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郎》 楔子 腊月,大雪纷飞。 十五日的圆月绽放出皎洁的光,让银雪覆盖住的京城,在漆黑中兀自闪耀着冷冽光亮。 深夜时刻,有一抹靛蓝色的光晕,在漫天落下的雪花里穿梭着,那抹光飞呀飞的穿过了京城的大街,穿过了京城的小巷,最后来到了东南街道的转角、一间十分雅致的铺子门口。 靛蓝光晕在门口绕了几圈,跟着化成一道细细长长的蓝烟,从两扇门之间的细缝钻了进去。 然后,它飞过一间一间的阁楼,飞过一道一道弯弯曲曲的长廊,最后在铺子的最底端、一间造型华丽的阁楼前停了下来。 靛蓝烟雾开始由上到下转了一圈,就在它由浓转淡、几乎要消失的同时,阁楼前已经多了一名身材姣好、容貌俏丽的年轻女子。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打扮,嘴角微扬露出满意的笑痕,跟着举步向前,伸手轻轻推开阁楼的门,踩着轻盈无声的脚步,她很快就来到了长廊最底端、阁楼内唯一透着微微亮光的房间。 叩叩!少女举起手,十分有礼貌地在门上敲了敲。 “进来。”不一会,房内传来男子优雅低醇的嗓音,这声音让少女松了一口气,嘴角再次绽放微笑,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她睁着一双灵动的眼,试图寻找自己熟悉的那个人…… 房里一片黑,唯有中间的位置点了一盏灯,烛火漾出的晕黄光芒,忽明忽暗地投射在一名身穿枣红色长袍、任由满头乌丝自然垂散到腰际的男子身上,除了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淡漠的气质外,他还有一张俊美无俦、摄人心魂的容貌。 “真的是你?!”少女有些忐忑,毕竟他的相貌和过去不同,唯一让她觉得熟悉的是他艳容中隐隐透出的恶华邪气。 “是我,困在这具身体里非我所愿,但我依然是我,从以前到现在,从来没有改变过。”男子优雅起身,随着移动的动作,他一头长发在身后宛如黑瀑,轻轻跃动着,跟着,他来到少女面前,艳红的唇咧成微笑,开口道:“倒是你,怎么变成一个小姑娘了?” “这里是人间,又是你的地盘,当然一切都得按照规矩。”少女显然很满意自己的外型,开心地在对方面前转了一个圈,最后拱手以客气恭敬的语气说道:“佟老板好,小女在此向您请安啦!” 佟老板但笑不语,缓步走回身后的黑檀木躺椅,顺手点起放在茶几上的水烟,慢条斯理地抽了一口,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倒是将这里的情况打听得一清二楚,说吧,来这里见我应该不只是为了叙旧吧!” 少女沉默半晌,再次开口时,语气中添增了慎重。“佟老板,我们两个都不是拐弯抹角的人,我来这里确实有事相求。” 佟老板没有说话,只是微扬起手,做出个“请说”的姿势。 “当初,我帮助你、让你美梦成真的时候,你曾经亲口允诺,日后不管什么事,只要我开口,你就会无条件帮忙,对不对?”说到这里,少女露出一丝苦笑,跟着才继续道:“这件事我实在想不出其它的法子,想来想去,也只好来找你了。” “我虽允诺过你,但你现在想求我的事情……和你本身似乎没有关系。”佟老板抽了一口烟,漫不经心地回答。“对我有恩的是你,这恩情,我也只打算回报在你的身上,可不是其它莫名其妙不相干的人。” “但是……” “再说,你要借的东西十分珍贵,若是你要用在自己身上倒也无可厚非,但若是其它人……值得吗?”佟老板再问。 “值得。”少女有些急切地回答。 佟老板面色一沉,好半晌后才轻轻叹了一口气,再次开口问道:“一旦我偿还了恩情,日后你要是自己遇上了真正的难题,你打算怎么办?” “没关系,如果真遇上了,那也是我自己的命。”少女有些急促地回答。“我全都考虑过了,我确实是想清楚了,才决定来找你的。” “不后悔?”佟老板最后一次确认。 “不后悔。”少女语气坚定地允诺。 “好。”佟老板颔首,再次优雅地起身,缓步走到一旁的柜子,举手在东边敲了三下、西边敲了四下,最后在南边敲了两下,不一会,柜子突然从中间裂开,同时露出一条长长的通道,佟老板缓步走了进去,没多久再次走出,手上已经多了一个外型老旧,但雕工十分细致的木盒子。 “你要的东西。”佟老板将木盒递给少女,不忘叮咛道:“这东西只有七七四十九天的期限,你应该知道吧?” “够了、够了,这样的时间很够了。”她欣喜万分地接过木盒,不断颔首道谢。“谢谢佟老板。” 眼看对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离去,佟老板再次开口喊住她,深不可测的黑瞳对上她灵动的一双眼,意味深长地说道:“一旦这木盒离开了水月镜花,我和你之间的恩情就已经偿完,他日若是再见,就不可能像今天这么简单了。” “我明白。”少女回首对佟老板嫣然一笑,跟着再次化作一阵靛蓝轻烟,转瞬间消失无踪了。 一直到她的气息全部消失后,佟老板再次回到他的黑檀木躺椅上,凝视着窗外的白雪,就这么静静地待了一整夜…… 第一章 大雨没停过。 入冬过后的这场雨,下了整整七天,雨势磅礴,不但瘫痪了道路,也冲毁了官道上那座桥。 商贾、旅人、游子、过客……全都被迫困在官道口附近的几家客栈里,望着外头的连绵大雨兴叹。 “这场雨究竟要下到什么时候?”客栈雅座里的几名客人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长吁短叹。 “是啊!再这么下去我都要发霉了。”另外一人搭腔抱怨。 “哎,下不下雨这档事得看老天爷的心情。只要雨一停,工人们就能修桥,只消半天路就通了。”站在旁边忙着添热水的店小二漾着笑脸,一边服务一边安抚客人的情绪。“至于这段期间呢!客倌你们尽管把心情放轻松,在小店泡泡热茶、多用些点心吧!” “唉,除此之外也没有其它的法子啰!”客人闷闷地喝了一口茶。 “伙计说得没错,就算你成天绷着一张脸,外头的雨还是继续下啊!”坐在旁边的人将眼前的一笼包子推到朋友面前,劝道:“来来,多吃点包子消消气。” 客栈里头,交错着闲聊与抱怨的声音;客栈的外头,依旧下着滂沱大雨,就在这里里外外都充满了吵杂声音的时候,一辆马车从远方急驶而来、一直到了客栈门口才停下。跟着,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从马车里钻出,他没浪费时间打伞,几个大步就走进客栈里—— “客倌,瞧你赶路赶得这么辛苦,快坐下来喝杯热茶,再来碗面暖暖肚子吧!”勤快的伙计立刻趋前,连忙清出一个空位殷勤的招呼着。 “不了,伙计,请帮我准备一份干粮,大约三天的份量,我还赶着上路。”男子婉拒伙计,直接说出自己来客栈的目的。 伙计忍不住多看了男子一眼,他的年纪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皮肤有点偏黑,但俊眉朗目的,不管是气质,或者是身上穿戴的样样都不俗,十之八九也是赶着回京的商人。 “客倌,外头雨下得这么大,您赶着上哪去?”伙计好奇地问。 “我有急事得回京一趟。”男子简单回答,再次催促道:“我真的在赶时间,麻烦小哥了。” “客倌。”伙计一听见“回京”,随即摇摇头,露出十分遗憾的苦笑道:“官道上那座桥两天前被大水冲断了,附近的道路也塌了,谁都过不去啦!” “什么?!” “是真的。”伙计退后一步,指着身后几乎被客人占满的客栈道:“您瞧,这里有不少客倌也赶着回京,但偏偏桥断了,只好在这里待上几日了。” 男子闻言,脸色变得十分凝重,垂在两侧的手不自觉地紧捏成拳,转头看了一眼外头的雨,一咬牙,回头对伙计坚持道:“帮我准备一份干粮,大约三天的份量就够了。” “客倌?”伙计傻眼了。他不是都说了,上京的唯一一条桥断了吗? “桥断了,我可以再找其它的路。”男子从腰间掏出一锭银子,完全不浪费时间地吩咐道:“麻烦你动作快一点。” 见对方十分坚持,伙计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接过银子,摸摸鼻子为客人准备干粮去了。 过了一会,伙计带着一包干粮回到男子面前,才一伸出手,后者就迅速接了过去,简短说了声谢谢,高大的身子一转、下一刻就迅速冲回马车上。 “客倌,客——”伙计连将碎银子还人的机会都没有,就看见那辆马车在大雨中迅速离开了。 “啧,真是怪人。”伙计握着碎银喃喃自语。“找其它的路走?嘿,要真这么容易,会有这么多人被困在这里吗?” “小王,你站在那里嘀嘀咕咕的做什么?想偷懒吗?还不赶快进来帮忙。”客栈内传来了老板的大嗓门,一名圆滚滚的中年男子走过去,对呆呆站在门口的伙计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老板,刚刚来了一个好奇怪的客人。”小王急忙解释:“明明我都告诉他桥断了、路也不通了,但他偏偏驾着马车,说要找路闯过去,您说这人怪不怪?”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前头是死路,到了桥边他最后还不是得乖乖绕回来?”胖老板斜瞪小王一眼。“再说,人家赶着上京投胎,你这小子管得着吗?现在客人这么多,你还不赶快给我滚进去帮忙。” “是,我知道了。”小王讨了个没趣,缩着肩膀、认命地回到厨房帮忙,不一会儿,就将方才发生的小插曲抛到脑后去了。 归心似箭。 宫玄靖冒着大雨,催促着马车在满是泥泞的路上奔驰,天雨路滑本就难行,再加上天色已经暗下,处处显得险象环生,但宫玄靖却丝毫没有放弃、抑或是回头的念头。 宫家世代为商,身为这一代唯一的男丁,他十三、四岁起,就跟着父亲学习经商之道,二十一岁那年父亲去世,宫玄靖正式接手管理宫家的产业,从一开始的生疏、战战兢兢,直到近几年,宫家才在他手上真正步入了轨道。 今年秋天的时候,宫玄靖特别和几个商行的朋友,凑了一大笔资金,租了一艘货船四处采购精致货品,运回国内贩售。由于近年来国运兴盛、商路发达,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品全都流入了京城,而最让京城人趋之若鹜的,莫过子来自远方国度的稀奇玩意了。 这一次的进货对宫玄靖来说尤其重要,除却可以为他的商行带来暴利之外,货船出发前,他还亲口允诺了未婚妻,明年迎娶的六项聘礼,全都会是他差人在国外精心选购的珍品。 货船出发后,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所有回报的消息也都很乐观,船也预计在岁末的时间入港,而宫玄靖甚至提早了半个月,就先出发到南部的海港等待,但时间到了以后,他左等右等,却怎么也等不到自己的货船,仔细打听后,才惊闻货船在往返时遇上了暴风雨,如今下落不明,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货船一沉,就等于将宫家大半的资金全都沉到了海底,损失十分惨重,虽然如此,但宫玄靖依旧得忍住悲愤之情,他知道自己必须在噩耗还没传开前,快马加鞭赶回京城,早一步稳住商行。 但偏偏,通往京城的那座大桥,却在这个时候断了。 宫玄靖心情凝重地驾着马车。不能退,自己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退,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赶回京城,要不然,宫家的商行……宫家的产业,就真要断在自己的手里了! 半刻钟后,宫玄靖驾着马车来到了断桥边,突然之间,两匹马突然高举前蹄、不断地嘶鸣,竟是连一步也不愿意再向前。 “嘘。”宫玄靖无奈,只得先勒紧缰绳、稳住马匹,跟着他翻身下马车,踩着大步向前探视情况。 夜色渐起,再加上滂沱大雨,就算宫玄靖手上提了盏灯,但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依稀瞧见河床内湍急的水流。 “真的没法子过河吗?”宫玄靖皱着眉喃喃自语。 脑袋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回头、回去刚才那间客栈,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一切等明天再说。但脑袋里又还有另外一个声音说着:只要现在过了河,就能在两天内赶回京城,如此就能先回商行安排,将船难的损失降到最低。 最后,宫玄靖选择了其中一种声音,他转身回到马车旁,从车内取出了方才在客栈购买的干粮绑在身上,跟着再来到马匹前,动手将其中一匹马解开,将它的缰绳紧紧握在手上,决定带着这匹马强行渡河。 宫玄靖一边安抚着马匹,一边牵着它缓缓步下河床,一人一马就这么慢慢走入河水里,为了安全起见,他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不敢躁进。 正当一人一马,缓慢地在水中前进的时候,走在后头的马儿,不知道被河水里的什么东西给缠住了脚,马儿一旦受了惊吓,就开始躁动嘶鸣、拼命地想要摆脱束缚着自己的力量。 “嘘,安静,安静一点。”宫玄靖试着想安抚它,但一点效果也没有,只是让它挣扎得更剧烈、更疯狂。 宫玄靖迫于无奈,只得弯下身子,伸手在漆黑一片的河水里捞着,希望能助马儿脱困,但没想到就在他弯身检查的时候,湍急的水流带来一大截树干,从后头毫不留情地朝宫玄靖的腰间撞了过去—— 他重心一个不稳,“啊”的一声栽进水里,下一刻,整个人已经被强劲的水流给冲走了。 不行,我绝对不能死在这里!宫玄靖虽然被撞得头晕目眩、一连喝了好几口水,但他心里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放弃,他凭着意志力奋力地挣扎,双手也不停地挥舞着、摸索着,最后好不容易抓到了某种坚硬的东西,他使尽全力用力抱住它,然后很艰辛地睁开了眼睛。 定眼一看,宫玄靖这才看见自己抓住的居然是刚才撞倒自己的树干,它虽然是让自己失去重心的元凶,但算起来也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大口喘气,紧紧攀着树干,在湍急的河水里载浮载沉,但他依然没有放弃希望,睁大双眼努力地想看有没有其它可以抓住的东西。 远远的,他看到了左前方有一棵像是被河水冲断的大树,它虽然看起来已经是风雨飘摇,但断裂的枝干有一半是泡在水里,如果自己能抓住它,就能上岸了。 宫玄靖心中一喜,在快要接近枯树的时候,使尽力气奋力向前一扑,即时抓到了它泡在水里的枝干,他紧紧地抓住这唯一的生机,非常努力地向前游,费了九牛二虎的力量,最后终于一把抱住了枯树。 宫玄靖整个人紧紧地贴在树干上,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一动也不动地靠在那静静地调整气息。 又过了好一会,等到宫玄靖呼吸较为平顺、正想爬上岸休息的时候,他突然听到身后湍急的水流声中,似乎夹杂了某种像是哭泣的哀鸣声。 难道,也有人和自己一样掉到水里头了?宫玄靖心中一惊,一手抱着枯树、一边转过身子,瞪大双眼仔细检视四周,就在他以为刚才的声音只是错觉的时候,他突然看见了河水里有一块载浮载沉的圆木,上头还紧紧攀附着一团白色的东西。 是小孩?!宫玄靖在夜色中看得不是很清楚,什么也不能确定,但他唯一能肯定的是,攀附在那圆木上头的是一条生命。 虽然早已身心俱疲,但宫玄靖说什么也无法见死不救,于是他一手抓紧枯枝,整个身子再次潜回河水里,守在那里静静地等着,等到圆木飘过自己身旁的那一刹那,他奋力伸出手、将河中央那块圆木给推了过来—— 圆木受到两股力道的推挤,在河水中翻了好几滚,宫玄靖见状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将上头的白色物体一把捞起,搂在怀中。 “呜呜呜……”怀中的生物发出奇怪的呜呜声响,宫玄靖低头一看,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救的并不是小孩,而是一团毛绒绒,看起来不知道是小猫还是小狗的动物。 “呜呜……”那动物似乎明白是宫玄靖救了自己,不断地发出示好的叫声,它热情友善的举动让宫玄靖露出微笑,很高兴自己救了它一命。 始终不停歇的大雨,让河水越来越湍急了,宫玄靖知道留在原地只会越来越危险,于是他先将怀中的小动物放到肩头,双手抓紧水中的枯枝开始往回游。 但就在他快要触碰到岸边的时候,紧缠在手上的枯枝因为再也无法承受他的重量、“啪”的一声断裂了—— “啊!”宫玄靖大叫一声,在身子快要被冲走的时候,其中一只手即时抓到了另外一截枯枝,这才暂时稳住了身子。 话虽如此,但宫玄靖此时也注意到手边的枯枝,看起来也是摇摇欲坠,绝对撑不了太久,但此刻他也没有其它的法子可想,只能尽量把握时间了。 “小东西,快顺着我的手臂爬过去。”宫玄靖抖动自己的肩头,示意紧贴着自己脖子发抖的小动物顺着自己的手臂先上岸,它没有双手,要是再次落水一定会淹死的。 “呜……呜呜……”小动物低鸣几声,像是害怕,又像是舍不得。 “啪”的一声,宫玄靖再次听到手上紧握的枯枝即将断裂的声音。 他心中一凛,在枯枝断裂的那一刻、他的身子感受到就要被一股强大的力道给拖走的刹那,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肩头的小动物抓起,将它用力朝岸边一抛——自己还有力气,还有机会找到下一次的枯枝,但这可怜的小动物却一点机会也没有,既然如此,自己最后就帮它一把吧! “呜呜。”小动物被抛上岸,发出哀哀鸣叫声,但它随即翻身爬起,在夜色中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宫玄靖。 “保重。” 宫玄靖对着岸上大喊一声,不一会儿,身子就被水流带得更远了。 当他正打算在水中找寻可以攀附的救命物时,突然感觉到身后有某种东西朝自己的身体急冲过来。他什么都来不及看清楚,那庞然大物已经朝背后狠狠撞了下去,他只觉得眼前一黑,跟着就晕过去了—— 好痛! 还没睁开眼,就感觉到四肢百骸传来阵阵的刺痛,浑身上下,就像是被十辆马车辗过那样的难受。 “唔……”好不容易找到力气睁开双眼,看到的却是破破烂烂的梁柱,上头还结了一圈又一圈的蜘蛛网。 破梁柱?蜘蛛网?!这到底是什么地方?酸涩的眼皮用力眨了眨,但眼前的景物依然没有变,依旧是一堆破烂的梁柱,还有很多很多的蜘蛛网。 “破庙?!”好不容易找到力气起身后,宫玄靖转头看了好一会,这才真正确定自己置身在一间破庙里头。 “奇怪?我为什么会在破庙里面?”宫玄靖努力撑起疲倦酸痛的身子,奇怪地喃喃自语。 他记得自己为了赶回京城,在夜里牵着马匹强行渡河……他在湍急的河流里头载浮载沉的,最后终于失去了意识……最多就是被河水给冲上岸呗,实在没理由一觉醒来,就已经在破庙里头啊?! “莫非,是有人救了我?还很好心的把我拖到这破庙里?”宫玄靖自言自语,推测这个可能性。若是如此,那么自己的救命恩人此刻又在哪里? 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和困惑,宫玄靖缓缓站起身,忍不住低头检查自己的双手、双脚。嗯!除了全身被激流冲得很痛之外,身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算起来他运气真的不错,很幸运地捡回了一条命。 确定四肢都没有受伤后,宫玄靖跟着直觉地检查自己的衣服,当他摸到腰间的时候,低叫了一声不好,原本绑在腰间的钱袋,现在已经不见了。 “这下子可惨了,不但身无分文,连自己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这该怎么办才好?”宫玄靖低咒几句,心里虽然沮丧,但还是缓步踏出破庙,试着想弄清楚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 正当他靠在破庙的门边,眯着眼看着傍晚宛如一颗火球的夕阳时,远远的,他看到一对农家打扮的老迈夫妇,一前一后,正朝这破庙的方向走了过来。 “老伴,你走快一点,再晚城门就要关了,今晚咱们就得在破庙里过夜啦!”快要接近破庙的时候,走在前面的老头忍不住回头催促了一声。 “放心吧,老头子,今天傍晚守城门的是李二宝,他对老人家向来都是和和气气的,不会不等咱们的。”后面的老婆婆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你可别忘了,咱们‘广陵县’这个月才换了新县令,人家不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规定了酉时关城门、就得酉时关城门,片刻都不等。”老头子嘀咕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这不就赶上了吗?”老婆婆加快脚步跟了上来,和老伴一起快步离去。 与京城只隔了一个县市的广陵县?宫玄靖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这才明白自己所在的位置,居然是广陵县外的一间破庙。 看来连老天都准备帮他一把,因为广陵县不仅是距离京城最近的县市,还是他未婚妻——朱梦清、朱小姐居住的地方,为了尽早赶回京城,看来他只得到朱府走一趟,先借点盘缠再说,虽然有点丢人,但这时候他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立刻赶回京城去。 心里拿定主意后,宫玄靖不再迟疑,赶紧迈开大步跟在那对老夫妇的后头,往进城的方向前进…… 第二章 广陵县与京城相邻,是一个约有七、八万居民的大县,和其它各县城一样,每天到了黄昏时候,守城门的士兵就会将城门关上,除非有通行令牌,否则禁止任何人出入。 宫玄靖跟在那对老夫妻的后面,从破庙一路往入城的方向前进,起初他很担心自己一身狼狈、难免引人注意,但不一会就发现,大部分的行人都赶着进城,根本没心思注意身旁的人。 “快、快,动作快点。”随着天色越来越暗,守门的士兵频频催促,语气也一次比一次不耐烦。 宫玄靖昨夜在河水里经过几次生死搏斗,虽然保住了性命,但盘缠和通行证全都掉了,此刻要是被拦下来检查,又不知得在这里耽搁多少时间了。 在快要接近城门口的时候,宫玄靖故意混在人群里,刻意低下头,希望能顺利地通过。 “那边那个,你等一下。”就在宫玄靖以为自己可以顺利通过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士兵的喊叫声,他浑身一僵,动都不敢动一下。 “你,就是你,转过身子来,让我看清楚你的脸。”士兵吆喝的声音更大了。 宫玄靖心里叹了一口气,莫可奈何地转过身,正想开口解释的时候,却看到一名身穿斗篷、满脸胡碴的男子被好几名守门士兵拦下,有的开口盘问,有的检查他的包袱。 宫玄靖松了一口气,也不敢多作停留,踩着快步匆匆离开了。 朱府位于广陵县城东,去年,宫玄靖乘着轿子风风光光的登门提亲,但今日落难,他只能凭着记忆辨别方向,在大街小巷里穿梭着。 途中有好几次,宫玄靖想开口问路,但或许是他的模样看起来十分狼狈潦倒,甚至还没真正靠近,对方就早一步闪开了。 “这里的人怎么全都这么现实?”宫玄靖有些气馁,他不过是一时的落魄,现在居然连路上的行人都瞧不起他。 带着些许受挫的情绪,宫玄靖只得靠自己慢慢摸索,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后,他终于在不远处看到熟悉的朱府了。 “谢天谢地,终于到了。”宫玄靖松了一口气,今晚若是真找不到朱府,或许自己就得露宿街头了呢! 虽然模样狼狈,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但宫玄靖还是伸手顺了顺自己的头发,希望多少有点帮助,跟着他深吸一口气,换上笑脸,从巷子里缓步走出,然后举脚踏上朱府门前的石阶。 就在宫玄靖伸出右手、正打算敲门喊人的那一瞬间,朱府紧闭的两扇门突然迅速打开,跟着又关起,而在门关起的那一刻,大门前突然出现了两名身材高大、体型壮硕,看起来像是朱府护卫的男子。 哇,朱府什么时候请来两名看起来这么威猛的护卫?由于这两人出现得实在太突然,让宫玄靖一时之间愣住了,连举起的右手都忘了放下来。 “咳,在下宫玄靖,我知道时间晚了,但事出突然,还请两位帮我通传一声,宫某有要事想拜访你们家朱老爷。”等宫玄靖回过神后,他向两名护卫拱手,主动表示自己的身分。 两名护卫对望一眼,但什么也没说,只是双手环胸,神情傲慢地站在那里。 “两位,宫某真的和你们家老爷是旧识,麻烦帮我说一声。”两人骄傲的态度虽然让宫玄靖的心里很不舒服,但他依旧不想失了礼数、得罪朱府的任何人,于是拱手再次诚恳说道:“宫某去年曾亲自登门求亲,也得到朱老爷允婚的承诺,算起来宫某也不是什么陌生人,今日确实是遭遇了点困难,迫不得已才会上朱府请朱老爷帮忙。” 纵使宫玄靖说得诚恳,但两名护卫依然不为所动,他们甚至连开口说话都不愿意,只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冷冷望着他。 两人的态度彻底惹恼了宫玄靖。这未免太夸张了,自己好声好气地说话,这两人不过是朱府的护卫,却执意拒绝他到底,简直是莫名其妙。 “你们两个给我让开。”宫玄靖恼怒地开口,既然这两人有理说不清,他只好找别人,只希望这次运气会好一点,能叫出朱府内头脑清楚的家丁。 就在宫玄靖踏上石阶,正打算穿过两人中间,再次敲门的时候,耳边突然听到其中一人低吼道:“你早就没资格进朱府了。” 宫玄靖一怔,在还没有弄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突然觉得胸口一阵刺痛,下一刻,他被一股强大的力道狠狠推了一把,“碰”的一声翻了好几滚,模样狼狈地跌到石阶下。 “痛……痛啊!”宫玄靖被摔得头昏脑胀,只能抚着头不住喊疼,抬起头怒瞪着门前的两名护卫。“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是已经说了,我是宫玄靖,朱小姐未来的夫婿,你们凭什么对我这般无礼?” 两名护卫再次对望一眼,嘴角勾起冷冷的笑痕,异口同声地说道: “你已经没有资格进朱府了。” “我没资格进朱府?”宫玄靖勉强站起,虽然头痛、身体也痛,但还是要和他们讨回公道:“就算我还不是朱小姐的夫婿,但至少也是你们朱老爷的客人,你们不过是两个守门的护卫,凭什么对我无礼动粗?!” 宫玄靖抡起拳头挥舞、据理力争,虽然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两个威猛护卫的对手,但也绝不能让他们看扁了自己。 “岂有此理,我今天一定要进朱府,一定要见到朱老爷,让他亲口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宫玄靖一边嚷着,一边小心翼翼地重新踏上石阶。 两名护卫见宫玄靖依旧如此顽强,嘴角勾起冷笑,脸上也浮现了打算要狠狠教训他一顿的粗暴神情。 “你们……你们别乱来喔,要是真伤了我,我一定会报官抓你们,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宫玄靖开口威胁,但心里却有些担心,因为眼前这两人似乎完全没有把自己的威胁当成一回事。老天爷,朱府到底是哪里找来这两个只会用蛮力的古怪护卫?自己该不会拜访不成,在朱府门口被这两人给活生生打死吧? 就在三人一触即发、气氛紧绷到了最顶点的时候,朱府的两扇大门突然“呀”的一声打开了—— “啊!”宫玄靖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开心地看着三、四名家丁提着灯笼出现在门后,而更让他高兴的是,在这群家丁身后,站的是去年曾经和自己有一面之缘的朱府管事。 “朱管事。”宫玄靖高喊一声,同时开心地挥舞双手打招呼。 哈,熟人出现了,这下子这两个护卫可没话说了吧! “朱管——”宫玄靖还没机会开口说第二句话,其中一名冷面护卫突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同时,也瞬间扣住他的双手,而另外一名护卫则是闪电般来到他的身前,以自己的身躯挡在宫玄靖的前面。 两名高大壮硕的护卫一前一后,合作无间地将较为瘦小的宫玄靖夹在中间,一时之间他就像是完全消失了一样。 “呜呜……嗯嗯……”宫玄靖很努力想挣脱、想大叫,但不管是捂住自己嘴巴的手掌,或者是束缚住自己的力道,都是他完全无法挣脱的。他心里虽然着急,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朱管事和其它几名家丁,视而不见地从他身旁走过。 打着灯笼的家丁们和朱管事从石阶走下,站在外头静静地等着,不一会,朱管事面露喜色,对旁边的家丁们喊道:“快,把灯笼举高,老爷他们回来了。” 果然,不远处隐约出现了微微晃动的灯火,不一会,三顶四人抬的轿子缓缓靠近,最后停在朱府的门口。 “老爷。”朱管事一步向前,殷勤地为朱老爷掀开轿帘。“欢迎老爷回府,这一趟上山礼佛,一切都还顺利吗?” “嗯。”一脸福态的朱老爷微微颔首,缓步走出轿子,跟着开口说道:“一切都顺利,不过天气有点冷,我怕夫人和小姐会染上风寒,你派人到厨房熬点姜汤,晚点帮他们送过去,另外,让厨房做一份消夜送到书斋来。” “是。”朱管事拱手领命,待朱老爷进入后,他再次来到第二顶、第三顶轿子前面,恭敬地向朱夫人、朱小姐请安问好。 当那名身形纤细、容貌清丽的年轻女子,动作优雅地从轿子里走出时,宫玄靖激动地瞪大了双眼,瞬间认出了对方的身分,是朱梦清,是他未过门的妻子朱梦清啊! 朱小姐,是我,是我宫玄靖,和你订下亲事、两个月后就要娶你过门的宫玄靖啊!你看到我了吗?我就在这里啊!求求你转过头看向这里,只要一下子就好,你就会发现我了! 宫玄靖在心中呐喊着,在内心不断祈求着朱小姐或者是朱夫人,能在经过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存在,但他的希望却完全落空了,朱梦清从离开轿子后,就走在朱夫人的旁边,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来过,更别说是转头看向这里了。 不,不要就这样离开,快点发现我啊!宫玄靖越看越焦急,眼看朱小姐和朱夫人已经踏上石阶,很快就要进入朱府了,他一时之间气血翻腾,想都不想,使尽力气、低头用力向前一撞,成功地将身前的护卫撞开了几寸,跟着趁后面的护卫来不及反应、错愕松开手的瞬间,恶狠狠地朝对方的掌心用力咬了下去,然后把握住时间,大声喊道:“朱梦清。” 就在宫玄靖呐喊出未婚妻名字的瞬间,他又惊又喜地发现,明明已经走到门边的朱小姐突然停下了脚步,有些迟疑地转身回头,清丽脸庞上那双美丽的眼瞳,下意识地往宫玄靖的方向看了过来,眼里似乎有着迷惘和困惑…… “朱——”宫玄靖连喊出第二次的机会都没有,只觉得颈部被人用力一击,跟着他眼前一黑,瞬间晕了过去—— 你没资格进朱府! 宫玄靖,你连宫家的产业都保不住,老夫怎么能放心将女儿交给你呢? 玄靖,你啊你,船沉了、货也全都没了,你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娘?怎么对得起宫家的列祖列宗啊? 对不起,爹爹不会允许我们在一起的,公子,你还是忘了我,另择良缘吧! “不,不要,不可以。”宫玄靖大叫一声,跟着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正当宫玄靖庆幸刚才的一切只是噩梦的时候,他跟着发现到自己居然倒在朱府旁边的暗巷。 他这时候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事情,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脖子。啧,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呢! “该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宫玄靖一边抚摸着脖子,一边喃喃自语。 原以为可以在朱府得到帮助,想不到自己居然连朱府的大门都进不去。 为什么?为什么连区区的朱府护卫,都能以一种嫌恶的语气,说出他没有资格进朱府的浑话? 难道……货船翻覆、宫家商行出现危机的消息,已经传到朱老爷的耳中?所以他不但对婚事反悔了,还刻意找了两个强壮的家丁堵在门口,企图羞辱自己,好让自己尽早死心? “……”一定是这样没错,因为自己出事了、垮了,所以朱家的人已经迫不及待要和他撇清关系了,偏偏自己像个蠢蛋似的,还送上门让人羞辱。 宫玄靖开口想笑,却发现自己只能发出干涩的单音,他将双拳握得死紧,身子甚至激动得微微颤抖着,但,他又能怎么办呢? 宫玄靖抬起头,隔着一段距离凝视着朱府两扇大门,不由得想起去年受到朱老爷热情款待的情景,想起朱夫人慈祥的脸庞、朱小姐含羞带怯的美丽。下一刻,脑海里又浮现出朱府蛮横的护卫,朱老爷、朱夫人对他的嫌弃,还有朱小姐明明看到了自己,却选择视而不见的漠然…… “好啊!我今天总算见识到你们朱家人的真面目。”宫玄靖一颗心又闷又痛,缓缓自暗巷里走出,以一种咬牙切齿的方式说着。 当宫玄靖踩着沉重、失落的脚步再次走近朱府的时候,他又看见那两名高大的护卫,以一种傲慢的姿态捍卫在门口,要笑不笑地凝视着他。 虽然早已经决定了要死心离开,但一看到那两人的模样,宫玄靖的心中还是忍不住冒出一把火。 “你们……”正当宫玄靖忍不住想上前再次理论的时候,一颗小石头突然“咚”的一声砸到了他的后脑杓。 “好痛。”宫玄靖轻呼一声,一转头,就看到身后的暗巷里,探出了一张小小的脸蛋。 “喂,傻子,别再过去啦,你斗不过他们的。”虽然对方将嗓音刻意压低了,但还是清楚、顺利的传到了宫玄靖的耳里。 “可是,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宫玄靖忍不住抱怨。 “硬碰硬对你没好处,你难道还想被他们一拳打出来,躺在破巷子里昏睡几个时辰吗?”劝告的声音多了一丝抱怨。“既然你这么蠢,那我也无话可说。” 虽然对方语带讽刺,但其实说得很有道理。 宫玄靖想了想,最后决定不再逞强,他有些沮丧地缓步走回暗巷,然后重叹一口气,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 “嘻,看起来你还不算太笨嘛!”清亮的嗓音自宫玄靖的头上响起,后者不是很有兴趣地抬头,在略微昏暗的夜色中,他什么也看不清楚,只看见了一双炯炯有神的灿亮眼睛。 “你是谁?”宫玄靖不是很有兴趣地问。 “我?不就是好心提醒你、让你少挨顿拳头的好人吗?”对方笑嘻嘻的,露出一口白牙。 “哼!听你说得这么有经验,难道你也吃过他们的苦头?”宫玄靖冷嗤一声,双眼扫过对方纤细的身形和打扮,推测对方是在附近讨生活的小乞儿,才会对朱府的护卫如此熟悉。 “我?他们可没本事抓到我,我习惯在附近讨东西吃,当然听过他们的恶名。”小乞儿轻哼一声,显得十分得意。“不过像你刚才的情景我倒是看了好几次,这位大哥你运气算是好的呢!上回啊!是我亲眼看见有一个人想硬闯朱府,结果被那两个大块头修理得可厉害了,最后那个倒霉鬼浑身上下找不着一根完整的骨头,被丢下石阶的时候说有多凄惨就有多凄惨啊!几乎是不成人形,简直……比一块死肉还不如呢!” 见少年乞儿说得如此残忍,宫玄靖忍不住皱眉道:“那两个家伙居然如此嚣张,难道他们眼里已经没有王法了吗?” “哎,这位大哥你肯定是外地来的吧?”少年乞儿摇摇头,悠悠叹息。“朱老爷和新上任的县令是好朋友,你刚才见到的那两个护卫,还是县令派给朱老爷的随从呢!” “……”宫玄靖闻言,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最后还是只能重重叹了一口气。 “别这么垂头丧气的嘛!”少年乞儿伸手拍拍宫玄靖的肩膀算是打气,语气轻松地道:“那两个家伙就像是朱府的看门狗,只要你不上朱府,狗儿就咬不到你,有什么好怕的?别担心、别担心,放轻松一点。” 换句话说,只要有那两名护卫的存在,自己就算要上门和朱老爷理论也不可能了,宫玄靖听完少年乞儿的解释,心里非但没能释怀,反而更沮丧了。 “对了,这位大哥,你为什么这么想进朱府呢?”明明是陌生人,但这少年似乎一点也不怕生,甚至十分亲热地挨着宫玄靖坐了下来。 “我……”宫玄靖正想开口解释,但随即又想到两人只是萍水相逢,自己又何必对一个陌生人吐苦水呢!“算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没什么好说的。” 少年见他不想说,也没多问什么,过了好一会,他突然开口问道:“对了,那你现在想怎么办?该不会想一辈子坐在这里吧?” “嗄?”宫玄靖抬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当初进广陵县,不过是想上朱府借些盘缠返京,但现在连朱家门都进不了,而自己依旧是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看来你暂时没地方去。”少年乞儿笑了笑,十分友善地伸出手道:“没关系,不如上我的地方坐坐吧!” “你的地方?”宫玄靖有些错愕地抬起眼,他不是小乞儿吗?没想到还有住的地方?莫非自己真误会他了? “怎么?不肯赏脸?”少年插腰,有种被人轻视的不悦。 “不,我只是……”宫玄靖顿了顿,这才开口坦承。“突然有些感慨罢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广陵县这个地方,应该熟悉、对我伸出援手的人一夕之间变了嘴脸,而我们……明明只是萍水相逢,你却对我毫不吝啬,人世间的事情真是难以预料啊!” “别想这么多。”少年再次朝宫玄靖的肩头用力一拍,绽放大大的笑容说道:“相逢就是有缘,咱们就交个朋友吧!” 第三章 破庙里,气氛温馨而平静。 持续散发着温暖的柴火,简单的生蔬野果,再配上微微烤过的香酥野兔,不但抚慰了宫玄靖疲惫受挫的身心,也让他对白霜儿卸下心防。 不知不觉他将她当成倾诉的对象,将过去这一段日子发生的遭遇,包括货船沉没、赶路回京,落水后盘缠尽失,还有方才在朱家遭到羞辱的事情,全部都说了一遍。 “哇,宫大哥,你还真不是普通的倒霉啊!”白霜儿听完后点头,喃喃自语。“原来你是和朱家小姐定了亲事心里忘不了她,所以才会来到这里。” “朱家的人无情无义,我……我真是……”心里虽然气恼,却一时之间也吐不出什么难听的咒骂话语,宫玄靖最后只能重重叹了一口气。 “你真是怎么样?说啊!心里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出来,我们可以一起来想办法嘛!”白霜儿听得专心,仰着脸往宫玄靖旁边又凑近一些,语气十分认真地追问:“宫大哥,你是不是真的想进朱家?想见朱老爷还有你的朱小姐?” 宫玄靖回望白霜儿那张年轻单纯的脸庞,摇摇头露出苦笑道:“就算我真见到了朱老爷,又能和他说什么呢?现在的我还有什么资格和朱家争论呢?” 货船沉没、商行即将陷入危机,这些全是不争的事实,朱家就算想毁婚,那也是人之常情,实在怪不了任何人,现在的自己,连宫家的产业能不能顺利守住都没把握,更别说是允诺朱小姐幸福了。 “那现在呢?你现在想怎么做?有什么最想做的事情?”白霜儿不放弃地再问,见宫玄靖困惑地抬眼,她开口解释道:“之前你为了赶路,连路塌了、桥断了都不愿意放弃,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涉水闯过去,这表示宫大哥心里面一定有很在意、很坚持的事情,你才会这么做的,不是吗?” 宫玄靖一怔。确实,当时的自己一心只想着赶回京城,不断在心中自我提醒,绝对不能放弃,不能让爹交给他的商行就这么毁了,因此他把客栈伙计的警告抛诸脑后,甚至做出强行渡河的决定。 如今被困在广陵县,身上连一文钱都没有,朱家人又不肯帮忙,在没钱租马车、只能步行的情况下,就算他真能回到京城,一切也太迟了。 “我当初急着赶路,不过是想早点回到商行,趁船难的消息还没传回京城,多筹些银子周转,看能不能度过商行的危机。”宫玄靖语气苦闷的低语。“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一切都太迟了。” “所以,宫大哥你想回家?”白霜儿对什么商行、周转的事情一窍不通,却从宫玄靖口中听到好几次“回商行”,于是自行研究出结论。“说得也是,你遇到这么多让人难过的事情,心里一定想快点赶回家、看看你的家人吧?!对了,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他们现在一定很担心你吧!” “我的爹娘都已经过世了,我在世上的亲人,就只剩下我叔叔一个人。”宫玄靖一想到自己的叔叔,一双浓眉蹙得更紧了。 虽说他爹在世的时候,认定了自己的弟弟是个不学无术、凡事喜欢投机取巧的人,但对他来说,叔叔是亲人,而且也算不上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人,现在商行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他此刻一定毫无头绪、手忙脚乱吧! “喔。”白霜儿点点头,像是要安慰他、又像是在自我嘲弄地喃喃自语道:“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都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没想到你还有一个叔叔……” “不成,就算来不及了,我还是得赶回去。”宫玄靖“刷”一声站起。不能将所有的责任扔给叔叔承担,祸是他自己闯的,不论如何也应该由他来承受。 “宫大哥你要回京?我和你一起回去。”白霜儿的小脸染上兴奋的晕红,自告奋勇地开口。“广陵县这地方我早就待腻了,我听人说京城又热闹又漂亮,不如就借这个机会和宫大哥一起回去,顺便开开眼界,你说好不好?” “你?”宫玄靖直觉地觉得不妥,这小姑娘未免太天真单纯了吧?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她居然想和自己一起回京? “不行吗?”灵动的黑眼瞬间染上一层哀光,小脸随即露出自怨自艾的模样。“算了,我早该明白的,宫大哥你只是因为一时遇难、模样看起来狼狈了一些,和我这从小没爹没娘的小乞儿身分不同,自然不想让我跟在身边。” “不,我绝对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宫玄靖连忙摆手解释,表情认真地解释:“只是……我身上真的连一点盘缠都不剩,连自己要回京都困难重重,如果又多了一个你,岂不是难上加难?” “就是因为你身上连盘缠都没有,才更需要让我跟着啊!”白霜儿十分自信地挺起纤细的肩膀,见宫玄靖还是一脸困惑,她指着地上尚未熄灭的柴火,嘟着嘴抗辩道:“宫大哥,不是小妹我看不起你,但是你会生火吗?你知道怎么分辨可以吃的果子、或者是有毒的果子吗?还是,你曾经亲手设过陷阱抓过野兔吗?” 白霜儿几个直接的问题,将宫玄靖问得哑口无言,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确实,食衣住行这些事在过去从来不是问题,但对现在亟欲返家的他来说,却是最严重的问题。 “宫大哥你可别生我的气,我绝对不是在嘲笑你,只是就事论事。”白霜儿十分豪气地拍拍他的肩,安慰道:“你是好人家的公子爷,而我从小就是一个弃婴,早就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你瞧,我把自己照顾得挺不错的,对吧?你急着返家,而我正好想上京城开开眼界,两个人一起走、彼此照应不好吗?” 宫玄靖没有说话,只是有些迷惘地注视着这个打从进入广陵县后,唯一对自己示出善意的小姑娘。怎么也没想到,在自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愿意伸出援手的居然是住在破庙里的小乞儿。或许,这是上苍同情他,特别赐下的另外一个奇迹? “怎样?宫大哥你倒是说话啊?”白霜儿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说了这么多,对方居然还是不肯领情。 “……”过了好一会,在白霜儿以为宫玄靖依然不愿意答应的时候,他露出数日来第一抹微笑,说道:“带你上京没问题,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白霜儿浑身紧绷,神情有些紧张。 “你得教会我怎么分辨野果,怎么设陷阱抓野兔。”宫玄靖笑道。 白霜儿一怔,将一双眼瞪得圆滚滚的,最后绽开笑容,信心十足地保证道:“包在我身上。” 做出一同上京的决定后,白霜儿随即将没吃完的兔肉、野果装入包袱,跟着动作利落地将柴火熄灭,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跟着再回头对宫玄靖道:“再过一个时辰后天就亮了,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嗯。” “宫大哥,就这样离开广陵县,你真的无所谓?一点遗憾也没有?”在两人准备离开的时候,白霜儿最后一次确认他的心意。 宫玄靖看着前方的某一个点,因为白霜儿的话,不由自主想起朱梦清美丽的、总是带着浅浅笑靥的脸庞。 当初,他到广陵县办货,正好遇上了元宵庙会,无意间遇到了梦中佳人,几经打听后才知道她是朱府千金,于是准备了聘礼登门提亲,顺利和朱小姐定下良缘。 他还记得,自己在出发到南方之前,特别约了朱梦清在广陵县的观音寺相见,当时晚霞如火,仿佛在她的脸点上一层薄薄的胭脂,他只能痴痴凝视着她的美丽,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允诺自己会尽快回来,会带着来自国外的奇珍异品当作聘礼,尽快让她成为宫家的新娘…… “宫大哥。”白霜儿突然一步向前,让陷入沉思中的宫玄靖吓了一跳。“我知道你还是舍不得朱小姐,我不想让你带着遗憾离开这里。这样吧,我们离开前再去一次朱家,说什么也要让你见那位朱小姐一面。” “嗄?” 不到半刻钟,白霜儿带着宫玄靖沿着捷径,不一会又回到朱府前的小巷子。 “呐,宫大哥,我先过去把那两个讨厌的家伙引走,然后你乘机溜进朱府,去找朱小姐。”白霜儿说出自己的计画。 “这……这不好吧?”宫玄靖摇摇头,连他都应付不了那两个大块头,白霜儿不过是个小丫头,怎么斗得过他们? “放心吧,广陵县是我的地盘,他们捉不到我的。”白霜儿自信一笑,见宫玄靖依然神情忐忑,她仰起小脸认真地说道:“宫大哥,机会只有一次,要不要抱着遗憾离开,就看你自己了。” 宫玄靖什么都来不及说,就看见白霜儿一个溜烟冲出藏身的暗巷、往朱府门前的石阶冲了过去—— “喂,白霜——”宫玄靖正想开口喊时,却看到朱府门前突然出现两具高大的身影,正是先前让自己吃足了苦头的护卫,两人一看见白霜儿,脸上的神情依旧像是万年不化的冰山,随即举起了双手准备逮住她。 就在两名高大的护卫,十分有默契地要逮人时,白霜儿身子突然一闪,从两人站立的缝隙间溜走,还不忘回头,对两人扮了一个嘲弄的鬼脸。 两名护卫互看一眼,并未移动,显然认定了白霜儿只是个调皮的小乞儿,也不打算理会她,转身就要返回朱府。 “喂,你们两个大笨蛋别走啊!”白霜儿见状,从腰间取出一个弹弓,再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眯着眼,朝其中一人的后脑杓“啪”的一声打过去—— 在暗巷里目睹一切的宫玄靖,虽然知道她是为了自己,也不禁为白霜儿的大胆捏了一把冷汗。 果然,被小石子打中后脑杓的护卫猛回头,严肃的脸上现出了狰狞的表情,似乎让白霜儿给激怒了。 “大笨蛋,大笨牛。”白霜儿一不做二不休,再次捡起了小石头,毫不留情地朝两人“啪、啪、啪”各射了好几颗。 “你这个小鬼。” “小畜生。” 两名护卫再也忍无可忍,一左、一右地从石阶冲下来,打算亲手逮住白霜儿、狠狠地教训她一顿。 “嘿,你们这两个大笨蛋,来抓我啊!”白霜儿露出得意的笑容,转身开始往外跑,离开前,还不忘朝暗巷的他眨了眨眼睛,下一刻,她纤细的身子就像一阵风似的,引着两名护卫迅速地消失在眼前。 三人离去后,宫玄靖从暗巷里走出,双手紧握,凝视着朱府紧闭的大门。 白霜儿说得没错,就算要离开广陵县,也不能这么莫名其妙、带着遗憾离开,至少让他再见朱梦清一面,就算她当面嘲笑自己、否认了婚事,对他来说,也算是一种真正的了断。 思及此,宫玄靖不再犹豫,大步踩上朱家的石阶,伸手推开了两扇门,鼓起所有的勇气往前进…… 虽然他只到过朱府一次,但各地富贵人家的府邸格局其实都差不了多少,宫玄靖小心地避开朱府仆役,穿过造景华丽的林园、精致弯曲的长廊,最后顺利来到了朱府家眷居住的南院位置。 人还没真正进入南院,他就先看见满院的梅花,红的、白的,在银白雪地里尽展姿态、吐露芬芳。他想起朱梦清曾经提过她喜欢梅花,所以家人特别在她住的地方种植了一片梅树,让她在冬天的时候能尽情地赏梅。 念头刚转到这里,宫玄靖就看到不远处,在红、白梅树交错的位置,站着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 女子一头乌亮青丝被仔细藏在暗红色的绒毛斗篷里,她细致美丽的容颜微微仰起,伸出双手、像是要承受天空飘下来的白雪,每当冰冷的雪花真正触碰到脸颊和掌心时,她就会发出像孩子一样天真的咯咯轻笑声…… 宫玄靖只觉得胸口一紧,一时之间也不敢踏前,就怕破坏了眼前的美景,只能怔怔地站在原地,凝视着默林里的佳人。 是朱梦清,真是他的未婚妻朱梦清。 “朱——”宫玄靖想开口喊人,却又觉得自惭形秽,默林里的朱梦清像仙子一样美丽高贵,反观自己,一身破破烂烂的,和过去的他简直是判若两人,这样的自己真有资格和朱小姐说话吗? “小姐,小姐。”就在这个时候,喊叫声突然从宫玄靖的后头传来,他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动作迅速地躲到旁边的梅树后头,抬起头,就看见一名丫鬟打扮的少女快步跑到朱梦清的面前。 “彩云,瞧你急急忙忙的,什么事?”朱梦清微笑,淡淡取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丫鬟。 “小姐,老爷交代过,最近天气又转冷了,就算你要在这里赏梅,也绝对不能超过半个时辰。”彩云一脸认真地说着,又想将手里捧的另一件斗篷披到朱梦清的身上。“要是小姐你染上了风寒,我又得受老爷、夫人一顿骂了。” “是、是。”朱梦清退了一步闪开,笑着摇摇头道:“我没事,谁让彩云是我最忠心的丫头,我怎么忍心让她受罚呢!” 朱梦清闪躲的时候,彩云直觉地伸手要抓她,一触碰到她冰凉的手就急着道:“唉呀!我的好小姐,你的手怎么这么冷,不行不行,快回屋子里休息,我现在就到厨房里熬碗姜汤让你暖暖身子。” “彩云,我都说了我没事……” “不行,小姐要是不听我的,我现在就去告诉夫人。” “好啊!彩云,你越来越不把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了。” “只要小姐先和我回房间,喝下那碗姜汤,之后彩云任凭小姐处置。” 主仆两人在林子里闹了好一会,最后朱梦清争不过彩云,只得被她半强迫地带回房间,就在两人经过宫玄靖藏身的梅花树时,突然刮起了一阵强风,这阵风不但将朱梦清头上的兜帽吹开、吹乱了她一头青丝,甚至还让她头上一枚别致的梅花发簪给吹到了地上—— “啊!我的发簪。”朱梦清轻呼一声。 这股怪风碰巧往宫玄靖的方向吹,他忍不住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落在地上的发簪十分眼熟,居然是他和朱小姐上一次见面时,他亲自为她选的礼物。 宫玄靖心口一紧,原本压抑得很好的情绪,瞬间变得激动无比——朱小姐戴着他送的发簪,她始终戴着自己赠送的发簪,那么……这表示她心里还有他,并没有真正忘记自己不是吗? 一想到这里,宫玄靖再也按捺不住,整个人从梅树后直接冲出,神情激动、语气亢奋地对朱梦清喊道:“朱小姐,是我,是我宫玄靖,我回来——” 宫玄靖话都还没有说完,他就看到眼前的朱梦清一张俏脸突然变得一片惨白,整个人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嘴里发出“啊”的一声,跟着身子一软,就倒在身后的丫鬟身上。 “啊!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彩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来得及接住朱梦清,跟着她放声大叫,急忙求救。“来人啊!快来人啊!小姐昏倒啦!” “朱小姐?!”宫玄靖也是一脸惨白,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不明白为何朱梦清一看到自己就激动得昏倒了? 他想上前探视、表示关心,但才踏前一步,两道疾如风、快如闪电的黑影,下一瞬间已经挡在他和朱梦清之间了。 “宫玄靖,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擅入朱府。”说话的人正是在朱府门口守门的护卫之一,他一双虎目恶狠狠地瞪着宫玄靖。 “宫玄靖,你不但擅闯朱府,现在还把朱小姐吓昏了,该当何罪?”另外一名护卫也恶狠狠地开口。 “不,两位误会了,我绝对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和朱小姐说说话……”宫玄靖正想开口解释,就看到两名护卫各自从腰间抽出亮晃晃的大刀,吓得他一连退了好几步。“两位壮士……先别冲动,我可以解释,事情真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子……” 但不管宫玄靖怎么解释,两名护卫的脸依旧阴沉沉的,手握大刀一步一步地朝宫玄靖逼近,最后将他逼到了庭院的角落边。 “擅闯朱府、意图伤人,死。”确定宫玄靖无路可退之后,其中一名护卫高高举起了手上的刀,朝宫玄靖的头上用力劈了下去—— “啊!”宫玄靖吓得大叫一声,直觉抱住头缩住身子,跟着他听到“当”一声,惊愕地抬起头,他看见那把亮晃晃的刀偏了几寸,插在墙壁上,然后一粒碎裂成两半的小石子“啪”一声掉在地上。 持刀的护卫一脸愤怒地抬起头,眯眼想看清楚谁这么大胆、敢救人,循着石子飞来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一名年轻女子站在围墙上,正是之前在朱府门口戏弄他们的丫头。 “宫大哥,你快过来。”白霜儿神情紧张地对宫玄靖大喊。“快来我这里,我拉你上墙。” 宫玄靖这才明白方才并不是护卫手下留情,而是白霜儿又救了自己一次,这两个朱府的恶霸护卫,是真的打算拿刀杀人,他脸色发白,虽然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但还是凭着一股强烈的求生意志,起身开始往白霜儿的方向跑去—— “宫大哥,快。” “宫玄靖,你往哪里走?!”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包夹,前者关切、后者索命,宫玄靖一颗心紧绷得几乎要从胸口跳出来,拚了命地往白霜儿的位置跑去,然后一鼓作气往上一跳,紧紧抓住了对方救命的一双手—— “宫大哥别担心,我现在就拉你上来。”白霜儿微笑保证。 “嗯,可是——啊!”宫玄靖开口的瞬间,却突然感觉到背后传来一股痛彻心扉的撕裂感,他错愕地转头,居然看见原本被朱府护卫握在手上的大刀,此刻正牢牢地插在自己的背上—— 我和你们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宫玄靖转头想问,但他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感觉到背上那股痛越来越强烈,最后他眼前一黑、完完全全失去了意识…… 第四章 痛,好痛啊! 那痛苦的感觉,就像是一把森冷的刀不但穿透自己的皮肤,它锐利的刀刀还深入体内,先是蛮横地掠住他的五脏六腑,再硬生生将它们自体内给抓出来!痛不欲生的同时,即将涣散的意识也充满了不甘心。 老天爷,他宫玄靖真是如此罪大恶极的人吗?他这一生虽没有造桥铺路、造福乡民,但至少也不曾害过人,为什么接二连三让他遇到这样的惨事? 货船沉了、商行也快完了;现下,不但连家都回不去,还要客死异乡。 不,他不服,真的不服气啊!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宫大哥,宫大哥! 正当宫玄靖痛得快要晕过去的时候,他突然听见了不远处有人在呼唤着自己,那声音像孩子一样柔柔软软的,充满了真诚和关心。 哈,是死前的幻觉吧,他宫玄靖现在是人人嫌弃的对象,又怎会有人关心他、在意他呢? 宫大哥,你睁开眼睛啊!你不要在这个时候放弃啊! 他真的想永远闭上眼睛,或者,干脆让这股疼痛直接吞噬自己,但那呼唤的声音却怎么也不愿意放弃,一次又一次,一声又一声,执意和他涣散的意识拔河,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慢慢的、十分痛苦的,宫玄靖勉强集中即将要溃散的意识,随着他的努力,远方呼喊的声音慢慢化成了一道纤细的白色影子,白色影子一寸一寸地往上抽长,最后形成一个模样可人的少女——是白霜儿,自他落难后,唯一诚心对自己伸出援手的女子。 宫大哥,别现在放弃,再努力支撑一下、过来我这里,来到我这里就没事了;白霜儿见他恢复了意识,十分高兴地喊着,不停地朝他挥手、鼓励着。 白霜儿真诚的笑容,以及不放弃的呼喊声,唤起了宫玄靖心中一股不服输的斗志。是啊!连一个小姑娘都没有放弃他,他又怎么能放弃自己呢? 求生的意志一旦被燃起后,宫玄靖强迫自己牙关咬紧、忍着全身上下仿佛要被撕裂成碎片的痛,努力站起,以意志力催促颤抖的双腿,一步一步地往白霜儿的方向前进…… 快,宫大哥,快到这里、就快到了!白霜儿站在不远处不停地招手。 一步、两步……咬着牙一步接着一步,正当他就快要走到白霜儿身旁的时候,他突然注意到她旁边的地上似乎躺着一个人,那是谁?宫玄靖困惑地低头凝视,一看之下连他也吓了一大跳。 “这……这人是?”躺在白霜儿身旁的人,不就是自己吗?但这怎么可能?他人不是站在这里?那躺在那里的又是谁? “收!”就在宫玄靖错愕不已的时候,他听到白霜儿红唇轻启,喊了个“收”字,瞬间,他整个人就被一股无形的强大力量给裹住了,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感觉到自己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往躺在地上的那人身上冲了过去—— “啊!”宫玄靖避无可避,根本无法和那股力量抗衡,只知道自己顺着那股力道,狠狠朝某种东西撞了过去,撞得他头昏眼花,最后他什么都来不及感觉、再次晕了过去……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不知过了多久,宫玄靖只知道自己是被一种“帕滋帕滋”的奇特声响给唤醒,一睁开眼睛,看到的居然是破烂梁柱、还有层层蜘蛛网,他难以置信地眨眨眼想确认清楚,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又回到破庙里了。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在朱府被人砍了吗?”宫玄靖困惑地起身,急忙伸手探向自己的背后,既无伤口也没有疼痛感,这是怎么回事? 宫玄靖转头四处张望,但破庙里什么人都没有,唯有旁边那一堆点燃的柴火,偶尔发出了“帕滋啪滋”声音。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宫玄靖用力甩甩头。 那绝对不是做梦,他记得很清楚,他确实到过朱府,不但见到了朱梦清、还不小心把她吓晕了。最后朱府的两名护卫赶到那里,不由分说地拿起手上的刀朝他砍去—— 那股痛彻心扉的感觉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但,明明他被砍中了背部,为什么一点伤都没有?自己又是怎么回到这间破庙的? “宫大哥,你终于醒了?!”惊呼声从门口传来,宫玄靖才抬起头,就看到白霜儿朝自己飞奔而来,连原本捧在手上的野果也不顾,一下子将其扔到地上去了。 “白姑娘,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淡淡的清香扑鼻,宫玄靖微微僵住、身子动都不敢动,显得有点受宠若惊。 “你醒了,真的醒过来了,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白霜儿双眼微红、小脸洋溢着喜悦之情,跟着退开一步,伸手上上下下轻碰着,像是要确定他真的完好无缺似的。“真的成功了,醒过来了。” “等等,我不太明白,我记得我们一起去了朱府,朱府的人还把我砍伤了不是吗?”宫玄靖脑筋有点混乱,只能求助眼前的白霜儿给予答案。“我应该没记错,我们先前一起去了朱府,你也亲眼看到朱府那两个不讲理的护卫拿刀砍我。既然如此,为什么我的背后一点伤痕也没有?我们又是怎么回到这里的?” “……”白霜儿垂下眼睫不语,隔了好一会才抬起头,将原先激动的情绪先克制住,跟着露出甜甜的笑容,轻声细语的开口道:“宫大哥,刀背是砍不死人的。” “嗄?刀背?”怎么可能,他记得自己因为剧痛转头,明明看见那把大刀插在自己的背后,怎么可能是刀背? “嗯,是刀背。”白霜儿耸耸肩,以轻描淡写的语气继续解释:“宫大哥,你想想,就算朱府的人再怎么嚣张蛮横,也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吧!杀人要偿命的,我当时站在墙头上,确实亲眼看到那家伙将手上的大刀反过来,朝你的背狠狠敲了下去,然后你“啊”的叫了好大一声,整个身子就往我身上倒下,就这么晕了过去,吓都吓死我了。” “后来呢?”宫玄靖再问。 “后来?后来当然就是我把你扛回来啦!”见宫玄靖一脸不相信,白霜儿坦承。“好啦好啦,我当然没有这么厉害,当时宫大哥整个人晕倒在我身上,我支撑不住,两个人一起从朱府的围墙上摔了下来,幸好朱府的人也不敢将事情闹得太大,所以没有派人出来追,后来我向附近的人家借了辆拖车,千辛万苦才把你带回这里,就是这样啰!” “真是这样?”宫玄靖半信半疑,白霜儿的说词似乎有道理,但又好像有什么地方透着古怪。 宫玄靖沉思不语,脑海里突然闪过自己浑身疼痛难当,而白霜儿站在远处不断呼唤自己的画面。 他甩甩头,有些困惑地喃喃低语。“我刚才做了一个好奇怪的梦,我浑身上下仿佛要被撕裂似的好疼好疼,而你站在前面不停地喊着要我过去……等我拚了命走过去的时候,却看到有另外一个我躺在你的身边……” “咦,宫大哥,你刚才真的梦到我吗?”白霜儿笑嘻嘻地反问:“我在你梦里是什么样子?和真正的我有什么不同?” “也没什么不同。”宫玄靖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顿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就算方才的梦境对自己来说非常真实,但终究只是一场梦,自己这么大惊小怪地说出来,不是让一个小姑娘看笑话吗?“算了,我只是在胡言乱语,你别放在心上。” “宫大哥,没关系的。”白霜儿突然伸出手,踮起脚尖、十分体谅地拍了拍他的肩头。 宫玄靖一怔,望进她一双澄澈炯亮的眼瞳。 “宫大哥,你只是最近遇到太多事情了,所以情绪上难免有些不稳定,不过别担心,现在你身边有我,就算遇到事情也多了一个人商量,不是吗?”白霜儿露出诚挚的笑容。 “你……我们只不过是萍水相逢,你又何必对我这么好呢?”宫玄靖心里感动,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我对你很好吗?只不过多准备一人份的生蔬、野果,瞧你把它说得像是什么天大的恩惠似的。”白霜儿突然咧嘴一笑,露出顽皮娇憨的神情。 “不过既然宫大哥坚持把这些当成是恩惠,那等你想回京城时可不能忘了我,一定要带我回宫家,让我好好享受一下富贵人家的生活喔!” 宫玄靖忍不住笑了,也学先前白霜儿的方式,伸手在她的肩头轻轻一拍保证。“没问题,只要我们回到宫家,我一定命令宫家上上下下视你为上宾,让你过千金大小姐的瘾,好不好?” 白霜儿闻言没有说话,一双眼眨也不眨,只是定定地望着他。 “怎么了?”宫玄靖奇怪的间。 “没什么。”白霜儿小脸不受控制地涨红,连忙低下头以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太好了,他终于又会笑了……”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宫玄靖只看到她嘴唇动了几下,但完全听不清楚她到底说了什么。 “没什么。”白霜儿摇摇头,重新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恢复了过去爽朗的模样。 “对了,旅途中为了避免麻烦,我们就以兄妹相称好不好?我喊你大哥,你呢,就喊我霜儿,别再那么生疏的喊我白姑娘,这样听起来多奇怪。” 宫玄靖点头表示同意。孤男寡女一起旅行确实引人侧目,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反正霜儿看起来天真活泼,年纪应该也只有十几岁,喊她一声妹妹也不算占了小姑娘的便宜。 “那就这么说定啰,大哥。”白霜儿露出十分开心的微笑。 “我得感谢老天爷,在我危难的时候送我一个妹子。”宫玄靖抬头,语气略带感慨的说着。 “大哥,既然你心心念念想着要回家,那我们就快点上路吧!”白霜儿提醒,见他整个人一怔,忍不住问道:“怎么?大哥你还是舍不得离开广陵县吗?” “不。”宫玄靖扬起苦涩的笑,态度坚定地摇摇头。“我没有舍不得,我再也不会舍不得了。” 朱府护卫给的那一刀,已经让他彻头彻尾的觉醒过来了,他在朱老爷的心中,早已失去和朱梦清成亲的资格,若是再纠缠下去,只会让自己连最后一丝尊严都失去罢了。 现在的他该忘记朱家、忘记朱梦清,尽早赶回京城,竭心尽力挽救父亲留给自己的商行和产业,这才是他宫玄靖此刻应该专注的事情。 “嗯,那就好。”白霜儿像是松了一口气,主动伸手挽着宫玄靖的手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准备出发吧,大哥。” 或许是换上了霜儿张罗来的普通衣服,他们看来就像是一对寻常的农庄兄妹,两人在离开城门时丝毫没有受到阻拦,顺利地展开了返京的旅程。 由于两人身上完全没有盘缠,所以夜里无法在任何客栈投宿,不过多亏了身边的霜儿,她总能在傍晚的时候凭着直觉,找到可以休息的破庙或是空屋。然后,她会到外头捡枯枝、木头生火,再找一些可食用的果子回来,运气若是不错,她偶尔还会带着野兔、田鼠回来,准备一顿香气四溢的晚餐。 宫玄靖好几次想帮忙,但不知道是自己天性迟钝,还是霜儿的反应太快,他有时候甚至还没开始,她就已经带着需要的食物回来。 霜儿见他神情沮丧,总是笑着安慰他!两人的身分从小就不同,他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而她是在街上过着有一餐没一餐的小乞儿,找食物这种事俨然已经成为她生命中的本能,其它人自然比不过。 虽然宫玄靖觉得自己是负担,但霜儿却完全没有嫌弃他,反而总是兴致勃勃地想听关于他的故事。无论是小时候的事,或关于宫家的事情、经营商行的事情……说到她感兴趣的部分,还会缠着他重复说上好几遍,像是怎么听都听不腻似的。 这对宫玄靖来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经验,明明是一赵辛苦的旅程,但因为身边多了一个霜儿,多了一个他从来不曾有过的妹妹,总是在身边说说笑笑,陪他说话解闷。慢慢的,他不但不觉得旅程辛苦,反倒别有一番滋味。 这天夜里,两人在傍晚时分找到一间早已荒废的土地公庙。 当霜儿从附近抱回一掴枯枝、木头时,宫玄靖就接手生起了火堆,等到霜儿带回一只处理好的山鸡后,他再将山鸡架在火堆前,过不了多久,一只香喷喷的烤鸡就准备好了。 “来。”宫玄靖撕下鸡腿,体贴地将它递给白霜儿。 “谢谢。”白霜儿毫不客气地大咬一口,三两下就把手里的鸡腿解决了,她才低头想捡起旁边的野果吃,一只热腾腾的鸡腿再次送到了她的面前。 “咦?”白霜儿眨眨眼,有些困惑地看着宫玄靖。为了公平起见,不管是野兔、田鼠或是山鸡,他们向来都是一人一半,不知为什么,今天他将第二只鸡腿也给了自己? “吃吧!”宫玄靖微笑,坚持要她接过这只鸡腿。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他知道霜儿个头虽小,但食量一点也不小,如果不是身边多了一个人、她忍痛割爱,要她将整只鸡都吃完也不是问题。 “我知道你最喜欢吃鸡腿,别客气,拿去吃吧!”宫玄靖微笑着再次开口. 她双眼因此亮了亮,却又迟迟不好意思接过去。 “可是……如果我吃了,大哥你不就要饿肚子了?”白霜儿咽了一下口水,充满困惑地问。 “胡说,这只鸡还有剩呢!你就不要和大哥客气了。”宫玄靖淡淡解释。 严格说起来,这段日子吃的蔬果野食,他吃起来完全尝不到味道、充其量只能裹腹而已,但这段日子他已经历了不少事情,深知能活着已经是万幸,自然不会要求更多,既然自己吃得不多,那干脆让霜儿多吃一点,有时候,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比自己真正吃人口还更有滋味。 “谢谢大哥。”白霜儿见他坚持,也不再推拒,伸手接过了额外的鸡腿,低下头喜孜孜地将它全部吃到肚子里头去了。 直到两只鸡腿都吃完了,白霜儿这才注意到宫玄靖依然一口未动,只是以一种含笑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怎么啦?大哥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我的脸很脏吗?”白霜儿被他看得有些紧张,连忙问道。 “没事,你别紧张。”宫玄靖笑出声。“大哥喜欢看你吃东西,好像那是全天下最好吃的食物一样。” 如果单纯的烤山鸡就能让她这么满足,那么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当她坐在宫府、望着一整桌厨娘精心烹调的美食时,那张小脸不知道会快乐成什么样子。 “再过两天就到京城了。”宫玄靖开口保证。“这段日子多亏有你陪着大哥,这段路程才不会无聊,你放心,回家以后,大哥一定会好好补偿你,让你天天都吃得很开心。” “大哥,怎么在你心中,霜儿只是一个爱吃鬼吗?”白霜儿抬头,小脸因为受到打击而有点扭曲。她是很会吃没错,但那是因为冬天啊!再说她已经很节制了,怎么在他眼中她还是吃得太多吗? “当然不是。”宫玄靖见她饱受打击的模样,觉得十分有趣,又不忍伤她的心,语调放软解释道:“是你告诉大哥,从小到大你都在外头流浪,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苦日子,但你放心,只要你和大哥回京以后,所有的事情都会改变了,大哥绝对不会再让你过苦日子了。” “……”白霜儿见他说得诚恳认真,一双大大的眼睛眨呀眨的,差点要眨出泪水来了。 “好端端地怎么哭了?”宫玄靖一怔,急忙安慰道:“怎么了?是不是大哥说错什么了?” “没有。”白霜儿摇摇头,连她自己也无法解释为什么突然想流泪,只好呐呐地解释道:“霜儿可能是想到,以后有吃不完的东西,一时之间太高兴,所以就哭了。” “傻瓜。”宫玄靖失笑。“你既然认了我当大哥,以后就是我的妹子,大哥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大哥,你对霜儿真好。”白霜儿一张小脸微微涨红,忍不住说道:“我从小到大都是孤伶伶的一个人,从来没人像大哥一样,对我这么好。” “大哥也是一样,我是家里的独子,一个兄弟姐妹都没有,现在身边多了你,感觉真的很好。”宫玄靖也坦然说出心里的感受,说完后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微笑保证道:“只要再过两天,一切就没问题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两天后的傍晚,宫玄靖和白霜儿终于赶在城门关闭前入城,顾不得满身风尘,两人迫不及待地往宫府的方向继续前进。 抵达宫府时,天色已经暗下,眼看熟悉的家园就近在眼前,宫玄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伸手用力在门上敲了敲,语气兴奋地喊着:“来人,快来开门。” 过了好一会,屋内传来人声,跟着,宫玄靖听见了细碎的脚步声,然后两扇门“呀”的一声打开了! “谁啊!在外头大呼小叫的,不知道现在——”拿着油灯的奴仆一边开门一边咕哝着,十分不耐烦地抬头,当他看清楚站在门外的是宫玄靖的时候,一张脸瞬间变得惨白无比,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啊——” 第五章 宫家 西院 明明坐在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宫玄靖对眼前所见的一切却觉得很陌生;一张张深色的桌椅,如今都漆上了鲜艳的色彩,原本还称得上低调朴素的厅房,也因为墙壁、角落增添了许多画作、古董,变成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他离开宫家真有这么长的时间吗?长到连自己的家都变了模样? 宫玄靖困惑的双眼绕了厅房一圈,最后转向坐在自己面前,脸上的表情从睡眼惺忪骤变成晴天霹雳的中年男子身上。 “叔叔……”宫玄靖才一开口,坐在他对面的宫鸣威,就像是被雷劈到似的、整个人从椅子上跳了一下。 “不会吧……怎么会这样?不是说他已经溺水死掉了吗?”宫鸣威一边发抖一边喃喃自语,偶尔还会抬头瞥一眼看起来很像自己侄子的僵尸。 “他到底是人是鬼?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叔叔?您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宫玄靖直接起身,朝一脸惊慌的宫鸣威走去,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副快要昏倒的样子。 “别过来。”宫鸣威脸色惨白地挥手,不想让宫玄靖靠近,但后者不接受拒绝,大步走到他的面前,弯身直视他的脸。 “叔叔?你到底怎么了?我是玄靖,我回来了。”宫玄靖一把按住他的肩头,眉头微皱地问:“怎么抖得这么厉害,是不是病了?”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噗哧一声,宫玄靖回头,就看到坐在椅子上不停晃着两条腿的白霜儿,像是看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似的,笑得十分开心。 “大哥,这大叔真是你的亲人吗?为什么见了你像见到妖怪一样?”白霜儿歪着头好奇地问。打从他们两人回到宫府后,不管是来开门的仆人,或者是这位大叔,都是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霜儿别胡说。”宫玄靖轻斥一声,再次将注意力转回宫鸣威身上,安抚似地轻拍他的肩头道:“叔叔,这趟远行侄儿确实遇到了许多事,也吃了不少苦头,但现在总算平安回来了,这段日子您过得好吗?” 宫玄靖的声音充满了自责,无法及时赶回京城,甚至将出了问题的商行扔给叔叔一个人处理,怎么说都是自己不对。 “你……你真的是玄靖?”握住自己肩头的掌心虽然有点冷,但依然带着温度。还有,这人不仅是长相,就连神情、说话的方式,都和他的侄子一模一样。 “当然,都是我只顾着赶路回家,也没时间梳洗,抱歉让叔叔受到惊吓了。”宫玄靖自嘲道:“不过确实是我。” “你……你没死?!”像是终于接受了眼前的宫玄靖确实是他本人,宫鸣威突然这么嚷道,但随即觉得这个说法不妥,立刻改口道:“咳,叔叔的意思是……商行派去探消息的人不是说你失踪,就是说你……死了,所以我一直以为你已经遭遇了不测,没想到……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 宫玄靖想起这阵子好几次濒死的经验,嘴角扬起淡淡的苦笑,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咳……咳咳。” 一阵轻咳打断了叔侄两人的谈话,宫玄靖回过头,这才发觉自己只顾着说话,居然忽略了后头的白霜儿。 宫玄靖对白霜儿露出歉意的微笑,随即转头对宫鸣威介绍:“这次若不是这位小姑娘的帮忙,我或许连家都回不了,她是白霜儿,我特别邀请她和我一起回来、当我们宫府的贵宾。” “是啊!这位大叔……不,既然我已经认了宫玄靖作大哥,以后也得喊你一声宫叔叔才对,请多多指教啰!”白霜儿倏地跳下椅子,小脸漾着淡笑,大大方方走到宫鸣威的前面自我介绍。 宫鸣威一双眼先看看宫玄靖,然后又看看白霜儿,好半晌后才挤出一个扭曲的微笑。“欢迎、欢迎……回来就好、你能回来就好了。” 宫玄靖露出微笑,十分感动地握住叔叔的手点头道:“是啊!没有什么比回到家更让人觉得放松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由于夜深了,宫玄靖叔侄两人并没有多聊,就被宫鸣威出声催促早点去休息,有什么话等明早睡醒了再说。 但正当宫玄靖想带着白霜儿回后头休息的时候,宫鸣威却含糊地说西院正在整修,最后要仆人领着他们到南院的客房休息。 宫玄靖虽然觉得奇怪,却没有多说什么,再加上这阵子忙着赶路、身心十分疲倦,所以也顺从宫鸣威的安排,打算今晚先在客房里住下。 半个时辰后,他洗去一身尘埃、换回干净的衣物,坐在熟悉的家里,喝一杯刚沏好的热茶,满足的轻吁一口气。 “大哥。”突然,门外传来了白霜儿的声音。 宫玄靖微笑起身,一打开门,就看到门外的白霜儿也换上一身桃红色的新裳,她的模样本就生得好,现在换上了绫罗绸缎,看上去更显得娇柔可爱。 “你完全变了一个人,大哥差点要认不出你了。”宫玄靖笑着赞美。 “是吗?”衣服对白霜儿来说,就只是用来保暖、蔽体而已,但听见宫玄靖开口称赞,她也忍不住低头多看了几眼。 “这么晚怎么还不休息?”宫玄靖嘴里虽然这么问,却直接侧过身子让她进入房间。 一来他心里始终当她是一个小妹妹,二来这段日子他们都是朝夕相处,因此完全没有想到要避嫌。 白霜儿大方走到桌边坐下,也学宫玄靖倒了一杯热茶,喝了一口忍不住皱起两道弯眉,十分嫌恶地吐了吐舌头,一抬头,就看到宫玄靖似笑非笑,将她方才孩子气的行为全都看进眼里了。她小脸一红,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几声。 “你的房间住起来不舒服吗?还是你不喜欢?”宫玄靖坐到她的对面,闲聊似地问起。“如果真不喜欢,我明天叫人帮你改一改,顺便再叫城里的裁缝师傅过来为你做些衣服,还有……” “等等。”白霜儿伸手喊停,神秘号兮地检查四周一圈,跟着才压低音量问道:“大哥,你不觉得自己的家……怪怪的吗?” “怪?”宫玄靖疑惑地挑高一道眉。 白霜儿用力点头。“先不说别的,就从咱们一进屋开始说起吧!开门的仆役,还有你那个叔叔,看到你全都像见了鬼一样,你好歹也是这里的主子。你回来了,他们有必要惊吓成这样吗?” “叔叔不是说了吗?他曾经派人打听我的消息,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错,以为我落水死了,所以看到我才会这么吃惊。”宫玄靖失笑,不以为意。“这也是你亲耳听见的不是吗?” “既然你回来了,为什么不让你住自己的西院?”白霜儿再问。事实上,她刚才早就偷偷探访过西院,里面哪有在装修?却不知宫鸣威说谎是为了什么?! 见宫玄靖又要开口解释,白霜儿直接打断,继续说着。“我知道大哥你要说什么,但这也太奇怪了。如果认为你在外面发生意外死了,宫府现在应该正在办丧事才对,又怎会这么急着装修西院呢?还有——” “霜儿。”宫玄靖打断她的疑问,俊脸闪过一丝情绪,嘴角扬起一丝苦笑道:“我知道你关心我,我也明白你从小在外头生活、对其它人防心比较重,但他是我叔叔,我们是亲人,就算他做了一些奇怪的事情,但绝对不是针对我的,你明白吗?” “可是……” “别说了,从现在起,你也是宫家的一份子,我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住在这里,再也不用烦恼其它的事情,这样不是很好吗?”宫玄靖宠爱地轻拍她的手,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夜深了,早点回房睡,明天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好,大哥晚安。”白霜儿轻轻颔首,起身离开了房间。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翌日 宫玄靖起了个大早,换好衣服,正打算到隔壁叫醒白霜儿,却看到她早就在外头等着了。 “霜儿,你起得真早。”宫玄靖笑着问候,顺便提出邀请。“来,和大哥一起用早膳吧!” “好啊!有东西吃最好了。”白霜儿双眼一亮,眉开眼笑地跟了过去。 两人一边聊、一边来到宫府惯常用饭的厅堂,踏入后,宫玄靖疑惑地发现里头黑漆漆的,不单早膳没准备好,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这是怎么一回事?”宫玄靖皱眉,转身想找人询问,但找了半天,才在附近庭院找到一个正在扫地的老人。 “禄伯?”宫玄靖一眼认出他是在宫家工作五十几年的老家丁,又惊又喜地喊出对方的名字。 “少……少爷?!”禄伯一回头,浑身剧烈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老天,真的是少爷,我不是在做梦吧!” “禄伯,真的是我,我回来了。”宫玄靖见对方激动得几乎要掉下眼泪了,心里感到一阵温暖,主动伸手握住禄伯微微发抖的老手,语气温和地问:“我昨天晚上刚回来,还没机会和大伙打招呼呢!” “少爷你回来了就好。”禄伯诚心说道。 “这里似乎变了很多……”宫玄靖有所感触,忍不住开口说道:“我正想到南院厅用早膳,但那里好像很久没有人用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南院厅是宫府习惯用膳的地方,过去他一大早就会到那里用早膳,然后才出门到商行。晚上回到家,也会在那里用晚膳或是宵夜。 “三爷不过正午不会起床,所以南院厅已经很久没用啦!”禄伯摇摇头,不以为然地叹了一口气。 “家里其它人呢?”宫玄靖再问,昨晚他没来得及注意,但今天早上他发现,原本在宫府工作的仆役全都不在了。“禄伯,我不在家的这段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可以告诉我吗?” 宫玄靖伸手牵起禄伯到旁边坐下,静静等着对方开口。 “少爷,我……” “少爷。” 正当禄伯要开口说话的时候,一名面生的仆役从大老远就开口喊人,然后迅速地冲到宫玄靖面前,气喘吁吁地道:“我的好少爷,您一大早跑哪去了?二爷派人在西院准备了早膳,正等着您和这位姑娘过去呢!” “在西院用早膳?这是什么时候改的规矩?”宫玄靖奇怪地问。 “这是二爷贴心的安排,宫府主子们住的是西院,当然在西院用膳方便些。”年轻家丁笑嘻嘻地开口道:“少爷、小姐请,咱们还是别让二爷等太久。” “知道了。”宫玄靖点头,跟着转向禄伯温声道:“禄伯,我过会儿再过来。” 禄伯正想开口应答,却被那名年轻家丁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他肩头一缩,不敢多说什么,只好拿起扫把继续扫地。 这一幕恰巧落人霜儿的眼里,她眉心微蹙,心里隐隐约约有种不祥的预感,她直觉地向前一步,主动伸手勾住宫玄靖的手,就像是深怕他会突然不见似地紧紧抓着。 宫玄靖感觉到她的不安,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伸出另外一只手,轻轻在她的小手上拍了拍。 “对了,你是什么时候进府的?过去我怎么没见过你?”宫玄靖一边走着,一边闲聊似地问起。 “回少爷的话,小的是二爷不久前进府的奴仆,名叫陈京。”年轻家丁笑得十分谄媚。 “新进的奴仆?那么府里原本的下人呢?” “这小的就不清楚了,小的只是宫府的下人,怎么有资格过问主子的决定呢?”陈京看起来嘻嘻哈哈的,却不轻易泄露消息。 “是吗?”宫玄靖不再多问,心里明白若是自己想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的叔叔宫鸣威才是唯一能给予答案的人。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已时左右,一顶轿子缓缓来到京城青龙街与朱雀街的转角处,在一间名为“水月镜花”的雅致店铺前停下,不一会,从轿内走出一名姿态高雅、容貌秀丽的年轻女子,人才一下轿,铺子内就走出一名身穿白衣的少年上前迎接。 “欢迎光临水月镜花。”模样俊秀的少年笑脸盈盈,恭敬有礼地开口问候。 “这位小哥,我家小姐姓朱,听说你们这里的老板很有本事,能帮人解决各式各样的问题,是不是真的?”伴随在年轻女子身旁的丫鬟主动开口,圆圆的脸上充满了好奇。 “朱姑娘好,您想找佟老板,欢迎欢迎,里边请。”少年侍从弯身做出邀请的姿势。 “多谢。”年轻女子颔首回礼,在丫鬟的陪伴下,和少年一起踏入铺子。 白衣少年领着两人走过长廊,最后在一间雅致的阁楼前停下脚步,先伸手推开两扇木门,这才回头笑道:“佟老板就在里头,两位请。” 年轻女子开口道谢,随即在丫鬟的陪伴下踏进房间。 这是一间布置得十分雅致的迎宾厅房,墙上悬挂着几幅山水画作,精致的古玩四处可见,但真正让她吃了一惊的是坐在厅房正中央,那名身穿枣红色长袍,发辫及腰,嘴角噙着淡淡笑痕的俊美男子。 “佟老板。”年轻女子欠身行礼,虽然被佟老板慑人的外貌吓了一跳,但良好的教养让她立即敛下吃惊的表情,恭敬有礼地问好。 “姑娘好,千万别拘束,既然来到水月镜花,就是我佟某人的贵宾。”佟老板微笑开口,招手唤来白衣侍从,殷勤地招呼道:“来点热茶或点心?” “多谢。”女子礼貌地拿起茶杯,秀秀气气地啜了一口。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佟老板笑问。 “奴家姓朱,闺名梦清。”女子自报姓名。 “朱姑娘看起来不像京城人,佟某有些好奇,朱姑娘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佟老板也拿起一杯热茶喝了一口,扬眉笑问。 “佟老板对‘苏菀菀’这个名字还有印象吗?”朱梦清柔声解释。“朱、苏两家是世交,前些日子,菀菀和一名书生私奔,他们曾经到我家一趟,我是从菀菀,还有她的相公!灵月公子口中听说侈老板您的大名的。” “原来如此。”佟老板点点头,以更温和的语气继续问:“姑娘既然是苏姑娘的好友,侈某自然欢迎,但不知朱姑娘有什么事需要我为您效劳?” 朱梦清抬起头,显得有些欲言又止,但或许是佟老板温和无害、充满诚意的笑容让她鼓起了勇气,她于是开口道:“我来,是希望侈老板帮我找一个人。” “朱姑娘希望佟某帮你找谁?” “宫玄靖!他是我的未婚夫,一个多月前到南方做生意去了,听说他的货船遇到了船难,从此以后就完全失去了消息。”朱梦清一双手有些紧张地紧握,顿了好一会后才抬头继续。“我曾派人四处去打听,但已经好几天了,都打听不到他的消息,妾身心急如焚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来这里拜托佟老板了。” “原来姑娘想找人,不知姑娘有将他的生辰八字带来吗?”佟老板再问。既然是未婚夫妻,应该早已合过八字,一旦有了这些资料,找人对自己来说并不困难。 朱梦清点点头,从腰间取出一张小纸条,交给身旁的丫鬟,由她交给佟老板. 佟老板接过纸条,举手再次唤来白衣侍从,低声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后者领命离去,不一会,就捧着一个青铜制的小盆子回来,恭敬地站在佟老板旁边。 侈老板将写有宫玄靖生辰八字的纸条放到小铜盆里,然后从白衣侍从手上接过一把匕首,轻轻在自己的食指上划了一道,留下一道浅浅的红色细痕,跟着佟老板伸出食指在纸条上轻轻写了几个字,于是“轰”的一声,纸条突然着了火,在铜盆里迳自烧了起来—— “啊!”始终专心凝视一切过程的朱梦清忍不住轻呼一声,美丽的脸庞写满了担忧。 “朱姑娘请放心,这只是道家寻人的秘法,对他本人不会造成任何伤害。”佟老板看出对方的疑虑,淡笑着解释,将铜盆放到桌上,慢慢地等待火焰熄灭。 不一会,铜盆里的小小火苗熄灭,原本的纸张也只剩下灰烬,侈老板这才拿起铜盆观视。当他看到燃尽的烟灰若隐若现地排出一个“死”字的时候,侈老板的脸庞浮现淡淡的悲伤,正想开口说话的时候,铜盆里的灰烬像是自己有了生命似的开始动了起来,最后在铜盆底下排出了“义骸”两字。 义骸?! “这是怎么一回事?!”佟老板的脸色骤变,在下一瞬间染上了森然、狰狞之气…… 第六章 佟老板骤然变得冷峻的面容,让等候在一旁的朱梦清看了也觉得胆颤心惊,一时之间连开口询问的勇气都没有。 “小姐,这是怎么一回事?你看侈老板的脸色怪吓人的。”陪在一旁的丫鬟也感觉到气氛不对劲,紧张地压低声音问:“啊!他该不会是算出宫家公子已经!” “彩云,你别胡说。”朱梦清低斥一声,一张俏脸却也因为彩云的猜想瞬间沉了下来。 虽然两人将声音压得很低,但侈老板还是听见了。 他一怔,像是察觉出自己的失态,随即敛下眼隐藏所有情绪,当他再次抬起头时,俊脸已经恢复了原有的平静,虽然如此,但总是噙在嘴角的那抹悠闲笑意已经消失。 “朱小姐,你的未婚夫下落不明,这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佟老板看向朱梦清,神情严肃地问。 “超过半个月了。”朱梦清在心里算了一下日子才回答。 “半个月?”佟老板双眉微蹙、低低重复了一次。 “侈老板,你是不是知道我的未婚夫现在人在哪里?他此刻是不是平安?”朱梦清忍不住开口,一颗心被侈老板凝重的表情弄得七上八下的。 佟老板闻言抬起头,试着对朱梦清挤出一抹温和的微笑。“朱姑娘,你委托的这件事有点复杂,佟某还需要一点时间弄清楚,届时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说完后,佟老板随即拍拍手,唤进一名白衣侍从说:“你先带两位姑娘到隔壁房间休息,千万不可怠慢。” “是。”白衣侍从拱手领命。 “两位失陪了。”佟老板说完后对朱梦清轻轻颔首,让后者连回应的时间都来不及,艳红色的身影在眨眼间已经离开了厅房。 “小姐,这是怎么一回事?那个佟老板怎么这样就走了呢?”丫鬟彩云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不敢相信佟老板什么答案都没说,就这样把她们丢在这里。 “两位放心,请随我到隔壁房间稍作休息吧!”白衣侍从露出诚恳的微笑,开口保证道:“只要是老板允诺的事,他就一定会做到。” 朱梦清虽然还有很多疑问,但这里既然是好友还有她夫婿特别推荐的地方,想必有什么过人之处,也不再坚持。 “那就麻烦你了。”朱梦清含笑道谢,平静地接受佟老板的安排,到隔壁房间等待最后的答案。 离开会客厅房后,佟老板艳红的身影迅如闪电,穿过无数阁楼、穿过弯弯曲曲的长廊,一眨眼的工夫就来到铺子最底端的阁楼。 他冷着一张脸推开自己的房门,踩着无声的脚步走到房间左边的柜子,伸出手正东边敲了三下、西边敲了四下,最后在南边敲了两下,当柜子从中间裂开、露出一条长长的通道时,他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过了一会,再走出来的时候,向来俊美白皙的脸庞,已经染上一层风雨欲来的沉重气氛。 步出信道后,佟老板沉默地伸出手,以相同的方式在柜子上敲了敲,等到它恢复原貌后,他打开柜子,从里头取出一面铜镜往上一抛,然后伸手在空中划了几道,被飞抛在空中的铜镜随即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长,最后当镜面拉到和佟老板等身长的时候,它“哆”一声落在侈老板的面前。 佟老板踏前一步,清冷深邃的眼瞳,瞬也不瞬地凝视着镜面,凝视着镜面里那个任由一头及腰黑发放肆地散在身后,闭着双眼仿佛在沉睡,一个看起来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却又不是自己的男子。 镜里面的男子仿佛意识到侈老板的凝视,缓缓睁开一双比古井更深幽,燃烧着诡谲与恶华的眼睛。 “你把义骸给了谁?”佟老板冷声质问。 “……”镜中的男子没有说话,艳红的唇淡淡扬起一抹意味深远的微笑。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两位快请,二爷还在里头候着两位呢!”陈京领着两人回到西院,笑着邀请两人人内。 宫玄靖右脚才踏入西院的大厅,走在他旁边的白霜儿突然感觉到头上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她直觉喊了一声“小心”,同时伸手将他往旁边用力一推| 虽说白霜儿即时出手,推了宫玄靖一把,但他还是闪躲不及,只见好几块砖头从高处齐声落下,其中一块还朝着宫玄靖的脑袋砸下. 砖头先砸到宫玄靖的头顶,跟着才掉落地面,“披”一声碎成了两半! “大哥,大哥你没事吧?”宫玄靖直觉地伸手捂住头,一旁的白霜儿吓得脸色发白,担心不已地开口。 宫玄靖被砖头砸得头晕目眩,认为自己一定被砸得头破血流,但当他摊开双手的时候,莫说是血,连一点汗水都没有。 “咦!没事?” “我没事……只是头有点晕而已。”确定自己没受伤后,宫玄靖跟着转头安慰白霜儿,不忘出示自己干净的掌心笑道:“放心吧,你大哥的头硬得很,一点事情都没有。” “真的?”白霜儿不放心地拉下他的手检查,同时绕着他走了一圈,就是要确定他真的没事。 “唉呀!玄靖,你没事吧?好端端的怎么会被砸到脑袋呢?”就在这个时候,宫鸣威惨白着一张脸走过来关心,嘴里不忘碎碎叨念道:“都是那些该死的工人,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装修房子的,怎么弄到连房子的砖头都会掉下来?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看他们要用什么东西来赔。” “叔叔,我没事,不过就是被砖头砸到了脑袋。”宫玄靖转头对关心的叔叔淡淡一笑,表示自己没事。 “你真的没事?可是……砖头这么硬,砸到了脑袋怎么可能没事呢?”宫鸣威看起来饱受惊吓,一双眼更是上上下下、反复地打量着宫玄靖,最后视线落在地上碎成两半的砖头,心里更觉得奇怪了。 照理说砖头比人的脑袋硬,为什么现在砖头裂成了两半,但宫玄靖却一点事情也没有?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吧! 一想到这里,宫鸣威忍不住抬头多看了自己的侄儿几眼。 “对了,叔叔,西院看起来还很好,为什么突然要整修呢?”宫玄靖忍不住提出了疑问。 “这……这件事……”宫鸣威一怔,随即堆起笑脸道:“这件事说来挺复杂,来来,咱们边用早膳边聊。”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什么?有人想出高价买下宫宅?”早膳还没吃完,宫玄靖就从宫鸣威口中得知这惊人的消息。 “是啊!这消息才放出去不久,就有好多人上门来看房子哩!”宫鸣威十分得意地开口。“咱们这宅子现下抢手得很,所以我想花点钱整修整修,说不定还能谈到更高的价钱呢!” “叔叔,这是我们宫家的祖宅,您怎能随意贩售呢?”宫玄靖又惊又怒地问。 宫鸣威闻言,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下,换上了十分沉重的表情,摇摇头反问宫玄靖。“我也是宫家的子孙,你以为我愿意这么做吗?但是你告诉我,如果不把这栋祖宅卖了,要怎么填补你先前捅出的楼子?” 叔叔的一番话,让宫玄靖一张脸又青又白,瞬间无话可说。 见侄子无法辩驳,宫鸣威摇头叹气说道:“本来嘛,你好不容易才平安回家,这件事我也没打算这么早告诉你,但现在既然你开口问了,我也只能实话实说了,这一次沉船、你又行踪不明,再加上外头的人都在传你已经死了,前阵子许多人挤到商行急着要把银两拿回去,但就算把商行都搬空了,咱们还是没有足够的银两啊!叔叔我想来想去,只有把这栋祖宅卖掉,才能偿还那些债务,除此之外,你说我还有什么其它的法子?” “……”宫玄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迟了,自己先前的担心已经全部都发生了,他回来得太晚了。 “但现在大哥已经回来了。”坐在一旁的白霜儿忍不住开口。商行的事情她虽然听得似懂非懂,但还是忍不住开口为宫玄靖辩解。“只要大哥回来了,就一定能解决问题的,对不对?” “切,这是我们宫家的事情,你一个小姑娘和咱们非亲非故的,插什么嘴。”宫鸣威怒瞪白霜儿,低斥一声。 “这件事全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来得及赶回来处理。”宫玄靖重叹一口气,跟着挺起肩膀说:“等会我会亲自到商行走一趟,至少让那些客户知道我回来了,所有的损失宫家一定会负责到底,再不然让我去找些生意场上的朋友周转周转,或者……”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宫鸣威“刷”一声站起,表情严肃地立刻否决。“你绝对不能出去,现在绝对不能让人知道你还活着。” “为什么?”宫玄靖困惑地反问。 “唉,你不明白,虽说大家急着把钱拿回去,但你的死讯多少也换来一些同情,我好说歹说,才把商行那些人安抚妥当,把欠款的损失降到最低,你现在一出现,不是把一切都破坏了吗?”宫鸣威语气认真地提醒。“你昨晚回来的时候,路上没遇到什么人吧?要是让谁发现你没死,还回到了宫家,那些先前和我达成协议的人说不定会反悔,怎么样,你回来的路上没遇见什么人吧?” 宫玄靖皱着眉头想了想,最后摇摇头表示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宫鸣威吁了一口气,重新坐回椅子上,半晌后才开口,以一种果断的语气说道:“玄靖,你听好了,我们宫家是不是能顺利度过难关就看这次了,你千万别轻举妄动,一切都听我的安排,明白吗?” “……”宫玄靖没有开口,事实上他发现自己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别怪叔叔把丑话说在前头,今天收留你、让你住在这里,不过就是看在我们叔侄一场的情分上,不然光凭你先前闯下的祸事,连累了商行,造成如此重大的损失,就算被人从宫氏族谱除名都不为过。”宫鸣威见他一点反应都没有,有点不高兴地板起一张脸,起身离开的同时,最后开口提醒道:又了非昔比,你也不再是宫家掌权的大少爷了,别怪叔叔擅自作主,你自己好好想清楚,究竟是谁让宫家落到今日这步田地?” 说完后,宫鸣威冷哼一声,悻悻然地甩袖离去。 宫鸣威的离去让厅房里陷入一片死寂,白霜儿看了十分不忍心,但此刻宫玄靖面色铁青,充满了绝望,她根本不敢开口,只能默默坐在他身边、安静地陪伴着。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宫鸣威才踏出西院,陈京就偷偷摸摸地上前,低声开口间道:“得手了吗?” “嘘。”宫鸣威紧张地四处张望,跟着将陈京拉到一旁,低声责备道:“好啊!你安排的好东西,东西是掉下来了没错,但砸在他头上不痛不痒的,连一滴血都没有,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啊?怎么可能?”陈京十分诧异。那几块砖头可是自己精心挑选的,上面还钉了些生锈的钉子呢!怎么可能砸到了脑袋还没事? “是我亲眼看到,我骗你做什么?那块砖头掉到地上还裂成了两半,但他完全没事,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人的脑袋居然硬过砖头?你给我的难道是豆腐砖头?”宫鸣威气急败坏地嚷着。“你给我听好啦,快点另外想办法,再过几天,汪大人就要来付银子、将房子过户了,要是让他发现宫玄靖还好好的活在人世间,到时候这宅子脱不了手,那一大笔银两眼看也要泡汤了。” 陈京沉吟片刻,一双精明的眼珠子转了转,好奇地问道:“对了,你说你这侄子回来后,模样看起来有点古怪,和以前不大一样,到底有什么不同?” “……我也说不上来。”宫鸣威搓搓下巴,思索要怎么说才明确。“我觉得他这次回来以后,人变得阴沉不少,昨天我们说话的时候,他不小心碰到我的手,那触感冰冰凉凉的,怪吓人的,不过他说他在回来的路上吃了不少苦头,会不会因为这样,所以连砖头都砸不死他?” “切,听你在胡说八道。”陈京沉思片刻猜测道:“这件事不是很奇怪吗?你派去调查的人全都信誓旦旦地说他死了,但偏偏他又回来了,你说……他是不是变成‘那种东西’了?” “哪种东西?”宫鸣威不明白地反问。 陈京翻了一记白眼,凑到宫鸣威的耳边道:“变成‘鬼’啦!” “鬼?!”宫鸣威惊呼一声,但随即被陈京伸手捂住了嘴巴。 “闭嘴。”陈京压低声音警告。“这只是我的猜测。不是常有人这么说吗?如果客死异乡、家里的人又没有为他安葬、收魂,死掉的那个人就会自己回家,想要回到自己最熟悉的地方。” “你……你别吓我。”宫鸣威脸色苍白地不停发抖。“该怎么办才好?” “嘿。”陈京斜觑他一眼,似乎在嘲笑他有胆子谋财害命,却连鬼都害怕。“如果他真是鬼,事情就好办了,毕竟活人才能和你争家产,一只鬼能和你争什么?” “说得也是。”宫鸣威伸手拍拍自己的胸膛,依旧不安地问道:“那现在要怎么办?要怎样才能确定他是人,或是……那种东西?” “你放心,我碰巧认识这方面的专家。”陈京得意地咧开嘴冷笑。“只要出得起银子,他就能到府上来帮你抓鬼。” “真的?那还犹豫什么,快去把他请回来。”宫鸣威急切地开口。 “一百两应该就够了。”陈京似笑非笑地朝宫鸣威伸出一只手,摆明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态度。“你花这么多钱请我进来假扮家丁,不就是希望我来帮你解决‘问题’吗?” “你!”宫鸣威怒瞪他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从腰间掏出一张银票。 “嘿,有钱能使鬼推磨。”陈京将银票凑到嘴边啾了一下,笑嘻嘻地放入自己的口袋。 “放心吧,二爷,我陈京做事绝对可靠,不管他是人还是鬼,我绝对不会让他碍着二爷您的财路。” “快去吧,只要把事情办成了,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水月镜花 房间里静默无声,空气中凝聚了紧绷的气氛,拥有相似容貌的两人,隔着一面铜镜冷冷对视。 “回答我的问题,你把义骸给了谁?” “什么义骸?”镜中男子避重就轻地笑问。 “别回避我的问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佟老板以难得严厉的口吻指责。一直以来,他与他同身不同心,均分日与夜,各自按照自己的心意接受客人的委托,但他总以为在“某件事情”上两人应该有共识,却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擅自主张把那么重要的东西借了出去。 “商量什么?找你商量你就会同意吗?”镜中的男子似笑非笑地咧唇,一开口就是讽笑。 “当然不可能,你和我一样清楚,知道这东西对‘她’有多么重要。”佟老板语气沉重地开口。 “正因为知道你不可能会答应,所以对方找的人是我、不是你。”镜中人笑得很愉悦。“你不干涉我的决定,我也不插手你的生意,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还有什么需要讨论的吗?” 侈老板伸手捏了捏眉心,神情看起来既苦恼又烦躁,正因为明白对方的性情,知道和他硬碰硬也得不到答案,只能重叹一口气,语气无奈地改口道:“那么,开口向你借义骸的人是谁?” 如今拥有义骸的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如果没有人从中牵线,他是绝对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外借的。 镜内的男子缓缓抬起低敛的眼,嘴角依旧噙着一抹不在乎的笑,直到镜外的侈老板就要失去控制的时候,他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是狐仙,半个月前它碰巧遇到千年一次的大劫,在大水里奄奄一息的时候,是宫玄靖救了它的性命,只是没想到,他反而在大水里失去了性命,不过那个可怜的家伙,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佟老板颔首,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但心里仍有疑惑。“义骸只是让他遗留在人间的魂魄暂时有所依据,时效也只有四十九天,时候一到他还是得死,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谁知道?或许狐仙知道他在人世间还有未完成的心愿,所以向我借义骸,好对他报恩。”镜中男子无所谓的耸肩。“七七四十九日一过,我自然会收回义骸,这有什么不对?” “你……” “就为了这么一件小事,所以你在白天吵我?”镜中男子冷嗤一声,重新闭上眼,摆明了不想再多说什么。 “等等。”侈老板心中还有一个更大的疑惑。“你和狐仙交换了什么?为什么连义骸这么重要的东西都愿意外借?” “狐仙借义骸有她的理由,我借义骸自然也有我的理由。”镜中男子睁开眼,黑瞳闪过一丝幽光,艳红的嘴角扬起森冷的笑痕,以再冰冷不过的嗓音说道:“不过这是我和狐仙的事,与、你、无、关。” 冷冷留下这句话后,镜中男子随即转身离去,而镜里的画面也刚着“啪”一声完全消失了。 佟老板瞪着空无一物的铜镜半晌,最后重重叹了一口气。想起依旧在隔壁等候的朱梦清,头就痛了起来。 宫玄靖明明已死,现又偏偏拥有义骸,不死也不生、既是生也是死。 这下子,自己要怎么告诉朱梦清这个消息呢? 第七章 回到宫家后,第一顿早膳,意外地在低迷的气氛中结束。 两人从西院一路走回南院时,宫玄靖始终一语不发,而白霜儿则像是最沉默的影子,既不忍心打扰他、又不放心离开他,始终隔着三步远的距离跟随在他身后。 “霜儿,你别再跟着我了。”突然,走在前头的宫玄靖开口了。 “嗄?”白霜儿不明白地眨眨眼,有些迟疑地将踏出的右脚小心地抽回,歪着头有些可怜号号地道:“大哥,宫府这么大我哪里都不熟,若是不跟着大哥,霜儿会迷路的。” 宫玄靖转身回头,两道目光像是利刀般射向白霜儿。 两人自相识以来,宫玄靖从来不曾以如此严厉的目光看过她,后者不自禁地倒退几步,语气委屈地开口。 “好嘛好嘛,我知道大哥心情不好,那霜儿就留在这里、不吵你了。” “霜儿。”宫玄靖烦躁地伸手捏了捏眉心。知道她完全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他踩着沉重的脚步走向这个从初次见面,就始终对自己亲切热情的小姑娘。“我对你很抱歉,但我已经不能再把你留在身边了。” “为什么?”白霜儿眨眨眼,像是不能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大哥不是告诉霜儿,说我们是兄妹,从今以后会彼此照顾,永远在一起?” 白霜儿天真无邪的话,像是一把利剑刺进他的心脏,瞬间激起了他这段日子所有藏在心底的郁闷。一股从体内涌出的无力感和愤怒在下一刻吞噬了他,只能直接将它发泄出来—— “什么都没有了,你明白吗?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宫玄靖用力抓住白霜儿纤细的肩头,咬牙切齿地摇晃着她低吼:“你不是傻瓜,应该知道我的意思,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高高在上的宫玄靖,不是那个有能力让你过好日子的宫玄靖。宫家的商行垮了、连这栋祖宅都要变卖了,这全是我的错,是我错误判断导致的结果,我是宫家的罪人,搞垮宫家的大罪人。你还留在我这废物的身边干什么?快点走,走得越远越好。” 一股脑将自己的情绪宣泄后,宫玄靖见白霜儿被他吼得脸色苍白,遂伸手将她往后推了一把,以再疲倦不过的声音说道:“走吧,算我对不起你,明明说好了回到京城、回到宫府,就能让你过过好日子……哈,但你也看到了,未来的日子能不能过下去连我都不知道,你留在我身边只会受到我的牵连,还是快点走吧!” 白霜儿没有回答,不一会,低垂着头的宫玄靖听到女子细碎脚步离开的声音,他缓缓抬起头,刚好捕捉到白霜儿迫不及待离开的身影。 “对,快点走……”宫玄靖扬起一抹苦涩的笑,无法解释当白霜儿毅然决然、头也不回地离开时,自己心里那种空洞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意思。“你做得很对,别留在我身边,别留在我这个一无所有的废物身边……” 宫玄靖疲倦地闭上眼,整个人像是烂泥一样摊在在地上,连动一下的欲望都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听见了相同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慢慢地靠近自己,他无精打采地睁开眼睛,错愕地看到一个馒头无声地停在自己的鼻间。 “霜儿?”宫玄靖错愕地从地上坐起,莫名地看着去而复返的白霜儿,更不明白她为什么拿着一颗馒头。 白霜儿见他重新睁开眼睛,伸手将手上的馒头撕了一半,一半塞到自己嘴里,一半递给了宫玄靖。 “霜儿,你干什么?” 白霜儿还是没有说话,一边大口嚼着馒头,一边用那亮晶晶的眼睛凝视着他,依旧坚持伸直自己的手,要将手上的半个馒头给他。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最后宫玄靖还是伸手接过了她手上的馒头。 “如果只有一粒馒头,大哥和霜儿就一人一半。”当白霜儿将自己的半颗馒头全吃下去后,才开口认真地说道:“如果没有馒头,那霜儿就和大哥一起饿肚子,这是我们之前就说好的,谁都不准赖,谁要是反悔,就会天打雷劈。” “你……”她的适让宫玄靖心口一震,知道她是以自己的方式,宣示和他同甘共苦的决心,但……这又何苦。“今非昔比,如果我知道回家后会遇到这些事,我就不会要你和我一起回来,不值得的。” “值不值得,由我说了算。”白霜儿也弯下身子,和宫玄靖平视,嘴角噙着小小的笑意道:“在没遇见大哥以前,我过的也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的生活啊!有人赏银子的时候我就去吃碗热面,要是没钱就摘点生蔬野果、或是猎只野兔子,日子也没什么好过不好过,要说有哪里不好,就是有点寂寞呎。” 宫玄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白霜儿略显寂寞的清脆嗓音。 “后来遇到了你,说也奇怪,就算吃的同样是生蔬野果,同样是烤野兔,但那滋味却完全不同。我知道,那是因为和大哥在一起,所以不管吃什么,我都觉得特别好吃。”白霜儿凝视的目光转柔,声音更增添了温柔。 “大哥,你别赶我走,能不能住在宫府我根本不在乎,吃的是什么、穿的是什么,我统统都不在乎,我只知道在遇见大哥以前,我总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我遇见了大哥、大哥也遇见了我,我们说好了要一直在一起的。” “留下来,会很辛苦的。”宫玄靖努力压下喉头滚动的热气,以自嘲的嗓音说:“你也听见刚才我叔叔说的话,就算把这祖宅卖了,都未必能还清欠款,换句话说,要是跟了我,你不但好日子没得过,说不定会比以前更辛苦。” “我不怕苦。”白霜儿听出他语气里的改变,挺起胸膛说道:“大哥,你不是也告诉过我,宫家从前白手起家的故事吗?就算一无所有了那又怎么样?那就重新开始啊!山珍海味是一餐,生蔬野果也是一餐,窝在大床上是比较舒服,但咱们当初在破庙的稻草堆里,还是睡得很舒服啊!你说是不是?” 宫玄靖失笑,被白霜儿那种坦率、绝不放弃的乐观给说服了,他摇摇头,将手里的半个馒头往嘴里塞,咽下第一口之后,抬头对白霜儿慎重而严肃地说道:“你要记住,是你自己放弃了现在可以离开的机会,日后要是吃不了苦、想逃跑,别怪大哥翻脸不认人喔!” “一定。”白霜儿笑脸盈盈,再次伸出手和宫玄靖要勾手指头、盖印。“霜儿和大哥在这里重新立誓,互相照顾永远不分开。” “互相照顾永远不分开。”宫玄靖微笑,同样伸出自己的手,和白霜儿纤细的小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午后,陈京再次出现在客房外,一脸慎重地要宫玄靖立刻到西院去,说二爷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找他商量。 宫玄靖点头表示知道了,正想开口要白霜儿一起离开的时候,陈京一步向前,低声在他耳边道:“少爷,二爷特别交代,这是要和您商量宫家‘最机密’的事情,您还是一个人去比较妥当。” 见白霜儿嘟起嘴想要抗议的模样,宫玄靖反而伸手拍拍她的肩头安抚道:“大哥去去就回,你乖、听话留在这里。” 白霜儿哼了一声,不高兴地瞪了陈京一眼,后者不以为意,嘴角甚至还咧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痕。 白霜儿心中升起了某种不祥的预感,正想开口提醒宫玄靖,但陈京已经早一步把房门关上了。 白霜儿越想越不对,还是决定要跟在后头,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才伸手要开门,却发现陈京居然从外头落了锁。 “可恶,他们一定想对大哥不利。”白霜儿低咒一声,嘴角不层地扬起。“哼!这种东西就想困住我?没这么容易。” 白霜儿灿瞳闪过一丝幽光,压低声音念了几句,下一刻,门外的锁头“锵”一声解开、落到地上了。 嘴角扬起得意的笑痕,白霜儿丝毫不敢浪费时间,随着宫玄靖离去的方向,迅速追了过去……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叔叔?你在里面吗?”当宫玄靖独自进入西院的房间以后,却发现里面一片漆黑,连一盏油灯都没点上。 宫玄靖心里觉得奇怪,直接走进房间顺手点上油灯,正想拿起油灯四处看看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后方有一阵怪风扑来,跟着是一名男子大声喝道:“妖孽,快点现出你的原形来。” 宫玄靖转身的瞬间,一大盆湿湿黏黏、闻起来充满腥臭味的液体泼了他满身,他只来得及闭上双眼,十分狼狈地站立原处。 勉强睁开双眼,只看到眼前站着一名身穿道袍,手上挥舞着桃木剑的道士,宫玄靖正想问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只见那道士仰头喝了一大口酒,二话不说又朝他的脸上“噗”的一声喷了过来—— “你到底在搞什么?”就算宫玄靖修养再好,此刻都动怒了,这道士到底是哪里来的,先是血又是酒的喷得他一身都是,太过分了。 道士见宫玄靖一点反应都没有,吓得将手上的桃木剑一丢,大声嚷道:“妈呀!这妖怪太厉害啦,贫道功力不及,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丢下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后,那道士像一阵风似地逃走了。 “妖怪?哪里有妖怪,简直是莫名其妙。”宫玄靖冷哼一声,正想喊人打一盆热水过来,好让自己洗掉这一身腥臭玩意的时候,这才注意到他的叔叔宫鸣威躲在房里的角落,脸色苍白地瞪着他看。 “叔叔?!你在那里干什么?” 别过来啊! 宫鸣威心里叫苦连天,被泼得一身是血的宫玄靖,看起来说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叔叔?刚才那个道士……” 宫鸣威奇怪的反应让宫玄靖心生疑惑,他脑子转了一圈,奇怪地问道:“莫非那道士是叔叔请来的?为什么?还有,那道士为什么口口声声喊着‘妖怪’?莫非——叔叔你怀疑我是妖怪?” 见宫玄靖的语气越来越严肃,宫鸣威知道他已经起疑,僵硬的脸上随即挤出大大的笑容,讨好地说道:“玄靖,是叔叔不好,叔叔在这里向你赔罪认错了。” “侄儿不明白。”宫玄靖轻叹一口气,希望从对方口中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还不是因为前阵子我听人说,京城闹鬼。”宫鸣威吞吞吐吐,绞尽脑汁想找一个合理的解释。“你当时不在京城,不知道那件事闹得有多厉害,那个闹鬼的人家,听说也是有一个外出后行踪不明的亲人,在大家都以为他已经死了以后,突然回到家里,他的亲人不知道他早就死了,还热情地款待他、招呼他,结果全都让鬼给吃掉了。” 这故事编得十分离谱,不仅说故事的人不相信,更别说是听故事的宫玄靖了。宫鸣威见侄儿皱着眉不发一语,也知道自己说得太过火,急忙补充道:“你一出门就没有下落,叔叔派人去打探消息,每个人都说你已经死了,所以……所以叔叔这才将两件事套在一起,找了个道士试试你,也好让自己安心嘛!瞧,现在你还好好地站在叔叔面前,这证明你是人不是鬼,没事、没事了。” 宫玄靖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莫可奈何地间道:“现在叔叔你总该相信我是宫玄靖,不是什么妖怪了吧?” “当然、当然。”宫鸣威拼命地点头,刻意讨好地说道:“我之前问了道士,黑狗血和雄黄酒会让妖怪现形没错,但泼在普通人身上除了臭了点、一点坏处都没有,听说还能去除霉运呢!” 黑狗血、雄黄?宫玄靖闻言再次皱眉,浑身上下都因为这股臭气感到不舒服。 “这味道确实让人受不了,我先回去洗掉这身脏,有什么事我们稍后再谈。”宫玄靖忍着恶臭开口。 “对、对,你先去洗个热水澡,有什么话咱们叔侄等会再聊。”宫鸣威点点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发现十指还微微颤抖着。 “陈京,如果那道士失败,宫玄靖如果不是妖怪呢?” “嘿,那有什么难的?这是我顺便为你带上的砒霜。如果他是妖怪,就让道士收妖;如果他不是妖怪……嘿嘿,你手上这包砒霜也会直接让他上西天,总而言之,今天不管他是人还是鬼,都逃不了我们的手掌心了。” “砒……砒霜?” “二爷啊!你可别告诉我,到了这关头你想缩手哪,你可别忘了,你和汪大人早就订了契约,到时候一手银票、一手地契,银票一旦到了手,你就带着它远走高飞、从此逍遥自在,管他什么商行、宫家祖宅,全都和你无关了,是吗?” “玄靖,玄靖你等等。”就在宫玄靖要离开的时候,宫鸣威突然开口喊住他。 “还有什么事?”宫玄靖闻声回头。 玄靖啊玄靖,你可千万别怪叔叔我心狠手辣,这是你逼我的,如果你真的客死异乡,叔叔还能帮你风光办场丧礼,是你自己偏偏要回来、坏了我的计画,我这一切都是逼不得已的。 “叔叔差点忘了,那道士还交代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宫鸣威强迫自己装出慈祥的笑脸说道:“泼了拘血、雄黄,最后还得补上一杯高粱酒,才算是真正为历劫归来的亲人过运啊!” “高梁?先让我换下这身衣服再喝也不迟。”宫玄靖笑着婉拒。 “不行不行,过运这事讲究顺序和时辰的。”宫鸣威转过身子,拿起一杯早已准备好的高梁酒,颤抖着递给他! “好吧!”宫玄靖见叔叔坚持,只好回头走到他的面前。 “来,喝下这杯高梁酒,从此顺顺利利,无病无痛。”宫鸣威微笑。 “多谢叔叔。”宫玄靖不疑有他,举起手中的杯子敬了一下,随即一口饮尽! “大哥,你别喝。”就在宫玄靖将高梁酒咽下的同时,一抹纤细的身影突然冲了进来,一脸焦急地将他手上的杯子给拍落。 酒杯落地,发出“锵”的一声,白霜儿一脸担忧地看着宫玄靖,而站在一旁的宫鸣威,则一张脸变得铁青不已…… 第八章 被白霜儿拍落到地面的瓷杯碎了一地,但地上却丝毫没有水痕,表示宫玄靖将方才的酒全都喝了下去。 “大哥,大哥你全喝下去了吗?快,快把它吐出来啊!”白霜儿脸色发白,像是怕宫玄靖支持不住似地,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一脸焦急地问。 “霜儿,你怎么来了?”宫玄靖奇怪地问,觉得她的反应未免太过大惊小怪,反而退后一步道:“我身上全弄脏了还没清洗,你别靠我这么近。” “大哥,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什么衣服脏不脏。”白霜儿急得跳脚,伸手指向站在一旁的宫鸣威道:“这人不安好心,他想要害死你啊!” 被白霜儿点名的宫鸣威身子剧烈一抖,看起来带有几分心虚,但一双眼却紧紧盯着宫玄靖,疑惑方才砒霜的毒性为什么还不发作。 “霜儿,你在胡说些什么?叔叔怎么可能——”宫玄靖正想开口解释这一身狼狈只是误会时,白霜儿却突然往外冲,在前者还无法反应的时候,她又拖进一个被麻绳五花大绑的男人进来。 “喏,他就是人证,他们是一伙的,他能证明你叔叔根本就不安好心。”白霜儿指着一名手脚被绑住、模样狼狈的男子,仔细一看,赫然是陈京。她朝对方用力一踢。 “说,你刚刚躲在外头鬼鬼祟祟,嘴里嘟囔着快下手、快下手,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想害我大哥。” 陈京对宫鸣威投以求救的眼神,但后者根本不敢多看他一眼,只是垂着头在旁边发抖。 陈京见状低啐一口,正想找借口开脱的时候,却注意到地上碎了一地的酒杯,知道宫玄靖已经喝下砒霜酒,这让他冷笑几声,胆子也瞬间大了不少。 “嘿……宫兄,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隐瞒的?”陈京冷笑着开口。砒霜既然下了肚,神仙也难救啊!现在只是时间的问题,一旦宫玄靖倒下了,这个死丫头根本就不足为惧。“你的侄子都已经把你这亲叔叔的‘心意’喝下去了,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陈京的话让宫玄靖困惑地皱起眉头,却让宫鸣威惨白的脸庞增添了一丝希望。他抬起头看向宫玄靖,眼里闪过一丝埋怨和恼怒。 “叔叔,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宫玄靖心里泛起某种不祥的预感,只是他不愿意相信那是真的。“方才那杯酒,真的有问题?” 宫鸣威没有说话,只是一脸阴沉地瞪视着宫玄靖。 “宫少爷,没什么大问题,你叔叔只不过在酒里面加了点砒霜而已。”陈京在旁边除笑着接口。 “砒霜?!”宫玄靖直觉地伸手摸向喉头。 叔叔在酒里下了毒?为什么?他们是亲人,为什么要下这种毒手? “你不应该回来。”宫鸣威大吼一声。侄儿又惊又怒的目光,像是两道火炬瞬间将他的脸给烧热了。“别用那种眼光看我,你如果真死在外头,今天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哼!从小到大你爷爷看不起我,连你爹也看不起我,宫家的产业本来有一半是我的,大哥他凭什么全部都留给你这臭小子?”宫鸣威面红耳赤地喊着,像是要把一切都豁出去似的决绝。 “哼!要是他们现在还活着,看到你在外头干下的好事,心里不知道做何感想啊?你不是很行吗?很厉害吗?宫家的天子骄子、宫家的骄傲,还不是照样把宫家的产业给搞垮了。” “你——”白霜儿听得怒火中烧,正想上前好好教训他一顿,才踏前一步,就被宫玄靖一把给抓住了。“大哥?” “让他说完……”宫玄靖一张俊脸面无表情。 “对,是你,这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全都是你惹出来的。”宫鸣威欲罢不能,将多年来积压在心中的怒气,一口气全吐了出来。“这次的损失让宫家商行彻底垮了,再也无法在京城立足了。” “这么说,你在酒里下毒,只是希望我这侄子亲自下地府,向宫家祖先谢罪了?”宫玄靖冷冷开口。 他承认是自己造成宫家商行巨大的损失,但他相信这和宫鸣威下毒的原因绝对没有关系。 宫玄靖的讽刺让宫鸣威脸一臊,更让一旁看戏的陈京哈哈大笑了起来。 “宫少爷果然是个聪明人。”陈京哈哈笑道,丝毫不打算隐藏宫鸣威和自己的企图。 “既然你都要死了,我就让宫少爷做个明白鬼吧!宫家商行虽然摇摇欲坠,但它就和这间宅子一样,京城里还是有不少人感兴趣。你叔叔或许不是块经商的材料,却是一个擅长谈价钱的高手,他早就和京城里几位大人谈妥了条件,这么说吧!一旦把商行和祖宅卖出,到手的银两足以让他丰衣足食,度过余生。” “所以现在唯一的阻碍就是我。”宫玄靖完全明白了。 正因为所有人都以为他死在外地,所以宫鸣威才能顶替他当家作主,这就是为什么当他一返回宫府,发现奴仆大多被遗散,而宫鸣威又深怕其它人看到自己的原因了。 “为了钱而对我下毒?叔叔,就算我死了……以后你真的能安心吗?”将一切都弄清楚了,宫玄靖只觉得四肢发冷,心头更是一片凄凉,不知道这是砒霜造成的影响,或者是认清了亲人的真面目而让他觉得痛苦。 “是你逼我的。”宫鸣威见他脸色发白、身子摇摇欲坠,知道砒霜已经开始产生了效果,更大声地坚持自己的立场。“宫家的产业本来就有我的一份,你的那份早就被你赔光了,是你不应该回来和我争,是你想破坏我所有的计画、逼得我不得不先下手为强。” “好,很好,呃——”宫玄靖怒极反笑,只觉得喉口一甜,甜腻的液体“噗”一声从嘴巴喷出,让他满身是血的身子看起来更加恐怖了。 “大哥。”白霜儿慌乱地向前,一双小手紧紧地握住他,就怕他会支撑不住。 “霜儿……”宫玄靖低头看向白霜儿,这才注意到她整个身子因紧贴着自己,也弄得一身是血、狼狈不堪,但她的脸上却丝毫没有嫌恶之情,只有满满的关心。这让宫玄靖心口一热,心里头百感交集,他的人生充满了讽刺,但到了最后,身边还是有这么一位姑娘真心关心着自己…… 喝下砒霜的自己是绝对活不了,但无论如何他得保住霜儿,她是无辜的,怎么也不能让她遭到叔叔的毒手. “霜儿,你听大哥说……”宫玄靖一把将白霜儿扯入怀中,像是在交代最后遗言似地,在她耳边轻声吩咐。“大哥如果去了,这些人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等会大哥会用力拖住我叔叔,到时候你快跑,拚了命的跑,绝对、绝对不要回头,明白吗?” “不行,大哥你——”白霜儿吓坏了,拼命地摇头,甚至压低声音恳求道:“我们一起走,霜儿要和大哥一起走。” “霜儿,你不听大哥的话?”宫玄靖只觉得身体越来越热、越来越难受,怕自己再也撑不了多久,霜儿的身手够灵巧,只要她愿意逃一定走得了,想到这里,他的语气变得更严厉。“大哥喝了砒霜,谁也救不了,这事本就与你无关,要是你不肯听话,让他们抓到了,日后我们在地府相见,大哥也绝对不认你这个傻妹子,你听见了吗?” 白霜儿不说话,一双大大的眼睛缓缓渗出了透明的泪水。 “听大哥的话,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宫玄靖低声嘱咐了这一句,下一瞬间,他用力推开了白霜儿,然后转过身、突然扑向宫鸣威,用尽全身的力量将他扑倒在地上,同时开口大喊道:“霜儿快走。” “陈京,快拦住那个死丫头。”被扑倒的宫鸣威被吓了一大跳,但随即弄明白宫玄靖的打算,立刻扯开喉咙对一旁的陈京喝斥道。 “喔,是。”陈京见状,顾不得自己身上还绑着绳子,也想学宫玄靖来个飞身扑倒,用力地朝白霜儿的方向冲了过去—— 但就在他撞向白霜儿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感觉到一股看不见的屏障挡在中间。 陈京错愕地抬眼,却看见白霜儿一脸愤怒地回头看着他,那一双灿亮的眼瞳闪着一股妖异、不同于人类的青光…… “啊——妖!”陈京话还没说出口,颈后就觉得一阵刺痛,下一刻,他就整个人昏倒在地上了。 从宫鸣威的角度看过去,他只看到陈京非但没拦住白霜儿,反而一头往墙壁撞去、然后晕死了过去。他气得低声咒骂,却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从自己的眼皮下溜走。 “别再找霜儿,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确定霜儿已经离开后,宫玄靖拚着最后一口气对宫鸣威警告。 接着他再也抵抗不了体内那股仿佛要撕裂四肢百骸的力量,头一偏、晕死了过去。 “啊——”当宫玄靖头一偏倒在他身上时,宫鸣威发出了恐惧的尖叫声,他不停地挣扎、不停地推着,好不容易才挣脱了尸体的束缚,连滚带爬地爬到晕倒的陈京身边,瞪视着地上一动也不动的宫玄靖,不住地大口喘气。 “好了、好了……没问题了,现在全部都没问题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深夜时分,万籁无声。 一抹纤细的身影自宫府围墙翻下,正是白天前离开的白霜儿。 她抬起头,在空气中嗅闻着熟悉的气味,最后循那气味来到后院的一间柴房,少女伸手轻轻一点,门上的锁头应声掉落,然后她推开了两扇木门。 白霜儿踩着无声的脚步,来到一名静静躺在地上、看似已经死去的男子身边。 她轻轻跪了下来,从袖中取出自己的手帕,温柔地擦拭着他脸上已经凝结的血迹,难过地低声道:“真是太过分了,就算谋财害命,但大哥好歹也是他的亲侄子,为什么随便就将大哥扔在这里,连为他换一件干净的衣服都不愿意……” 说也奇怪,霜儿手上的帕子像是有法术似的,每当她擦过一个地方,原本的血渍就消失不见了,过不了多久,男子已经恢复生前俊挺的面容了。 “大哥……你知道吗?有件事,小妹一直没有告诉你,但现在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白霜儿凝视着他英俊的脸庞好半晌,跟着轻叹了一口气,扯出一抹无奈的微笑道:“你认的这个妹子并不是什么普通人,我是一只修行数千年的狐仙,修道者每逢千年必有一劫,那一天若不是大哥舍命相救,小妹或许就躲不过这劫难了……” 说到这里,白霜儿忍不住伸手触碰着宫玄靖的脸庞,柔声继续说道:“劫难过后,小妹心系大哥,想到你身边来报恩,没想到大哥却早已死在那场大水里,你虽然死了,但心里有太多未了的心愿,所以魂魄不肯散去,依旧在人世间徘徊。 可是你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亡、也不知道其它人看不到你,所以你在广陵县处处碰壁,甚至被朱府的门神所伤,小妹不忍心见大哥如此难受,这才向故友借了一副义骸让你的魂魄有地方依附,以人类的姿态在人间多停留四十九日,想让你了却心中的愿望。” 说到这里,白霜儿一顿,抬头望了望四周,跟着轻轻叹了一口气。“原来……这就是大哥最后的心愿吗?就算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家里?” 既是义骸,本就无惧任何外力,甚至是百毒不侵,所以宫玄靖挺过了从头上掉落的砖块,原以为他喝下砒霜也会没事,但没想到他却选择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是被亲人伤透了心,所以再也不愿意醒来了吧? “大哥,你骗我,是你说要一直陪着我的,但你只是因为被叔叔伤了心,所以连霜儿都不管了吗?你真傻,大哥……”白霜儿一边轻抚着他的脸,一边轻声地喊着大哥两个字,一次又一次,像是要把这两个字狠狠烙印在心中似地反复念着。 “就让我多喊你几次吧,以后霜儿又是孤伶伶的一个人,说不准千年、万年都得自己一个人过,再也没人能让我喊一声大哥啦!” 明明只是想报恩、想陪着宫玄靖了却人世间的最后心愿,但不知不觉中,她却依恋上当“人”的这种感觉。 当他的妹子,整天陪伴在他的身边,只要看着他、听他说话,自己就觉得好快乐、好快活。 曾经,她心中有个傻念头,就是等宫玄靖了却心愿后,说不定……她可以说服他和自己一起修道。 既然他们已经承诺了要彼此照顾,这是唯一能实现梦想的方式;又或许,他们可以一起回头求侈老板想办法,他一定知道怎么让大哥继续留在人间,但现在……什么都来不及了。 “大哥,你好好去吧!” 宫玄靖自己选择了死亡,那么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护送他的魂魄平安抵达地府,然后再将义骸送还给佟老板,将整个事件做一个了结。 白霜儿甩甩头,擦去眼角的湿意,缓缓凑近他身边,在宫玄靖的脸颊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当最后的告别。 就在白霜儿起身的那一瞬间,她突然听见了一声几乎细不可察的声音,从宫玄靖的嘴里传了出来。 “霜儿……霜儿,你快逃。”紧闭的嘴唇突然动了动,还喊出白霜儿的名字,而随着这一声声的呼唤,宫玄靖原本紧闭的双眼也缓缓睁了开来。 “啊!”白霜儿轻呼一声,随即双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俏脸在下一瞬间涨得通红,一双水灿灿的黑瞳盈满了无数的情绪,兴奋、喜悦、柔情、以及难以置信。 “佟老板,你说一旦魂魄附在这义骸里,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换句话说,在这七七四十九天里他很安全,因为他不可能会死?” “对!只要他心里有放不下的事、在意的人,不管这副义骸受到怎么样的伤害,他的意识都会驱使他再次醒过来,只为了他心里最在意的那个人……” 心里最在意的人,心里最在意的人……大哥此刻心里面最在意的人,居然是我吗? 白霜儿再也忍耐不住,在宫玄靖真正睁开双眼,迷惘困惑翻身坐起的刹那间,她像一只蝴蝶般飞进了他的怀中—— “霜……霜儿?!”纤细温热的身子、淡淡的馨香,埋在自己颈边喜极而泣的声音,还有不慎滑落、热烫他肌肤的泪滴,一点一滴逐渐唤醒了宫玄靖所有的知觉。 “我没死?”宫玄靖难以置信地低语。他最后的记忆是自己喝下了砒霜,然后倒在叔叔的身上,眼前一黑就晕过去了。 “对,你没死,大哥你当然没死!”白霜儿情绪激动地紧紧拥抱着宫玄靖,一时之间根本无法形容当他醒来,自己胸口那种仿佛要炸开的感觉究竟是什么,只能紧紧抱着他、附和他说的话。 “但是……这怎么可能?”宫玄靖不明白地问,由于脑海里依旧乱成一片,所以只是任由白霜儿紧紧地抱着自己。 他回来了,因为心里有我、惦记着我,所以他又回来了!白霜儿眼里虽然带着泪,但嘴角却有一朵怎么也抹不去的笑容。 “霜儿,这里是哪里?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宫玄靖发现自己置身在柴房里,身上依旧穿着那件被道士用狗血弄脏的血衣,他满心困惑地开口,希望从霜儿口中得到答案。 虽说自己一连问了两个问题,但霜儿始终埋在他怀中哭泣,一句话也不回答,宫玄靖无奈,只得主动抬起她的下巴问道:“霜儿,你别一直哭,你得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嗄!”霜儿一怔。刚才只顾着自己开心,却完全忘了宫玄靖就算醒了,一切事情只是回到了原点。他并不知道自己死了,也不知道自己的魂魄只是暂时在这具义骸里栖身。 “我不是喝下了毗霜酒?怎么可能没事?” “我听大哥的话先逃走,后来越想越不对,就急急忙忙跑去找大夫,告诉他家里有人不小心吃了砒霜,要他开药救命。”白霜儿即时想出了一个理由扯谎道:“我怕这里有埋伏,一直等到半夜才敢进来,我想,或许是你叔叔砒霜下的份量不够重,又或者那个大夫给的药有效,我让大哥吃了药以后就在这里一直等,没想到大哥你真的醒过来了,太好了。” “是吗?”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自己确实没事,身上也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 想必是老天爷可怜他,所以不忍心让自己死在亲人的手上吧! 宫玄靖轻叹一口气,跟着抬起头对白霜儿感激一笑道:“霜儿,你又救了大哥一次。”倘若不是她去求药,自己这条命或许就丢了。 白霜儿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一张俏脸不自觉地染上了红晕,不一会神情一敛,有些紧张地开口道:“先别说这些,大哥我们先离开这里吧!我们只有两个人是斗不过你的恶叔叔,对了,不如去报官,我们向其它人揭发他的恶行,他们一定会主持公道。” “霜儿。”宫玄靖一听,直觉地伸手拉住霜儿。 “大哥,怎么啦?”白霜儿困惑地眨眨眼。 “算了。”宫玄靖嘴角扬起一抹苦笑,但还是坚定地摇摇头说出自己的想法。“我累了,不想再为这件事争下去了,既然外面的人都认为宫玄靖已经死了,就让他们继续这么认为也无所谓。” 他一心一意赶回京城,为的只是想和叔叔一起挺过宫家的危机,但没想到,对方却早已做好了盘算,甚至为了争夺财产而下毒手…… 他错愕、痛心,最后心中只剩下无止境的疲惫。他累了,什么都不想争了,只想离开宫家,彻彻底底将这一切都抛开。 白霜儿感受到他的倦意,只能伸出手,无言地给予支持。 “霜儿,看来大哥得对你食言了,说好了回到京城要让你过好日子,但现在看来,我们兄妹可能又要开始流浪了。”搭在自己手背上的小手散发着温暖,让宫玄靖勉强提起精神,有些自嘲地开口。 “那有什么关系,别的事情我没把握,但要在外头流浪过日子,找我白霜儿一定没错。”白霜儿皱起鼻子露出一抹可爱的笑,挺起胸保证。 “大哥一切全靠你了。”宫玄靖扯开一抹淡笑。 两人相视一笑,牵着手从柴房离开,就在他们从后门悄悄离开的时候,白霜儿耳尖地听到后头有人,她迅速回头,发现来者是宫鸣威,她很快地伸出手、在空气中划下一道结界,彻底阻绝了所有的声音,也及时隔绝了宫鸣威发现他们时发出的凄厉惨叫声—— “啊——啊!”宫鸣威满脸恐惧、无法克制地大喊出声,整个人吓得跌坐在地上,就连手上捧着的一桶煤油也洒了一地。 “鬼,来人啊!有鬼——”任凭宫鸣威怎么凄厉喊叫,但四周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有他一个人眼睁睁地看着早就死去的宫玄靖,和白霜儿一起从自己的眼前离开。“鬼啊!快来人啊!” 哼!大哥心肠好,打算放过你,但你这小人,已经迫不及待想去毁尸灭迹? 白霜儿只看了一眼,就猜出宫鸣威的打算,她在心中冷哼一声,却不打算惊动身边的宫玄靖,这情景若是让大哥看见,他又要伤心了。 “怎么啦?”宫玄靖感觉到霜儿停下脚步,好奇地问。 “没什么,只是帮大哥看看这宫宅最后一眼。”白霜儿微笑回答。 宫玄靖不疑有他,没有多说什么,打开了宫宅的后门,深吸一口气,最后毫不犹豫地举步离去…… 白霜儿回头,恶狠狠地瞪了宫鸣威一眼,解开结界的同时,已经追上宫玄靖的身影。 “大哥,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霜儿喜欢哪里,我们就去哪里吧!”宫玄靖心里一点想法也没有,干脆让白霜儿做决定。 “真的?”白霜儿仰起头、笑靥如花。 “当然是真的。”宫玄靖微笑。 “好,我带大哥去一个地方,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白霜儿微笑,同时主动伸手勾住他的手臂。 不一会,一高一矮的身影就这样慢慢消失在漫起薄雾的街道上…… 第九章 天才刚亮,京城里的市集已经陆陆续续涌入许多人,贩卖清粥、热面,以及包子的小摊前,更是挤满了用早膳的人潮。 “麻烦给我十个肉包。” 轻脆、充满朝气的女性嗓性嗓音传来,让卖包子的小贩也忍不住抬起头,只见一名年轻女子,她容貌娇美、笑脸盈盈,让人看了就打心底觉得舒服。 “小姑娘,你个子这么小,一个人吃得了这么多包子吗?”小贩笑着问,一边闲聊,一边利落地从蒸笼里拿出包子。 “不是,这是我和我大哥旅行时要吃的包子。”少女偏着头想了想,眼前热腾腾的包子看起来实在太可口了,于是她开口再道:“嗯,再多买十个好了,那地方虽然什么都好,就是少了这种好东西哩!” 小贩一怔,随即露出更热络的笑,伸手从蒸笼里拿出一个热腾腾的包子递给少女道:“难得小姑娘这么捧场,来,这是刚蒸好的,正是最好吃的时候,你先来一个吧!” “真的吗?谢谢老板。”少女双眼一亮,也不客气地伸手接过包子,咬了一大口后,嘴里发出心满意足的叹息声。 “好吃对吧?这可不是我夸口,我小张的肉包是整条街最有名的呐!”小贩也被她浑身愉悦的气氛给感染了,话也比平常多了不少。 “喏,你的二十个肉包,全准备好了。” 少女给了银子,十分开心地接过包子。 “谢谢,小姑娘,等你回来后,别忘了再来捧场我的包子。”小贩挥挥手,不忘热情地推销。 少女闻言,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露出一朵小小的笑靥,眉在笑、眼也在笑,那神情甜美得任谁看了都觉得怦然心动。 “一定。”少女笑着允诺,这才带着包子转身离去。 “喂,老板,给我包十个包子带走。” 大嗓门一吼,瞬间将小贩随着少女飘去的心神给唤了回来,他一震,这才看到摊位前站着一名中年妇人,她也对老板咧开一抹大大的微笑,开口道:“对了,我和刚才那个小姑娘一样,也要出一趟远门。” 大婶你要上哪去关我什么事啊!小贩身子抖了抖,目不斜视地迅速将蒸笼里的包子裹到油纸袋里,然后递给对方道:“来,你的十个包子。” “咦?我的免费包子呢?”妇人瞬间拉下脸,神情不悦地质疑。“刚才那个小姑娘说要远行,不就可以拿一颗免费的包子,我也要旅行,你怎么没给我包子?你这小子做生意不老实喔,同样是上门买包子的客人,你怎么可以厚此薄彼呢?你听好了,你要是不多给我一个包子,我就站在这里不走了,让来这里的每个客人都知道你态度恶劣,看以后还有没有人上门买你的包子,还有啊!” 妇人的嗓门很大,果然引起了周遭人群的注意,好几个路人甚至停下了脚步,好奇地探头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见妇人一开口就不打算停止,小贩只能在心里头叹气,默默地从蒸笼里拿出一个包子递给了妇人。 妇人随即笑开来,毫不客气地张嘴咬了一大口,这才心满意足地对小贩眨眨眼道:“你这里的包子真不错,我下次一定会再来的。” 说完后,她一手拽着包子,一边扭着臀转身离去。 小贩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目光不自觉地再往方才少女离开的方向看去,但大街上人来人往,哪里还见得到她的身影? 浑然不觉自己引起骚动的白霜儿,一脸愉悦地带着买好的包子,哼着小曲,缓缓走回城门附近的一家茶亭。 远远的,白霜儿就看见宫玄靖依旧坐在自己离开时同样的位置。她开心地朝他挥手,但后者却没有注意到她,整个人仿佛陷入某种情绪里,偶尔会抬头往城内的方向看一眼,神情中流露出一丝痛苦和无奈。 即时隔了好一段距离,但他的痛苦和无奈却依然传到了白霜儿的身上。她不自觉地放慢脚步,原本凝在脸上那抹愉悦的笑意,也随着她逐渐靠近茶亭的脚步,一点一滴慢慢地隐去。 就连她走到了桌前,宫玄靖依然没有感觉,白霜儿忍不住开口轻唤一声。“大哥。” “啊!霜儿。”宫玄靖一愣,随即换上一脸笑意道:“你回来了,想要的东西都买到了吗?” 两人昨夜离开宫宅后,虽然决定离开京城,但天还没亮、城门未开,他们只能先找一间客栈梳洗一番,打算天一亮就离开。 来到了城门口,霜儿突然说想去市集买点东西,他好奇霜儿哪里来的银两,不但能付给客栈,现在还有余力买东西。一问之下才明白,她在潜入宫宅时,还不忘到主屋摸走一包银两。 “整个宫家的产业,大哥都打算让人了,只拿走一包银两当旅费不为过吧!”白霜儿很干脆地耸肩这么说。 宫玄靖摇摇头,也无法多说什么,只好让她走一趟市集,买那些她坚持一定要在离开京城前买到的好东西。 白霜儿没有说话,将手上的油纸袋放下,然后在他面前坐下,绷着一张小脸,像是有谁得罪她似的。 “霜儿,你怎么啦?是谁得罪你了?”宫玄靖好奇地间:“为什么一张脸气鼓鼓的?” 白霜儿小嘴一撇,二话不说就打开刚买来的包子,开始往嘴里塞,一边吃着肉包、一边生着闷气。 笨蛋笨蛋,大哥是一个大笨蛋,明明就是舍不得宫府的一切,干嘛要故作潇洒地离开? 是亲人又怎么样?既然被他害得这么惨,就要想办法给对方一点教训,然后把自己的产业要回来啊!只要他开口,自己一定会挺他到底、帮忙到底的,他做什么烂好人啊? 笨蛋笨蛋,她白霜儿也是一个大笨蛋,对方只是随口一句“霜儿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这样自己就信了,还乐得把什么都给忘了,以为他是真心要把过去舍弃,自己可以带着宫玄靖远走高飞。 但这怎么可能呢?宫府、京城,这里是宫玄靖的根,代表着他过去的一切,他怎么可能说忘就忘,自己真是一个大笨蛋,居然连这点都没想通,就傻傻地自己做着美梦,笨蛋笨蛋! 宫玄靖完全不明白霜儿心里在想什么,只能看着她依旧绷着脸,然后一鼓作气将五个包子吃到肚子里去。 就在霜儿伸手要拿第六个包子往嘴巴里塞的时候,宫玄靖轻叹一口气,伸手挡在她面前无奈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不开口说,大哥又怎么猜得到你心里在想什么?” 白霜儿闻言眼眶一红,抬头笔直地望进宫玄靖的双眼,以再认真不过的语气说道:“如果心里想的和嘴里说的完全不一样,那说不说出口又有什么差别?!” 宫玄靖一怔,怎么也没想到白霜儿会突然说出这些话。 “大哥你明明就放心不下宫家的一切,不是吗?”白霜儿勉强挤出一抹微笑。 “我早该知道的,放不下就放不下,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我又不会多说什么,反正我本来就打定主意要一直跟着大哥,去哪里都无所谓,只是……只是大哥既然心里放不下,又干嘛和我说要舍弃这里的一切和霜儿去流浪,既然不是真心这么说,又何必……又何必开口骗我呢?” 一股脑将心里的话全都说出来后,白霜儿涨红着脸低下头,说什么也不愿意让对方看到自己泛红的眼眶。 丢脸啊!明明是修道千年的狐仙,居然连克制情绪都做不到,一激动就把心里话全都吐了出来,明明是到恩人身边报恩的,现在却耍起脾气来,真是糟透了! “霜儿,大哥并没骗你。”宫玄靖重重叹了一口气,像是在斟酌着要怎么开口才恰当,隔了好一会才继续。“你年纪还小,许多事情解释起来你也未必会明白……” 哼!要是你知道我真实的年纪,怕是会吓死你!白霜儿在心里嘀咕,但小嘴依然紧闭着,只是专心竖起耳朵听着。 “打从大哥开始学识字起,父亲时常在我耳边念的,就是要我好好念书、认真学习,希望我早一点有能力接下宫家的重担。”宫玄靖陷入回忆似地缓缓开口。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如此,我过得战战兢兢……就怕辜负父亲对我的期望,如果没有遇上货船沉船这件事,或许大哥这一生注定就是在商场奔波、按照我父亲的期许,一辈子扛起宫家这个重责大任。” 白霜儿听他说得很认真,也忍不住抬起头,宫玄靖见她终于肯抬头,咧嘴淡淡一笑,继续道:“但这样一份产业,却也让我世间唯一的亲人对我痛下毒手,这件事彻底击垮了我多年来的信念,让我不禁怀疑,这么多年来我坚持要守护的到底是什么?只是为了遵守对父亲的承诺?又或者真是为了我自己?” 宫玄靖说到这里摇了摇头,露出一丝苦笑道:“说来讽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离开宫家、把一切都留给叔叔,我确实没有丝毫不舍,但一想到自己辜负了对父亲的承诺,心里却又觉得……很遗憾。” “大哥,那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白霜儿伸出手,轻轻地将自己的手覆盖在他的手上。 “我还不知道,但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们可以一起找出来。”宫玄靖淡笑,反手握住了白霜儿的手。 “嗄?”白霜儿一张脸瞬间转红,不知道是因为他握住自己掌心的缘故,又或者是他语气中隐隐约约的亲昵和若有似无的承诺。 “大哥可不是在扯谎逗你开心,自从有你跟在身边,我开始觉得……世上没有我们到不了的地方,这世间似乎也没有任何事情能难得倒我们!”宫玄靖语带赞叹地说道:“也许你真是老天爷赐给我的福星,让我有机会开始另外一段不同的人生。” “其实我也没这么厉害啦!”白霜儿再次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随即害羞地低下头。被人这么称赞真不好意思,虽然她是千年狐仙没错,但世上还是有她做不到的事情啊! “不生气了?”见她终于破涕为笑,宫玄靖也跟着笑了。 白霜儿眼珠子一转,随即笑道:“对了,反正时间还早,不如大哥带我到宫府的商行看看,你说好不好?” 宫玄靖一怔。“你为什么突然想去那里?” “我不管,在回京之前,大哥你说了这么多经商的故事,但我一次都没看过你的商行,现在我们既然要远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不去看一眼怎么行?”白霜儿以撒娇的语气开口。“好嘛,大哥,你就带我去一趟嘛,就算是远远的看一眼也行。” 宫玄靖岂会不明白她的体贴,俊容含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真拿你没办法。” “呵,大哥最棒了。”白霜儿欢呼一声,瞬间将方才所有的不愉快,全都抛到脑后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宫家商行位于城南的主要商业街道上,由于还没到营业的时间,街道上冷冷清清,只有几家店门口有人拿着扫把在扫地。 宫玄靖站在对街上,隔着一段距离指着宫家商行的招牌对白霜儿道:“霜儿,那里就是宫家商行的所在地,也是你大哥过去十几年每天工作的地方。” “我们不过去看看吗?”白霜儿好奇地间。 “不用了。”宫玄靖摇摇头,既然已经决心将宫家完全让出,多看几眼只是徒增伤感罢了。 “可是……” “如果你想看就过去看看吧,大哥在这里等你。”宫玄靖噙着淡笑,对霜儿招招手,转身正打算找一个地方先坐着休息一下,不料才一回头,就和小巷子里一个迅速冲出来的人撞个正着! 对方撞上宫玄靖后跌倒在地,痛得叫了一声。 宫玄靖却只是微微晃了一下,他听对方喊疼,不好意思地弯下身、打算把他扶起来。 “对不起,你没事吧?”宫玄靖伸出手,关心地开口询问。 “哎哟,痛死我了,你这人!宫、宫少爷?!”那人唉叫几声,正想破口大骂时,却在抬头看清楚宫玄靖的脸后愣住了。 “你认识我?”宫玄靖也错愣了一下。 “宫少爷,真是您?太好了、我真遇见您了。是我小李啊!跟在慕容云龙身边的小李啊!”年轻男子兴奋得几乎语无伦次。“您没事、我家少爷也没事,这下子有救了,通通都有救了。” 慕客云龙?他不但是自己的好友,也是和自己一起出资、同样投入大量资金的合伙人。 一想到这里,他一把抓住小李,语气略显激动地问:“你家少爷没事?真的没事?他不是在那艘货船上吗?” “托老天爷的福,我家主子没事。”虽然手臂都快被捏断,但兴奋的小李也顾不得许多,急着要和宫玄靖分享这个好消息。“船确实是遇到了暴风雨,但我家少爷在船沉时抱到一块浮板,让海水给冲到附近的一座小岛上,昏迷了好几天才醒过来,也是辗转了好些日子,前几天才回到家里调养呢!” “是吗?慕容兄活着就好。”宫玄靖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居然紧捏着对方的手,不好意思地道歉。“不好意思,我突然听到慕容兄的消息,情绪一时太过激动了。” “宫少爷别介意,我家少爷虽然躺在床上调养,但心里放不下的就是宫少爷,他要我一定要快点找到您,要我转告一声,虽然有点损失,但大部分的货物还在,绝不会有问题的。”小李继续说着好消息。“我正打算上宫府报告宫少爷这个好消息,没想到运气好,居然在这里遇见您。” “货还在?这是什么意思?”宫玄靖难以置信,除了好友能幸运捡回一条命外,没想到还有其它的好消息。 “是的,宫少爷,那些货品和我家少爷一样,全都飘到附近的小岛上,慕容家已经派人将那些货品全部运回,根据我家老爷粗略计算,最多损耗了十分之一,但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小李说到这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绽开笑容对宫玄靖道:“我家少爷知道您一定为了船沉的事情伤透了脑筋,就连躺在床上养病也不安心呢!一定要我即刻找到宫少爷,亲自告诉您这个好消息。” “是吗?”宫玄靖只能傻傻地回应。或许是因为这个好消息来得太突然了,让他很难相信这是事实。 “千真万确。”小李咧开大大的笑容。“宫少爷若是不信,大可亲自走一趟慕容府,若能见到宫少爷,我相信少爷一定会痊愈得更快的。” “好的,麻烦你为我转告慕容兄一声,请他务必安心养伤,我一定会亲自登门拜访的。”宫玄靖拱手道谢,谢谢小李告诉自己这个难以置信的好消息,他忍不住抬头望向商行的方向,也想和霜儿分享这个惊喜。 “那我就不打扰宫少爷了。”小李不敢多打扰,打算立刻回府告诉少爷这个好消息。 货品没有全毁、仅有少许损失,商行这下子不会倒了,宫家也不会垮了! 宫玄靖的脑海里不停地转着,慢慢消化吸收这从天而降的好消息,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宫家商行,他看见霜儿朝着他开心地挥挥手,他也随即回给对方一个大大的微笑。 “大哥,你怎么了?看起来这么高兴。”霜儿偏着头好奇地问。 “霜儿,你绝对不会相信的,我没弄垮商行,那些货品没有全毁。”宫玄靖兴奋地一把抱起霜儿绕了好几圈,像个孩子般开心地嚷着。“你听见了吗?那些货还在,那些足以重新撑起商行的货品都还在,我不再是一无所有了,宫家有救了,我有救了,宫家有救了,我有救了。” “大哥、大哥,你摇得我头都晕了,你到底在说什么?”白霜儿忍不住发出咯咯笑声,虽然被宫玄靖转得头晕目眩,但也确实感受到他的喜悦。 宫玄靖又抱着霜儿转了好几圈,这才将她放下,将刚才从小李那里听来的消息全部说了一遍。 “霜儿,现在你都明白了吧,我并没有弄垮宫家的商行,宫家也不会倒了。”宫玄靖以既兴奋又感慨的声音说道:“这下子我再也不是宫家的罪人了。” 白霜儿认真地听完,抬起头,绽开小小的微笑道:“是啊!这真是太好了,霜儿也为大哥感到高兴。” 处于极度兴奋的宫玄靖,并没有注意到霜儿眼中一闪而逝的失落,拉起她的手急切道:“快,我们得快点赶回宫家,告诉叔叔宫家还有救,别让他把宫家的产业脱手。”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兴匆匆赶回宫家的两人,才一踏人大门,就被里头的冷寂空洞给吓了一跳。 宫玄靖心里觉得奇怪,带着霜儿往南院赶去,就看见禄伯一个人蹲在门前,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烧着纸钱。 “禄伯?发生了什么事?”宫玄靖大步向前,开口询问这位忠心耿耿的老仆。 “少爷?!”禄伯一见到宫玄靖,眼泪掉得更厉害了,哽咽着开口:“二爷……二爷已经去世了……” “叔叔死了?这怎么可能?”宫玄靖大吃一惊。 禄伯起身,摇摇头说道:“今天一大早,老奴就被陈京的尖叫声给吵醒了,匆匆忙忙赶到这里,只来得及看见陈京慌张地夺门而逃,口里嚷着‘不关我的事,这不关我的事’,老奴觉得奇怪才进屋探看,发现二爷……他已经吞砒霜自尽了。” 宫玄靖身子一晃,脑海里乱成了一片。 叔叔自尽?为什么,他当初狠下心毒害自己,不就是为了要夺走宫家的产业吗?眼看这一切已经得手,为什么又要服毒自尽? “他一定是心虚下毒害你,所以自己也吞了砒霜。”白霜儿冷哼一声。 虽说昨晚自己是故意让宫鸣威看到死而复生的宫玄靖,但没想到他居然吓得服毒自尽,只能说是咎由自取吧! 禄伯点点头,无限感慨地说:“二爷之前已经把大部分的奴仆都赶出府了,老奴一个人也使不上什么力气,只好先买点纸钱在这里烧,不过现在好了,少爷你回来了,宫家一切都没事了……” “禄伯,这阵子真是辛苦你了。”宫玄靖感激地轻拍老仆人的肩头。“现在宫府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我还得请禄伯帮个忙,将宫府过去的仆人全都请回来,至于叔叔,我一定会帮他办一场风光的后事。” “是,老奴这就去办。”禄伯欢欣地拼命点头,看到宫玄靖坚定的神情,他心里也踏实了许多,他相信宫府在少爷的带领下,一定很快又会回到过去的荣景。 目送禄伯离开之后,宫玄靖回头,对白霜儿歉意一笑。“绕了一圈又还是回到了这里,霜儿,接下来大哥会有很多事情要忙,叔叔的后事、还有商行的事情,但是你尽管在这里放心住下,等这些事情都忙完了,我!” 霜儿伸出手,替他将没说出口的话遮住,嘴角一弯,露出了一抹甜笑道:“没关系,我当然会一直留在大哥身边,我们都说好了不是吗?只要让我留在大哥身边,这样就好。真的,这样就够了。” “霜儿,你果然是老天爷赐给我的小福星。”宫玄靖感叹一笑,轻轻握住霜儿的手,俊脸流露出三分感慨、七分满足的神情。 曾经失去的一切,现在又重新回到自己的手边,宫玄靖在心里对自己发誓,这次一定会好好守住宫家、再也不会失败了! 第十章 沉寂多时的宫府,因为宫玄靖平安返家、重新主事后,一点一滴重拾过去的光彩。 再加上慕容府在京城里刻意炒作,将慕容云龙获救、还有找回船货的消息大肆渲染一番,不到几天的光景,宫府已经重现过去门庭若市的热闹景象了。 这天午后,正当宫玄靖送一名商行友人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一顶轿子缓暖来到门前。 他原以为又是来宫府套交情的商人,没想到轿帘一掀开,竟是一名身材姣好、容貌美丽的年轻女子,还是一名让他完全料想不到的人—— “宫郎,我找到你了……谢天谢地,我终于找到你了……”貌美女子抬头一看见宫玄靖,眼眶一红,走没几步突然身子一软,“咚”的一声晕了过去。 “梦清。”宫玄靖脸色一白,大声喊出未婚妻的名字,同时大步向前,一把抱住了倒在地上的朱梦清。 “小姐,小姐,你醒醒,你别吓我啊!”旁边的丫鬟也吓坏了,焦急地在朱梦清身边打转,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来人。”宫玄靖果断地一把抱起朱梦清,同时对宫府的家丁喊道:“清出一间空房,立刻找一名大夫过来。”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这位姑娘脉象虚弱,似乎有心事缠身,积郁成疾,再加上染上了风寒,身体自然承受不住。”大夫细心诊脉后,摇摇头开始动手写药方,不忘开口吩咐道:“不过无妨,只要照着这药方子按时让她服用,应该就没有大碍了,不过你们要切记,这段期间别再让病人情绪过子激动。” “多谢大夫。”宫玄靖颔首对大夫道谢,跟着对家丁吩咐道:“送大夫出门,顺便到药行抓药,记得,要他们配上最好的药材。” “是。” 等到所有人离开后,宫玄靖不由得将目光移到沉睡中的朱梦清身上。 她瘦了很多,距离上次在广陵县相见,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不知她在这段时间遇到了什么事,居然变得如此憔悴。 当初在广陵县,自己虽然受到朱家人无情的羞辱,但朱梦清毕竟曾是自己的未婚妻,见到她突然晕倒,自己不可能做到视而不见。 “宫少爷,可以借一步说话吗?”朱梦清的丫鬟彩云突然开口,一张圆脸饱含敌意地瞪视着宫玄靖。 宫玄靖心里觉得奇怪,但还是相彩云一起步出门外。 正好自己也有一堆问题想问,或许可以从她口中得到答案也说不一定。 彩云跟在宫玄靖身后步出房间,接着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然后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确定不会打扰到小姐休息后,她才抬起头,满心不悦地开口质疑道:“宫少爷你好狠的心啊!你明明就回到宫府了,为什么不派人捎个消息通知小姐一声?你难道不知道这段时间,小姐为了你的事,烦恼得不能吃不能睡,整个人都快要累垮了吗?” “嗄?”宫玄靖错愕一怔,被彩云突如其来的质疑给吓了一跳。 “自从小姐知道宫少爷失踪以后,整天烧香拜佛,盼的就是宫少爷你能平安,但后来小姐实在等不及了,不顾老爷的反对,亲自来京城找人,当时宫府的人说你没有回来,小姐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只好去找一个听说很有本事的佟老板。 但那个佟老板什么也没说,只要小姐耐心等上半个月,届时再上宫府,就一定能得到你的消息。”彩云越说越激动,双手紧握成拳,整张脸都涨得通红无比。 “不管我怎么劝小姐,小姐都执意要在京城等这半个月,好不容易捱到了今天,结果宫少爷你早就回到宫家了,你、你真是太没良心了。” 宫玄靖只能困惑地摇摇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彩云的质问。 为什么?当时在朱府,所有的人都表现得如此明显,认定他连踏入朱府的资格都没有不是吗? 既然早就对这桩婚事反悔了,为什么朱小姐事后又亲自上京城找他? 难道这中间有什么误会?还是自己弄错了什么? “我现在就捎信给老爷、夫人,说我们已经找到宫少爷了。”彩云见宫玄靖满脸错愕,显然完全不知道小姐为他受苦的事情,语气这才放软说道:“我家小姐对宫少爷痴心一片,希望宫少爷千万不要辜负小姐的一片心意。” 说完后,彩云这才敛首告退。 一直到彩云离开了,宫玄靖依旧错愕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呆立在客房外,心里一点想法也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宫府的丫头已经端来一碗熬好的药,正打算进房间,就被宫玄靖喊住。“把药给我,我送进去就可以了。” “是,少爷。”丫鬟小心翼翼地将药碗交给宫玄靖,弯身行礼后才退下。 姑且不论过去如何,朱梦清这一身憔悴确实是因为自己,或许当时反对的只有朱家老爷,而朱小姐始终没有放弃他们的婚事,所以她才会不顾一切地只身来到京城打探他的消息。 一想到这里,宫玄靖心中泛起了一丝不忍,伸手轻轻敲了敲门,跟着举步进入……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夜里,白霜儿缓步来到客房门外,她早已从仆役口中听说朱梦清的到来,只是没想到宫玄靖会在这里待这么久,不但错过了晚膳,现在都接近子时了,他却依然留在那里。 禁不住好奇,白霜儿踩着无声的脚步来到房门口,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进入,就听见里面传来熟悉的说话声音。 “……但现在没事了,宫家的商行也会一直顺利的运作下去,一切都回到了当初我离开样子,什么都没有改变,什么也不会改变,你放心吧!”宫玄靖低沉温柔的嗓音,慢慢传到白霜儿的耳里。 “宫郎,是我想太多了,我只是太担心你,所以做了这样不合宜的事情。如果我知道你这阵子遭遇了这么多事情,我就不会来这里给你添麻烦……”娇软的女音充满温柔,还有更多的歉意。“你还有这么多事情要忙,却还要拨空照顾我,我真是对不起。” “别这么说,如果你没有走这一趟,我又如何得知你真正的心意?我们是未婚夫妻啊!”宫玄靖的语调更温柔了。“你安心在这里养病吧,我等等就写一封信禀报朱老爷,选个好日子后,我们就择日成亲,嗯?” “宫郎……” 够了,已经够了!不要再说了,她不想听这些,不想听宫玄靖用如此温柔的声音和另外一个女人说话。 白霜儿苍白着一张脸往后退。自己怎么忘了?宫玄靖和朱梦清……他们本来就是一对未婚夫妻啊! 正如同宫玄靖所说的,商行的信誉已经获得平反,他重新得到宫家的经营权,一切都回到正常的轨道,而朱梦清也理所当然会成为他的妻子。 “我到大哥的身边本来就是为了报恩,没错,现下大哥取回了他应有的一切,我应该祝福他才对。”白霜儿喃喃低语。 不对,他本来就已经死在那场意外,如果不是你想办法借了义骸给他,他又怎么能重返人间、完成自己未了的心事?脑海里有另外一个声音大声驳斥! “大哥的义骸只能使用七七四十九天……这该怎么办?现在正是大哥要得到幸福的时候,如果他知道自己只剩下几天不到的时间,一定会受不了的。”白霜儿脸色苍白地猛摇头。 所以你应该按照原来的计画,带他到仙境之地修行,这样你就可以永远和他在一起了,他也不会被其它人抢走了! “不行,我不能这么做,我了解大哥……我知道宫家对他来说有多重要,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的地方。” 一个性命只剩几天不到的人,还谈什么责任?现在就告诉他实情,告诉他你是他唯一的机会,你才是唯一能给他未来的人,他会和你一起走的。 “不,我做不到,我做不到。”白霜儿直接捂起耳朵,不想再听到这些诱惑她的声音,她神情痛苦地低嚷着。“不要再说了,我绝对不能告诉大哥实情,他会受不了的。” 白霜儿只觉得脑海里乱成一片,最后跌跌撞撞地往后门冲了出去,正犹豫着不知道该往哪里去的时候,一顶有四名白衣少年抬着的轿子从巷子里出现,直接停在她的面前…… 一只手缓缓掀开轿帘,露出一张盈满魅惑、俊美无俦的男性脸孔,他艳红的嘴角咧出抹似笑非笑的痕迹,开口道:“能让我亲自出门迎接的,也只有你一个。” “佟老板?!”白霜儿一怔。 “你看起来似乎很苦恼,和我一起回水月镜花吧!”佟老板伸手拍了拍,另一顶轿子从后头往前移,最后在白霜儿的面前停下。 白霜儿犹豫了好一会,忍不住回头看了宫宅一眼,最后终于进入轿子。 “回水月镜花。”侈老板重新坐回轿内、放下轿帘。 两顶轿子再次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再过不久,我就会收回义骸。”佟老板带着白霜儿回到自己的阁楼,慵懒地点起水烟后开口了。 “收回义骸后,他会怎么样?”白霜儿忍不住开口。 “我以为你比谁都清楚这个答案。”侈老板眯起眼,漫不经心地吞云吐雾,接着闲聊似地开口。“看在相识一场的分上,我有一句话劝你——报恩这个游戏就到此为止吧!” 白霜儿浑身一震。“这不是游戏。” “喔?”佟老板双眼闪过一丝幽光,随即漾开一抹邪气森森的笑。 “真的不是游戏吗?你不让一个明明已经死去的人,知道他已经死了的这个真相,反而向我借义骸,让他的魂魄暂时有栖身之所。然后陪着他绕来绕去,最后还是绕回了京城这个原点,而更可笑的是,这个游戏明明已经快要走到终点,但你这个应该操控游戏的人,却反而陷在游戏里,抽不开身!” “不,这不是游戏。”白霜儿脸色惨白地辩驳。“他救了我,所以我才报恩,他心里有未完成的心愿,所以我让他依附在义骸上完成心愿,只是这样而已……我是真心的,不是在玩游戏。” 佟老板只手托颐,深邃的眼瞳宛如两道利刀,瞬也不瞬地锁着白霜儿的脸,好半晌后才开口。“你还不明白吗?只要他一日不明白自己是什么,你又怎么会有结束报恩的时候?” “什么意思?”白霜儿错愕地抬眼。 “只要人活着、还有一口气,就会持续有想要的东西。”佟老板扯开一抹淡漠的笑。“跟在那个人类身边这么些日子,难道你一点东西都没有学到吗?一开始只是想赶着回京,后来又想见见未婚妻,再来又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产业,谁知道他以后还会想要什么?唯一能断绝欲望的方法,就是当他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只有到了那个时候,人才会停止想要东西。” 佟老板优雅地起身,一手拿着水烟,缓缓踱步到脸色苍白的白霜儿身边。“你虽有幻化成人的本领,却始终不是人,瞧,你不过是伪装成人,心里就多了许多念头、添了许多欲望,更何况是真正的人? 你说你想报恩?报什么恩?让他还阳?就算真能够还阳,但然后呢?你确定他往后能停止想要东西吗?要扩建商行?要子嗣?要财富?或者要健康?这么多愿望你又能帮他达成几样?” 白霜儿听到这,身子已经开始发抖、摇摇欲坠了。“不是,大哥不是这样的人,我认识的大哥不是这样的人,他!” “是或不是,都与你无关了。”佟老板冷冷打断她,跟着幽幽叹一口气。“我不是在和你商量,而是告诉你,这件事只能有这么一个结果——我会收回义骸,你若真想为他尽最后一点心力,就是在他烟消云敌之前护送他下地府,让他有机会再转世投胎!” “不。”白霜儿激动地大喊。“大哥才刚取回一切,他的幸福才正要开始,你不能这么做。” “我不能?”佟老板有趣地挑高一道眉。 “求求你,这件事一定还有其它的方法。”白霜儿开口恳求。“你能让他还阳对不对?我知道你有办法的,求求你,让他还阳吧!” “还阳?”侈老板冷嗤一声,仿佛那是某种最可笑的建议,他跨前一步,俊美无俦的脸上涌现失去耐性后的森冷和狰狞。 “不管你愿意不愿意,这个游戏已经结束了,你的介入并没有改变他的命运,最多不过就是让他多了一点时间做美梦,但这人世间没有不醒的梦,我最后告诉你一次,该是他梦醒的时候了。” 白霜儿脸色惨白,但她相信自己没有听错,佟老板确实有让大哥还阳的方法,只是他不愿意罢了。 “是你说过的,借我义骸是偿还恩情,他日若是我再踏入水月镜花,一切就会不同。”白霜儿一顿,语气坚定地开口问道:“侈老板,如果这是一笔交易,我必须付出什么代价才能让他还阳?” 佟老板一双深幽的黑瞳,因为白霜儿的话骤然转冷,甚至凝出极度愤怒的青色火焰,艳红的嘴唇轻启,吐出冰冷毫无感情的字眼。“不值得的,因为我会要你付出生不如死的代价。” “我心甘情愿。” “滚。”佟老板冷声开口。“我不做你的生意。” 白霜儿挤出一抹温柔却又坚定无比的微笑,对佟老板轻轻颔首允诺道:“我会再来,绝对不会放弃的。” 佟老板冷哼一声,直接背过身子,不愿意再多看她一眼。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翌日辰时 当水月镜花的大门正式打开的时候,白衣侍从发现石阶上坐着一名青衣少女,她双手环膝坐在那里似乎颇久了。 “姑娘,你……还没有离开?”白衣侍从认出她是昨晚侈老板接回的姑娘。 “对,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求见佟老板。”白霜儿说出自己的请求。 “请和我来。”白衣侍从一怔,随即邀请她入内,同时对她感到好奇不已,不知她是如何得知老板日、夜拥有两种完全不同的性情,想必一定是猜出白天的老板心肠软,所以才会在外头苦守这么久吧! 白霜儿一进入阁楼,就看见同样穿着艳红长袍,但一头长发已经编成发辫垂在腰后的俊美男子,虽说拥有相同的容貌,但现在的他,看起来斯文温和,全身上下盈满一种淡定从容的气质。 “你借走的义骸是非常重要的东西,我必须如期取回。”不让白霜儿有开口的机会,佟老板已经以一种略带遗憾的语气说出答案。 “如果佟老板能让他还阳,就不需要用到义骸了。”白霜儿也坚持。 “还阳?”佟老板一怔,随即摇摇头叹道:“就算你自愿舍弃千年修行来助他还阳,也还需要很多珍贵的东西,这项交易……不妥。” “如果加上我卖给佟老板你一个秘密呢?”白霜儿银牙一咬。每个人为了自己想要达成的目的,都会变得不择手段。“我知道你们的故事,你和他爱上同一名女子,同样为了她心甘情愿留在人间。” 佟老板噙在嘴角的笑痕一僵,一时之间无法回应。 “千年前,她决定和你决裂的真正原因……”白霜儿深吸一口气,一双明亮的眼瞳认真地凝视着侈老板。 “你若是答应让宫玄靖还阳,我就把这个秘密告诉你,关于千年前的那件事,没人比我更清楚了,你怎么说?” 佟老板敛下眼,许久许久都没有说话,一直等到白霜儿认定他不愿意,打算再开口继续说服他的时候,他抬起头了。 “成交!” 终曲 半个月后 一支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在京城街道行进,今天是宫府当家宫玄靖迎亲的好日子,他穿着喜气洋洋的红蟒袍、骑在一匹骏马上,随着迎亲队伍的脚步,打算从京城出发到广陵县迎娶他的新娘。 街道两旁挤满了围观的人潮,随着迎亲队伍经过的时候、人群高兴地举起双手挥舞,争着想一睹宫家少爷的风采。 身为新郎官的宫玄靖,表面上虽然噙着笑,但一双眼却始终不放弃地搜索着,希望能在人群中发现那道熟悉、纤细的身影。 霜儿失踪至今已经整整半个月了,他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更不明白她为什么一声不响的离开。 他带人亲自在京城找了一遍又一遍,却一点消息也没有,她就像在人世间凭空消失了一样,完全没留下半点痕迹。 大哥,说好了,我们已经是亲人,一辈子都不分开! 当他们开始以兄妹相称的时候,霜儿以甜甜的声音这么说着,当时他想,老天爷待他不薄,在自己最失意的时候,还送给他这么可爱的妹子。 大哥,其它的事情我不敢说,但说到流浪嘛,嘿嘿,你身边一定少不了我! 他还记得霜儿说这些话的时候,小脸盈满了自信和快乐,当时自己真的相信,只要身边有霜儿,他哪里都去得了。 大哥,没关系,只要能留在你身边,哪里都无所谓! 他还记得很清楚,当自己决定留在宫府的时候,霜儿还是这么说的。 她既然已经允诺了要留在自己身边,为什么又突然离开了? “就算大哥真做错了什么,你也该讲明白,就这么突然消失不见了,你要大哥上哪里去找你?”宫玄靖紧紧捏着胸口,难过的低语。 就算宫玄靖有心要继续寻找霜儿,但现实却不允许他这么做,商行每天都有他必须亲自处理的事情。 而朱家在收到他的信之后,也立刻有了回应,虽然他们已经订过亲,但朱梦清毕竟是大家闺秀,在没有婚嫁的情况下就在宫家住下,只怕会遭人议论,所以朱老爷很快地选定一个好日子,督促两人尽快成亲。 商行再加上筹备婚事,几乎占去了宫玄靖所有的时间,最后他只好将寻找霜儿的任务交给下面的人,但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却始终都没有霜儿的任何消息。 就在宫玄靖陷入沉思的时候,他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一抹熟悉的青色影子。 他大喜,突然从马上跳下,窜人人群之中,想都不想地伸手抓住那抹熟悉的身影,兴奋地大喊。“霜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啊!救命啊!快放开我。”一名女子大喊一声,显然被宫玄靖粗鲁的动作给吓了一大跳。 “对不起。”当对方回头的刹那间,宫玄靖就知道自己认错人了,他连忙抽回手道歉。“对不起,是我认错人了。” “新郎官,你不快点去娶你的新娘子,怎么胡乱在街上拉姑娘的手呢?” “是啊!该不会娶的是一个,心里面想的又是另外一个吧?” “唉呀!男人全都是这副德行,连老婆都还没娶到,就急着想要三妻四妾呢!” 围观的路人有人打趣、有人忙着起哄,随即四周爆出大笑,粗俗的调侃言语让宫玄靖脸孔一红,急忙地走回队伍翻身上马。 “喂,新郎官。”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喊一声。“搞清楚你要娶的到底是谁,要不然等拜了堂,生米煮成熟饭之后,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你这傻瓜,他要娶的可是广陵县朱府的千金大小姐呢!那可是名门闺秀,标致的不得了呢!” “是吗?可你们瞧瞧他那魂不守舍的模样,心里明明在想着其它姑娘啊!我也年轻过,只有在想着心上人的时候,脸上才会有那种表情啊!” “哈哈哈哈,你们瞧,被咱们猜中了心事,他脸都红了。” 明明只是调侃的话语,却让宫玄靖猛然一怔,脑海突然浮现出霜儿握紧自己的手,柔声问出的一句话—— “大哥,那么你真正想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只要你一直跟在我身边,总有一天我会找到的。” 当时,那是自己不经思索的答案,因为他压根不觉得霜儿会离开自己。 事实上,在他们相处的这短短一个月里,霜儿已经不知不觉进占他的心里。 她活泼、爱笑,任性要脾气的时候,特别喜欢拿东西往嘴里塞,但大部分的时候,她总是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他,听他说话。 不管那是自己说过了几百次的陈年旧事,抑或是沉闷乏味的商场经验,霜儿总是兴致高昂地听着他说话,始终带着一朵甜甜的微笑陪伴在他身旁。 他要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宫家垮了、商行倒了,连叔叔都不愿意给他活路的时候,自己依然有活下去的勇气?! 那是因为自己的身边还有霜儿,不是因为其它,只是因为霜儿在他身边,让他拥有“我可以靠自己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霜儿……”宫玄靖喃喃念着她的名字,只觉得一颗心,因为体认到这件事而开始剧烈跳动着。 对啊!自己究竟在这里做什么?明明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消失了,如果不把霜儿找回来,那么他的人生就会像过去一样,单调而沉闷地默默走到终点。 不,他现在知道了,他终于知道了什么是自己想要的,什么才是对自己最重要的了! “霜儿。”宫玄靖大声喊出霜儿的名字,同时硬生生勒住了缰绳,在众人错愕万分的目光中回头。 “少爷,你要上哪去?”身旁的宫府家丁慌张地问。 “我要去找霜儿。”宫玄靖朗声开口,同时对家丁道:“帮我到朱府捎个讯息,说婚事取消了,他日宫玄靖一定会亲自登门负荆请罪。” 说完后,宫玄靖骑着骏马扬长离去。 穿着红色蟒袍的男子骑在俊马上,无视路人的指指点点,坚决骑着马穿过大街小巷,最后来到青龙街与朱雀街相衔接的路口,一间名为“水月镜花”的铺子前才停下。 宫玄靖翻身下马,大步走上石阶,对迎面走来的白衣侍从道:“我有事想见佟老板。” 如果朱小姐口中的这个侈老板是个深不可测的奇人,那么他一定知道霜儿的下落。 “请跟我来。”少年侍从颔首微笑。 少年领着宫玄靖穿过一栋栋阁楼、一道道长廊,最后领着他走人一间精致华美的阁楼,房间的正中央,坐着一名身穿红袍、俊美无俦的男子。 他一看到宫玄靖,俊脸上就露出了淡淡的笑痕。 “佟老板,我想麻烦你帮我找一个人。”宫玄靖十分有礼貌地开口。“一个对我十分重要的人,无论如何,请侈老板帮我这个忙。” “那么,不知公子打算要用什么来交换那位姑娘的下落?”佟老板咧开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只要是心甘情愿的交易,水月镜花从来不让客人失望……” 【全书完】 编注:敬请期待金绫最新力作! 关于狐郎结局 金绫 看完这本书,希望读者朋友们能接受这样的开放式结局。 虽然宫玄靖最后走到了水月镜花,但是他愿意拿什么东西来交换和霜儿重逢的机会?又愿不愿意拿出来交换? 如果真要认真探讨起来,又是一整本小说啦!(我不要每本书都写成!上、下两集,不要啊!作者发疯逃走了……) 这本书想讲的故事其实很简单,就是一个原本过着很规律很规律生活的人,甚至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想要过的生活的人,突然有一天遇到了改变(落难死掉、被狐仙救),最后究竟会选择原本平静的人生,又或者是顺着自己的心意做出改变?。 如果真的要改变,又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整本书,想要和大家分享的叫就是这样的心情吧! 严格说起愈小,“狐郎”的尾声断在这里是刚刚好! 怎么说呢? 狐仙的出现,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当当!聪明的读者已经猜到了吧! 她过去和两位佟老板可是有很深的渊源呢! 在这本书里面,大概可以感觉到他们的过去有一段非常复杂的故事,至于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嘿嘿,那就请大家用力的开始期待“水月镜花最终回”啰! 没错,绝对没有欺骗大众,也没有打算把这套系列当成“二十四笑”来看。 整个水月镜花的系列不多不少,刚好十本。 前面七本书依序是!“画魂”、“恋蝶”、“妖花”、“祸水《上》”、“祸水《下》”、“灵月”、“狐郎”。 前面这七本都是单行本,而水月镜花的重头戏,当然就是最后的三本,依序是“日神”、“水仙”、“夜鬼”。 后面三本书,会完完整整、详详细细,从头到尾地把读者们喜欢的佟老板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全都交代清楚的。 说起水月镜花这个系列,有一个很有趣的地方,就是读者们通常看过一本新的书,心里的喜好程度就会变动一次,通常是新的会压掉过去的那一个! 对作者来说,每本书都是自己写的,当然也会有最最喜欢的,但那些都默默的放在心里,期许有朝一日能顺利写出来。 虽然如此,但我还是很认真的希望,如果读者们真的是越到后面越喜欢,那么等到佟老板的故事真正出炉的时候,大家一定都是最最最喜欢这个系列故事的吧!(呵呵!这样真好,摆在最后头就没有人压过他的锋头了。) 嗯,这本书出版的时候已经过完年了,以农历的方式来算,今年才算真真正正的开始呢! 但以新历年来说,之前我一月出了三本书(哇!破纪录了啊!),农历新年后则是出了这本“狐郎”,所谓新年新气象,有出书就是好兆头啦! 不啰唆废话了,新年度祝福大家新的一年万事如意!很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手边的压岁钱不要一口气全部花完,请一定要存下购买佟老板的书钱哦!作者在这里用力的、大声的呼吁一下! 水月镜花的最终回即将展开,依序是——“日神”、“水仙”、“夜鬼”。 敬请大家期按门,作者一定会用尽全身力气,把这部作品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