到无法形容。 他一直以为王烨是在正经公司出任正经的经理一职。虽然以他的年纪和学历如果说出来会让人觉得老板脑子进水,但如果不说别人也根本看不出破绽来。 有些人天生就是领导者的料。 就像现在,任谁看过去,都不会以为他在那里会是路人甲。 那几个人打了一阵,地上的人不动了,站在近旁的一个也没动手的转身走到仍好像在研究天色的身影旁微弯着腰说了两句,他点点头,终于把头转向了殴打现场,站直了身子,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慢慢地走过去,走进了灯光里。 当光线清楚地将那张脸照了出来的时候,江漓的心还是重重地漏了一拍,一下子醒过来,慌忙往旁边一闪,躲在墙边小心地再将头探出来。 王烨把烟丢在地上,低着头用脚尖慢慢地辗碎,与此同时,刚才跟他说话的人使了个眼色,打手里出来了两个,把地上的其中一个半架了起来。 那人被打得一脸的血,根本站不起来,硬架着也只能半跪在地上,头无力地低垂着。王烨插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没动,另一只手向旁边一摊,立即一根铁棍递了上去。他用棍子的一头轻轻地把那人的头挑起来,笑了两声,开始说话。 江漓凝神,虽然隔得远,但这周围一片死寂,所以隐约里也能听到只字片语。 他说:“别以为几次……我们就好欺负,我这人懒,也大方……大家都是混口饭吃,何必……弄得这么绝,多不好看……已经算很给龙哥面子了。如果换在深圳,呵……” 他平心静气,说得慢条斯理的,如果光看那个和气的表情,根本想不到他是在威胁恐吓。 “回去跟龙哥说,这只是点小意思。外面的海那么宽,不用急着去填。” 那人有气无力地但又似乎愤愤地说了句什么,他忽然面色一整,周围立即连空气也变得肃杀,不过短短几秒之后,他挑挑一边的眉,似笑非笑地盯着那人,慢慢地站直了。 先是低头闷笑了几声,摇摇头:“妈的,用普通话沟通还真不好,很多深层次的感情无法表达,害我说了这么多人家还以为我是在害怕,在给自己找后路啊?”似乎了解了地点着头,“行,既然语言已经这么苍白无力,那我们就用行动来表示!” 话音未落,那人被他一脚正中胸口,连架的人都没架住,整个人飞出去几米远,烂布一样甩在地上。 他那脚太快,直到人体落地发出重重的“砰”的一声,江漓的惊呼才差点脱口而出,立即下意识地紧紧捂住。 看着那人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他的眼睛连眨都不眨,还是那么似笑非笑地慢慢走过去,忽然原本躺倒在地上的几个里有一个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声嘶力竭地冲他大喊:“我们兴龙也不是好欺负的!有本事再来啊!” 旁边立即有人要上去,王烨手里的棍子一横,拦住了。他微笑着,还是那副悠闲的态度,又慢慢踱到叫嚣的这人面前,好声好气地问:“再来?就你这样?” 那人也硬气得很,立刻站得更直,脖子一梗:“我这样怎么了?有本事废了我,会叫声痛就他妈是狗娘养的!” 王烨又微笑着点头:“是条汉子,我喜欢!” 正说着,一棍迎头挥下,那人光听着棍子落下来的声音就知道不得了,匆忙之中赶紧用手臂在面前一挡,那声轻响在他几乎同时响起的痛叫里几乎被淹没。 他抱着手臂跌了下去,江漓的脸色煞白。他听得清清楚楚,原来敲断一个人的臂骨是这么容易且快捷的事。他必须靠着墙才能支撑自己,浑身抖得厉害,连手都几乎合不拢。 江漓的脸色煞白。原来敲断一个人的臂骨是这么容易且快捷的事。他必须靠着墙才能支撑自己,浑身抖得厉害。 在这样的颤抖中,他看着王烨若无其事地把棍子随手往旁边一摆,马上有人接了过去,然后他又抬头望了望天,像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现在几点了?” 身边的人恭谨地答:“快七点了。” “哦,那我要回去了,你们也早点去吃点东西吧。”他这就打算走了。 “大哥不如和我们一起……” “不用了,我家里应该已经准备了好吃的。”他笑得仿佛只是想到就觉得开心,“你们今天也辛苦了,好好去玩吧,都算我的。” “谢谢大哥。” 忽然有个染着黄头发的少年指着地上怯怯地问:“大哥……这些人怎么办?” 王烨回头看他,神情怪异:“你新来的?”他又笑,“呵呵,帮他们叫救护车好不好?”像在逗孩子,但眼睛里只透出一股狠劲。 那孩子被他一看,只能害怕地后退,摇着头,嘴巴嗫嚅地动动,不敢出声了。 他低头看看脚边的人,轻蔑地说:“救不了自己的人是没有明天的。”接着又看向那个孩子,“在道上混,就要懂这个道理。我比你还小的时候,就懂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沿着那块空地延伸出去的小街走了。 江漓也不是没见过世面,但以前那些酒吧闹事、小混混斗殴混战跟今天这场面一比,都是小儿科。 他一见到王烨就觉得遇到了黑社会老大。他那双看过三教九流的眼睛和直觉,不得不说,很准。 或者说,王烨身上的霸气是无论如何都很难掩盖的。 他靠在墙上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直到感觉肺部被初冬冷凉的气息充盈得再也挤不进一丝空气,再缓缓地吐出来。如此反复,直到他完全平静下来。 他慢慢地走过一盏盏亮得刺眼的路灯,揉了揉有点痒的鼻子,感觉手上坠着的袋子因为一直保持着那样的姿势,不仅有点沉,而且手指被勒得生疼,于是换了个方式提。虽然也不舒服,但聊胜于无。 鼻子一直痒,他就不时腾出手来揉,袋子被不停地换来换去,脚步也很轻快,好像比刚买了虾出来自己还抱怨会不会太多时轻松多了。 可是依然没有办法—— 减轻心头越积越多的重量,那种似乎在慢慢在他的心上凝结成一个越来越大的铁块的虚无,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原来,他已经这么喜欢王烨了。 或者叫,爱。 全心全意的程度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深。甚至或许已经超过了当初对楼少瞳。 王烨究竟有什么好呢? 他站在炽亮的路灯下,仰起了头,闭上眼睛,张大了嘴。以在呐喊的方式。又像被困在浅滩的鱼,拼命地努力地呼吸。 那种不知道是什么也不了解为什么更不明白要怎么办的郁结,像这些光线一样迎面汹涌而来。 理智告诉他,那个人或许不是好人。而情感却说,那又有什么关系? 南极和北极的两个人能够相遇,原本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好久,他才慢慢把向后仰的头抬了起来,不是因为要走了,而是,听到了离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毋庸置疑,朝着他来。 眼睁睁看着一个人从前面走过来,边走还边微笑着:“我还在想这种姿势你能维持多久?” 江漓的神情跟平时没有不同,只是答:“没有,脖子忽然很酸,想调节一下而已。” 王烨走到他身边,很自然地伸手在他的颈后捏了捏:“很难受吗?” “还好。”那刚刚敲断了一个人手臂的手在他的后颈骨上若轻若重地揉捏着,他居然没有任何毛骨悚然寒的反应,自己也觉得自己神经大条得过份了。让他捏了一阵才转了头,笑着说:“好了。” 王烨把手放下来,低头看看他手里的袋子:“怎么跑到这边来了?又远又乱的地方,还这么晚了一个人走,也不怕出事。” 你们在那边进行帮派“交流”,方圆百里只要是有点脑子的小混混谁还会敢在这边打家劫舍? “这边才有又新鲜又好的活虾卖嘛,要不是你喜欢吃,我才懒得跑这么远呢。” “呵,今天这么有空?”帮他接过了袋子。“我的车在那边。” “嗯,生意挺好的,姐姐又赶着去见朋友,所以提早收了。”揉着手上被勒出的红印子,跟在后面。 上了车,两人就没再说话。他一直望着窗外,头也不回,十分专注。 到了王烨家,他把虾拿到厨房,倒进盆子里,大声地问:“要怎么吃?清蒸还是红焖?” “都可以。”王烨没像以往到家之后先进房换衣服,一直跟他进了厨房,这时从身后抱住他,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那语调不像是在谈论晚饭,而是在调情。 江漓失笑地想挣开:“你这样我怎么做?” 王烨还是没动,贴着他耳朵说话,气息直直地喷进他的耳洞里:“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他一僵,又很快地说:“你别闹了,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 “呵呵,”王烨的声音变得又轻又柔,仿佛在诱惑,“你看到我的时候一点都不惊讶,为什么?你知道我在那里?” 江漓的手停下了,抿紧了唇。 “还是你看到了什么?从那条路一直走过来……”王烨继续轻声说,轻松得仿佛全无压力,语调和跟兴龙那些人说话时如出一辙。 江漓还是不出声。他就开始吻他的耳根,一点点滑到脖子,到他刚才为他揉捏过的地方。“我看到你那个姿势的时候,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吗?我在想,阿漓很痛苦,为什么?可是你告诉我那只是因为脖子酸了……怎么不说话?” “你会杀了我吗?” “当时你觉得喜欢上我很让你痛苦?” “你会杀了我吗?” “……呵,别把我想得太厉害了。我手上可还没出过人命。那跟打打架不一样。” “那你会伤害我吗?” “为什么要?” 江漓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那就行了。” 王烨一瞬间露出的表情似乎是不太相信:“你不怕我?” “坦白说,有点。”江漓笑了一下,“看过你打人就很难一点都不怕你。不过也没差的,反正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你在帮我打架。” 王烨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挑了挑眉:“那为什么那么难受地站在路灯下面?” 江漓想了一下才说:“因为我见了你那么……狠的样子居然还是喜欢你,这个事实连我自己都很难接受,于是在那边充满怀疑精神地自我谴责了一番。” 王烨看着他,一下笑了出来,低头狠狠地吻住他。 好一会儿才松开,在他混乱的气息中又是那种轻柔的仿佛在耳语的语调:“清蒸。” “什么?”混乱的脑子一时难以反应过来。 “虾。”王烨放开他,出了厨房。 饭桌上,看着对面那个在津津有味地埋头剥壳吃虾的男人,江漓无论如何也无法跟那个空地上面不改色将浑身是血的人一脚踹得老远的男人联系到一起。眼前的这个,家居得厉害。 也许觉察到他研究的目光,王烨一抬头:“干吗?我帅成这样,让你一天到晚都看不腻?” 江漓只是认真地问:“你踹人时,是什么感觉?” 王烨从鼻子里喷出一声轻笑,却像是在叹气:“人是有很多面的,你不可能看过一个人所有的面,也无法把你所有的面展示给同一个人看。对待老板的脸和对待同事的脸,还有对待父母的和对待情人的,是绝对不会相同的,明白吗?所以如果不是今天凑巧,我踹人时的脸你永远都不会见到。这么说,够清楚了吗?” 江漓静静听着,忽然觉得心头就这么有一股暖流涌了上来,脸上浮现出不自觉的笑容:“对每个情人都这么说吧?” “呵。”王烨不置可否,“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第一次跟人说这种话。” 江漓的嘴角弯得更厉害了:“难道以前她们都没见你打过人?” “见过啊。我读书不好,从小就在外面混,打架是家常饭,谁没见过?不过她们的反应比较正常,跟你不一样。” “哦?怎样才算正常?” 王烨瞥他一眼:“要么就是害怕得要死,被我一碰就发抖;要么就是兴奋得要死,以为我天下无敌无所不能。你是唯一一个没害怕也不兴奋的。” 江漓眨眨眼睛:“你很失望?” 王烨一脸失落:“不,是绝望。那是我唯一的长处了,却无法引起你应有的关注。” 江漓只是笑。“说真的,你的工作真的就是要干这个吗?太危险了。”他不赞同地摇头。 “危险?呵,我打从六岁开始就过这种打遍天下的日子了,危险了十几年还算什么危险?” “你打人,也总有一天人家打你,这样打来打去,究竟怎么才算完?” “哦,搞半天你认识我这么久还不知道我是干嘛的?我们可是正当的汽车贸易公司。今天那批人是广州的地头蛇,从我刚过来就一直使手段想煞我们的风头,跟我们斗了一年多了,要不是一定要给他们点教训哪需要我亲自出手?嘁!” “正当的贸易公司这么多家,地头蛇就想煞你们的风头?” “转型中哪能没点风雨?真是。” “从哪儿转的型啊?”江漓笑着睨他,看他正要开口,赶紧伸出手拦住,“得了,你也别跟我说了,这种内幕知道太多对我没好处,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吧。” 王烨也嘿嘿笑了两声,看着他摇摇头,这种年纪能世故成这样,江漓说不定经过多少事呢。 江漓看他对着自己摇头,笑骂:“还看什么看?赶紧吃,吃完把碗洗了,我去洗澡。” 大家谁没有各自的故事? 等他拿着睡衣出来,王烨在他经过身边的时候很深沉地说了句:“我今天有点累,不能弄得太晚。” 江漓的脸刷的就红了,气得在他背后看了半天,实在找不到下手的地方,于是一脚踢在他小腿上:“你那脑子里除了色情的玩意儿还能装点别的吗?” 王烨痛叫一声,捂着伤处闪到一边,非常无辜地望着他:“我说什么了就色情?到底谁脑子里装不了别的东西啦?” 这时候江漓反而不慌乱了,手指指指他:“好,你说的。今天早点睡省得明天起不来。”说着头也不回地往浴室走。 王烨在后面充满关怀地叫:“大家都是男人,有需要就说嘛,那种感觉我又不是不知道。来嘛,我少睡点也没关系呀。” 江漓气得从门后面伸出个头来:“你给我少无耻点就可以了!” 躺在床上的时候也是背对着的姿势。 王烨从他的后颈一路吻下来,一只手伸到前面滑进他的睡裤里。他的身体一僵,一把按住那只手,闷声说:“我留下来不是为了跟你干这件事的。” 王烨听了动作果然一顿,过了一会儿才用纳闷而迟疑的口气问:“那我们还有别的可干吗?” 江漓一时语塞,为他的厚脸皮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半天才嘲讽地说:“你今天不是很累?” 王烨的回答里是说不出的体贴,可惜一听就知道他在假装:“可是你在嘛。” 江漓不出声了,按住他的手也没松开。王烨等了半分钟,有点不耐烦了,正要挣脱继续,忽然就见他转了身过来。黑亮的眼睛望着他,其中的意思很清晰又似乎很模糊。声音轻轻的:“闭上眼睛,别说话。” 王烨意味不明地笑笑,照做。他把他的手从睡裤里拿出来,脸微微地倾过去。 跟王烨这种人在一起,基本上就意味着可以主动的机会几乎是零,当然这也没人在乎过。因为这种男人就是如果你太主动搞不好他会跟你翻脸的人种。不过江漓跟他以前的那些女朋友又不同,他是男人,再如何也不可能完全被动。而且,他知道男人怎样才最舒服。所以他一旦少有地主动起来,说实话王烨是非常享受的。 曾有人说过,他的吻很甜。当然,这不是在说味觉,而是感觉。 没有侵略性,也不会软绵绵,是一种好像棉花糖溶在嘴里,丝一样的缠绵,只是轻轻地吮吸了两下他的唇瓣,舌头在他门牙上舔了舔,微微撬开一条缝,就长驱直入毫无保留地滑进了他嘴里。跟他的舌缠绕,慢慢变化角度地纠缠在一起。 很难描述那种唇舌相交的微妙感觉,总之能让彼此全身最柔软的器官碰触,本身就带有“奉献”和“慕恋”的色彩。就如同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了这处小小的地方,在探入对方身体的同时也让对方探入自己,不过瞬间就能让人迷醉。 而江漓的吻毫无所谓的技巧,很单纯很感官,也很干净很投入。他自己怎么舒服就怎么亲,也尽力让对方得到满足。这时的王烨全身已经很难得的完全放松,所以……他被江漓吻晕了。 直到江漓温热的手掌碰到了他,其它的感觉才渐渐回来。 江漓的手心很暖和。不轻不重地拢着他,小心地慢慢抚慰着,恰到好处地刺激,尽管两人还在亲吻,但那种缓缓被点燃的灼热感已经渐渐取代了热吻的沉迷。江漓感觉到他的变化,终于离开他,从他的嘴角开始,沿着下巴一路吻下来。 吻到胸膛的时候,手上的力道已经加重了,王烨的气息也渐渐被打乱。 他用眼角瞥了还闭着眼睛的王烨一眼,滑进被子里,慢慢地把他的睡裤褪下来。当完全被那火热而湿润的口腔温柔地包围的时候,王烨咬紧的牙关里终于忍不住哼了一声出来,一只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被子,另一只伸进去抓住了江漓的肩。 舒眼到想骂娘! 他真想把江漓揪出来问问,这都是从哪学的?连他这个老手都自愧不如。 口交的时候,很多人怕痛也怕难受,很难做到深喉,但江漓做了。 就像恋爱,只要是他喜欢的人,他就会用尽自己的每一分来取悦他,嘴唇、舌头、喉咙三个部分配合得天衣无缝,轻易就能带着他飞上天堂。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要他闭上眼睛,在黑暗里更能描绘出天堂的摸样。 这不是江漓第一次帮他做,但每一次的感觉都美妙得无法言喻。 所以完事的时候,江漓看着他那样子,哑着嗓子对他说:“别上瘾啊,我可吃不消。” 王烨只是满足地笑,吻着他,手又伸进了他的睡裤,他手快地一把按住:“干么?” “轮到你了啊。” “去!我才不要!”江漓撇开头,想把他的手拽出来。 “少啰嗦!”王烨不理他,“来,眼睛也闭上。” 江漓反抗地瞪他,他干脆一只手盖住他的眼睛,覆身吻住他,把江漓的手丢开,继续自己的行动。江漓本来还想再把他的手拉出来,但一被他抓住就不敢动了,只得老老实实地让他摆布。 跟江漓完全不一样的吻法,他简直就是在变着法蹂躏他的唇,狠狠地碾过来咬过去,痛得江漓眼泪都快下来了,扭着头到处躲,他才慢慢放松了力道,细细地一遍遍舔过他的唇。 然后在他辣痛的唇上轻轻吹气:“你帮我做的时候自己不也兴奋了吗?干嘛还嘴硬?真不可爱。” 江漓不出声,以沉默作抵抗。 他也不在意,吻着他的下颌,手上熟练地套弄着。直到江漓坚持不住从齿缝问漏出细碎的呻吟,喘息也越来越重:“……嗯……啊……烨……烨……” 那种似乎要哭泣出来的声音,无形中也是一种刺激,王烨怕自己又按捺不住,赶紧加快手上的动作。 “唔……”江漓满面潮红,神色迷离,不由自主地搂紧了他,自己也无法控制脱口而出的话语,“啊……啊……不行了……啊……” 抽了张纸巾把手擦干净,顺手把灯关了,重新钻进被窝,王烨舒服地把他一把抱在怀里,感觉爽极了。就像见到了那种毛绒绒的小动物都很难控制不想去狠狠捏一把,欺负一下,江漓对他而言,差不多是这样的存在。 江漓背靠在他的胸口,也许是在不好意思,一直都没说话。 黑暗中,胸膛贴着脊背,也不知道彼此是不是睡了,还是在情事的余韵中回不过神来。 过了好一阵,王烨的声音才低低地响起:“你以前有过很多伴?” 江漓的身体顿时有片刻的僵硬,半晌才说:“干嘛忽然问这个?看我动作很熟练是不是?” 王烨揽着他的手臂紧了紧:“聊天而已嘛。我觉得熟练挺好的啊,难道我敢把这么重要的部位交给一个生手?这事要的就是享受。再说我也很熟练啊,所以我们都舒服到了,不是吗?” “你不在乎我有过很多伴?”江漓问得犹豫。 王烨只是随意地笑笑,让他分辨不出那是“是”还是“不是”。“你在乎?” 江漓还真的去认真想了一下,才摇了摇头:“我在乎的不是你的过去,而是你的现在。” 王烨答得深情款款:“所以呀,都已经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吧。” 这个时候的他根本没想到当自己有朝一日真的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会痛得像碎成了无数的纸屑,再也拼不回来。似乎十年的爱恋都在这句话里被一笔勾销。 这时的他只会又笑得没心没肺地对怀里的人说:“有过去才好呢,瞧瞧我现在捡到个什么样现成的宝贝,出得厨房进得厅堂入得卧房,又可爱得不得了。” 江漓顿时气得脸都黑了:“你非要形容得这么恶心吗?” 王烨都已经半睡半醒间了,被他狠狠地拍开了手,才醒了些神,回想起自己刚顺口说了什么,赶紧补救:“是真的可爱呀,想一直抱在怀里的我的……” 抱着他摇了摇,脑子里急速跑过无数个动物:小猫,小狗、仓鼠、狸猫、海獭、企鹅、熊猫、树袋熊…… “呵呵,我的……”硬是没有一个合适的能用来充当爱称又不会被他说恶心的! “什么?”江漓似乎已经看到了他的窘迫,开心地痛打落水狗。 “我的……阿漓。”原来绕了半天,还是绕不出去。 我的阿漓。 却是江漓最满意的答案。 “王烨,我喜欢你。” “嗯。” “……”等了半天,没下文了,不禁又失落又生气,不动声色地又问,“你以前喜欢过谁吗?” “……嗯。” “那有告诉她吗?” “嗯。” “……”已经不是生气了,是开始好奇,“结果呢?被拒绝了?” “差不多吧。”听不出来是无所谓还是不想回忆。 “是什么样的人?漂亮吗?” “嗯,别人我不知道,反正在我眼里,是很好看的。”说漂亮是会被踢死的! “呵呵,你喜欢的类型,肯定是那种有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大眼睛,瓜子脸,樱桃小口,皮肤白的美女。” “废话,这种美女谁不喜欢?”不过那人跟你说的一点都挨不上就是了。 “那后来呢?” “什么后来?” “表白失败后啊。” “哪有什么后?你想看我惨到谷底的样子是吗?” “哦。”表示理解地想象了一番,又问,“初恋?” “当然。”那时才多大?二恋或以上不嫌早了点? “初恋最难忘了。”很过来人的惆怅,“现在还常常想人家吧?” 王烨终于撑起头从他侧面俯视过去:“我说居委会的阿漓,你户口查完了吧?实在睡不着,你觉得我们再练一回怎么样?” 那边立刻拉紧被子,紧闭双眼:“我已经睡着了。你也早点睡,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吗?晚安!” 睡到半夜,江漓被不知不觉地咳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身边空荡荡的。于是半撑起身左右逡巡了一圈,才看到窗子半开着,王烨靠着窗边的桌沿,正盯着手里的手机出神。他嘴里叼着的烟明灭间雾气缭绕。 不像是要打电话,只是一直看。手机的背灯暗下去,他又继续按亮了。就这么一暗一亮地持续着。蓝色的光晃在脸上,阴森的假像中看得到痛苦和无奈。 江漓赶紧把头埋进被子里,想起以前有段时间自己也几乎有过同样的举动。中毒了似的盯着手机看,看上面的一个名字,或者等待着有那个电话打来。 初恋最难忘了。王烨,你也是吧? 第三章 江漓向上拉开卷闸门,毕竟也是冬天了。天阴阴的,仿佛有床厚厚的棉絮压在上面。 他进到店里开了灯,搓了搓手,把花架一一搬出来。 他把店里大致收拾好,拿了喷雾器在花篮上左右喷了几下,让花瓣上坠上几颗水珠,看起来更娇艳欲滴。 发现跟玫瑰篮同样过了夜的百合们有些无精打采,他弯下腰,用指尖拾了抬花瓣,可是不行,天对它们来说太冷了,脑袋还是耷拉着,他叹了口气,希望今天能把这最后的三朵卖掉,即使便宜些也没关系了。 正要站直身,忽然发现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件深棕色的大衣,笔挺的西裤,铮亮的皮鞋。 他赶紧站起来,大声地打招呼:“欢迎光……临……” 笑容凝在脸上,直直地看着面前这个人,吃惊,不敢相信,不知所措。 “小漓。”那人对着他笑,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站在他学校门口,一地金黄的余晖,那个曾让他暖得好像活在了最大的幸福里的笑。 江漓的眼神动了动,移到了一边,深吸了口气,重新打起精神露出笑容:“先生,想买什么花?” “小漓……” 江漓的笑容不变,走到花篮架边:“是想送人还是给自己买?我们最近有些不错的花篮组合,在这边您可以看看。也可以根据需要自由搭配组合,为您包装。” “小璃……” “啊,我们也有送花业务,您可以预订花束、时间,我们保证为您按时准确送到对方手中。临近春节,本店还推出满千元送花瓶优惠,只要一次性购满一千块的鲜花,就可以获赠价值六百八十块钱的水晶花瓶一个哦,真的非常划算!” “小漓,你非要跟我这么说话吗?” 江漓顿住,笑容变得有几分尴尬:“那么你希望我怎么跟你说话呢,楼先生?”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来?”楼少瞳慢慢地向他走近,他只得慢慢地后退。 “你不是来买花?对不起,本店只是花店,与此无关的货物一概没有。” 楼少瞳终于站住了,在离他很近的距离,温柔地说:“我专程来看你,你也不问声好么?” 江漓的眼神一下变得犀利:“叙旧么?对不起,我没兴趣。” 楼少瞳望着他,流露出痛心的神情,摇头:“小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不会说出这么尖利的话。” 江漓笑起来,一样摇头:“楼先生,您是说这些年您就跟以前一样?真遗憾,我不知道您是个这么守旧的人,这么不知变通。” 楼少瞳的笑一下挂不住,收了起来,眼光落在他脸上,久久说不出话来。 江漓由他看,镇定地再问:“请问您要买什么花,楼先生?” 楼少瞳望着他的眼睛,一动不动:“我想买……三色堇,要野生的。” 江漓的脸色变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原状:“对不起,三色堇是早春花卉,目前还不到花期。野生三色堇则更需要特别预订,我们可以代理预订业务,不过需要等待几个月或更长的时间,不知您愿意等吗?” “当然。多久都可以。”楼少瞳立即说。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 “是吗?”江漓也不多说,走进柜台里拿出一本本子,翻开写了几行字,然后转过来,对着他,“那请填上姓名,地址,电话和其它联络方式。一旦货到我们会立即通知您。但必须说明的是,很可能是由国外购入,所以花虽普通但价格也不会便宜,还请交一千元的订金。如果有特殊要求,比如颜色、大小、数量、包装方面,请在备注栏注明。” 楼少瞳快速地填完,掏出钱连同本子一起递回给他,依然极有深意地望着他说:“我要的不仅是花,你很明白。” 江漓若无其事地接过钱和本子,检查了一遍才放好,对他正色说:“楼先生,我一开始就说了,本店只是花店,与此无关的货物一概没有。如果需要其它物品,请另寻他处。” “那么,我的心呢?”他说得动情,“我想把我的心找回来也不行吗?” 江漓皱起了眉头:“请不要对我说这种话,会让我起鸡皮疙瘩。您要找心可以去路边找些狗打听一下,或许能知道去处。” 楼少瞳顿了顿,想明白了,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哭笑不得:“你以前真的不是这样的,现在说话变得这么刁,到底是谁教你的?” 不正是你教的么?江漓不想跟他多说话,只是答:“花如果到了,我们会立刻通知您。” 楼少瞳不理他的逐客令,步步紧追:“你明知道我的心还在你身上……” “咦?”一个声音从他背后忽然冒出来,他才回过头,就被根油条指在了鼻子尖,“果然是你,楼少瞳!你还来找我们阿漓做什么?啊!” “姐姐……” “别叫这么亲热啊。我跟阁下非亲非故,也不想沾亲带故。”鄙视地瞥了他一眼,看向后面的江漓,“阿漓,他有没有怎样你?” 江漓摇摇头,钻进柜台里:“楼先生,花到了我们会通知您的,请您离开吧。” “小漓,我……” “也请您不要再对我说些奇怪的话,会令我反胃。” “我……” “别你你我我的啦,走吧。”姐姐在一边赶苍蝇。 楼少瞳万般不甘,做最后的努力:“把你的电话给我。” “没必要。” “那我就天天来。” “喂,阁下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姐姐啧啧赞叹。“你跟恐龙是血亲?” 江漓则眼皮都不抬:“随便你。如果妨碍到我们的生意我就打一一零。” 楼少瞳终于恨恨地走了。 姐姐目送着他远去,咬着油条还在赞叹个不停:“七月十四都过好久了,离清明又还远,怎么还有牛鬼蛇神跑出来?噫,去烧柱香插起来,去去晦气!” 说到做到,立即去找了香,抽了三支点好,插到门前。 江漓头也不抬在清账本。她晃啊晃地靠在柜台上,喝豆浆,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他是怎么找来的?广州这么大,这样都给他找到,看来他下过功夫的嘛。” 楼少瞳从没到她的花店过。“啊,不是,问题是他又回来找你干嘛?想复合啊?呐呐呐,阿漓我可跟你说啊……” “姐姐,你别再提他了,我头疼。”江漓低着头嘟囔。 “真的啊?哦,好好好,我不说了。”末尾,又小声地嘀咕,“怕你一心软就跟回他了嘛。那种人,信他不如去信……” 江漓抬头看她。 她立即闭嘴,举起豆浆对他摇了摇,咧嘴微笑,转身出门。 等到江漓把账本都理清了,她又回来了,报纸代替了豆浆。 江漓出来,她正好进去填补空位,舒舒服服地往椅子上一靠,读报时间。“那什么王什么时候回来?” “哈?”江漓擦着花瓶,好半天才回神,“你说什么?” 她撑起半身,趴在柜台上,一字一句:“我问你,那什么王什么时候回广州?” “哦,不知道。”江漓回过头忙着手里的花瓶,“他说回家过年呢,至少也得过了年才回来吧?” “你没跟他说今年过年你一个人?” “没有。”说了也没用吧?看他那么雀跃地上了车,没个三两星期怎么舍得回来? “那你跟我们回老家好了。” 他笑笑:“不用了,那么多的亲戚,我又不认识。” “去见过不就认识了?”见他不答话,又说:“你一个人过怎么行?” 江漓失笑:“我年年都一个人啊,又不只今年。” “你往年都有人陪你嘛,又不是真的一个人。算了,我也不回去了,年年都这么跑,还要见这么多亲戚,累死人。我们两个过好了。” “别开玩笑了,表姨表姨丈不会答应的,难得过年,谁不是一家团团团圆的?” “那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也不安心啊。好歹是过年……” “没什么不安心的啦。不就是那一天吗?睡一觉就到新年了,你们记得早点回来给我红包啊。” “……阿漓。” “干嘛?” “你其实,还在想着楼少瞳对不对?” “……” “哎呀,小心,我的花瓶!来来,放好,先放好。”跳过去把花瓶从他手里接过来,小心放回架子。 江漓看着她啼笑皆非:“没这么夸张啦!” “什么没这么夸张!电视里谁不是一听到个什么震撼的话,手里的花瓶啊碗啊碟啊杯啊全都不要钱地往地上落?开玩笑,我这花瓶进价也要一百呢!” “我还没到这地步吧?”再说你这花瓶卖也卖六百八啊。 “难说。”瞥他一眼,“看你自从他来了之后整个人都不对劲。” “会有点影响当然是难免的啊,我又不是机器人,什么感觉都没有。” “所以啊,你有感觉的这段时间就离我的易碎物远点。” “还不是你提?” “我提是因为如果不提的话你就要把我花瓶这块的花都擦没了!我以后还怎么卖?左右都是死,不如早点挽救。”说着一扯他,“给我过来。” 拉他坐到门口,指着店外摆的花筒架:“你就给我看着花好了。就算发呆,人家看你这么专注地望,也不敢随便乱动。什么时候回神了,什么时候再来擦花瓶。” 就这样,江漓在门口坐了一天。 *** 离除夕还有三天,因为怕年近人多,表姨一家早早就走了。 江漓每天还是按时开店,进货。节前的东西都可以明目张胆地涨价,有他看着店,姐姐回来肯定眉开眼笑。 一个人,就算忙碌,也是寂寞的。 冬天难得有阳光,厚厚的灰尘被云压着,整个城市都是灰蒙蒙的。这种时候,灰尘引发的各种过敏、呼吸道疾病就尤其的多。很多人鼻炎发作,流涕不止,也有人咽喉不适,咳嗽不止。而江漓,是后者。 他的咳嗽严重到必须整日戴着口罩和随身携带喉炎喷剂。 因为近年关,来买花的人有增无减,虽然他身体不适,但尽量少说话,也无大凝。 天黑得早,他又不舒服,关店的时间也提早了。在店门前抚着胸口又咳了很久,长时间的咳嗽容易引起头痛和肺部疼痛,天天这么咳下去谁也受不了。照这个情形,他即使很想帮姐姐大赚一笔估计也撑不到除夕了。 一步步慢慢地往王烨家走。王烨不在家,他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天天去。 姐姐曾问过他,怎么不干脆跟王烨住在一起?他其实心里也想啊,可是王烨似乎根本没让他住过来的意思,虽然他常常在那边过夜,但还是有区别的。两人似乎达成了默契,要做点什么的时候才会在一起过夜,他也半暗示地问过王烨的意思,王烨只是说,房子小,两个人住太挤。 只需要一间卧房,又都是男人的用具,可以放在一起,他又没什么其它东西,会很挤吗? 他没问。当你知道一个人心里有另外一个人的时候,觉得他一直在为那个人预留位置的时候,哪怕是最卑微的迁就,也是多余的。 但只要王烨不在,这个空间就能完全属于他了。他可以随便地在王烨的床上打滚,可以帮他把胡乱塞了一衣柜的衣服迭好分好,可以慢慢地打扫这个小套房的每一个角落,可以得意地在盥洗台上摆自己的牙刷和毛巾……可以把这里想象成他们两人的家。 王烨问他到底喜欢他什么?其实他也问过自己。 似乎,没有答案。 爱上一个人,有时候不过一秒钟那么简单。他会爱上王烨,是因为一开始王烨就没有让他失望。没有让他在台上数天的等待和期待,变成空白。之后他每一次的靠近,王烨都没有把他推开。是王烨默许了他越靠越近。至少,他知道王烨是不讨厌他的。 细细数下来,王烨即使不爱他,也没有让他失望过。 于是,这样的期待,成为江漓留在他身边最大的理由。 总有一天,你会看到我。只有我,一直在你身旁一个手臂的距离。 就像他今天早晨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给他打了电话,原本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谁知只是在进行到他家里人都还好吗的问候时,那边就已经说“我很快就回去”。听得他心里一跳,不由自主又小心翼冀地多问了一句,那除夕回来陪他可以吗?嗓子都是抖的,虽然很痒,但一直忍着不敢咳,生怕被他听到讨厌了。 “除夕?我……”那边似乎想到了什么,停了好一会儿,他实在忍不住了,移开话筒,捂着嘴赶紧咳了两声,又急忙贴回去,那边还在沉默。他着急了,连忙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王烨却才像走了神,缓过劲来地答:“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他死忍着几乎抑制不住的要咳嗽的冲动急速地说,脸憋得通红。 “不,我很好,我真的很好。” “真的么……”他又移开话筒捂着嘴低声咳了两下,缓过气来,才接着说,“……真的没事?” 他说话的声音喑哑,语气有着不寻常的急促,伴着低喘,这些那边似乎都没察觉,只是说:“呵,你干么啊?说了我没事。” “家里……也很好?” “是,家里都很好,没事。我就是,就是有点累了……” 这个回答从里到外都透着倦意,他光是听着也心酸了。回家怎么才几天,就累成这样?怎么了? 没有再问下去,他挂上了电话。他知道什么是给人留余地。王烨不想说,他就不会追问。他只是带着种种猜测,过了一整天。 既然无病无痛,那么最大的可能是,王烨又被初恋拒绝了一次。 等待是很累人的,王烨。你现在知道了,就该想想我的感觉。 这么出神地走着,完全没留意周遭的状况。忽然一阵尖锐的煞车声从旁边传来,他才醒回来地一顿,看到一辆车在他面前斜斜停住。 他吓一跳,连忙左右看看,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快走到了马路中间,还好是斑马线上……不过红灯的情况下,即使走斑马线也是违规吧? 没想到那辆车的车门忽然打开,里面的楼少瞳斜过半边身子在对他叫:“快上来!” 乍见这个人,又要他上他的车,他难免是犹豫的,不过比起这个,四面八方而来的减速慢行车辆和大声咒骂却更可怕。所以没有选择,赶紧跳上去。 “你在想什么啊?太危险了!”楼少瞳一点也不客气,怒气冲冲地。 “对不起。”他只得低声道歉,“呃,你在前面拐弯放我下来就可以了,给你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楼少瞳没答他,从旁边递给他一个黄色的矮瓶。凉茶的瓶子。 他接过来,不解地望他。 “趁热喝,我问过了,对咳嗽应该有效。秋冬气燥,这种润肺的。” 更愣。“你专门给我买的?” “难道给我?我又不咳嗽。”楼少瞳开车很专注,一直望前面。 正说着,江漓就忍不住咳了起来,刚才就忍得太厉害了,现在一旦开咳,哪止得住?只咳得天昏地暗。好一会儿才停住,边歉意地对旁边的人说着对不起,边赶紧开了凉茶瓶子灌了两口,药味中有甜甜的味道,不苦,又是还热的,喝了舒服多了。 “怎么样?” “挺好喝的。这是什么茶?下次我也去买。” “我问你感觉怎么样?”谁管那茶好不好喝啊?楼少瞳又开始习惯性地不耐烦起来。 “哦,挺好的。喝了嗓子舒服多了。” “嗯。那下次我再给你买。” 嘎?江漓醒过神来,赶紧说:“不、不用了,我自己买就可以了。” “你忙得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专注的司机拨冗瞅了他一眼,不耐在扩散,“哪来的美国时间去买药?” “你、你怎么知道?”喝着手里的凉茶,发现疑点更多,“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咳嗽?” “本来想接你去吃饭的,后来发现你在忙,就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又发现你咽喉炎犯了,要不是有口罩挡着,肺都要咳出来了。就说去给你买个药,谁知这周围没药店,转了好久才找到一个,正好旁边有凉茶铺。可是买回来你又已经关店了,害我一路到处找。” “谢谢。”江漓只是低声说,努力遮掉那句要接他去吃饭的话。这个人自作主张惯了,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就是这样,想不到现在分开了还是这样。 这句谢楼少瞳大言不惭地收下了。“病了就不要这么拼命,也不怕把客人吓走。” 被这么说,江漓难免要辩解一下:“难得这么好生意嘛,姐姐又把店都交给我……” “不过是家小花店,撑死了能赚多少钱?”楼少瞳一脸的不屑。 “真不好意思,我们小花店就赚个能养活自己的钱,不指望能飞黄腾达。”江漓一下绷紧了脸,硬邦邦地说:“前面放我下来就可以了。楼先生您把我带太远,我回去要很长时间。” 楼少瞳方才的气焰立即烟消云散,也自觉说错了话,不安地转头看他一眼:“我们去吃饭吧,我知道家很不错的饭店。以前我们常常看到的那家呀,你不是一直说想去的吗?” “在前面放我下来。” “小漓,你说过你……” “我的记性一向不太好,早就不记得三年前说过什么了。那么久的事,还提它做什么?楼先生是不愿停车让我下去吗?” 他话里的警告意味楼少瞳不敢轻忽,只好靠边停下,见他果然毫不犹豫地去开车门,赶紧拉住他。几乎是哀求了:“一起吃个饭好吗?难得一开始气氛这么好。”两人有问有答,仿佛回到了当初。 江漓嘲讽地笑笑:“您也说难得,可见不是时时都能遇上。说不定等下会吵到掀桌子也未可知。” 楼少瞳只是继续哀兵战术:“就当是陪我。看在我给你跑这么远买了药的情面上嘛。” 江漓用力把手臂抽出来,把车子打量了一遍,才说:“当初你没车的时候跑遍全城为周小姐买表那才叫情面,为何现在不请她陪?我累了,只想回家休息。” “小漓!我就这么不可原谅吗?你知道我当初只是、只是想……刚好她又对我……” “都与我无关了,不用对我解释。楼先生,这么拉拉扯扯很难看。又是跟男人,对你的声誉会有影响吧?” “小漓,你要我怎么做才能原谅我?你说出来,我能做的一定做到!小漓!” 江漓听到这句话,不挣扎了,表情奇异地看着他,看得他忐忑不安。待他正要开口,忽然又是一阵风云变色的剧咳,捂着嘴和胸口,仿佛连肺都要吐出来。楼少瞳赶紧倾过大半身子,揽着他轻拍背部,给他顺气,让他慢慢慢慢地停下来,喘着气,在他臂弯里抬起头,声音嘶哑地说:“我要你让我回到十七岁,回到认识你的那场婚礼前。我要我们从来不曾相识。你能做到么?你能么?” 楼少瞳变了脸色,无力地重重跌回座位,听着他继续说:“做不到?那么,我要你忘掉江漓,把与他有关的记忆全部抹去,从此当他是路人。这你总可以做到了吧?” 楼少瞳的呼吸急促起来,痛苦的神色溢于言表,江漓没有看他,只是望着车窗前面,十分平静:“你现在什么都有了,何必再回头?何不放了我。” 楼少瞳咬了咬牙,才说:“如果可以,我又何必站在这里?小漓,这么久了我才知道我根本……” “不要说那种可笑的悔不当初。电视里天天都在演,假得连一毛钱都不值。” 楼少瞳被彻底激怒了,咬紧牙关,死死地盯了他半晌,二话不说发动了车,江漓还握着门把,皱起眉:“你是希望我跳下去?” “我送你回家。”他冷冷地答,“你身体不好,我不放心。我不会把你绑架到奇怪的地方去,你知道我不喜欢强迫人。” 这点江漓倒是清楚的。松开了门把坐好,把地址告诉他。一路上再无对白,江漓咳了一路。 到了王烨住的小区门口,江漓让他停下:“里面不好倒车,在这里就好了。” 楼少瞳情绪已平复,左望右望:“你表姨家搬到这边了么?” “这是我朋友住的地方。”江漓开门下车。 “你朋友?”楼少瞳赶紧跟下去,绕到前面拦住他,“你生病了还来朋友这里?” 江漓冷冷地看他:“我要去哪不关你的事。谢谢你送我回来,没事不用再见了。” “小漓!”楼少瞳立刻就明白了,一把拉住他,“你已经不住你表姨家了?你又找了新的、新的……” 江漓站直,看他的眼神像在看白痴:“楼先生,你不会一直以为我的生命中一旦失去了你就从此变得暗淡无光,只能孤独地在黑暗的角落里饮泣,独自吞咽失恋的苦果到今天吧?未免太可笑了!” 楼少瞳激动地抓住他的肩,怔怔地看着他:“所以、所以你才不愿回到我的身边是吗?因为你有别人了,所以就不需要我了,是不是?” 江漓皱眉挣开他的手:“楼先生,您颠倒黑白的本事还是这么强。我为什么有别人?是因为你先甩了我;不是我不愿回到你的身边,而是我们三年前就分手了,我跟你早就什么关系也没有,还谈什么回不回的?你是不是一直以为我应该呆呆地在摔倒的地方怨天尤人当个守身如玉的苦情种?呵呵,实话告诉你,我跟你分手没多久就找了新的男朋友,这三年来身边的人来来去去,连我自己也记不清有几个,您不过算第一个罢了。” “小漓!”楼少瞳简直痛心疾首,“你变了!你真的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刚认识你的时候,连牵个手你都会脸红……” “那又怎样?以前,谁没有以前?以前你还说要……”他一下住了口,紧紧地抿着唇,好半天才淡淡地说:“算了,反正也过去了。扯出来又有什么意思?大家各自过好日子就够了。我不舒服,就不陪您聊了。” 楼少瞳呆在原地,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忽然大声说:“如果我对你说我错了呢?你知道我这人从来不道歉的,现在我向你道歉!小漓,对不起!原谅我好不好?” 江漓不得不站住了。他这个人以前从来不会道歉的,就算知道是自己错,也从不认错,每次吵架,都是江漓先退让,或许感情,就是这样越吵越淡的。 现在这个歉,如果放在当时,真是弥足珍贵。 江漓回过身,看了他许久,楼少瞳一副可怜相:“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只是轻轻地说:“你大概不知道,我从不走回头路。” 我的爱情,就像鸟儿。 如果飞走了,就再也不回头。 第四章 除夕那天,他的咳嗽变得越发厉害。 幸亏人们都赶着采购年货,又有专门的春节花市,常规的礼品花在前两天也已卖得差不多,今天生意倒开始淡起来。熬到中午,他就关了店门,贴出“春节休假三天”的红纸,回王烨家歇着了。 随便喝了点粥,就去睡午觉。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外间有响动,还没等他迟钝的脑子运转起来,似乎卧房的门也开了,一声“阿漓?”的惊呼让他硬撑着睁开了眼。 虽然不可能是别人,但这时会看到王烨,无论从哪个角度说都是值得惊讶的。 刚起床,又有炎症,他的嗓子几乎都哑了,喉咙里沙沙地响着:“你……怎么回来了?” 王烨一听他声音就发觉不对了,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坐到床边,俯下身摸摸他的额:“怎么了?生病了?” 他摇摇头,撑着坐起来,又咳了两声。“没事……咽喉炎……” 王烨去给他倒了杯温水。“吃了药没?” “嗯。”他哑哑地答了声,喝了口水,总算好过些了。 “多长时间了?” “没多久……几天而已……” “去了医院没?” 摇头。“没空去。小病而已,以前犯过,吃点药就好了。”又咳。 王烨把手放在他的后背,给他顺气。“生病了怎么还跑我这儿来?这边又没人照顾。” 好不容易咳停下来了。“想来……就来了,家里也没人。” “你表姨、姐姐呢?” “回老家过年了。” “你怎么不跟着一起去?” “是他们的老家,不是我的。” 王烨望着他,他慢慢低下头:“我不知道你会回来,就想过来待会儿,在家也挺闷的。” 王烨的表情很凝重:“我如果不回来,你就一个人在这里过年了?” 江漓笑,指指自己的喉咙:“就我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想出去找人一起过也不行啊。” 王烨皱起眉:“在电话里干嘛不说呢?” 江漓慢慢收起笑,他实在有点委屈,打电话又不是比手语,他的嗓音那么明显他都没发觉异样,可见当时心思根本就不在他的电话上。 他不答,王烨也懒得追问,拿过床头柜上一个药店的袋子,翻了翻,是些抗生素和川贝枇杷膏之类的咽喉常用药。 王烨叹口气,正要说话,忽然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讶异地又看他,却见他的头更低了。 “你不会连饭都没吃吧?” 赶紧表明:“吃了。喝了点粥。” “光喝粥怎么行?尽是水,难怪脸色这么差。要吃点固体食物才行。” 摇头。“吃不下,喉咙疼。” “那生滚粥呢?” 抬起头,一副可怜样的陪笑:“别让我出去了,真的不想动。” “行了,你躺着吧。”王烨站起来,他刚回来,连衣服都没换,直接到门口再换了鞋就出去了。 江漓倒回床上,边咳得撕心裂肺边傻呵呵地乐。 王烨再进门的时候,他已经穿了衣服在客厅喝枇杷膏了。 “及第粥。”从袋子里拿出一碗。“艇仔粥。”又拿出一碗。“馄饨面。”最后还有一碗。“哪个?” “及第。”他指指面前的一碗,又询问地看看他。 王烨笑笑:“我随便。”进去拿了两个调羹出来。 从没想过他真的会回来,能陪他在桌边喝粥,此刻的心情让整个人都像是吹足了气的气球,轻飘飘地要飞起来。 “干么一直笑个不停?” “开心嘛。” “有这么开心吗?”看得连王烨都笑了。 “嗯。”他很肯定地点了一下头。 “想我陪你过春节,之前又不说?”舀了碗里的鱼肉给他。 “之前?你之前除了一心往家赶,哪还听得进别人说什么?说不说,又有什么关系?”他皱皱鼻头。 王烨若无其事地把空碗摆一边,打开馄饨面。“那现在还不是一样回来了?” 两人无声地各自吃了一会儿,江漓才小小声地说:“你能回来就好。” 无论因为什么都好。 王烨望着自己的碗,说了声:“对不起。” 江漓听着,只是笑,淡淡的,无所谓的样子。 “要吃馄饨么?” “嗯。” 接住他夹过来的一个馄饨,王烨干脆分了一点面给他,他又开开心心地吃了。 “烨。” “嗯?” “如果我们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一直这样?” “嗯。”头抬起来,眼睛亮晶晶的,“就像这样,在一个饭桌上,哪怕分一碗饭,都是开心的。” 王烨嗤笑:“我要混到让我们俩只能分一碗饭吃的份上,那也惨了点吧?” 他只是甜甜地笑,知道他不懂地摇摇头。“拿全世界来换,我也不换。” 王烨被他的郑重其事逗笑了:“不用这么认真吧?” 他只是偏了头,对他微微抬了抬下巴:“烨,如果让你跟你喜欢的人在一起吃饭,你会忍不住想做什么?” 王烨想了想,露出一种因想象而神往却又似乎因为怪异的念头而有点不好意思的表情:“想尝尝他碗里的东西,因为看到他一直在吃……”忽然顿住,看向江漓,看到他得意地笑起来,不由感慨,“阿滴,你好厉害!” 江漓只是“果然如此”地笑着,忽然又咳起来,咳得急,心里都泛起了微酸。 烨,爱一个人,就总想跟他做最亲密的接触,无时无刻。吃饭也好,睡觉也好,走路也好,只希望能一直看着他,贴着他……你有多爱她,我就有多爱你。可惜,你的眼睛大概都不会有时间看到吧? 难得仗着生病,可以撒娇。盘腿坐在床上,沙哑的喉咙发出磨人的声调:“烨……” “嗯?”王烨在把包里的衣服放进衣柜。 “今天是除夕。” “我知道。”王烨正弯着腰拿衣服,一抬头。笑,“怎么?要吃满汉全席?” 江漓取笑地问:“你做啊?” 王烨收拾着衣眼,只是随意地答:“难不成你做?你都这么不舒服了,我还没这么没人性吧?” “不要吧?”江漓怕怕地有点想收回原本的念头,“你连个菜都不会炒。” “你又知道?” “当然知道!你说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炒过个蛋么?” “还不是因为你做菜好吃吗?”他回过头来对他笑。 “……”怎么听怎么像诡辩。“不用太复杂的,我今天想吃饺子。家里做的,不要外面买的那种冷冻饺。” “好啊。我们一起包?” “嗯!” 江漓调馅,王烨和面,两个人都是行动派,在春晚开始前,热腾腾的饺子就已经上桌了。 嘴里吃着流着热汤汁的饺子,江漓幸福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真好!像在家里一样。”声音哑哑的,看了动作迟疑了一拍的王烨,又笑着补充,“我家里。” 王烨顿时释然。“你们家过年吃饺子?那不是北方人才有的习惯吗?” “我爸是北方人,我们家年年过年都吃饺子。” “是吗?” “嗯。以前我妈还在的时候,就是我妈调馅,我爸和面。” 王烨很顺口地就问起:“你妈妈怎么去世的?” 江漓的手悬在半空,慢慢落下来,忽然就对他一笑:“说出来好多人都不相信。有天傍晚,我妈下班回来去买菜,那天刮八级大风,于是在路上,一个巨型广告牌——就是那种用很粗的杆子单独竖在外面的上面横着一大块广告板的广告牌,硬生生被刮下来,砸到了路上的很多人,两死两伤,我妈就是那两死中的一个。很难想象的飞来横祸是不是?”看到他的样子,笑得惨然,“我当时听到的时候也跟你一样的表情。一度怀疑耳朵出了问题,又不是拍电视,哪有那么巧的?可是,天底下的事多怪的都有。” 王烨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是很巧,我妈也不在了。她是上夜班的时候,被棉条缠住了脖子。那个蒸煮棉条的机器不知道怎么搞的,大概没扣紧,门忽然松开了,棉条一下甩出来,就绞住了她。”说着也很惨淡地一笑,“你说得对,这天底下的巧事就是这么多。我们都不知道该怪谁,只能怪她们运气不好,骂老天爷不公平。” “所以说,世事无常。不知道什么时候,好端端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好了,难得过年,不说这些了。来,快吃吧,吃了你就回床上歇着。” 江漓只是怔怔地望着他,眼睛里流露出茫然的光:“烨,以前有人说,像我这种人最好别养小动物,否则它要是有个灾啊病啊,丢了死了,我一定会难过死。刚开始我也觉得是,就老不敢碰这些东西,可是后来我想明白了,这个世界没什么是不可能的,别说动物,就是人也不知什么时候就这么离开你了。所以呀,要趁他还在的时候,多爱他,多想着他,把在一起的时间都变成好的回忆,那以后他就是走了,彼此也没有遗憾了。” 王烨停住了,看着他,目光渐渐变得悠远,像是又在看着另外一个人,慢慢地才迟疑地说:“这么爱过他,他要走了,怎么能不遗憾?” 江漓一笑,笑容里是无可奈何:“但要走的,又怎么留得住?如果他走了之后,才发现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有这么多不愉快,这么多想弥补又没弥补上的地方,那不是更遗憾?” 王烨出神地盯着他,不说话了。 他放下筷子,伸出手去摸摸他的脸,目光温柔:“烨,如果有一天你走了,我想我应该也不会遗憾。因为跟你在一起,很开心,很幸福,我会永远记得这些甜蜜的感觉,只要想起你,心里就全是甜滋滋的味道。” 王烨笑了,覆上他的手:“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他也轻柔地笑:“不知道。忽然想到这些就说了。这个圈子总是分分合合,今天看着要相守到老的,也许明年的今天就连对方名字都不记得了。以后的事,谁知道呢?所以,能在一起一天,就要珍惜一天。这世上的人这么多,遇上一个自己喜欢又愿意跟自己在一起的人,多不容易。” 王烨愣了一下,“阿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跟你在一起,我觉得很舒服。也许我常常会有一些地方让你觉得没安全感,也许到了要走的那天,离开的那个人是你,但我始终都很感激你愿意跟我在一起。这些日子有你陪着我,我很开心。” 这么情真意切地说完,江漓反而不说话了,像看到怪物一样愕然地盯着他,又让他好笑起来:“你怎么了?” 江漓眨眨眼:“不是,王烨,虽然多肉麻的话都听你说过,可是说得这么真心的我还是头一回听到。我、我觉得……”说不下去了,一把抱住了他。 王烨搂着他,正要说话,他忽然又咳起来,抓得他紧紧的,一直咳,没办法,只好先轻轻拍他的背,好容易他才停下来,松开他,望着他的眼睛不知是因为刚才的咳还是话,红红的,像要哭出来。王烨只好取笑地揪揪他的鼻尖,他任他揪,只是哑哑地说:“这个年,我过得好高兴。” 洗了澡,两个人蜷在被子里,王烨抱着他问:“往年的除夕,你们都做些什么?” “跟朋友出去玩,泡温泉……不外乎这些。” “那今年这么淡,你不会觉得闷?” “不会啊。还是你想玩?” 王烨只是摇头笑:“我十五岁就什么都玩遍了,那些都是我玩剩下的。现在早没兴趣了。” 江漓不满地白他:“当个小流氓也这么神气。” “哪神气了?”王烨看他,“不知道多自卑呢。” “哦?”这可稀奇了,“你也会自卑?我还以为你应该是看不起优等生的那种跩到不行的人呢。” “呵,我是看不起优等生啊,都是死脑筋的读书虫。不过,我以前有个朋友,就很会读书,人又聪明,整个人像道光一样,在他面前我就会很没底气,但是每次别人说起他,我也觉得特别有面子。” “那后来呢?” “后来,他考上了大学。我才不过技校毕业,他面上是不会露出看不起低学历的样子,但我知道我们的距离越拉越大了。我很不甘心一辈子都要这样抬着头仰望他,所以就跟着现在这个老板出来闯,一心要做出点成绩来证明自己。” “那你现在做到了?”江漓的声音嘶哑,但安慰的语气还是很暖人。 王烨却只是沉默。 江漓倒不解了:“二十一岁就能当上分公司经理的人可谓少之又少,你朋友如果知道,应该会觉得你很了不起才对啊。你这次回家见到她了?她怎么说?” 搂着他的手臂紧了,王烨的脸颊贴着他的耳朵,忽然说:“阿漓。” “嗯?” “有些东西如果不属于你,那么不管你再怎么努力,一千倍一万倍也好,也还是得不到。这个道理,我到现在才懂得。” 江漓静静听着,过了一会儿,翻了个身面对他,看到他到家之后一直佯装无事,现在却第一次露出一种被伤害后的脆弱和痛苦的表情,紧紧地锁着眉,像是在拼命压抑那种钻心的疼痛。仿佛有一种力量正从他体内炸裂开来,那些裂纹从身体的深处一层层扩散,让整个人变得支离破碎,摇摇欲坠。 江漓心疼地拼命一遍遍抚着他的眉,顾不得自己也难过得在皱着眉。 “你还有我啊,烨,你还有我……” 王烨抱住他,紧紧地,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求救。 然后,深深地吻住了他。 可惜这个吻在三秒钟之后就被江漓一把推开,然后王烨就只能看着他扭头对头另一边倾起半身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充满了失意色彩的寻求安慰之吻最后被他咳成了令人心惊胆战的担心。 “阿漓,”王烨几乎没见过这个仗势,完全不知所措,手也不知该怎么放才好,只得在他背后轻拍,做些聊胜于无的安抚。“怎么会这么严重?我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江漓咳得面红耳赤,无力地摇摇手,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擦了擦嘴边。 王烨听着他的喘息里已经带上明显的杂音,更觉得事不宜迟,也不管他多不愿意,硬把他拉起来,套了件毛衣,用大衣裹了,就这么半扶半抱地出了门,去就近的医院看急诊。 大年夜,也只有老家不在广州的年轻医生留守,看他们居然是今晚的第一例患者,而且还跟往年的私放烟花爆竹被炸伤啊,大鱼大肉吃坏了肚子啊之类的“春节病”没啥关系,不免有点惊讶。给江漓做了初步检查,小医生就开始训话:受凉引起的咽喉不适,加上没有细心调理,炎症自然愈演愈烈,有脓肿不说,再这么下去气管和肺部都咳伤也有可能。早该来看了! 自知理亏的两人就算小医生的口气再不好听也只得连连点头。医生看他们还挺受教,最后也只能大笔一挥,行云流水地写了张方子,保险起见,又让他们初三放射科有人上班之后再来拍张片。 急诊的取药处就在急诊值班室的抖对面,他们去取药,医生没事了又跑回值班室跟同样可怜的几个同僚一起看电视。取药处值班的小姑娘看他们出来,也慢腾腾地从值班室挪回岗位上。拿过药方看了看,又看了看他们,面无表情地收了钱,转身进去拿药。 江漓只在上身套了件毛衣穿着大衣,里面其实还是睡衣而已,下身更只有一条睡裤,来的时候在车上有空调还好,下来之后一阵折腾,本来在冬夜里站在分外通风的走廊上就有点发抖,被那个小姑娘看了两眼,自己也醒觉过来目前的样子一定是狼狈之极。他又是爱干净漂亮的,刚从床上被拖起来,哪有什么光辉形象,赶紧用手扒了扒头发,又不自觉地求助似的看向王烨。王烨倒是随便惯了,看他尴尬的表情,虽然觉得根本没什么,但也伸了手帮他梳理整齐。 左右弄了几下,才整体看了看,说了声:“好了。”正说着,碰到了他的手,被冰得一缩,又立即抓了过来,“手怎么这么冷?刚才明明还没这么冷啊。”赶紧两手把他的手都包起,紧紧地握了握,死劲想让它们暖和起来。 倒是江漓被他的大手劲握得手指有点痛,一边苦着脸想抽出来,一边说:“冬天嘛,都除夕了,哪有不冷的?” 王烨看看他微红的脸颊,神情严肃:“我觉得冷得不对劲,还在发抖。头晕不晕?”松开一只手想探探,想起手心里给他冰冷了,于是扶着他的后脑,把自己的额头贴了过去,细细感觉了一会儿,才松开。“怎么觉得有点烫,刚那医生怎么没说有发烧?” 越想越不放心,就着还包着他的手暖着的姿势,又把他拉到值班室门口:“医生!医生!” 江漓给他紧紧拉着,又瞥见取药处的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更不知在那看了多久,现在甚至分外好奇地又从取药处的侧门出来,毫不掩饰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看,顿时觉得超尴尬的,又不敢忤逆王烨的焦虑举动,只好小小声地说:“我真的没事,就是咳嗽。其它……咳……什么事都没有……咳咳……” 一说话就忍不住要咳,王烨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医生硬是给他叫出来了:“怎么了?” “我觉得他的温度不正常,你不觉得有些烫么?是不是发烧?” 医生对已经确诊的病患又要“生事”多少是有些不快的,不过他还是把江漓又带回了科室,重新给他量了体温。 “他的咽喉里有炎症,轻微的发热是正常的,我刚才不是给你开了青霉素吗?药取来了没有?取来了就赶紧做皮试,没过敏就可以打了。放心,这个温度是正常的,我也没发现他有其它发烧的病征。打完针赶紧回家休息,别熬夜守岁了,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应该就好多了。剩下的针你们自己看是在你们住处附近找个诊所打还是回我们医院打都行。” “这样吗?”王烨看看江漓,江漓也附和地点点头,咧开嘴露出一个精神百倍的笑,这才让他放心了。“那赶紧去打针吧。” 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的护士小姐在注射室门口伸个头出来:“快来快来。” 等待过敏结果的这十分钟里,王烨就一直拿手给他捂着另一只手,揣在自己口袋里。任护士小姐惊疑不定地偷瞄了好几次也若无其事地只管捂着。 好容易终于打了针,拿了药,王烨就这么牵着他的手出了门,江漓一路异常不自在地感受着背后依然投来的越来越多的视线,头低得快要藏进衣领里。 “烨,已经很暖了。”他想抽手,王烨却握得更紧。 “在意的是他们,你紧张什么?”一脸坦然,头也不回。 “你……就一点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全世界都知道我们的关系,那又怎么了?又不犯法。” “人家、人家会说闲话的。”尝过那种滋味,就绝不想再尝了。 “嘴巴是他们的,爱说就说呗,关我们什么事?”走到了车前面,王烨开了车门让他坐进去,自己绕到这边也坐进来。“就像我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关他们什么事?”说着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笑笑,发动了车。 江漓对他的这份镇定自若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心上淌过一道舒缓的暖流,只觉是从面对自己的身份以来从未有过的安心。 “烨,你,真好!” 王烨转过头,还是笑笑:“这样就觉得好了?你还真容易满足。” 这样就很好了。你一直在给我勇气。 过了一会儿,王烨的笑容慢慢敛去,低声说:“我曾幻想过有朝一日能这样牵着一个人的手,大步走过所有人的面前,不管他们惊讶也好看不起也好,我都要对他们宣布,这个人是我的!是我最爱的!只要他愿意,我永远也不会松开他的手!” 江漓听得怔怔的,忽然一阵羞涩涌上来,不敢看他,嘴角带着腼腆的笑低下了头。 而王烨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却越握越紧,关节渐渐发白,正要再开口,喉间却有哽咽扑上来,咬了咬牙关,把脸微侧向外边,使劲眨着眼睛,要遮住眼底泛起的红。 烟轻,你看,你不要的自然有人会要。可是你这一刀捅得有多深,但愿你能知道。 我有时候真想杀了你。真想。 爱了,等了,你一句话,过去的就永远成为过去。就是条忠狗被狠狠地踢了一脚,也会嗷嗷叫唤,你以为我真的就不会痛? 我们还是朋友……我都不知要怎样跟你继续做朋友。 也没机会再牵着你的手,骄傲地走过人前。 现在我的手牵着另一个人,而你的手,想必已经放在了他的胸口。真该说…… 恭喜! “吱——”车猛地停在路边,正沉浸在幸福中的江漓被吓了一跳,只看着王烨开了门跳下去,冲到路边的大树旁,用力地拳打脚踢。 他赶紧跟下去。除夕深夜的马路上,行人杳杳,王烨像不怕痛一样用尽全身地气力往粗壮的树干上砸拳头,声声咚响,发泄地狂喊着“啊——啊——”,状若疯狂。 “烨,烨!烨!烨,你怎么了?烨!”江漓一下被吓住了,想上前拉住他,又被甩开,声音本来就嘶哑,喊得急了,更是又开始猛咳。“咳咳咳——烨、咳——烨……” 脑子被痛楚的海洋淹没了,已听不到其它任何声音,只有烟轻低声的话语,来来回回:我们当时都太小了,还是孩子。所以你以为那是爱,其实不是。 呵……不是。 在你看来,那不是爱…… 那是什么?你告诉我!支撑我一直期待,一直努力,要把所有能给你的都给你的,是什么? 究竟是什么! 要这么说你才能心安理得地把我推开吧?你以为这样我就会乖乖地走开了?你就这么看不起我的感情? 烟轻—— 就算从开始就看不到希望,但我还是不甘心,不甘心啊! 啊——啊—— 你明明根本不在乎我的感情,为什么我还会这么不甘心!烟轻,为什么你的眼里永远都看不到我? 我一直那么爱着你……你能为他做的,我也能为你做,为什么你还是看不到我?为什么! 啊—— 偶有经过的路人,看到他们这个样子,也赶紧连连绕道,江漓的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只剩下在喉管里“嘶嘶”的辨不出音节的呼唤,他扶着喉咙呛了一阵,硬扑上去想抱住他,没想到被王烨的铁拳向后一抽,正好碰个正着,连声痛都叫不出来,捂着鼻子蹲下了。 本来在冷风里吹着身体就已经不太舒服,这一下过来,鼻子一瞬间像没了,完全失了知觉,一瞬间之后又立刻被灌进了酸甜苦辣百般滋味,热辣的痛楚似轰隆隆的战车冲上脑际,碾过神经线,酸痛不已,害得眼泪也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最害怕的是粘稠的热流也一道流下来,捂在手下面,鼻子太痛了,手也不敢捂得太紧,于是漫延开来,沾了一手。 泪眼朦胧。 王烨在手撞到什么的刹那也醒了神,回过身正好看到他倒下,眼神立即一凛,神智恢复了大半,赶紧蹲到他面前,后悔又紧张地想察看他的伤势。 只是用埋怨的目光看着王烨,看着他手忙脚乱地翻遍了身上的口袋,终于摸出了条手帕,赶紧给他捂上。 “怎么样,要不要紧?来,把头仰高。” 边把他拉起来,边说着,扶着慢慢地走回车子。 把座位稍稍放平,江漓躺上去,感觉捂了一阵,鼻子稍稍好一些了,才轻轻地把周围的血擦了,王烨从备用箱里找出纸布给他把手帕换下来。 “很疼么?”委屈地点头。“再回医院去给医生看看要不要紧?”摇头,坚定地摇。一个晚上去两次,也太丢脸了吧?“那……”王烨是真的担心,“万一伤到了鼻骨就糟了。”他可见过鼻梁被打断的人,就是修好了鼻子也变得怪怪的,那不是一个丑字可以形容的。 瞪!你也知道你的力气有多大了? “对不起,是我失控了。”王烨很歉疚,心情变得更是雪上加霜。 江漓一手捂着鼻子,因为太痛而皱着眉,一手扒过他的手,看了看他手背上被树皮擦出的血丝,把他拉向自己。王烨顺从地把耳朵贴过去,听到他用气声挤出来的话:“鼻子没断……回家。” 回到家,鼻子的痛楚已经减了大半,可是周围还有些青紫,甚至破了一块小皮,擦了药膏,找了ok绷贴上,江漓躺在床上给他轻手轻脚地弄好,又爬起来,拉过他洗过的手,也一点点给他贴上胶布。 “对不起。”王烨一直说,低着头。像做错了事的孩子。 江漓摸摸他的脸,费劲地用气声问:“现在舒服一些了么?” 王烨抬起头,看他一眼,没说话,起身去给他倒了杯水,把刚刚拿回来的药递给他。“别说话了,先吃药吧。” 吃了药片喝了药水,过了一阵,试着咳了两声,嗓子终于缓过来了。王烨让他捂着鼻子,给他脱了毛衣睡好,自己也钻进被子里,紧紧把他搂着贴在胸前。 江漓揽着他的腰,在他的后背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声音还是喑哑:“怎么突然就……心里不舒服吗?” “嗯。” 王烨闭着眼睛,下巴轻轻地摩挲他的额头,像在寻求一种放松的方式,摸糊地答:“不关你的事,只是忽然想到个人。” 江漓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还是不行吗?” 王烨停下来:“什么?” “一定要她吗?我不行吗?你跟我在一起还是会一直想她吗?”手不自觉地揪紧了他的睡衣,头埋进他的胸膛,声音越发嘶哑而沉闷,“觉得我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可以改!” 歉意地轻轻吻吻他的额:“你很好,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伤到你了,我刚才脑子很混乱,对不起。” 你已经伤到我了。“如果我的鼻子……真的出问题了,你得用一辈子来赔啊!” 王烨立刻松开他,仔细看了看他的鼻子,才放下心,露出个浅浅的笑:“你喜欢放烟花么?我们明天去放吧。” “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啦!” “好久没放了,我们到番禺去,那边管得松。” “王烨,你还没有……” “你知道吗?在没人的河堤下看着四处乱飞的烟花,可好玩了。” “烨……”番禺没有河堤。 “去放吧,嗯?人家都说什么比烟花更寂寞,如果两个人去,就不会寂寞了吧。” “……好,就去吧。” 又抱紧了他,把耳朵贴在他的心窝上。 “烨,你寂寞的时候会想起我么?” “会。” “如果没有她,你会爱上我么?” “会吧。你这么好,我会很爱很爱你的。” “是吗?如果我说我爱你,你也会说么?” “我……” 外面传来春晚倒计时的钟声。一群人大声地喊着“五、四、三……”让人不禁也一同屏息期待着。 “哦──”零点到了,新年的钟声敲响了,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电视里还有鞭炮的炸响,家家在这一刻从窗子传出的声响连成了一片,分外热闹。 在这样的沸腾中,江漓贴着王烨的心口,默默地说着三个字。 烨,二十世纪的最后一年里,爱我吧。 第五章 虽然是大年初一,但根本不会有人来拜年,难得睡个懒觉,两人稳稳当当地睡了近中午才起床。 洗漱完两个人才发现大过年的,家里竟然没有半点年货。 “你也太能凑合了。”王烨望着他叹气,“好歹是过年嘛。”连糖都不多一颗。 没多说什么,王烨起身去把昨晚没吃完的饺子热了,两人这才解决了新年的第一餐。 “不过也没关系。”他边吃边说:“下午我们去番禺,找个地方吃就行了。反正就两个人,要按年饭标准办也吃不了多少,省得剩菜吃到元宵节。” 他那所谓的“找个地方”自然不会是去吃路边大排档,江漓为他后面那句笑了一下:“你懂不懂啊?过年本来就是要有些剩菜的,这是为了要个好兆头,叫年年有余。” “呵,是吗?以前在家我还从没留意过。”抬头对他笑了笑,又被贴了胶布的脸中央吸引了注意力,“鼻子,还疼么?” “好一些了。”江漓下意识地用指尖轻轻碰了碰,还是有点痛,一碰就忍不住酸酸的要流泪,翻他一个白眼,“我算是知道跟你打架的那些人是什么滋味了。” 这还只是给抽手的时候碰到,如果正面擂上,那还不立刻昏过去? 王烨讪讪地笑笑,一转念,又有新发现,“咦,你今天的咳嗽好多了?” “嗯,药挺有效的。”声音还是沙哑,但至少不会一说话就想咳了。 “我昨天看那医生那么年轻又心不在焉的,本来还有点担心,看来还不错。呵呵,待会儿先带你去打针,然后再去番禺。” “嗯。” 吃完又收拾了一些东西,出门的时候都快四点了,开车到番禺怎么也得一个小时。 下了楼走到半道,江漓又一拍脑袋:“啊!” “怎么了?” “打针的药,青霉素没拿!”都怪刚才忙着赶时间,东西一收拾就忘了。 王烨倒没说什么,把手里的包交给他:“你先到门口等着,我去拿。” 江漓深觉抱歉地笑笑,乖乖地点头。“不好意思啊。” 王烨只是不甚在意地摇摇头:“幸好是现在想起来,要是到了半路才说,那才麻烦呢。还有什么别的忘了?想想。” 赶紧再从头到尾细细想一遍。“……没了。” “那先在门口等吧。”说着转身回去了。 开心地继续往前走,嘴角不经意便流露出幸福的笑容。王烨那个人啊,看起来是粗,其实心细得很,人又大方,脾气又不坏又会照顾人,不管从哪方面说都算得上一百分情人。 这样的人,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女孩才能这么再三地拒绝? 江漓轻轻叹了口气,就算是这检,这个幸福,也总觉得是借来的,不知什么时候就得还了……毕竟人能傻一时,可不一定能傻一辈子啊。 说不定有一天,那个女孩就来要回王烨了……到时候,自己不知道能不能笑着说:祝愿二位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样的情景,想想就觉得可怕。弯起的嘴角慢慢耷拉了下来,唉,有情人终成眷属…… 到时候,一定要笑着说再见。就跟过去的每一次一样。 一觉醒来,又是新的一天。 “小漓。” 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被打断的瞬间下意识地一抬头,眼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人,看清了之后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剩下惊讶了。 “小漓,新年好。”楼少瞳笑眯眯地看着他,手里拿了个糕点盒。 他眼睛眨了眨,面部有点抽搐:“你在这儿干嘛?” “等你啊。”看他笑得说得多么自然,好象他问得多余。 “等我干嘛?”怔忡。怎么就不能让人安安心心过个好年呢?大过年的。 “来跟你道新年啊。”楼少瞳的笑容纹丝不乱,泰然自若地把糕点盒向他一递,“你喜欢的蛋塔,我专门去买的,刚出炉,还热着呢。” 江漓没动,只是慢慢皱起了眉:“你的时间掌握得真好,怎么知道我这个时候会出来?” 楼少瞳捧着的盒子卡在当中递不出去,有些不自在。很快又露出更热烈的笑:“我不知道啊,一直在这边等呢。等了快一天了。” 江漓露出一个很小的笑:“等了一天还能捧着刚出炉的热蛋塔?楼先生,您的本领是越来越高竿了。” 楼少瞳的笑僵在脸上,被他讥得一时坚持不住,垮下来。“小漓,你就不能对我态度好一点吗?我每隔一小时就去买一次,自然能拿回最新鲜的蛋塔来。为了怕错过你,我还请门卫帮我看着,如果你出来了我正好不在,就请他立刻通知我,再请你等一下。我还给你买了上次的凉茶,给你温着,你要现在喝还是热的。”说着转身回到车旁,拿了个保温壶下来。回到他面前,一起递给他。 江漓看着他,只是看着他,还是没动。 楼少瞳一样注视着他,深深地。很温柔地问:“咳嗽好一点了吧?我看你现在没怎么咳了。咦?你的鼻子怎么了?怎么伤着了?” 江漓抿紧了唇,很不想跟他说话,头微微地撇开,目光落到旁边,再开口时声音更淡漠了:“已经好多了,多谢关心。我不知道你来究竟是要干什么,但请你尽快离开,我不想看到你。” “为什么?我很想见你啊,小漓,你知道我多……” “你的周小姐呢?过年不用陪她吗?” “她回佛山了,后天才回来……我们不要说她好不好?她跟你怎么能比?” 江漓觉得头疼,放弃要跟他沟通的想法,转身打算走开。没想到一回身,却看到王烨正走到门口,显然也看到了他们,顿时慌了神。楼少瞳就像是他不愿回想的过去,如果让王烨看到他会觉得抬不起头。 可是在这种时候要做任何补救都是枉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越走越近。显然楼少瞳也从他的神情看出了端倪,压低地问了声:“就是他?你现在的男朋友?” 江漓猛地一扭头,对他低声警告:“你等下别乱说话!” 楼少瞳瞥了他一眼,倒是浅浅地笑出声来:“这么紧张?呵呵,看来我是低估了你对他的程度了。” 江漓光是听他笑就知道他生气了,急得正要再开口,王烨已经到了他们跟前,只好转过脸,不动声色地露出个微笑。王烨也对他笑笑,看不出任何异样:“遇到朋友了?”说着,随意地朝楼少瞳瞧了眼,就从他手里拿过包,对他说:“你们慢慢聊,我去把车开出来。”礼貌性地对楼少瞳点了点头,走到旁边的小区车库去了。 这边的两人虽然各怀心思,但难得有志一同地一起屏息目送他走开了至少半分钟,楼少瞳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看着不怎么样啊,你的眼光越来越差了。” 江漓轻蔑地看他一眼:“我的眼光能从你开始,就已经说明起点很低了。现在能进步到这程度,我很知足。” 楼少瞳终于耐不住气愤:“他哪点比我强?不就是个子高点长得魁些吗?你以前不是最讨厌这种傻大个吗?我比他帅多了好不好!看看,就连开的车都不如我的。奥迪200-v6那种路边货,我开的可是跑车,他拿什么跟我比?” “他没必要跟你比,对我来说,你比他低级多了。”江漓看王烨把车停在路边等他,转身朝那边走去,却被楼少瞳一把拉住了。 “小漓!” “放手!”江漓没想到他两只手都拿了东西,居然还能扯住他,虽然一挣就能甩掉,但是也给王烨都看在眼里,顿时急得更气。“楼先生,我记得我们很早以前就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我实在想不通你忽然又出现在我面前,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些暧昧的举动是为了什么?你所说的还想着我还惦记着我的话,不论真假,我一个字也不会相信,也没兴趣听,请你有多远走多远,我不想再看到你!” “小漓,你当真就这么绝?”楼少瞳简直痛心疾首,“我不过是不想再吃苦,这难道也错了?就这么不可原谅?你明明还爱我,为什么不承认?” 江漓正要拔腿的身子一顿,慢慢转过头,正色:“楼先生,我真不知道你的自信是从哪来的?我还爱着你?这真是本年度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楼少瞳也停下来,直直地望住他,轻声说:“我不信你不爱我了,你当初……都可以那样做,怎么会这么快就不爱我了?你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我知道。以前你说过,就算……” 江漓断然打断:“楼先生,就算我说过什么,那也都过去了。不知变通这个词是你当初用来骂我的,我现在还给你,希望你能比我长进些!你有你的周小姐,好好对她吧。别总是朝三暮四,让爱你的人为你伤心。” “小漓……” 江漓转身前最后说:“我对你的爱,在你扔下我的时候就已经死了,被你亲手掐死的。” 楼少瞳像忽然被打了一巴掌,楞在当场,久久动弹不得。 王烨等江漓上了车,一派安然地开了车。 江漓忐忑不安地等了半天,实在忍不住,自己开了口:“你不问我?” “问你什么?”王烨神情自若,从头到尾都看不出异样。 “那个人……” “啊,对了,你那个朋友是不是跟一位姓周的小姐很熟?” “哈?”江漓没想到他居然认识周小姐。“怎么了?” 王烨专心留意路况,打着方向盘,漫不经心地答:“他那辆车,他身后那辆,是他开来的吧?是我卖的。进口的克莱斯勒自动敞篷跑车,当初客人指定要这款,而且跟我们挺熟的,所以记得。怎么?难道他不认识周小姐?那车是他偷的?”说着笑起来。 “不,没有,他认识周小姐。”江漓想着要是楼少瞳知道他刚还在不屑地比较两人的车,听到王烨这话会不会一口气上不来,然后自己也说不清现在是要继续紧张还是可以放心一些,喃喃地答,“他们……呃,挺熟的。”不知目前两人究竟什么关系,不敢胡乱编排。 王烨望他一眼,继续笑:“你以前的男朋友啊?”看他们那表情和后来的大动作,瞎子才看不出来吧? 江漓差点跳起来:“哈?不……是、是……”心跳终于失控。 “到底是还是不是?” “……是……”真不想承认,简直乃人生一大污点。 “那现在是回来叙旧呢?还是想再续前缘啊?” “……”听他说话的轻松口气,现在看来会觉得不安的就只有江漓一个人。 “我看他好象对你还挺那个的。” 江漓从他的表情里实在看不出“担心”两个字,更别说是“吃醋”了……于是一咬牙,很肯定地点头:“是啊,他想,跟我复合。” 两只手不自觉地攥在了一起。老天保佑你给我点正常的反应吧! “哦。”车轻缓地停下来。他手敲着方向盘,悠闲地等红灯。 江漓的心连挣扎都没有,彻底垂落谷底。那自由落体的速度,到底了声儿都听不到。 绿灯,重新上路。路上车不少,以绝对遵守交通规则的速度在车阵里滑行。 江漓咬着牙,隐隐觉得有血腥味。 快到医院的时候,终于被几乎憋出来的内伤激得脱口而出:“你的意思呢?” “什么?哦,”王烨转头看他一眼又转回去,还是漫不经心地笑:“我的意思?我没什么意思啊。不就看你啦?你要想跟他重新开始,我也拦不住不是?你要不想,那就咱俩继续凑合,呵呵。说实话,舍不得我吧?” 江漓的鼻子一酸,也说不上什么滋味,扭了头对着窗子说:“哦,跟我是凑合啊?” “那可不是。你要是找到新的幸福要走了,我也没辙啊。” “……你没想过一辈子?” “你想过?”王烨的口气一直像只是在随口聊天。 “要是……要是能在一起一辈子,你愿意跟我吗?” “你呢?” 江漓猛的一回头,望住他:“我愿意!你呢?” 车一下停住了,王烨说:“到了。快下去打针吧。” 江漓望着他,不动,也不说话。 王烨还是笑笑:“快去啊。” “……”江漓深深吸了口气,才开得了口,“你不陪我进去了?” “嗯,我想抽支烟,你一人进去也快些。顺便再请医生看看鼻子,我真怕给你弄出问题了。” 江漓想也不想冲口而出:“你是怕出了问题我赖你一辈子吗?放心,我昨晚说说而已,一辈子这么长,要老是对着一个人,我也会腻的。”说着,头也不回地开了门下了车。 打完针,江漓在注射室外的椅子上坐了很久。也许有一个小时,或许两个。他没留意。只是无意识地坐在那里沉思。 他不想出去。 他分不清无法面对的,究竟是王烨,还是自己被弃如敝屣的心意。 他也想知道,如果他一直不出去,王烨会不会进来? 可惜,王烨一直都没出现。 倒给他打针的护士要下班了,出来见他还坐在那,一副痛苦的模样,顿时吓了一跳,赶紧弯下腰关切推推他:“喂,你怎么了?不舒服?怎么不会进去说呢?” 他茫然地抬了头,看了看她,摇摇头:“不,我没事,我就想在这坐坐……谢谢,您忙您的去吧。” “是吗?”他的脸色实在煞白,护士依然带着八分怀疑。“那……傅医生还在那边,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要赶紧过去说啊。”她指指急诊值班室。 “嗯。谢谢,麻烦您了。” 护士看他精神还行,这才放心地走了。 他又坐了一会儿,才慢慢站起来,定了定神,举步往门口走。不管怎样,总不能在这坐一辈子。 出了门,天已经黑了。走向停车场,却发现王烨的车在可是人不见了。 人呢?这里不过寥寥几辆车,孤零零的照明灯下一片空旷,一眼就能看遍,没人。 他要是自己走的话,没理由会把车还留在这。既然车还在,就说明人没走远,可是这又到处见不到人的……或许上厕所去了?他想着各种可能,在车周围走了一圈,忽然发现驾驶座旁的地方丢了一堆烟头,那个数量……可见王烨在这里的时候就没干别的。江漓呆呆望着那些烟头好一会儿,不禁又心疼又忍不住着急:这人跑哪去了? 又等了一阵,停车场对面就是医院的综合大楼,一楼就有厕所,如果真是去那边,也该回来了。再等几分钟,站不住了,真的跑到那边厕所去张望了一下,别说王烨了,连人都没有。 心灰地出来,说不出的沮丧,身上要有个能联络的东西就好了。早知道会这样,以前那个手机要是没扔,留到现在应该还能用吧。 等等,不会是──出事了吧? 江漓猛的想起那天晚上的那幕,他是不太懂黑社会,但港片里面那些虽然夸张也好歹有几分根据吧?一想到王烨有可能被人打晕拖走现在在某辆去向不明的车上戴着黑眼罩嘴里塞了布团手脚被牢牢捆住……要么就是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灰暗的角落晕其的灯光,十几个人拿着棍棒还有枪,把他围在中间,狞笑…… 江漓捧着头,他要疯了! 心跳得比什么时候都要猛烈,虽然只是猜测,但越想越有可能!他早就说过,他们这样打打杀杀以牙还牙又不走正路的日子,怎样才是个头?王烨,你说过会没事的!你答应过我的! 怎么办?要不要去报警?问题是失踪时间这么短,警察不会管吧?再说,现在连是不是失踪都不知道…… 江漓急得团团转,这当口,他才发现要是真的出了事,他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除了姐姐一家,他在广州几乎没有朋友,无依无靠。 暗黑的孤独感一下铺天盖地地袭来,他更加焦躁不安。 等不下去了,总要做些什么才好。他疾步走出医院,好在旁边就有个公共电话。他几乎是冲刺的速度跑过去,二话不说抓起话筒就拨号。 “嘟──嘟──”响了两声,电话就被接起来了:“喂?” “……”乍听到王烨的声音他的心差点就从嘴里跳出来,呼吸一阵急一阵缓,所有的节奏都乱了。 “喂?谁啊?” “我、我……”听他的语气应该是安好的,他拍着胸口让自己放松下来,“你,你在哪儿啊?怎么、怎么连个影子都不见了…… 他说着说着,呆呆地就停下来了,看着街对面走过来的人,提着个袋子,听着电话,也望着他。 “……”心像块海棉被一只手一下用力地抓得死紧,挤干了水,又松开来,轻轻的找不着份量。 王烨也被他的表情吓到了,傻傻地捧着电话慢慢靠近。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倒是先把王烨弄慌了神,收了手机,没见他这样慌乱过。 江漓看着他好一会儿,他都做好无论他接下来要有什么举动他都撑下的准备了,没想到他只是看,看完了神情也渐渐恢复了正常,一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医院走。 王烨加快步子追上去。“到底怎么了?又不说话……发生什么事了吗?还是谁欺负你了?” “没事。” “没事你找我这么急?”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江漓终于爆发了,“你知道我回来找不到你有多着急?又没留张条,也不知道去了哪?我到处找你,生怕你出事!” “能出什么事?我不过去──”王烨看看手里的袋子。 “买东西是吧?我现在知道了,所以没事了。”江漓撇过头,低声说:“我知道你不在乎我,但我很在乎你,如果你要走开,最少给我留张条,不要让我白白担心。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那你呢?你让我在外面等了两个半小时又怎么说?”王烨吼人的样子向来分外凶,吼完了,看他无声地把头转到一边,才缓了口气,“昨天给你打针的护士出来看到我,说你在里面坐着,很难受的样子,我才想着也许你饿了,嗓子又不舒服,于是就去给你买点吃的。那个护士还给我推荐一种凉茶,说对咽喉炎很有效,这附近都没有凉茶铺,她带我走到前面一条街去买的。我以为你还要在里面一阵子才会出来,所以就没留条。”说到最后,语气已经平缓下来,顿了顿,又说了声,“是我疏忽了,对不起。” 江漓听到后面,已经忍不住,再听到这句,一下子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嘴巴动了动,不知说什么好,张开手臂一把抱住他。 王烨也抱着他,轻轻说:“我没有不在乎你,只是这几天脑子一直很乱,所以很多事也都心不在焉,让你不高兴了,我很抱歉。刚才在等你的时候我也想了很多,对你我的确不是一个好情人,其实不仅是你,其它人也一样,我只对一个人真的好过,除了他我……” 江漓一回头,用嘴堵住了他。 所有的担心和伤心都化在这个吻里,希望你每一分都能体会到。 吻完了,王烨也不说了,只是问:“还生气么?” 江漓望着他的眼睛:“本来我是很生气,可是刚才忽然发现你不见了,除了着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你能回来,我就只知道庆幸和高兴。其它的事……早就忘了。所以你要对谁好我也不在乎,只要你别让我担心……我就想在你身边好好地看着你,能亲亲你抱抱你就满足了。人总不能太贪心,是不是?” 王烨看着他,良久,才呆呆地说:“我想,我有些明白他的感受了。” “谁?” 没回答,只是又再次搂住他:“阿漓,如果我最早爱上的人是你,该多好?” *** 大年初一,又已经七点多了,饭店餐馆里大多爆满,街上人很多,热热闹闹的很有过年的气氛。他们找了几家,终于在家酒店的餐厅里还有位子。 算是吃了顿真正的年饭,吃完之后,结帐时另有一扎烟花金银花赠送,建议可以在酒店后专门的空地上燃放。 服务这样贴心周到,王烨干脆就直接在这家酒店订了房,本来也没打算晚上还开车回广州。 两人在街上随意逛了逛,果然有很多摆卖烟花爆竹的小摊,买了一些,就四处找河堤。其实说起来,番禺虽然在海边,但也是珠江的出海口,在内城也是有河堤的,一路沿着珠江走向的都是。只不过要么又脏又偏,要么人满为患,江漓看着王烨越来越失望的眼神,干脆拉住他:“我们就在酒店的空地上放吧,我累了。而且这里人太多,空气不好,我喉咙不舒服。” 王烨早已是满心的失望,所以根本没怎么挣扎,只是想了想就点了头:“也好。” 回到酒店,专门的空地原本只开放给入住的客人使用,但有一些在餐厅吃了饭拿了赠品的客人也可以过来燃放,加上酒店的员工、家属、小孩……等他们到的时候原本还算大的地方早已笑语喧天,硝烟弥漫,四处都是呛人的烟火味。 面对这种场面,两人拎着那些烟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还不止说不出话这么简单,江漓进去没多久一会儿就被呛得一直咳嗽,眼泪直流,呼吸困难。大口大口地吸气,结果吸进的又全是烟,更是咳得不可抑制。王烨一看情形不对,立即拉了他出来。结果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站在远处,进退不得。 “咳咳咳……烨,你……咳咳……怎么……办……咳咳……我们……咳咳咳……还要……咳……还要放……么……咳咳……你……是不是……咳咳……很想……放……咳咳咳……” 王烨赶紧掏了纸巾出来给他:“不是,我只是觉得过年放个烟花才像过年,没想到这边人这么多。” 江漓用纸巾捂着鼻子和嘴,摇摇头:“咳咳咳……你不知道……吧……很多广州的……咳咳……过年……就……咳咳……会……来这边……咳咳……放烟花……何况……咳咳……还有住在……番禺的……呢……咳咳……” 王烨赧然:“我真的不知道,我只听说这边管得松,要放也是可以放的,没想到会是这样。好了,你别说话,我们先回房吧。” 回了房,赶紧把药水拿出来喝了,喝了不少水,喉咙才慢慢舒缓下来。王烨一直在旁边给他揉胸口,刚才他咳得连肺都抽痛了。 终于缓下来了,呼出一口气,重重地往王烨身上一靠:“我从小对硝烟味就受不了,闷在里面就觉得要窒息了,凑在一块儿放烟花,那简直是谋杀嘛!” “所以要找僻静的河堤啊。”王烨放低了身子让他靠得舒服些,用手揽住他的腰以防他滑下去。 “这年头哪有僻静的河堤这种地方?”忽然想起这个问题,直起了身子看他,“你家是不是住河边?所以习惯了在河堤放烟花?” 王烨只是笑:“不是。l市禁鞭禁得早,那以后我就只偷偷放过一次,就是在河堤下,感觉特别舒服,所以想再试试。” 江漓呵呵也笑,闭上眼又靠回去:“才偷放过一次?这么说其实你也是不怎么喜欢放烟火的嘛。” “嗯。”王烨轻轻地哼了声,“我本来对这东西就不太有兴趣,小时候玩的机会不多,到有机会玩的时候反而觉得没意思了。那次,也就是陪别人玩。” 江漓听着这话,沉默了一阵,才叹息似地说:“那样的河堤不会到处都有,就跟你要陪的那个人一样。身边的人不同,即使找到了同样的河堤,一切也都不一样了。感觉这种东西,是没有办法复制的。” 王烨没有说话,只是抱紧了他,像是为他这番话出了神。好一会儿,才低低地说:“你说得对。”然后,又是沉默。 心中那幕灿烂的烟火,终于慢慢地落下了最后的帷幕。 外面的鞭炮喧嚣,人声鼎沸,越发衬出房间里的寂静,江漓忽然轻笑起来:“跟我在一起,很没意思吧?” “为什么这样说?” 他叹了口气:“你没回来的时候,我一个人过年,冷清点就算了,没想到你回来之后,两个人过年,还是这么冷清。明明外面那么热闹……” 王烨摸摸他的头发:“热闹有热闹的过法,冷清有冷清的过法。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可是我们总要做点跟过年有关的事吧?否则我们有必要专门来这里开房间吗?” 王烨一挑眉:“你是说要下去放烟火?” 江漓一时语塞。 他们会来番禺会住酒店,不就是为了那个该死的河堤烟火计划吗? 气馁,江漓滑倒在沙发上,无力地呻吟:“一定要放么?” 王烨大笑:“不想放就不要勉强。出来住两晚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当难得放假,出来透透气不就好了?” “真的?”江漓又开心地凑过去,“那我们做什么好呢?” “想不想去逛逛夜市?”王烨看他笑,自己也笑了。 “好啊,我还从没跟你逛过……呵呵。” “怎么不说了?没跟我逛过街?早就想跟我逛了?” 江漓只是笑笑,没说话。 “你就是这样,有话都憋在心里,不说我怎么知道呢?要我回来过年也是。两个人在一起就是要靠沟通,谁都不是对方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你会想起什么?” “不是。”江漓望他一眼,摇摇头。 “什么?” “不是早就想跟你逛街,而是我们很少有机会一起出去,逛街,或是买东西,看电影……这些不是一定要做的,但能跟你一起的话就会开心很多。而且我们这样的,走在大街上会有点别扭,要特别留神,不能有引人注目的举止。以前我和交往的朋友走在外面都要很小心,怕给人看出来,所以到最后干脆就很少一起出门了。” 王烨听他说完,又挑了挑眉,弯了半边嘴角,一声不吭地拉起他的手开了门。 热闹的春节街市,随处可见的小吃,透着年味儿的小玩意和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的小商品,琳琅满目,目不睱给。 人太多了,比肩撞踵,两人牵着手在人潮里移动。 看着他像个孩子一样的兴高采烈,心里升起一种难以形容的温柔。一直以来的牵挂似乎在慢慢改变方向。 “碗仔糕呢!”江漓兴奋地高呼一声,拉着他朝那小摊冲过去,转脸问他,“你要不要?” 王烨笑着摇头:“我不爱吃这个。” 江漓嫌他不懂欣赏地皱皱鼻头,对老板比出两根手指:“给我两个,一个红豆的,一个栗蓉的。” “喜欢就多买几个好了。”王烨看他戳着两块糕一手一个边走边吃的心满意足样,心也不禁柔软起来。 小小的碗仔糕三两口就吃完了,江漓舔舔嘴角,接过他递来的纸巾,笑得幸福无比:“吃东西啊,要适可而止。喜欢吃什么,也禁住不一下猛吃,腻坏了胃口就划不来了。” “哦?听着挺有道理的。”王烨笑着点点头,作出若有所思的样子,“不过这理论跟我一个朋友的很像。” “是吗?那他肯定也和我一样有过经验才得出这么伟大的结论了。” “噗!”原来你是受过教训。 “干么啊你!” “没有,呵呵呵,我那个朋友倒不太可能在这方面有过惨痛的经验,他家向来不缺吃喝。我以前没事就去他家蹭吃蹭喝,他家还有小保姆呢,做的菜可好吃了。” “哗,那一定是有钱人了。”咂咂嘴羡慕了一下,忽然才明白过来,“哦,你是看不起我是不是?我又不是贪吃才……” 王烨但笑不语,倒让他争不下去了,有些赌气地头扭到一边,不知对着谁说话:“你要试过两天没吃饭,说不定吃得比我还多呢!” “怎么会两天都没吃饭?” “没饭吃呗。”他的头高高地扬起来,跟他的眼睛对上了一眼,又低下去,“那时候刚到广州没多久就没钱了,工作又找不到,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饿了两天实在没办法,就去找了表姨。好在她还记得我,借了我钱。出来的时候看到旁边有小吃店,立即进去点了两笼小笼包,狼吞虎咽地吃完,还觉得不够,又点。到最后两个人一共吃了八笼猪肉小笼包,撑得都走不动,直犯恶心。所以我现在看到小笼包就想吐。” 说完一脸不堪回首的心有余悸。王烨叹息着正要开口,却见他又眼睛一亮,奔向铁板烧去了。 “鱿鱼!给我两串烤鱿鱼!”看着这么说的他,洋溢着明亮欢快的气息,就仿佛穿了一件隐形的防尘衣,只要抖一抖,就能把那些曾经走过黑暗,沾裹上的灰暗的压土统统拍去。王烨觉得他在身边,连自己内心的阴霾也一道驱散了。 拿着几串铁板烧找回到站在人少的街角里的王烨面前,笑呵呵地递给他,王烨摇摇头,他也不以为意,自己大口地吃起来。 王烨给他擦擦沾到了的脸颊:“就这么高兴?” “嗯。”鱿鱼须翘在嘴角,他拼命咯咯吱吱地吃完才开口,“我小时候啊,看到别的同学在学校外面吃小吃羡慕得不了呢,我们家不准这样,我爸说这样在街上边走边吃东西还坐在路边摊上都很没教养。吃饭就要有吃饭的样子,一定要坐在桌前端端正正地吃。可是我看同学吃得很好吃的样子就很想也去尝尝,终于有一次在几个人的怂恿下壮了胆子去吃,结果被学校老师看到,直接告到我老爸面前去了,害我被罚得好惨,在饭桌前从六点跪到十一点,连晚饭也没得吃。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呵呵。我是到了广州以后才有机会像这样在街边吃小吃的,当然高兴啦!” “你爸这么厉害?”王烨从小没被这么管教过,他爸以前是没时间管,等有时间的时候才发现已经管不住了,干脆就不管了。放任自流,当没他这个儿子。 “嗯。他是中学老师,我们家家教可严了,不能做不准做的事一大堆,写下来都能当中华民族家庭传统教育模板。” 王烨笑笑,他刚认识江漓就觉得他肯定是出身好人家的孩子,某些严苛得甚至古板的习惯在他身上显而易见,性格上也是内敛腼腆型的,又乖巧又听话。偶尔爆出人意表的直白话语时,往往就能感觉出这是后来的生活添加上的痕迹。 “那么可怕?”最后他也只是笑着回答,玩笑的瑟缩语气。 “你怕什么?又见不着。”江漓白他一眼,把吃完的竹签往角落的垃圾堆里一扔。 “说不定哦。”玩笑随口开,他喜欢逗像个孩子一样的江漓。有着可爱又单纯的表情,和常常藏不住的心里话。 “你想见啊?”知道他在开玩笑,拿眼睨他。 “……”笑着刚要惯性地答,王烨忽然意识到这是个什么问题,江漓当然也一下想到,所以两个人都顿住了,有些不自在地互相调开了目光。 过了半晌,王烨才又轻松地说:“就我们这个情形,说不定哪天就见到了呢,谁知道。” 江漓望着别处,闷闷地答:“你就别担心了,见不着的,他恨死我了,巴不得我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王烨皱了眉:“怎么这么说?” “是真的。他知道了我跟,那个人的事之后,连我手指都打断了,我是直接给轰出家门的。” “给我看。” 听他这么一说,是想起他有只手确实平时看着不自然,抓过来仔细看,左手的中指和无名指都弯着摊不直,而且一直在微微颤抖。 “没去医院么?” “去过了。不过医生说处理的时候太草率,又是发育期,骨胳长得比较快,很快就密合了,如果要矫正恐怕要把骨头重新弄断才行。”说到后面那个,他也不由得一抖,快速地把手收了回来,背在后面。“反正只是有点弯,没关系的。又没影响。” “怎么会没影响?”王烨二话不说,一把把他拉进怀里,手伸到他身后,就这么硬是挤进他的手指之间。“现在还会疼么?”没长对位的骨头最容易有后遗症,他很清楚。 江漓被圈在他怀里,头不得不埋在他的肩窝里,声音也是沉闷的:“……有时。被用力挤压的话,会。” “像我有时候那样握你的手呢?” “有点……” “那你怎么从来不说呢?” “……”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说了你就不敢随便碰我了,而且我喜欢你握我手的感觉。暖暖的。” “……傻瓜。” 又过了一阵。 “烨。” “嗯?” “我身后的人多不多?” “挺多的。” “看我们的多不多?” “有几个。” “那你还不赶快收开我!” 王烨笑了,一用力,和他转了个圈。“这样他们就看不出我抱着的是男是女了。” “怎么可能!”这下变得被迫面对人群,江漓的头只能越埋越低,再怎么低,他也是个男人,又不算矮,这种身形遮得住才怪。 “那这样呢?”王烨展开长外套包住他,一低头吻了下来。 江漓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余光里有些本来就留意他们的行人惊讶的目光,于是只能紧紧闭起来权当逃避。 车水马龙人潮如织的街道,和静地停驻在角落里亲吻的恋人,隐隐地听得见新年的乐曲,流行歌和《步步高》混在一起,欢声笑语和剧烈心跳混在一起,体温和体温混在一起。 绵长的深吻在彼此的身体感觉越来越明显的时候不得不结束了。 终于分开了的两个人看着对方,目光凝缠。 这一刻,他们是相爱的。 这样的感觉是如此新晰。 王烨又低下了头,江漓闭上眼睛。 纵然相爱不能永远,这一眼也是万年。 第六章 从那晚开始,应该是一个好的转变。 当王烨被江漓的温暖紧紧包围的时候,他没再想象成另一个人在比较。他想或许这就是他的结局,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江漓的声音很好听,特别是那种羞涩的压抑着的呻吟,会让人热血沸腾。 王烨爱听,所以弹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起来,江漓已经哑到连发声都困难了。但比这更严重的是,连站也站不直了。 两个人回家,一路上虽然没说话,但幸福是可以通过空气传染的。 江漓低着头,嘴角都不经意地挂着笑,那种让心涨得满满的负荷感,沉甸甸的,仿佛到处都是光亮。 到了小区门口,不得不下车,王烨让他在原地等,自己先去停好车,再回来扶着他回家。 以昨晚的激烈程度,就连王烨也猜得他的腰现在有多酸疼。用有力的手在后面为他支撑着,短短几分钟的路程走成了平时的两倍。 “不能把车开进来还真不方便。”他终于由衷地意识到这事有“多”不便。 “还好啦!”江漓吃了药,含了喉片,嗓子哑得说话时伴随着嘶嘶声,“……这里面这么窄,没车进来也安全些。”努力说完了这句又全哑了。 王烨只是想着自己的事:“我本来想住也住不了多久的,所以以前也没在意。” “咦?” “当初因为离公司近所以选了这里,后来觉得既然配了车不妨找个更宽敞的地方,转念又想既然要在广州待下来,干脆买套自己的房子比较好。所以存了钱,也一面选着合适的地方。” 无法控制地出现了落寞的神情,江漓无声地点点头。 是吗?从来没听你提过。这么重要的事情……是没想要预留我参与的余地吧? “我看了几个楼盘,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去挑一下吧。”王烨扶着他的腰,说得泰然自若。 江漓惊讶地一转头,睁大了眼睛。 “不想去?”王烨笑着开了门,“那如果我选的你不满意可不许发脾气啊。” 江漓还是瞪着他,脸上慢慢浮现出笑容。 “进来啊。”王烨站在门里,脸上的笑仿佛一道阳光。 江漓眨眨眼,一下子扑进去,扑到他耳边,用嘶嘶声费力地挤出两个字:“……要……去……” *** 第二天,去医院复诊。 年轻医生拿着片子对他又教训了一通,都病成了这样还嘴馋什么,明明开了药打了针,怎么吃了两天反而连说话都困难了?扁桃体发炎脓重的情况丝毫没有好转又是怎么回事?现在弄得连声带都肿了。 从医院出来,直接回了家。现在江漓能不说话就不说,要表达就用手比划,或者写。王烨也不是喜欢说的人,于是陪他当哑巴。 两个人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话响了。 王烨去接,听了两句回头叫了声:“阿漓。” 江漓回头。“你姐姐找你。” 江漓诧异地看了看他,虽然他留过这个电话但姐姐从来也没打过,而且他们不是好好地老家过年吗?难道出什么事了? 王烨看了他的反应,对着那边说:“他的嗓子说不了话了,有什么事吗?我可以转达。” 接着,就跟姐姐说了句,解释了江漓的病和这两天的行程。放下电话的时候,他走过来,看着江漓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江漓越发紧张,拉着他死劲用眼神询问。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你爸爸,”他似乎不知道怎么说,停顿了一下才继续,“他昨天到处打电话找你表姨,因为她家里没人,他又不知道他们回老家了,后来辗转打到你表姨丈的手机才联系到。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一时找不到人弄得很紧张罢了。” 江漓听得楞了,傻在那说不出话来。 王烨坐下来,叹了口气才说:“你姐姐说,他应该是想知道你还好,但连个人都不见就急了。其实你爸还是很关心你的。” 江漓还是呆呆地出神。过了一会,一下把头埋进他怀里,两只手紧紧地拽着他的衣服。王烨看他发不出声只能急促地喘气,手也一直发抖,心不由有点疼,也不出声,只把他抱着。 “你要不要打电话回家?” 江漓不动了。 “总不能一辈子不回家吧?” 又静默一会,他慢慢地抬起头,看着他。王烨微微笑着,对他点点头。 他拿过王烨的手,在他手掌上写:“不敢。” “不敢打回去?” 点头。又指指自己的嘴巴,摇了摇头。 “我帮你打,又不用你说话,有什么不敢的?” 江漓一下楞住了,惊讶又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来,先给我个吻作为奖励。”王烨笑着把他拉过来,亲了一下,掏出手机递给他。“你家的电话。” 江漓还是一副呆傻的模样,只看他的手机。 “怎么了?”王烨低头看他,“不想听听爸爸的声音?” 他咬着唇,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把电话拿过来快速地按了几个号码,又赶紧递回给他,然后就紧紧地抓着他的手,紧张地盯住那支电话。 王烨听着电话,过了十几秒,忽然“喂?”了一声,然后一把把江漓拉得贴到自己,同时沉下肩,让他也能把耳朵贴过来。“请问是江伯伯吗?……新年好!我是江漓的朋友。” 那边听到他报出的身份,似乎是惊讶了,然后只是沉默。 他微转头看了江漓一眼,笑着,用轻快的语气继续说:“江漓的嗓子不能说话了,所以我代他给您打个电话拜年。” 那边很惊讶地“嗯?”了声,又过了片刻,才缓缓地问:“他的嗓子……怎么了?”极力压抑下的平稳语调。 “哦,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扁桃腺发炎了,已经去过医院,也打了针,医生说安静地休养几天,过段时间就能好。” “嗯。”又恢复沉默。 “他让您多保重身体,别太累着了。” “嗯。”很不以为然的口气,像又顾着王烨是个外人,有火气也不能发,草率应了而已,过了一会,才似乎不情不愿硬梆梆地说:“自己看好自己就行了,那么能干能一个人在外面……” “好,我会跟他说的。”王烨答得干脆,笑眯眯的。“您还有什么要嘱咐的么?” 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话多了,听到这句问,立刻就断然说:“没了。没什么我就挂了。” “好。有空他会回去看您的。再见。” 那边听到这个,又迟钝了片刻,随着也模糊地应了声:“再见。” 王烨挂了电话,转过头看从头到尾都在呆楞的江漓:“怎么样?” 江漓抬起头,只看着他,像要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王烨看他这样,叹口气:“你真的很能忍,很多时候我都以为你要哭了,可是你就一直让我意外。真的想哭就哭吧,别憋着心里难受。” 江漓却摇了摇头,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等情绪慢慢平复了,又抬起头,对他缓绥地露出了笑容,像是一朵在雨中的花,即使缀满了水珠也努力伸展开花瓣怒放。 嘶哑着的声音半是气声地说:“哭有什么用?又不能解决问题。”说完,又半跪着直起身去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轻地说:“谢谢。” 王烨也轻声地答:“不用谢。”依旧微微地笑着。 江漓看着他这样,不由又笑起来,哑哑地说:“你今天,好斯文,又有礼貌。” 王烨斜着眼睛睨他:“说得好像我平时很粗鲁又很没礼貌。” 他只是笑,又凑过去用鼻子轻轻地摩挲他的脸颊,像小猫在撒娇。“我爸,喜欢,斯文人。” “呵,你是说我刚才就算拜见了岳父大人了?” 小猫一下退开了,难以置信地指着他,口型就只有:岳岳岳岳……父? 王烨摸摸鼻子,摇了下头,有些不自在地笑笑:“嘴快了,当我没说过。我不喜欢像别人那样把男人也叫老婆,感觉很怪。” 江漓慢慢坐下来,表情复杂地对着他。 王烨又笑:“难道你喜欢?” 江漓迟疑地摇摇头,称呼不是问题,关键是心里怎么想。他想了一下,决定跳过这个答案也许会让自己难过的问题。“你刚才,干么说我,会回去?” “你不想回去?” “回去,也是挨骂。” “挨骂就不回去了?” “是挨完骂,还是,回不去。” “怎么会?我听你爸的态度好像还不错。他也很关心你啊。” “……你不懂。” 王烨拉过他不知不觉蜷在了一起的左手,一根根手指拉开,用自己的两只手一上一下地包着:“那你告诉我。” 江漓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他以前说,我再踏进家门就把我的腿也打断。” “那是气话。现在当然不一样了。” 他还是摇了一下头:“不管是不是气话,我都不想试。以前手指没好的时候不小心被碰到都会疼死。被打怕了。” 那是一种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恐惧,从幼小的童年开始生成的对严厉的父亲的畏惧为爱情牺牲了的不仅是身体,还有所有能爆发的勇气。 王烨点点头,表示理解地终止了这个话题,把他拉过来,圈在怀里,轻声说:“喉咙痛,就不要说这么多话了。昨天也没休息好,先去睡一觉吧。我去买今晚的晚饭,想吃什么?” “医生,说我,不能、吃什么?” “呵,明白了。好了,去睡吧。” 也许是肚子真的饿了,做梦竟梦到一桌好菜,不仅如此,还伴有极具真实感的香味,引得肚子都叫了起来。江漓摸摸肚子,伸了个懒腰,睁开眼。忽然,鼻尖有诡异的香气飘过,他立刻用力嗅了嗅,天啊!梦想成真啊! 麻利地爬起来,一开门,王烨正把最后一盘菜摆上桌。 见他出来了,就笑:“我正要去吻醒你呢,居然自己就醒了,太不够意思了,快回去躺好。” 江漓大大方方地走过去,送他一个甜蜜的吻,才靠着他盯着桌上的菜说:“看起来好好吃。” “香吧?”王烨甚为骄傲地一抬下巴。 “嗯。”江漓根本没看到他在做什么,只对着菜目不转睛:“哪买的?” “不告诉你。” “小气。” “以后要吃好菜就只能靠我,这就是我的优势。呵呵。”王烨给他拉开椅子,让他坐好,又进厨房把碗筷拿出来分好。先舀了两碗汤。 江漓顾不得理他,喝了口汤,好吃! 又吃了几筷菜,好吃! 吃到后来,连米饭也变得好好吃! 四菜一汤,都是清淡口味的,可是味道又刚刚好,鲜美可口。 最后他终于觉得,也许不是菜好,而是他饿了。 “皮蛋拌豆腐,下火的,吃了。”王烨用筷子敲敲那碟子的边。 江漓终于把筷子伸向一直故意忽视的地方,夹起一块皮蛋皮,对他瘪瘪嘴,筷子一松,又让它掉回去。 “你不喜欢吃皮蛋?” 点头。 “那把豆腐吃了。” 摇头,都跟皮蛋混在一起了 “就这么讨厌?” 点头。 “怪癖。”他嘟哝了一声,也没逼他,把碟子移过来,自己拿了勺子吃了。 江漓瞪着他的头顶,谁都有不喜欢吃的东西嘛! 苦于无法将愤怒宣诸于口,只能闷头将剩下的菜扫荡一空。 直到五个月之后,他在饭桌上又看到这道菜,才明白为什么王烨这么喜欢这个。 或者,不是王烨喜欢,而是另一个人,喜欢。 *** 接下来的日子,就跟每一个从身边流过的一样,平平凡凡,普普通通。 姐姐回来了,花店继续营业。 咳嗽渐渐好了,被针打得留下青紫痕迹的地方也渐渐不疼了。 跟王烨的相处也和以前一样,没多大变化。只是—— 会渐渐地问他一些以前不会问的问题,例如花店怎么样,工作怎么样,心情怎么样……愿意倾听的表现,会让他觉得这是关心的态度。 会不时拉他出门,一起买东西,看电影,跟朋友见面吃饭,或者,只是单纯地到处走走…… 会抱着他睡,会给他掖被子,会避开他抽烟,会说:等房子买了就把东西搬过来吧…… 楼少瞳再也没出现过,像是一阵风,突如其来地刮来,带着惨痛的回亿,冻得他冰凉透骨,而天变热了,寒风就走了,突然得让一直做着随时再见的心理准备的他觉得太过轻易而忐忑。 但不久之后,他就彻底把这份忐忑忘了,因为更大的风暴来了。 在炎炎的七月,比楼少瞳的出现更突如其来,他见到了一个人,叫沈烟轻。 *** 广州的夏天总是漫长而炎热,好在还经常下雨,伴着响彻天际的雷电。 每年都会有人因为这雷电而丧命。所以每次江漓走在暴雨里、都会觉得惊心动魄。 提着刚买的荔枝冲进雨里,雨势实在太大了,他不得不叫了辆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时响起的雷声和闪过的霹雳,一颗心不同寻常地跳着,有种近似于直觉的毛骨悚然在身体里蔓延。 好不容易到了王烨家,他撑着快要被雨打穿的伞匆匆跑进楼道。头发、身上都有些湿了,随意地拍了拍,上了楼。 开了门,随手将伞摆在门后,以至没注意到门的另一边墙上和地板上都有一团水渍,有大型的潮湿物体曾在上面靠过。 沙发上搭了块干净的毛巾,有些湿,大概是王烨用过的。他知道王烨回来了,公文包在茶几上,而且浴室还有水声。 肯定被淋得全身湿透了现在在洗澡,他想。嘴角因为待会就能见到他而露出了微笑,很幸福很甜蜜。 提着荔枝进了厨房,因为沾了些泥水就冲洗了一下,转身拿到客厅,就听到浴室的门开了。 他边走边开心地大声说:“烨,你洗好了?快来吃!我今天买了好新鲜的——” 一个刚洗完澡全身赤裸的男孩站在半开的门边,正要往外跨的左脚因为看到他而停滞在半空,身体在半出半退间定格。 两人几乎没有僵持,那个男孩立刻说了声“啊,抱歉!”便退了回去,那淡淡的神情和语气,几乎看不出他一丝不挂撞见了陌生人的错愕。 事情发生在一刹那,直到他关上了门,江漓才回过神,赶紧把果盘拿去放好。只是猝不及防的一个照面,也让他不由自主本能地在心里发出一声惊叹,好帅! 短短两秒的见面自然没机会看得十分清楚,但瞬间在视网膜上残留的三分影像似乎也依稀记录着男孩那双眼角斜飞独特而美丽的丹凤眼。 不过这人是谁?说是小偷又不像,会有小偷在主人家游刃有余地洗澡吗?王烨的朋友吧?虽然没见过他有朋友来家里,不过又没规定说不准来。 门几乎是立刻又打开了,那男孩神色自若地在腰间围了条毛巾走了出来,江漓站在屋子中间,有些手足无措地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我还以为是王烨在洗澡……真对不起……” 男孩倒是很无所谓,笑笑:“没关系。”说着就往他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经过他身边时,明明是在别人家里没穿衣服,也坦然得不得了的神态,莫名地就让江漓感觉到一种气势,令他的眼光不由避开,小心翼翼地问:“对不起,你是烨的朋友吗?你知道他去哪儿了么?” “烨?”男孩似乎对这个称呼感到有趣,一抬眉,对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嘴角浅浅地弯着,挂起一个清冷又让人觉得疏远的笑,“我不知道。”话音跟着他神色自若地进了卧室。 江漓被晾在屋子中间,本来是这么熟悉的地方,竟因为这个陌生人的闯入而觉得尴尬起来。这个人是谁?从没见过,但好像跟烨很熟的样子。这么熟稔的表现,总难免让人不舒服吧?而且又这么帅……秀丽的眉不由地稍稍蹙起,一路上的不安又涌了上来。 男孩出来的时候,身上穿着王烨的牛仔裤和白衬衫。他跟王烨的高度差不多,所以牛仔裤很合身,更衬得出他那又长又直的腿。身材比例十分完美。 可是那件白衬衫是江漓买的,这是他第一次给王烨买衣服,因为王烨有天忽然送了他一件衣服,让他既惊讶又高兴,第二天立刻就去买回礼,挑了半天才选中了这件,王烨就穿过一次。倒不是小气什么的,王烨也不会在乎朋友穿他的衣服,只是……只是为什么正好是这件? 那男孩挽着袖子出来,看了他一眼,就不动声色地带着随意的笑,扒扒还湿着的头发进了厨房。 就见他打开冰箱看了半天,又砰地关上,然后看了看,开始动手上上下下翻起来,像是在找东西。王烨有个怪癖,平时就喝可乐和茶,几乎不喝别的饮料,江漓在的时候就给他泡茶,要是江漓不在或是忙着,他就去喝可乐,连开水都可以不烧。所以家里的水壶向来都是江漓给他放的,他自己几乎不用。 江漓看男孩把那些小柜翻得乒乒乓乓好似抄家,猜他是洗完澡口渴了,又不想喝冰箱里唯一的可乐,于是走过去小心地问:“呃,你是想喝水吗?我来吧。喝茶吗?这里还有点茉莉花茶……” 男孩让开地方给他,靠在一边随意地答:“白开水就可以了。” 他从上架把水壶拿下来,边给他倒着水边说些很家常的话,试图让一直紧张的心情平静下来。这个男孩只是默默地站在他身边看他动作,他就已经忍不住开始紧张。从没见过对他来说存在感这么强的人。 男孩接过杯子,也没道谢,只是深深地看着江漓,弯起一边的嘴角:“你也住这儿?” 江漓发现他的笑法跟王烨的习惯很像,都是喜欢弯着一半地笑,但感觉和王烨的就很不一样,看起来像漫不经心的讥笑。 “不,不。”江漓努力微笑了一下,“我跟姐姐住一起。这里……经常来就是。”说完又像想起什么了,继续友好地对他笑,“呃,我、我叫江漓。你是跟王烨很熟的朋友吧?是从外地来的吗?” 男孩端着杯子笑笑,反问:“他的很多朋友你都认识?怎么知道我是从外地来的?” “呵,也不是啦。他的朋友那么多……只是听你的口音也不像广东人啊,他不是本地的朋友我多少都会认识一些,所以我想你大概是从外地来的。或者就是从l市来的吧?”l市是王烨的家乡。 男孩看了他一眼,眼神中仿佛有东西对他刺了一下,让他的心不由一跳,男孩漫不经心地注视着手里的杯子,慢悠悠地答:“我叫沈烟轻,跟他是从小就认识的朋友了。”说着一抬眼,斜长的丹凤眼滑过一道光芒,竟让江漓不由得心又一慌,“很多年的朋友了。” 江漓怕冷场,赶紧又说:“啊,你饿吗?我刚买了荔枝回来,去吃一点吧。我先把饭煮上,等他回来再炒几个菜就好了。” 沈烟轻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又晃回了客厅,这才让江漓终于悄悄地吁了口气。跟他说话压力真大。 他开了冰箱,看了又看,似乎真的没什么菜了,就只有冬瓜和一把青菜。唉,难得有客人远道而来,总不可能让人吃这么寒酸吧?他望望窗外,雨已经小很多了,不知道现在菜市关了没,说不定待会儿得去买些菜呢。 他偷偷望了眼客厅,沈烟轻没吃荔枝,抱着他昨晚没吃完的品客薯片在啃。他想还是先把饭煮上吧,然后出去买菜。开始洗米做饭,盘算着多一个人吃饭要用的量,正开着水,听到大门似乎开了,饭锅放在水龙头下面没动,半歪出身子伸长了脖子往外面看了一眼,王烨回来了。 他回来就好了。继续把米洗好,量了水,电锅开了,把手擦了擦就出了门。王烨正半弯着腰在跟坐在桌前的沈烟轻说话,满脸的笑,看起来开心极了。 江漓看着,不知为什么心又是一跳,吸了口气才迟疑地喊了声:“烨……”看他抬头望过来了,连忙露出笑容。 “阿漓?……哦,你来了?”他像是才想到江漓会来,愣了一下,立时换了个笑,走过来,“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一会儿了。”不管怎么样,有他在,江漓一下也觉得轻松了很多。否则他还真不知该怎么应付那个看起来实在算不上和善的沈烟轻。 “你们……呃,认识了?”他一根手指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来回晃了晃。江漓点点头。 “我进来的时候沈……先生在洗澡,还差点把他当做你。真丢脸!”不好意思地对他吐吐舌头,不知名的心理使然,他用加倍撒娇的口气说着,“你去五羊新城买粥啊?早知道就让你顺便买些虾米回来了。我还想做冬瓜汤的。” “现在都几点了?菜市有也关了。”王烨刮刮他的鼻子,一副标准情人的样子。“你做了饭没?我买了烧腊回来,其它的随便弄弄吧,我也饿坏了。” “嗯。饭已经在煮了,我再炒个青菜就好了。”得到王烨的回应,江漓的心又放宽了,很甜地应了声,转了身就回了厨房。 他炒好了菜,喊了声王烨让他进来端,没见动静。他回头看,客厅里都没人了,卧室倒有说话声。他把菜端出来,走到卧室门边正要叫吃饭,就看到王烨坐在床边拿着吹风机,动作轻柔地给脑袋正枕在他腿上的沈烟轻吹着头发。 这是第一次,他看到在王烨脸上会出现这样温柔的表情。 原来王烨也有柔情似水的一面。 原来。 *** 沈烟轻吃了粥睡觉去了,饭桌上就他们两个人。 吃饭的时候,江漓尽量装作不经意地问:“他,呃,沈先生要在广州呆多长时间?” “还不清楚。”王烨倒是心平气和得很,也不在意给他看到自己对沈烟轻怎样的样子,“他今天才刚到。两天没睡了,等他精神好点的时候我再问他。” “哦。”心不在焉地咬着筷子,想想又小心地问,“你跟他……是不是很好啊?” 王烨看他一眼,笑笑,给他夹块鸭翅:“别多想了,他跟我不是那种关系。” 江漓不由脸一红,赶紧说:“我知道。我又没有往那方面想。他刚才跟我说你们是从小就认识的朋友。” “那不就是了?”王烨望着他捉狭地笑,“难道对我就这么不放心?” “没有啊……”被说中了心思,脸越加的红,恨不得把头埋到碗里去,“就是觉得你们、好像很熟很熟的样子,我从没见过你对哪个朋友这么好的。还专门为他开车去买粥……” “这就吃醋啦?”王烨揪揪他的耳垂,“我不是也为你买过?” 江漓听着前半句本来还觉得很丢脸,说他没吃醋是骗人的,而且还不是一点,是翻江倒海的不宁静。可等他听完后半句,整个人都愣了。 他在说……什么?也? 沈烟轻,跟他难道是一样的? 可是他说,他们不是那种关系。 是“不是”,还是“还不是”? *** 自从王烨家里来了个沈烟轻,他们的生活就完全乱了套。 平时江漓关了店就可以去他家,特别是最近半年几乎天天这样,两人差不多就算是半同居的状态了。可是现在沈烟轻在,他在那边留到晚上九点就得离开。那里地方小,没多的地方可睡。又不能让沈烟轻一个客人睡客厅。 再说沈大少爷那样儿的,说他是主人还差不多。王烨在他跟前倒像佣人。 平时就不说了,反正江漓也看不见,晚上去吃了饭,三个人没事干大多都是在客厅看电视,江漓就能看到以前从没见过的景象。那真是大开眼界。 沈烟轻大多数时候都没什么表情,一直也没什么精神,说是长途劳累嘛,那这么多天也应该缓过来了。可是他从第一天就阴着张脸,少言寡语,王烨跟他说话虽然也常嘻嘻哈哈的,但江漓总是觉得不一样,似乎都透着一股讨好,像是在下意识中拼命的亲近。 沈烟轻要么不说话,一说话王烨肯定是认真的聆听状,听完了还得接得上话。江漓以前都没觉得王烨这么喜欢说话,倒是沈烟轻来了,他才发现以前的王烨在他面前那都得算是沉默寡言。 但换了别人说话,沈烟轻就不一定搭理,脸色阴沉地盯着电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于是得不到回应的王烨就只好转向江漓说,这么着两人自然而然就聊起了天。不用多久,沈烟轻又会更阴沉,脸色越来越难看。于是这两人也聊不下去了。于是坐那看电视气氛就跟在太平间一样,7月的暑天坐久了身上都发凉。 而且沈烟轻只要往沙发上一坐就不动弹了。除了上厕所,剩下的事都是王烨干。手随便一摆,王烨就得把遥控器给他递过去,然后随他大爷怎么调台。要想喝水,说声口渴,立刻,王烨就得给他拿去。虽然嘴上会说两句,但那样子怎么看都不像不乐意。 江漓总也看不透这两人的关系,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嘛,又透着暧昧;要说是有那种关系的可能,沈烟轻又丝毫看不出对王烨的兴趣。再说,这两人这么多年交情了,如果要有个什么,江漓从开始就不可能跟王烨发展成现在这样。王烨自己也说过,江漓是他的第一个“男朋友”,那不就说明这两人确实不是“那种关系”么? 可是既然不是那种关系,那谁来给江漓解释一下王烨看沈烟轻的眼神为什么总是那么温柔,透着浓浓的关心和全心全意的呵护? 王烨甚至在忙得赶不回家的时候也会打电话给江漓让他去给沈烟轻做晚饭,说在外面吃没营养又不干净。江漓心说我以前没过去给你做饭的时候你还不一样这么在外面吃过来了?你这朋友也忒金贵了点吧? 为了避开下班高峰期,江漓还特意跟姐姐说了声要早走。姐姐以为他有什么事,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含糊地说王烨有事让他早点过去。 赶到王烨家附近的小菜场买了些菜,天也快黑了,匆匆地就往他家赶。 进了门,就闻到一股糊味,敏锐地感觉到危险的气息,赶紧把鞋一脱冲向厨房。 厨房里浓雾弥漫,焦烟缭绕,沈大公子的身影在烟雾间若隐若现,表情凝重,动作僵硬,看得人胆战心惊。 江漓被呛了两下,用手努力挥散薄烟,赶紧开了排气扇,又把窗子统统打开。 “咳咳,你在做什么?” “我饿了。”沈烟轻风雨不惊地微微瞥他一眼,站在这跟他有密切关系的烟雾中好像神仙。 “怎么不开窗?”江漓在油烟里忍住不停想咳嗽的冲动。 谁知沈烟轻很理所当然地答:“烟这么大,开窗只会让人以为这里火灾。” 原来你也知道…… 江漓望着他,嘴巴张了张,说不出更多的话来了,只是伸手要接过他的锅铲和锅柄:“让我来吧。” 沈烟轻没跟他交接班,只是把锅里的东西翻了两下,江漓讪讪地缩回手,看着那焦黑间又有些黄白的物体,小心翼翼地问:“在煎鸡蛋么?” 沈烟轻很大牌地点了一下头,把一面黑得几乎看不出原形的鸡蛋倒到了盘子里。江漓看着盘子里还有几个显然是他之前做的黑煎蛋,有些颤抖:“这些……今晚要吃?” “这锅真难用。为什么不买不粘锅?”沈少爷只是嘀咕着把锅放在水龙头下冲了冲,用锅铲配合着,努力把糊在上面的东西都洗掉,过了一会儿才恍然想起要回答江漓的问题,“啊,那不是我要吃的。” 什么?江漓的心顿时咯噔一下,一沉,再怎么看他也不会做菜给他吃,所以,难道……这个是要给王烨吃的?真可怕! 即使是作为在这里作客和一直以来王烨厚待他的答谢……王烨还真可怜。 难怪王烨无论如何都要让他回来给他做饭,否则难保不出人命。 “是、是吗?那是给……”盘算着王烨看到这种东西会不会明知道后果也会硬着头皮吃下去,心里不由分外升起对他的同情。 沈烟轻看了那盘黑煎蛋一会儿,拿起来全都倒进了垃圾桶里,只轻声说:“那个人不在。”声音低低的,听不太清。 江漓情不自禁为王烨松了口气,才回味过他的话,又是一惊,憋在呛人的油烟里为一个不在的人煎了一堆蛋,这种的事怎么看怎么灵异吧? 沈烟轻虽然没看他,却似乎能洞悉他心里的想法,只是把洗好的锅和铲交给他,又说:“他很喜欢吃荷包蛋,喜欢吃中间是生的,我在家的时候偶尔能煎成功。今天饿了,王烨又打电话说他不回来吃饭,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过来,我就想自己煎几个,顺便练练。不过这锅真难用,干吗不买口好点的?”还要抱怨是锅让他发挥失常。 江漓只能沉默。王烨以前除了一个电锅,其他什么炊具都没有,自己也不做饭。他来了之后,这里的炊具都是他自己买的。当时身上钱不多,只能选便宜的买。房子也老旧了,王烨住进来自己不做饭也没觉得有不便,到了江漓入主厨房,什么都能将就,自然也没问题。现在来了个沈烟轻,才煎了几个蛋,这些简陋的毛病就都给挑出来。王烨家对江漓来说已经跟自己家没什么区别,别人这样大剌剌地诟病,心里没一点不舒服是不可能的。 他咬了咬牙,只能说:“谁这么喜欢吃荷包蛋啊?”努力轻松着的口气。 沈烟轻望着他,目不转睛的,在他都要觉得不自在的时候又微微转开了视线,弯起了嘴角,像是在说的这个人只是提起也让他十分愉快:“我弟。” 这么多天来,这是头一次,江漓见到沈烟轻露出开心的表情。虽然只是一个很微小的笑,浅浅地从薄薄的唇间传出来,在嘴角泛起了涟漪。 于是,他情不自禁地追问了一句:“哦,原来你还有个弟弟呀?” 沈烟轻的神色却立刻一凛,像是被提醒了什么,开心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薄唇紧紧地抿着,好一会儿才僵硬地点了一下头,“嗯”了声。 江漓被碰了个不明所以的钉子,只好讪讪地点点头,转身拿了菜去洗。 吃了饭,沈烟轻问:“这附近有地方可以上网么?” 江漓把他带去了离这里最近的一个网吧,顺便自己也去网上查一些花卉的资料。 过了大概有半个小时,江漓正看得全神贯注,忽然感觉肩膀被轻拍了一下,回过头,是沈烟轻。 “看完了?”他问,感觉沈烟轻的样子跟刚进来时不太一样。 “嗯。”沈烟轻点着头,脸上是那种刻意隐藏着的兴奋,眼角眉梢都透着得意,但很矛盾的是快意之中又有些感伤。像在青山碧水上依旧有隐隐的乌云蔽日。 “你还要多久?”他问,挂着一个连自己也没觉察的笑。 江漓连忙站起来,把网页关了:“我也弄完了,走吧。” 两人并肩出来,江漓就忍不住不停地偷看他。 沈烟轻并不是那种浓眉大眼国字脸,很传统意义上的美男子。他长得很有些不同,有少见的眼角斜飞细长的丹凤眼,有不很高但十分挺直鼻翼小巧的鼻子,就连嘴也秀气且微薄。单独看鼻子以下的部分,那嘴和下巴,会让人以为是女孩子。可是整张脸看起来,又英气勃勃,十分明朗的男性气息。 这样一张绝对称得上美丽的脸,直到来网吧之前一直沉郁在不知原因的阴霾中,冷冷地散发出与人疏远的讯号。可是不过几十分钟而已,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像是心里的火又被点燃了,慢慢地由内至外散发出光和热,映得原本在一片阴影中的眉目渐渐焕发出动人的神采,目光流转间带着不自觉的笑意。 虽然还不知道原因,但看着这样一个人开心着,也很难不开心吧? “有什么喜事么?”终于,江漓忍不住问。 “嗯?”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沈烟轻被打断了,转过头不觉地微笑,“什么?” 江漓看他那么高兴,自己也不由地笑了,又重复一遍:“我问你是有……” “小心!”沈烟轻话音未落,江漓已经被他手快地往自己身边一拉,整个人被突如其来的大力一下拉到了一边。 一辆摩托车堪堪擦着江漓的衣角在他们身边停下,沈烟轻的好心情被突来的变故打断,冷冷地皱起眉一步跨过去。 “你会不会开车?往哪开啊?撞了人怎么办?” 那骑车的把帽子一脱,对着江漓深情地喊了声:“小漓。” 第七章 江漓立时愣住了,怔怔地答了句:“怎么是你?” 已经很久没露面的楼少瞳跨在摩托车上,一副又惊又喜的表情:“小漓,想不到能在路上遇到你。我远远看着还不敢确定,连忙开过来看清楚。没想到真的是你!我们还是这么有缘。” 沈烟轻瞥了眼江漓,看是认识的,本来打算痛骂一顿的心就只好放下了,闷闷地走到一边等。他一动,又给楼少瞳留意到,想起刚才从远处看到,似乎两人很亲昵,问江漓:“这是?难道你……之前那个呢?你又换……” 江漓怕他说出不当的话来,赶紧拦住:“没事的话我们就走了。以后开车小心点。” 楼少瞳哪这么轻易让他走?跳下车拉住他:“小漓,这么久没见了,我很想你啊。你吃了饭没?一起去吃个饭吧。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说着看看沈烟轻,“你的朋友也一起来吧。他知道我们的事吗?”边说眼神里边透露出面对情敌的洋洋得意,言下之意就已经为自己的猜想下了定论。 殊不知沈烟轻这种人最看不得小人得志,短短几句对白也大概猜到这两人是什么关系,这人现在又在怎么猜自己,心下冷笑了几声,又看江漓一脸的尴尬,为难地正要开口,于是在他开口前一把揽住了他的腰。 江漓被腰上突如其来的手吓了一跳,又被他警示地一捏,更是惊讶加惊吓地说不出话来,就看他转过头,对自己微勾起唇角,丹凤眼弯如月牙,露出一个温柔之极的微笑,轻声说:“漓,我们快回家吧。我饿了。” 被他笑得三魂不见了七魄,江漓被吓得瞪大了眼睛,完全说不出话来,硬生生吞了口口水,才在他凌厉的眼钉暗示下僵硬地点了点头。 楼少瞳看他们如此表现,更是确定万分,哪里还会轻易放他们走?于是干脆一道拦下:“这位……呃,不如一起吃饭?我跟小漓是多年的朋友了,很久不见,叙个旧也是应该的。” “不去。”沈烟轻的眼睛朝他漫不经心地一抬,口气冷淡,态度果决,好像他才是拿主意的那个。 楼少瞳一下愣住了,他本来准备了大篇讲稿,准备沈烟轻一有疑虑就能随时发挥,谁知道沈烟轻只是轻轻两个字就堵死了他的全部招数。嘴角抽搐了几下,有些呆傻地问:“为什么?” 沈烟轻的鼻子轻轻哼笑了声,不屑答他话,转头对江漓温柔备至:“我想吃甜品,我们去哪家比较好?” 楼少瞳看江漓还真的开始略加思索,马上又接过话:“我知道一家甜品店很不错,不如一起去?” 沈烟轻听他又不死心地在边上搭话,望住江漓沉默了几秒,深吸了口气,才转过头对楼少瞳微笑:“这位,还不知怎么称呼……” “哦。”楼少瞳就见他脸上表情比翻书还快,不仅微笑,还带着几分诚恳,更是有些傻了,本能地答:“鄙姓楼……” “楼先生,”沈烟轻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看起来事业有成的样子,不知在哪高就?能否惠赐一张名片?” “啊,当然可以。谈不上事业有成,混口饭吃罢了。”楼少瞳来不及想太多,出于职业习惯地掏出了名片双手递过去。“不知阁下又是怎么……” 出于礼尚往来和要知己知彼的心态,正要打听一下对手的来历,谁知沈烟轻拿了他的名片只顾着仔细研究,根本没理会他在说什么,冒出一句:“根据这个地址电话传真以及公司网址和电邮都能联系上楼先生么?” “当然。”楼少瞳颇自得地将胸口挺了挺,看到他的头衔就算不毕恭毕敬至少也得客气上三分,沈烟轻的态度他很满意。 “那么贵公司其他人呢?”沈烟轻微笑始终诚恳。 “其他人?为什么要……如果你有需要,直接联系我就可以了。”楼少瞳觉得他是越看越顺眼,本来帅哥只要态度和蔼亲切就十分招人喜欢了嘛。 “电邮是出于业务需要全公司公用的吧?哦,还有传真,应该也是。”沈烟轻还是没理会他的示好,依旧自我地将研究出的结果以喃喃自语的方式说了一遍。 “你是要做什么吗?”楼少瞳被一直忽视,终于有被玩弄的预感,开始产生疑虑。 沈烟轻抬起了头,先将江漓推到自己身后,十足保护的姿态,突然就一把揪起楼少瞳的衣领,拉到自己面前,面无表情,语气森冷:“你给我听着,楼——副总,”他拉长了语调,阴森地弯起半边嘴角笑,“我警告你以后不要企图靠近江漓,我看着不喜欢,就会很不舒服!我不舒服的时候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上次有个不知死活的被我写信过去给他们公司投诉他骚扰我的爱人,意图不轨,扰乱我们正常生活,他后来被踢出公司,死得很难看!我看你只不过是副总,上面应该还有人吧?就算没人敢动你也没关系,把我惹急了我一样会写电子邮件发传真帮你在公司作宣传,顺便通知你们业内同行你的癖好!当然你们演艺圈的龌龊事多了,给人当个笑话看也很怡情养性。不过我本人就是记者,到时候给你发个专题你觉得怎么样?” 说完把人一摔,楼少瞳踉跄了两下站住,脸上表情惊疑不定。他这通话说得流利又充满力度,加上睥睨的眼神,不屑的样子,无一不在显示那种话的毋庸置疑。 楼少瞳喘着气,气得扭曲了五官,齿缝里挤出两个字:“你敢!” “呵呵,我敢不敢,你去试试就知道了。”冷笑。 楼少瞳望着他的眼睛,倒是迅速冷静下来了,压低了声音开始冷笑:“这种事传出去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哼,这种同归于尽的笑话亏你说得出口!” 没想到沈烟轻倒是赞同地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看天,才用悠闲的语调对他说:“说得也是,如果搁我身上我也不会信。不过别怪我不提醒你,我这人从不作无谓的恐吓。说实话,我还很期待你能不信呢。我最近躁得很,想找个人下手已经很久了,见到你这样的,就高兴得不行。我们不如就照我说的玩一把?看是你挺得住还是我挺得住!”凉凉地笑了两声,从身后把江漓拖出来,还是那样亲密的搂着,从神态到姿势都显示出高度的娴熟和自然,“至于对我们的影响嘛,别人说什么我们根本不在乎,周围的人都知道我们在一起,不过漓的脸皮薄,呆着还是不自在,所以我们在办出国的事……” 江漓忽然觉得自己成了局外人,一句话插不上不说,这人什么都不知道还口若悬河振振有词,最好笑的是楼少瞳还真被他唬住了,于是忍不住低下头来偷笑。 楼少瞳听他自信满满地说着,从满腹疑虑到半信半疑,听到最后一句,更是急得一把捉住江漓的手臂:“小漓,你要出国?!” 江漓猝不及防,下意识往后一退,沈烟轻立刻把手臂一伸,将他的手挥开:“别碰他!”好像江漓真是他关爱万分的挚爱。 始终被保护在一边的江漓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看他锋利如刀的眼神盯死了楼少瞳,眸内精光四射,迫力十足,就好像怀里的真是他一直在死死保护的人。心里不知为什么,忽然一酸,竟觉得他只是一直以来,不过是在做出高傲的样子,内心其实孤单,而且寂寞。 他忽然有点明白王烨为什么总是对他那么好,好得近似讨好。王烨一定也懂得他的孤单,那种心不过是缩在坚硬的外壳里的一团柔软,可怜而脆弱的孤单。 所以,他才很需要保护一个人,来证明自己的价值和存在。 ……不过这么想好像把沈大少爷想得太可怜了?他想看仔细一点,好确认这种猜想。结果现在除了极度兴奋,在沈烟轻脸上实在找不到任何可以被归为“脆弱”的表情,就像一只好战的野兽正要从那压抑已久的封闭中破壳而出,属于男人的那种雄性荷尔蒙的火山大爆发。 说不定,他真正想做的是狠狠打一架。随便是谁。楼少瞳,则正好赶上时候。 楼少瞳被他挥退了动作,停下来,也看出了他那随时可以发动攻击的临战状态,马上开始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不敢放松。 沈烟轻因为身形高挑的关系,看起来一点也不壮实,腰挺细的,但腿很长,如果他习惯踢人,那对腿部的力量应该是很自信的。现在这么站着,如果突然来一下,未必躲得开。楼少瞳利用余光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暗自盘算后路。 他可不打算跟人当街打架,打不打得赢是另外一回事,关键是太难看了! 沈烟轻可无所谓,这里没人认识他,他装样子也没谁看。他本来是给这个楼少瞳打扰了好心情,搅得很郁闷,可是吵架让他的郁闷都转换成了兴奋动能,无论是打人也好,给他跳起来满大街乱叫也好,只要能把身体里高昂情绪发泄出去,他不介意方式。 虽说是这样,但眼前这个人他看着讨厌,真的很想揍。这种冲动可以说跟江漓完全无关。 本来,江漓的事就跟他无关。 最后,楼少瞳努力平息了心里的激动,收敛了跟他剑拔弩张对峙着的眼神和表情,平心静气地对江漓说:“如果要走,至少要跟我说一声。或者,把电话给我,否则忽然悄无声息地走了,以后你到了那么遥远的地方,我们怎么联系?” 江漓被他的平静镇住了。那种眼神,隐隐带着留恋和痛楚,更多的是无助。在他知道他要离开的时候,却不知道如何才能挽留。他早就没了那个立场。 痛楚的感觉,像是一百年的钟声,敲响在江漓的心里。 现在你也知道了那种痛。就像我看着你离开的时候。 长久以来的痛苦,和希望以报复得以平复的心,终于因为他也得到的痛苦,而使江漓的久远之痛得到了最好补偿。 他们的一切,都终于可以真正结束了。 “我没有电话。”他摇摇头。都结束了,何必再联系? “那个手机呢?” “扔了。” “是吗?”楼少瞳慢慢低下头,似乎有些预料到了,很明白地黯然点点头。忽然又像想到什么,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手机递过去。“那用这支。就当、就当是我祝你一路顺风的礼物。最后一次了,他也在这里,收了也不会误会的。” 江漓看着他,和伸过来的手,迟疑了一下,接过去了。对曾经爱得那么深的人,他做不到完全的决绝。 沈烟轻看着,在边上轻轻地“哼”了一声。他不明白为什么江漓对个旧情人这么没立场?这种东西接了,王烨要知道了指不定气成什么样呢。不过转念又一想,王烨对江漓好像还没到那个程度,看平时的样子……不过感情归感情,他对这种事那么敏感的人——又不是买不起给他。呵呵,这状况真有趣。要是别人在他不顺的时候也一团乱,他就心理平衡多了。 一段预计要混乱很久的纠缠竟这样落了幕,江漓为这个完全超出预期的结局叹了口气。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一时没话说。 过了很久,江漓才轻声说了句:“谢谢。要不是有你在,还不知道他会闹到什么时候呢。” “不用谢了,反正我也无聊,耍嘴皮子是我的强项。就当帮王烨忙好了。”沈烟轻无所谓地插着口袋,很随意地问,“你以前的男朋友?” “嗯。”江漓顿了顿,“我的初恋。” “哦?原来这么厉害。那我刚才那么胡说八道……要紧吗?” 江漓摇头:“我还得谢谢你连后患都给我解决了。他以后应该不会再来烦我了。” 沈烟轻笑:“是啊,都是要走的人了。” 江漓抬起头:“其实,我也真的想过很多次应该离开的,这里一点都不适合我,虽然我在这里交往过很多个男朋友,可是找不到想要的东西。” “你想要什么?” “我也不知道。一种感觉吧,一种应该很强烈的感觉……能体会到的,好像那种仿佛是全部的……的感觉。”他笑了一下,“你听不懂吧?我形容得很糟糕,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 “不,我听懂了。”沈烟轻沉吟着,过了一会儿仰起头对着天空说,“确实是全部的感觉。”说完垂下头,直视前面的路,“这种东西,王烨也不能给你么?” 沉默以对。能给,和愿意给,是两回事。 “那为什么没离开呢?” “不知道。好像还是有点舍不得。毕竟能接纳我的地方,也只有这里而已。” 沈烟轻点点头,没说话了。 “你……对我们这样的关系,呃,就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关系……看起来很熟……”看他刚才揽着他的腰那么自然,丝毫排拒都感觉不到,而且之前就算看出来他和王烨的关系也没有表现出半分异样。 “呵呵,别误会,我不是你们圈内的人,我对一般男人没兴趣。” “是么。”他信。正因为看起来不像才会疑惑啊。 “不过,对我来说,别人的事跟我无关,呵,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我没那么闲还老得管着别人怎么过。你跟王烨嘛,就安心地过下去好了。反正他爸是早就不管他了。” “你是不是跟王烨从小就认识了?” “嗯。我们是小学同学。” “小学同学?”惊讶地叫出来,完全没想到的关系。 “对。而且同班。”沈烟轻看他毫不掩饰的单纯表情,忍不住笑起来,“知道我们怎么认识的么?” “不是同班么?” 沈烟轻笑着摇摇头:“我以前不喜欢说话,他从一年级开始就是不良少年,我们基本上两个世界的人,四年级以前几乎就没说过话。不过有一天,他跟着别的初中的小混混洗劫了我弟,把他扒得只剩条内裤丢在厕所里,我气得揍了他一顿,就这么不打不相识了。” 江漓听得目瞪口呆:“小学就不良少年,还洗劫你弟?这种事……还真适合他。他那时候打架就很厉害了吧?” “嗯。他是全班最高的一个,而且整天欺负人,下楼不小心踩了他一脚都会被他打成内伤,所以谁都不敢惹他。” “那你还能揍他?你也够厉害的了。” “哈哈哈,我也被他打得很惨啊。我们那得算是两败俱伤。他的拳头真的很硬,如果不是我气急了,根本不会没事去找他打架。” “你很疼你弟吧?” “嗯。”沈烟轻又露出了那种表情,深思又怀念的。 哥哥看到弟弟被欺负了都会气得要打人吧?江漓没有多想,只是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你跟他,就是王烨,一直在一起么?我是说你们从小到大就没分开过?” “差不多吧。他比我早毕业一年,然后去读技校,我上高中……嗯,虽然不在一个学校,但也算是常见面吧。他五年级到初中那会儿最喜欢去我家玩了,我都没请他去,他就自动地往我家跑,整天蹭吃蹭喝的。我家当时的可乐几乎就是给他买的。” “呵呵,原来整天被他蹭饭的那个朋友就是你呀?我听他提过。……那他以前是不是喜欢过一个女孩子?到现在还念念不忘。那个女孩子你认识么?” “女孩子?你说王烨?”沈烟轻显然很惊讶,想了一会儿,“女孩子嘛……我倒是知道他从初中就交女朋友了,也有很多女生喜欢他,我高中时一个特别漂亮的女生暗恋他都快成明恋了,他都没理人家。所以……你说王烨喜欢一个女孩子,还喜欢到现在?不会吧?我怎么不知道?” “没有吗?”轮到江漓大吃一惊了。他一直以来都以为有那样一个女孩的存在,才占据了王烨心中的至高点,可明明连跟他一起长大的沈烟轻都这么讶异,难道他一直误会了?可是,不会啊,明明他们还谈过这个人。他问过他,他还说被拒绝了。如果没有这个人,那他被谁拒绝? 王烨没理由编造这种谎言,但沈烟轻的样子也不像是假的…… “可是……” “你误会了吧?工作之后这段时间我是不知道,但他以前确实是没有像你说的那么好的女朋友。他跟那些女的,也就是玩玩而已,大家凑在一块儿找乐子。” “可是他说过喜欢过一个人,就只对她一个人好过……如果没这个人,他的那些好给谁了?” 沈烟轻的心猛地一跳,刚才说着说着他就已经觉得不对劲了,果然!低下头没说话,走了一阵,又转过头看了看旁边的商店,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才笑得若无其事地对一直看着他等答案的江漓说:“原来还真有这个人啊!妈的!这小子真不够意思,喜欢人也不跟我说一声,亏我跟他这么多年的交情,真是……都他妈交成假的了!” “是吗?连你也不知道?”江漓满脸的疑惑。 “你要真想知道我就去帮你问,不过我觉得你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他要真还惦记着谁,也淡了吧?” 江漓低着头苦笑,没让他看到。不一会儿,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你早就知道我们的事了?” “没有啊,不是这次来才认识你的吗……”沈烟轻话一出口就知道坏了,怪自己今天心情太好,话多了。如果还跟前几天那样,江漓哪会这么主动来找他打探消息? 江漓抬头看了他一眼,果然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下来,他只好继续抬头望天,开始寻找补救的办法:“你看那些星星。” 江漓跟着抬了头:“怎么?” “我们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它们是不是?可是它们也就在那而已,永远也不会掉下来。”他指着最亮的那颗,“假设真有那个女孩子,她也就永远挂在那,你能看到,但其实她离你们很远,更不会忽然掉下来把你们砸倒。你要这么想,就不会觉得烦恼了。”他停下来,真诚地望着江漓的眼睛,说,“两个人在一起,就是要互相信任的,如果猜疑太多,就像一杯醇厚的酒给掺了水,水分越大,酒就越失去味道,最后淡而无味,谁也不愿尝了。” 江漓点点头,很明白地笑了。沈烟轻也笑,两人继续往前走,江漓边走边淡淡地说:“其实,不是女孩子对不对?” 沈烟轻的友好而真诚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两秒钟,终于消失了。 江漓还是走着,继续说:“是我一开始就误会了。因为他说他从来只交女朋友,我是他的第一个‘男朋友’,所以我就一直以为他说的那个人一定是女生。”他低头笑笑,摇摇头,“真是错得离谱。如果他喜欢的是女生,又怎么可能接受跟男人在一起这种事?直的会轻易变成弯的?这么简单的道理我现在才想明白。真可笑,我开始以为他是喜欢我才会接受男人的,后来知道他喜欢的其实一直是另有其人之后,竟把这个忘了。真是大错特错。我真迟钝,他明明老是说起的,我却一直都想不到。” “江漓……” “他有没有……跟你一起放过烟花?就你们俩,在一个河堤下面……有吗?” 沈烟轻愣了,那么久远的记忆被一下掀开,那个他以为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的回忆。他愣了,以至于忘记了回答,江漓也不需要听到,只是看了看他的表情,就确定了:“有的,对吧?” “江漓,其实你不用想太多……”沈烟轻烦恼地揉了揉眉心,他没打算把这事搞成这种地步的。虽然从开始他知道有江漓这人存在他就不舒服,可是他没想过要拆散他们。而且他也希望王烨真的能幸福。无论那是谁给的。 江漓一扭头,还是那么淡的语气:“刚才我问你,你也没提过他有交过别的男朋友,他交的一直都是女朋友。他那么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人,肯定不会为了外面的目光而故意交女朋友做掩护,所以他一直喜欢的确实都是女孩。可是你知道吗?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你在知道了我们的关系之后还能这么自然,好像早就知道王烨会跟男人在一起也很理所当然……其实,那个人是你对不对?他一直喜欢的人,是你。” 他一直喜欢的,一直想念的,连出差也要专门绕道去探望的,执着地想再在河堤下一起放烟花的,原来就是你。 沈烟轻! 沈烟轻张大了嘴巴有些无措地站在那里,这是第一次,他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能说什么呢?这就是事实。 王烨爱了他十年。这是事实。 在他遭受人生最大打击的时候,第一个能想到的避风港就是王烨。因为王烨爱他的程度他很清楚,能为他做到什么地步他也很明白。甚至他受到伤害,就能在他身上寻得安慰。 那个寒假的夜里,十六岁的王烨在十六岁的他耳边气喘吁吁地说:烟轻,只要你让我留在你的身边,我愿意做你的狗。 他做到了。像一条狗。 一直无怨无悔地陪伴在他左右,顺从,体贴,宽厚,包容,温暖。 无可挑剔。 “江漓,”恍惚中,沈烟轻听到自己的声音,“如果我就是那颗星星,那么你还记得我刚才对你说的话吗?” “当然。”在你那么自信地说那番话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不是主角的人,怎么能这么确信? “那就一直记着吧。星星太远了。你要给他幸福。” 江漓望着他,长久以来他一直很疑惑:“为什么你不爱他?他对你不好吗?还是你不能接受男人?” 沈烟轻看着他自始至终的镇定,觉得不可思议,有些放了心,重新露出笑容:“呵,都不是。因为他来晚了,我的心已经给了别人。” “原来如此。”江漓失笑,真是老套,这个喜欢那个,那个却喜欢另一个,偏偏自己还是喜欢这个的第四角。 “这下放心了吧?”沈烟轻笑。 他自嘲地笑笑,现在已经无关放不放心,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在他没有见到那个人以前,曾做过无数猜想,是多美的女孩?年纪多大?长头发还是短头发?声音甜美吗?笑容可爱吗?性情温柔吗?……到最后,好像无论多好的人,他都能骗自己说我不在乎,反正现在在他身边的是我,终有一天,他能看到我的好。 在她回来之前,他一定会先慢慢爱上我。 可是没想到,那一天来得这么快。在他真的慢慢敞开心愿意接纳我之后,完全爱上我之前。 那个人来了。没有乌黑的长发,声音也不甜美,笑容十分迷人,性情看起来跟温柔无缘,并且不爱他……可是那又怎么样?这段时间看到的还不够吗? 星星太远了。你要给他幸福。 是么?是因为星星主动挂在那么远的地方让他够不到,而不是因为他不想去够啊。 我能给他幸福么? 我连自己的幸福,都要看不见了。 *** 王烨从房里态度特别好地应着电话一路走出来,笑容可掬,像个十足的乖小孩。 “嗯,好,我让他接。”说着把手机往沈烟轻手里一塞,沈烟轻光是听他的回话和腔调就知道来者何人,当下把电话小心地放在耳边,又一副随时可以移开的样子,就以这么别扭的姿势挨着听筒。 江漓疑问地看看王烨,王烨笑,用口型说着:他妈。 沈烟轻看了他一眼,一边应两声,一边站起来又进了卧室。 “他妈妈打来的?”江漓好奇地问。好像来这里好几天了,这是第一次看到沈烟轻跟家里联系。 “嗯。火气大着呢,我看他这次要完了。”王烨幸灾乐祸地翘起脚往沙发里一靠。 “那他弟弟也回来了?”他只知道沈烟轻爸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他跟着妈妈,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弟弟。现在弟弟跟他在同一所大学里读书。 这次好像是把同学打进了医院,伤势还挺严重的,他打完之后就跑这来了。说为了怕学校追究来避难又不太像,他还自己主动给学校打过电话,跟老师承认了错误;说不是,就更不像了,赖在这根本好像短期内不打算走的样子。 开始都不知道在躲的是谁,现在看这阵仗,其实是在躲家里的骂吧? 又过了好一会儿,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出来了,把手机往王烨面前一伸:“什么破手机?居然没电了!” 王烨骇笑:“是个手机就会有没电的时候吧?你什么时候见过永远有电的手机?要有,我立刻送你一个!” 沈烟轻不耐烦地白他,把手机往他面前茶几随手一抛,话也不多说,去打旁边的电话。 江漓看他冷着脸拨了电话,等待的过程中却分外不耐,手指一直在腿上敲着,虽然是正常的等候接听而已,但江漓看他的手指敲得,都替他觉得等的时间也忒长了。正观察着,手指突然就不动了,显然那边已经接起来了,他先是“喂”了声,瞬间脸上又立刻换过另一副表情,像是期待接听的人没接,另一个人接起来了他就一边失望着,一边倒又松了口气。 “喂,妈,刚手机没电了……不用了,你帮我跟他说吧,就说……”忽然一时间不知道要让转达什么才好,想了想,才说,“……就说,他的那些信我都看了,每一封都看了。就这样。再见啊。”迅速把电话一放,像是怕会突然从那边钻过来条虫似的。 王烨在一边哼笑了声:“胆小鬼。” 沈烟轻冷冷地拿眼斜他,带着十二分杀气:“干你屁事!” “不干我屁事。”王烨笑得乐呵呵的,“我说我的,又干你屁事?” “神经病!” “没水准!” “妈的,就是没水准怎么样!你皮痒欠调教是吧?” “就你?哼,把人踹进医院了不起啊?那人废柴而已!你真当你多能!” 沈烟轻刷地冷笑着站起来,浑身散发寒气:“你给我踹一脚不就知道了?” 王烨也站起来,笑得死皮白赖的:“不如我们对踹好了。看谁先躺下!” “好啊。” “来吧。” 江漓实在看不下去,一拍桌子也站起来:“你们够了吧?!” 难得发威的人把两只斗志昂扬的蟋蟀给镇住了,看了看他,又互相看了眼,讪讪地坐回原位。 江漓进去厨房端了两碗绿豆汤出来,一人一碗,两人闷声不响地喝了,王烨慢悠悠地问:“现在高兴了吧?” 沈烟轻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王烨皱起眉,叹气:“小雨怎么这么好脾气?这样也能忍下来。” 沈烟轻也对着自己的碗开始说话:“是啊,江漓怎么也这么好脾气?要说能忍就是沈雨浓也比不过他。” 王烨的面上一僵,慢慢抬起头看了一眼旁边脸色也同样变得难看的江漓。 僵坐了几秒,江漓腾地站起来,快手地把两人喝完了的碗都收了,拿进厨房洗了。把厨房收拾干净,擦干手,一转身,看到王烨在门口立着,有些茫然失措的样子,不知站了多久。 “我回去了。” “阿漓……” “这几天店里有点忙,我得很早就去花市。舞姐店里的一个服务生要回家照顾宝宝,我晚上得过去帮忙。所以最近就不过来了。” “阿漓,今天……那个只是……” 江漓捂住嘴咳了一声,打断了他,抬起头看着他说:“我明白,再怎么说你们都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 “嗯。”王烨点点头。 “好了,我走了。他难得来,带他四处逛逛吧,老闷在家里看电视也无聊。” 王烨眼里的光暗了,默默地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江漓慢慢地走出来,一路走着,走回了家。 昨晚跟沈烟轻谈过后,他没回王烨家就跟他分手了。今天傍晚过来,因为不知怎么办,还打算继续不声不响装无事。可当他一打开门,就看到弯下了腰的王烨因为听到门响便猛地从沙发上抬起了头。而在沙发上躺着的是正打着盹的沈烟轻。 如果王烨没有那么惊慌失措,他还真不会太过联想。王烨当时看到他的表情既惊讶,又有些慌张,像是没想到竟会这么巧,以至连忙站直身子的时候还不小心撞了一下沙发,把沈烟轻都撞醒了。 沈烟轻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先是看到僵硬地竖在自己跟前的王烨,又看到脸色难看僵在门口的江漓,他那脑子几乎是马上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事。虽然自己也是不知情者,但经过昨晚,现在看到江漓这样,还是不得不尴尬地坐了起来。 三个人当时就这么此时无声胜有声地对着,直到江漓的脸色慢慢平复,终于还是进了屋。 真能忍!几乎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这么说过。但这算是夸奖吗? 从小到大,被严苛的家教训练出的超强忍耐力是平衡他与父亲之间关系的法宝。无论被约束得多么严格,他都没反抗过,一次次地屈服,一次次地按照父亲要求的方式成长。甚至在离开了家的这些年,这项特长一样的技能在他的性格里更发挥得淋漓尽致。忍受贫苦的生活,忍受楼少瞳的负心,忍受老板的苛责,忍受同事的排挤,忍受旁人在知道他性向后的白眼,甚至忍受每一任情人带来的大大小小的麻烦和痛苦。 所以他忍下了王烨对他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即使当时要气得发抖,过后还是会回到他的身边。所以,王烨才认为随便怎样对他,他也不会有太激烈的反应吧? 会被人这样想的自己,真是可怜到让人厌恶的地步了。 他一步一步,走了两个多小时,走回了家。 一连一个星期,都没再去王烨家。 头两天,王烨打过两次电话给他,他说店里很忙,还要去别人店里帮忙,这样的忙碌会持续到什么时候还不知道,王烨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于是后来的几天一直很安静。 姐姐看到他的样子,偶尔说上两句:“唉,反正他也打过电话来了,我看那态度也还凑合。真的想他的话就去吧。” 他总是默默地摇头。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如果别人遇到这种事,早就要分手了吧?为什么自己还是下不了决心?王烨跟沈烟轻都有十年的交情了,沈烟轻喜欢着别人他也知道,还能这样无怨无悔全心全意地爱着他,等着他,这种执着已经不是自己用同样的等待能唤得回头的。难道,自己也要等个十年才能清醒吗? 虽然以前也遇到过男朋友脚踏几条船,可是伤心过分了手,也就算了。只有这一次,他迟迟下不了决心。他都不知道自己还在犹豫什么? 就这么爱他吗? 那个人,背景不良,混黑道,狠起来的时候用眼神就能杀人,不能说好吃懒做但家务肯定是能不做就不做,懒散,没良心,喜欢抽烟,过去的风流债一大堆,还顽固地爱着别人…… 直接一点就分了吧,省得以后还得看见他对着另一个人含情脉脉。 分了吧分了吧分了吧…… “阿漓,你的电话。” 他猛地抬起头,才惊觉手里的花都快给他掰断了,赶紧匆匆整理了两下,插进花筒里。手上不停,平淡地问:“谁的?如果是王烨就说我不在。” 姐姐捂着话筒小声地说:“是个没听过的声音,男的。” 江漓疑惑地走过去接:“喂,你好。” “江漓啊?我是沈烟轻。哎,你今晚有空吗?王烨要加班,你过来帮我做顿晚饭吧。” “……旁边不是有小餐馆吗?” “别提了,吃得都快腻死了!味道还重,盐放得跟不要钱似的。再吃下去我就有生命危险了!” “……”真夸张!又不是半身不遂,难道多走两步路,或坐个车去吃饭会很难? “来不来呀?我还挺想念你煎的蛋的。过来顺便教我两手吧,我明天就回去了。” “你要走了?”倒吃了一惊。 “对啊。难道在这住一辈子?”那边在笑,轻松又愉快,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不来以后可就见不到我了啊。”说得好像别人应该天天念着他一样。 看他还是不吭声,终于慢悠悠地使出绝招:“喂,怎么说那天我也帮了你的大忙吧?你就这么忍心让我饿死?妈的,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好了好了,我去我去。”江漓给他弄得一个头两个大,脑子根本没法清楚地思考,“你想吃什么?我好顺便去买菜。” “啊,菜就不用买了。我说了要找你来,王烨昨天已经买好了一堆放在家里。你别太晚过来啊,跟上次一样就可以了。我胃不好,经不起饿,要来晚了,直接帮我叫救护车得了。” “知道了!”这人毒舌到诅咒起自己也毫不口软的地步,他算是服了。 “八点啊,八点你就得出现!” 挂了电话后,一颗心怦怦跳得厉害。 上天注定,或许是在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听天由命吧。 第八章 怀着忐忑的心情掏出钥匙,在手里掂了掂,一把钥匙带在身边久了都会有感情,何况是个人。 虽然王烨不回来吃晚饭,但他已经打定主意要跟他好好谈一次。他们最后的结果,今晚必须要有个分晓。 刚开了门,就听到沈烟轻在大叫:“哈哈哈,终于来了!” 他推开门正要笑笑回应一下,却惊异地发现客厅的饭桌上已经摆满了菜,热气腾腾,显然都刚出锅不久。 沈烟轻在饭桌前捧着个碗,嘴里还嚼着饭,不满地埋怨:“不是让你早点来吗?现在都快7点了。我快饿死了,不能等你了,要先吃了。” 他盯着那些菜,特别是他面前正在吃的那盘,慢慢走过去,只有嘴巴在无意识地答:“路上有点塞车。” “哦。那快坐下来吧。”沈烟轻招呼着,看他一直在看自己面前的那碟,就说,“王烨说你不喜欢吃皮蛋拌豆腐,所以我可以先吃这个。行了,不用看了,别的都是你喜欢吃的菜。王烨说他很清楚。” “王烨?你不是说他……” “呵呵,我的送别宴,天大的事都得往后推。”沈烟轻以毫不输于王烨的厚脸皮轻松地说着跟电话里完全不同的内容。 江漓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还有这一桌的菜,心跳得前所未有的剧烈。 “快坐下来吧。还有一盘,很快就好了。我们先吃。” 听他这么说,他本能地往厨房里望,正好看到王烨穿着平时只会穿在他身上的围裙端着一碟菜出来。看到他来了,笑了笑:“这时间把握得真好,正好可以开饭。” 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过,他会以这个形象出现。他手里拿的是什么?这一桌子又是什么? “原来你会做菜。”他的声音轻飘飘的,连自己都快听不见了。 “你还不知道?”沈烟轻惊讶的咧,“你不知道他在技校的时候去烹饪班混过,还参加了厨师资格考试?不是吧!” “还不是因为你要求高!”王烨瞪了他一眼,把菜摆好,过来拉江漓,“上次你喉咙不好,只能吃清淡的。今天没问题了,这些都能吃。不过我还是做了两个那天的菜,看你很喜欢。” 江漓闪身避开了他的手,愣愣地看着那一桌的菜,确实有两个是他上次吃过还一直赞不绝口的。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感觉心在滴血。 “怎么了?”王烨奇怪地问,想了想,似乎又明白了,抓抓头,“嗯,是这样,我打电话你就一直很忙,后来我想反正烟轻都要走了,所以就让他给你打好了。是骗了你,不过不这样……” 江漓站在他面前,深深地看着他,也不在乎旁边还有个沈烟轻,只是低声问:“王烨,爱一个人是不是就会特别的没尊严?不管他伤过多少次你的心,你都能轻而易举地原谅他?” 王烨僵在当场,好半天才重新挂起笑容:“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看我以为你不会做饭,怕你随便打发所以每天都自动地跑过来给你做饭是不是很有趣?” 王烨的笑容冻结了,慢慢地消失。 “看我好说话,所以总是毫不在乎地说出会让我伤心的话是不是很有趣?” “阿漓……” “看我因为爱你,所以无论你再怎么爱着别人我也不会离开你是不是很有趣?” “我从来没有……” “看我因为看到你为你爱的人用心做出这么一大桌菜而目瞪口呆是不是很有趣!” “阿漓……” 他的忍耐已经到达极限,一连串的质问只是让自己更接近崩溃而已。 像是不想再看,闭了闭眼睛,再张开时,眼眸因激动而愈加的明亮,语气却愈加的淡然,带着心灰意冷的失望:“王烨,你还不明白吗?我不过就是第二个你罢了。” 王烨蓦地瞪圆了眼,再也说不出话来。 “你有多爱沈先生,我就有多爱你。他是你的憧憬,而你是我的。”他的唇颤抖,眼眶慢慢泛红,“至少曾经是。” 垂下头,黯然地转身刚要走,就被王烨一把拉住。 “等一下!阿漓,你先听我说。” “不用了。无论什么时候我都说不过你,而无论你说什么我也都会信,所以我不想听了,我们就这样吧。” 王烨的脸色更难看了,怔了半天,僵硬地点点头:“好,我不说话。但我有东西要给你,你等一下。” 他迅速跑回房里,捧出一小盆花来,轻轻地放在他的手上。 只是很小的一盆,大概一个保温杯大小的陶土花盆里,没有花了,只有羸弱的花枝,从主干分出几枝分枝,依稀还带着春天的气息。 江漓拿到这盆花,竟浑身一震,难以抑制地微微发起抖来。虽然没有花,但他依然认得很清楚:“野生三色堇?” 王烨很严肃地说:“这个给你。是那个……” “不用说了。我知道了。”他惨白着脸,缓缓地点着头,仿佛被抽去了生气。 王烨有点担心地看着他似乎在摇摇欲坠:“你怎么了?这花是不是……” 他咬了咬牙,摇摇头:“没事。晚上还要去帮舞姐的忙,我先走了。” 王烨看他这样子,不敢勉强他,只好说:“那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你去吃饭吧,别等菜凉了。”最后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也觉得这样很好。谢谢你把这个给我。” “谢什么,这不是应该的吗?”王烨再笨也知道他这样子不正常了,脸色愈发凝重起来。 江漓又点头:“没错,的确应该。”说着,没再看他一眼,毫不迟疑转身就走。 当门在他身后关上,他脑子里只是不停回响着一个声音:“男人和男人能在一起吗?!……你长大了,能干了,什么都不学好学人家玩这个!……你要早恋我宁愿你去找个女同学好吧?这像什么话?!啊?你告诉我,男人之间能有什么爱?什么情?啊!……爱情?笑话!天大的笑话!男人只有和女人才有爱情!我看你是疯了!给他洗了脑了!疯了!……他是个男人!跟你一样的男人!你给我看清楚,你们这样能有什么幸福?!……滚!给我滚出去!我没有你这么不要脸的儿子!滚——” 他喃喃地说: “爸,你说得对。男人和男人之间是不会有幸福的。” 王烨怔怔地看着门关上,半天也回不了神。 吃饭看戏两不误的沈烟轻正看得兴致盎然,大叹一口气,很从容地问:“干吗不拦着他?” “他那个样子怎么拦得住?” “追过去也行啊。” 王烨望着那一桌的菜,摇了摇头,过了很久才喃喃:“……没用的。我只是在想他说的那些话。原来,他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是这么可恶。” 沈烟轻微微抬眼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其实,在你心里,我也是个这么可恶吧?” 他回过头。 “王烨,你们都犯了个很大的错。” 他还是不说话。 “你纵容了我,他则纵容了你。被人爱着纵容的感觉是如此美妙,我们都舍不得放弃。所以总是一错再错。”他抬起头,黝黑的眼睛里镌刻着的仿佛是永恒的歉疚,“我在你面前总是很骄傲,而你在他面前也一样。其实我们并没有可以骄傲的地方,只不过因为受到仰视而自以为高高在上罢了。只是,你不是我。你要寻找的,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 “而幸福,明明就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可是它就像根橡皮筋,包容得太多,就会被越撑越大直到崩断。” 王烨无力地坐下,有些失神:“我从开始,并没有打算跟他认真的……” “呵,我知道。你就是想找个伴嘛。” “可是后来,慢慢地,他在我心里开始变得不一样了。特别是……这段时间以来……或许是我太习惯他的包容了,所以不知道,其实橡皮筋早就断了。” “去补救吧。” “我塞给他的痛苦这么多,与其补救回一段满是伤痕的感情,还不如就这么放他走吧。” “不后悔?” “……不知道。我现在很混乱。” “懦夫!连试都不敢试!就当是让自己心里好过也好啊。” “试也白试。他那样子大概根本不想再见我了……跟我在一块儿,他就没过舒心日子。”他丧气地用手撑住头。 “那随便你了。”沈烟轻“哼”了声,没兴趣插手人家的感情生活。“既然这样,干嘛还临走送人家一盆花?” “那个本来是想让他高兴的。不过,看来我又弄错什么了。” “连个花苞都没有的花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所以说我脑子混乱得都傻了吧?”他还对他笑一下,苦笑,“别人说那是他的生日花,我就信以为真了。看他那样子,说不定是骗人的。” “生日花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都是些不知谁编的玩意儿。每年365天,每天都对应着一种花,在那天出生的人所对应的花就是生日花。他的生日是三月十三,所以是野生三色堇。我是觉得他那么懂花的人,肯定知道这个,所以才拿出来想说……” 沈烟轻以一种奇怪的表情半笑着睨他:“想借花传情浪漫一把的是吧?” 王烨懒懒地瞥他,再禁不住苦笑起来:“浪不浪漫我不知道,就是现在知道有话要亲口说出来,要借东西表达那就太容易出问题了——等会儿,他是怎么知道我跟你……我们那个关系的?说什么我为心爱的人做了一桌菜……” “呵,”沈烟轻吃饱了,擦擦嘴,站起来,“那不就是给心爱的人吗?你害什么臊啊?”白他一眼,走到沙发上坐着。 王烨看着他,不语。 “你家阿漓聪明得很,那天套我的话呢,我一时不察给他套出来了。怨我吧,最近时运衰,近谁谁跟着倒霉。” “他本来就不笨,平时装懵懂让着我而已。”他吁出一口气,可是胸口还是闷,拿起还没碰过的碗,努力想打起精神来。 “王烨。” “嗯?” “你有没有发现你的口气?” “怎么?” “现在想起以前心里特后悔吧?是不是现在想起他心里就是又酸又甜的?” “你有资格说我吗?你的又酸又甜就没停过吧?” “哼,你比得了我?沈雨浓还没那个胆子敢这样当面甩下我就走!” “你就跩吧。反正你们在一起的日子也没几天了。” 沈烟轻给戳到痛处,气得蹦起来都想指着他骂脏话了,可他说的就是实情,失意汹涌袭来,颓然又倒在沙发上。 “王烨,”他嘀嘀咕咕地,“你说咱俩怎么都这么背啊?我自己没好事就算了,还跑来你这把你的好事也搅没了。我来的时候背后肯定拖着个长扫帚呢,你不该让我进来的。” “行了,别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说了是我自己的问题,跟你没关系,就是我的报应。再说我什么时候没跟你站一条线上?别说这个,就是你说要捣毁挪威皇室,我也二话不说立刻背上炸药包去给你当人弹把那祸害炸了。咱俩谁跟谁?说些废话你心里能好过点是吧?想得美!我就不骂你,内疚死你!” 沈烟轻背对着他靠在沙发上笑,遥遥地对他比出一个大拇指。 他默默地吃饭,沈烟轻也出神地不知在想什么。吃完了,把几乎没怎么动的菜都收拾好,碗都洗了。一切都按部就班井井有条,可是四肢都奇怪的没什么力气,举手投足好像有东西把身体里能感知的感觉统统都抽走了。但又沉甸甸的,仿佛整个人都要麻木了。比起沈烟轻再次拒绝他时那种愤懑,今天失去的似乎是自己的一半活气。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响了。 他接起来:“喂?” “我找那只王!” “什么王……”某个记忆一下敲醒了昏沉的脑子,王烨的眉惊讶地一抬,“啊,你是……阿漓的姐姐吧?” 万万没想到江漓的姐姐会打电话过来,沈烟轻都跳起来回了身。 “阿漓怎么了?”王烨紧张起来,他姐姐不会没事打电话过来,而且指定找他,那肯定是已经见到江漓了。 姐姐的口气很冷:“你!给我出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是不是阿漓怎么了?好好,我马上就来!” 把地址记好,他跳起来冲进房里拿了钥匙就往外赶。 沈烟轻好笑地翘着脚:“不说要放人家走吗?说的时候多潇洒。” 王烨百忙之中瞪他一眼:“闭嘴!” 看他已经在穿鞋了,沈烟轻想了想也跳起来:“等等,我也去。” “你去干吗?” “怕你脑子不清楚,跟人谈判吃亏了呗。呵呵,放心,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车开近了地头,他们慢慢找着,先是看到了路边一个只有半截露在地面上,旁边用很小的标牌写着“火舞之间”的咖啡屋,然后才在它斜对面看到那间玻璃房的花店,上面竖着“嫣花之地”四个大字。店门已经关了,里面漆黑一片,一个女孩子站在店前路灯下,盘着手作等人状。 王烨把车停在路边,两人下了车。 女孩看他们走近,都打量了一遍,冷冷地问:“谁是?” 王烨接过话:“我。” “很好!”姐姐二话不说,直接上去给他一巴掌,狠狠地骂着,“王八蛋!阿漓真是瞎了眼,竟然会喜欢上你这种人!你不喜欢他就算了,干嘛还送他那种花?你是不是真的想他死?!太没良心了!枉他平时对你这么好,在我面前从来不说你一句坏话,把你由头夸到尾!你答应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你知道他有多高兴吗?既然不喜欢他干嘛还答应他?!他哪点对你不起?你要这样整他!玩弄别人感情很好玩吗?妈的!你这种人不骂老娘咽不下这口气!” 王烨给呼了一巴掌就有点懵了,又给这样一通骂,虽然知道是罪有应得,但听着听着也觉得不对了,赶紧在她一句话收尾的间隙插进去:“那个花怎么了?不是他的生日花吗?” “哼,怎么了?少在这里装无辜!”姐姐翻个二白眼给他,口气丝毫不减的狠,“既然知道是他的生日花我就不信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太过份了!他回来的时候跟死了一样,脸白得连一丝血色都没有。你做人不要太过份我告诉你!否则会遭天谴的!你信不信我从明天起天天三炷香按三餐诅咒你,你们这种人,老天爷看着呢,小心出门给车撞死!” “我真的不知道那花的意思,很不好的吗?那是别人委托我转交的,我只知道是他的生日花,没有别的意思。” “今天不是要跟他分手吗?送那种花还是好意?!”姐姐不屑的眼神是一个接一个,“别找借口了!我明天拿把刀剁了你也是别人委托的!老天爷委托我替天行道!你就承认吧,跟楼少瞳串通好的是吧?看我们阿漓不顺特地来整他的对吧?真是气死我了!怎么会有你们这种人?一定要把人逼上绝路才甘心!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他有多爱你你知道吗?”骂着骂着,姐姐的眼泪流下来了,边哭还是边骂,“你怎么对得起他?怎么对得起!你们会遭报应的!一定会的!” 王烨的心剧烈地跳起来,显然事情比他能想象到的还要严重得多! “我真的不知道那个花的意思。你先告诉我好不好?我也就见过那个姓楼的两次而已,根本不能算认识。这花就是他让我转交的。阿漓在哪里?我去跟他谈,他要怎么样都行!” “我当然知道是他给你的,因为这盆花就是我们店里专程为他从欧洲订来的。”姐姐冷笑着,“好,就当你不知道吧,我告诉你。那花的意思是——白、日、梦!你分手的时候还塞给他一盆白日梦是什么意思!笑话他痴了这么久是吗?告诉你不要欺人太甚!想用花玩阴的?你还差得远呢!阿漓真要整你十个你都不够看的。现在跟他来这套,行啊你啊!他咽得下这口气我咽不下,我们走着瞧。被花不知不觉薰死的滋味你还没尝过吧?” 王烨在听到答案的时候就彻底傻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听到她在说什么:“老天!带我去见他!快!我根本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这个?我以为生日花就都是好的……难怪他当时脸色那么难看地说知道了,我完全没想到是这个意思。你带我去见他,我当面跟他解释。快带我去!” 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做戏,姐姐的态度稍微缓和了,但还是倔强地瞪着他,像刺都竖起来了的刺猬。“我不会让你见他的!你别想再伤害他。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你们走吧。以后别想再看到他了!” 王烨的心越来越沉,一把握住她的肩:“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见不到他了?他怎么了?你告诉我!告诉我!” 姐姐用力挣开他的手,大声说:“他要走了,不想再见任何人,他说广州留给他太多伤心的回忆,所以要离开了!你开心了吧?我真想一刀斩死你!滚你妈的!滚!” 王烨一听就再也呆不住了,心切若飞,又抓住她:“带我去见他!快!我有话要对他说,很重要的话!带我去!你一定要带我去!” “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们今晚不是都已经说完了吗?你别想再……” “带我去,我求你!我不会伤害他了,这完全是个意外!” 看姐姐被他连摇带晃,有点被打动,开始犹豫了,沈烟轻在旁边插话:“带我们去吧,否则难保明天报纸报道不会真的出现命案。他这人要是急起来,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而且,”眼睛往王烨身上一转,“他是真的喜欢江漓,只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而已。” 姐姐家就在花店后面的大厦,边开门时还边说:“他现在应该有点不太清醒,你不准刺激他,否则就给我小心一点!” 王烨还问着:“为什么会不清……”话音随着门开而落,入眼的就是大厅的饭桌上好几个酒瓶子,那盆小花就摆在这堆酒瓶子中间。 客厅里没人,姐姐让他们脱了鞋,知道他们都被满桌子的酒瓶吓到了,说:“看什么看?!还不都是因为你!” 沈烟轻插了句:“借酒消愁?” “愁你个头!”吼完,想想好歹也把他带来了,再把人吓走就不好了,稍微缓了点口气才说,“你见过阿漓哭吗?没见过吧?” “嗯,他在我面前从来不哭,就算有时候明明已经难过得不得了,也顶多只是红红眼眶而已。” 姐姐冷着脸解释:“他爸从小就不准他哭,说男子汉是不能随便哭的。小时候为了这件事他挨过不少打,慢慢的他就变得很能忍,到了后来,忍到了已经变得好像丧失了这个功能,想哭也哭不出来了。所以每次他想哭的时候就会去买酒,只有彻底放松了之后才流得出眼泪。他今天回来提着酒,还带着那种花,我就知道坏了。他以前每次失恋,即使人家对他再不好,他也不会怪人家,就说是自己运气差,说把难过哭出来就会好了。可是他今天边喝边跟我说真想回家,从头到尾一滴眼泪都没掉,我实在心疼他,看不下去了才去给你打电话。如果不骂你一顿我肯定会憋死的!” “那他现在人呢?”王烨边说着目光就不停地在房里逡巡,看不到江漓。 “我出去的时候他已经喝得差不多了,现在应该在他房里吧。” 说着走到最靠近客厅的一个房门,轻轻地敲了两下:“阿漓?你睡了么?我能进去吗?”听了一阵,听不到动静,又敲,“阿漓,现在心里舒服了点没有?我出去买了银丝面给你,出来吃一点吧,你都没吃饭呢。”还是没声音。 “是喝晕了就睡了吧?”沈烟轻在边上小声地说,“他就没喝出过问题?那么用干红混着二锅头喝……” “什么?!”王烨大叫一声,急忙冲回桌旁,果然三支葡萄酒空了一瓶,还有一瓶也只剩小半了,边上还放着个小白酒瓶子,去了一大半。杯子里还有一些残余,他拿起来抿了抿,脸色大变。 “操!他在搞什么?!这样会酒精中毒的!”冲过去拼命拍他房门,“阿漓!你现在怎么样?阿漓!回答我!你有没有觉得不舒服?快开门!——否则我进去了!你不开我就撞进去!江漓!” 还是悄无声息。 姐姐觉得不对劲了,一扭门把,门没锁,轻易就开了。 三人站在大开的房门前,对着空空如也的房间,一时间谁都说不出话来。 “人呢?”沈烟轻疑惑地看看姐姐。 姐姐看着空房间目瞪口呆,走进去仔细看了看,从书桌上拿起一把钥匙和一张纸条。王烨拿过来一看,正是他手上那把自己家的钥匙,心上像坠了块水泥,沉甸甸地痛着。 纸条上就很短的几行字: “姐姐,帮我把钥匙还给王烨。 转告表姨和姨丈,打扰了你们这么久,我该回家了。 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照顾。到家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江漓” 姐姐整个呆掉了,好半天才失力地几乎滑倒在地上:“他真的走了……东西都拿走了……行李箱也带走了……他怎么敢回去?他爸……” 王烨二话不说就想往外冲,被沈烟轻一把拽住。 “你都不知道他走了多久,往哪走的,上哪找去?” “他要走的话肯定是去火车站,我去把他截回来。” “你知道今晚一定有到他家的车?如果他明天才有车,今晚去找了其它的地方呆呢?” “他又不知道我们会来,如果要找住的地方就根本不用离开这里。” “……也有道理。”沈烟轻点点头,“不过还是别这么急地盲目去找,电话给我。” “你要干吗?阿漓又没手机。”王烨半信半疑地把手机掏出来给他。 “帮你找人啊。还能干吗?”白他一眼,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按上面的电话拨了号码,“喂,楼副总啊……呵呵,我是江漓的朋友,那天我们见过……对,想请问一下你给他的那支手机号码是多少?……好的,我记下来了……对,一直没用过所以不知道……不,没什么事,他现在出去买东西,我想起还要让他多买一份,所以想给他打个电话……是啊,他一直把手机带在身上呢……什么?哦,不会,我会有什么意见呢?你也没别的意思对吧?”他说着好笑地望了一眼王烨,看到他的脸色难看得能吓哭小孩,“啊,你办事真周到……嗯嗯,好好,你去通知你的熟人吧,我会叫他不要换掉手机号……好的好的,就这样吧。有找你的电话我们知道怎么做的。好的,再见!” “他什么时候给了支手机给阿漓?”王烨果然黑了脸。 沈烟轻忙着拨电话,还抽空瞥他一眼:“要没给,你现在不是更麻烦?幸亏他够大款,工作用的跟私人手机是分开的,否则这会儿还不一定能联系上他呢。”手机放在耳边听着,过了半晌,“关机?” “给我!”王烨拿过来又按重拨,确实关机。重新燃起的希望就这么灭了,眉头都纠结在一块,脸更阴沉了。 姐姐担心地说:“都这么晚了。他一个人能去哪?”担心着又要对王烨虎脸,“如果他出了事,你就给我……” “我们出去找。”王烨待不住了,“你在家等,看他会不会回来,或许会有电话回来。” 上了车,刚要开,姐姐又打了电话来,告诉他们几个江漓平时会去的地方,还有附近的几个火车汽车的售票点。 “售票点开到几点钟?”沈烟轻问。 “不知道。八九点吧。” “那现在已经快十点了。” “希望他买不到票会马上回家。” “呵,王烨。”沈烟轻在边上看他,“特揪心的感觉是吧?” 王烨开着车,不答。 “怎么会有你这种人?喜欢人家到这份上了自己都不知道?” 王烨担心得心都疲了,反而冷静下来了,淡淡地说:“我以为你知道为什么。” 轮到沈烟轻摸摸鼻子,把脸转到一边。 过了一阵,又低声问:“既然这样,那找回来又怎么样?人家要的,你能给么?” 王烨沉吟了一会儿,不是在考虑这个问题,而是在想措辞。“你有没有听过一种说法?即使是爱与爱之间,也是不一样的。” “没听过。”沈烟轻冷冷地答。在他看来,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没有中间路线。也没有同时爱上两个人的事。 “我也没听过。”王烨终于把这件事想通了,转过脸咧着嘴对他笑笑,“但在我的感觉里,爱你跟爱他,在我心里不矛盾。假设心是一个立体的空间,那么它们在里面是两个平行的层面。” 沈烟轻笑笑,很无谓的样子:“你是说你对他的爱和对我的是不一样的?” 王烨看着前面的车,点点头:“当然不一样。你对小雨的爱我从开始就看得清清楚楚,也不得不认命,所以就算不接受我,但只要你能幸福就好。可是我爱上了他,就绝不会让他跑掉。而且他跟我在一起,从来只有他挑剔我的份,我挑不出他的。怎么样?现在要后悔还来得及啊。你看小雨要走了,我又还没追回他。咱们俩不就正好……嘿嘿嘿。” “放心,这辈子我要不是沈雨浓那也没别人了。你就安心地移情别恋去吧,我不在乎!” 王烨摇摇头,叹息:“沈烟轻,我对你的感情这辈子都不会变的。” 沈烟轻可有可无地点着头,眼睛东看看西看看,过了一会儿像又想到了点子,撑着腮帮子兴致勃勃地问:“那要是我和江漓都掉进水里,你救谁?” “你幼不幼稚啊?” “我跟你说话还什么幼稚成熟?最常用的方法就是最有效的,说。” 王烨等安然过了三岔路口才答:“他。” 沈烟轻的样子不好看了。 王烨接着说:“因为肯定我还没跳下去,小雨就先下去了。再说,你不是会游泳么?” 沈烟轻的嘴角向上弯起来。一阵甜蜜的思念又一次涌上心头。 王烨还是望着前面,心不在焉地低声说:“我平时还真没看出来,他酒量这么好。喝那种混酒拖着皮箱都能走这么远。” “不过还真有创意,二锅头兑着葡萄酒喝,呵呵,看来普通的酒都入不了你家阿漓的眼了。酒中豪杰啊,那得失恋多少回了,”沈烟轻趴在窗边敲着窗框沿途一路看,“都练出来了。” 王烨不出声了。过了一阵,拿出手机又递给他:“接着打。打到他接为止。” 可是一直到火车站,都没打通他的电话。 第九章 开往江漓家的车今天已经没了,明后两天的票在下午五点就已经卖完了,现在要买只能买到大后天的票。王烨终于放了一点心。两个人在售票大厅来回走了几遍,没看到他,想着应该是不在这了,于是又到旁边的汽车站找。 长途汽车站人少得多,没见到他,再打听,到那当天的最后一班车也开走了。预售的票是明天开始的。因为没看到人,所以就算是他买了明天的票恐怕也没在这等了。于是又给姐姐打了电话,他还是没回去。 王烨真的开始急了。姐姐说,他早就跟以前的朋友断了来往,所以是没有朋友家可去的。 沿途回去找,走售票窗口的路线。 走到半路,沈烟轻忽然说:“把你家的钥匙给我,我回去等。” 王烨看他,他又说:“万一他回你那了呢?人的心理是很难预测的。万一他还有什么要还给你,或者要跟你说什么,再或者爱你爱到后悔了不打算走了,再再或者决定在临走前一定要啐你口唾沫才甘心,再再再或者……” 王烨刷地靠路边停下:“下车。” 沈烟轻微笑,打开车门:“你能找到他,我有预感。到时我就成了两千五百瓦探照灯了,还不如赶紧回去收拾我的东西明天火速离场。你们甜蜜的时候就不用太挂着我了,fans对明星的爱我很了解的。常被人当偶像呢,我都习惯了。” 王烨不耐烦地瞥他。他用两只手掌摆出两个平面:“平行的爱是吧?呵呵。让江漓彻底点放宽心吧。” *** 姐姐家方圆十公里一共有三个火车站预定售票窗口。每到一个,王烨就下车在周围仔仔细细地看,连旁边的便利店里外都没放过。 当他找到江漓的时候,才发现那其实是离他表姨家最近的一个售票处。 他抱着腿坐在旁边银行的台阶阴影里,旁边靠着个不算大的行李箱。 在看到他的刹那,王烨的心跳几乎都快停了。他那么安静地坐在那里,蜷成一团,以一种婴儿在母体中最安全的姿态。下巴放在团抱的膝盖上,直视前方,不知坐了多久。 王烨慢慢地走过去,蹲下来看他。他也看着他,很平静,一点也不觉得他会出现在自己面前有多奇怪。也没说话。王烨看着他的眼睛,确实没有哭过的痕迹。 “为什么坐在这里?”他也跟着在他身边坐下来。 江漓指指自己对面马路的售票处,说:“我来晚了。就在这里等明天开门,还可以在这里取钱。”他又指指上面的银行。 “为什么不回家?”王烨又问,用着连自己也没察觉的诱哄的语调,像在对一个孩子。 江漓转头看他,眼神澄澈,表情认真:“我就是要回家才来买票的。” “我是说你表姨家。还有,”他顿了顿,“我家。” 江漓摇摇头,用更加认真的口气说:“我有自己的家,我要回去了。” “你不怕你爸打你了吗?” 像是被一下问住了,他偏过头,费劲地想了想,才又转回来,有些迷茫地说:“他打过了呀。你看我的手指都被打断过了。”说着委屈地把手伸给他看。 王烨的心酸酸的,伸手想摸摸他的脸,他把头一偏,躲开了。王烨叹了口气:“你不是说他说过,如果你再进家门就打断你的腿?” 他像是被提醒了,恍然回过头:“对呀。那一定很痛。”可是又想了一下,露出了哀伤的神态,“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我爸要打我,就是打死我都是应该的。我确实没听他的话,他说男人跟男人在一起是不会有幸福的,我不相信,现在遭报应了。我真应该听的,我爸说的每一句话都应验了,他说得都对。以前是我错了,对不起他,我们家就只剩我们俩了,我却还把他扔下自己跑出来。现在回去还来得及,打断了腿又有什么关系,至少那里是我自己的家,只要我爸不赶我了,我就不用再担心明天该去哪睡了,我能在自己的床上睡得踏踏实实的,我……” 王烨终于忍不住,把一直说个不停的他拉进怀里,轻轻地说:“别走。” “不走干吗?”被压到了他胸口,还在嘀嘀咕咕,“这里没有人要我。我回家至少还能陪在我爸身边,我们家就剩我们俩了……” “我要你。你别走。” “你?你怎么会要我?你什么都会,什么都不缺,你也不喜欢我,你喜欢别人,你喜欢那个人很多年了,那个人……又这么好……” “我喜欢你。” “你不用哄我,呵呵,我都问过了,你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那次是他生病吧?你在那边气急败坏地要他吃药,我都听到了。呵呵。你还、还说我们的事都是自己的事,谁也别……” 王烨低头吻住了那张一开口就停不下来的嘴。 柔软的舌头带着炙热的气息冲进来,仿佛被一团热烈燃烧的火焰包围着,挥不散的灼烫,挥不散的挽留。 松开他时,他的眼睛一时间迷蒙得看不清楚,使劲眨了两下才慢慢没了重影。整个人有点发傻,王烨禁不住无奈地笑:“阿漓,你醉得真厉害。” “我没醉!”他一下推开他想站起来证明,可是在他怀里晃了两下,就是站不起来,王烨的手臂只是支撑着他,其实并没有束缚,他甩甩头,“我没醉。只是走不动了而已……” 所以他只能走到这里就再也走不远了。 王烨把自己的额头贴着他的额头,果然和预想中的一样滚烫。他喝醉的时候不仅说话吐字清晰,而且脸色也丝毫不变,如果不是闻到那浓烈的酒气,根本想不到他沾了酒。 他再说一次:“你醉了,还很厉害。” 江漓皱起了眉,扭开头,显然不想他争辩这个问题了。 “我们回家好不好?”王烨放轻了声音哄。 “我要在这里等那边开门买车票!我还要取钱!……要都取出来!我要给我爸的!我还要……” “好——我明天陪你来取好吗?今天我们先回家啊。” “回家?你买到车票了?” “……回我家。” “我有自己的家,干嘛要回你家?不去。”他摇头,又觉得头有点晕,赶紧停下来。 “你一直都住我家,没事回你家干嘛?” “……我一直住在姐姐家。”江漓怀疑地瞪着他,“什么住你家?你说你家小,两个人住挤……可是沈烟轻还不是在你那住了这么久……你不要以为我脑子不清楚,我现在很清醒!我没醉!” “好好好,那你可以今天开始搬过来。你看,正好行李也在。” “我——不——去。”他骄傲地扬起头,很不屑地说,“我要回自己的家了。我自己的家!我们那风景可好了!”那表情就是说,你家没有。 “……”王烨几乎要咬牙切齿了。妈的!这辈子耐心没这么好过。“那哪天我陪你一起回去。” “你去干嘛?你又不是我家的亲戚。” 王烨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下去了。“江漓!你他妈给我闭嘴,跟我回去!” 江漓摇摇晃晃地从他怀里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用藐视的眼神瞪了他一眼,推开他,挨着自己的行李箱坐下,牢牢地抱着它,打定主意不再理他。 “阿漓!” 不理。 王烨转过去,对着他。“好,那我陪你等。” “不要你陪。” “那我坐这里总可以了吧?这又不是你的私人地盘。” 江漓这回站起来了,撑着自己的箱子,晃了两下,站稳了,四下看了看,确定了方位,拉出箱子的拉杆往外面走。 “你要去哪?” “你不是要坐这里吗?我另外找地方坐。” 王烨无语,只好跟在他后面。 “你跟着我干嘛?”他拖着箱子,步履有些蹒跚,看样子就知道走不远。 “你身上带那么多现金,不怕被人抢啊?我的车子在那边,去车上等好不好?” “不去。我上了车你就会往你家开了。” 被一眼识破动机,王烨也没话说,只好又说:“那我帮你拿箱子,这么重你拖着根本走不了多远。” “给你拿我就得跟着你走了,你当我是傻瓜吗?” 你不傻,你简直太聪明了!王烨的牙咬得咯吱咯吱响,像在咬谁的骨头。 江漓拖着重重的箱子走自己的,王烨只好继续跟着。其实他根本走不了多远,没多久,就抱着头蹲下来了,王烨赶紧过去细看。 “谁让你喝那么多?还喝混酒!太能干了你!知道头痛了吧?” “你管得着吗?我们的事都是自己的事,谁也别干涉谁!”他把当初王烨的话重复了一遍,又挑挑眉,“再说我们现在也什么关系都没有了。你管我喝什么呢!” “谁说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了?”王烨的口气能酸掉一口牙。 江漓呵呵地笑:“当然没了。我们分手了你忘了?我还傻乎乎地做了好久的梦呢,果然都是白日梦。现在我醒了,不做了。对了,钥匙我留给姐姐了,你去问她要吧。我们谁也不欠谁的了。” 王烨直想拿块砖头拍自己,再把他的嘴封上。可是到最后他也只能恶狠狠地揪着他说:“如果我说还欠呢?” “还欠什么?” “你还没把我的阿漓还我。” “……”江漓古怪地瞪着他,觉得他发疯了,“什么你的阿漓?我没有拿过那种东西。” “你有。快把他交出来,否则我就掐死你!” 江漓皱起眉:“王烨,你也喝多了么?” 王烨也瞪着他,忍着没笑出来。原来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喝多了。“快!” “交出来又怎样?你根本不需要他!干吗不把他给我?那样至少他不会难受得连哭都哭不出来。” 王烨凝视着他,神色渐渐变了,戾气退去,变得柔和,柔声说:“你怎么从来不自己来问我一声?要还是不要,至少要问过我才算数吧?谁说我不需要他?我的生活里到处都有他,没他就什么都没了。” 江漓慢慢地低下头:“你只是需要一个保姆罢了……” “我要你。” “你要沈先生。” “我要你。” “那你对沈先生的爱呢?” “你为什么就不问我对你的爱呢?” 江漓一下瞪大了眼睛,抬起头:“你对我的什么?” “我喜欢你,你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么?” “什、什么时候?” “不知道,也许是这个春节回来以后……也许从开始就有点喜欢你才会跟你在一起……” “胡说!你明明爱的是沈先生。你为了生他的气还砸到我的鼻子……” “你的鼻子我道过歉了。” 江漓没理他:“……你对他百依百顺,还专门下厨做菜给他,我为你做了这么久的菜,你什么时候做过给我吃了?” “今天那桌菜本来就是做给你的。” “胡说!明明就是给他的送行宴!” “是给你的和解宴。他吃我做的菜多了,有必要还专门挑这时候做吗?有必要还专门叫你来看我做菜给他吃吗?那一桌都是给你的。当然皮蛋除外。” “……那也就这一次。” “是两次。上次你喉咙发炎的时候,那顿也是我做的。” “……我最讨厌你这样!明明自己很会做,却还装作什么都不会,让我傻兮兮地去为你做牛做马。” “我说过因为你做菜也好吃,所以我当然就懒了。如果你喜欢,以后我做饭也可以,这有什么关系。” “说得好听,你那么忙,到最后还不是样样都是我来。” “那总要有个人管家才行啊。我忙那就你管,很正常啊。” 王烨这话说得特自然,江漓的嘴张在那里,看着他,慢慢脸红了。王烨也望着他,不说话。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望着。 半晌,江漓恢复决绝的神情,再转身。“你家干我屁事!你再去找个愿意管的管吧。” 王烨拉住他,笑:“干吗学烟轻讲话?” 江漓生气地一回头:“谁说我学他……唔!” 猛地又被吻住,那股让人颤栗的气息冲破浓浓的酒味,充盈着口腔,叫嚣着要把他的心也重新填满。 王烨松开他,微微地笑:“以后别喝那么多,连我都要醉了。” “滚开!”江漓用力一把推开他,自己却因为反作用力踉跄地向后退了好几步,要靠在行李箱上才没一屁股坐到地上。王烨站稳了之后赶紧扯住他,免得他自己酒醒了之后想起来丢脸。 “放开我!”他又使劲往后想把手从王烨手里抽出来。“我要回家!” “我带你回去。”王烨要不想让他甩开,就决没有这么好甩。 “我要回我家!不去你家!”醉了的江漓像换了个人,比谁都顽固。而且全力以赴,不知轻重,王烨好几次都差点没抓住他。 “阿漓!” “我去你家干什么?那不过是个白日梦而已。我现在清醒了,清醒了总可以了吧?以前都是我缠着你,现在我不缠了,你爱喜欢谁喜欢去,关我什么事?放手!” “我就喜欢你了!江漓,我喜欢你!你要我说几遍你才愿意听进心里?” “说谎!”江漓一下退开几步,那么气愤地瞪着他,“你不要想再骗我,你爱的是沈烟轻!不要因为他不爱你就想着拿我做替代,你拿我做替代可以,但是不要骗我说喜欢上了我!你根本不喜欢我,就不要凭白让我做梦,那样很无耻,无耻!” 泪,就这么下来了。 他蹲在地上,脸埋在手臂里无声地哭泣。那个受伤的模样,还是个二十岁的大孩子。 王烨走过去,蹲在他面前,伸出手想抱住他,可是一碰到他就被他用力推开,于是再抱,再被推,再抱……直到他没力气再推,不得不被他抱在怀里,边哭边说:“我讨厌你。” “我知道。” “我不想再看到你,你走。” “……我走了你就不会哭了吗?” “……” “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常常会不自觉地想着你吗?” “……” “那天晚上,在番禺的街上,我抱着你的时候就在想,我不会让你的手指白断的。我要让你爸爸知道你当初选的路不是错的,男人和男人也可以有幸福。如果你觉得以前我忽视了你的感受,那就从现在起给我这个机会好不好?” 江漓抬起了头。泪眼迷蒙。 “我只会给喜欢的人做饭,这个你可以去问烟轻。”王烨笑笑,掏出手帕给他擦,“年初三的时候你已经吃到了,还不信么?” 江漓看着他,没说话,只是不自觉地紧紧抓着自己左手的两根手指。 王烨平静地注视着他的眼睛,继续说:“你说过这世上的人这么多,遇上一个自己喜欢又愿意跟自己在一起的人,多不容易。阿漓,我喜欢你,很想跟你在一起,我想每天抱着你入睡,吃你做的早餐,能见到你的面,听到你的声音,只要能这样在你身边好好地看着你,能亲亲你抱抱你就满足了。” “……你干嘛老是学我说话?”江漓气愤地瞪。 王烨含笑地答:“因为,你说的每一句我都记得。想忘也忘不了。还有,那盆花,”江漓的脸色变了,勃然大怒,他赶紧按住他,“我也是被陷害的。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楼少瞳站在小区门口等,见到我就让我转交了。他说这是你的生日花,所以一直把它当作是你。现在他终于决定彻底地放开你了,我看他说得很诚恳,而且是要跟你做了结的意思,才接下来的。再说那不是三色堇吗?我问过人,是其它的意思啊,所以才想那时候拿出来或许你能明白……” 江漓听到后面也愣了,竟然忘了哭,又茫然地说:“三色堇确实是有‘倾慕’的意思,可是那是野生三色堇。” “我以为都是一样的。”王烨的表情无辜得夸张。 “怎么可能一样?”江漓果然很认真地反驳,叹着气,“也确实也是我的生日花,只不过恐怕楼少瞳也不知道这花的意思。” “所以呢。” “所以什么?” “不如就照我以为那个意思理解好了。反正我也是无心的。” “……”对着他这种赖皮样,江漓真的不知要说什么好了。忽然又想起一件:“那那天他在睡觉,你还偷偷在对他做什么?” 王烨脸上顿时闪过一阵尴尬:“我要是说我只是看他睡着了想推他起来你信不信?” 江漓果然不信地大叫:“那干吗看到我就这么紧张?” “怎么会不紧张?”王烨烦恼地抓抓头,“你好像早就对我们的关系有怀疑了,却又被你看到我靠他那么近。” 江漓不屑地睨他:“那是因为你心里有鬼。说明你当时心里是对他有问题。” “或许吧。”他也不否认,只是想通了的点点头,“其实我当时确实没有其他想法,只不过看到他就太习惯这样了,所以一时还改不过来。” “那你还说喜欢我?”江漓又有点生气了。 “不喜欢你我会那么紧张吗?我什么时候这么在乎别人的眼光过?” 江漓一时语塞,却又脑子昏昏的想不出话来反驳。 王烨微笑地看了他一阵,忽然又恢复一本正经,清了清喉咙,认真地说:“江漓,我再问一遍,你要不要跟我回家?不是我家,是回我们的家。” 江漓怔怔地望着他,本来已经停了的眼泪因为他这句话又冒出来了,稀里哗啦地望着他,嘴唇嗫嚅着,半天说不出话来。王烨就看着他的嘴巴无声地在动,边看边跟着着急,这个着急在快要达到顶峰的时候,他终于哑哑地小小声又很委屈地说了一句:“站不起来了,走不动。” 王烨抿着嘴笑了,用力把他搂进怀里,紧紧地抱了一会儿,才松开,转过背给他:“上来。” 背着他,一手还拖着他的行李箱,就这么走在深夜无人的小街上。重叠在一起的影子被路灯拉得长长的,仿佛悲伤的高潮后终于转入舒缓温柔的小夜曲。 江漓伏在他的背上,眼泪还像止不住的泉水,把他的领子都打湿了,王烨只是笑:“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哭,原来你跟我在一起能有这么多眼泪。” 江漓鼻音浓浓地说:“我爸以前不让我哭,说老是哭就不像男孩子了,所以我每次想哭就拼命忍,可是还是有忍不住的时候……” “如果泪水一直往心里装,那总有一天会把心压垮的。我倒宁愿你都哭出来,比闷坏了强。你呀,就是太闷着自己了,我看着都怕你哪天把自己闷死。” 江漓把眼泪擦了,还透着水气的脸贴在他的鬓边,在他耳边沙哑地叫:“王烨。” “嗯?” “你是不是真的爱上我了?” “是啊。” 开心地把脸贴在他脖子上,蹭了蹭,忽然又说:“还有。” “什么?” “你知道这世上有多少种花的花香能让人不知不觉地丧命吗?” “不知道。” “你知道有多少种花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失去知觉、出现幻觉或是产生神经损伤吗?” “……不知道。”忽然觉得背上凉飕飕的。 “呵呵,如果以后你再有让我哭的时候,我也不会闷在心里自己一个人难受了,我会让你永远气不着我的。” “听起来真可怕。” “你怕了吧?” “我怕你再对着我的耳朵吹气,我们都走不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 江漓好不容易鼓足的气势为之一泻,气得要勒紧他的脖子:“王烨!” “我说真的。”他认真地压重了声音。“还有你那种声音,不要对着我耳朵说话,等下出了事又要哭了。” 江漓傻了几秒钟,又甩甩头,忽然用种加倍甜蜜的语调说:“好啊,那我们来吧。” 王烨“嘿嘿”笑了两声,努力抬起头,对着漫天繁星苦笑:“叫你没事不要喝这么多。醉成这样还真少见。” “我没醉!”江漓生气了,直起了身子。 “是是是,你没醉,你别动了行不行?我背着你还得顾着箱子已经够辛苦了!” 江漓又一下颓然地倒在他背上,嘟囔着:“王烨,为什么你都不怕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知道,能不知不觉弄死人的花嘛,我知道你都懂。可是你不是那种人,有些事你是做不出来的,何必逼自己变得可怕。你要我怕你根本不用这么麻烦,今晚我就已经被吓个半死了,你摸摸我的心跳,现在还缓不下来呢……以后别说走就走……至少得把你家的地址留给我……” “……王烨,我饿了……” “能不饿吗?晚饭一点没吃,就灌了一肚子酒。没酒精中毒都算你命大!” “……王烨……我喜欢你……你不要喜欢别人……” “还有哪个别人?烟轻那边你就放心好了……” “……王烨……” “嗯?……阿漓?” “……” 他的脑袋从他肩膀上耷拉下来,偏过头去看,已经睡着了。 *** 好不容易回到家,桌上只有沈烟轻留的一张字条,说他东西都收拾好了,今晚行李留在这,自己出去找旅店住,明天再回来。显然是要把地方让给他们。 王烨看着怀里的江漓,苦笑。 而且现在睡得这么香甜的他说不定明天起来之后就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把他放上床,帮他脱了衣服,忽然从他裤子口袋里滑出来一样东西掉在被子上,仔细一看,原来是只簇新的翻盖手机。不屑地拿过来打开看,才发现原来早就没电了。转念又想,没电还贴身带着干吗?心里颇不是滋味,鼻子里哼出一声,正想随手扔下楼,忽然瞟到江漓睡得烂熟的脸,举起的手迟疑了一下,最后不甘不愿地拉开床头柜抽屉丢了进去。 又给他擦干净脸,怕他明天起来眼睛肿,还给他眼睛敷上冰袋。喝醉了的江漓一直不安分地翻来覆去,王烨只得一刻不停地守着他,一晚上也没怎么睡。到了快天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去。 耳边隆隆的有坦克开过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不得了,那坦克直接从头上压过去了…… “唔……”他挣扎着清醒过来,却发现清醒了之后头痛得都快要炸裂了,耳边依旧听得见耳鸣,“痛死了……”他无意识地模糊呻吟出来。 他一动,王烨就醒了,迷迷糊糊看到他痛苦不堪的样子。“怎么了?头痛?” “嗯。” “真是,谁让你喝那么多?”王烨从他的脖子底下慢慢地把自己已经麻木掉了的手臂抽出来,揉了揉,坐起身下了床。幸亏他昨晚准备了一些醒酒的药和茶。 把东西拿回来的时候,江漓已经好一些了,躺在床上茫然地望着天花板,看到他回来,就问:“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 简直就像是按着剧本走的反应,王烨已经没力气为自己的神机妙算拍手叫好了。把他扶起来,边喂他吃药边说:“你不是应该买了票回家了是吧?哼,如果昨天不是我赶得及时,你早被人洗劫一空了!喝得醉醺醺的还敢带这么大包行李,还携带大量现金蹲在街上等人抢!而且我一出现就死劲抱着我哭着喊着让我别离开你——” “王烨,”江漓一口气喝完了手里的醒酒茶,用手背擦了擦嘴,过了一会儿,很平静地说,“你会不会太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怎么记得昨天抱着我哭着喊着让我别离开他的那个是你啊?” 王烨不在意地笑:“想起来了就好。再躺一阵吧,我去煮点粥。” “王烨,”江漓叫住他,他回过头,看到他躺在床上用一种特别奇怪的眼神看他,“你还记不记得你昨天对我说过什么?” 王烨喷笑出来:“这好像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酒国大英雄!” “我酒量很好。”他捧着自己的头又想了一会儿,“只是刚醒过来一时有些迷糊罢了。而且,我觉得你变得有点奇怪。” “是吗?” “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 “那你先慢慢想吧。” 他去洗了个澡,粥也煮好了,端进房里,发现江漓缩在被子里,把自己卷成了一只蛹。赶紧过去硬扯开:“你大热天的也不怕给闷死!” 江漓脸红红的,眼睛亮晶晶的,分外可怜地望着他:“我昨天好像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 看来这回是真的都想起来了,王烨尽量保持微笑:“还好啦。” “还哭得乱七八糟的。”一想到昨天像个小孩子一样的自己,他就恨不得拿头去撞墙,撞个间歇性失忆就行。 “也没有……多乱七八糟啦。”王烨笑着坐下来抱住他,摇了摇:“很可爱。” 他的脸更红了,又发觉不对:“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会在那的?” 王烨把昨天给姐姐叫去之后的事都说了一遍,他摸摸他被打的半边脸颊,自言自语:“姐姐还真出手了?她真有胆子。”要是带她去看过王烨打人的场面,恐怕她会想很久才能决定要不要打这一巴掌。 王烨只是笑:“你姐姐是真的疼你。如果没有她,我就真的要去你家才见得到你了,你爸更难缠吧?我真庆幸还来得及。” 江漓只是低下了头,轻声说:“我没想到你会追过来。昨天晚上从看到你开始我就觉得是在做梦,反正喝了那么多,出现幻觉很正常。”所以醒了发现竟然不是才觉得难以置信,“倒是你,明明之前就在喜欢着沈先生,现在又说喜欢我是什么意思?只不过看沈先生不爱你,忽然我又离开了才会想抓住个能替代的吗?” 王烨脸色慢慢严肃下来,沉沉地开口:“昨天我知道你是醉了,想着说太多你也理解不了,所以也就没费那个口舌。既然今天醒过来了,那我就认真再跟你说一遍。烟轻那个人,在我心里是不可能被谁替代的,就像你一样。我也从来没想过要拿你来替代他陪在我身边,如果不是真的爱你,你要走我也不会拦。” 他伸出手,拉住他的,“这段时间以来我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既然不能拥有爱的,那就爱已经拥有的。我以前总是追逐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反而忽略了近在眼前的幸福,所以现在想趁还来得及的时候问……”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觉得有点丢脸又其实是在紧张,“虽然我做的饭吃一辈子也许有天也会腻,但是你要不要先试个五十年看看?” 江漓呆住了,像是不敢相信地久久望着他的眼睛,然后忽然坐起来,把脸埋在他的怀里,抓着他的衣服,紧紧的。 *** 从火车站回到家里,江漓松了口气。 那位大爷终于走了。 只是临上车前趁王烨去买水的时候,还在他耳边迅速地说:“他就交给你了,好好照顾他,也照顾好自己——为了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这个似乎是从头而降把他们的日子搅得一团乱,却又始终冷眼旁观只看好戏的人脸上,是他没想到的一种带着微苦味道的微笑,有着释怀,有着托付,还有歉意。 吃了晚饭,他们大半个月来终于可以继续过回两个人挤在一个沙发上看电视的日子。江漓吃着他的草莓冰淇淋,王烨看着他的新闻。就像从很早以前就开始的以后也必将这样持续下去的生活。 江漓吃完了,咬着勺子正打算去洗澡,忽然眼睛被吸引住了,从面前茶几上的报纸堆里抽出一张名片,怔怔地看了半天,像想起了什么,立刻往卧室里跑。王烨被惊动了,拿过他扔下的名片一看,是楼少瞳的上次留给沈烟轻,结果沈烟轻洗衣服的时候顺手掏出来扔在这儿的。 他跟进房里。江漓正在掀枕头被子抖衣服裤子满世界地找东西,王烨靠在门框上冷冷地看着,盘着手淡淡地说了句:“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里。” 江漓看了他一眼,拉开了抽屉翻,终于从最里面把那个手机翻出来了。拿在手里左右看了看,完好无损,吁了口气。 “你要用手机我给你买新的。”王烨的面上看不出来,但口气很明显。 江漓摇了摇头:“不用。我用不着。这个我是要拿去还给他的。上次沈先生骗了他,我去跟他解释一下也好把东西还给他。这个看起来挺贵的,我想来想去还是不要拿他这么贵的东西比较好。” “是啊,”王烨立刻接过去,“motor的最新款,时价两万多吧。” “这么贵?”江漓瞪大了眼睛,“不行不行,明天我就拿去给他……不对,明天星期天,他们休息,后天,后天去。” 王烨心里舒坦了,只懒洋洋地嘲笑:“我说,楼少瞳那人是不是特别喜欢送人东西啊?先是送你这个,过个两天在我们家楼下又送我盆花!——虽然是让我转交的。” 江漓讪讪地笑笑:“他那个人是……挺大方的。只要手上有钱,给谁东西都阔气,不是特别因为我。” 王烨“哼”了声,显然不以为然。 “是真的,我刚认识他第一天他就要送我呼机呢。当时我跟他认识才不过三个小时。”江漓一个劲想解释。 王烨的脸更阴了:“那是他想追你,你白痴啊还看不出来?正常人谁会一见面就要送人家呼机?” 江漓怔怔地站在那,脸上闪过一丝难过:“是啊,我那时是挺白痴的,因为以前没人对我这么热情过,再说又都是男的,我也没想那么多。他说我像他弟弟,又说想找我的时候怕联系不方便……后来回想起来,我当然也知道他是想干嘛。可是当时是真的很感动。我爸都没对我这么好。” 王烨还是不高兴:“有那么夸张吗?以前没人说过喜欢你对你示好?” 他摇头:“没有。” “女生呢?从小也没女生喜欢你?”照理说他这种干干净净又老实向学的品种应该也是受欢迎的类型。 “没有吧……我不知道。应该没有。”他想了想,看向王烨,目光里有些茫然,“我从没留意过女生。” 王烨一下笑出来,很贼:“都只看帅哥去了是吧?” 江漓还是摇头:“没有。我以前只知道学习和练琴,没留意过周围的事,我爸也不让我干别的事。幸好我对女生也没兴趣,所以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不自在的。要不是遇到他估计我到现在还不知道爱情是什么呢。” 王烨放下手,对他伸出一只:“过来。” 江漓听话地过去:“干嘛?” 王烨一把抓住他就往怀里拉,先是狠狠地吻了他近一分钟,把他吻得晕晕乎乎的,才皮笑肉不笑地说:“在我面前谈初恋,很怀旧哈?”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吃醋啊?”有点开心又有点好笑地看他。 “哼。你是不是想听我跟烟轻以前怎么混的?”王烨的字典里就没有“示弱”这个词。 “好啊,你告诉我。”江漓很认真地说,“当初你是怎么喜欢上他的?” 王烨愣了:“你真想知道?” “嗯。我这么喜欢你当然会想知道你的全部。那些我没参与过的日子都是怎么过来的?你喜欢过的人是什么样的?你为什么会喜欢他?还有你家里,你也没跟我说过,倒是我老是说我爸怎样我爸怎样,你虽然没见过他可是对他都很熟了。”他认真的表情近乎天真,毫无机心。 他此时的目光澄澈得仿佛最纯净的溪水,带着全心的信赖和深深的依恋,王烨一句话不说,挽住他的腰,低下头,又吻住了他。 江漓觉得自己被席卷进了一场狂风暴雨中,他知道这是因为王烨忍了太久的缘故。沈烟轻在这待了多久,他们就跟着禁欲了多久。 王烨急切地吻着他的脖子,他微向后仰起头,自己的情绪也给调动起来了,可是还是轻喘着问:“你不会一直憋到现在吧?就算他不跟你……就没自己做过?” 王烨抬起头看他,忽然无奈地笑起来:“你这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难道不是吗?也很正常啊。” “这么说这些天你自己做过了?”他一伸手覆在他下面,一脸邪恶地笑,“说,做过几次了?我好扳回个对等数来。” 江漓脸红地想挣开,可是重要据点失守,哪敢乱动?只得急急忙忙地说:“我才、才没……他还离你这么近呢,我不信你一点都不想!” 王烨只是笑着吻住他,边吻边说:“我和他现在不可能再做些什么了,所以就算是自己做……不管怎么样都……只想得起你的味道……” 江漓因为这话而爆红了脸,嘴巴上说出来的还是有些懊恼:“那如果他愿意跟你做呢?大概根本想不起我这个人了吧?” “那是不可能的,你不用想了……他那个人是绝对的忠犬型。为心爱的人守身,一心一意忠心耿耿的忠犬。你别那么多废话了行不行……给我专心点!” 他轻笑了一声,垂下眼,双手怀抱在王烨的颈后,更主动地回吻,灵巧濡湿的舌跟他的缠绕在一起,是再也不愿分开的依恋。他的回吻让王烨浑身一震,更是难以自持,一手托住他的腰,一手从他t恤下摆摸进去,揉搓着他光滑的皮肤,一低头吻在他的胸口。 衣服被轻易地甩出来了,江漓被他的唇舌搅得完全打乱了呼吸,胡乱抓着他的胳膊,却又几乎失去了力气。他太熟悉他的身体了,轻易就能左右他的感觉。鼻腔里开始难以自禁地发出一些低低的呜咽一样的气音,胸膛急剧地起伏着,一种熟悉的热流不知从哪里急速地窜了上来,有些心悸,又有些舒服,更多的是莫名的空虚感,想要抓住什么,却又始终抓不住。 王烨从他的胸口滑下来,舔着也用齿尖轻轻地咬。啮咬的同时,皮带给解开了,裤子也一同被扯下,王烨温热干燥的掌心包围了他的中心的时候,江漓低低哼了一声,王烨用手力道适度地揉搓着,一边吻在他的腰间,那些支撑身体起伏的肌肉,柔韧而敏感,只是舌尖轻轻地划过,已经让江漓几乎要弹跳起来,发出了似乎哭泣的叫声。 江漓的腰细,却很有力,仍然像少年的身体,可以弯曲到让女孩子也要羡慕的角度。肌肤光洁柔嫩,连王烨的唇齿也忍不住流连不已,待到终于恋恋不舍地向下滑去时,那腰间已泛起一片微红。江漓剧烈的喘息才终于可以稍稍停了片刻。 片刻之后,他立即又微微颤抖了起来,王烨在吮吸他的大腿内侧,用酸痒或是疼痛之类的词都无法形容的强烈感觉让他的思维开始陷入混乱。脑子里似乎一片空白,又似乎充满色彩,手拼命想要抓住一些东西,好让那越来越大的空虚被填满。 “烨……”他不自觉地呻吟出声,空虚的手无目的地挥舞,落在床上,指尖划过床单,又因为太滑而抓不住。那些吮吻,真正的心痒难耐。 王烨抬起头,微笑着,原本握在他腰际的手伸了出来,接住了他的手,五指紧扣,整个人贴着他的身体滑了上去,重新吻在他的唇角,两双贴得近在毫厘的眼睛彼此凝视着,视线痴缠,隽永铭心。 又一次抵死缠绵的亲吻,纠缠在其中的一刻也未分开的对视,让这个吻仿佛天山之巅永远不化的累累积雪,那是与天地永恒的亘古不灭。 “嗯……”江漓发出了甜腻的呻吟,搂住了他的腰,从衣服下钻进去,两只手在他的腰上背上反复摩挲,最后停在了腰后。手心贴着他温度越来越高的脊背,结实的肌肉下蕴藏着无法预估的力量。 就肢体感情而言,能彼此给予的接吻所带来的心理快感似乎大于一方被进入时带来的那种纯感官的满足,所以更多的时候他们喜欢用亲吻来代替私密的需求。随时随地能交换的吻的方式更能增进感情的交流。 或者应该说江漓更喜欢跟王烨接吻,那种力量感能仅仅通过唇舌就能传递,感觉自然不同一般。 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 再分开时,王烨笑着说:“眼睛闭起来。” 江漓红了脸,听话地闭上了眼睛。眉睫轻颤。 王烨又一次一路吻了下去,很快地来到方才的地方。这回细细舔了一遍,轻轻地含住。江漓立即像受到了惊吓地瑟缩了一下,便微微地发了抖。喉咙里像是高高地吊起了一口气,又紧张地呼出来。王烨从来没帮他用嘴做过,以至于他在意外中受到的冲击甚至大于身体本身的感觉。他的腿反射地曲起来,但很快又努力放松了慢慢展开。在王烨的怀里,无论出现什么情况,他都只需要完全放松自己就可以了。 只是越发颤抖的腿显示出他目前的身体感受,那种被滚烫的口腔包围的感觉,被舌头反复舔舐的感觉,被唾液濡湿了每一寸的感觉……让他在黑暗中也能看到它们像光线一样从每一个缝隙钻进来,让他根本无从抗拒。 “烨……”他颤抖地低声叫着,全身都要融化在他此刻给予他的燃烧感里。“……烨……啊……”像要真的哭出来了,这样无力地在那要冲昏了头的快感里挣扎。 他不知不觉抱紧了王烨的头,想要更多,却没力气说出来了。 终于王烨直起了身,把自己的裤子脱了,从床头柜拿出润滑剂为他放松。身子又重新覆上他的,吻着他的耳垂,舔着他耳后薄薄的皮肤,好像被火山要喷发前流出的岩浆包围了,那样的热力似乎无处不在,江漓完全陷入了无法思考的混乱中。 “啊!”他突然痛呼一声,王烨自己也很急,根本还没完全扩张开就想硬挤进去,那种要被撕裂的痛楚让他痛得出了一身薄汗,紧紧地搂着王烨的脖子只叫得出一声,“痛!” “对……不起……呃……”王烨克制着立即退开,他的忍耐已经要到极限,可是没办法,还是得耐着性子重新来。 听到他在耳边浓重的喘息,江漓扶正他的头对着自己:“要不要我先帮你……” 王烨苦笑:“你再放松点就是帮我了。” 江漓把他的头拉下来吻住他,全身再尽量放松,一边伸手为他抚弄。 终于进去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大汗淋漓,王烨伏在他身上长舒一口气,江漓苦笑:“太久没做了,不能急。” 王烨伏在他的耳边,低笑着用气声说:“那多做几次补回来好了。” “什……啊!”江漓大惊,正要开口,他已经动了,那种不管做了多少次都会有的不适感和在抽动过程中带来隐隐的一波波怪异的快感让人不由自主要叫出声来才能缓解。 “……啊……啊……嗯……” 在猛烈的撞击和晃动中,他渐渐失去意识,好像在微波荡漾的水面上浮浮沉沉,又似乎只有身体中的那一点才是存在的,其余的都成了碎片,散落在广阔无垠的宇宙中。 意识的迷乱让人的精神完全迷失了。 “……烨……啊……啊……” 对双方身体都熟知不已的默契,律动的节奏让酥麻像电流一样窜遍了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歌唱,兴奋的因子上下跳跃,让人一刻也不能停止疯狂。 第十章 睁开眼,夏日午间明亮的阳光透过淡蓝的窗帘落在眼上,仿佛有呱噪的蝉鸣,有盛夏的海水,有一点晕眩的感觉。 脸颊被微微压着,转过头,连带着被压住的头发硬抽起的疼痛,微微的痛,却是入髓的甜蜜。枕边的睡脸安静沉稳,面无表情却又显出孩子气。 在那臂弯里翻一个身,完全相对的姿态,紧紧贴在一起的肌肤热烫的,却不难受,将室温维持在二十一度的空调整晚运转良好。 他轻轻地吻着他的下巴,眼看着他的反应。像是感觉到羽毛一样的轻拂,王烨动了动嘴巴,扭开了头,却用手揉了揉眼睛,醒了过来。 “早——”迷迷糊糊的声音,眼看头一歪马上又要闭上的眼睛,江漓无奈地笑了,用手捏捏他的鼻子。 “还早什么?都中午了,起来了。” “唔。”敷衍地答着,却跟着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江漓趴着撑起头探过去看他,说因为昨晚做太多累成这样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可是王烨不是那种无节制的人,他要做就是做到尽兴,但不会过头,所以会因为床上运动累倒的事情不太可能发生在他身上。应该说其实这段时间他都很忙,碰上销售旺季,工作上是一直都停不下来,所以连沈烟轻来了也会有没时间陪他吃饭的时候。加上这两天闹得一团乱,他的神经一直紧绷,终于能到了可以放松的时候却必须要借助激烈的体力消耗才能达到全身真正放松。 在他的颈后吻了两下,江漓自己起床了。先去洗了个澡,又煮了粥。再回到卧室的时候,王烨已经变成了完全趴着的睡姿。 他爬上床,坐在他的腰上,从颈椎开始为他按摩,一点一点慢慢地揉,再到肩膀,把那些因为长时间工作而变得僵硬的肌肉推开。 王烨舒服极了,轻轻笑起来,闭着眼睛很享受。 “我这样坐你会不会觉得重?”江漓用腿半跪着想分担一点自己重量,毕竟腰是脆弱的地方。或者向后移一点?他试着挪了一下。 王烨懒洋洋地说:“你哪有什么重量?别乱动了,我现在精神着呢。” 江漓顿时哑口无言傻在那儿。 起来吃了午饭,王烨又倒回床上去了,这下连江漓都觉得不可思议了。“工作很忙?” “你不在我一直都没睡好。”他把头埋在枕头里,迷迷糊糊地说。 江漓伸手揉揉他的头发:“因为沙发哪怕做得再像床它还是沙发对吧?” 要是连着两个星期都得睡沙发,谁都不可能睡得好。沈烟轻倒是提过要跟他换,不过他再怎么也不可能自己去睡床让沈烟轻睡沙发,要真这样,恐怕他得更睡不好了。 王烨抓住他放在自己头上的手,一把把他拉倒在床上,手脚并用地抱着,像抱着个抱枕。“那陪我躺会儿。反正烟轻也走了,就咱俩。今天难得清闲,也没啥废事儿找我。” “嗯。”只要是跟他在一起,让江漓干什么都愿意。 说实话他也有点累,昨天晚上给折腾惨了,虽然后来王烨都给弄干净了,可是后面隐隐还有些不舒服,只好侧躺着,也从他腋下伸过去抱住他,脸颊贴在他胸口上。当然疲累只有身体上的,精神上他是早就睡够了,在王烨怀里瞪着眼睛研究老旧的天花板上的水渍形状。 看了一会儿,太无聊了,又仔细看起王烨来。眼珠子转个不停,越看越喜欢。想着这人以后就真的归自己了,禁不住傻呵呵地笑。不敢笑出声来,偷偷地那么得意一下。 王烨闭着眼睛,忽然开口了:“睡不着就聊天吧,别看帅哥都看傻了。” 他笑出来:“美得你。沈先生那才是帅哥,你就免了。” 王烨也不在意,弯了弯嘴角,倒有点得意了:“他那是漂亮,说帅的话他弟弟倒挺帅的。”说着睁开眼,垂下来看他,“反正我也不靠脸吃饭,其他地方有看头就得了。” 江漓白他一眼:“流氓!” 王烨惯性地挑起眉睨他:“我又说什么了?你脑子里才色吧?我随便说什么都能往流氓上想,啧啧。” 江漓早就学乖了,不跟他在这种问题上争论。他无声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王烨探过头去:“生气了?” “没有。” 王烨笑,他知道江漓不是小气的人,故意做出这种样子那只是不想接他话而已。他用鼻子尖蹭蹭他的脖子:“那说说你的初恋好了,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 “现在又不说我怀旧了?” “不是你说的吗?喜欢一个人就会想了解他的全部。我们交换好了,你说完你的我就说我的。” 江漓想了想,点头:“好。”却停了很久才开始说,语速也不快,像在慢慢整理这些回忆。 “那年我读高二,我爸以前的学生结婚请我们去喝喜酒。因为我爸给招呼到主席去了,我就给丢到了次席,我们那桌基本上都是小孩,当时就我年纪最大。开席之后过了好一会儿,我旁边的空位忽然坐过来一个比我大一些的人,就是楼少瞳。他是新郎的朋友,来晚了没地方坐只好跟我们这些小孩凑一桌。” “因为旁边都是小孩子,所以我们两个自然就凑成了一对聊伴。他的话很多,而我则相反。我从小就不习惯跟陌生人接触,只在必须回答的时候才会多说两个字。后来他说我那时候看起来饿极了,埋头只顾着吃根本没空搭理他。” “本来在那种情况下他也没办法对我有什么想法,可是新郎新娘行完礼,请了我爸上台讲话,那个司仪好像是新娘的同学,对我家也熟得很,不知道忽然哪根筋搭错提议让我上台为新人演奏一曲。我当时正啃着块酱排骨,十指油汪汪,吃相奇难看,甚至根本没听到叫我呢,还是楼少瞳推了我问,才醒过来,扭过头去发现所有人都在看我,那样子真是蠢死了,擦手的纸巾还是楼少瞳临时塞给我的。跑去洗了手之后上去胡乱弹了支曲子,总算让我爸的脸色恢复正常了。回到座位,楼少瞳看我的眼神就不对了,兴致勃勃地跟我说话,还特别热情地讲笑话给我听。我当时也没多想,就觉得这人挺有趣的,而且好像什么都懂,连我弹的曲子都知道,虽然不是那么专业,但我已经挺佩服他了。 “那新人父母看我爸面子,从我弹了琴之后到吃完饭一路对我是赞不绝口,他开心得不得了,所以很难得地让我跟着新人去闹洞房。我以前也没闹过人家洞房,能去真的玩一次也挺新鲜的,于是就跟着去了。结果一点都不好玩,整个场面都乱七八糟闹哄哄的,我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就偷偷地出来了。没想到走到汽车站才发现楼少瞳一直跟在我后面。我当时以为是凑巧呢。他跟我说,还有朋友叫他去唱歌,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我说不去了,太晚了我得回家。他就笑,说我真是乖小孩,跟他弟弟一样,连样子都像,所以一见我就特别有好感。” 王烨忍不住嗤笑了声:“老套。” 江漓闷声说:“是很老套,可是我当时单纯得跟白开水一样,虽然有感觉到他是在有心地接近我,可是一想我又是男生,家里也不富有,从我身上也捞不到什么吧?他看我不跟他去,也没多劝,干脆就站在我旁边一起等车,一边又跟我聊天。我也没多想。他真的很会说话,虽然只是跟我说他现在在做什么呀,平时看些什么书之类很平常的话题,可是等到车来的时候,我对他的感觉也不再是陌生人,有点变成朋友了。我要跟他道别上车,结果他却说我送你回去吧,天太晚了,一个人走还是不太安全。我当时心想不用吧?再怎么说我好歹也是个男孩子,还要人送回家多丢脸。他又搬了那套我像他弟弟的话来,说如果没看到我安全到家一晚上都没法安心。他那么有诚意的样子,我也不好拒绝,就随便他了。” “哼。”王烨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那是想知道你家住哪吧?” 江漓把头向后靠,无声地笑:“原来你们都是一路的,连招数都通晓。” “谁跟他一路的?我泡妹妹从来用不到这些。你是没见过所以才会上当。” “对。我那时什么都不懂,也没想过会有人这么用心地来对我。反正从那以后,他就经常出现在我们学校附近,要么就是老在我家旁边遇见他,我当然也没笨到还不知道他是故意的,可是他真的很会哄人开心,很体贴,我很快就被打动了,还很高兴能交到这么好的朋友。觉得他就是因为我像他弟弟,所以才会对我特别好。直到有一天我的鞋坏了,中午他来学校找我,正巧又下了大雨,我和他都没带伞,他二话不说冒雨冲出去给我买了双新的回来,我感动得都说不出话来。终于忍不住问他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好?他当时就站在我面前,低着头,有些胆怯,又很不好意思,过了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说,因为我喜欢你,不是兄弟之间的喜欢,是恋人的那种。我都傻了。他看着我的样子,又苦笑,你如果觉得为难,就当没听见,我们还和原来一样好吗?不过我是真的喜欢你,为你做什么都愿意。我看着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掉进去了,再也爬不出来。那年他二十三岁,我十七。” 王烨搂紧他:“后来后悔过吗?” 他摇头:“其实他不是坏人,真的不是。而且当初对我的感情也是真的,我能感觉得出来。一个人是不是真的爱着你,那种情感从眼神中就能看出来。我们当时是真的深爱着对方,爱得死去活来。开始偷偷摸摸的甜蜜也好,后来闹得惊天动地也罢,如果不是有那份爱支撑,我们谁也熬不过来。说实话,我现在一点也不恨他,也不想怪他。人生总是充满了各种十字路口,你一旦站在上面就必须做出选择,向左或是向右。就像他说的,他只是不想再吃苦了,其实这也没有错。他错的是不该既想过好日子,又想抓着我不放,不过他一向都这么贪心就是了。” 王烨叹了口气,轻轻地问:“后来呢?” “我们来到广州之后,因为我高中都没念完,根本没地方要我,去做苦工又没那个本钱,两天就累倒了。他原来的工作也丢了,我们就靠他的一点积蓄撑着,到后来生活也快没了着落,光靠我表姨也不行啊,我们都愁死了。他找了很多份工才找到现在那个经纪公司,开始不过是个小弟,后来被老板看中,步步高升,才不过三年现在已经是副总了。虽然具体经过我不清楚,但想来他无非是将以前那套又使了一遍吧。” “周小姐么?”王烨想了想,“她年纪好像不小了吧?” “嗯,比他整整大十五岁,丈夫几年前就不在了,给她留了这个公司。正好寂寞的当口,遇到他这么个会讨巧惹人喜欢的,自然是一拍即合。我一直被蒙在鼓里。只知道我们的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他在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他那时就塞给我一支手机,说工作忙的时候只要听听我的声音就好,我当宝贝一样天天带在身边,一有空就拿出来看。可以坐在家里一整天就看着那支手机,等他的电话。后来我也在酒吧里找到份服务生的工作,白天休息晚上工作,跟他的时间正好岔开,所以我们见面的时候也渐渐少得可怜,有的时候一个月才见过两三次,再厚的感情也要淡了。最后终于让我无意间撞见他们约会,彻底心灰意冷。” 有些沉闷地说完,两人一时都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重重地呼出口气:“……我和他,就是这样了。以前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根本不能回忆,只要一想到心里就会痛得要发疯。或许越是难过的事越不能轻易地讲吧,否则就好像把那些事又重新经历了一遍一样。不过到了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当初让我痛得死去活来的伤痛也就是这样而已。时间果然是疗伤最好的良药。” “没想过报复?” “没有。我跟他分手的时候脑子都空了,整个人浑浑噩噩地常常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有时候莫名其妙会无意识地跑到gay吧去乱逛,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找什么。其实那时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同性恋,只是正好碰上了他。所以大概是想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对男人有感觉吧。不久就有个男人对我说他喜欢我,想跟我那个。那才是我跟他分手的第三天,只觉得痛苦得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也过够了自我控制的日子了,于是二话不说就跟那人走了。糊里糊涂地就交了第二个男朋友。是个大学教授,结过婚了,不过我觉得没什么了,只想有个人能在我冷的时候抱住我就好。往后的几个全都是这样,我不再在乎什么天长地久了,能爱一天就是一天吧,谁知道明天是怎样呢。” “那我呢?”王烨贴着他的耳朵问。 “你呀,”他想了想,声音一下变小了,很有些不好意思,“你帮我打跑抢匪的时候,我觉得你像一道光,耀眼极了,简直就跟天神一样,让我立刻好有冲动要认识你。这是我第一次主动想去接近一个人。后来你说想要亲我的时候,我整颗心都快飞出来了,我根本没想过你会喜欢我,害我一个人后来傻笑了好久。” “是么?那现在转过来。”王烨笑着:“我想看看你傻笑的样子。” 由浅至深的吻慢慢点燃了体内的火,温热柔软的舌头在他口中肆虐,吮吸的动作把他全身的酥麻都挑起来了,不自觉地弓起了身子想要贴合他的身体,更贴合,完全地粘在一起,成为一体。 在那炙热的吻中,那人说:“五十年,你答应我的,就不能当逃兵。” 单单这句话,已经要让江漓融化了。 他忽然觉得,或许过往的那些苦痛,都是为了遇见这个人而存在的。因为有了那些,他们才能相遇,才会懂得什么是爱,什么是珍惜。 空调制造出的清凉,让满身是汗的身体也能相拥着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天已半黄昏,王烨不依不饶地缠着他又做了一次,直把他弄得浑身酥软,直不起腰来。但从他现在的动作里,他似乎能体会到一种呵护的同时又在拼命索取的感觉。 江漓在回应他的这些索取的同时,心里是甜蜜的。那些像细丝一样的爱,虽然每一根都几乎看不到,但多得让人无法忽视。 待到他心满意足放开他,才发现不知不觉天都黑了。王烨笑嘻嘻地开了灯,让他躺着,去浴室拿了湿毛巾出来给他擦拭身体。 两个人一个害羞一个厚脸皮正在床上闹着,忽然门铃响了。 王烨住了手,嘟囔:“谁啊?”又问江漓,“房东说要过来吗?” “没有啊。是找你的吧?是不是你们公司……” “不可能啊。我早跟他们说这星期天没事别来烦我。再说要有事不会先打电话啊?”门铃又响了一遍,他跳下床,“算了,我去看看。如果是推销的我就揍他。” 他恶狠狠地丢下句话跑了出去,江漓只能埋在被子里笑个不停。 可是他出去之后,江漓只听到他先是惊讶地叫了一声什么,然后就是门打开的声音。他听不到来的是谁,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连交谈声都听不到。 他疑惑起来,起身穿了衣服,下床连鞋也没穿就赤着脚跑出去:“烨,是谁啊?你不是说这个星期天没……呃,这位是?” 看到来人后,他的话给硬生生截在半道。虽然看王烨的样子是对这人很熟,但无论如何忽然看到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杵在门口就很难不惊讶吧?王烨的朋友吗? 况且他一出来就能感觉到他们之间那种剑拔弩张的压迫感,似乎有什么将气压升到了最高点,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在他出现以后。不管是不是真的,外国人在将目光投向了他之后,那顿时释然的表情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看错的。 王烨也没回答他,只是对那人微微笑了,说:“赶紧进来吧,别光站在门外。” 外国人也没动,只是转向他似乎有点尴尬地低声问:“呃……我哥呢?” 听到他说话,江漓的眼睛再次情不自禁地瞪大了,方、方言?!老天爷!这位无论从哪里看都不像中国人的年轻人直接用的是王烨家乡的方言,口气极熟无比。而且,“你哥?”江漓不由自主地接了这句。一个外国人来王烨家找他哥? 两人都看向的那位倒是不慌不忙,先沉吟了片刻,才问:“今天不是你生日么?你怎么跑来了?” 那人苦笑了一下:“是啊。所以……我想他……我想见见他。就算他不愿意见我,让我看他一眼就行。知道他在这儿好好的,就行了。” 王烨看他委屈求全的样子,忍住笑,摇摇头:“可惜他不在这儿。” “我知道。”他扫了江漓一眼,“他是另外找了地方住么?”这一眼让江漓朦朦胧胧有了点预感。难道是……不会吧?! 王烨那样子像是想笑,转脸问江漓:“烟轻是昨天下午六点的火车吧?” “嗯。”江漓想想,点点头,“五点四十五。你不是找停车位找了半天,差点没赶上,你忘了?” “对。”王烨笑,又对那人扬扬眉:“那估计就是今天中午到的。” “到……哪儿?”那人像是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又不敢相信的样子,有些傻愣愣地问。 王烨笑得更厉害了:“你生日,你说他到哪儿?” 那人二话不说转身就往楼下跑,给王烨一把拽住:“哎,你急什么?反正都没碰上,先给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吧。你难道专门为了看他,就跑来了?” “我妈今天的飞机,我送她过来,顺便就想……来看看他。我以为……我没想到……” 王烨闷笑:“你们俩这么心没灵犀地错过,也太好玩了吧?不过你现在跑下去顶什么用啊?难道又买车票回去?你知道还有车吗就这么赶?” “那也总得去看看啊。他……” “他要没见到你,也这么赶回来呢?” “……不会,他不知道我来了广州。” “哼,说不定他正是以为你已经不在家了,才回广州呢。” 给他这么一说,那人静下心来仔细想了想说:“那我就更得回去了。” “先打个电话确定一下吧。”半天没出声的江漓终于勉强弄清楚了怎么回事,插嘴提醒,“免得又错过了。” 两个人一起看他,王烨赞赏地笑:“还是我的阿漓有主意。” 江漓顿时满脸通红。在王烨打电话的时候,他赶紧招呼沈烟轻的弟弟进来。 原来他就是沈弟弟,不,应该说原来沈弟弟是长这样的……真是够特别的。 他记得沈烟轻在跟王烨聊天的时候提到过他的名字很多次,这孩子是叫小雨吧?现下的情形要忽然自我介绍或是互相认识也有点怪,而且看小雨的样子,那心思也不在他身上。倒是因为见到了他,整个人都放轻松了,显然是也在担心着王烨跟他哥的关系。 看着那张与沈烟轻没有丝毫相似的面孔,那急切又雀跃的表情,他灵光一闪,想起沈烟轻那句话:“……我的心早就给了别人。” 能比少年王烨的表白还早的爱,眼下似乎已经不言而喻了。 沈烟轻爱得如珠如宝的弟弟,让王烨还没出手就已经惨败的情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个子很高,比王烨都高半个头的样子,却又让人觉得这是很自然的事,好像外国人都应该是高高的。可是眼前这个,不是说跟沈烟轻同母异父?一点亚洲人的轮廓都看不出来,头发是暗金色的,看起来很柔软;玻璃珠一样的眼睛,是像碧玉一样透明的绿,轻轻地望过来,就觉得整个人都被吸引过去了。高挺的鼻子,红润的唇,确实像王烨说过的,很帅。但整张脸的轮廓并不尖锐,内敛柔和的感觉。皮肤当然是透着粉色的白。勉强要说出能跟沈烟轻像的地方,或许只有那同样又长又直的腿了,而且整个人看起来没有丝毫张扬的感觉,相反,非常斯文,文质彬彬教养良好的那种特别乖的孩子。 沈家的电话空响了十几声,王烨放下话筒,冲一直密切注视着他的小雨摇摇头。小雨的脸色立即黯淡了。 江漓想了一下:“不过我觉得沈先生如果在家里扑了个空,不会是急呼呼地马上赶到另外一个地方的人。” 看到两个人都因为这样而看他,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赶紧补充,“我只是这么觉得。呵呵,猜的啦。他至少会在原地停留一下,考虑接下来的打算吧?因为他那个人看起来好像很冷静的样子……不是吗?” 那两个人只是相视一眼,似乎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什么,于是双双……沉默。 “也有道理。”小雨想想,“我还是回去吧。在这里我也等不下去。” 他半刻也没浪费,连水都没喝一口又咚咚咚冲下楼了。从他出现到消失,前后不过二十分钟。 王烨显然从江漓目送他离开却久久不能收回的眼神里看出了他的好奇,过去抱着他笑:“开眼界了吧?烟轻的宝贝弟弟啊。他们两人那真是……唉。” 哪怕没有跟他说过“故事换故事”的话,这样的机缘巧合也足够让这个故事像水一样慢慢地流淌过江漓的眼前。关于那对兄弟。烟轻和雨浓。 一直像保卫自己的生命一样保护着弟弟的沈烟轻,一直全心全意信赖也用自己的方式护佑着哥哥的沈雨浓。 那醇得像酒一样的爱,掺不进半滴水。 江漓问王烨:“如果……没有小雨,你跟沈先生就会有结果了吧?” 那样毫无保留的爱法不被打动的人应该不可能存在吧? 王烨笑笑,有点苦,有点无奈:“没有小雨,烟轻又怎么还会是我爱上的那个烟轻?他们两个早就是一体的了,只不过我过去总是妄想奇迹出现罢了。” *** 沈烟轻又来了。是的,他……又来了。 他来广州某报社实习,在财经版。 作为实习记者,第一个任务是协助别的记者准备一篇关于一家汽车进出口公司的报道。这家公司近几年由初出茅庐到崭露头角到大放异彩,过程短暂而快速,引起他们报纸的注意。可是本来这家公司也正是悄然发展起来的,新闻资料几乎等于零,诸如背景、发展等一切素材都要重新收集。而就在沈烟轻意外发现这居然恰好就是王烨他们公司。 因为这层关系,沈烟轻很直接地从王烨手里拿到了他们公司内部资料,包括历年来的业绩报告和资金来源背景。王烨对他,向来坦白到底。无论他问他要什么,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给。还全程解答他的各种疑问。 他觉得以沈烟轻的聪明,自然知道什么东西能碰,什么不能。他以为他足够了解沈烟轻,因为他其实并不那么有正义感之类的东西,向来独善其身,也不爱管人闲事。但他忘了现在的沈烟轻是个记者,而且是个正处于男人的第一生命——事业正要开始的实习小记者,如何挖到大新闻简直是他们目前的人生目标。更何况沈烟轻做事只求结果不问手段。 一个月后,王烨终于发现了自己认识上严重的错误,再回头也来不及了。他也干脆,封锁消息,严禁沈烟轻再进他办公室,也严禁他的下属再给沈烟轻任何方面的协助。尤其是他那个花痴秘书梁冰影。 而他自己开始悄悄准备抽身。沈烟轻内幕越挖越大,万一已经给人盯上,要保他势必得跟公司反目,不如早做准备,省得到最后连保命的身家都赔光。 其实他是很感激自己老板的。虽然当初也没多大交情不过是为了赚大钱才跟他去深圳铤而走险,今天的成绩是自己玩了命去拼回来的,可是好歹机会是人家给的,没有这个他就是再能拼也只能在家里混个混混老大当当而已。说好听的人家叫伯乐,说实在的就是赏识,不管怎么样至少也有个恩情在吧?可惜偏偏、偏偏遇到沈烟轻!他也看开了,这个人就是他命中的克星!就算再舍不得,碰到了这个人还是得全都抛开。不为什么,只因为当初他愿意跟人来深圳卖命,就是为了赚大钱,而赚大钱的理由不是别的,不过一个名字——沈烟轻。 如果让他在什么兄弟情谊江湖道义和沈烟轻之间选择,他的选择永远也只有那一个。 这件事,让他数年好不容易打下基业几乎毁于一旦。 江漓不得不再次正视这个问题,眼神中透着凄楚地问:“沈先生对你来说究竟是什么?” 他歪歪嘴角,笑得很温和:“他啊,就像我的信仰。” 是的,就像是生命的希望,生存的勇气,是让他永远保持自信的依凭。 是心中永远不灭的那盏烛火。 在人生最难最迷茫的时刻,只要一想到他,心里也会立刻充满了光和热。 他原本颓废又一直迷茫着的生活,全是因为有了他才有了目标。 就在他们十一岁的那年,少年的沈烟轻在把托他照顾弟弟的每月二十块钱给他后,忽然指着他的裤子膝盖说,怎么又破了? 那是他刚跟初中的小混混干完架破的。他家里的条件本来就不太好,那时的衣服式样老旧,加上老打架,也没几件是完好的。他把那些钱紧紧地捏在手心里,没说话。每当这种时候,他都感觉到一种难言的难堪笼罩着自己,让自己抬不起头来。 可是沈烟轻似乎根本没觉察到他的样子,只是笑着说,我明天拿条新的给你吧。没穿过的。我妈买长了。 原本只是无意的微笑而已,或许对于他来说这只是表面上的礼貌,可是这一个笑像一簇火星,就那么突然地跳进了他空荡荡的心。小时候的沈烟轻算不上漂亮,但也许是当家当惯了,一言一行很有威严。当那双细长的丹凤眼一笑起来,便有种难言的魅力,整个人变得熠熠生辉,于是这使得少年王烨心里又像被迅速淋上了煤油,熊熊的火,燃烧了起来。 少年的友谊——如果称得上的话,从那一天起,一点一点地变了色。在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时候。 这把火,一直在心底无声地燃着,由微弱终于燃成热烈,又由热烈转为温和。现在,只是一团小小的火焰而已,在心里。 烟轻对于他,就是这样能让他心中永远充满向往的存在。 江漓听他说过过去的事,那兄弟俩和他,三个人的纠葛,其实心里早已有了底,对于这个答案,不是没一点心闷的。但他只是点了点头,又问:“那么我呢?” “你是我的阿漓。”是我一个人的宝贝。 江漓笑了,有些害羞地搂住他,小声地说:“那……你也是我的烨。” 正是兵荒马乱的时节,沈雨浓也来了。 刚刚解开身世之谜的挪威公爵爵位继承人沈雨浓要被押回挪威了。这是王烨的说法。具体怎样,江漓并不很清楚。那对兄弟不管身世也好,关系也好,似乎都非常复杂。 沈氏兄弟抗争过,可是被老奸巨滑的公爵及其委派人使了手段,不得不屈服。其中还牵扯到上次沈烟轻的打人事件,为此还专门跑到了广州找王烨避难。总之在江漓看来,这对兄弟到目前为止的经历都相当传奇,要写成小说或改编个剧本什么的应该也非常够用。 金发碧眼的沈弟弟不管走到哪都特别惹眼。那天江漓就看着沈烟轻在临出门时不声不响地塞给他副墨镜和一顶棒球帽,他乖乖地接过来戴好。王烨在边上笑:“小雨啊,以后别乱看女孩子,你那眼睛太勾人,别害了人家。” 沈雨浓只是笑笑,先看了眼他哥,才答:“坏了你的桃花运请相信我是无心的。” 王烨皮皮地笑着,倒很自信:“放宽心,阿漓是不会看上你的。他不喜欢你那型。” 沈烟轻很认真地接过去,还拍胸口:“是吗?那我就放心了。两个傻瓜凑在一起会造成社会动荡的。” 剩下江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知道沈烟轻喜欢说沈雨浓是“笨蛋、傻瓜、猪”,现在居然把自己也囊括了进去,说起来还真有点受宠若惊。显然他现在是已经把他当自己人看了。 而说起来,其实他现在看到这两人还觉得尴尬呢。 沈雨浓刚到的那天,王烨让他把沈烟轻放在他那的他租的那个小套房的备用钥匙给他们送去,省得沈雨浓没钥匙不方便进出。 谁知道他到了那边,按了几次楼下的门铃都没回应,只好自己开了门进去。他没想到他们就在房里,居然还在…… 猝不及防发出的惊叫惊动了正在兴头上的两人,他自己的脑子也一片空白,只知道面红耳赤又语无伦次地解释了一通,结结巴巴地道完歉,把钥匙放下之后简直是落荒而逃。 后来每次看到他们,他的脑子里都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沈雨浓只穿着条短裤,跪在沈烟轻面前为他xx的画面,沈烟轻从未在外人面前露过的情迷意乱的样子,呻吟着,抓着他的头发,光是看到他的表情就能让人血脉贲张。 谁知,他后来实在忍不住告诉了王烨之后,王烨只是鬼笑了两下,就立刻正色说:“完了,以后我们务必要锁好门窗。” 他好奇地问:“为什么?” “烟轻那么不肯吃亏的人,被你打断了这种事,怎么可能会不想着也来看我们的?” 他顿时傻眼。 *** 沈烟轻倒还没来及去看他们的,而是先为自己不顾一切的冲动付出了代价。 被人捅了一刀,倒在阴暗的楼宇过道间。 在沈雨浓正要上飞机的那天。 王烨的车开得飞快,一路上脸阴沉无比。江漓在后座帮忙按着沈烟轻的伤口,同时偷偷地看他,看到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王烨也会慌到发抖。 他不禁看向浑身是血已经陷入昏迷的沈烟轻,那双凤眼紧闭着,眉头痛苦地纠成一团。这个人,到底有什么样的魅力,能让一个人这样爱他? 再看旁边的沈雨浓,也同样在浑身战抖不已,嘴巴里一直在低声地说:“哥……你挺住,你别放弃……哥,我在这里,你别怕……哥,哥,你别离开我……我是小雨啊,你听得到吗?……”他像在祈求上天的帮助一样一直念叨着,直到把沈烟轻送进手术室前,也牢牢地抓着他的手,紧紧的,一刻也没有松开。 到了医院,兵荒马乱地跟着护士到处跑来跑去,交钱,填表格,王烨一丝不乱地按着要求做。而他,则担心地四处奔忙,极力想为他分担一点痛苦。 去银行取了钱回来,他问清楚手术室的位置,急急忙忙地赶过去,到了却连人影都没看到。幸亏正好有个护士急急忙忙地出来,才知道刀已经拔出来了,沈雨浓现在在里面给他哥输血。 他正想问王烨的去向,一抬头却看到走廊尽头的阳台门后面站着一个人,那个轮廓,依稀是他。 他走过去,悄悄地开了门,原来只是不想在一片等待的静寂中响起突兀的声音,可是当他无声地把门拉开,他呆住了。 他从没想过,王烨会哭。 这个向来被他认为坚强自信,只会哈哈大笑,只会阴狠地看人,只会平淡地把目光随意扫来,只会温柔地吻着他,色迷迷地对他的耳朵说话的男人,竟,也会流泪。 无声地流着泪的王烨,看起来无比的脆弱。 像个孩子。 像个十一岁的孩子。 江漓走过去,一声不吭地抱住他,把他的头拉进自己怀里,让他把泪擦在自己的胸膛。 他说:“没事的,他会没事的。他会好好地出来的。没事的。” 声音,是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的平静。 就像互相碰撞的冰糖块,又落入香浓的咖啡里,丝一般缠绵。 王烨用力抱着他,像抱着一个希望,那使尽全身力气的拥抱,让他都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关节在咯咯响。但他咬着牙,没吭声。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王烨说:“我真后悔开始由着他胡来……真后悔!……还有我明明应该想到会有这一天的,就是没当心。……怎么办,阿漓?我现在太害怕了!怕得不得了。只要想到他万一、万一要是……那该怎么办?” 知道他已经快惊慌失措到了崩溃的边缘,江漓也不知该安慰什么才好,只能不断地拍着他的背,说着:“没事的,刀已经拔出来了,小雨在输着血呢,很快就会没事的了。他那么幸运的人……” 有这么多人爱着你,沈烟轻,你真是何其幸运。 他抬头望着天空,虽然是晴天,但依旧是灰蒙蒙的一片。想起妈妈离开的那个时候,天也是这样的灰。生离死别,就是这样转瞬间的事。 沈烟轻,你一定要活着出来,不为你自己,也要为了这些爱你的人! *** 也许是听到了他们的祷告,也许是他总是被幸运之神眷顾,沈烟轻在经历了三个小时的手术后,一点点地从死亡的边缘爬了回来。 术后他又昏迷了三天,沈雨浓在他没醒来时离开了。 由于这对兄弟太特别了,又因为听过了他们的故事,江漓总是不由自主地仔细观察着他们。看着沈雨浓在他出了手术室之后寸步不离地陪在左右,连家都不回。整整一天一夜,只是看着他,那样用心的,深情的凝视,仿佛这世上除了眼前这个人,什么都不存在了。 他会小声地跟他说话。很温柔的语调,也很小心,虽然是说话,却似乎又怕吵醒了他一样,嘴巴轻轻地动着,很多时候,连站在旁边的人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有时候也许是说到了开心的事,嘴角会不由地翘起来,眼睛弯弯的,迷人极了。可是一看到沈烟轻毫无反应的样子,笑容又会很快地冷下来,眉宇间浮现出酸楚,也不顾旁边是不是站着人,情不自禁地会吻着他的手心,他的额,还有他的唇。 每次看到这个情景,江漓的心里也不由酸酸的,要扭过头去,拼命眨眼睛。 在沈烟轻未醒的这三天里,王烨只会在晚饭时来看看,向医生了解情况,甚至连话也不跟沈雨浓说一句,顶多亲亲江漓,就一声不吭地离开。 江漓只担心地看着他眼神越来越阴冷,只隐隐地感觉出有人要倒霉了。 沈烟轻醒了之后,因为年轻的关系,康复得很快,于是王烨就像也从重病中复原了,跟他插科打诨,直到遭到医生的严厉警告,乃至限制他的探视时间。 一切又像恢复了原样。只除了沈雨浓的离去。 沈烟轻有时会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那空荡荡的天,似乎在盼望着有一架飞机能在那上面滑下一道痕迹。 王烨被限制探视之后,只能靠江漓来回照顾他。可是他们俩那性格原本就很难凑到一块儿,加上沈烟轻心事重重地郁闷着,更不怎么跟江漓说话了。所以江漓也只是每天给他煲个汤,做一点饭菜送过去。 大概是表现得太贤惠了,竟然有天被护士长询问有女朋友了么?然后又把她的侄女扯出来夸了一通,言下之意十分明显。害沈烟轻在旁边笑得死去活来,连伤口都差点开裂。 结果第二天王烨就跟他一同出现了,并且在来探听回信的护士长面前抱着他,含情脉脉地说:“瞧瞧,都累瘦了。今天回家我做饭吧,好好给你补补。” 江漓只能无声又抱歉地看着护士长脸色煞白地离开。 回到家,他趁着王烨心情好,把一直憋在心里的担心问了出来。王烨像是愣了愣,才苦笑着把他拉进怀里,轻声说:“以后有问题就直接问我,不要老是放在心里。我说过很多次了,你有事又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他听话地点点头,笑了笑说:“好。” 王烨却像是看出了他在半敷衍地回答,也不再多说,把这些天的事报告了。 其实他还真没空全力去找出那几个动手的,这些天他忙的就是在公司和司法单位之间跑。沈烟轻这一次动得太深,甚至已经造成记者流血事件的话题,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从他碰的部分牵扯出的关节是一个接一个,一大批人被拖下了水,现在公安机关是立了专案侦察,一心要挖出他们这个特大走私集团,这件事绝不可能善了。 第二天,连沈烟轻也忍不住问他:“你们公司那边怎么样了?” 王烨答得有些无奈:“还能怎么样?有关部门正在查呢。公安局,海关,我都已经被请去喝过茶了。” “那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你收集的证据这么确凿,我除了努力配合人家难道还能翻案么?” “哎,没连累到你吧?我可把你的部分都剔走了。而且我还跟人说了,你是我的线人。” “是啊,谢谢你害死我了!”王烨作状地对他拱拱手,“现在我在道上的名声臭不可闻,人人都恨不得来斩我一刀,本年度罪大恶极反骨精英非我莫属了。” “你别夸张了,可能么?”沈烟轻露出个鄙视的表情,“我怎么可能给你留下这样的把柄?证据是证据,你的那部分我处理得清清楚楚妥妥当当的,该你的一样也不会少,但你顶多也就是个协从,只要配合调查,就没你什么事了。再说东西我不也没全给他们么?” “法院你家开的啊?说得轻巧!我告诉你,如果我进去了也还好了,就怕个个都有份,唯独没有我。那我就是天天住地下掩体也别想睡得着了!” 沈烟轻望着他笑,眼睛弯弯的,笑得他心里发毛。“你笑什么?” 他不理他,接过江漓削好的苹果,对江漓说:“哎,江漓,武侠小说看过吧?举凡那种灭门惨案,不管多惨绝人寰鸡犬不留血流成河,必定被走脱那么一两个的……” “哦,我知道。”江漓一根手指指着他,故作轻松地笑得像孩子,“就是那种在忠仆的掩护下,小主人从地道逃脱,然后进到江湖学得一身盖世奇功,又杀回来找凶手报仇的对不对?” 沈烟轻咬着苹果笑呵呵的:“不用后面这么复杂,到走脱那里就好了。”说着指着王烨,“知道这谁么?——忠仆。” 江漓茫然地望望王烨,有点明白了:“那小主人是谁?” “小主人是谁啊,烨哥哥?”沈烟轻忽然对他做出个小女生歪嘴笑的可爱表情,仿佛从谁那儿学的。 江漓马上知道他说的是谁了——王烨的秘书,那个长得很可爱也很天真的梁冰影。王烨老板的掌上明珠。 王烨烦躁地一摆手:“别扯小女孩进来,根本没她什么事!” “哼!你够黑白分明的啊!”沈烟轻把笑容一收,“不过别怪我说得太明白,别管她做没做,只要她是你们老板的女儿,就别想没什么事!树倒猢狲散,你们老板做的亏心事多了,就算现在漂白也别想连过去的债一锅漂了。这么多人就在等着他倒呢,这回他铁定是跑不了了,你们公司的那几个高层,一个都别想跑。你虽然做到分公司经理,身份上算是不上不下。但你们老板欣赏你,那小女孩又喜欢你,只要她爸进去之后,她一心要继续跟着你做你的花痴小秘书,你又愿意全心照顾,她爸感激你还来不及呢。你以前帮过他们,那是做小弟,真正的机密都没参与……” “呵,这样都行?亏你掰得出来。谢谢哦。” 沈烟轻瞪他一眼,继续:“只要你们老大愿意这么帮你开脱,这案子牵扯不到你什么事。外面的人?他们知道什么?我就一实习小记者,不知天高地厚想挖点新闻,不巧又跟你认识,所以想办法从你那儿撬了两片瓦下来而已。警察觉得有问题,那是他们鼻子尖,关我们什么事?” “那是,”王烨边笑边点头,“反正这么无辜的你也受过教训了是吧?” 两人这样谈笑风生地说着这些事情,江漓的心却已经为王烨提到了嗓子眼。 回去之后,他一直沉默,王烨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他抬头看了他很久,忽然说:“王烨。” 王烨就笑:“你一要跟我说什么重要的事就会叫我的全名。说吧,怎么了?莫非你有了?” 他没心思去理会这个笑话,只是郑重地说:“我想先跟你说,不管怎样也好,别让自己受伤。我想你们世界的规则就是那样的吧,有欠有还,如果是被人认为你出卖了兄弟,那你只要保护好自己就行了。只要别被杀……我不太会包扎伤口,也没什么体力能陪你亡命天涯,如果出了事我恐怕什么都帮不上你的,所以,我只求你不要受伤。如果非要有人死,我只希望不是你。” “傻瓜。” 王烨一把把他拉进怀里,紧紧抱着。如果说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能体会到那种有人关心,有个人在为他的安危担忧的滋味,那全都是江漓给的。哪怕知道他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可是忽然在停车场见不到人,江漓也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明明是最弱的一方,他却总是担心着王烨。 在王烨对沈烟轻的爱情里,一直以来付出最多的总是他,他也一直把付出当成爱那个人的快乐和方式,虽然很少得到回应,但他从来都无怨无悔地给。这对他来说,是赢得爱的唯一的方法。可当有一天,有另一个人愿意同样这样毫无保留地对他付出时,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一早已被无休止的“付出”掏空了,只有这个人,才愿意用全部的自己来填满他。像是上天对他的“傻”再也看不下去,于是便派了个天使下来弥补他。 在爱的世界里,一定要有个傻瓜。 要么,两个都是。 王烨吻着他的眼睛,轻声说:“我看两个傻瓜在一起也挺幸福的。” *** 结果事情居然真的就像沈烟轻预料的那样,脱不了身的老板把女儿托付给了王烨。他的个人资产和公司资产被没收,但在海外银行以梁冰影的名义还存了笔钱,现在拿出来交给女儿,由王烨协助打理。除去被清理的那些黑道时期的遗老遗少,这个公司实际上只不过像被换了个壳,元气其实并没怎么受损。 江漓终于安下心了。忽然又觉得沈烟轻也许真的是个不寻常的人物,被老天看上的超级幸运儿。 沈雨浓出了趟国,又飞快地回来了。那匆匆的来去,相比沈烟轻躺在医院的时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就好像他只是出门买了点东西,中途根本没离开过。 原本要变得危机四伏的日子忽然恢复了平静。 沈雨浓回了学校,王烨开始为新公司奔忙,说这是他欠老板的。 接着,沈烟轻大学毕业了。 他又回到了实习的报社,成为一个正式的记者。但是在娱乐版。 听说他们主编已经被他上次的搏命挖料吓坏了。 可是江漓觉得,以这个人的性格来说,说不定这是有一就有二的事。做娱乐记者也未必没有出人命的时候。不过谁知道呢?这就是生活吧。 江漓自己,则依旧每天在花店里操劳,偶尔去为斜对面的咖啡馆代班,当然是义务劳动。那老板苛刻得很,要她多出钱不如让她去死。不过江漓也不在意就是了。 日子就如窗外的风景,虽然看起来总是一成不变,但它其实一直在悄无声息地走过。 生活也并不总是甜蜜的,但正因为如此,那些偶然甜蜜的日子才会显得格外的珍贵。 it''sourlife. ——全文完—— 番外 青鸟,总在天空飞翔 “王经理,早!” “经理,早!” “王先生,早!” 一路点着头应答,王烨长驱直入办公室。 开了门,正要进去,忽然瞟见办公室外那个座位仍空空如也。 “梁小姐还没来?” “哦,呃,她……”另一个秘书一脸为难,不知该怎么答好。那位大小姐自从来到广州分公司,就没有哪天不迟到的。“她打了电话来,说路上塞车……” 王烨点点头,状似随口地说:“五分钟内她还没出现,就告诉她以后不用来了。我们不需要还要上司等候的秘书。” “哈?”不是吧老大?这种小人让她做?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小姐的身份脾气,炒你都有可能,何况是我? 王烨也不再废话,转头推门进去。 “啊——最后一分钟!”一个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很有危机感地火速冲刺,先声夺人。然后,才是打卡机上“叮”的一声。 “perfect!唉,赶死我了!” 王烨正推着门,缓缓地转过身,看着那位以来就打破公司里刚刚开始进入早晨紧张忙碌工作气氛的大小姐,她边扯著身上的白色套裙匆匆忙忙地往里面冲,边问旁边的同事: “王经理到了没?……哈,到了?那已经进去了吧?”说着一抬头,正好迎住王烨那冷冷的目光,吓得赶紧收声。露出个小心翼翼的笑,叶吐舌头,到自己的位子上坐好。 靠在门上,王烨好整以暇看着她装作忙碌地把桌上本来就堆好的文件移到东又移到西,干咳一声:“梁小姐,请你跟我进来一下。” 低头跟他进到经理办公室。他放下公事包,在桌后坐好。她也不敢坐,乖乖地在桌前站着。 “梁小姐,我想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王烨用手撑着颊,手指轻轻地点著。“如果你——” “停!”像是要阻止,又像是要投降地高举的手,五指纤纤,白璧无瑕,一看就知养尊处优保养得宜,“停停停停!王大哥……不是,王经理,我确实不是故意的,你要相信我!”双手合十竖在胸前,可怜兮兮地哀求,“我真的真的真的不是故意要迟到的——不,我根本没迟到嘛,对吧?那个时间……我已经非常赶了!你也不是不知道早上就是容易塞车……” 王烨露出个无所谓的笑:“我好像上个星期就告诉过你不要在上班前半个小时才起床了吧?” “我没有!”立即右手指天划地地竖起三根指头,“我发誓!我绝对是在七点半就起床了!千真万确!我怎么会不听你的话呢,王大哥?” “好,既然你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又不需要去挤公车,住得也比我还近,那么你告诉我,为什么会比我还晚到?” “塞车嘛……”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地低下去。 王烨不想跟她废话了:“冰影,还是回去吧,你不适合在我这里工作。” 梁冰影秀美的小脸上满是惊惶:“王大哥,不要啊!不要赶我走!我保证,我保证明天一定八点半就到了,好不好?你别赶我走嘛——” 摇摇头,王烨也很无奈:“关键不在这里,而是你根本还没有那种要努力融入工作的意识。如果每天早上只是把时间花在换衣服上,那么你起多早都是没用的。你爸爸把你交给我,是想让你在我整理学到点东西,但现在看来是不太可能了。所有回去继续读书吧,趁年轻多读点书,否则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梁冰影哭丧着脸:“王大哥,你别这么说,我一定好好跟你学,你别赶我回去。爸爸要知道我是给你赶回去的,一定会扒了我的皮的!王大哥……” 王烨沉默地看她半晌,她又是恳求又是乞怜,表情极富戏剧性,盘算今天的效果已经差不多了,才继续做沉默状:“小冰,光是嘴上说说是不行的。毕竟这个公司以后都是你的,你自己不争气,我们这些下属在后面再操心也没用。明白吗?” “嗯。”立即乖巧地点头,“我一定努力。” 王烨暗地里摇头:“算了,你自己知道就行。出去工作吧。” “哦。”梁冰影甜蜜蜜地应了声,步履轻快地出去了。 王烨看著她那套显然是才买的裙子,歪歪嘴角,小女孩。 芳龄十九的梁小姐冰影放着好瑞端的大小姐不做,屈尊跑来广州分公司当经理秘书,表面上是为了要跟著王烨学习,熟悉公司运作,实际上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追着王烨来“暗恋”的。作为梁老板唯一的宝贝女儿,即使用恭维来说目前可以看出的经济头脑也十分有限,要指望她能成为商业奇才恐怕得是下辈子的事了,所以现在开始替她物色好能干的夫婿,未来的依靠还比较实际一点。 当然,小女孩自己也早早就看中了合适的人选——向来不声不响,做得多说得少,勤力上进,连梁老板本人也赞不绝口的王烨即是了。所以对她的勇猛出击,梁老板夫妇是抱着观望态度,如果王烨也喜欢冰影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如果不,至少王烨是那种知进退,绝对不会造成使她除了遭受拒绝之外的心理伤害的人。 即是说,他不会骗财骗色。那么骄傲的人,不会做这种事。 所以女儿就放心地交过来了。王烨也随便她,态度不冷不热,不过分排拒,也不过分迁就。 时间一长,即使再迟钝也能感觉出王烨对自己的淡漠。青春期自尊心最高,小女孩也骄傲地打算收起自己华丽又宝贝的羽毛,不能老是让自己被撞得灰头土脸了。 只不过当一有机会跟王烨单独说话时,特别是他不时的小小关照,不管是出于职责或是老板的女儿的关系,那种喜悦的心情还是会悄悄地滋生。 暗恋,就是这样一种微妙而时时让心跳失衡的情感。 下午两点,在忙着输入新的资料,内部电话响了。她抽手按了按键:“喂。” “梁小姐,有位江漓先主要找王经理。” “有预约么?” “没有。他说他是王经理的朋友,只是有事要告诉他,用不了多长时间。” “哦,让他等等,我先问问王经理。”片刻之后,“啊,王经理请他上来。” 不多一会儿,有个很好听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请问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直接进去?” 她一抬头,在那瞬之间,电闪雷鸣,天边传来隆隆声响,震得脑子发麻,天雷地火,短兵相接,地动山摇,行星大爆炸……无数经典的关于爱情的电影插曲此起彼伏比肩接踵地响起。 所谓一见钟情,往往是高度近视的丘比特手中毫无方向感的红心箭,孟婆手里老年痴呆忘了配料而胡乱拼凑的迷魂汤,是月圆之夜的那声狼吼,是德古拉伯爵对动静脉的思念…… 是胡言乱语的开始,思维正常的结束。 梁冰影,在刚刚收拾好对王烨爱的行囊,又恰逢其时地将它火速地放在了眼前这位少年的身上。 那动听的声音如天籁,从天山的天池边传来……传来…… “小姐?……你怎么了?小姐?” “啊?啊,”她终于把自己从花痴的状态拔了出来,下意识地擦了擦嘴边,立即重整旗鼓,露出可爱无敌的微笑,“请、请问你有什么事?” 少年小小尴尬,似乎刚了自己在下面接受了柜台的盘问之后,还要受到经理秘书的无视刁难,要在他们公司见王烨原来这样难。 “我是刚刚通报过了的江漓,要找王烨的。请问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江漓……先生?啊,请问是哪个漓?”小女孩自动地拿起了纸笔递到他面前,仿佛要访客签名是他们公司最正式不过的程式。 忽然经理室的门开了,王烨站在门里:“梁小姐,江先生还没上来吗?”话言刚落,已经看到了站在秘书台前的人,微皱了眉,嘀咕着,“原来已经到了。怎么不进来?”还没等那两人有反应,一把拖起江漓的手拉了进去。 门,在梁冰影僵硬失落的脸前关上。 被扯进去的江漓第一句话就是:“你们公司还要求请客签名?”举起手里还没机会放下的纸笔,这套手续会不会太像机关大院里的进出登记? “没有啊。谁说的?我可没订这规定。”王烨也纳闷,不过只是接过来随手给他摆在了一边,拉他到沙发上坐,“怎么会突然跑来?出什么事了?” 汪漓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上公司采访的人,即使是路过,会上来看一眼的机率也小得可怜。那套“互不干涉”的原则他一直做得很好,哪怕王烨自己都已经不怎么在意了,他也做得一丝不苟,完美无缺。 “没有。”江漓的样子看起来有些不安,“也、世没有什么事,就是、就是……” “怎么?” “我现在心里很乱。”他求助地望著他,“我刚从楼少瞳那里出来,不是办公室,是医院。我本来想去还他手机的,可是……可是我忽然听说他大概……他被查出患了肺癌,中晚期……大概也就是一年多的时间了。我,我忽然……我也不知道……总之心里很乱……” 王烨叹了口气,把他揽进怀里,轻轻摸着他的头发。“世事无常,不要想太多了。” “所以他才隔了这么久又来找我。他说他很后悔,只是想在临死之前能重温一下我们当时甜蜜的时光,但是其实自己也知道过去了的东西,错过了不会再回来了。”江漓在他怀里难过地说:“我有点后悔之前对他态度那么差,如果能和善一点,说不定他也不会垮得这么快……” 王烨的脸冷下来:“你不会是想满足他的心愿吧?” “怎、怎么可能?”江漓赶紧坐直了申辩,“我只是、只是觉得他很可怜……如果你有朋友也快要死了,你会无动于衷么?” 王烨久久地注视着他,眼里的冰渐渐化了,又叹了口气。“只要那个人不是你就行。”也不要是烟轻…… 办公室的门无声地关上了。 *** 捧著托盘的梁冰影哭丧著脸,把那杯茶随手重重地放在不知哪个倒霉鬼的面前。对方正在工作,忽然被她吓一跳,不明所以地抬头,她气呼呼地瞪著人家,脸气得通红,都快哭出来了,用力地说了句:“请你喝!” 为什么……她的一见钟情总是破灭得这样快? 苍天啊!这还一下子破了两个! 不过梁小姐是个生性乐观,具有积极的人生态度的女孩子,她很快便从失恋的谷底爬了起来,打起精神重新振作,迎接下一个钟情的目标。 九月的一天,又是普普通通的工作日,梁冰影半躲在桌子底下苦着脸讲电话。 那头公司的大头梁老板她老爸说:“……你胡闹也胡闹够了!落下的课这么多,以后连高中都毕不了业,让我在朋友面前怎么抬起头,新学期你就给我回学校!” “爸……你答应给我时间的,再说我这也是在熟悉公司运作。”撒娇这招必杀技好像越来越不灵了,真是! “你熟悉了什么?啊?你别以为有王烨在帮你说话就有恃无恐……” “什么?王大哥帮我说话了?嗯,王大哥,还是你最好!”就说嘛,虽然总是骂她,但还是很疼她的吧? “……”老头子在那边似乎深吸了口气,忍了忍才冷冷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现在问他你的情况,他连话都不说了。那不是你做的错事太多,他不好直说才只好不开口了?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喜欢人家喜欢到倒追,要是人家也喜欢你就算了,现在明摆着已经没这个意思了,你还不给我回来,还在那丢人现眼做什么!” “爸……啊,现在有电话进来,我不跟你多说了。帮我问妈妈好啊,我这个月,不,下个月底回去看你们啊。爸爸再见!”赶紧把电话一挂,呼了口气,拍拍胸口,让气息平复,按下一直在响个不停的电话。 “什么事?” “梁小姐,有位沈烟轻先生要找王经理。” “有预约么?” “没有。他说他是王经理的朋友,说说了名字王经理就知道了。” “哦,让他等等,我先问问王经理。”片刻之后,“啊,王经理请他上来。” 转过头正伏案作勤奋工作状,忽然头顶响起一个带着笑意的年轻声音:“嗨,这位小姐,我是王烨的朋友,是不是可以就这样进去?还是需要先通报?” 她一抬头,在那瞬之间,电闪雷鸣,天边传来隆隆响声,震得脑子发麻,天雷地火,短兵相接,地动山摇,行星大爆炸……无数经典的关于爱情的电影插曲此起彼伏比肩接踵地响起。 所谓一见钟情,往往是蝴蝶效应带起的龙卷风,是草莓嫁接上了哈密瓜的微笑,是老夫人从红娘手里看到张崔来往信件时脸上的那抹嫣红,是猪八戒想把玉兔拿去烤时被嫦娥抓住现行后的那一回眸…… 是胡言乱语的开始,思维正常的结束。 粱冰影,在刚刚收拾好对王烨和江漓爱的行囊,又恰逢其时地将它火速地放在了眼前这位少年的身上。 这一次,她觉得自己,看到了青鸟的翅膀。 -完- 后记 浑身脑袋疼 历时三年,我最长恐怕也是唯一一部系列小说,到今天也最终落幕了。 猫狗三部——我把它们命名为《纯真年代》——到此全部完结。该认真地对台下的诸位深深地鞠个躬,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捧场和支持。也感谢你们忍受了我长篇累牍的废话填满了每一处能填字的空隙。你们的喜爱和包容,一直是我最强的动力。 在写这篇的时候就在想最后要对你们说什么,有很多很多想说的,我的郁闷,我的烦躁,我的难受……都亟待与人分享。否则一个人承受,实在太痛苦了。可是等到写完了,脑子里却空白得连个当初想要说的话里的标点符号都找不出来,弹精竭虑。 《音乐之声》(台译作《真善美》吧?)里面小姑娘对她爸爸装病时说“我浑身脑袋疼”实在是句很妙的形容,真是这次整个写作过程的写照。我不仅浑身脑袋疼,还浑身牙疼。 很早以前无意看到有位大人在帖子里道:知道星炀是因为《永恒》,但记住了她则因为《猫狗一家亲》。这句话让我感动复感动,一直保留在心底。谢谢她看到了我的进步,也肯定了我的努力。从《猫狗》开始的这个一系列的写作之旅,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它开始得那样随意,却让我结束得无比得痛苦,这也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 最没有预料到的是,它会在我的写作生涯中,甚至是我的生命里划下这样深重的痕迹。因为花痴外国小男孩而随意开的头,让我的生命多了一份非常重要的纪念。人生是如此无常。 而当《车站》写上“全文完”时,自己知道,对于我本人来说这篇文终究还未算完整,还少一块,不是必要,但如果没有总觉得有欠缺的一块。 直到现在,我终于可以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大声说一句:写完了。 真的写完了。 作为番外一样存在的《烨烨之伤三色堇》,为了给读者一个交待,深情如许的王烨能不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因为在《车站》的时候,太多太多人为他伤心,以至让我深深地不安:我是不是把他写得太深情了?我是不是对他太残忍了? 有妹妹哭著对我说,为什么就不能给他幸福?为什么——面对这种情形,我每次都很……无语。所以我后来学会说一句话,给所有想要用泪水淹死我锤子砸死我高跟鞋踩死我唾沫臭死我的人:大家请保持冷静,不要这样投入,我承受不起。 为了“王烨的幸福”这个究极奥义而展开的第三篇,就是在这些为他流的泪水中定下的计划。当时我觉得我一定是疯了,在自找麻烦。乃至还没开始就很清楚地知道这是一篇极难写的东西,很可能要让我生不如死,但如果不写,我一世都不得安心。 因为我这人实在喜欢“完整”——做不到完美,至少能完整。 但任何人,站在我这个位置,面对要完成“王烨的幸福”这种超级不可能的任务,会笑容满满地说“没问题,立刻写给你!”的情况,是不可能存在的吧?这整篇文章,我觉得不是在写文,而是在打仗,是在跟自己搏斗。我没有办法摆脱自己所向往的“专一”这个魔咒,我很想很期待能真的给王烨一个交待,但前提是,那我就没有办法给自己交待了。 一直是如比的矛盾。左右摇摆。所以我相信对于一直以来关心他们的,特别是从猫狗就开始关注他的读者看到现在,心里此刻应该是五味杂陈的。 我也相信每个作者在写作时人格常常分裂,你必须同时扮演很多个角色,用他们的性格行事说话,并,具备他们的立场。所以当我站在江漓的角度,当然是痛苦的,得不到爱人的心,付出再多也仿佛只是不停地往一个无底洞里扔,看不到结果。而站在王烨的角度,同样是痛苦,如何——如何能在爱烟轻和爱江漓之间寻找一个平衡? 爱了江漓是不是就意味著对烟轻的爱的背叛? 就像在走钢丝,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在这篇文里,我把自己的平衡能力发挥到了极致,当然,同样发挥到极致的还有我的瞎掰能力…… 不管怎样,这只是篇小说,作者能做的到底有限。人生总会陷入各种各样的矛盾,每个人的解法都不同吧?只是生命如此短暂,我们真的能有太多时间纠缠在原谅与不原谅之间吗? 爱是一种情感,只要你能体会,它永远是百分之百。 幸福这样难,给每一个应得的人他的份,在我所能做到的范围里 ——转换气氛的分割线—— 最后,因为爱卖弄的本人在标题推出之后被众多以为“烨烨”就是王烨的昵称于是跟着这么称呼他而弄得摇摇欲坠之后不得不做出一点解释: “烨烨”是个形容词,意为“明亮、灿烂、鲜明”。在《诗径》中有云:“烨烨震电,不宁不令,百川沸腾”。而“三色堇”的意思在文中也已经说过了,代表“倾慕”。“野生三色堇”的花语则是“白日梦”。从代表义上来说,“烨烨”指代王烨,“三色堇”指代江漓也是说得通的。 当然题目在很多人看来也许不算什么,但作为依靠题目才能写作的作者的感觉自是非同寻常,所以请原谅我这莫名其妙的执念! 最后的最后,依然是要感谢每次都要分心照顾我并将我长长的题目苦心积虑地安排上封面的万能责编han,你在我心中是月亮女神一样的存在~~远目!还有可怜的在接收了此文之后就开始遭受一连串不幸事件的编编小朝,请务必相信这篇文审一半电脑会爆掉那确实是电脑的问题而不是因为文上附著浓重的怨念~~望天!当然还有你们——各位购买并阅读了此书的读者,因为有你们的存在,再辛苦的写作也能让作者们充满动力和乐趣,谢谢你们的支持! ……什么?等下,你还没看过前面两篇?天啊!真是错过人生必做的120件大事之二,切记速去补完,以免美丽人生不够完整! ——恢复完美微笑的分割线—— 下次节目时间,我们再会!各位观众朋友,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