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赢随便你》 序言 【长假 决小明】 二零零六年的年尾过得太辛苦,所以我给自己放了一段假期,放假果然是人生一大乐事。 暂时放下写作的工作,忙的却是另外一种纯手工的工作,我还满喜欢做手工的(这里的手工不是指刺绣打毛线那种细腻的工作,而是粗鲁的包箱封书黏胶带或是像篇末漫画第四页那种城墙贴砖,本来只打算意思意思贴个几块,没想到一贴就上瘾,干脆把整片墙都贴满满好了,很单调的工作,但不用动脑,嘿嘿),也曾经想报名到马大爷家的发行部包书,手工的工作虽然累,但是还颇有乐趣,一路包包到过新年,再从初四开始继续包,全部将手工弄完,也差不多该要开工,偏偏开工后不到两天,进度不过才到第六页,就收到预购的游戏精装版,呀呀呀,这是在逼我延长我的假期吗?(跪) 这是无限回圈的最开始,之前的前两年也大概是这样过来的(完全不懂得反省),但是我一直相信今年年底会过得比去年好,我在这种时候很乐观的(大笑)。 今年是新的开始,第一本书是新系列的开始,很高兴,还请大家多多指教,也谢谢大家的阅读。 好久没写时装了,古装占掉前三年的绝大部分时间,我有一个朋友雅芳呀,她是个完全不看古装的人,无论我好说歹说,真想推荐一大堆写古装写得一流的作者作品给她看,让她也迷上古装言小,但是她还是没开过窍,让我这个送赠书给她的腐烂小作者都因为送的数量太少而汗颜不已,所以为了她,本来还想继续写古装的念头就给压了下去,决定写些时装来补偿她,如果有读友也像雅芳有这类的坚持,希望你们也会喜欢(笑)。 这回的角色,是我偏爱的男生性格,写起来连心情也跟着变好,比起聪明冷静英俊多金的男主角,这种男主角比较得我缘,孟虎就如同我取他名字时一样单纯,孟虎,猛虎的谐音,虽然他似乎被我写得一点也不猛,反而像只猫,不过这种男生总是让我爱不释手,想想在好久好久以前写过的那位让我好痛苦好难写的凤淮,再想想在没多久之前像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又不开窍的伏钢,孟虎真是可爱多了,但是孟虎有些恶习,小朋友千万不要学,我本来想将那些恶习用消音的方式带过去,可是我觉得表现不出那种流利顺畅的味道(骂脏话还需要流利顺畅噢?),所以还是放胆写下去了,还是要补充说明一下,出口成“脏”的男人是不会讨女人喜欢的(笑)。 这次写的是赌徒老千的故事,所以书里有大量的赌博场景,一直赌一直赌一直赌,事实上对只会玩十点半的我来说,真是困扰呀……都是为了那句“赌赢随便你”,让我萌生了这十万字的书宝宝,又为了那句“赌赢随便你”,让我设定出这样的人物背景,还是为了那句“赌赢随便你”,故事中以赌来穿梭……赌呀,真是高深的学问,我一边写,一边在旁边的纸上画扑克牌的赌局,生怕自己弄错了那些同花顺铁枝葫芦,呀呀呀呀(抱头),所以我在这里也为不懂扑克牌赌法的读友做服务,稍稍做一下说明(希望我没教错,汗颜笑)。 以扑克牌的花色来比:黑桃v红心v方块v梅花(三叶草)。 梭哈是一局五张牌来决胜负,最大的是同花顺(straightfluush),五张牌的花色都是同一种(例如五张全是黑桃),而且形成顺子(例如黑桃二三四五六)。 接下来是铁枝或叫四枝(fourofakind),五张牌里有四张同点数(例如拿到四张老k)。 再来是葫芦(fulthouse),五张牌里三张牌同点数,两张牌同点数(例如三张q,并且两张十)。 同花(fush),五张牌的花色相同(都是红心或都是方块)。 顺子(straight),五张牌的点数是连续的(例如三四五六七),但牌的花色不相同。 三条(threeofakind),五张牌里有三张点数相同,另外两张是不同点数(例如三张工,若另外两张也同点数就变成了葫芦)。 二对(twopairs),五张牌里有两组相同点数(例如两张四,两张五)。 一对(onepair),两张牌同一点数(例如两张三)。 当然也有拿到的牌完全没有形成上头任何一种,那么就是依点数比大小了。 说到梭哈,大家应该都会想到电影“赌神”吧(笑),我也是,不过那时电影里有些精采的赌局我不懂,写完这本之后我就懂了,这是我很大的收获,但是我要补充说一下,不鼓励大家赌博哦(而且在台湾赌博是非法,所以虎哥他们家是见不得光的地下赌场,不过因为这本书的重点不在于法律正义,故简单带过),只是希望大家能减少一点点阅读上的迷惑(针对不懂扑克牌规则的读友服务),但毕竟我也是生手,有错误的地方欢迎来信教导我,让我们大家的赌技都突飞猛进吧!(被打) 楔子 “如果我赌赢你,请你跟我结婚。” 疯子。 他眼前出现一个疯子。 瘦弱干扁,驼着背的模样仿佛胆小、自卑又丧失信心的小学生,脑袋压得低低的,刘海几乎快将她的脸蛋完全覆盖,一双过大的眼睛骨碌碌偷瞄着他,看他的时间不敢超过半秒。 有胆在他面前练疯话,没胆和他四目相交? 他嘴角撇起残酷的笑痕,不深的,因为他不常笑,眼角及唇边都没有留下半条笑纹,幸好,他的职业也不需要卖弄笑容,只要拳头硬一点就好。 黑裤包裹着的两条结实长腿缓缓交叠,他后倾,同样黑色系的衬衫解开两颗扣子,因为他双臂攀挂在沙发椅背上而露出更大片的赤裸胸膛,他动作慵懒,但眼神轻蔑,将他粗犷的味道表露无遗,他的冷,不是阴美的那种冷,反倒像火,闷闷在烧,让人猜不出来这把火何时会爆出吞噬人的火光。 不用他开口轰人,他左右两边的机伶手下已经抢先出手将她像只小鸡那般拎起。 “等、等一下——拜托,赌一把就好!赌输了我就不会再死缠着你不放,拜托你,请跟我赌一次——不要——呀!”她被腾空甩了甩,领子后头揪着的拳头只要一松开,她就会从这间厢房直接飞到店门外,再一路从十五楼滚下去。 眼见自己将面临的下场,她蠕动着,奋力挣扎,像条让鸟儿衔在嘴里、即将被吞下肚的虫儿。而坐在长型沙发椅间的男人,笑觑她的一切狼狈。 人若能在笑时仍无法让别人感觉到善意,只代表着他本性不会太亲切和善,即使她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实,真正面对时仍难免颤起一阵哆嗦。 “你怕输给我吗?!你没种跟我赌吗?!你虎爷是被叫假的吗?!还是你真正的称号是猫爷——”情急之下,她扬声嚷嚷。 激将法用在这个男人身上是一种赌注,她很可能激怒他,让自己被丢出去的速度更快。 但也可能为她自己赢得一线生机! “慢着。”沉沉的,像大提琴般低低共鸣的嗓音,阻止了她可能面对的惨剧,她的脚尖从半空中着地,牢牢踩在地板上的感觉真好,但她没法子享受踏实的乐趣太久,左右架住她的手下将她塞进与长型沙发面对面小椅凳。 她与他,终于能好好坐下来谈谈正事了——她试图乐观地想。 “猫、爷?” 笑起来让人颤抖的男人鹰似的瞳锁在她身上,叼烟的嘴角轻扬,一抹嘲弄,从她提出那个要求时就不曾卸下,他咀嚼着她方才句末最后两个字。 好个不知死活的女人,至今他还没碰过有谁敢这样无礼唤他。 很新鲜的经验,新鲜到让他也想试试亲手扭断她嫩颈子的乐趣。 瞧见他眉宇一皱,左右两名手下又要动手拎她,她急忙横过长桌,倾身向前,“……我叫韩三月,我是来请你跟我结婚的。我知道我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但是我不得不来拜托你!只有你能……所以请你考虑跟我结婚!” 别说考虑,想都甭想。“我确定你疯了。” 他咬着烟,看起来像咬牙切齿。 “我没有疯……”她紧张的双手平贴在牛仔裤上,掌心的汗水在深蓝布料上湿濡一片。 “你以为自己是美女吗?”恕他无礼,直问了。 不用低头检视自己,她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摇头。“……我不是。”没办法美到让他一见钟情,美到让他主动跪下来求她嫁给他。 “你是台湾首富的女儿?” “我不是。”没办法有钱到让他少奋斗二十年。 他狞笑,充满嘲弄,“那么,你凭什么?” 说外貌没外貌,要家世没家世,凭什么来要求跟他结婚? “我知道你不会答应……可是……这里是赌场,你是赌徒,我是赌客,你跟我赌一把,就用最快的比大比小,可以吗?” “用婚姻当赌注?”这还是他活这么大,听过最蠢的赌局。 他看她的眼神像将她当成神智不清的呆子。 “对。” “你赌赢,我娶你,万一你赌输呢?”不会想阴他,玩那套“我赢,你娶我:我输,我嫁你”的烂招吧? 他这一问,她愣了,食指抠抠脸颊,小声嘀咕:“……呃,老实说,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打从她踏进这处富丽堂皇又纸醉金迷的豪华赌场,就没有输的打算。 她不能输,她必须嫁给他。 他为她的自信满满及勇气而嗤笑。 “从我赌场里走出去的赌客,很少有人没输到倾家荡产,你会是例外吗?” “我会是例外。”她点头的动作是那么那么的轻,其中所蕴含的笃定却沉重得像千斤巨石,不容谁来质疑。 “女人——” “韩三月,请你记住未来妻子的名字,孟先生。”她没将视线离开他身上,直勾勾看向他,“麻烦给我们一副扑克牌。”这句话是对他身旁手下央求的。 他被堵回来,但奇迹似的,他没有生气。好样的,他若赢,绝对亲手拎着她,享受将她丢出去的快感。 他弹弹指,一副甫拆封的全新扑克牌被恭敬递上来,桌面净空,扑克牌被流利刷展成长龙,静静等着一决胜负。 “我知道你很忙,很快就会分胜负的……”只要一秒钟。 她露出“抱歉打扰你宝贵的工作时间”的腼腆笑意,与他一起,伸手从牌龙中抽出各自中意的那张牌—— 第一章 凡事都会有例外,无论如何不可一世的家伙,也都可能会吃上几次闷亏。 孟虎在一个星期前很窝囊的输给了上门向他挑战的女人,所以一个星期后,他娶了她。 他抽中皇后q,够大了,但输给她的国王k。 她那时脸上的笑容不深,好像早就知道她一定会赢,这只是意料之中的胜利。 他没能剥光这只自己送上门的肥羊羊毛,反而赔上了赌本——他。 心情恶劣,就算今天是新婚之日,新郎还是一脸臭得足以媲美粪石。 他,孟虎,猛虎,在赌的这个领域里是数一数二的佼佼者,赌是他的职业,是他的兴趣,甚至是他视同呼吸一般的本能,他抱持着讽刺及嘲笑的心态,接受她挑战,太自信自己能看到她赌输时哭丧的嘴脸,结果他输了,这件事以病毒传播的速度传遍赌界,无论是事业上的死对头或是交情深厚的赌场老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众人都知道他要结婚了,而且是因为赌输才把自己给赔出去,输给名不见经传又相貌普普的小女人。 他成为笑柄,婚事变成供人在酒桌上嘲笑兼配酒的开怀小菜。 “眼高过顶的猛虎,一个月之前甩掉了酒国名花,挑呀挑、嫌呀嫌、选呀选,挑中现在这一任小妻子。” “挑中?不是吧,我听见的是‘输掉’,在我们三个人出差忙交际不在家时,他把自己给赌输掉,才不得不娶她。” “请容我表达无尽的哀悼及没用的祝福。”玻璃酒杯摇了摇,淡褐的酒液像琥珀,杯中冰块清脆碰撞,声音好听,敬他。 孟虎重重摔下手里的玻璃杯,一记瞪视扫过将他当成隐形人,大刺刺拿他当笑话调侃的狐群狗党,但他装冷的气势拿去吓吓其他人或许还可以,根本吓不倒交情几乎都超过十五年的老友们。 他们各自发出低沉的笑,迳自又谈笑风生起来。 “一个在赌桌上无往不利的赌徒,就算赢过成千上万场赌局,只要输掉最重要的一局,就会倾家荡产,有了老虎的例子,大家都要谨慎小心呐,不该赌时就收手,逞强的下场在那边。”尖瘦的下巴不知死活地努向孟虎,半点也不担心孟虎下一瞬间会街上来打碎他全身上下最引以为傲的漂亮颚骨。 他是孟虎的国中同学蓝冬青,两人在放牛班时打成一片——真的是“打”成一片,两人从开学头一天就互看对方不顺眼,孟虎觉得他娘,他觉得孟虎像听不懂人话的动物,血气方刚的两人相约某月某日跷课到后山空地单挑,他们谁也没半途落跑,准时赴约,一见面,彼此问候完对方祖宗八代便不啰唆开打,一个小时之后,两人在小诊所里边让老医生上药边吃着大肠面线。 老套到不行的不打不相识。 “蓝、冬、青。”孟虎愤恨低狺,警告他讲话小心点。 蓝冬青闭嘴喝酒,不是因为被孟虎的眼神威胁,而是少爷他渴了,如此而已。 “老虎,你娶的这个女人有没有问题?”尹夜勉强压下心里想取笑孟虎的渴望,抛来今天晚上孟虎听见最有良心的一句关心询问。 尹夜是第二个和孟虎不打不相识的死党,国一下学期才转进同一个班级,又那么刚好,与孟虎不对盘,然后单挑、开打、送医、吃大肠面线。 “谁知道?反正……你也知道,呀我就……” “就输了,没摸清楚人家的底细也不能反悔。”这又不是选择题。 “火燎原,你不说几句人话就浑身他妈的发痒是不是?!是的话站出来跟我打一场,我奉陪!”孟虎将指骨扳得喀喀作响。 火燎原,第三个不打不相识的老朋友,情况与前两位太相似,不再赘述。 “你今天晚上要忙的事情还很多,别忘掉楼上躺了个新婚老婆在等你,体力别浪费在男人身上。”火燎原闪得非常快,在孟虎拳头挥来之前,优雅避开,手上的那杯烈酒可没洒出半滴。 “你们这群家伙如果只是想看我吃瘪,就全都给我滚吧!”孟虎粗声赶人,朋友是拿来做什么用的?!白交了这几只畜生。 “我们很关心你呀。”蓝冬青还有脸说,明明脸上神情就是看好戏的愉悦,他笑觑另外两名老友,尹夜与火燎原也直颔首。 孟虎啐了声,他没蠢到相信蓝冬青的谎言,又不是好骗的笨小孩! “不过……”尹夜沉吟,立刻引起众人注意,不是因为他的音量最大,而是他在这群风凉老友之中,勉强算是注意事件重点的角色,其他几个只要有戏看,其余孟虎的死活幸福未来人生什么哇啦哇啦的,他们倒是不会多在意。“那位新任‘虎嫂’会不会是老虎哪里惹上的仇敌派来的间谍或杀手,等会老虎一进门,脑袋就被一枪打爆?” “有可能,三年前不是就有人用过美人计这招?”蓝冬青记忆力好,但显然孟虎是不记得有这回事了。 “三年前那个美人真的是美到无话可说,但老虎没上钩。”尹夜也记起来了,美人几乎是脱个精光躺在床上等孟虎自投罗网,准备等孟虎肉欲大发,剥光衣眼扑上来时一刀捅向他,结果孟虎是进房了,却臭着脸将美人打包丢出门,因为他大老爷今天打老千打五个,累爆了,没兴致做。 “老虎恐怕是不太会分辨人类的美丑吧,带他去动物园试试看,说不定他会爱上哪一头母老虎。”火燎原以损人为乐。 “阿火。”蓝冬青给了火燎原一记大拇指,英雄所见略同。 “你们放心啦,这回不是美人计,她不美。”孟虎猛摇手。 那个叫韩三月的女人,他对她的印象仍停留在那天她找他赌博,五官全藏在长长刘海底下的怯懦模样,他喜欢女人有自信,抬头挺胸的,要会打扮、懂穿着,带得出去,在床上要狂野——看吧看吧,韩三月完全没半点符合他心目中美女的标准,连低空飞过的及格边缘都摸不着。 多好笑,今天是他的婚礼,他只记得她眼睛大大的模样,呀,还有,她赌赢时,浮现在小小唇瓣的那朵清丽笑靥,不美,一点都不美。 火燎原笑得很坏,“也许对方摸透了老虎的审美观,知道不能找美人当饵——” “来干架啦!”孟虎跳起来,扑过去。 “去找虎嫂,我不奉陪。”火燎原将孟虎挑拨得火气十足,却不负责替他消火气,这一闪,闪出了门外。 “老虎,自己当心,别被人给暗杀掉。”尹夜将酒杯里的酒喝光,也跟着起身离开。 “希望过完今晚的新婚之夜,明天还能见到你。”蓝冬青露出“愿主保佑你”的和蔼笑容。 “我明天会活跳跳出现在你面前赏你两拳!”呿! 损友退散,还给孟虎一桌狼藉及一屋子的冷意。 没人看好他的婚姻,连他自己也不看好。 赌输才结婚,太可耻太丢脸,人生最大污点! 说不定,韩三月真的是哪个家伙派来偷袭他的杀人工具! 说不定,韩三月是心机深沉,因为某样目的而接近他,努力要成为他的妻子,一肚子坏水! 说不定,韩三月不如她外表所表现出来的单纯。 说不定…… 啧!哪来这么多的说不定呀?!他会害怕那个身高不及他胸口的小女人吗?!指头轻轻一弹就能将她弹到墙上黏住三年拔不下来! 又灌下两杯烈酒,像壮足胆子,孟虎决定上楼迎战他的陌生新婚妻子!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进房之后,理所当然应该要有人躲在门后,在他双脚踏进去的同时,乌亮冰冷的枪管就抵在他脑门上,喝令他不要动! 没有。 孟虎安然无恙地踩进房里温温暖暖的毛地毯,他防备得连身上每一根寒毛都直直竖起,全身肌肉都绷得好紧,房里的灯光昏暗,随时随地都像有人会跳出来捅他一刀,他不放松,余光四周来回。 没有。 只有他的新娘盘腿坐在床上,背对着他,小小身躯微弯,从他的角度望去无法瞧明白她在做什么,电视开着,上演着重播十多次的早期搞笑电影,她不怎么专心在电视上,低垂着脑袋,很忙碌的,从刷刷洗牌声分辨,她在玩牌。 很自得其乐嘛。 床边摆了个打开的小行李袋,简单的随身衣物、盥洗用具、几本书、几包零嘴,其他的就没有了,她今晚穿来充当新娘礼服的白色小洋装已换下,现在身上那套衣服活脱脱就是学校运动服,一身轻便得太过头,孟虎有种住家被当成旅馆的错觉——很像没错吧? 她此时此刻的悠哉对照他方才在楼下被损友调侃的狼狈,很难不让他狰狞起脸孔。 孟虎很故意地甩门,砰的巨响,摆明就是要吓她,他也确实如愿,她蜷弯的身子重重地震了震,受到惊吓地回过头来,看他一眼。 “很高兴我的新婚妻子注意到她丈夫回房。”他恶劣嘲弄她,动手取过遥控器,将电视关掉。 “很高兴我的新婚丈夫还记得有个妻子被关在新房里等他等得快睡着了。”韩三月不让他专美于前,他才说完不过一秒,她就堵回来,不过她比他略胜一筹,她的笑容可爱许多,杀人不见血的恶意才是高竿。 难道之前她那副怯弱样是装出来的,现在这副伶牙俐齿才是她的真面目? “快睡着?明明就玩得很乐。”孟虎暗嗤,朝她身旁的床位落坐,床垫因他的重量而深深下陷,他的黑眸仍紧咬住她,他不信任她,心里对她的来意依旧存疑,说不定她衣服底下正藏着两把枪,等待时机想干掉他。 “要不要再跟我赌一把?”她挪挪身,离他更远些,也让他瞧清楚她在玩什么。 床上散落着扑克牌,她一个人在玩抽鬼牌,友方是她,敌方也是她。 “你以为自己凑巧赢我一次,就当自己是赌后,可以继续赢我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我没有以为自己凑巧赢你。”她抽中了红心三,与手中的黑桃三配成一对,手中的牌全数解决,摆在对面的牌组还剩一张鬼牌,她赢了。她重新将扑克牌收妥,俐落洗牌的模样相当熟练专业。“是凭实力。” “十粒?我还八粒咧!” “你不信就再来试试呀。”她不介意给他二度挑战的机会。 “我赌赢的话,你就愿意马上签字离婚?”今天结婚,今天离婚,嘿,很吸引他的赌注。 她挑眉,随即很认真地摇头,“不可能,我不离婚。” 孟虎被她的坚决吓到,怎么有人可以用那么软绵绵的嗓音,说出震撼力十足的回答,比他平时吼破手下鸟胆的声音还要有胁迫力? 她是他哪一任在一起过的痴心女友,爱他爱得要死,没他就活不下去?嗯……他没印象拥有过她这类型的女人,没道理有个人痴情爱他而他不知道。 还是他老爸老妈曾在哪年哪月和哪家路人指腹为婚过,才会教养出一个说什么也非他不嫁的贞节烈女? “我以前认识你吗?” “不认识。” “所以我没有对你始乱终弃过吧?” “没有。” “也没什么狗屁山盟海誓?” “没有。” “还是我曾经在哪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从一群色狼手下救出差点惨遭强暴的你?” “我没有遇过色狼。” 他想也是,色狼应该都是有长眼的。 “那么你为什么非嫁我不可?”他不是英俊到会让人一眼就爱上的帅男,赌场事业做得有声有色,但也不至于富有到排上富豪排行榜,加上黑道味浓重,正常的好女人根本不会主动靠过来,会靠过来的多多少少都带有目的。 她又低头发牌,这一次玩的是接龙,孟虎以为她不鸟他,正准备横过手臂捉她时,她开口了。 “因为你是孟虎。” 就这个原因?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这么值钱呐。 “我是孟虎,又代表什么?”他很有兴趣想知道。 “你会保护所有属于你的东西,不是吗?”韩三月偏着头,向他确认。 “那是当然,我可不会让人随随便便动我的东西半根寒毛。”他孟虎的个性极为独占,一旦贴上他孟虎的标签,谁想碰还得先来问问他! 韩三月非常高兴听见他的答案。 “也包括我啰。”她指指自己的鼻,她在今天正式名列为“他的”,自然有权得到这项特权。 “你该不会是在外头惹上一箩筐的仇敌,现在想找倒楣鬼替你挡子弹,正巧我是一个不错的巨大挡箭牌——” 她无辜地眨眨眼,不给正面回应,却也沦为默认一途。 孟虎嘴里低吐粗话,问候她全家大小。 原来是想利用他,像她这类的小女人是能惹上多恐怖的麻烦?了不起是个鼻屎大的停车纠纷或是三角畸恋,对方女友要找人来砍她一只手一只脚的小事罢了,犯得着赔上婚姻吗?啧,还把他也拖下水! “你有什么麻烦就直截了当全说了啦!我替你摆平!不需要用结婚这种燸招,只要将你的问题解决就不用缠着我不放,哪边凉快就滚哪边去吧!”终于弄懂她目的的孟虎很豪爽地愿意助她一臂之力,帮完之后就可以请她拍拍屁股闪人,他也乐得轻松。 “老公,谢谢你的好意,你刚刚那番话的前两句让我非常非常感动,那算是我们两人第一句情话,你等我一下,我记下来。”韩三月探身到行李袋,摸出日记本,认真写下—— 你有什么麻烦就直截了当全说了啦!我替你摆平——三月四日,天 气晴,甜言蜜语一句。 “喂!谁在跟你说啥屁情话?!我是问你到底惹上什么麻烦要我出面,我很少管闲事,你还不趁我心情好赶快说一说,再叽叽歪歪就别怪我冷血无情不管你的死活!” 看是哪个路霸因为不爽她占车位而叫人砸烂她的车,他找人去海扁那个路霸!还是叫她的情敌出来谈判,他站在她身后帮她吓吓情敌,他都愿意帮忙啦! 难得他虎大爷大发慈悲,多管闲事。 韩三月噤声,骨碌碌的眼眨也不眨地注视着他。 被他吓坏了,是吗? 哼哼,会怕就好。 “叫老公感觉不对,我叫你虎哥好了。” 她根本没专心听他说话……不,她只专心听她想听的话。 “韩三月——” “虎哥,不要这么见外,叫我三月就好了。”她甜蜜蜜地笑。 我咧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月哩! “我好心要帮你,你不把握机会说,还管什么见不见外?!你嫁我的目的不就是希望我替你摆平麻烦吗?我现在同意了,你就不用演什么新婚爱妻的破戏码浪费你和我的时间。”他很想夸奖她的聪明,她用了最令人震惊的方式得到他的注意,进而提出央求,而他也为了摆脱婚姻乐于肋她,她下对了棋路。 “虎哥,愿赌要服输。” “什么?” “你赌输了,就要服输,所以你想要取消我们的约定是不行的,亲爱的。” “亲爱的”三字让孟虎窜起一阵寒颤,这辈子没人把这三个恶烂的字套用在他头上。 他搓搓手臂,搓掉一堆鸡皮疙瘩,“反正你就是硬要嫁我就对了。” “不对哦,虎哥,我是‘已经’嫁给你了,你要赶快习惯这个事实才好。” “我有什么好不习惯的,只不过是多了个暖床的女人。”唯一和其他女人不同的是她的名字会出现在他身分证配偶栏上——暂时的。 “不对哦。”她又摇头。 又不对了? “我没有同意帮你暖床,这不在我们的赌约里。”韩三月从他一踏进房间就侃侃而谈,他说一句她堵一句,可是在说这句话时,她的脸颊浮现赧红,虽然她刻意想粉饰太平,毕竟太生嫩,破绽百出,她的反应,让孟虎有种扳回一城的快乐,原来他也不是一直屈居下风嘛。 嘿嘿嘿,他不会放弃这个吓破她鸟胆的好机会。 “这是夫妻义务,你的义务,还有我的……义务。”义务两字故意暧昧加重,她瞠大眼看着他靠近,下意识要退后,才发现他的手老早就等在她腰后,她自投罗网,他立即收紧钳制网,腰后手掌将她推向他。“你不会单纯得以为嫁给我,享受‘虎嫂’的权利,却可以什么代价都不用付吧?” “我没有美到让你心痒难耐吧?” “是没有,但开始顺眼了。”这句话不是逗弄,而是事实。 她的刘海各被左右一朵花形的水钻小夹子夹起,听话服贴地分于两侧,露出光洁的额心,这是他头一次将她的五官看得这么仔细,她有一双很活的眼睛,黑溜溜的,镶在小巧脸上还是嫌大了点,那比例有点像小婴儿,五官不太立体,眼大鼻小嘴嘟嘟的,瞅着人看时,黑白分明,看似慧黠,实际上又像迷糊,最重要的是——他的倒影映在上头的感觉还不赖。 加上她又虎哥、虎哥的叫,酥骨得让他几乎要抖几个哆嗦。 奇怪,叫他虎哥的弟兄多到数不清,还没有半个让杀气腾腾的虎哥两字变得这么软绵绵又轻飘飘。 “可是——”她双掌迅速横阻在两人中间,但仍阻止不了他的逼近力道,她慌了。“你、你先等等!如果你很坚持要尽义务的话……我也是可以配合,可是我会不心甘情愿——” “等一下你就会心甘情愿求我别停手。”孟虎的戏弄开始走调,一开始只想吓吓她,看看她手足无措的蠢样,到后来不想停手的人变成了他,两人现在就在床上,加上结婚代表着拿到合法做爱证明书,天时地利人和,此时不做,更待何时? 他的新婚之夜,有资格过得精采丰富,爽歪歪,一洗赌输她的乌龙鸟气。 “你应该会比较希望新婚之夜两个人都开开心心吧?万一我没有很甘愿尽义务的话,你、你也没辨法得到太多乐趣的……做、做爱嘛,要有爱做起来才有意思,对、对不对?”她几乎要惊声尖叫了,能勉强平稳地笑着说完这些话实在是太难为她,孟虎差点大笑出来。 “那么你要怎么样才会甘愿尽义务,让我得到乐趣?”他还真想见识见识她的心甘情愿,用她柔软的身体迎合他吗?用她嘟嘟的唇亲吻他吗?真是让人亢奋,精神全都硬起来了,浑身血液集中到双腿之间的某一处,生龙活虎。 “……赌。” 他脸色一凝。 又要赌? 她这个小赌鬼,真以为她自己这么幸运能再赢他一次吗?! “赌赢随便我?”孟虎用眼神明示他赌赢要享受的赌注,他将她自头到脚扫视一回,很刻意地落在她急速起伏的胸脯上,讨人厌的运动服大一号,将她的身段藏住,不过却也更让人期待扯掉那一大块碍眼衣料之后,会获得多少惊艳。 “赌赢随便你。”她复诵,附加几记用力的点头。 “赌什么?” “梭哈。”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干,去他妈的新婚之夜! 赌赢随便他?! 男人的欲火是非常容易靠幻想点燃,要是有个女人娇滴滴地对你说——赌、赢、随、便、你——光是这种暗示就足以让男人下半身硬邦邦,越是有挑战性的诱惑,他越是热血沸腾,想着赌赢她时,他能得到多甜美的奖赏…… 随便他爱怎样摆弄她;随便他爱怎样欺负她;随便他爱怎样享用她;随便他对她做出多过分多超出多放浪多销魂多无耻的举动—— 妈的随便他啦! 就是赌不赢才干到最高点,心中满肚烂! 血液充错了地方,下半身亢奋,上半身缺血,尤其脑部缺得最严重,导致他的惨败。 十次!他和她用一整夜玩了十次梭哈,他拿到两对,她就拿到三条;他拿到同花,她就来把葫芦,连他拿到铁枝,以为这次终于能“随便他”,她都能见鬼的拿到同花顺! 她是赌后附身还是赌王变性?! 老天是故意派她来恶整他的吧?! 欲火没发泄就消火,这有多伤身她知不知道?!看来她是不知道的,不然现在的她就没脸敢睡得如此香甜恬然,放他一个人独自解决勃发的欲望。 “大刺刺占我一半的床,抢我一半的棉被,没问过我同不同意就在床中央摆这种黄色肥老鼠布娃娃,结果却连半根头发都不让我碰。”孟虎老大不爽,脸比昨天赌输被迫结婚时还要更臭十倍。 他一脸阴霾地站在床边看她睡觉,她手里圈抱着黄色肥老鼠,窝在暖暖被窝里,嘴角高扬,一定正作着好梦,他瞪着她好久,也瞪着黄色肥老鼠——他不知道那是什么鬼东西,但他嫉护它,它睡了属于他的床位,也占了“他老婆”的搂抱! 在他孟虎房里出现可笑的黄色肥老鼠简直突兀,他房里是霸气冷硬的黑色系,从床单到家具几乎清一色以黑为主,他的衣柜一打开全只有黑的衬衫黑的外套黑的裤子黑的t恤,黄色肥老鼠在一堆黑色系里鲜艳得非常醒目,加上它的体积比一个婴儿还要巨大,想不注意它都难。 它毁了他在房里辛苦建立起来的气势,而现在搂抱着它的女人也一样。 韩三月。 她不像他交往过的女人,没有冶艳风情、没有火辣身材、更没有撒娇手段,却比任何一个女人更靠近他,住进他不让人随意进入的房间,而且——理所当然。 想起她昨夜难得结巴的慌张模样,孟虎就好心情的想笑。 他傻怔怔看着她的睡颜发笑。直到被手机铃声打断忖度。 这么早会打来的电话,不会有啥好事,尤其来电显示又出现“蓝冬青”三个大字,他的名字等同于出现在庙宇签诗的“大凶”,两者同义异字。 孟虎快速按下通话键,不让嘈杂的铃声将韩三月吵醒,他压低音量,不知道自己干嘛战战兢兢,躲到浴室里去讲手机,慌乱中大腿还撞到桌角——等到他惊觉自己的行为时,马上跟自己发起脾气,他干嘛为了一个昨夜毫不留情痛宰他,将他撩拨到极致却又不让他如愿以偿的女人这样小心翼翼?! 他愤愤放开捂在嘴上的手,忍下大腿撞淤的痛呼,口气恶劣地对着手机大吼:“你最好是有天杀的大事!” “元气十足,看来你娶的女人没对你下手,恭喜,老虎,捡回一条命了。” “你现在很有空吧?”孟虎龇牙咧嘴地揉着大腿。 “还算有空。” “那等会见,在场子里呀。” “现在才九点,我们场子下午才开,不是吗?”蓝冬青不太理解,“你要请我吃早餐?” “不,找你打架。”孟虎是认真的。 “昨天和虎嫂还没打过瘾呀?”才问完,蓝冬青就听见浓重的喷气声,看来他猜对啰。 “甭提这档事了。”哇,想到就呕! “那提提你一早就火气旺盛这档事?” “那不就是同一码事?!” “哦——原来是同一码事。”蓝冬青在手机另一端恍然大悟地猛点头,“是因为我打电话的时机不对,你正忙着『做人处事’?”。 “要是这样我还会有空听你说这些没有营养的屁话?!”老早就在接起手机的头一个字就用国骂招呼蓝冬青,然后直接关机继续忙正事了! “听起来你昨天的新婚之夜应该满精采的。”嘿嘿。 “一点都不精采!” “虎嫂不准你碰她半根寒毛吗?”能一早让一个男人火大成这样,八成是房事有障碍。 “准呀!赌赢她什么都准呀!” “但是就是赌不赢?”蓝冬青猜。 “我拿fush她拿fullhouse,我拿铁枝她拿straightflush,你要我赢个屁蛋?!”孟虎吼完,才懊恼自己多嘴跟蓝冬青说了太多,被蓝冬青三言两语就钓光了话,蓝冬青一知道的消息,不用半小时,尹夜和火燎原也就会知道了! “你是不是遇到老千了?”孟虎在他们这群男人堆里虽然不是赌技最好的,但也绝非最差,要将孟虎杀个片甲不留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我怀疑。”赌技好到见鬼了。 “那么你就别再和她赌了,婚姻都赔上去了,你还想输掉什么?连她的底细都没摸清楚,她的来意是什么也不明确,赌又赌不赢她,万一她的目的另有其他,按照你这种输法,你可能会赔上所有财产。”蓝冬青很难得说出这种人话的。 孟虎沉默。他本来今晚还要找她挑战第二轮的赌局,他就不信自己的手气背成这样!他就不相信他没办法让她输得心服口服,心甘情愿当他名副其实的虎嫂! 赌徒的心态,坏就坏在输了更想硬拗翻本。 “你不想鸟任何人的意见时,就会用沉默来打发掉。”蓝冬青叹气,“我看得让阿夜跟阿火也劝劝你,待会场子见。” “等等,冬青——” “嗯?”不都说了要到场子碰头,有什么话不能待会问,非得这么猴急喝住他? “我问你,有一种圆圆肥肥的黄色大老鼠,它是什么玩意儿?”这个问题,困扰孟虎很久很久,整整一个晚上。 “圆圆肥肥的黄色大老鼠?枫叶鼠?天竺鼠?” “谁跟你说活的老鼠?!是假的,脸上有两坨红红的,尾巴还闪电闪电,耳朵真他妈的长……” 沉思三十秒。 “……皮卡丘?”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或者是从你手上得到赌场经营权。” 赌场经营权他只不过占了四分之一,光赌赢他有什么好处吗? “再不然就是赢到你身无分文,家破人亡。” 家破人亡?火燎原口中的“家”也不过就他一个人罢了,是能破到哪儿去? “目的,毁掉你。” 韩三月不会是那种人。 “难道她看上你的英俊多金?强壮身材?温柔体贴?” 呃,他是人模人样,但也仅止于人模人样,五官冷了点、硬了点、臭了点,更曾经吓哭过路边小孩,这样的长相没办法英俊到让女人前仆后继贴上来,更没办法帅到让女人非他不嫁,她若真想找英俊男人,首先该要选的人是蓝冬青才对。 他更不是有钱到支票一开就是几千万给女人买珠宝的凯子,至于温柔体贴……那是什么?吃的东西吗? “她的出现,从头到尾都破绽百出,我认为这位虎嫂来意不单纯,我们这边应该先下手为强,将她抓起来,好好拷问,我就不信她骨头多硬。” 喂!谁准他们对韩三月这么做?! 想动她,还得先问问他这个新上任的老公吧! “共度一夜之后,你没有看出她哪里不对劲?”太迟钝了吧! 没有,她正常得很,勉强可爱了点,唯一最大的不对劲是她赌技太好。 早上与蓝冬青、尹夜、火燎原在赌场后方的休息室里,谈的说的就是这些,这群老友虽然三句不离调侃他,但实际上对他的安危比谁都更担心。 孟虎听得有些心烦,反驳的话全含糊在嘴里,想对老友们大吼,但他认识他们的时间远远超出韩三月几千几百倍,他不应该对她信任到匪夷所思的地步而想为了她和老友们吵架。 受够了被蓝冬青他们左一句、右一句地荼毒耳朵,孟虎没打算待到赌场开始营业就闪人,然后呢? 回家。 回那个通常一忙就忙到清晨,在太阳出来之前才会踏进去的家。 回那个他不太记得客厅摆设,也不知道冰箱除了冰啤酒还冰了啥碗糕,活动范围通常只在大卧室那张大床的家。 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抱着黄色肥老鼠睡得那么香,那么甜,像朵小白花点缀在他黑黝黝摆设的房里?即使是朵那么小的花,也让房间整个柔软了起来,有种让人想为那朵小花凿开一大片的天井,让阳光洒落进来,温暖她。 那朵小白花是他的老婆,这念头一点都不让他讨厌,要是那朵小白花别赌技这么高超的话,那就更好了—— 孟虎哼着轻快的台语歌,加快了车速。 如果现在有人告诉他那叫“归心似箭”,他会把那个人打成残废。 第二章 他听见她的笑声,那么轻快、那么愉悦、那么滔滔不绝。 “你放心,我会很安全的,孟虎现在没办法对我下手,他赌不赢我的。嗯,我了解,我不会松懈,我知道自己的处境,你别太担心我,我会照顾自己,至于孟虎……我会彻彻底底利用他。” 提早回家的孟虎,迎接他的,却是阴谋诡计的坦白。 是韩三月的声音,他听得非常清楚,她正在他的房里,与他不知道是谁的家伙通电话,她不知道他会提早回来,所以她才敢肆无忌惮说出她的来意。 徽彻底底利用他。 孟虎几乎要咬断口中的烟管,他拳头握个死紧,差点要愤恨地捶打在门板上,差点要冲进房里,将她高高揪起来,直接丢出他的屋子。 “蓝冬青、尹夜、火燎原这三个人,我会尽可能不和他们碰面,比起单纯的孟虎,他们三个可能会坏我的事,不过在孟虎身边,我很安全。”韩三月太认真在讲电话,完全没察觉到孟虎高大的身影已出现在她背后,她被电话另一端的人逗笑,发出银铃似的浅呵声。“……是是是,你告诫过我很多很多次,不能感情用事,要理智,要防人,要注意身体健康,要吃饱,要穿暖,过马路要走斑马线,遵命!” 她说到后来几乎是撒娇了,孟虎嘴角抽搐,额际青筋跳动,他倏地出手将她贴在耳畔的手机抢走,想听听是哪号兔崽子让她发出那么甜美的笑声,干! “喂!” 对方一听见陌生的男性吼声,立刻将电话挂掉。 孟虎恶狠狠地转向韩三月,她脸色泛白,大眼里写满惊讶,手机被砸到墙上支离破碎的同时,她也俐落地跳下床,担心孟虎会用相似的方法料理她,孟虎追过去,她将随手捉到的抱枕丢向他,他轻易避开,她逃到大书桌后头,他从左边来,她就往右边逃,他从右边追,她就闪向左边,书桌成了楚河汉界,两人因此陷入对峙。 “你给我过来!” “你不要过来!” 两人同声喊出。 “我听见你的诡计了!你少装无辜!妈的臭女人,过来!”孟虎伸长手去捞她。 “不是你听见的那样啦!猪头!”韩三月吼回去。 “不然是怎样?!是怎样你说呀!”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还敢这么大声跟我对吠?!”她不是应该要唯唯诺诺、可怜兮兮地求他原谅,哭着说她是被坏人逼着做坏事,她不是真心想陷害他,她只是虚应对方——解释呀!向他坦诚呀!他会选择相信她! “你偷听我讲电话不对在先。”她眸里闪过一丝的做贼心虚。 他瞪大眼,“是你在电话里跟那个臭家伙设计陷害我,你还先说我错?!”先讲先赢哦;: “我没有要陷害你,真的,绝对没有。”她义正辞严。 “没有?”孟虎冷笑,“说要彻彻底底利用我的人,是谁?” 是她。 “我只说要彻彻底底利用你,利用不等于陷害,ok?” “k你个破鸟蛋!”他唾骂出声,长腿一顶,跃上桌面,她只来得及吃惊,左手臂已经落入他的五指山里,他收紧长指将她扯高,横亘在偌大桌面上,长腿一钉,将她锁在桌面与他阴霾冰颜之间。“利用不等于陷害?那么利用完呢?拍拍屁股走人?还是将我踢到一边去死?你嫁给我,就是为了要利用我,我有什么利用价值?你明说呀,让我也知道在外人眼中,我孟虎值几斤几两?!” 他像头暴怒的虎,张牙舞爪要撕裂她。 “虎哥……” “不准叫我虎哥!”他一拳打裂了距离她耳朵不到两公分的桌面,她缩了缩肩,紧紧闭上双眼,他本来还想吐出更多更多更多的粗话,问候她祖宗十八代,不当她是个女人将她打得鼻青脸肿,但是,他没有——妈的没有! 从一开始就不该信任她,冬青这么说,尹夜这么说,燎原也这么说。 她是有目的的,他也知道,不然她干嘛要嫁他,他当然是知道的,妈的为什么一直都知道的他,在亲耳听见她说出算计时,会这么这么这么的不爽?! 是窝囊吗?是不甘心吗?他为什么要有这些情绪? 韩三月以为他下一拳一定会打在她脸上,所以她始终不敢张开眼,但以为的疼痛迟迟没有落下,她大大喘息,也听见他急遽且浓重的喷息。 “你滚。” 什么? 韩三月瞠眸,望见他一脸决绝。 “滚得越远越好。” 他松开钳制,她却反手捉住他两条衣袖,“不要赶我走!虎哥——” 她惊喘,他将她扯下桌面,娇小的她在他手中仿佛没有重量一般,她胡乱挥舞手臂,想捉住任何一样东西,牢牢攀着不让自己被赶出去,但是她就算勉强抓住下楼阶梯的扶栏,也敌不过孟虎惊人的力道,无法与之抗衡。 “不要把我赶出去——我不能离开你,我、我会——” 她的努力随着孟虎一步步走下楼梯而瓦解。 “你会达不成你的目的,对谁无法交代,或是灰头上脸滚回你的组织时会被你的雇主砍成十块八块去喂猪,那又干我屁事?!” 粗鲁地打开大门,孟虎将她当沙包丢出去。 “虎——” 砰!大门甩上,发出巨响,他不听她解释,半个字也不屑去听。 “孟虎!”她捶打着门,“你开门让我进去!不是你误会的那样,我不是为了伤害你才接近你的!你相信我,我真的不会害你,我只是——” 门又打开了,韩三月咧开欣然浅笑,孟虎高大的身形出现在门外。 “你愿意听我——唔!”她怀里被塞进一个行李袋,就是她结婚那天带过来的那个。 孟虎看也不看她一眼,再度关上大门,将她隔离在外。 没办法隔离掉的,是屋内传来孟虎放声嘶咆的吼叫及东西被狠狠砸碎的匡啷重击。 “孟虎!孟虎!”她拍得掌心一片通红,“你让我解释!孟虎!你不听会后悔的!一定会后悔赶我出来的!” 她吼着,心里却也清楚孟虎不会信任她。她之于他,八成不过是个赖定他的恐怖怪女人,况且两人认识的天数一只手就数得出来,在他听见她讲手机所说的那些话,就她所认识的孟虎而言,暴怒是正常的,冷静才是有病。 她停下徒劳无功的拍门动作,唇瓣抿抿,吁叹: “大笨虎。”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因为知道一定会被蓝冬青和火燎原取笑——果然是这样,我们早猜到了——所以孟虎没有跟他们提及半个字,关于韩三月的心机以及他赶走韩三月的事。 反正就是一个女人,一个本来就不该打扰他生活的女人,走了也没什么好啰唆的。 他现在的不爽只是因为亲耳听见她打的主意、想到她无邪外表下包藏的心思,跟任何其他拉里拉杂的狗屁事都无关,对,一定是这样。 “气氛很怪。”蓝冬青踏进赌场休息室,今天的室内空气和前几天一样非常的闷——赌场当然少不了烟酒味,但这间休息室不单单是烟酒的味道,而是一种有人闷了很久,闷到发霉的阴霾味。 火燎原朝前方努努下颚,那里就是阴霾味的出处。 蓝冬青下意外看到猛抽烟的孟虎,他转头对着火燎原用唇语讲话:“房事不顺。” 火燎原咧嘴笑,直点头,同感。 “你们过来,遇到老千了。”尹夜的身影闪进休息室,丢下这句话之后又闪出去。 蓝冬青与火燎原随即跟上,孟虎的反应则慢了好几拍,他发呆好久,满脑子的记忆还停留在下午出门前那只被他丢在地板上的黄色肥老鼠——是她忘了带走……不,是他忘了连同她一块轰出家门的。那夜等到他发现它还在床上,他气呼呼地揪着肥老鼠的耳朵追出去时,韩三月已经下见人影。呿,还说什么不能离开他、不要赶她走、她是无辜的,结果咧?连在门外多留半个小时也没有,走得多干净俐落呀! 妈的!干嘛又想到那个女人和她抱过的肥老鼠?! 孟虎低声唾弃,懒懒跟上火燎原的脚步,虽然他没听见尹夜跑进来说了什么又跑出去,但他还是跟进了监控室。 监控室里百来部的监视器显示着赌场每一个角落的情况,其中一部萤幕传回的动静锁住了他们的目光,让孟虎也回神,凑上前去。 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在梭哈的赌桌上,赢走了成堆筹码,以目测粗估,至少五百万。 四双眼睛眨也不眨,盯住男人萤幕里的行为举止。 “干!敢在我老虎的场子里出千?!皮痒欠打了!”迟钝的孟虎这才察觉发生什么事,他吼得像打雷,动作快得像闪电,粗话还在其他人耳边回荡,不到几秒时间,他的人影出现在萤幕里,一把将出老千的男人拖离赌桌,左勾拳右勾拳上勾拳下勾拳,然后打出了萤幕能见范围之外,不过从场面的混乱及其他人惊慌的脸色看来,孟虎杀鸡儆猴的表演仍在上演中。 “只不过是个老千,老虎在激动什么?”尹夜咕哝,按下通话键,声音传进场内众弟兄的耳机内,“拉开虎爷,要揍人别当着其他客人面前揍,把他和那个老千架到场子后的仓库去!” 蓝冬青也跟着追加交代,“别忘了安抚场内其他客人,一人送一杯威士忌,女士送红酒。”赌场内大大小小交际应酬皆由蓝冬青统筹,孟虎粗率惹下的麻烦事,就由他善后。 “我去看看老虎的情况。”火燎原美其名叫看看情况,实际上袖子已经卷高高的,也准备活动活动筋骨。 “阿火,别跟老虎一起疯过头。”尹夜小小告诫,虽然他不认为这个告诫有用。 “放心啦,我又不像某个房事不顺的家伙,我会控制力道的。”嘿,扁人去。 尹夜与蓝冬青只能相视苦笑。 愿主保佑那位老千,他挑错时机来闹事了,最近孟虎心情很糟糕,不会有人性。 监控室里分机的红灯闪了闪,最靠近的尹夜按下,将内线接进来。 “什么事?” “尹爷,有虎爷的电话。” “请对方晚点再拨。”因为孟虎应该还会忙上一阵子。 “是医院,她说有急事找虎爷。” “医院?”蓝冬青眨眨眼,“要跟老虎说他身体健康检查的结果出来,确定他得爱滋了吗?”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尹夜再度按下通话键,“阿火,把老虎带回来,有他的电话,医院来的。” 三分钟后,火燎原架着孟虎回来,孟虎脸色还是很狰狞,杀向电话分机前,捉起话筒,火到完全不用换气: “我这几天只有黄色肥老鼠可以扁现在好不容易有个白目送上门来给我扁再差两脚我就可以把人打到爆肝你打断我最好是有比打人更重要的事——妈的,你结巴什么?!干!说什么听不懂啦!哭!哭屁呀!孟太太?孟太太是啥东西?!” “孟太太好像是指你刚娶进来不久的那位虎嫂。”蓝冬青在一旁提醒他。 孟虎怔了半秒。呀,对,孟太太是指韩三月,孟太太这个名词他还没用惯,一时脑筋没转过来。 听见是韩三月的消息,他明显地绷起脸,双唇抿成一直线,很想冷冷回对方一句“她的死活与我无关”后就挂电话,但是心里深处有个窝囊至极的声音叫他不准这么做,要他继续问下去,孟虎生硬地装出淡漠的不在乎。 “你说孟太太怎么了?” 电话另一端给了回应,孟虎又是半秒的怔忡。 怔忡过后,孟虎摔掉话筒,半个字也不多说,脸色比他刚刚打人还没打过瘾就被火燎原架进来更臭十倍,他掉头狂奔出去,留下在场面面相觑的三个人。 尹夜是头一个从错愕中回神的人,他接过话筒,客气有礼地与对方继续通话,可怜医院特别打电话来通知的那名小护士,被孟虎给吼吓得声音还在抖,久久无法平复。 “谢谢你特别打来通知他。”尹夜挂了电话,在火燎原正开口要发问之前,他缓缓说来,“虎嫂发生车祸。”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韩三月动完手术,麻药还没退,在病床上睡得很熟很熟。 她身上多处骨折,所以裹得像个木乃伊,伤势重不致死,但也轻不了太多,在床上躺个一、两星期是难免的,当个把月的石膏废人也是一定要的。 小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右颊还有在马路上滚过的摩擦小伤口,但是她有在呼吸,非常平稳的呼吸。 孟虎坐在病床边,她胸口有起伏,她吸一次吐一次,他才敢跟着吸一次吐一次。 他觉得生气。 她是白痴还是笨蛋?三岁小孩都比她具备生活常识! 才赶她出去没几天,她就将自己照顾到出车祸?!她脑子里装大便吗?!手脚发育有迟缓现象吗?!还是色盲不会看红绿灯?! 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这么的糟糕,一点活力都没有,一点也不像那个赌梭哈赢他,秀出手上同花顺牌面时,哇哈哈哈大笑的韩三月。 孟虎看着她,越看越火,应该是要气她的,他把心术不正的她赶出去了,她和他毫无瓜葛,结果她麻烦到他,让他放下工作,狂飙到医院来,填了一堆他看也没看过的文件,还在手术室外头等了好几个钟头,忐忑得想直接杀进手术室问医生是不是中过风,手残脚残脑也残,开那么久的刀还没办法搞定她,该不会是无照密医冒充正牌的……好不容易忍下这念头,现在他又必须坐在她的床边,等她清醒过来,她除了呼吸外,没有任何动静,他像坐在针毡上,不得安宁,感觉浑身上下都有东西在扎他。 然后,他变成了气自己。 他从头到尾都没妄想过她是因为爱他而嫁他,这桩婚姻建筑在什么上头,他知道呀,既然知道,又干嘛小鼻子小眼睛跟她计较? 她一定是有必须利用他的地方,才会接近他的,他知道呀! 看看他干的好事,把她赶出去,也没问过她有没有地方去、身上有没有带钱、这附近熟或不熟—— 因为你是孟虎。 你会保护所有属于你的东西,不走吗? 也包括我啰。 这是他对于她的利用价值,而他,连这一丁点的剩余价值也做不好,她伤痕累累躺在床上,意识昏迷,气息奄奄,像个破娃娃,被人缝缝补补才拼凑回来,他没有好好保护她。 孟虎,你是废物,她属于你,你不但没保护她,还亲手将她推出去。 这一夜,他陪在她身边,不曾合眼,带着懊悔和自责。 隔天,接近下午三点,韩三月有逐渐清醒的迹象,她眉头皱皱,在眉中央堆起小山似的蹙折,苍白的唇含糊低吟着痛,身上勉强还能动的部分、没被石膏框上的部分,正急于蠕动,首先是眉,接若是颤呀颤的睫毛,再来是因抽息而扩张收缩的鼻翼,她的手指弯了弯,因为太痛,又伸平,还是因为太痛,她没办法继续闭眼再睡。 她张眼,医院的天花板印入眼帘,是单调的夹板,不太白,介于米色和泛黄的颜色,医院里有股味道,几十种药味混杂,让鼻子很不舒服,还有一股空气无法流通的燥闷。 她还在发呆时,一只大手掌闯进她的视线,左晃右晃。 好巨大的手,如果它捂住她的口鼻,她连想挣扎都没机会……现在是怎样,撞不死她不甘心,打算趁她住院,毫无反抗能力时弄死她吗? 不行,她要逃……该怎么逃?哦,该死的石膏,该死的浑身上下每根骨头都好痛…… 大手掌越来越靠近,她几乎能一条一条细数出掌心上的纹路,她咬牙忍痛,准备用吃奶的力量翻身,翻离被人捂脸闷死的危机。 “唔……唔!”她试了一次,肩膀和胸口都很痛,但为了性命,再痛也不能屈服,所以她又试…… “你干什么?!扭来扭去,不能安分一点吗?!”她才翻不到零点五公分的微距,肩膀就被钳住,按着了伤处,她痛到飙泪,叫得何其凄厉。 “快、快放手,痛痛痛痛痛痛痛……” 孟虎吓得收回手,她趁机又努力从零点五翻到零点七公分。 “韩三月!” 韩三月顿住,嘴里呼呼地直喘气,刚刚叫她名字的声音好耳熟,耳熟到这些天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她脑子里回荡,不断叫她滚。 孟虎? 韩三月不用费力转过身,因为零点七公分有翻等于没翻,她看见了孟虎,真的是他没错,他眼睛直勾勾盯住她,脸臭的咧,让她有种重回到那天被他听见她讲手机的时候,他暴跳如雷又吼又吠,拖着她,不听她解释半个字,将她赶出他的屋子。 他双眼血丝满布,让他的眼看起来带有腥红,很野蛮,像老虎见着猎物的眼神。 “虎哥?”呀,忘了,他不准她叫他虎哥,韩三月改口,“孟虎,你怎么在这里?” 他的脸更臭了,听见她刻意疏离的称呼,他连情绪都恶劣起来。 “医院打电话通知我,据说从你的皮包里翻出一张纸,写着我的名字和赌场的电话。”而且在他名字的旁边还注明了:亲爱的老公。 “哦。” 所以他一脸不耐烦,是因为她带给他麻烦了?应该是。所以他瞪着她是在等她低头道歉?应该也是。可惜她连脖子都被定住,不能颔首鞠躬,只能动嘴。 “对不起,我没事了,你很忙吧?有事你先走没关系,呀对了,要是住院有什么费用是你付的,你先跟我算一算,我还钱给你……”行李袋,行李袋,她的行李袋在哪里?呀,看到了,在床边长条椅上,袋子表面还有血迹,是她的。行李袋放太远,她构不到,只好抱歉地对他笑,“我的钱包在行李袋里,你自己拿就可以了。” 然后,她继续用微笑要送他走,但因为身上还很痛,笑起来嘴角有些僵。 这就是他守了她一夜所得到的代价?一个笑起来比哭还难看的表情,一个刻意疏远的称呼方式,一个要他有事先走没关系的驱逐?! 见他没动手去翻她的钱包,韩三月以为他又在龟毛了,她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捞行李袋,孟虎一个箭步上前,将才动了蠢念的她又压回床上,一边吼着: “你给我躺好,再乱动我打断你的狗腿!” “不用你帮忙,它已经是断的了。”她提醒他,知道他没有恶意,只是心直口快,那张嘴一开就没好话。 “那,那你还动?!” “我以为你想赶快走。”他看起来就是待在她身边多一秒都很难忍耐的嘴脸。 “我哪里有?!”这狼心狗肺的女人,明明是她在赶他走,还赖给他?! “脸上有。”一看就看到的表情。 “我没有!” 好,没有就没有,她不跟他争这种你有我没有的烂问题,沉默了一会儿,她转动眼珠子,瞄向他,他还是绷着那张阎王脸,坐在离她好近好近的地方,一直盯着她瞧,眼神好复杂,好像很气她,又好像很闷,更好像很担心,五味杂陈,她读也读不明白。 他还不走吗?过了好几分钟,她这么想,他拉开椅子,呀,终于要走了,她又这么想时,他倒杯水,自己大口灌下,又坐回椅上,恢复他从方才就维持住的姿势,双臂在胸前交叠,看她。 被他看得很不自在,韩三月别开视线看向窗外,今天天空阴阴灰灰的,好似快下雨一样,看不到太阳,没办法去猜正确时间。 “现在几点了?” “下午三点。” “你不用工作吗?” “去不去随我便。”赌场四巨头,他就是其中一只,没人会管他上不上工。 她问一句,他答一句,口气当然没多好,但至少没假装是搞自闭的蚌,她静觑着他,不懂他摆出这么不爽的模样,又为什么不丢下她走人?就算是医院通知他来,他只要露个脸亮亮相不就了事,何必浪费时间坐在这里生闷气……一个念头突然闪进她的脑海。 “你是在陪我吗?”韩三月微微惊讶地问他。 好一个没良心的女人,不然她以为他晾在这里当菜干吗?!她以为他从昨天晚上就没吃没睡是守在谁的病床边小心翼翼注意她的情况?! 不是陪她难道是陪鬼吗?! 她还敢一脸迷惑又突然间恍然大悟地问他? 窝囊呀,真窝囊,满肚子鸟气,偏偏又不是气她而是气自己。孟虎,你真的被当成了小猫咪,毫无虎格。 更气的是,他听见自己在喵喵叫: “对啦,我在陪你,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别强忍,要说……” 第三章 韩三月愣了很久,非常的久,两天过去,她还是没弄懂孟虎为什么反常成这德行? 出车祸的人是她,没错吧? 为什么脑袋受伤的人变成了孟虎? 他没有变温柔,脸色也只有更臭没有转好,但是他几乎搬进她的单人病房里住下来,她行动不便,大大小小的事全由他揽起,明明做得很不悦,却又矛盾的好殷勤,韩三月心里有许多疑问,她想提醒孟虎—— 你忘了你把我赶出去,要我哪边凉快哪边滚吗?现在你待在这里很奇怪呐…… 但她知道现在不是举手发问的好时机,刚刚蓝冬青来探过病——她和蓝冬青没有交情,他不是来探她的病,而是来探孟虎的吧——蓝冬青送来的那束花,正被孟虎笨手笨脚蹂躇着,希望在它们被安安稳稳插进花瓶之前,还能有超过五朵花是完整的,没被孟虎给扭断花茎或拔光花瓣。 蓝冬青不是简单的人,所以她很避免与他正眼对上,甚至干脆假装起生病贪睡的样子,将自己蒙在棉被里不露脸。 “你爱放假多久就放假多久,场子有我们罩着。”蓝冬青很有义气,转述尹夜的吩咐。 “嗯。” “我觉得虎嫂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废话,结婚那天不就看过了。”孟虎冷嗤。 “不是哦,除了那一次之外,我说不定还跟她一起喝过咖啡——” “咖你去死!你女人褴交这么多,那一个的眼睛配上那一个的鼻子再加上那一个的嘴巴,全天下的女人你都嘛眼熟!”妈的,用钓女人那招来钓他的老婆;:没听过朋友妻不可戏吗?欠骂! “好啦好啦,是我认错人了。虎嫂,你好好养病,祝你早日康复。” 她在棉被里含糊应声,探出手,朝蓝冬青挥了挥,再见再见不送不送。 蓝冬青低笑,开门离去,直到关门声传入耳里,她才探头探脑溜出来,看见孟虎在插花,诡异的画面不太美,粗犷的男人和花儿完全不配,但却一点也不会伤眼。 他被玫瑰花的刺扎到手指,龇牙咧嘴加上一长串的国骂,忿忿折掉它,又不放心地将每一枝玫瑰花都拿起来左翻右找,要是扎到她就该死了,这枝没有,嗯,这枝也没有,看来刚刚扎他的那根刺是花店没处理到的漏网之鱼,他还以为是蓝冬青恶意藏的暗器。 检查完毕,他又笨拙地将花一枝一枝插回长瓶子里。 “不好意思,还麻烦你向场子请假,事实上你可以不用这样,医院里有护士会照顾我,我在这里吃饱睡、睡饱吃——” “插好了。”孟虎没在听她啰哩啰唆,脸上露出满意自负的笑容,转向她。 她看见那一束姑且称之为花的玩意儿,残的残、断的断,其中有三枝还断颈,花苞苟延残喘倒吊在半空中摇晃,它们全被挤在窄窄瓶口的白色花瓶里,她隐约听见那些玫瑰在哭,哭自己死于非命,而孟虎在笑,笑他生平第一次插花就有让人亮眼的成品。 他很乐,看得出来。 “孟虎,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她叹气。 “你刚说什么?” 算了,她都说了两天了,他也无动于哀,今天再多费唇舌应该一样没用。 “很奇特的插花技巧,巧夺天工,应该没有人能模仿得出来。”默默为花哀悼五秒钟,过人不淑,惨死虎爪之下。 “我随便插插而已,还勉强可以看。” 很好,孟虎完全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她点头,不让他没面子。 “还麻烦蓝先生来探病,真抱歉。” “对那家伙有什么好抱歉的?下回他住院,你再去给他看回来,谁也不欠谁。” “这种事还能看回来?你也真的……”嘴好坏,这样诅咒朋友。 孟虎坐回椅上,“你要不要吃什么?喝什么?我去买。” 被他一问,她也觉得嘴馋。“好呀,我想吃面线,不加香菜,小辣。” “大肠面线吗?我知道天母有一家超好吃的。” “我钱包里有钱……”她还没说完就被他狠狠一瞪,方才插完花还一脸乐得很的男人,马上又变成晚娘嘴脸,臭得好像她提出多无理的要求,要吃龙脑凤翅一样。 她听见他离开之前的重重冷哼,孟虎捉起安全帽,消失在她的病房。 原本那么拥挤的病房,少了巨大的男人,瞬间空荡了起来。 韩三月的视线胶着在已经关上的房门,房里只剩下她一个。 她呆怔了几秒,缓缓收回目光,顿了顿,又将眼光挪向摆花的几桌。 好安静,只有她在。 好可怕的安静。 有种被孤单包围的错觉……对,是错觉,但光是错觉,就让她开始冒冷汗,只不过一个人独处不到一分钟,她背脊的汗便将衣服弄得一片湿。 厕所是不是有水滴声?是水龙头没关紧,还是…… 房门外好像有脚步声?是谁在外头,想做什么…… 她幻想厕所里会突然跳出杀手朝她开枪,幻想房门被人踹开,全身穿黑衣的人闯进来,置她于死地,就像那辆撞上她的车子一样…… 她在发抖,她知道自己单独在这里是不安全的,之前孟虎在这里时,她没有时间去胡思乱想,甚至于忘了自己可能会面临的危险,还跟他东家长西家短,他只不过前腿才刚刚跨出去,她就反常了,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不安心地将病房四周看了一遍又一遍…… “不会有问题的,孟虎很快就会回来,你一个人没问题的……”她低喃,逼自己做深呼吸,这里是医院,随时有护士巡房……可是,如果连护士都有问题,怎么办? 她不信任任何人,没有孟虎在这边,她谁都不信。 叩叩。护士小姐来巡房,韩三月吓得全身僵硬,这个护士是熟面孔吗?她不记得了…… “韩小姐,今天伤口有没有比较不痛了?” “……” “韩小姐?”咦?今天怎么没反应?前几次韩三月旁边有个臭脸先生,她一进来巡房,他就叽哩呱啦地问伤口问复原问韩三月可以吃什么东西补身体,韩三月也是边听边笑,偶尔还会损臭脸先生两三句,气氛多好多融洽,她还以为韩三月是个开朗热情的女孩,看来是小夫妻吵架了吧? 韩三月咬唇不说话,护士见状也不哈啦,动作俐落地询问了些情况,瞧瞧她的伤口,确定没什么恶化之后就笑笑离开。护士一走,韩三月非但没有放松精神,反而更不安。 孟虎怎么还不回来…… 终于,十五分钟之后,孟虎提着四碗大肠面线回来,踏进病房,床上空无一人,只有凌乱的挪动痕迹,被单有一半滑在地板上,枕头已经不见了,她也不见了,孟虎一惊,急了,四处找她。 “韩三月?!韩三月!韩——” 他看见她了,她在床底下蜷成一团,没打石膏的左手抱住自己,打上石膏的双脚弯曲不起来,只能直直贴着冰冷地板,头发平贴在她脸颊,几乎要完全遮蔽住她的五官,枕头挤压在她胸前,好像一只在躲天敌的小兽,那么害怕、那么惶恐,他走近她,跟着蹲下来。 “你是睡一睡滚到地板上来的?”他故意说笑,要抱她起来,他一碰到她,她猛地抬头瞪他,瞪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你去哪里了?!” “买大肠面线孝敬你呀。”老人痴呆呀,他还事先问她要吃什么,是大小姐她指名要吃大肠面线,他才会狂飙杀到他觉得最最好吃的那一家店去替她买,她竟然问得好像在指控他偷偷摸摸溜出去逛酒店。 “哪有人买面线要买那么久?!” “小姐,那家面线要排队的。”不然哪叫生意好? “谁叫你去要排队的店买呀!” “因为好吃,因为你要吃。”喂,无理取闹什么呀,要他快回来也行,医院隔壁巷口就有一家面线摊,老板闲到打苍蝇出气,但难吃,他不想买那种东西喂她。 “我,我才不要吃面线!谁要吃你的臭面线!”她挥舞着枕头,软绵绵的东西打在他身上一点也不痛,他轻易捉住她的手腕,也跟着火了。 “你在善变什么?!说要吃的也是你,说不吃的也是你,你很奇怪耶!”不理会她的蠕动,他把她抱回床上,调整好病床角度,打开面线碗盖,将上头的辣椒、蒜泥、卤肠搅和均匀,他记得她说不要香菜,还叫老板别忘了千万不能加它。 面线味道好香,弥漫在病房里,盖掉医院里冰冷的药水味,孟虎嘴里嘀咕,手上动作粗鲁,舀起满满都是料的一汤匙,往她嚷嚷不吃的嘴里喂。 “我不要吃!”含栅着倔强的话,嘴却蠕蠕地在咀嚼,咽下,眼泪也跟着掉下来。“不好吃!” 和着眼泪的味道,一点都不好吃! 他辛苦奔走的结果换来“不好吃”三字评语,孟虎不信,舀一口喂自己,只是少了香菜的味道,但还是很好吃,她明明是鸡蛋里挑骨头,而且还嫌弃到掉眼泪,会不会太夸张?他要是老板,绝对拿杓子跟她拚命。 “买那么久的面线难吃死了!”她的眼泪越聚越多、越掉越快,到后来哇的大哭。 她一失控,孟虎顿时吓住,雄伟大男人被几颗水珠子弄得手足无措。 女人心,海底针,她这根针扎得他莫名其妙,像玫瑰花茎上的刺,即使他皮粗肉厚,这么一扎,也是会痛会流血的。 她随口说想吃面线,他搜寻脑中最最美味的店家,就算它很远,他也甘愿去买,这个小混蛋抢着要付钱,一副要跟他银货两讫、划清界线的模样,他已经很火了,飙到天母,排队,再飙回来,心里的火是冷静了不少,想象她吃到这么好吃的面线,一定会眉开眼笑,人吃到美食,心情都会很好,想象她吃着他买的面线,眉弯弯眼弯弯,笑起来一定可爱,结果得到的奖励是她大把大把朝他泼洒眼泪,而且还不是感动的眼泪。 她哭得他一头雾水。 “……不喜欢吃就不要吃嘛,有什么好哭的?”他耙耙头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他只知道怎么把人揍哭,却没学过如何让人停止泪水,“不然,我再去买别家的……”说完,就要再出去一趟。 “不要!”韩三月紧紧捉住他的袖子,呜呜在哭,“我吃我吃,你不要再出去。” 又要吃了? 女人,好善变,孟虎亲眼见识到了。 “好啦好啦,要吃赶快吃。”孟虎又舀了一口喂她,这一次她乖乖张嘴,他抽来两三张面纸,一张给她擦嘴,一张给她擦眼泪,“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面线,吃过这家,吃别家我都吃不惯,我叫老板不要加香菜,一点点辣,我想一碗吃不饱,所以我买四碗,不过你要是觉得难吃,剩下的我吃好了。” 她缓下咀嚼的动作,刚哭过的眼像掉进水里的黑琉璃,晶灿迷人,观向他,“……不难吃,真的。” 现在又变成不难吃?那刚才任性不吃的死小鬼又是谁? 韩三月不是随口唬弄他,小小一碗的大肠面线很快就吃个精光,孟虎又开了第二碗,和料,呼凉,送到她嘴边。 韩三月一口接一口,“……很好吃。” 从难吃到不难吃,现在变很好吃,等一下是不是变成以后吃不到怎么办呀呀呀呀的惊叹? “好吃你还哭?”他粗手抹掉她的眼泪。 “对不起,虎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耍脾气,对不起对不起……” 说她五官像小婴儿,她还真的像个喜怒无常的小婴儿,眉一皱,脸涨红,说哭就哭,孟虎光听见她又喊他虎哥,就算有什么哇啦哇啦的不爽和叽叽歪歪的鸟气也像遇到艳阳出现而自动退散的浓雾,三两下全不见光光,哪里还有残渣呀? “没关系啦,三八咧,哭成这样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你是不是伤口会痛,所以心情不好?”他拍拍她的背,生平第一次将手掌放在人的背后而力道拿捏得这么轻,以前的他,比较知道多大的力道可以打断人几节的脊椎。 她是因为没看到他,心里不安,被胡思乱想弄得快发疯,她的安全感被车祸撞得支离破碎,他在身边时,她不懂得害怕,他一离开,恐惧像鬼魅,草木皆兵。 这样是不可以的,这是利用,他讨厌她利用他,韩三月告诉自己。 不可以依赖他,太依赖的话,以后她自己一个人要怎么办呢? 她深深呼吸。 要坚强,韩三月。 “嗯,因为伤口痛,所以心情不好。”她顺着他的问句回答,不打算让他知道她心中的阴霾,她要习惯自己一个人,不利用孟虎也能平安活下去。 “要不要叫医生进来看看?” 她摇头,婉拒,硬挤出笑容,“我好多了。” “看起来明明就不怎么好。”孟虎嘀咕。 她听见了却假装没听见,只是感觉到他的关心,有些害怕是自己自作多情。 “我还可以吃得下第三碗面线。” “你胃还真大,我本来想说买四碗,你了不起嗑一碗半,其他的全部都我一个人吃——”这才是他买四碗的真实心声,他也想吃热呼呼的大肠面线呀呀呀…… “管你,都我的。”韩三月这次的笑容,很真实。 而且,四碗大肠面线全都没加香菜,他把她的喜好记住了,这四碗全是替她买的,才不像他说的那样是买给他自己嗑的。 没有香菜的面线,真好吃。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出院的那天,天空好蓝好蓝,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韩三月收拾好行李——根本也没多少东西需要收拾,拄着拐杖,一拐一拐到柜台替自己办妥出院手续,吃力地拎起行李袋,走出医院大门,医院外头有好几辆排班的计程车,她搭上最前头那一部,司机问她去哪里,她愣了愣,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她能去哪里,直到司机又问了她一次,她才匆匆报了个饭店的名字,让司机发动车子。 没跟孟虎道别,好像不太好,但再想想,跟他道别又很奇怪,名义上是夫妻,但实际上两个人又陌生得连彼此生日都不清楚,麻烦了他这么多天,有点过意不去,她得在还没太利用他之前,赶快离开医院。 被他赶出家门的记忆很糟,她不想再尝第二次。 她将一笔钱留在医院,不多,但是她的心意,她也拜托护士传话给他,谢谢他这几天无微不至的贴身照顾。 韩三月看见司机从后照镜瞄她一眼,那眼神让她有些防备。 这个司机会不会有问题?他为什么要瞄她?他在医院前排班……真的只是在排班,还是刻意在等她自己坐上车?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韩三月,冷静下来,你太多心了…… 司机又透过后照镜与她四目相交,她咽咽唾液,胡乱捉紧行李袋,思索着跳车的成功率…… “小姐——” 韩三月吓得跳起来,往车门猛缩一格,“干、干什么?” “你是不是会冷?要不要我冷气关小一点?” “呀?” “会不会冷?”看她一直抖一直抖,司机好心这么问。 “呃,不会……你不用管我,开、开快一点,我赶时间……”开快一点,快快到饭店,她快快下车,快快订房,快快躲进房间棉被里,把自己藏好。 “哦。”司机自讨没趣,专心开车,突然车子前方闪进庞然大物的黑影,司机开车经验丰富,紧急煞车,一路吱到底—— “呀——”韩三月反应不及,整个人差点从后座滚到前方驾驶座去。 砰! 车子明明停下来,却发出重击巨响,凶手来自于引擎盖上的那只拳头。 司机气呼呼下车,要和跳到大马路上挡车的家伙吵架。 “喂!你——” 人家连鸟都不鸟他,直接打开后车门,弯身坐进去。 “先生!你抢车呀你?!我车上已经有客人了你是没看到吗?!要坐计程车不会去拦别部吗?!还有你把我引擎盖打凹是什么意思?!”司机只好钻进车里继续吠。 “修理费我付,开车。” “我还有客人——” “她是我老婆。”这句话从薄唇吐出来时,长手臂勾住一脸发白错愕的韩三月肩膀,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挂着不放下来。 韩三月觉得现在就算另一边车门打开,坐进来一个头大身体小的火星人也不会让她更吃惊了。 孟虎? 她看错人了吗? 孟虎?! “小姐,他是你先生?”司机先生向她确定。 “呀?呃,嗯。”韩三月是被后头车辆猛按喇叭惊醒,才记得要快些回答司机。 司机咕哝了几句“怪夫妻,载到疯子”的台语,重新发动车子,让小塞的马路恢复顺畅。 “改去至善路——”孟虎念出另一个地址,是他的住家。 “不去馥敦饭店了?”司机问,他想问的是韩三月。 “不去。”回答的人是孟虎。 韩三月感觉他握在她肩头的手掌钳得好紧,强硬地将她按贴在他胸前,透过手掌的力量,她知道他在生气,而且是很生气很生气。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交谈,沉默之中,车子开上至善路的山区。 到了,她心脏咚地震了一下,看见孟虎掏出好大一叠钞票塞给司机,车资加修车费,丢下一句“不用找了”就要抱她下车,她按住他的手臂。 “……我……现在不住在这里。” “少啰唆。你是要我在这里跟你算帐,还是跟我回家再算?”最后两句很轻柔,轻柔得很森冷。 认命,当然是回家再算,她不想让司机看笑话。 孟虎轻松抱起她,行李袋也挂在他的肘间,两者像是都没几两重,对他没有半点负担,他进了屋子,直直往卧房走。 “我们有话不能在客厅里讲吗?”她曾经是那么不想被赶出这间房,现在反而是不想被抱进这间房,好矛盾的心情。 “房间比较大,比较方便。” 方、方便什么?! 韩三月忐忑不安,他每走上一阶,她就呼吸一窒,她决定赶快在他走上楼前把话题结束,滔滔不绝地快速说道: “谢谢你这几天的照顾,如果我付的钱有比较少一点,你跟我说正确的金额,我会补给你,你没有遇到张护士吗?我有请她转告你我出院的事,还有请她转告谢谢你,你那么多天没去工作,蓝先生他们应该很苦恼吧?毕竟你在场子里负责的工作也不轻,不过如果你要跟我算你没去工作的损失,我可能就没有办法,因为我身上的钱不多,不然你让我欠着……” 她还没说完,他已经走完楼梯,来到房门口,大脚一踹,门弹开,孟虎将她放在床上,让她坐在软软被褥间。 “你不告而别是什么意思?”他叉腰,居高临下俯视她,开始算帐。 “我有跟张护士说,请她转告你,不算不告而别。”她只是趁他又去替她张罗午餐时快快偷溜。 “还在桌上留下三千五百块,你当我是在卖的吗?!”他从口袋掏出被他捏烂的纸钞,亮在她面前。 “我说了,要是太少的话,我补给你,但是要让我欠着慢慢遗嘛……再不然,我们赌一把,我赢的话一笔勾消,我输的话……我应该是不会输啦……”呃,他的脸又臭起来了。 “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东西了?!” “我没有当你是个东西呀……”她不是那个意思,但这句话听起来很像在损人的。 “没有当我是个东西?!”他瞪她。 “你本来就不是个东西呀……”这句更惨,完全像在羞辱他,她赶快澄清,“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不是东西,但不是在骂你不是东西,虽然都是东西,但是前面那句的意思是好的,后面那句是不好的。” 在孟虎耳里听来,两句都在骂他不是东西,每个字还都一模一样,他分辨不出来谁好谁坏。 “我真不是个东西,犯贱到拿脸去贴你的冷屁股!”孟虎唾了声,自我嫌恶。 他犯贱,一听到她出车祸比谁都还急,看到她躺在病床上比谁都还气,坐在她病床边照顾她比谁都还细心,别说蓝冬青他们不信,连他都妈的不相信自己反常成这副鸟样!结果咧,她不买他的帐,偷偷办好手续就走人,把他一个人抛在医院里,要不是他及时回去,知道她跑了,气得拔腿追上,正好看到她坐上计程车,他追了好久,在一个红绿灯的帮助之下才超越那辆车,逮到机会往车前一挡,也把差点飞出视线之外的她给挡下来。 但是听听她死没良心的话—— 她让护士转告他出院的消息。 她让护士转告谢谢他的照顾。 她让护士转告……她让护士转告……她让那个该死的小护士转告,就是不要亲口跟他说半个字! “孟虎,你忘了你叫我离开这里,忘了你说我被谁砍成十块八块去喂猪又干你什么事?就算你忘了,但我没忘呀,你要我用什么嘴脸再面对你呢?”韩三月轻叹,缓缓说着,“出院,我一个人可以办好,跟你说了之后又有什么差别呢?让你送我到医院楼下,然后挥挥手跟我说再见吗?我不认为那样比默默离开来得好,我不想再麻烦你,也不想再利用你,我会如你所愿不再出现在你面前,我很抱歉医院打电话通知你,我不知道他们会找你,如果我那个时候是清醒的,我一定会阻止他们……喏,我把这张纸拿起来,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韩三月吃力地从行李袋里拿出钱包,再从钱包的夹层里抽出写着他名字的小纸条,将它放在床头,那抹笑容像在安抚他的腾腾怒气,像在说“没有这张纸,我再出事的话,也不会有人找上你、麻烦你,你可以放心的”。 “你在气我赶你出去的那件事吗?” “是你在气我打算利用你的这件事吧。”她苦笑。 两人相视,谁也没再先开口。 孟虎终究是藏不住话的直肠子,沉默不过几十秒,他就受不了,尤其她拿出纸条,说出“不会再有下一次”——不是她不会再遇到危险的保证,而是她若再发生任何事,他都不会知道,她不会让他知道! 她要将他排除在外了,这个念头,怎么会如此可怕? 他才不要被阻隔掉,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我不气了,你也别气了,我们两个打平好不好?”孟虎开口求和。 完全没料到会从孟虎口中听见这种话的她,呆住。 “对不起,我刚刚好像没听清楚,你可不可以再说一次?”幻听,她刚刚一定是幻听,所以才会产生错觉,听见孟虎用那么卑微的口吻要跟她和好。 孟虎向来粗手粗脚,脸皮在此时却出奇的薄,恶烂话说一次就足足折掉他十年的寿命,要他再说一次不是又折掉十年?! 恼羞,成怒。 “妈的咧我是说我们两个都不要小鼻子小眼睛气那种鸟蛋大的屁事有什么好吵的没有不吵架的夫妻吧我们都吵那么多天也该告一段落床头吵床尾和你是没读过是不是你要利用我就利用我还有什么价值你全榨干也没关系我随便你了啦干不要叫我再说第三次啦!”完全没断句,听不懂算她笨! 韩三月不笨,她听懂了,这一次他吼得好响亮,每一个字都非常大声,中气十足,几乎震得她耳膜发痛。 “床头吵床尾和?”这种只能用在夫妻身上的句子,竟然从他嘴里说出来,好怪异的感觉,但这感觉她不讨厌。 这一次,孟虎别开头,他的勇气全在吼完那些话之后用尽,他不答腔,只是他耳根子红透了。 韩三月盯着他的模样,细细瞧、慢慢看,看他脸好红,她本来就没有在与他生气,反而是担心他在气她,最该生气的人都这么可爱地要与她尽释前嫌,没在生气的她又有什么好拿乔的? “好吧,我们和好吧,虎哥。”韩三月甜笑,拉着他的手,轻轻晃动。 “哼,算你识相。”他收紧五指,将她反握得好牢。 那声哼,听想来很像呵。 第四章 尹夜、火燎原、蓝冬青三人围成一桌在玩扑克牌,赌注是消夜由谁来出钱付帐。 一张老k发到尹夜面前,正巧三人聊到日前到赌场闹事的老千,让他想起了往事,有感而发。 “说到老千,十几年前遇到的老家伙才真的是千王之王,输给他虽然很不甘心,但不得不承认自己技不如他。” “老千就是老千,不过是手脚动作快一点,有什么好佩服的。”火燎原见识过太多赌场老千,很难有好印象,更不懂干嘛将老千当成神般赞叹。 “阿夜,你是说范家老太爷吧?”蓝冬青牌面上有一张红心a、黑桃a及黑桃十,另一张覆盖的牌则是连翻都还没翻动,就丢了十万的塑胶筹码。 尹夜决定跟,丢出十万。“嗯。” “我们一起输给大老千,想想也不觉得有啥好丢脸。”蓝冬青大笑。 “你也输给老千过?”火燎原一脸不可置信,蓝冬青是四人当中赌技最好的一个。 “范老太爷不是普通的老千,他若是想找我们麻烦,只要一个晚上,他就能让我们四个输到脱裤子。”这可不是在说笑,幸好范家老太爷向来不会为难后生晚辈,他好赌,但仅止于好赌,至于以赌致富或让人破产,倒没听他做过。 “有这种人?那不是太危险了?” “阿火,放心吧,范老太爷喜欢找人赌,但不是赌钱,他没兴趣把人赢到倾家荡产。”尹夜又拿到一张老k,他牌面上全是娃娃,这次加码二十万。 “不然他赌什么?”火燎原好奇地看向尹夜,尹夜只是笑,他又改望着蓝冬青,蓝冬青没有尹夜寡言,开口回答。 “我当年输给他,他赢走了我第一任女朋友送我的项炼。”害他刚萌芽的恋情就此夭折,小女友哭着质问他项炼哪里去了,他诚实说赌输了,压根不信的小女友火大甩他响亮亮一巴掌。 “还真是小赌注耶,阿夜,你呢?你又输掉什么?” “……阿火,你想不想知道老虎输掉了什么?”尹夜很摆明就是要拿孟虎的往事来换自己的秘密不曝光。 “老虎也输过?”这件事火燎原来不及参与,因为是发生在他与孟虎他们三人相识之前。 “输得可惨了,输到最后只能认命喊人家一声爷爷。” “逊爆!”火燎原惊呼,这跟被人打到哭爹喊娘求饶是同样意思吧!他看向曾经如此窝囊的孟虎,想用眼神羞辱他,但孟虎根本没在注意赌桌前三个家伙,他坐在电话前,一边盯着手表,看起来像在等电话主动响起。 向来最没有耐心的孟虎,等待是名列他最讨厌事项前三名,但诡异的,他脸上没有任何不耐顶。 孟虎的不专心和前几天一样,但之前是恶劣的黑色氛围,这一次笼罩在他周遭的,是粉红色的。 玫瑰一般的粉红色。 “老虎,你心情很好,遇到什么好事?” 孟虎瞄向发问的蓝冬青,“没有呀。”嘴上否认,唇却飞扬。 哪有什么好事,只不过是韩三月回来了,哪有什么好事呀—— “终于赌赢虎嫂一次了?”蓝冬青猜道。先前孟虎因房事不顺而情绪恶劣,现在满脸春风洋溢,当然就是之前不顺的全顺了。 “没有呀。”赌赢韩三月?呿,没有,昨天玩最简单的“补不补”——也就是所谓的十点半,他被她血腥大屠杀,输掉餐盘里最大块的牛排、输掉洋芋片罐中最后一块存货、输掉不让黄色肥老鼠睡上他大床的权利,她对他可是半点也不留情面,管他什么大男人尊严,照杀不误。 “没遇到好事也没赌赢虎嫂,你在乐什么?”火燎原才问,电话声猛然响起,孟虎没空回答他,快手接起话筒。 “你洗完澡了?现在在喝奶茶?等一下要吃药还喝什么奶茶,你不知道茶和药不能同时吃……‘好我知道啦’你应得真敷衍,而且你刚说完那句话不是还喝了很大一口吗?我怎么知道?我听到你喝茶的声音啦——什么?!你要挂电话?嫌我唠叨?怪我逼你打电话?我是为你好耶——好啦好啦好啦,我不唠叨行了吧……” “真没营养的对话,梭哈。”蓝冬青现出手上的牌,红心a、黑桃a、黑桃十、方块十、红心十,葫芦。 “他还要讲多久?”火燎原全身鸡皮疙瘩都快抖落一地了。他的牌很差,只有一对八、一对九,一张黑桃了,比蓝冬青的小。 尹夜也翻开他的牌,四张老k,一张梅花q,fourofakind,铁枝。 “老虎这次真的变成猫了。”他低低一笑,“阿火,消夜你请。” 消夜的花费只是小钱,火燎原不看在眼里,重点是输的感觉很糟,他瞄向孟虎,摆明迁怒。 “老虎,你恶燸够了没呀?!吃消夜去啦!” “再等一下啦!”孟虎吼回来,和火燎原互瞪几秒后,又继续对着电话喵喵叫:“我不是在说你,刚刚说到哪了?呀对,那盘奶油义大利面,你吃完了?还分两顿才吃掉?什么小鸡胃口呀……你又在看重播的电影?”叽叽喳喳、叽叽喳喳,仍旧是没有营养的内容,而且没有收线的迹象。 开始无视于旁人的观感,拿肉麻当有趣,恋爱的前兆。 讲电话时乐此不疲,管它内容重不重大、要不要紧,一讲也能讲超过十分钟,就是不想挂电话,听到她元气满满的声音和看电影时发出的喷笑,他也跟着心情好。 明明早上才见面,明明出门上工前才和她聊了又聊,明明中午时还通电话问她吃饱了没,为什么现在还是好想好想看见她? “别理他,下午也讲了二、三十分钟,要不要再来一局?赌明天的消夜。”蓝冬青拍拍火燎原,要他别妨碍人家浓情蜜意。 “不赌了,每次都我输,明天我也请啦!”反正最后的结果都是他掏钱,还不如由他大方请客,而不是赌输付帐,两者的奇檬子差很多。 “你这种个性遇到范老太爷他也没辙吧。”赌徒老千最怕遇到不赌就认输的家伙。尹夜重新洗牌、发牌。虽然火燎原说不赌了,他们还在兴头上,没打算收手。 “那个什么姓范的老千敢到我们场子来乱,我就揍得他满地找牙!”火燎原看了一眼自己发到的牌,重新盖上。 “放心吧,范老太爷是不可能来我们场子乱,我若没记错,他的身体不是已经不太行了吗?”应该没命再乱别人的场。 “嗯,据说他只靠点滴维持生命。”可惜了一代赌徒老千。 “你们干嘛说得很感叹?不过就是个老千而已。”火燎原撇撇唇。死一个少一个。 “我们是在感叹没错。”尹夜只起了个头,就没说下文。 蓝冬青接下去说:“开赌场最怕遇到老千中的高手,范老太爷就是高手中的高手,但是像他这种老千不会以搞垮别人的赌场为乐,你也知道,赌,输赢有多惊人,我们可以一夜致富,当然也可以一夜垮台,如果范老太爷想,他只要用两个小时就能赢光我们所有的钱。” “你们不是说了,姓范的老家伙快不行了?那有什么好担心的?”火燎原不懂。 蓝冬青难得正色,“范老太爷的诈赌技巧不是只有他有,他的子孙们也都是赌徒,但他的子孙可没有范老太爷的懂仁义。”老千与庄家都非善类,但彼此之间有心照不宣的默契,赌场偶尔冒出老千上门,但老千不会白目到在赌场大开杀戒,或许会赢个二五八万,但绝不会赢垮赌场。 “也就是说,范家老家伙一挂,他手底下的徒子徒孙就会像饿死鬼一样四处乱窜,找赌场麻烦?” “我正是这个意思。”蓝冬青点头。幸好火燎原不笨。 “以后遇到姓范的,都要当心。”尹夜做下结论,蓝冬青与火燎原都颔首同意,唯一没弄懂情况的人,是还抱着电话狂发春的孟虎,他已经从电影聊到那只黄色肥老鼠…… 够啰。 满脑子精虫的大老虎。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韩三月趁着孟虎回家之前,下厨做了早餐。 孟虎的工作时间与平常人相反,赌场属于夜的产物,入夜之后,赌场生意正好,所以他向来都是下午过后才准备出门,隔天清晨才回来。 日夜颠倒的生活作息。 她的一手一脚都还上着石膏,动作不方便,笨拙地榨着鲜橙汁,她变不出满汉全席,那对一个病人来说实在是太大的考验,一杯满满的鲜橙汁已经花掉她半个小时的工夫。 烤吐司就是简单点的工作,她拄着拐杖,从冰箱拿出吐司,一跳一跳地再拐回烤面包机旁,将两片吐司放进,按下。 她还打算煎颗蛋,一跳一跳去拿蛋,手机在此时响起,她一跳一跳转个弯,到餐桌旁去接手机,特殊的手机铃声,让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她噙着笑,接通。 “我是三月。” “你声音听起来很好。”来人松了口气。 “是呀,我很好。” “伤得怎么样?” “不太严重,手和脚骨折而已,休息几个月就会没事了。”她又拐着身子,到冰箱去拿蛋。 “幸好你没事,我听到你出车祸时真是吓死了……” “说真的,我也吓死了。”不过她此时口气轻快,听不出半点恐惧,她本来应该是要害怕的,但好神奇,待在孟虎的世界中,轻易驱散车祸带给她的伤害恶梦。 “那不是普通的车祸。” “嗯。它在饭店外跟踪我,第一次加速撞我,我避开了,但它追着我跑,又加速撞我第二次,最后我是爬进7-11它才放弃。”她轻描淡写地说着。 实际上第一次她就被撞得翻上了引擎盖,整个人头昏眼花,腰好痛、头也好痛,当她从引擎盖上滚下马路,那辆车开始倒退,并且准备加速前冲,她勉强站起,跑不到三步,它就狠撞过来,这一次无情辗过她的身体,刺耳的煞车声,在那时完全听不到,瞬间的痛觉,让一切都变得无声,连她自己有没有发出惨叫声她也不确定,她摸到自己脚上涌出好多好多的血,但那辆车又倒退了,她若不逃只有死路一条,她忍住痛,爬了起来,在它三度撞来之前爬上人行道,马路与人行道的几十公分落差成了她的救命关键。 她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有7-11真好”,店员被爬进店里的她吓坏了,却没忘记替她叫救护车。 “孟虎是怎么搞的?!他是怎么保护你的?!为什么会让你发生这种事——” “冷静一点冷静一点冷静一点,你别我没出事反而是你有事。”韩三月安抚来人,轻笑道:“孟虎很好,他以后会保护好我的,真的,挑他真的挑对了。” “挑尹夜不是更好?他心思比较细腻,不像孟虎粗心大意,现在攸关你的生命安全……而且只要我开口,他绝不敢违——” “挑孟虎才是正确选择,我相信自己没挑错人。”韩三月很笃定。 “……你再有下一次危险,我会找他算帐,把他拿来浸虎鞭酒!” “别这样嘛,孟虎很可爱的,而且又有责任心,对于他的所有物,他都会豁出去保护到底。” 冷哼。“豁出去保护到底?那你受伤是受假的吗?你被车追撞的时候他人在哪里?!”连个女人都保护不好,蠢虎。 “我被车追撞之后,他在医院陪了我好久。”她不说车祸时的事,改说车祸后孟虎的行径,想替孟虎多揽些好感。 “等你被车追撞进了殡仪馆,他在里面陪你多久都没有用!” “你对他的印象不要这么糟嘛,你如果亲眼见过他守着我的样子,一定没办法对他生气。”超级可爱。“他虽然粗心,但也因为粗心,所以很多情绪他是藏不住的,面对孟虎比面对尹夜或蓝冬青来得更轻松自在,我甚至于不需要伪装自己,只要用‘韩三月’的真实面貌与他相处。” “哼!”还是没能说服来人。 “不跟你多说了,孟虎可能快回来了,要是不小心又让他断章取义听到哪一段,他又要暴走了啦,而且我还没替他做好早餐。” “做早餐?我活这么久还没吃过你做的早餐。”吃醋。 “只是烤吐司加荷包蛋和一杯鲜橙汁而已。”很寒酸的。 “烤吐司加荷包蛋和鲜橙汁。”好酸好酸的复诵。 “干嘛啦你,不然,我现在回去做给你吃。”她笑。 “别,好不容易才把你送出去,你要是自己跑回来,不就白费我的苦心。”对方急乎乎打断她的话,虽然很嫉妒孟虎,但他知道轻重,不会因为烤吐司加荷包蛋就改变心意。 韩三月忍不住想叹气,“我讨厌这样……好讨厌这样……因为这样,我和虎哥的认识变得好复杂,变成必须利用他,要是可以,我想要单纯一点,就像一般男生女生慢慢谈恋爱……” “你现在也像在谈恋爱啊,刚刚替孟虎辩解的态度露馅了啦。”还叫虎哥,亲热得咧。 “我以为我在很早很早之前就露馅。”反正也瞒不过人,她坦诚。 “……希望你的眼光没出错,希望孟虎别太没用,希望……你平安没事。” 她笑了,轻道再见,收线。 她不会看错孟虎。 “傻笑什么?” 孟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她回首看见是他,脸上闪过吃惊。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每次一讲手机就无法分心注意周遭,连他回家的声音都没听见,真糟糕,他不会又错听了哪一部分吧? 悄悄观察他的表情,并没有看到愤怒,只觉得他眼瞳颜色比平常还深。 “我饿死了,有没有东西吃?” 呀?蛋还握在她手上没煎。“有有有,我正准备要煎荷包蛋,吐司烤好了,你自己去拿,还有鲜橙汁。”他好像没听到她讲电话的内容,还好还好。 “我来,你行动又不是多方便,去坐着。”他接过她手上的蛋,俐落地热锅,打蛋,蛋还半热就铲起来夹在吐司中间,先给她,自己又煎了两颗蛋夹吐司,等他坐回餐桌,他手上的吐司已经只剩下一半。 他灌一大口鲜橙汁,将另一半的吐司咽下。 他早餐吃得不多,因为吃完早餐就会补眠睡觉,吃太饱的话不好睡,他的正餐是在睡醒之后才大吃,这一餐只是吃来让肚子不饿。 他用掉一分钟填鲍肚子,没像在电话里多嘴和她闲聊的兴致,上楼睡觉。 “他一定听到了,但是不知道他听到哪一句……”韩三月望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他的反应很反常,害她忍不住仔细将刚才说过的话重新咀嚼一遍,回想自己有没有说出什么会让他生气的话…… 孟虎很好,他以后会保护好我的,真的。她说。 我相信自己没挑错人。她说。 孟虎很可爱的,而且又有责任心,对于他的所有物,他都会豁出去保护到底。她说。 你如果亲眼见过他守着我的样子,一定没办法对他生气。她说。 他虽然粗心,但也因为粗心,所以很多情绪他是藏不住的,面对孟虎比面对尹夜或蓝冬青来得更轻松自在,我甚至于不需要伪装自己,只要用‘韩三月’的真实面貌与他相处。她说。 我和虎哥的认识变得好复杂,变成必须利用他,要是可以,我想要单纯一点,就像一般男生女生慢慢谈恋爱…… 她说。 她的声音,一直在孟虎耳里盘旋不去,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天花板上仿佛淡淡浮现出她背对着他的身影,在他的厨房里忙碌,打着石膏的姿势好笨重,连对付几颗柳丁都比别人费劲,她接起电话的动作,让他停住唤她的举动,他静静的、无声的,像只大猫,放轻脚步,走到最靠近厨房的单人沙发坐下,听她说话。 本来以为他会听到和上回类似的对话,什么彻底利用他等等,他做好心理准备了,就算听到也不会再发疯地赶走她,他只是想知道,她这么亲匿地在跟谁讲电话,他可以容忍自己被她当成利用对象,但不能容忍她有其他男人。 从她讲话的声调,来电的家伙和她非常熟稔,远比他和她更熟,这让他嫉妒得要死,但是她说了—— 我和虎哥的认识变得好复杂,变成必须利用他,要是可以,我想要单纯一点,就像一般男生女生慢慢谈恋爱…… 孟虎脸上一辣,红潮在此时才排山倒海而来,像有人在他脸上轰了三十几个巴掌才能打出这种惊人颜色。 她说他很好,她说他可爱,她说他值得信任,她说她在他面前不用伪装。 孟虎开始傻笑,想起她说的每一句话,又是脸红又是傻笑,将那些话当成可倒带的唱片,一听再听,三听四听—— 其中一句话,冻结他的傻笑。 它在饭店外跟踪我,第一次加速撞我,我避开了,但它追着我跑,又加速撞我第二次,最后我是爬进7-11它才放弃。 她说。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车祸不是单纯,而是有所预谋。 开车撞她的人,想置她于死地。 孟虎猜测过她惹上了啥麻烦才要找他当庇护,但从没想过这个麻烦会要了她的命,区区一个小女人,走在大街上平凡不起眼,到底为什么惹出这些事端? 他请尹夜帮他调查韩三月的底细,不是因为怀疑她,而是他必须弄懂她的麻烦因何而起,他要知道她的敌人是谁,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要保护她,也得了解从哪里保护起。 尹夜的动作很快,隔天就给了他薄薄的一张纸,上头密密麻麻写着她的生平,不怎么特殊精采的人生,与一般人差不多,父母在她幼年过世,她被外公外婆接去住,没有从小被欺陵的可怜年代,她成长的环境还算不错,就读的学校虽然不是赫赫有名的名校,但至少也都还念得出校名,她毕业之后在餐厅工作两年,负责外场的客服服务,与同事相处融洽,然后最后一格以她与他结婚为总结,完毕。 毫无头绪。 她的资料看起来就是一个平常女孩的成长过程,找不出有什么地方会替她惹来杀机。 “阿夜,这就是你查到的所有资料吗?” “你怀疑我?”尹夜挑眉,一副“怀疑我你就自己去查”的风雨欲来。 “不是啦,啧。”只是这张纸上没有他要的东西,虽然跟着少少的资料附上了几张她早期的照片很可爱,但那不是重点——他将照片收进胸前口袋,“没办法更详细一点吗?” “你想知道什么更详细的祖宗八代,不会自己去问虎嫂吗?” “要是能问我还用得着拜托你哦?”他想问她一些比较敏感的问题时,她就会要求他跟她赌,美其名叫赌赢随便他问,但实际上赌得赢才有鬼! 拜托?孟虎有拜托他吗?不知道是谁像飓风一样扫进他房间,丢下一句“帮我查韩三月”,然后又像飓风一样扫出去,哪有用到“拜托”这么恭敬的两个字? “阿夜,你给的资料太少了啦!”这张纸光是一阵风吹来就会被刮走好不好!“你是不是有暗杠?” “虎嫂的生平正是平淡到用一张纸就能列完。”尹夜淡道。 “她如果是这么平淡的人,怎么会有人想要杀她?!” 尹夜的表情变了,“有人要杀她?是你的仇敌?” 孟虎想了想,摇头。“我最近没跟谁结仇。”他乖的咧,不像年轻时血气方刚,处处树敌,那时最高纪录一天要打十五场架。他突然想到了,“呀,会是鲨鱼那帮人吗?还是疯狗?阿炮?强尸?” 尹夜淡淡耸肩。 孟虎扳指扳得喀喀作响,狞笑,“我亲自去问问他们。” 那一天,孟虎杀进了绰号鲨鱼所带领的黑帮,孟虎和鲨鱼有过私人恩怨,但是半年前的事,不过孟虎不放过任何有嫌疑的人,他凶神恶煞似的上门,劈头就问:是你们开车去撞我老婆吗?! 对方没听懂孟虎问什么,但直接将孟虎的吼叫视为挑衅,旧仇未消,新怨再来,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接连朝孟虎扑来,拳头飞舞,狠脚飞踹,鲨鱼帮的桌椅武士刀棒球棍乒乒乓乓齐飞,等孟虎料理完鲨鱼帮所有人马,他揪住被扁成鱼干的鲨鱼,缺了门牙的嘴正咕噜咕噜地直冒血。 “是你叫人开车去撞我老婆吗?!”孟虎举高被血染得腥腻腻的拳头,再一次问。 “……偶……不素偶……”谁知道你老婆是谁呀?!鲨鱼脑袋一偏,昏过去了。 那一天,孟虎杀进了疯狗帮,以同样的开场白大吼:是你们开车去撞我老婆吗?!开扁。 那一天,孟虎杀进了阿炮的赌场,咆哮:是你们开车去撞我老婆吗?!开扁。 那一天,孟虎也杀进了强尸的酒店,捶胸吠:是你们开车去撞我老婆吗?!开扁。 那一天,他得到了四个相同的答复,用拳头问出了她的车祸并不是来自于他的敌人寻仇。 那么,是谁? 到底是谁…… 孟虎越想越烦躁,站在街口,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的心情非常糟糕。 从口袋翻出尹夜给他的调查资料,以尹夜的个性,查出这么一丁点东西实在是很反常,他从头又读一遍,韩三月二十多年的人生被他快速浏览完毕。 她的就学纪录,她的工作经历,她的家庭背景,都好潦草带过。 若不是她真的活得贫瘠,就是有人不想让她的资料曝光,刻意瞒住了。 他的眼,落在最后那一行,二十五岁,嫁给孟虎,成为虎嫂。 嫁给孟虎,成为虎嫂—— 对,她是他的,他非得保护好她。 用任何手段都在所不惜。 第五章 夜很深,万物寂静,路灯守着一夜黑暗,等待日出。 屋子里,透出柔柔的灯光,安宁氛围淡淡的,以往那扇窗在他回来之前。全是暗的,没有人在等他回家,现在不同了,那里,有她。 孟虎一回到房间时,韩三月就醒了,她半眯着睡眼,孟虎站在床边看她,她对他笑,声音犹带着睡意。“你回来啦?早上了吗?” 他在她身旁坐下,揉揉她睡乱的头发。“还没。” “……你怎么了?”感觉起来怪怪的。 “要不要跟我赌一局?”他问。 “现在?”她瞄一眼床头闹钟,四点——凌晨。 “现在。” 她闭闭眼,又勉强张开一眯眯,“要一个睡得正好的人爬起来赌博是很不人道的。” “让一个担心到连觉都没辨法睡的男人继续担心下去才是真正不人道。” “嗯?”他刚才说了什么?她没听懂,但看到他的坚持。“真的要赌?” 见他点头,她只好认命,蹒跚爬起,呜,真怀念软乎乎的枕头。 “只赌一局哦,我赢了你就要甘愿让我去睡。”她揉揉眼,打算速战速决。 “我赢的话——” 她没让孟虎说完,伸伸懒腰,发出绵长且慵懒的呻吟。 不是她不给他面子,而是他不可能赢得了她,所以赌前撂什么豪语狠话都没有用。 他说,要赌十八豆仔,也就是骰子,这不是她的强项,但是她玩过,不陌生。 两人猜拳,她布他石头,赢的人先掷。 她捞起骰子,握在手心,再朝拳头里呵气,甩下—— “十八啦!”气势十足。 骰子的输赢很快,四颗骰子手起手落,一把定生死。 四、四、一、二。 六、六、六、六。 前面那个是她掷的,后面那个是孟虎掷的。 前面那个就是俗称的“bg”,后头那个是“豹子”,豹子比bg大。 韩三月瞬间清醒,瞳铃眼瞪得又圆又大。 “你输了。” 怎么可能?! “你输了。” 孟虎重申。 “我怎么可能会输……”她反应不过来,一直到孟虎伸手抚摸她的脸颊,那股炙热才让她回神,她仍是淡淡皱眉,不断嘀咕着「我怎么可能会输”这句话,孟虎低下头,亲吻她喃喃低语的唇,这比她赌输了更叫她惊讶。 “虎、虎哥……” “这只是庆祝一下我的初次胜利,不是我赢的要求。”他声音低哑,眷恋地贴着她温暖的唇沉道。 亲都亲了,竟然才说不是他赢的要求? “那、那你的要求是什么……”她咽咽口水,紧张地问。 她是知道孟虎很觊觎她的身体,也不只一次大声宣告他要是赌赢她,就一定要对她这样这样又那样那样,他在她耳边说过很多羞人的话,但是还没能真正付诸行动,当然,凭孟虎几乎大她一倍的身躯,要用力量制服她轻而易举,但他没有,两人睡在同一张大床上,挑战着男人的容忍力,可是她很信任他,孟虎是个非常守诺的人,他答应赌输了不会随便碰她半点寒毛就不会趁她熟睡时对她出手…… 现在,他赢了,他—— “我要的是,你的一切……” 咕噜。她重重吞口水,紧张得连心都要从嘴里跳出来。 “一字不漏全都告诉我。” “咦?”她傻住。 他刚刚是说要她乖乖躺在床上为他张开脚让他尽情用她履行夫妻间的义务两人快快乐乐共赴云雨——不是,他不是这样说的,这不是他的要求,只是她自己吓自己的想象……又或者该说,是她的野望。 他钳着她的脸颊,不让她转开,逼她直勾勾与他对视。 “全部跟我说清楚,我都要知道,包括你惹上了谁,是谁对你动歪脑筋,又是哪只兔崽子开车把你撞成这样,还有前几次你都和谁在通电话。” 韩三月眨眼的模样有些无辜。 “你不要再想瞒我,我赌赢你,你得听我的。”孟虎看穿她佯装无辜底下的一抹精明,出口警告。 “虎哥,”韩三月叹气。“你确定‘要我坦诚所有事’跟‘要我心甘情愿和你做爱’这两者,你选择要前者?”她不知道该大松口气抑或叉腰骂他笨耶。 孟虎也很挣扎,选后者选后者选后者选后者……有个声音在脑子里吼得好大声,上半身如此,下半身更是如此。他难得赌赢她,还是用了他自己最嫌弃的方法及趁着她半梦半醒的大好时机才得到胜利,可能也不会再有下一次赌赢的机会,这次不选后者,说不定要再等十几二十年才会再有奇迹,白痴都知道要选后者,他的脑袋、他的身体都知道要选后者,但是—— 她的安危,胜过了他的欲望。 “我确定!”妈的很确定啦!孟虎吼得很快,生怕自己再有迟疑就会改变心意,“你快点说,我的敌人是谁,我有权知道!” 他说,我的敌人。不是“你”的敌人,而是“我”的敌人。 “虎哥,我要先说在前头,我不是打算拜托你替我料理掉敌人才赖在你身边。” “你所谓彻彻底底利用我,不就是为了这个?”他很甘愿准备要让她利用了呀,一点也不再为这种事生鸟气。 “才不是。”她扁扁嘴,“我只是要你保护我的生命安全,其他的事,我可以自己来,我不需要你去接触到我的敌人,你守好我就够了。” 听起来他的价值真是小得可怜,这让孟虎很不满,他以为她应该要柔弱地依赖他,将所有麻烦事都让他一肩扛下,躲在他的羽翼底下寻找庇护,没想到她给的反应如此挫他锐气。 “这不对,你的意思是叫我闪一边去,不用管太多?” “不是闪一边去,你要保护我呀。”绝不能让孟虎置身事外。 “就只要保护你,其他的事不准我管?” “基本上来说,是这样没错。”韩三月点头,很高兴他听到重点了。 “敌人是谁,我总可以知道吧?”哼哼,让他知道之后就像处理鲨鱼疯狗阿炮那样,直接上门去轰烂他! “说敌人太夸张,是我的家人。”她苦笑。 “家人?”家人会开车想把她撞死?! “家里有些不合。”她想了想,给了答复。 有些。这两个字,粉饰太平。 “你给我的答案实在让我很不爽,‘赌赢随便我’是你老挂在嘴上的话,结果我赢了,你哪里随便我了?!”区区几个破问题她也回答得这么敷衍,摆明就是在耍他! “我很尽力在回答你每一个问题。”她有问必答,多配合呀。 他知道这是迁怒,因为他没从她口中听到他想听的答案,他没办法像个英雄,这让他觉得窝囊。 他还在生闷气,她偎了过来,枕进他的怀里。 “虎哥,我可是把生命都交到你手上了,比起和家人吵吵架这种小事,我把最困难的部分让你扛了。我觉得很抱歉呐,可是没有你守着,我很害怕,就像那时你赶我出去,我不知道能去哪里,我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本来只是想安抚他大男人受创的心灵,说着说着,却不经意将真实的心情摊在他面前,“我一点都不担心和家人的不合,那些我应付得来,但是我没有办法保护自己……” 孟虎融化了,鸟气升华了,全变成软绵绵的云,在心里蓬松发胀,她满足了他的男性自傲,也拨动了他的男性保护欲,她是需要他的,而且非他不可。 “我可以连你家人吵架的小事也一起帮你扛呀。”他语气放柔下来。 “大事你扛,小事我来。”两人分工合作。 小事小事,被她一说,连他都快误会她遇上的真的只是小事,但她有一半的身体还框着石膏,家人不合斗嘴,有必要吵到想置人于死地吗?孟虎虽然粗心大意,可是这么明显的矛盾,他再驽钝也很难忽视。 “和你通电话的那人,又是谁?”让他嫉妒得要死的人是谁?! “家人。”伤害她的,是家人;关心她的,是家人;现在抱着她的,也是家人。这两个字对她真是有千百愁绪。“有机会的话,我带你去见他,不过你跟他不要一见面又吵架。” 又?她用了一个非常诡异的字眼。 “我以前和你家人见——” 手机铃声乍响,阻断孟虎的话,他不想理会它,他只想问出更多关于韩三月的事,但是它非常的吵,韩三月看着他一脸铁青,好心提醒。 “虎哥,你接手机吧,我看到来电显示是蓝冬青,应该是急事吧?” 蓝冬青等于凶兆! 手机铃声断掉,不到两秒,又响。 “虎哥?”她催促他。 孟虎以一连串的粗话当开场白,本以为会听到蓝冬青的调侃回嘴,但这一次很反常,蓝冬青声音撒娇,可怜兮兮,丝毫不敢顶嘴,而且非常狗腿也亲匿地唤声虎哥: “虎哥——你快来,我和阿火不小心把场子输光光,呃,现在……阿夜连最后一张椅子也输掉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赌,让人一夜之间成为亿万富翁,也能让人一夜之间失去所有。 凌晨两点,赌场来了一个男人,灰西装、灰长裤、油亮梳整的黑发,他单枪匹马进到赌场,挑了张人不多的赌台,一开始下的注不大,但陆陆续续赢了。 赌场有输有赢,他的赌运好不足为奇,然后他越下越大、越赢越多,通常这类的情况,赌台人员会往上通报,让老板注意这号人物,若老板们发现来者有问题,便会让弟兄“请”他进贵宾室,关门放狗——不,是开门聊聊,像上回孟虎直接杀出去扁人的场景是特例。 那个男人,被火燎原请进了贵宾室。 simon,他的称呼。 “我只是来打发打发时间,身上没带太多钱,只准备小赌,怎么会有这个荣幸被请进贵宾室呢?”simon笑笑的模样人畜无害。 “看你的赌运似乎不错,有荣幸请你玩一把吗?”蓝冬青的笑容不让simon专美于前,但眼神犀利地打量simon。这男人很怪,身上有赌徒的味道,赌运好到让人不得不怀疑他出千,偏偏尹夜观察他许久,并没有看出他有出千的举动。 “可以呀。” “不过贵宾室里的赌注比外头赌台要多十倍。” “没问题。”simon身上确实没带太多钱,不过方才他从场子里赢走的金额也够可观了。 赌局开始。 蓝冬青在五局内输掉了六千万。 “你今天手气背,我来。”火燎原将蓝冬青赶走,迳自坐下。 火燎原在三局内输掉九千万,因为他比蓝冬青下注下得更狠更凶。 凌晨四点半,贵宾室内的气氛凝重燥闷,孟虎赶来,一切已经无法改变,连四人当中最沉稳的尹夜也负责输掉一半的场子,明知不可赌而狂赌,赌的是一口气。 “还有什么可以下注的?全部都是我的了呀。”simon不改笑容,只是这一回无害褪去,换上的是嘲弄,他食指作势在半空中转了一圈,示意眼前所能见到的每一砖一瓦都已被他赢走。 “老千?”孟虎嘀咕问尹夜。 尹夜摇头,“看不出来,但是应该是,没有人每赌必赢的。” 见simon起身准备要走人,孟虎拦住他,“我再跟你赌,赌刚刚你赢走的所有东西!” simon扬眉笑觑他,“那你的赌注也得相对这么值钱才行。” “一条命。”孟虎扬高下颚,傲视不及他高的simon。 “我要你的命干嘛?我只是来赢钱而已。”simon笑出声。 “老虎,别冲动。”尹夜阻止孟虎,这种烂赌注他也敢说?!simon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机率是老千,拿命出来赌,必死无疑!“我和冬青都输成这样,你觉得你会赢吗?!冷静下来!” “我哪里不会赢?!我今天才赢了韩三月,手气正旺!”虽然是拿了灌铅的骰子去赌才赌赢睡到有些迷糊的韩三月,但是赢就是赢了! “那是好狗运!”尹夜难得这么大声吼人。 “说不定我的好狗运延续到现在!”赌本来就是凭八分运气二分技术。 simon拉开椅子的声音震回两人,他重新坐回原位,做出“请”的手势。 “我有兴致赌了,虎爷是吧?来,请坐。” 坐就坐,怕你呀?! 孟虎踢开椅子,大脚一跨,坐定。 “发牌。” simom看着孟虎,完全不看台面上的牌,孟虎狠狠瞪回去,simon笑了。 “我刚刚听到你说韩三月,她是你的……” “老婆啦!”问这么多干什么?呿! “那真是太巧了,表妹夫。”simon丢下一枚震撼弹。 “……什么表妹夫?” “三月是我表妹,我们找这个失踪的妹子很久很久了……看你吃惊的模样,就知道她什么也没告诉你,那你一定不知道她的家世背景。”simon缓缓翻开牌检视,脸上的笑容仿佛很满意自己拿到的底牌,“也难怪了,她不跟我们姓,所以很容易忽略掉,加上老头子特别保护她,让大家都当她是平常人,不过毕竟血液里流着我们范家人的血,赌徒的个性怎么也改不过来。” “慢着,你刚才说我们范家人——”蓝冬青跳起来。 以后遇到姓范的,都要当心。不久之前尹夜才说过这句警告,大家那时聊得轻松,压根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快。 “我,范克骏,来自赌徒世家,韩三月是我表妹,同样是老千一个。”simon现出底牌,漂亮的红心八、九、十、j、q,同花顺,反观孟虎,一张底牌没掀开,台面混杂了各种花色,虽然有一对老k,就算底牌是a,也只能再与牌面上的黑桃a凑出一对,绝对不会比同花顺大。 孟虎输了,大家一点也不惊讶。 范克骏笑得灿烂,修长的十指交叠,好整以暇地缓缓说来: “请转告我表妹,叫她带着『东西’过来这里,她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东西,拿它来换孟虎的命,不然我会叫孟虎去跳楼、割腕、上吊、撞车……总之什么方法都好,我有权决定如何处置我这局赢到的这条命。” “没这种事!输你一条命就输你了,扯上韩三月做什么?!还有,你要她带什么东西来?!”孟虎不可能让韩三月为了他而接近范克骏这个来路不明的“表哥”。 “你的命已经是我的了,没资格跟我谈任何条件,再说,你也得掂掂自己的斤两,说不定我那三月表妹并不认为你比那东西的价值来得高,她不愿意拿它来换你,你求她来,她还不肯哩。”范克骏故意激孟虎。 “她当然会来!我是她的虎哥,没有任何东西比我重要!”嘴上虽然这么吼,但隐隐约约中,他也有疑惑,也想知道他的肯定是否正确。 “那就试试啰。” 范克骏得逞,让蓝冬青一通电话拨给韩三月,韩三月听完,淡应一句“好,我过去”,孟虎本想开车去接她,但被范克骏阻止,孟虎不放心韩三月单独出门,后来范克骏同意有人去接她,但不能是孟虎,因为他必须留在这里当人质,最后火燎原自告奋勇去接人。 孟虎从猛虎沦为人质,距离英雄之路,越来越远…… 凌晨五点,韩三月抵达赌场,目的——英雌救虎。孟虎一脸抱歉和内疚,低着头没脸见她,她对他叹气。 “虎哥,你该戒赌才对。” 老婆教训得是。孟虎完全不敢反驳。 “表哥。”韩三月对着范克骏颔首,范克骏也回她一记笑容,两人看似亲匿,实际上又很疏远。 “好久不见,原来你躲起来了,你没事吧?”他意指她车祸的伤。 “没事。” “东西带来了吗?”范克骏更关心这个。 韩三月摊摊手、耸耸肩,一身苹果绿的清爽小洋装,身上没多带任何累赘的东西。“说实话,没有,我把它藏在虎哥家里的某个地方。” 范克骏脸色一变,“你不担心孟虎?” “我不担心。” “他把他的命输给我了。”范克骏提醒她。 “哦。”她应得好随口。 “没有东西,我立刻叫他从十五楼跳下去。”范克骏改用威吓的方式。 “表哥,我都说了,东西在虎哥家,我没骗你,你可以自己进去搜——如果你能把虎哥的房子赢到手,你爱怎么搜就怎么搜,对不对?”这是个好主意,她提供给他,呀,多感人的表兄妹情谊。 “又要赌?” “没办法,输了就想翻本。”谁叫她也是赌徒。 范克骏本想拒绝,但又不认为自己会输,轻哼:“我赢的话,你直接告诉我东西在哪。” “好。”她很干脆,“赌赢随便你。” 第六章 赌场贵宾室里很安静,只有众人低浅的呼吸声和偶尔的抽息。 韩三月像个清纯的大学生,圆圆的大眼,可爱的鼻梁,微扬的红唇,在她身上感觉不到太紧张的气氛,赌台另一端的范克骏却满头大汗。 “表哥,你输了。”她把孟虎赢回来了。 “再赌一次。” “好呀,赌……这间赌场?” “可以。”他抹掉额头的汗。 第二局,重新开始。 “红心a。fullhouse。我赢了。”韩三月翻开底牌。 “再来!” 第三局,赌注五千万。 “fush,同花。”牌面上全是红冬冬的爱心。 “我也是同花!” “七、九、j、q、k,大过你的三、五、六、七、十,我赢。” 第四局…… “原来,韩三月对我已经算是非常手下留情了……”孟虎在一旁看着,有感而发。她都只赢他一些小东西,例如零食、大部分的棉被或床位、大块的肉,而不是要他输光存款,否则依她的气势,他孟虎绝对输到连件内裤都不剩。 “你说你有赢过虎嫂?我不相信。”尹夜不是想漏他的气,但眼前范克骏的节节败退让他打死也不信孟虎的话。 “我真的有赢过一次啦,耍老千赢来的……” 蓝冬青好乐,“范克骏也在耍老千呀,但还不是被虎嫂痛宰。”哦耶,又赢回五千万了!“老虎,我等一下可不可以亲亲虎嫂搂搂虎嫂把她抱起来转三圈——” “你可以亲亲我搂搂我把我抱起来转三圈。”孟虎狰狞挤出笑,作势要让蓝冬青抱,两颗拳头已经准备好要扁人。 “表哥,你没有赌本了。”韩三月柔柔的嗓音,宣告赌局告一段落。 范克骏风光的来,却走得窝囊,赢走的鉅款只短短拥有了几个小时又全部吐出来。 “虎嫂,你有没有兴趣到赌场来工作?我们需要你这种赌后!”蓝冬青上前握住韩三月的双手,才一沾上,孟虎杀过来,韩三月的手被抽走,换上了孟虎的虎爪,很用力很用力地代替韩三月回握,蓝冬青苦笑,孟虎握这么大力的意思,他懂。 “我不是赌后,我只是老千。”韩三月很谦虚。 “无论如何,谢谢你。”尹夜衷心感谢韩三月出手相助,眸子直观着她,终于明白之前孟虎要他查韩三月的底细时,他会被那通电话阻止的原因,原来她是范家人…… “我在救自己的丈夫,不用跟我道谢。虎哥,下次别轻易跟别人赌命,你的命现在是我的了,请珍惜好吗?”很难不数落数落孟虎的冲动。 “一时冲动嘛……”孟虎搔搔短发,被老婆赢回来,太丢脸了。 “还好你遇上的是我四表哥,换成别个,我就没这么大的把握。” “他是开车撞你的‘家人’,还是跟你通电话的‘家人’?” “都不是,他是跟我有一点点不合的家人。”韩三月不想在孟虎之外的人面前说太多自己的事,因为那是只有家人才能深入了解的私事。 “像这种表哥,你有多少个?”应韩三月的坚持,孟虎开车载她回家,途中,禁不住好奇心就先发问。 “八个,四表哥不难缠,我还满庆幸今天到你们场子闹事的人是他。” 韩三月没打算瞒他,所以即便没输给孟虎,她也愿意全说了,加上今天范克骏找上孟虎的场子,让她不安心,孟虎必须知道更多,预防其他表哥出现时他还能有心理准备。 “我不知道四表哥今天出现在你们面前是巧合还是什么,有可能是他们放弃外公的家训,开始找一些赌场开刀,他们一直很想试试外公教我们的那些技巧能发挥到什么地步,但是我担心是因为我的关系连累你,如果是这样,代表着解决四表哥只会引来更多的表哥,说真的,我不是范家最厉害的赌徒,换成其他表哥来,我可能也没办法把你赢回来,所以虎哥,你千万千万不要再拿自己去赌……” 孟虎很受教直点头,把她的教训听进耳里,嘴上问:“范家最难缠的是谁?” “我大表哥,范克谦。” “他找人开车撞你的?”孟虎握紧方向盘,要是她点头的话,他不排除直接开车去冲撞范家大铁门。 她摇头,“我大表哥不会用这招,太浪费时间。” “范克骏说要你带过来的东西是什么?” “皮卡丘。” “黄色肥老鼠?!我的命拿去换那只黄色肥老鼠?!”是他听错还是范克骏本身有恋鼠癖?!他孟虎的命有这么不值钱吗?! 知道他误会了,她笑笑地解释,“东西藏在皮卡丘里,薄薄一张纸,是我外公还没传授的最后一招赌技,我外公不打算传给他们任何一个,所以要我将它带出来。”而那时孟虎将她赶出门,忘了把皮卡丘一块丢给她,她觉得皮卡丘留在孟虎那边比带着更安全,也就没打算去讨回来。 “所以他们在找你,目的是肥老鼠里的纸?那为什么要开车撞你?”区区一张纸,要多少就去影印多少嘛,伤害她有个屁用?! “不是所有表哥都有信心能抢到那张纸,既然抢不到,别人也别想得到,大概是这种心态吧。”韩三月揉揉眼,凌晨四点就被孟虎挖起来赌,五点又急乎乎赶去场子救夫,很困,眼皮好重,她放软身子,勉强打起精神回道。 “猜得出来是哪一个混蛋做的?” “不太确定。可能是六表哥或七表哥吧。”删删减减,这两个人的个性最可能耍手段,而且他们和她不亲。 “把那只黄色肥老鼠给他们,叫他们别来招惹你!”反正他看黄色肥老鼠很碍眼,少掉它,大床会空很多,没有肥老鼠挡道,她也能睡得更靠近他。 “不行,我答应过我外公。”她很坚持地瞠大眼,也很有义气地回着,但咕哝补上:“因为我赌输他,不能不服从他的命令。” “你们家里一切以赌来决定吗?” “基本上……是。” 范家不管长幼有序这种屁话,也不懂什么叫孔融让梨的美德,大家只凭赌技优劣,技巧越好,在范家地位越高,反之,在范家只会沦为倒茶添饭拿报纸的佣人。 范家人连挂号信要由谁去拿都是以抽扑克牌来决定,牌面最小的家伙要认命,就算是范家老太爷也一样。 但赌徒老千嘛,大家都会一招半式的贱招,只是看谁出手最快,不然一副牌出现八、九张老k的离谱情况也很常见,当然是抢先现牌的人才有资格指着别人喊“你出千”。 “我如果在你们家生活,一定是地位最低的。”孟虎自嘲,她却没回嘴,他转头,发现她睡眼惺忪,他趁停红灯时从后座拿件外套盖住她的肩头,她微微睁眼,他揉揉她的发,“你想睡就睡,等一下到家我抱你上去。” “嗯。”她拉高披在身上的大外套。 车外,太阳已经高高升起,天空湛蓝,白云绵绵,人们逐渐清醒,街头开始热络,韩三月才开始要进入梦乡。 车子平稳,她昏昏欲睡,她梦见了一场梭哈赌局,她坐在赌台的左手边,第五张牌滑到她面前,牌面是空白的——应该说她牌面上翻开的四张牌全是空白的! 她的前方坐着一个人,但她看不清楚五官,从那身形看来,她很熟悉,她知道是她认识的人,但是谁,梦里她无法开口。 showhand,掀开你的牌吧。那男人命令她。 她握紧手上的牌,迟迟不敢将它摊开来,因为—— 它也是空白的。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范克骏事件结束之后,赌场恢复了好一段日子的平静。 尹夜从其他管道听见其他赌场也遇到姓范的老千闹场,光是一个月里,被清盘的赌场大大小小就有十几个,相较起来,他们的场子沾韩三月的光,幸免倒闭易主。 这让尹夜、蓝冬青和火燎原对韩三月的好感直接破表,完全凌驾于孟虎这个没用的死党,欢迎她天天被孟虎抱到场子里当妈祖供着。 韩三月的伤势也痊愈得很好,石膏拆掉,开始进行复健,她游泳,因为可以让身体充分运动又不会给肌肉太大负担,一天四十五分钟左右的时间,边玩边治疗,生活好不惬意,唯一让她苦恼的,来自于那个梦。 她断断续续又作了几次相似的梦,都是在男人说出showhand之后结束,梦里没有胜负,但她隐约感觉到不舒服。 这件事,她没跟孟虎提,因为只是作梦,说不定是她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说了怕孟虎白白担心,小题大作。 韩三月坐在游泳池畔,双脚拍打着水面,溅起很大的水花,这里是火燎原的私人游泳池,孟虎向火燎原借这么大的地方供她一个人使用,当然不会有路人甲乙丙丁在里头,没有妨碍别人之虞。 “韩小姐,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喝杯果汁?”火燎原的哥哥火灿仲亲切递上消暑解渴的饮品,韩三月停下踢水动作,仰头,看到果汁,笑容甜美。 “谢谢你。”她正好渴得很,不客气地接下,先大大喝一口。运动过后来杯冰果汁,快乐似神仙!之前送果汁的工作都是孟虎做,今天没见到孟虎好反常。 火灿仲在她身旁坐下,长腿盘起,以防裤管被水池弄湿。 “今天的情况好多了吗?”他关心她的复健情况。 “嗯,我应该可以去跑百米了。”嘿。 火灿仲还贴心的为她准备大毛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 向火燎原商借游泳池也已有一个多星期,这十几天火灿仲偶尔会与她闲聊几句,火灿仲给人的感觉比粗线条的火燎原更体贴细腻,像个大哥哥。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可以呀。”不用跟她太客气,他们借她游泳池的恩情都没向她讨了,这里不但让她复健之用,也是孟虎确保她在此能绝对安全的好地方。 “你和老虎是什么关系?” “虎哥没跟你说吗?”就算孟虎没说,他逢人就“我老婆我老婆”的叫,她的身分应该一清二楚了吧。 “有说,燎原也有说,但现在人们就算没结婚也是老公老婆地称呼,所以我在猜想你和他是男女朋友。”火灿仲的视线落在她洁白的指间,“你没有戴婚戒。” “哦……婚戒不重要,不过我和虎哥的的确确是夫妻,火燎原也有来参加过我们的婚礼。” “婚戒不重要,不会连结婚证书、结婚登记也都不重要?”火灿仲状似说笑,但脸上闪过的是惊讶,尤其看见韩三月露出“被你猜中”的神情,他的眼神黯淡下来。“之前燎原说老虎要结婚,我当他是在说笑,再不然就是哪个酒家女怀了他的孩子,奉子成婚,我绝对不会想到是像你这样的女孩子,昨天我问了燎原,他说是因为赌输的代价才导致你与老虎结婚,是你父亲输给老虎鉅款还不出来,所以拿你当抵押吗?” 这和事实差距太大,的确是因为赌输的关系才让她和孟虎结婚,不过苦主不是她,而是孟虎,火燎原没对火灿仲说清楚,八成是想顾及孟虎的颜面。 “有点类似火大哥你说的情况啦,但是没你想得那么惨。”韩三月也决定替自己的老公维持形象,模棱两可地说道。 “果然……”火灿仲沉重地摇头。“我还以为是自己担心过度,没想到真是这缘故。” 他第一眼看见孟虎与韩三月在一起便感觉严重的突兀,刚开始认为是两人衣着上一黑一白的错觉才令他产生误会,毕竟孟虎对韩三月很好,总是轻手轻脚、小心翼翼,但偶尔也会绷着脸吼她,尤其是她没擦干头发就四处跑,他吼得特别大声。因为对两人之间诡异的氛围不解,他才会探问火燎原,不料竟得到“赌输”这样的答案。 孟虎怎能如此恶霸,欺陵一个无辜女孩?! “你不是心甘情愿嫁他的吧?啧!我在问什么废话,有谁被逼还会心甘情愿,又不是笨蛋!”火灿仲自问自答,再看向她时,神情认真。“有我可以帮忙你的地方吗?若是钱的问题,我应该没问题,你父亲欠老虎多少钱?” “火大哥,你误会了,不是钱的问题。”韩三月连忙摇手。 “是你被逼迫签下什么不合理契约?还是孟虎以你家人的性命威胁你?” “都没有,我是心甘情愿嫁给虎哥的……虎哥有没有心甘情愿娶我我就不确定了……”最后一句只是含糊的咕哝。 有谁被逼还会心甘情愿,又不是笨蛋,火灿仲是这么说的吧? 这句话仔细想想也是有道理,她是逼人的那方,不能完全明了被逼的孟虎心里作何感想,虽然孟虎没跟她抱怨过半句话,但也没表现出甘愿的样子,她与他是结婚了没错,但真的像夫妻吗? “你不用说违心的话,若真的过得痛苦,让我帮助你——” “我的样子看起来有痛苦吗?”韩三月反问他,成功阻断火灿仲自以为是的英雄论调。 火灿仲深深打量她,想在花似的脸蛋上寻找到可以印证他猜测的不甘及痛苦,但是没有,那些情绪,在她的脸上不曾存在。 “没有吧?半点也没有吧,表情是骗不了人的,我没有说违心的话,很抱歉没有你帮得上忙的地方。”说不定火灿仲去问孟虎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还比较能满足他的保护欲,毕竟孟虎才是逼婚受害者。 “为什么?”火灿仲不解。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喜欢一个逼迫你结婚的男人?” “……火大哥,你错了,结婚是我逼他的。”远远的,韩三月看见孟虎朝这里杀来,几乎是用奔跑的,手上还提着要喂养她的珍珠奶茶,他讨厌她和火灿仲独处——不,他讨厌她和任何男人独处,她朝孟虎笑,眼神已经不落在火灿仲身上,也只剩下悠扬的嗓音还在回答他:“不过你的确也帮了我一个忙,我得用同样的问题去问那个男人——他会不会喜欢一个逼迫他结婚的女人?” 孟虎硬生生挤进两人中间,将韩三月喝到一半的果汁从她手中抽出,塞回给火灿仲,再把珍珠奶茶摆进去,宣示主权。 “仲哥,谢谢你陪我老婆聊天,不好意思打扰你,我自己来就行了。”孟虎咬牙,挤出僵硬的笑容,五官几乎扭曲起来。 他和火灿仲没任何恩怨,火灿仲对他而言就是好友的哥哥,他也尊重他,火灿仲斯文有礼,和他是完全不同类型的男人,也正因为火灿仲是个优秀的男人,对他的威胁感恁大,看见火灿仲与韩三月单独相处,不是怀疑他们两人有暧昧,而是他有天大的危机感! “老虎,你要好好对待韩小姐。”刚被韩三月吐实真相的火灿仲过度吃惊,事实与他的认知差异太大太大,他必须再好好地消化消化,所以只留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便转身离开。 “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孟虎的浓眉皱成一团。火灿仲的口气好像他老是欺负韩三月一样,听起来根本就是指责。 韩三月吸一大口珍珠,嚼呀嚼。“只是叫你要做个听话又疼老婆的好老公。” 他不是吗?孟虎困惑地嘀咕。 “你们刚刚聊了什么?”他不是在查勤哦,只是……好奇。 “聊你呀。” “我?” “虎哥,你会不会觉得不甘心?” “不甘心什么?”对啦,看见火灿仲和韩三月坐在一起闲聊,他很不甘心啦。 “娶我呀。” “谁叫我赌输,当然要服输呀。”孟虎理所当然地回她。 “赌赢就不娶我了?” 孟虎咧嘴笑,故意说着:“赌赢应该会让人把你丢出去。”那时第一次的见面,他真当她是疯子,胡乱找男人要结婚。 “所以,你不喜欢被我逼着结婚?” “哪个笨蛋会喜欢被逼着结婚呀?!”这是实话。 “所以,才没有结婚戒指,也没有注册登记,婚礼也随随便便办,没有婚纱,宴客也只不过找了你的几个朋友来打发打发,而且还一脸臭得好像谁欠你二五八万。”韩三月知道他那天被逼的窝囊心情,也能体谅他,只是他的回答听在耳里很刺,让她忍不住酸他几句。 “拜托,谁对那场婚礼认真了呀?我当它是闹剧,只想赶快演完它,最好是能把你打发掉。”一开始孟虎的心态就是这样,而且很认真在执行它。 她深深吸口气,不断告诉自己——那是他赌输她时的正常反应,每一个男人在那种情况下都是像他这样的,她想知道的也不是那时的孟虎如何看待她,而是在两人相处了好一段时间之后的现在。 “现在呢?你还是觉得和我结婚很讨厌?” 孟虎脸上闪过尴尬和赧红,但他用撇嘴掩盖掉,“还好啦。” 哼,幸好孟虎没迟疑几秒才回答,虽然“还好啦”这三字差强人意,但总比“很讨厌”好多了,可是比起“不讨厌”又碍耳许多许多。 “那不然离婚好了——”她才赌气说了七字,嘴都还没闭上,心里也还来不及冒出后悔自己嘴快的懊恼,孟虎已先跳起来,双手捉住她的臂膀,力道很大,像打雷一样怒吼出声。 “不行!妈的咧,想跟我离婚?!我不会签!打断手也不会签离婚协议书啦!”好几滴口水还喷到她鼻尖,她被他钳制得好牢,想闪也闪不掉。 “我们没有结婚登记,应该不用麻烦你签离婚协议书,我只要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人。”哼。 “马上就会有结婚登记这回事!”他轻易提起她的身子,大毛巾将只穿泳装的她密密包住,立刻就要扛着浑身湿答答的她杀向户政事务所。 “也没有结婚戒指,我不用硬拔下来丢回去给你。”她继续抱怨。 “马上就会有!”十只手指全套一只给她都没问题啦! “我喜欢可以刻名字的那种,真钻假钻都没关系,我要有闪亮亮的装饰。”她从小就喜欢亮晶晶的饰品。 “马上就会有!” “没有婚纱照。” “马上就会有!” “没有度蜜月。” “马上就会有!” 嘴上评价着和她结婚感觉“还好啦”的男人,一听见她说要离婚,反应激烈,千百万个不愿意虽然没说出来,但他的行为已经明白表示他的真实想法。 结婚虽然不是心甘情愿,但孟虎更可以确定的是——离婚,他绝对更不心甘情愿! 当天,韩三月手上多出一只亮得刺眼的钻戒,不是什么八心八箭的高品质真钻,但她爱不释手,她也挑中一只男戒套住他。 当天,他拉着她去现拍好几组的婚纱照,在酷脸摄影师不断叫新郎“笑、灿烂一点、你颜面神经失调呀?!笑!”的羞辱中,孟虎没冲上前去砸相机、和酷脸摄影师干架,全靠韩三月挽住他的手臂才顺利拍完。 当天,她与他逛夜市当度蜜月。 当天,她与他,终于登记成为夫妻。 最后韩三月还有脸抱怨一件事,完全不反省到底谁才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 “也没有缠绵悱恻的洞房花烛夜。” “马、上、就、会、有!” 孟虎低狺,兴奋的、冲动的、满足的低狺,将她扯进怀里,低头狠狠吻住…… 第七章 孟虎低伏在她身上,进行着折磨人的撩拨,他不是温柔的情人,粗犷的身形、粗鲁的手劲,还有粗劣劣的胡碴子,在她身上留下他的印记,情欲充满他的脸庞,汗水涔涔晶莹灿亮,湿濡了黑发,她的视线被他的表情所迷惑,完全无法移开,没想到做爱时,性感好看,指的不一定是女人。 他亲吻她湿润的眼角,她将他抱得好紧,她不单单是身体接受了他,就连心也接受他,否则她不会让他这么贴近她,她平时表现出一副与谁都好相处的模样,实则不然,她自己画出一条界线,除非得到她的允许,否则谁也不能靠过来。 赌赢随便你,主导权握在她手上,他只能被动地输给她,这女人呵,温柔的外貌像绵羊,个性却霸道得像个土匪,就连现在,他都不觉得是自己在享用她甜美紧 窒的身体,反而是他用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在讨好她,他当然得到了欢愉,却在同时更在意她是否也同样愉悦。 他顺着她圆润的肩头往上吻,将环在他颈后的双臂擒下,交握在她头顶上方,他低下头,亲吻她的掌心,这个举动让他更深入她,她断断续续呼吟,声音甜蜜得让他亢奋火热,她脸颊红红的,像此时被踹到床底下的黄色肥老鼠一样,粉嫩的两大坨腮红镶在脸蛋上,好可爱。 孟虎罕见的体贴已经快到临界点,他无法满足于温吞的速度,已经出柙的猛虎渴望尽情奔驰,谁也囚禁不住它—— “虎哥……”她微微仰首,吁吁喘息的嘴正好抵在他耳边,唤他名字的嗓音比平时更加迷人娇媚,但她不光只是喊着他,更是顽皮地挑衅,撂话跟他对呛,问了一句让全天下男人都非得挑战的话,火上添油,根本就是在鼓励他当畜生——孟虎精气神完全一振,绝不让这小女人看轻他! 男人,最经不起激了! 她都这样邀请他了,当老公的人又怎能让老婆失望? “就让你看看我还能多快!” 跟她拚了,瑞奇马汀算什么?!电动马达又算什么啦! 孟虎粗吼,握在她腿侧的十指收紧,开始满足她,也满足自己。 她紧紧闭上眼,用每一寸敏感的肌肤去感受他的亲吻,他不温柔地侵占、不温柔地拥抱、不温柔地啃咬,不温柔的猛虎力道让她几乎要放声尖叫,她十指绞结在枕头两端,脚趾蜷曲,可怜兮兮地随着他起伏进退,他像一波波大浪拍打她、侵袭她,让她翻腾难耐,她抱住他,开始呜咽哀求他。 她快被他教坏了,享受陌生的骇人情欲,他让她尝到了女人的痛楚及快乐,不温柔的孟虎、粗鲁的孟虎、激情的孟虎、总是将脏话挂在嘴上的孟虎、迷人的孟虎、赌不赢她的孟虎、口是心非的孟虎、明明关心她却又老爱装酷的孟虎……孟虎……孟虎…… “虎哥……我最最喜欢你了……”她哭着、嚷着,几乎崩溃。 “妈的!你这女人想榨干我就是了!”孟虎喘息浓重地吠,额际青筋跳动,无关愤怒,狂喜的感觉已经不止于充血的下半身,而是从腰脊窜升到脑门。 在他耳边说这种可爱甜美的话,摆明就是逼他今夜可以甭睡了,好好地、狠狠地爱她。 孟虎接下她的挑战书,身体力行回应她。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心满意足。 这是孟虎身体里唯一还榨得出来的玩意儿,餍足回味的心满意足。 身体饱饱的,明明发泄过应该只有精力流失的感觉,但他好像得到更多的东西。 他从她柔软的身躯翻下,顺手再将她捞起,枕在他热呼呼的胸口,他还没从方才淋漓尽致的欢爱中平复,心脏剧烈的跳动,犹如刚刚才跑完百米。 好想念她温暖的身躯,才刚刚退离不过几分钟,现在就意犹未尽地回味被她包覆的快感,好想再来一次。他的大掌正好握在她挺俏的臀上,揉搓她柔嫩细腻的肌肤,她的呼吸同样不均匀,仍是急遽吁喘,她是清醒的,但闭起眼,像在休息。 她的倦容,让他压下正准备勃挺的欲念,长指撩绕着她耳边微湿的鬓发,指腹抚摸她润软的耳垂,偶尔作怪地滑进耳壳里,她蹭着他,轻声笑了,环在他粗壮臂膀上的柔荑用力捏捏他…… “你真的想把我榨干吗?”一夜七次郎也没办法这么密集办事,要休息一下啦。 “色虎!”她啐他一口,两掌把他拍开,“你去洗澡啦!全身都是汗。” “鸳鸯浴?”他眼睛亮起来。 “你自己去,我饿了,下楼去看看冰箱有什么东西能煮来吃。”说完,她包着薄被爬下他的身体,撑起酸软的双腿,下楼觅食。 孟虎也只能乖乖按捺下兽性,到浴室泡个冷水澡,然后看着自己粗指上银亮亮的婚戒直傻笑。 韩三月在冰箱找到一颗高丽菜,切切洗洗,简单煮了一锅高丽菜汤,再加入两包泡面,不等孟虎下来,她已经开始吃起来。 喝完半碗汤,她吁了口气,“好酸,全身上下都累爆了……”呼,骨头是没像被拆掉再拼回去那么惨。但肌肉操劳过度的疲软还是让她忍不住小小抱怨。 瘫趴在桌上,嘴里有一口没一口地嚼着面条,眼皮沉沉的,安静的夜在吸引她入睡,人的感官是非常神奇的东西,眼睛闭起来,听觉反而更清晰,屋外有细微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那不像是误闯民宅的小野猫发出的蹑足声,也不像是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那是人的脚步声,在大门外徘徊。韩三月皱眉,悄悄起身将饭厅的电灯开掉,保持安静地挪动到冰箱旁,将自己藏起来。 门锁轻轻转动几回,喀的一声,开了。 两条人影闪进来,仿佛相当熟悉地形似的,直接上二楼。 孟虎在楼上! 韩三月当然不会让孟虎独自陷入险境,她尾随着黑影上去,黑影蹑手蹑脚,她也蹑手蹑脚,她直觉认为是小偷,但又不觉得小偷会如此了解孟虎家,果然黑影的目的不单纯,他们在衣橱角落找到她的行李袋,两人交头接耳说了什么,彼此点点头,对房里其他地方都不感兴趣,准备收手闪人。 “原来是某一个表哥派来的小偷呀……”躲在门外的韩三月摸清头绪了,心里自语,瞄了床底下的皮卡丘一眼,它从被孟虎一脚踹下床后就静静趴在那里,黑影也没注意到它,高高兴兴抱紧行李袋要离开。 若此时孟虎赖在浴室不出来,她将自己藏好,黑影也快快走人,那么今夜会非常非常的安宁,那行李袋里根本没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拿走也无关痛痒。 但是,一切不如韩三月预料的顺利。 黑影走到房门口时,她已经躲好了,准备恭送黑影离去,但浴室门突然拉开,通体舒畅的孟虎腰间围着浴巾出现—— “你们是谁?!”一踏出浴间,没有爱妻娇媚地躺卧在大床上,一手端着消夜,表情天真无邪地问他“你要吃消夜还是要吃我”,反而见到两个陌生的黑衣男人,孟虎明显一脸大便。 “走!”空手的男人催促抱着行李袋的同伴先走,自己则摆开架式挡住孟虎。 孟虎挥来硬拳,男人闪避开来,回以长腿扫击,孟虎捉住他的脚,一记手刀狠狠劈下,劈得男人哇哇叫痛,再踢向男人另一条腿,男人失去平衡被按压在地,孟虎拽住他的双手朝后一扳,轻易制服他。 孟虎没忘记遗有一名同伙,正要追出去,韩三月却出现在门口挡住他。 “你有没有受伤?!”孟虎急乎乎将她扯近,他看到黑衣男人的同伙跑出去,若韩三月与那家伙打照面,没道理毫发未伤。 “我没事,我刚才躲在那里。”她指指房门走道外的摆饰架旁,而楼下大门敞开,另一个家伙老早就跑掉了。 孟虎正要回房间逼问被他撂倒的男人,一回头却看见男人从二楼窗户一跃而下。 “虎哥,不要追了!”韩三月唤住孟虎想要追上的脚步,“我们没丢掉什么重要物品,只不过以后要是我们吵架了,我要离家出走时没有行李袋能收拾东西而已。” “行李袋?只偷走你的行李袋?”孟虎怔了一会儿,马上会意。“是姓范的派来的人?” “聪明聪明。”韩三月踮脚摸摸他的脑袋。 “偷东西偷到我家来了!”哼哼,跟他孟虎杠上就是了! “因为东西在你家,我也在你家,不往这里偷要往哪里偷呢?”韩三月还比较吃惊其他表哥完全没动静,依他们的本领,差不多也查到她的下落了,就算没查到的人应该也从范克骏口中知道她嫁给孟虎的事,他们能忍住不动手,让她不解。 “真麻烦。”他啧了声。 正弯腰抱起皮卡丘的韩三月顿住所有动作,觑向他,她垂下眼睫,带着抱歉开口,“我知道这是麻烦事……”她苦笑,以为他在嫌她了。 捡个黄色肥老鼠捡这么久?孟虎干脆替她捡了,一个圆弧抛到床中央去。 “不能摆桌酒席,把你那些表哥们全约出来,我跟他们一次谈判解决,叫他们别再来烦你吗?!”孟虎的口气还是很冲,但完全不是针对她,他非常不满地咕哝:“我受不了再来一次车祸事件,叫他们直接冲着我来啦!” 韩三月像个呆子般伫立不动,一直到她反应过来时,她真的朝他“冲”过去,捧着他的脸就是一阵胡乱啾吻,孟虎被扑得莫名其妙,但也被吻得心花朵朵开,虽然不是很明白韩三月怎么突然凶性大发,但是他欢迎这种凶性。 “虎哥,你真好。”啾、啾、啾。“你真好……”啾、啾、啾、啾。 “只是要请他们出来谈判,有值得你这么热情奖励吗?”孟虎摸不着头绪,但她柔软的唇真甜真香,让他醺醺然。 “因为你很替我着想,你在关心我……”啾,一句话连续三个吻。 “不关心你要关心谁?” 这句理所当然的话,又换来三个响亮的啄吻。 这……是在鼓励他拉掉身上唯一蔽体的那条浴巾,直接回扑她,也拉掉她身上那条包住甜美娇躯的薄被,再来大战三百回吗?! 就在孟虎被她吻到已经准备将心里的兽念付诸行动,她吻满足了,离开他,笑笑地跟他说厨房那锅高丽菜泡面快糊了,拉着他下楼去吃。 他现在想吃的是她,不是什么烂泡面啦! “虎哥,我那群表哥们应该是不会和你谈判,你这招不行,不过如果是赌的话,他们会同意。因为范家全是一群赌徒,提到赌,他们都抗拒不了。”她替他盛好消夜,递到他面前,没看见孟虎脸上的怨念。 “那开个赌局叫他们全部滚过来,然后赢到他们摸摸鼻子滚回去。” “你赌得赢他们吗?”不是她想打击他的信心,但韩三月觉得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你赌得赢吧?”看她上回痛宰范克骏的模样,他对她很有信心。 她坚定地摇摇头。“我说过我不是范家最厉害的赌徒。” “赌输也没关系呀,你说你答应过你外公不能交出黄色肥老鼠,但是你没答应不能输掉它。”输掉山芋,对方拿得高兴,他们给的高兴,皆大欢喜,他很乐见她输掉肥老鼠。 “这是面子问题,只准赢不准输。”她不姓范,但是范家家训从小读到大,根深柢固,在她心里萌成一棵很巨大的树,不能轻易被铲除掉。 “你这个小赌徒!就不能偶尔抛弃这种臭观念吗?!” “不能。”她说了,面子问题。 无力,将吃个精光的空碗推回去,她又帮他盛满,推回来。 “范家全是老千,老千打老千,没有必胜的方法吗?”既然她一定要赢,那老千的招式总可以拿出来用吧? “所谓的方法,也不过就是手法,那些手法我和表哥们都是一块学的,只是看谁用的时机最好。” 光用说的,孟虎一定不明白,她到客厅去拿了一副扑克牌,回到饭厅,将扑克牌翻面,正面朝上,让他能清楚看到每一张牌是什么,她先替彼此都发一张牌,那本来该是底牌,但现在是现牌的,他的是黑桃三,她的是红心五,接着两张两张发满五张,他的牌面有一对三、一对十,而她的牌只有一对j。 “这副牌你输了。”孟虎只是陈述事实。 “谁说的?”她拿起底牌红心五,手只是在孟虎前虚晃一下,牌再丢回桌面时却变成了黑桃k,正好和她牌里另一张方块k凑成一对。“同样是两对,我的牌比较大。” “你那张红心五?” 她从身上的薄被一角拿出来,“手法而已。来,你从牌龙里抽一张。”她又将牌收回,这次以背面滑开一整条。 孟虎抽中八,韩三月一笑,抽出九。“再来。” 他抽中四,她抽了一张五。他不信邪,再抽中二,她抽三,他每抽出一张,她的牌就一定比他大一点。 “这一招呀,如果我比你早抽牌就不能用,因为我必须先知道你是什么牌,才能决定我要拿到什么牌。”韩三月解释道。 “如果你先抽的话,凭的就是运气啰?” “对,说穿了,出老千就是靠技术、运气、演技和胆量,例如我从你的牌面上看到了你有可能拿到同花顺,我可以利用抢先出手的优势,将自己的底牌换成你要的那一张,别说是同花顺,连顺子都没机会让你凑齐。”她排出黑桃的同花顺,手里拿起其中一张黑桃十,它在她指间翻动,再放回桌面时却变成了红心二。 “可是如果我本身的底牌就已经是黑桃十,靠着好运气拿到五张同花大顺,你换走你自己的底牌也没有用,而且一副牌出现两张黑桃十,白痴也看得出来有问题——” 韩三月快手抄起红心二,翻面再放,又成了黑桃十,她伸长食指,理直气壮指向孟虎鼻尖,“厚——你出千!” 咦? 咦?! “明明是你——” “为什么一副牌里会有两张黑桃十?!除了你出千之外,还有什么可能呢?!” 孟虎懂了。“做贼喊捉贼!”好贱的招! “嘿嘿,所以我才说演技也很重要呀。” “但是每一家的扑克牌花色都不同,像我的场子,扑克牌背面是全黑印白老虎一只,这种牌可不是外头随随便便都能买到,就算你变出另一张黑桃十,花色不同,出千了还是一目了然。” “要在哪里出千,总得要弄清楚那里用牌习性,事前的功课至少得做个七八分,要拿到赌场一、两副牌并不太难呀。”想当老千也得有当老千的职责,拿着红花背底的牌去全黑白虎背底的牌场出千,摆明找死,被断手断脚都是活该倒楣。“面不改色的说谎、虚张声势的唬人、见机行事的换牌、动作俐落的出手、偶尔小输的作戏、见好就收的潇洒,大概就是我们的守则了。” “你还说赌赢随便我,你连偶尔小输给我都没有!”他不满地抱怨。 “我有输过一次。” “赌骰子那一次还是靠我拿灌铅的骰子才赢你的!”哼,可不是她让他的! “哦——灌铅的骰子呀。”难怪睡胡涂的她会输得莫名其妙。 呀,自己说出来了。 好啦,反正他就是作弊啦! 他又不用反省,因为她作的弊比他还要多,他严重怀疑她和他赌的每一局都诈赌! “你敢不敢完全不出千,跟我光明正大赌一次?” “要赌吗?” “要。” “好呀,我没意见。” “你绝对不能出千!”先搜身,将她身上藏的牌全部找出来! “我怕我会本能反应。”从小学到的就是出千,几乎变成呼吸一样的本能。 “把你的手交出来。” 她像个学生将双手平放在桌面,孟虎一个手掌就能将她两只手腕交握,她等于是受制于他,想出千也真的很困难,孟虎充当发牌员,替两人发脾,还贴心地将她的底牌翻给她看,而自己别开眼,君子得很。 她的牌,三张k,一张四,底牌是a,如果她双手能动,她就可以将底牌换成四,如此一来就是漂亮的fullhouse。 他的牌,三张j,一张a,底牌不明,只要他底牌不是a,两人都是三条对拚,她还小胜他一些。 “虎哥,还没说输赢的筹码呢。”她不认为他的运气这么好,赌他底牌不是a。 “来,跟我说‘赌赢随便你’。”孟虎凑耳过去,等她复诵。 真不贪心,只想赌这个呀?行,没问题。 “虎哥,赌赢随便你。”她还免费附赠一个可爱的蜜笑。 真甜的声音,真甜的筹码。 “那我赢的话呢?你要输掉什么给我?”韩三月没忘记问他。 “我没想到这个问题。”孟虎笑咧了嘴,白牙很刺眼地在她面前闪呀闪,但更刺眼的还在后头,他的底牌转过来面向她,黑桃a。“赌赢随便我嘛。”他笑眯眯再度向她确认,她只能无语瞪他,点头,不甘不愿。 “上去吧。”他用下巴努努大餐桌。 上去?上去哪里? 餐桌?要她上去餐桌? 难道—— “那是吃饭的地方!”她惊讶大叫。 “我知道那是吃饭的地方。”就是知道是吃饭的地方才会让他胃口大开。 “那你还……” “赌赢随便我啰。” 乖乖认命,朝他张开手臂,让他助她一臂之力,把她抱坐上桌。 “这样以后坐在餐桌前吃饭我都会觉得怪怪的……”她抱怨,不断嘀咕。 他已经朝她弯下身来,逼得她也只能往后躺,平贴在冰冷的大桌面,薄被刷的一声被扯掉,苟延残喘地在桌面上摊散开来,无法再担负起保护女主人的重责大任,浴巾被狠狠扯下,抛到餐桌后方远远的地板—— “以后不准对其他人说‘赌赢随便你’,这句话只能对我说!”他霸道地命令。万一以后有个下流无耻贱胚男人赌赢她,满脑子只剩下一大群精虫游泳,毫无半点人性,想欺负她、占有她,那还得了?! 孟虎扯高她的手臂,要她自动自发点,抱牢他的脖子,另一手捏捏她的腿侧,识相点,缠过来缠过来,缠在他腰际上,乖。 赌赢的男人,赌输的女人,胜负的结果都是享乐。 “既然你那些表哥们只对赌有兴趣,那么,就跟他们赌,你约他们到我的场子来,不管结果怎么样,总比被他们按着打来得爽快。” 他享受完毕时,在身为食物的她耳旁这么说。 思绪还浑浑噩噩的,他在身体里制造出来的惊涛骇浪还没平息下来,孟虎的声音,远得像从纽约或西伯利亚飘来的一样,她眼神迷蒙地看他,像是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怪句子。 他抚摸她的前额,将几丝因激情而散乱的发丝拨整齐。 “我不喜欢提心吊胆,不喜欢没看到你时就开始担心你会不会出事,也不喜欢你只能躲在家里不出门,更不喜欢有人偷偷摸摸溜进我们的家——”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最最介意的事情紧接着脱口:“万一我们正好在做爱全身光溜溜不是就被他们看光光你的胸部是我的腰是我的屁股也是我的大腿是我的小腿是我的连脚趾头都是我的——” 她伸手,捂住他的嘴,又气又好笑。 粗神经的孟虎,前一句还那么贴心,后一句就破功,嘴真是不甜到极点。 偏偏这个男人,她爱着。 在他发觉爱上她的很久很久之前,她就爱着他了…… 第八章 年少轻狂的十四岁,孟虎已经壮得像头牛,而且还有继续长大的迹象。 他的头发剪得非常非常短,不至于是光亮亮的秃头一颗,但也相去不远,学校制服永远不会安分塞进裤里,扣子永远不会乖乖扣好,里头黑色汗衫露出来,裤子左边口袋有蓝波刀,右边口袋有指虎,不良少年标准配备。 国一下学期加入帮派,跟着心目中无敌伟大的大哥提早踏进社会大染缸,明明遗是个毛没长齐的大男孩,已经当自己是个男人,学着大人抽烟、学着大人喝酒,很做作地想掩盖掉身上那股青涩涩的味道,却画虎不成反类犬。 今天跟着大哥拜访赌徒中赫赫有名的大老千,为的是大哥想利用大老千的手法,替他赌赢半个月后的一场赌局,他、尹夜、蓝冬青有幸被大哥钦点跟随,壮壮大哥的气势和威风。 那个大老千是个怪人,跨进他家大门前,每个人要从覆盖的牌组中抽出一张牌,守在大门侧边的门房听从耳机内主人传回的指示,对他们一大伙人说: “牌面小于八的人,不能进去。” “这是什么意思?!”一名和孟虎一样年龄的毛躁大男孩跳出来吼。 “我们范家的规定,我家老爷抽到八,牌面比他大的人才能进去,小于八的人,抱歉。”能不能踏进大门,全凭运气,有时运气好,老爷抽中二,几乎来拜访的人都能被恭迎进去喝茶聊天,运气极差时,老爷老k通杀,就算是美国总统来他也不会见。 孟虎、尹夜和蓝冬青都拿到八以上的牌,但他们的大哥很背只拿到三,被阻挡在门外,扣除孟虎三人,只有另外两名弟兄也赢过八。 “阿虎小夜冬冬阿宝小猪,你们进去别忘了这一趟的目的,让范爷点头答应站在我们这边,懂不懂?”大哥进不去,只能依靠小弟们,每一个人的肩膀都被拍了重重一下,雕花大铁门关上,赌赢和赌输的两派人马就此被区隔开来。 “好!”身负重责,觉得自己也重要起来,男子气概在这一秒无限膨胀。 进到屋子,屋上有好几个盖碗,领着他们进来的老管家客客气气请他们喝茶。 茶?只有碗,哪来的茶? 孟虎不懂客气是什么,率先打开其中一个盖碗,里头藏着一小杯热乌龙,但另一名弟兄小猪就没这种好运,他拿开的盖豌底下空无一物。 还真是睹鬼的家,连喝杯茶都要凭赌运。 老管家又端上甜点,一样又是盖在碗下。 孟虎挑中了草莓软糖,他不吃这种玩意儿,啐了声,捏在手上当垃圾玩;尹夜拿到提拉米苏;蓝冬青拿到香草冰淇淋;阿宝拿到一张黑森林蛋糕的照片,只能看不能吃;小猪最可怜,又是空空如也,没得吃没得看没得嗑,真惨。 等了五分钟左右,大老千千呼万唤“死”出来。 大老千看起来很娇小,五十多岁的男人,恐怕身高还不到十四岁孟虎的胸口,他笑容可掬,眼角笑起来全是纹路,如果不是成精的笑面虎,就是只会傻笑的白痴,孟虎在心里哼想着。 “看来你们三个运气最好。”他对着有吃有喝的孟虎三人颔首笑道,坐在五人面前的大沙发,迳自翻开桌面上的碗盖——糗了,碗盖下没有茶可以喝,蓝冬青嗤笑一声。 “小东西,你笑什么?”大老千没生气,反倒好奇。 “我觉得你至少应该作假,叫老管家在某一个碗上做暗号,让你不论在谁面前翻碗都能翻到鸟笼茶。”才不会丢脸。 “我有呀,但是我那碗被那个小东西翻走了。”大老干指向孟虎。 “小东西?”孟虎眯细眼,马上站起来,高高俯瞰他。 到底谁才是小东西?!发育不良又没机会补救的死老头! “你的年龄倒过来摆还不比我大,不是小东西是什么?”大老千呵呵直笑。 “妈的!”孟虎一脚踹向桌子,巨大实木桌不是那么容易踢动,但仍发出很大声响。 尹夜拦下他,低声告诫:“大哥有求于人,你对他这么凶,只会坏事。” “没关系没关系,在这里不需要礼貌。”大老千好脾气,被孟虎这个毛小子一顶撞,也不见火光,他听见尹夜和孟虎的话,接过老管家奉上的茶,温吞吞饮着,“我范家只要赌得赢,讲话都可以大声,就连你们大哥要求的事,我也可以无条件帮忙。” “这么简单?”小猪不敢置信。 “就这么简单。我喜欢赌,也只跟赌赢我的人谈任何事,不过你和你,丧失资格。”大老干指向小猪与阿宝,笑笑宣布。 “为什么?!”小猪和阿宝扯嗓大叫。 “赌局从你们一踏进屋子就开始,挑中乌龙茶的人赢,吃到甜点的人赢,这两局,你们并没有赢,老花,送客。” 小猪和阿宝还没从错愕中回神就被请出去,丢回雕花大铁门之外,成为落败的那一团。 “好了,三个小东西,你们想跟我赌什么?” “干!再叫我小东西你给我试看看!”孟虎低咆。 “火气这么大?好,我知道赌赢你时要拿走什么筹码了。”大老千让人送来一副扑克牌、骰子、麻将及林林总总的各式赌具,要孟虎三个人挑。 孟虎他们虽然赌博过,但也只是小赌或看别人赌居多,一时无法决定和大老千用什么决胜负——心里当然也没有绝对自信能赢过一个赌徒。 “玩扑克牌好不好?会不会玩十点半?这是最简单的,我家那群小鬼幼稚图就玩得吓吓叫了。”大老千自行决定,拿起扑克牌开始洗牌。 孟虎三人互视一眼,三个人总会有一个人能赢吧!他们人多,机会也多。 “好,赌了!” 初生之犊,什么没有就是愚胆很大一颗啦! “小东西,你长得最英俊,有女朋友了吧?”大老千当庄,开始慢慢发牌,牌发到谁面前,他都会简单聊一两句,第一个人是蓝冬青。 “女朋友是有一个,我们班的班花。”年轻人爱炫耀,蓝冬青直觉摸了摸脖子上那条银色细炼,一个星期前的生日。她送给他的礼物,呵呵呵。空出一手翻开底牌来看,笑得更灿燸了,牌面上好多颗的爱心,呵呵呵呵。 “我大孙女喜欢你这型白白净净的男生。” “呀?”蓝冬青秀气的大眼瞠了瞠,这个疯老头是哪根神经断掉了,丢下这种没头没脑的话搞屁呀? “小东西,你看起来是三个人中最聪明的。”大老千转向尹夜,打量尹夜的同时,尹夜也在打量他,大老千将牌滑到尹夜手边。“聪明的男人麻烦,不过不聪明的男人也麻烦,你先摆着,让我想想看。”又是一句离奇的断句,听得尹夜皱起眉,仍显稚气的五官拧皱起来。 第三张牌轮到孟虎,孟虎一拿到牌就先瞧,嘴边随即咧开笑,那张牌面是大是小是好是坏全写在脸上。 “牌很好呀?”大老千笑问,孟虎马上收起笑脸,装出凶恶表情不鸟他。大老千也替自己发了一张牌,但没去检视它,“小东西,你最不羁,又粗鲁又暴躁又不服输,没关系,我会让你乖乖低头。” “屁咧!”说他粗鲁,他就粗鲁给大老千看,顺便奉上一根粗挺挺的中指。 “帅小子,补不补?” “不补。”蓝冬青帅气地摇头,他盖着的那张牌是九,够大了。 “聪明小子,补不补?” “不补。”尹夜脸上表情最少,淡淡的,不容易让人看穿,他的底牌也是九。 “鲁小子,你应该不补吧?” “哼,废话。”都十点还补个屁呀——孟虎脸上的表情就写着这几个字。 “哦,大家的牌都这么好?那我吃亏呀。”大老千翻开底牌——六,不上不下,号称十点半中最难补的一张牌,随随便便加牌都很容易爆,不加牌又不行。他哀哀叹气:“你们都不补,我补。” 他加牌,第二张是一,合计七点。 “七点大概也比不过你们任何一个吧。”再补,第三张是二,合计九点,够大了。 尹夜与孟虎交换一记眼神。 安啦,我十点,赢他。 尹夜点头,至少这一局就会有胜负。 “九点……可以捉了吧?”大老千环视三人,笑意从一开始就没从他眼里褪去,“不行不行,我猜你们当中有人是九,我最讨厌和局,那比输遗让人难受,再者,说不定还有十点,我可不想输。” 大老千又拿起一张牌,还没翻开。 “白痴呀,九点还补?等着爆吧!”孟虎哼哼笑,等着看好戏。随便来张二就能结束赌局。 牌掀开,红心j,在十点半中j、q、k全算半点而已,合计九点半。 “靠!这样还不爆?!”什么好狗运呀! “九点半耶,再来一张吧,没爆的话还过五关,稳赢。”大老千笑得像狐狸,之前没这种感觉,现在仔细一看,他真的很像只狐狸,奸佞的那种。 不怕不怕,九点半还输我十点,他下一张一定爆! “会不会是a呢……”大老千吊人胃口。“你们觉得呢……” “爆!爆!爆!爆!”孟虎藏不住心思,拍着桌子吆喝起来。 他看到牌面微微偏了一些——他最大嗜好是打架,没兴趣泡网咖挂网打宝看电视,了不起偶尔看看a片;更没骨气以考上大学为人生第一大目标,所以看书这类的事距离他非常遥远,了不起翻翻色情杂志研究研究女性社交用的雄伟上围演变过程,所以——他没近视,视力是自豪的一点二,他看到牌面上出现了黑桃,不用仔细去数也能看到那绝绝对对超过一以上。 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爆干的心情随着口鼻间吐出的白烟缓缓飘向天际,孟虎抽掉第四枝烟,大腿开开地坐在范家大屋外的花圃台阶上,他发呆,一脸很茫然。 “明明看到四颗呀……见鬼的翻下来的牌变成了黑桃a,妈的咧,拿到十还输,真干……”他将烟屁股按在台阶上,恶劣的情绪一点也没有变好。 谁的情绪会好呀?! 那只大老千那时笑得多得意,碍眼的黑桃一晃到蓝冬青眼前,大老千说: “把你脖子上的项炼交出来,跟你的小女朋友分手,除非我大孙女说不喜欢你,不然你别想娶别人。” 这个赌输的代价,让蓝冬青讶然得合不上嘴。 黑桃一继续晃到尹夜面前,大老千又说了: “你呀……得答应我一件事,只要我有求于你,你都不能拒绝,用你那颗冷静聪明的脑袋替我做事,当然,别说我占你便宜,以一次为限就好。” 黑桃一最后来到孟虎鼻尖,大老千不但说了,还贼笑了: “你呢,小东西,叫声爷爷来听听。” 爷你个狗屁放一声噗就不见了啦! “想反悔吗?赌输就不认帐啦?你们这样也想混江湖?你们不知道江湖道义四个字怎么写?厚,传出去你们三个就不用混了,我想你们老大也不会收你们,我看你们三个前途无‘亮’了啦……”边说边摇头,越摇越使劲。 蓝冬青一把扯掉贴在心窝口的银炼,狼狈地丢在桌上。 尹夜沉着脸,不发一语,无从反抗起。 孟虎最闷,被人拿刀沿途砍杀也不会像这一分这一秒般窝囊。 叫爷爷?他想打得这只老狐狸哭爷爷喊奶奶啦! “叫呀。”大老千掏掏耳,想听得更清楚明白。 “爷……”孟虎五官抽搐,一个字卡在喉头,吐不出来。 “嗯?”没听到。 蓝冬青催促,“老虎,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喊啦!”喊完他们才好快快闪人,离开这个丢脸的地方,到外头去缝补受伤的青涩少年心! “老虎,愿赌服输!”尹夜脸色铁青,很是难看。 在好友的强迫压力之下,孟虎打落牙齿和血吞,粗声猛爆出“爷爷”两个字,不管身后大老千哈哈大笑夸他“乖孙”的羞辱,逃也似地飞奔出去,然后,在范家大宅外迷路,一层又一层的树丛和弯弯曲曲的复杂庭园造景把他困在这个鬼地方! 雪上加霜的狗屎霉运。 再走下去也只是迷路得更彻底,孟虎决定坐在原地等候尹夜和蓝冬青来拯救他。 沙沙沙……扫把勤快地将落叶集合,声音由远而近,离他越来越近。 孟虎没特别去注意,心思只放在回想那张消失的黑桃四及干字咒骂逼他低头喊爷爷的大老千,直到他被迫分心于那扫落叶的声音时,执扫帚的人影已经站在他面前注视着他。 一个小女生,不怕死的小女生,乌亮亮长发编着辫,米白蕾丝辊在樱花粉色的蓬裙边,同色系的大头娃娃鞋好可爱,她脸颊红润,是天生的自然色泽,比蓬裙的颜色还要鲜嫩,大大一双眼瞅着他直瞧。就算他脸臭得像十大枪击要犯,有脑子的小孩凭直觉也该知道最好滚离他远远的,但她握着比她还高的扫把,没被吓哭地站在他面前,甚至还更走近一步两步。 他觉得怪异,她的勇气很怪异、她的直视很怪异、她的靠近很怪异,但还有最最怪异的地方…… 见鬼了!眼前的小女生一身小公主打扮,却做着下人的扫除工作! 小女生突然奔向他,小手快速掏出一样东西往他面前摆开。 “快,抽一张!”蜂蜜浸润过一般的嗓音很甜,就算是带有急乎乎的喘息,也无法让嗓音蒙尘,孟虎被这甜嗓给吸引,所以才会蠢到没弄清楚她的用意就伸手去触碰她摆出来的东西,从中拿出一张红心二—— “ya!ya!ya!”小公主高举双手欢呼,她原地转着圈圈,蓬裙像花般绽放开来,而刚刚很突兀地握在她小手中的长扫把,现在已塞进孟虎手里,她掌中只剩下一张红心三的扑克牌。“我赢了我赢了我终于赢了!终于不用轮我扫地了!”旋转旋转旋转,转到孟虎头昏眼花。 “你给我停住!”孟虎擒住她,制止这颗人形陀螺打转,恶狠狠地逼近她问:“这是什么意思?!”他扬扬手上的扫把。 “赌输的人要扫地呀。”她的大眼里终于流露出一丝担心。“你不知道吗?在这里,赌赢的人最大,赌输的人要乖乖听话……”理直气壮稍稍收敛,口气嗫嚅起来,“你想诈赌吗?我已经扫了好久好久的地,我都赢不了人,连负责打扫的王妈妈也比我厉害,我扫到手都起水泡了……” 要哭了要哭了要哭了…… 孟虎不怕流血流汗,就怕女性生物喷眼泪,她虽然没有真正哭出来,但已经让孟虎招架不住,他扁嘴,眉宇间全是杀气,脸还是臭。龟孙子都当了,现在再当个扫地工,他一点挫败的感觉也没有。 不应她半个字,他很认命的扫起地来,妈的连值日生都没当过半次的他,第一次拿扫把的经验居然是贡献在这鬼地方! 她跟上他,他好高,腿好长,她跟得有点吃力,但她不气馁,他扫向东边,她跟到东边,他扫完圆形花圃外围,她也跟着绕完圆形花圃一圈,完全像只跟屁虫。 两人之间沉默了好久好久,只有孟虎粗鲁的手劲在落叶间发出刺耳沙沙声,隐约还有娃娃鞋忙着跟前跟后的跫音。 “这是我第一次赢人哦。”她忍不住雀跃地小声讲。 对,她很雀跃,但是被击败的孟虎没办法开口恭喜她,偏偏她很不识相地又说下去,这一回听得出更多喜悦。 “我从来没有赢过,所以输了要扫地、输了要除草、输了要浇花、输了要洗碗、输了要擦玻璃、输了要抹楼梯……输了还没蛋糕可以吃。” 孟虎扫扫扫,连哼一声都懒。 “呀,是王妈妈……她坐在凉亭喝可乐……二表哥在刷鱼池耶!二表哥也输掉了。”她有点兴灾乐祸,捂住嘴笑。“你看了觉得奇怪吧?家里的少爷赌输人,一样要卷起袖子做家事。” 还有脸说别人,不知道刚才是哪个家伙穿着公主装在扫地?孟虎冷笑。 见识过大老千的古怪,他家里养出同样古怪的子子孙孙他一点也不惊讶,从小女孩精致的穿著打扮就能猜出她的身分。 孟虎畚起落叶,范家很大很大,种的树也相对很多很多,凉风一吹,叶子像雨一样哗啦啦抖下来,景色美是美,扫的人不干声连连才有鬼! “你等一下可不可以再跟我赌一次?” 孟虎瞪她,没瞪掉她一脸殷殷期待。 “你是我第一个赢的人。”她补上。 所以,想拿他来当她培养自信心的跳板,再赢他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吗?!欠人扁的死小鬼! “好不好?求求你。”她轻轻扯了扯他的裤管,眸光闪闪,声如蜜糖。 想求他就跪下来呀,妈的。 见鬼了……他今天一定是脑子放在家里忘了带出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起乩,做出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事! 孟虎盘着两条长腿,裤子上沾满草屑,手里拿着扑克牌。 对!他拗不过死小鬼软语轻声的央求,再陪她赌一次……不,第五次,前四次一路惨败,他不服输地吠着要来第五次! 结果,第五次,还是输。 坐在他对面的小鬼乐得直拍手,赢得好爽快,在赌局之中,她吱吱喳喳跟他说了很多事,牌品很不好的孟虎输到颜面神经失调,开始抽搐,青筋也一条一条浮在额际,他在咬牙,所以从头到尾没空回她半个字。 “总之,在这里,赌赢的人最大。”她终于说了结论,也代表他的耳根子终于能清净。 他听说了,范家司机赌赢有权决定今天不上工,老爷少爷小姐们出门请自备零钱坐公车;范家厨子赌赢有权停伙一天,大人小孩老公公当自强,要吃自己煮,再不然转角有家自助餐;范家帮佣赌赢有权要求付钱雇用他们的雇主老小拿着扫把带着抹布去将大宅里里外外打扫干净,然后跷起二郎腿,端杯香浓奶茶,配着手工饼干,尝尝被人服侍的感觉。 诡异的家规,呿。 瞄见她手上真的有破掉的水泡,就知道她在这里输得有多惨,难怪遇到头一个输她的人,她会乐成这副德行。 “给你,第五次输的代价。”孟虎丢给她一小罐曼秀雷敦,专擦蚊虫咬伤、一般外伤的凉软膏,他随身携带是因为他常和人打架,拿它来应急涂伤口。“擦擦你的手!”伤成这样真碍眼! 她小心翼翼转开盖子,食指沾了淡黄的软膏,擦在左手水泡上,软膏不刺激,所以她不觉得痛,抹完左手换右手,这凉凉的味道好香,她喜欢。 “谢谢你。” 他赏她白眼,不习惯被人道谢,干脆凶着脸回应: “你赌技明明不错呀,怎么会输得变佣人?”绝不承认是他赌技差,绝不! “我学得还不熟练。”出老千作弊没其他家人出得快,只好被人当肥羊痛宰,呜。不过她这只小肥羊找到了另一只任她宰杀的笨羊,小女生有点心虚地看他一眼,她的技巧笨拙,但他好像都没有发现…… 嗯……这样一直赢他好像很不光荣,外公说“偶尔小输的作戏”也是必须学习的守则,好吧,这一次,她不作弊,不偷偷换掉自己的牌好了。 “赌就赌,还有什么东西要学?”孟虎是门外汉,不懂那么多旁门左道。她要把凉膏还他,他不收。“你比我需要啦!” 她把凉膏仔细收在莲蓬裙腰间蝴蝶结装饰的口袋里,珍惜地拍了拍。 “要学的东西好多呢。还要玩吗?”她问,希冀的眼眸根本就在说:陪我再玩一局,最后一局就好。 他能说不吗?尤其见她喜孜孜绽开笑颜,在他一点头就笑得更灿烂,他能说不吗—— “发牌啦。” 她好开心,眼儿都眯成一条缝。 孟虎是一个赌运很好的人,他拿到的牌都非常不错,前几局的输并不是他所以为的运气背,而是他遇到了小老千。 这次小老千良心发现,不使诈,孟虎赢得理所当然。 “你赢了。”她还是笑咪咪的。不过她输掉了,要给他什么筹码呢?她想了想,大概他会把扫把还给她,叫她自己认命去对抗落叶吧。 她屈膝跪坐在草皮上,蓬蓬裙开成一朵小圆花,突地,鼓鼓的裙子中间掉落一样东西,是孟虎抛过来的,定睛一看,一颗粉红色的草莓软糖。 唔?她抬高头,看着比她高出许多的孟虎。 “糖果?” “我刚刚在你家翻碗翻到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口袋里,我只是想摸枝香烟来抽抽,我又不吃这种恶心东西,给你好了——”孟虎澄清那颗软糖出现在他身上的理由,说得好像要和软糖划清界线,但听在她耳里,他嘴上对软糖的嫌恶和轻蔑根本都不存在。 “可是我输了……” 她输了,却有糖果。 她可是从来没有一回是赌输了,还能拿到奖赏…… “给你就给你,啰唆什么呀?!不吃丢掉啦!”他咬着烟,恶声恶气。 她快速摇头,像是担心他食言抢回软糖,赶快用双手盖住落在裙上的糖,紧紧捉在小小掌心中。 “老虎——你迷路迷到哪里去了?!”蓝冬青找他的声音从好远好远的地方传来。 “我在这里啦!”孟虎很大声地吼回去。还不赶快滚过来找他,他在这里迷路迷到很干了! “哪里?”蓝冬青听声辨位。 “这里!” “你要走了吗?”她舍不得地问。 “对,我要走了。”盂虎总算看到蓝冬青的身影,挥挥手,准备过去。 她扁嘴,也立即跟上。 他走得很快,她追得很吃力,当他和蓝冬青及尹夜碰头时,她已经落后他好远。 “你偷生的?”蓝冬青朝他身后努努下巴,孟虎回头,看见小女生踉踉跄来,像只小狗儿,亦步亦趋。 “你不要跟过来,去去去去——”还真当她是条小狗在驱赶,但她没听话走开,反而因为他的停步追上他。“叫你不要跟过来你听不懂哦?”他俯首看着那张仰高的小脸蛋。 她拉拉他衣角,“我赌赢你的话,你留下来好不好?” “臭小鬼,你想得美!”孟虎拧她。他老早就想试试她脸颊上那两团嫩鼓鼓的腮帮子捏起来是啥触感,果然是软的、嫩的。 “原来是老虎的小小爱慕者?好难得有小孩子看到你却不怕你耶。”蓝冬青一扫方才在范家受的窝囊阴霾,恢复他向来的风趣,摸摸下巴,蹲低身和小女生平视,“你该不会那么巧是姓范的大孙女吧?” “不是,我不是。”她摇头,她才不是大表姊。 “啧,我还以为你是,刚好你又看上老虎,那我就解禁了。”蓝冬青失望叹息。 “你胡说八道什么呀?!”孟虎捶他胸口重重一拳,“这种没胸没臀的小孩子我才看不上!你也是,快点回去,不准再跟过来!不然我捉你去卖!”他龇牙咧嘴恫喝她,小女生抽抽噎噎要哭了,却不是因为他的恐吓。 “干嘛跟小孩子说这种话?”蓝冬青看不过去,制止孟虎,又笑笑地和她说:“小妹妹,以后长成大美女再来找孟虎,你现在的确是太小了一点,看起来不美味可口。” “孟虎?”她咀嚼这两个字。那是他的名字吗? “对,孟虎。” “孟虎。”她复诵,认真记下了。 孟虎与尹夜说话,不理会还死钳在衣角上的小小拳儿。 “阿夜,我还弄不懂姓范的老家伙要你付的代价是什么?” “我也不懂,但似乎是说……将来他有事会找我,而我不能拒绝,但以一次为限。” “杀人放火也一样?” “嗯。” “去他妈的怪老头。”也不管有小孩子在场,孟虎照骂。 “我倒觉得比起冬青,我不算太吃亏呀。”尹夜很看得开,至少他的麻烦事只有一次,可是蓝冬青多惨,人家的大孙女是圆是扁也不知道就得斩断身边所有桃花,等待大孙女钦点,若大孙女看不上他还好,摸摸鼻子走人,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反正天涯何处无芳草:看上了,更糟,一辈子就卖给那大孙女。 “别说这种让人丧失活下去动力的话好吗?”蓝冬青苦笑。 “乖。”孟虎揉乱他的发,恶意的笑容一点也没有安抚他的诚意。比起蓝冬青,他也不过是喊了别人一声爷爷,喊完之后连个屁也没剩,除了损失一丁点自尊之外,嘿。 “我们也该走了,没达成大哥的交代,我们还得回去好好说明,大哥还在外面等我们吧。”尹夜不认为现在是打闹的好时候,正色道。 “说得也对,走吧。”蓝冬青跟上,“老虎,好好跟小女孩说再见吧,毕竟她是第一个十岁以下却敢赖在你身边没吓哭的小家伙。”哈哈。 尹夜和蓝冬青先走,但放慢了速度,孟虎只要大跨几步就能追上他们,孟虎笨拙地搔搔短到不能再短的平头,衣角传来的揪扯力道一直没放开,他要撇掉她很容易,但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他妈妈提着行李跟男人跑时,五岁的他也是这样捉着妈妈衣角,却被恶狠狠地扯开,那种从掌心硬生生抽掉的感觉,那种被人抛弃的感觉,他尝过,很干的—— 他心软了,去他妈的心软了啦! “你放开我啦,我不可能留在这里跟你玩办家家酒,我很忙的,我事业做很大的,我要去打拚前途的,你听懂了没?听懂了就自己乖乖放开我啦。”他以为自己是大声吼她的,但没有,他用非常无力的力道在吓她,她低着头,拳儿揪得更紧。 “赌输留下来好不好……”她嗫嚅央求。 孟虎抓抓脸,手足无措起来,以前遇到小孩,哪一个不是躲他躲得飞快,还没有被人缠过的经验,他不会应付。 “你长大之后再来找我好了,到那个时候我再跟你赌,赌赢随便你,好不好?”这是缓兵之计。也是推托之词,更是他唯一能想出来的安抚。 她直勾勾看着他,刚哭过的眼水水灿灿,清澄似星,仿佛听懂他的话,衣角上的拳儿松开,让它滑出她的手里。 “好。”她回应他,用力点头。 小孩真好骗。虽然在那一瞬间,他没有骗她的意思。 “我会去找你,一定。” 童言童语,还满可爱的。 “在我去之前,你不可以喜欢上别人。” 小孩子的誓言,就算他记得,她八成不用一年就忘光光了。 “赌赢随便我,你说的哦。” “我说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她终于又露出那种赌赢他时的笑靥,甜甜的。 虎哥,等我哦。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孟虎忘掉了那个小女孩,她知道,所以很久很久以后的相逢,她没在他眼里看到喜悦,心里是小小失望的。 不过,失望没有维持太久,他忘掉了小女孩,却仍是爱上她,两相比较,她没有损失。 抚摸着孟虎的短发,他睡得很沉,一只粗壮手臂还钳在她腰际,霸道意味十足,十四岁的少年转变为成熟的三十多岁男人,但他的率直没变、他的粗鲁没变,当然,属于孟虎式的笨拙温柔也没变。 她贴在他胸口,喜欢他身上的体温,总是暖烘烘的,他真像颗大太阳。 她蹭蹭他,他迷迷糊糊睁开眼,以为她睡不好,拍拍她的背,嘴里还含糊说着好宝宝乖乖睡之类的字句,不久又传来熟睡的鼾声。 她被他拍得昏昏欲睡,虽然瞅着他睡颜的视线舍不得太快离开,但被窝好暖,他的身上也好暖,她忍不住睡意,闭起眼。 这一夜的梦里,没有讨人厌的无脸男人逼她showhand,没有令人不安的空白牌组,有的只是在那一片草皮上,少年跟小女孩,以及那颗草莓软糖化在嘴里的甜味。 第九章 今天,赌场不营业。 大楼关掉八成以上的灯光,场内昏黄安静,工作人员意外得到一日假期而窃喜,唯一没假休的,只有场里四大龙头,本该只是孟虎的家务事,其他三人还是义务帮忙,一方面是兄弟情谊,一方面是韩三月可是将他们赌场赢回来的恩人,她有难,他们义不容辞,两肋插刀插到爆肝也不会有第二句话。 蓝冬青倒着香槟,火燎原排着十几张桌椅,尹夜核对名单,孟虎则搂着韩三月在一旁模拟待会可能发生的情况。 “这样真的很干净俐落……干净俐落得让我起码寿命短三年。”韩三月抱怨,无奈地叹气,但右手抛下塑胶筹码。“十万。” “一个小时就过去了,你忍一忍吧。跟你十万。” “你邀请函发给哪些人?五万。” “不知道,反正我寄了一大箱过去,谁想来就来。跟你五万,再加五万。” “希望我大表哥没收到……”唉。“showhand,三张八,两张六,pullhouse。” 又输了,亏他拿到三张k。 “输掉也没关系啦,我们也没什么损失。”孟虎瞄一眼放置在赌台上醒目的巨大物,输掉那玩意儿他一点也不痛不痒。 “我说过了,面子问题。”要是能赢大表哥一次,她死也瞑目,偏偏她赢得过外公,却永远赢不了大表哥。 “老虎,有人来了。”尹夜打断他们对谈。 “来了。” 来了。 范家的“表哥们”,一共来了六个,个个西装笔挺,面貌清秀,虽然各有各的味道,但每一张脸孔都称得上英俊,除了“表哥们”之外,连“表姊们”也参上一脚,数数共有五个。 蓝冬青招呼他们坐下,发送香槟。 “不用再多说明这次邀请你们来的用意吧。” 尹夜才对范家表哥们开口说了一句,孟虎马上接口,指向赌台上的巨大肥老鼠,“你们要的东西在那里,赌赢的人就拿走,我们双手奉上,赌输的人给我离我老婆十公里远,少再来惹她!同不同意?!同意的人就坐下来喝香槟,不同意的人还有别种选择。”他扳扳手指,扭扭颈,浑身肌肉贲起,指了指自己,蓝冬青、尹夜和火燎原。“我们四个任你们挑,打赢我们,肥老鼠也可以带走。” “既然来了,当然就是同意你和表妹的邀请及赌局。”表哥中有人开口回答,率先端起香槟啜饮。 “三表哥。”韩三月在孟虎耳边低低介绍。 “撞你那个?” “不是。” “好。放过他。” 好什么好呀?韩三月苦笑,知道孟虎心里在做什么打算。 “但是如果我们赌赢,而你们却反悔不给,又或者你们给的皮卡丘里没有我们要的东西——”换另一个表哥说话。 “五表哥。”她又嘀咕。“不是撞我的那个。” 孟虎点头,才愿意答复五表哥的话:“你放心,我巴不得赶快把肥老鼠送出去,让你们去争个头破血流,只要别动我老婆主意就好,至于肥老鼠里有没有你们要的东西,我也不知道——”他亮出刀,不介意当场将它开膛破肚。 韩三月按住孟虎执刀的手,阻止他残杀皮卡丘,虽然破坏他一脸好快乐想执行的兴致有点抱歉。确定皮卡丘安全无虞,她抬头面向众表哥: “范家家规我记得很清楚,愿赌服输我不会有第二句话啰唆,你们可以相信我,同样的,我也相信大家都能做得到,赌赢了,东西带走,赌输了,也请你们放弃这样不属于你们的东西,不要用其他任何手段来抢它。” “如果你们不会反悔,东西又确定在那只布偶里,我当然要赌。”五表哥得到满意的答复,也微笑坐下来等着赌局开始。 “我看不如这样吧,表妹开了这个局,解决她和我们之间的问题,我们其他人干脆也利用这次机会做个了断。”二表哥提议。 “你的意思是我们也一起分出胜负,最后胜出的人拥有它,其他人就乖乖认输,也别再争别再抢了?”六表哥接话。 “别用任何阴险手段来抢,例如开车撞人。”二表哥意有所指瞄着六表哥,冷笑,又瞄向五表哥,“或是半夜摸进房间偷东西。” 孟虎接收到这种瞄过来又瞟过去的眼神,以及有人心虚低头暗咳的反应,哼哼哼哼哼,被他知道了吧;:有人皮在痒了—— “这个主意好,就这么说定。”四表哥,也就是范克骏点头同意。“不过有人没到场,我们就算分出胜负,他们也不认帐呀。” “他们不认帐就再跟他们赌,但是我们现在在场的人都没有第二次机会。”二表哥补充。 众人达成协议。 “表妹,决定以什么方式赌?” “第一轮先用最简单的比大小,淘汰几个人,之后再玩梭哈。”韩三月道。 “行。”表哥表姊们没人反对。 不过比大小的结果并不理想,十几只手同时抽向牌龙,同时翻开牌面,同时十几张老k出现在桌面,红心方块黑桃梅花,应有尽有,由于翻牌速度相似,无法指明是谁出千。 蓝冬青一脸看好戏的神情,火燎原问向尹夜:“五十二张牌出现十几张老k?每个人都出老千吧?” “老千跟老千赌,你说咧?”尹夜不惊讶会有这种情况。 范家表哥表姊和韩三月拚的不是运,而是手法,决胜负的瞬间,谁只要顿了半秒钟就绝对被淘汰。 到了第五局开始有输赢出现,手脚快一步的四个人将四张老k翻开上桌,其他慢了一步的人只要再拿出手上的牌,一定会被指着鼻子喊“老千”,所以陆续有了q、j等等的牌数。 “十点以下的人淘汰。”孟虎宣布,第一个就先淘汰掉六表哥。“淘汰的人到外面去,我们有别摊的好料招呼你。” 别摊的好料? 是buffet自助餐吗? “跟我来。”他孟虎大爷亲自带六表哥出去,门关上,一阵乒乒乓乓和连串粗话,在隔音设备极佳的场子里还能有声音透过来,足见门外的“好料”有多真材实料。 五分钟后,孟虎回来了,拨拨短发,左手搓右手,指节上有红痕,连手背上都还有几滴血,干过架的人都知道那代表什么。 “老虎,衣服上沾到血了。”蓝冬青点了点胸口部位。 孟虎连瞄都不瞄一眼,淡淡应声:“打蚊子沾到的。” 那只蚊子也太巨大了吧?!那么大一坨的血! “你打的那只蚊子不会正好还姓范吧?”韩三月在孟虎站回她身旁时,露出不赞同的表情悄声问他。 “我忘了问,打下一只蚊子时我再问问。”他还准备了另一摊好料要招呼某只排行第五的蚊子。 “你下手有没有很重?”不会将她六表哥打成残废了吧? “没有。”大概就是用卡车冲撞人的那种力道,让那只蚊子也尝尝被车子撞飞出去的感觉。 “可以继续了吗?”二表哥客气地问。 “好。” 第三十二局,没被淘汰的人连韩三月还剩四个,都是老千手法纯熟的人,分别是二表哥范克平、三表哥范克顺、四表哥范克骏。 “果然剩下的人是我们,意料之中。”范克平笑着说,几名兄弟姊妹中,谁的本领多高、谁的本领又只到哪里,他们一清二楚,也不意外。 “如果大哥在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范克骏有自知之明,若大哥在场,最后一个席位绝对轮不到他。 “我们在这里赌赢的人也不用高兴得太早,还要面对大哥,谁有把握赢他?我没有。”范克顺不是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只是陈述事实。 韩三月没有开口,只是沉默地想事情。 “怎么了?”一向粗率的孟虎却细心地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她看向他,迟疑地摇头。“这个情景有点熟悉……”她身处的地方、身处的场景,就连头顶上灯光投射的角度,都似曾相识。 “什么情景?” “我作过的一个梦……” “表妹,你和表妹夫要谈情说爱也请稍等,赌完再继续好吗?”范克平见两人嘴贴着耳,好不亲匿,破坏别人浓情蜜意很不道德,不过正事要先办,等他赢走了东西,这对夫妻爱怎么黏就怎么黏。 “抱歉。”她表达歉意,“虎哥,帮我拿杯香槟来好吗?” “喏。”孟虎立刻照办。 韩三月一口将香槟喝光,喝点小酒,壮壮胆,事实上她是自己吓自己,此时围着赌桌坐的三个人,她都有信心能赢,她在范家长大,虽不姓范,却学了范家出千的所有技巧,外公一点也不藏私,他什么都教,学不学得起来要各凭本事,小时候的她学得很糟糕,家里上上下下都能轻易胜过她,从遇见孟虎那一天起,她开始产生自信,也产生目标,几年的磨练下来,连外公要赢她都很吃力,稍有松懈就会被她这个不孝外孙女痛宰。 梭哈第一局,塑胶透明筹码各自拥有一千万,输光者淘汰。三表哥范克顺最为小心谨慎,知道赢不了就索性盖牌不跟,四表哥范克骏下注大胆,五百万五百万叫,最快败光那一堆小山似的透明筹码,韩三月和二表哥范克平各赢走五百万,筹码增加到一千五百万。 第二局,三表哥范克顺一样是见状盖牌,在一旁啜饮香槟,像个旁观者,留韩三月及范克平两虎相争,他等着坐收渔翁之利,这一局,范克平输掉四百万。 第三局,范克顺故技重施,不介入赌局,他的意图很明显,他在等韩三月和范克平之中有人落败,这一局,韩三月输掉三百万。 第四局,范克平下的筹码很重,九百万,韩三月跟牌,还再追加五百万,准备一局和范克平分胜负,范克顺又是“俗辣”地盖牌,他们也没人想鸟他,韩三月牌面上是漂亮的红心同花顺,范克平则是黑桃同花顺,两人点数相同,盖着的底牌才是胜负开键。 韩三月的底牌是黑桃四,她如果不换掉底牌的话,她这副牌连个对子也没有,她可以换成红心十,如此一来她就拿齐了同花顺,但是二表哥不笨,他也只欠一张黑桃十就是同花顺,她要是换走了他的黑桃十,了不起牌成了顺子,但二表哥也能拿张十凑成顺子,但比花色,黑桃赢过红心,她小输一筹。 范克平也同样在揣摩她的心思,两人都试图在彼此脸上找出破绽。 ……这是她那场梦的后绩吗? 因为无法猜测出二表哥的下一步,所以梦里的牌是空白的。 “showhand”唯一不同的,这句话是从韩三月口中说出来。 范克平知道韩三月一定会换走底牌,而且换来的是他要的黑桃十,他翻牌的速度不及她快,两张黑桃同时出现,他又比她慢,等同自寻死路,不过他不一定非黑桃十不可,顺子拚顺子,他不吃亏。 范克平噙着笑,现出方块十,定睛一看,韩三月手上底牌却是红心五。 他的牌,变成了顺子,她的牌,是同花,同花比顺子大。 “你……” “你以为我会换黑桃十吗?我换了黑桃十还是会输呀,那么不如赌一赌运气,猜你会这样想,无论你换哪一张十,你都会变成顺子,我只要随便来一张红心的牌,我都能是同花,同花不太大啦,它输葫芦,也输铁枝,当然还是输同花顺,不过……”她一脸“承让承让”的甜笑,“它比顺子大一点点。” 输光筹码的二表哥,请出场。 “没想到是你赢了,表妹。”三表哥范克顺替她鼓鼓掌。“二哥就是想太多才会被你摆一道,直接翻出黑桃十他就赢了。” “聪明反被聪明误。虎哥,我还要再喝一杯香槟。”这一杯是庆祝她解决今晚最大的麻烦,面对范克顺她一点也不害怕。 “你会不会醉呀?”孟虎这次只端来半杯。 “不会不会。”她像渴了很久一样,咕噜噜一口喝光光,满足地大吁。“好了,三表哥,我们来吧。”喝了再上! 轻轻松松,一局就赢走范克顺一半的筹码,这一次容不得范克顺盖牌不跟,就算范克顺叫的赌码都不大,韩三月一加就是两三倍以上,很快的,三局分出胜负。 韩三月桌面上推满三人份的筹码,范克顺灰头土脸离开现场。 “老婆,你好厉害!我就知道你一定能通杀他们!”孟虎把她抱得高高的,像在举冠军奖杯。 “谢谢夸奖,老公。”要不是孟虎陪着,她一定没有勇气和表哥们直接对决。 “接下来就天下太平了吧?不会再有杂七杂八的表哥来打扰我们了吧?以后的每个早上我可以带你出去吃早餐了吧?我们就算在大马路上跳舞也不会有车子撞过来了吧?”孟虎太兴奋,美好的远景在等着他们。 “似乎高兴得太早了点。” 贵宾室里,传来陌生的男嗓,不属于里头任何一个男人,只有韩三月觉得耳熟,耳熟到头皮发麻。 沉重的木门缓缓开启,她也缓缓偏着视线望过去,只先看到一只擦得发光的皮鞋跨进室内,紧接着是质地硬挺的灰色布料包裹着的长腿,她揪紧放在孟虎肩上的十指,不自觉的绷硬让孟虎也察觉了。 “他谁呀他?”孟虎看见一个梳着油亮西装头的年轻男人,明明不超过四十岁,却做着六十岁的打扮,不知是不是成天在扑克脾堆里打转,他也长成一张扑克牌脸,如果是被当年国中时期的孟虎遇到,一定会直接将这种长相欠扁的家伙约去单挑,先打一顿再说! “大表哥……” 范克谦。 他走进贵宾室,身后跟着一名穿着黑衣的女人。 范克谦将手里那张邀请函放置在赌台上,弹弹指。“很有趣的赌局,我也想赌,发牌。”说这番话时,他脸上没有半点多余表情。 负责发牌的蓝冬青以眼神询问韩三月,韩三月虽有停顿,但仍是点点头。 迟早,她都得和范克谦对上面,因为她知道整个范家里,最想得到外公最后一招赌技的人,正是他。 一张现牌及一张盖牌分别挪到两人面前,他与她,没有人去翻动底脾,也不需要有人喊价,因为他们的赌注已经不是那些虚拟筹码,而是最终输赢。 又是两张现牌送过来。 韩三月台面上有两张八,一张梅花a,底牌不明。 范克谦则是两张j,一张梅花四,底牌不明。 第五张牌发出,她的是黑桃a,他的是红心四。 两个人都有两对,光凭牌面来看,她赢他,她只要再拿到一张a,范克谦没有翻盘的机会,目前还没有出现的a有方块及红心,就算范克谦的底牌是其中之一,她仍是会赢。 “showhand,掀开你的牌吧。”范克谦命令她。 这句话,她听过,在…… “掀牌!”他冷冷重复。 韩三月震回神智,努力抛开浑噩的想法,现在她只要专心赢这一局就好了,什么都先不要想—— 她深呼口气。 好,来张红心a! 韩三月自信满满,架式十足地轻笑一声,赢了—— 牌掀开,躺在众人面前,既不是红心a,也不是方块a,竟是方块二! 韩三月惊跳起来,不敢置信地瞪着那张诡异的方块二。 “怎么会?!我明明——”她转向孟虎,捉住他的手,“虎哥,我明明把牌——” “一对八、一对a,一张二,这就是你的牌了。”范克谦也站起身,拿起他未翻开的底牌,表情一凝,眉眼间全是冰冷阴鸶,冷睨着韩三月,也冷睨着孟虎,更冷睨着两人交握的双手。 他将底牌丢向孟虎,长指指向韩三月,“现在,带着东西还有你,立刻给我滚回范家!” 那张底牌,是方块四。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距离赌输的那一夜已经一个星期,韩三月回到范家也已经一个星期。 那时孟虎当然不肯放她走,但是赌了就要服输,这也是她从小背到大的范家家训之一。 “干!我们说好的赌注不包括你!”孟虎将黄色肥老鼠丢向范克谦,范克谦反手接住,孟虎踹翻椅子,眼看就要和范克谦直接开扁,用他的方式保护他的妻子。 “虎哥!住手!”她跳出来阻止。 “你只能带走那只老鼠!”孟虎吠过去。 “带走它是你们开口说的,带她回去是我额外加的,赌了要认帐。”范克谦冷回来。 孟虎开口就是一连串精采无比不用换气的国骂。 “虎哥,是我们自己疏忽。”也是她赌技不如人,没想到手上的牌被换掉都不自觉,失败呀…… 她放开孟虎的手,孟虎快速的又钳过来,根本不放。 “虎哥。”她笑着靠回他身边,五指收握了下,捏捏他的手。“我把自己输掉了,你再来把我赢回去。” 她的笑容,安抚了他。 “好。”他非常非常坚定地回她这么一个字。 言犹在耳,过了七天还没见到孟虎出现,韩三月忍不住嘀嘀咕咕地暗骂了他好几句。 “为什么《哈利波特》里会出现一句‘慢吞吞的到底在干什么?一点都不想我吗?’这种怪句子?”范家老太爷躺在床上,微眯的眼带有睡意,但还没真正睡下,所以对于外孙女用来打发时间所念的课外读物还是有认真在听。 她噘噘嘴,合上书,不念了。“外公,我以为你睡了。” “整天只能躺在床上,睡太多了,以后能睡的机会还嫌不够吗?呵呵。”他近来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但并不像外界传言那么严重。 “要不要喝水?” “不要。” 她替他将棉被拉好,拍拍他的胸口。 “想想你回来也好,省得外公担心你。”又要担心她在外头吃不好住不好,还要担心孟虎欺负她,待她不好。 “可是你交给我的东西被大表哥拿走了。”韩三月好抱歉。 “反正我一开始也是打算把东西交给你们当中赌赢的那一个,不是你就是他,我只是私心希望是你。”韩三月爱赌,伹赌的很小,她学会再多的技巧也只不过用在玩乐上,其他孙子就不同了,野心大、胃口大,技巧学越多反而是坏事。 “你应该知道我赢不过大表哥。”事后想想,原来那个不祥梦境里的男人正是范克谦,唉,她太快放心了……没想到大表哥偷天换日的招式练到炉火纯青,连她的牌都能换。 “谁说的?我认为你可以赢他。” “你哪来对我这么大的信心呀?”太恭维她了。 “你们都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孙子,谁强谁弱我看在眼底,你只是没办法克服心理障碍,每次和克谦赌就会先退缩,赌赢有时拚的是气势,你每次输都是输掉气势。” “谁叫他小时候赢我的那次,是把我锁在地下室两天,我心里有阴影呀。”她叹气。想到大表哥就想到好黑好暗好可怕,本能会逃。 “都那么久的事了,你还记得?” “没有任何一个小孩会忘记这种事的好吗?” “三月,你知道为什么我希望东西是交给你而不是交给克谦吗?” “不知道。是因为我妈妈是你的心肝宝贝,所以你连带特别宠我?”她猜。 “这当然也是一小部分原因。”呵呵。“克谦像以前的我,一身好赌术,但是赌起来六亲不认,你知道外公为什么后来不再跟外人赌,只愿意在家里陪着你们这一群小毛头赌甜点赌零食赌珍珠奶茶吗?” 她摇了摇头。 范家老太爷放远目光,往事回味起来总带着苦涩,那段风光让世人津津乐道,却只有他自己才知冷暖。 “我最意气风发的时候,赌赢了人家的家产,那时只觉得好玩,有成就感,没看到别人的失败,直到那家人带着妻儿自杀,而我的女儿女婿车祸过世,我才觉得后悔,如果赌的输赢对我而言只是乐趣,我又何必非要赶尽杀绝?报应这种事情,信也好,不信也好,它存不存在谁知道呢?可是,我确实认为我失去女儿,是报应。”他拍拍韩三月的手背。“克谦是领悟之前的我,你是领悟之后的我,你们之间对于输赢的想法太不同,唯一能肯定的,是你会比克谦仁慈,你不会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她听着,点点头,明白外公的意思。 她讨厌输,但不觉得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即便赢了,她也只赢些小东西,这辈子赌过最强人所难的赌注就是叫孟虎娶她。 但范克谦相反,他太好胜,无法容忍输,也不屑玩赌注太小的赌局,他逼人太甚,不留情面,近乎冷血。 “那现在大表哥赢走了东西,怎么办呢?” “只好等他步我的后尘,走过了,也许就会顿悟。”那么势必要绕上好大一圈的路,说不定得花上十年、二十年,期间还会持续有人受害,光是想到那种可能,范老太爷就叹气。“不说这个了,你呢?那个混蛋怎么还不来接你?” 她轻触着婚戒,扁嘴。“我也很想知道。”想知道孟虎拖拖拉拉的到底在干什么? “他就算来了,也不一定赢得了克谦——呀不,说不定他连守门的老张都赢不了。”范老太爷实话实说,“要外公帮你吗?” “外公,你也不一定赢得了大表哥。”恕她也实话实说,伤到老人家的心就不好意思了。 真狠,又直接,一点也不敬老尊贤。“克谦赢走东西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把你也带回来?外公真是想不透。” “他从小就爱看我吃瘪,反正越能让我难过的事情他越爱做,我一点都不惊讶。”韩三月和范克谦非常不对盘,他给她的感觉就是拿她当童养媳看待,认为她是外姓的人,不列入范家人之列,所以他会欺负她——不是肉体上的殴打或凌虐,而是精神上的伤害,在她那么小的时候,有一个人时常冷脸瞪她,时常故意捉她来对赌,赌输就命令她去做一大堆事,对她心理伤害很大。 “把你带离孟虎身边的确会让你很难过,比离开外公还要难过,唉,孙女嫁人就是别人的,想当初你好小好小的时候最喜欢跟在外公身后,外公长、外公短,现在嘴里只剩下虎哥长、虎哥短了。”老太爷故意笑话她。 韩三月微微脸红,不孝地回嘴:“你再说,你再说就别想我明天偷渡色情杂志给你看。” 那可不行,他虽然已经“不行”,但还是维持这小小的乐趣,被人剥夺他会生不如死呀! “好好好,不说不说,外公不说,我的小东西害羞了。” “谁害羞了?我才没有哩……”她碎碎咕哝。 “那咱爷孙俩再来说说本来商量好只是让你去找孟虎求援,叫他和尹夜把你藏起来,不让那些不肖孙伤害到你,结果你一去竟然成了孟太太这件事?”外孙女嫁人,他这个外公没亲自参加,每一次想起来他就呕,他多想挽着身穿白纱的宝贝外孙女,将她交给外孙女婿,然后恶狠狠叮嘱外孙女婿要将她疼得像个宝,呜呜,他的心愿呀…… “我觉得虎哥保护‘老婆’会比保护一个‘女人’来得尽心尽力。” “是这个原因吗?我还以为是有人被一颗草莓软糖收买,从小立志成为人家的太太。” “……” “又害羞得不敢说了?” “不是,我是在想家里的碎纸机放在哪里,我想拿它来碎色情杂志。”韩三月认真回道。 “这个也不能说哦?”老人家装出天真无邪的模样。 你根本就是明知故犯啦! “那颗草莓软糖不是重点,而是我从来没有赌输过却不是失去什么,而是得到什么。以前,我输了,他给了我一颗糖;后来,我输了,他要的是我向他坦白说出我遇到的危险是谁做的,他担心我的安危。”韩三月想到此,就为了孟虎的直率和傻劲而笑,“外公,你赌了一辈子,遇过这种事吗?遇过这种赌输了,却还能‘得到’的事吗?” “没有。孟虎真是个怪男人。” “是呀,他真怪……” 怪得真教人连心都跟着发软膨眼,撑开了满满的酥绵。 范老太爷的房门被人直接打开,当初跟着范克谦一块出现在赌场的女人走了进来。“爷爷、三月,你们等的人来了。” 孟虎,终于来了。 第十章 要踏进范家大门,绝非按按电铃就了事,那阵仗,真大。 门房在大门前摆了一桌子的牌,很明显,赌赢才能进去。 “诡异的家规完全没改过嘛……阿夜,以前他们也是玩这一套对不对?”孟虎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那时一群弟兄就是在大门口被淘汰掉一大半,然后进了房里又有一堆盖碗等着他们翻,翻完还有个怪老头出来跟他们赌,赌输就逼他喊爷爷,窝囊到一肚子气的他跑出了范家大厅…… 思绪停顿了一下,有些忘记的东西慢慢浮上来。 “他们家的司机厨师只要赌赢就可以不用工作,在客厅跷脚喝茶嗑瓜子。”孟虎又说。 “我不知道这种事。”尹夜狐疑地看着孟虎。 “咦?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我都不知道的事要怎么告诉你?”尹夜虽然曾经真的“知道某些事”但没有全盘跟孟虎明说——之前孟虎要他调查韩三月的家世,他正准备深入探查,却意外接到了要求他不准再往下探的“命令”,还直接传真来薄薄的一张纸,要他拿那张纸去向孟虎交差。他能不听吗?不,不能,因为他必须执行完这个命令,才能换来他下半生的不受限制,谁叫他在年少时期输给了人家呢? 但除了这件事之外,他没有再骗过孟虎半件事,如果他知道范家司机厨师赌赢就可以不用工作,他当然会跟孟虎说,然而,这种怪事他还是头一回听见。 “那是冬青说的。”一定是。 “我也不知道哦,我只知道范家的人都很爱赌。”蓝冬青瞟给孟虎的眼神也是狐疑。 “那阿火……” “我连来都没来过这个怪地方。”火燎原是头一次踏进这块土地。 孟虎抓抓短发。“奇怪了,是谁跟我说的?” 明明就有人告诉他呀,而且还叽哩咕噜轻快地说着…… 到底是谁呀? 孟虎还在困惑自己怎会知道范家那么多事,范家大门口的偏边小门打开,有人出来了。 “我家主人等你们很久,不过按照范家的惯例,赌赢了才能进去。”很眼熟的门房和多年前的那个好像是同一位。“请翻牌。” 现在多想无益,先进去范家才是重点。 第一关就是赌运气,他拿到方块七,尹夜是红心五,蓝冬青是黑桃十,火燎原则是黑桃四。 门房静待耳机里传来的主子吩咐。 “我家主子抽到红心二。” 耶!真bg的牌,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大铁门缓缓打开,孟虎一群人登堂入室。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在踏进范家大宅前,孟虎突然张大手臂,挡住身后三人,长腿往宅子右边的绿径走。“这里!” 他左边右边不断来回看着,这里,他来过! 那条石阶上的落叶多到曾经逼出他满肚子的脏话! 他曾经拿着扫把,一阶一阶扫过! 他为什么会在别人家扫地?因为他赌输了!输给谁?! 输给—— 一个在扫地的粉红小公主! 一个长相很甜,眼睛大大颗,打扮得漂漂亮亮,却在扫地的粉红蓬裙小公主! 他输给她,他不甘不愿地帮她扫地,她说他是她第一个赢的人,她要他陪她玩,她痛宰他,一点也不给他面子大赢特赢,她赢得爽歪歪,手舞足蹈,她像只麻雀叽叽喳喳一直和他说话,她说在范家赌赢的人最大,她说“我赌赢你的话,你留下来好不好?”,她可怜兮兮地拉着他的衣角,她大眼泛着水光,她扁着粉唇,她…… 赌输留下来好不好……那张央求的小脸,在脑子里描绘得出来。 你以后长大再来找我好了啦,到那个时候我再跟你赌,赌赢随便你,好不好? 我会去找你,一定。 在我去之前,你不可以喜欢上别人。 赌赢随便我,你说的哦。 因为踏上故地,所以那时遗忘的点点滴滴像巨浪拍打回来,那时他说的话、她说的话,在很多年很多年不曾想起的现在,清晰起来。 “靠!她就是粉红小公主!”孟虎突然大叫,一直很混沌的脑袋瓜猛然开窍了。 “谁是粉红小公主?”蓝冬青好奇地问,孟虎此时一直懊恼地拍着大腿的怪模怪样,没头没脑说出粉红小公主这怪名称,乍听之下还以为是踏进哪一家酒店哩。 “我老婆呀!” “老虎,你也看情况发春好不好?你老婆是不是粉红小公主我们哪会知道呀?!”火燎原以为孟虎把他们夫妻闺房中的恶心匿称给搬上台面来。是怎样呀?粉红小公主vs肌肉大猛男吗?!想韩三月想到发疯,这七天的分离让他丧失人性和脑力了吗? “啧!跟你们说也没用,等我见到我老婆再问她。” 以前的事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 他是来把老婆赢回去的! 老婆是不是粉红小公主都不会动摇他此时旺盛的决心。 大步又拐回范家大宅正门,管家带着微笑开门等待他们。 “好久不见,孟先生。” “你认识我?”孟虎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位老先生。他的记忆力本来就不好,如果记忆力好,早就乖乖用功读书一路从高中考大学再考研究所再出国读书读完回来选立委。 “十几年前的事,你可能忘记了,之前那一次也是我替孟先生开的门。请坐请坐,我家主人待会就到。” 这次没有盖碗的茶,也没有盖碗的甜点,桌上摆着斟满的茶水,一人一杯。 “主人是指?”尹夜问。 “大少爷范克谦。” “叫他快点滚下来啦!”孟虎不爽地叫道,“还有我老婆咧?!她在这里你们有没有好好给我照顾照顾?!” “三月小姐当然有被好好照顾着,只要她赌得赢,在范家绝对没有人能欺负她。”没说的意思是:赌输的话,扫地抹地洗厕所也不能有所怨言,更不能算是欺负。 “老虎,你先坐下来,换我问。”蓝冬青拉孟虎坐下,塞给他一杯茶,叫他灌下消消火,自己则转身很客气地问老管家:“你们家大小姐在吗?” “大小姐?在呀。” “可以见她吗?”他的笑脸向来讨喜,对男对女对老对少都很有效。 “赌赢的话,可以。” 蓝冬青不是突然对范家大小姐感兴趣,而是韩三月赌输范克谦那天,有个黑衣女人跟着范克谦一块来,她始终站远远地看着赌局,巴掌大的脸上没有情绪,他还以为是范克谦的女伴或跟班,等范克谦丢下那句“现在,带着东西还有你,立刻给我滚回范家!”之后,她才有了动作。 她步伐优雅,慢慢来到蓝冬青面前,在距离他一步的位置停下,环着双臂,将他自头到脚认真打量一番,伸手摸摸他的胸膛,忽而露出满意的笑:“嗯……还不错,可以接受,就你吧,到我家来找我。” 就他什么呀?! 他那时一头雾水,但想到范克谦的身分,想到韩三月的家世,不难猜测出那个女人是谁—— 范家大孙女。那个范老太爷说:除非我大孙女说不喜欢你,不然你别想娶别人的范家大孙女。 他的恶梦。 每一次交了新女友时,就会浮现在他脑海里的恶梦。 “蓝先生,你确定要见她吗?”老管家再次向他确认。 “嗯,确定。”不然蓝冬青也不会特地陪孟虎跑这一趟。 老管家拿出骰子,掷了个四,蓝冬青接手,一掷就是六。 “恭喜蓝先生获胜,你可以往楼上走,拐进右手边的走廊,最里面的那间房,房门上有红心a就是大小姐的房间。”赌输的管家可以完全不顾主人们的安危,放陌生人上去。 蓝冬青起身,抛下一句“兄弟们,我去会会那女人,跟她把话说清楚,等一下就回来”便上楼去——之后,在孟虎他们离开范家之前,他都没有再下来过。 终于,范克谦出现,孟虎已经等得很没耐心。 “我以为你不敢来了。”范克谦没有笑容,冷冷淡淡地瞄他一眼,冰似的眼中竟然让孟虎看见了火光。 “为了老婆,我一定来。” “是不是你老婆,得问问我手上的牌。”赢过他,他才会放走韩三月,赢不过,韩三月只能留在范家,永远不会回孟虎身边。 “干嘛问你手上的牌,问我身分证上的配偶栏就好啦。” “你知道她这七天跟我赌了多少次,输了多少次?” “我不用知道这种事,只要我今天赢你就好。少啰唆,先叫我老婆下来,开赌之前也该把筹码亮出来。”孟虎懒得跟他多吠一句。 范克谦同样厌恶孟虎的存在,他比孟虎更想赶快解决这件事,然后叫孟虎签完离婚协议书就快滚! “去请表小姐下来。”范克谦吩咐老管家。 “是。” 短短几分钟的等待过程,两个男人互瞪,谁也不肯先认输挪开眼。 “虎哥!”韩三月奔跑下楼。 “站在那里不要动。”范克谦喝令她别蠢动。 韩三月停在台阶的正中央,乖乖听从范克谦的话,不是因为害怕范克谦的冷颜,而是她这几天赌输他的代价。 孟虎才不管范克谦爽不爽,三步并两步冲上去,给她一个结实的熊抱,她踮着脚尖,身子几乎离地,盂虎抱得好牢,他手臂的力道很强大,一点也不懂得收敛,将她揉嵌在胸口。 “你怎么让我等这么久?”等待的焦急在他拥着她的一瞬间灰飞烟灭,只剩下撒娇似的抱怨。 “去做了特训。没人欺负你吧?”他的气息呼在她颈旁,热呼呼的,好温暖。 “没有,只是扫地扫得有点累。”七天来赌输的下场,唉。 孟虎捉起她的手反复检查,看见她指节上有些红。 “回家后我二十年内都不会让你碰扫把——”他嘀咕,脸上有怒气,当然不是针对她。 “回不回得去不是你说了算,赌赢我再来撂这种大话。”范克谦打断他说话,孟虎没松开环紧韩三月腰际的手,带着她一块回到大厅沙发坐下。 “大表哥,还是由我——”韩三月不认为短短七日能让孟虎练就什么高深赌技,不用比较也知道他和她之间由谁来赌,赢面才大。 “这是男人的决斗,你不要插手。”孟虎的大男人在这里完全发挥。 “好胆识,由你说吧,赌什么?”他范克谦都奉陪,反正——赌什么,他都有自信赢。 孟虎也不客气,直接吐出三个字:“抽鬼牌。” “抽鬼牌?”真幼稚!他从幼稚园毕业就不再玩这种游戏了! “就跟你抽鬼牌!有本事你就换个十张鬼牌来看看呀。”哼哼哼。“会怕就不要赌没关系,我不会笑你的。” 梭哈、二十一点、比大小之所以容易被赌徒拿来出千,因为它们有一个共通点,就是除了几张牌摊在桌面给大家看之外,其余的牌皆是覆盖的,老千就是冲着众人无法检视那些覆牌的点数,才敢肆无忌惮换牌偷牌,但是抽鬼睥不一样,它的牌都是两两成双,最后只会剩下一张鬼牌,老千想动手脚,轻易就会被抓包,他就是决定和范克谦拚赌运! “怕?你在说谁?”范克谦撇唇冷笑,接下孟虎的挑衅。 老管家拆开一副全新扑克牌,仔细洗牌,再分别让范克谦及孟虎各切牌一次,发牌。 范克谦没有拿到鬼牌,自然鬼牌是在孟虎手上,两人整理手中牌组,将成双的牌挑出来,各自手上都只剩下单一张的散牌。 猜拳决定,由范克谦先抽。 范克谦,二二,丢出。 孟虎,五五,丢出。 范克谦,六六,丢出。 孟虎老k老k,丢出。 范克谦,三三,丢出…… 两人手上的牌逐渐减少,转眼间,还在手上的牌剩不到三张,鬼牌仍在孟虎那边。 孟虎丢出八八,手上还剩一张黑桃十及鬼牌,范克谦这一回的抽牌,决定胜负。 孟虎一脸“我赢定了”的自信,范克谦黑眸紧紧咬住孟虎五官表情,连最细微的动静都不放过,他学习过无数出千的赌技,那不只包括换牌偷牌这类技术,还包含了察言观色—— 人在拿到一副好牌时,神情会有所改变,好的情绪会在眉宇眼神之间透露出端倪,尤其像孟虎这种率性鲁男人,他不会懂得如何耍心机要城府,像现在,范克谦不过是将手挪到左边的牌,孟虎神情一亮,嘴角稍稍上扬,再挪到右边的牌,孟虎的浓眉就皱起来,仿佛不希望被范克谦抽走这一张。 真容易了解的情绪,真容易了解哪一张是十,哪一张是鬼牌。 范克谦不由得笑了。 “你该知道你输掉的话,要付出什么代价吧?”范克谦对老管家使眼色,老管家会意地从壁橱抽屉拿出文件,恭敬地递到桌前,那是一份离婚协议书。 “你还没赢哩。”孟虎嗤哼。 “就快了,我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你,孟虎。” “这句话才是我想说的。” “那么,滚吧。”范克谦伸手,抽走右边的牌。 不是十,是鬼牌,鬼牌现在落到范克谦手中,他脸一僵,冷瞪孟虎。 “干嘛,抽到鬼牌不爽呀?”这回乐得可是孟虎了。 “哼!”范克谦将两张牌重新洗过。无所谓,孟虎不见得有好狗运会抽到十。 “你可别两张牌都换成鬼牌呀,被我逮到你出千,你就别怪我在你家痛打你。”孟虎丑话说在前头。 “我是那种卑鄙的人吗?!”范克谦冷问。 是,你是。 “花伯。你偷瞄一下大表哥的牌。”韩三月向老管家央求。 老管家询问范克谦能否让他借瞄一眼,范克谦颔首同意,老管家绕到他身俊,再向韩三月报告: “一张是十,一张是鬼牌。”没有被偷天换日。 “轮你了,快点。”范克谦高傲地命令,盂虎偏偏就要慢慢来。 他也学范克谦,长指一会儿跑到右边,一会儿又跑到左边,范克谦始终只有一号表情,不轻易露出蛛丝马迹。 他范克谦和孟虎是不同等级的赌徒,他的不动如山,也是经年累月练就出来的赌本。 孟虎的手指落在那张鬼牌上头,捉着它。 抽吧!把鬼牌抽回去! 哼哼哼哼…… 孟虎却突然抽起另外一张,觑也不觑一眼,连同他原先手上那张十一块丢到桌面,而鬼牌正孤伶伶留在范克谦手上。 孟虎拿起离婚协议书,撕个粉碎,朝半空中一抛,纸雨飘飘落地。 “我要带我老婆回去。”孟虎拉着韩三月起来,一刻也不想多待,但临走之前他又转头向范克谦撂狠话:“还有,你以后离我老婆远一点,死恋妹癖!”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韩三月很惊吓。 她一直到刚刚才知道原来范克谦是喜欢她的。 太可怕了,鸡皮疙瘩全冒出来,搓也搓不掉,她以为范克谦讨厌她,所以三番两次欺负她,欺负到她见到他都会想躲,结果那是范克谦爱的表现?! “虎哥,我打击好大……”被自己很怕很怕的人喜欢着,她想起来就毛骨悚然。“大表哥喜欢我?哪里呀……我完全看不出来……你是凭哪点察觉到我大表哥他——” “男人的直觉。”他又不是盲胞,范克谦看她的眼神摆明就有鬼,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好可怕。”她又打了好几个哆嗦。 “有时间害怕还不如赶快去你的房间收拾收拾东西,我们要回家了。”尹夜和火燎原还在楼下等着他们哩。 “我没什么东西要收拾,不过,我带你去见外公。” “范怪老头?”他不想见那个老家伙,他只想赶快回家,赶快抱抱她、亲亲她。 “不要这么叫他,没礼貌。”她噘嘴瞪他。 礼貌,这两个字课本有教过吗? 她牵着他,进入二楼主卧房。 “外公。” “嘿,小东西。”范老太爷一见到孟虎就热络招呼,故意忽视孟虎对这三个字的颜面抽搐。 “叫人呐。”她暗暗推他。 这声外公和几年前的那声爷爷一样难以开口。 “我就说吧,你注定要当我的孙子。”范老太爷不以为意,呵呵直笑。“乖孙,你们赢了克谦吧?” “外公,你知道了?” “老花刚刚用内线告诉我了,听说克谦脸色一整个臭呀。”呵呵呵呵,杀杀孙子的气焰是好事。 “我也好紧张,没想到虎哥会赢,虎哥赌运真的很好。” “我出千啦。”孟虎坦白。 韩三月和范老太爷讶然。“你……出千?” 他耸肩,这种时候还跟范克谦讲什么仁义道德吗? “我在鬼牌上做记号。”浅浅的指甲痕,就刻在牌背面,仔细去看不难看出。 “克谦一定没想到,被你摆了一道。” “为了赢回老婆,什么无耻手段我也会去做。” “小东西,来来来,坐过来。”范老太爷拍拍右边的床位,要孟虎坐下。 “不要叫我小东西!”孟虎低狺,再次严重警告。 “虎哥!”礼貌!礼貌啦! “没关系没关系,他娶你就逃不掉当我孙子的命运,叫不叫是一回事。”范老太爷不是那么古板的人,不拘泥在口头上的尊敬。“小东西,虽然三月是我外孙女,但我最疼她,她嫁给你是她的决定,但是我相信她的决定,你不要欺负她,不然我派人去赢光你的场子全拿来当赡养费,听见没?上回你把她赶出去害她出车祸的事我还没跟你算,不过你恭恭敬敬诚心诚意叫我一声外公我就忘了啦。”虽说不拘泥,但能听见孟虎低声下气就很爽。 “这是两码子事好不好!她出车祸那件事就算你原谅我我也不原谅自己!”吼完,孟虎自己就尴尬起来,别开脸,不看这对爷孙俩。 “三月,很ok。”范老太爷笑着和她打起暗语。 这个孙女婿,ok。 把她交给他,ok。 韩三月当然懂,笑得连双眼都眯细,也回他一个ok的手势。 “外公,绝对ok。” 这个老公,ok的啦! 孟虎一头雾水,瞟见这对爷孙俩在那边ok来ok去。 到底ok什么啦?! 终章 孟虎在她肩窝磨蹭,听她咯咯发笑的银铃清脆声,全身骨头都酥酥麻麻的,她好柔软,枕在她身上跟着她的呼吸起伏,他赖上这种感觉,舒服得完全不想起来。 满意地补做完七天份爱做的事,孟虎瘫得像摊烂泥,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吃饱喝足,享用完毕,谢谢招待。 她娇躯染上的粉红色未褪,两颊颜色最鲜艳,红嘟嘟的,像灌完一整瓶威士忌一样。每次做完爱,她的脸颊都会这样粉嫩,孟虎的眼光被牢牢吸引。 “粉红小公主。”他不光是用眼看,嘴直接凑过去亲她的颈子,低沉道。 “……什么?”她眯眼。粉红小公主?哪家酒店的妖姬?! “你穿着粉红蓬蓬裙,打扮得像个小公主,在扫地。” “……你记起来了?” “嗯。”现在她浑身上下也是粉红色的,名副其实的粉红小公主。 “迟钝。没良心。不公平。我一直记得,你却是现在才记起来。”欺负她当时年纪小,好骗好拐,几句话就换来她的心心念念,害她到赌场要求他赌输就娶她那一回,还始终低着头,以为他会认出她,不知道他对于久违的她会有什么反应,所以惶恐紧张,结果他压根没将她搁在心上,见了她也不记得。 “拜托,你那时只是个小孩子耶,对那个时候的我来说,你根本没资格称为女人,我要是一直记得你,我才有恋童癖吧?”对十四岁的少年来说,女人这种生物最起码得像个葫芦,该圆润的地方圆润,该细的地方细,该大的地方大,一个没发育的小女生完全排除在正常男人性幻想的范围之外。 像她现在又柔软又迷人,胸乳大小刚好,腰细细的,圆臀最有弹性,老是勾引他的双掌,让他离不开它,当年的小公主变成小妖姬,多好。 “可是我一直记得你,记得你说的话,想到自己那么多年的思念,在你这边只有一个零,真是让人高兴不起来。” 孟虎以为她在生气,但她没有,说完就笑了,方才那句只是纯粹吓吓他,她摸摸他汗湿的黑发,孟虎好重,压在她身上沉沉的,但她不想推开他。 “不过你没骗我,你要我长大以后再来找你,你说你会跟我赌,然后赌赢随便我,你都做到了,你记不记得那时候没关系,至少你没骗我……不对,有件事你可能诓我了。” “哪件事?” “在我去之前,你不可以喜欢上别人——但我不相信这些年里你没有跟别人谈恋爱过。”她绝对不相信孟虎会守身如玉。哼,从他的技巧看来,不知流连过多少花丛,躺过多少温柔乡,枕过多少只玉臂? “谈恋爱?谁有那种闲工夫?!你不知道当年在你家输成那副狼狈德行,我和阿夜他们为了赌一口气,花多少精神研究赌场生态,打过多少工才赚到开小赌场的资本,然后越做越大,越来越忙,打老千打到越来越顺手,别看我们四个人好像很会玩,阿夜还是到了二十七岁才摆脱童子鸡的身分!”精力全花在赌场上,每天累得像条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了,还有体力找女人,鬼的咧! “哦——尹夜二十七岁才摆脱童子鸡身分,那你呢?” “别问这种伤感情的事啦!”他的答案一定会让韩三月挥拳过来。“反正我没诓过你,我没谈过恋爱,我也不懂怎么谈恋爱,身边是有过几个女人,但每次都是吃个饭然后就——”床上运动,做完就bye-bye,这个也不能讲。 “就”什么,她懂,男人,下半身思考,尤其孟虎的名字里还有一只畜生当道,他是肉体派,她了解。 她也相信孟虎没谈过恋爱,她没办法想象这个男人跟女人情话绵绵说不完的场景,他不是那块料,加上他一定不看温馨爱情八点档大戏、不读言情小说,连电影都不挑文艺片看,他会谈情说爱才叫基因突变吧。 不过,他恼盖成怒连珠炮吼着要跟她床头吵床尾和…… 他开始打电话给她,只是问问她晚餐吃了没,药吃了没,开始聊些芝麻绿豆大的闲杂小事…… 第一次赌赢她,不是为了和她上床…… 听见她赌气说“那不然离婚好了”,他手忙脚乱的蠢模样…… 他替她挑婚戒的认真模样…… 医院里那四碗大阳面线的味道,是他特地去买回来的…… 他不懂得谈恋爱,却给她恋爱的感觉。 恋爱怎么谈,问一百个人八成会得到一百个不同的答案。 她也没谈过恋爱,心里一直只有他,除他之外,她连暗恋别人都不曾。 论经验,他和她。都是生手 没关系,谈恋爱,不分年龄,不分时候。 婚前谈,不晚,婚后谈,更不晚。 “那我是你初恋情人啰?”她笑觑他,心情大好,看孟虎脸色爆红。 “少在哪里恶心巴拉,什么情不情人,你是我老婆,就这样!”孟虎拙劣地掩盖赧红脸色,他和她的关系已经脱离情人关系——虽然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是从情人做起,夫妻嘛,是家人,谈嗯烂情话很浪费时间,说那些屁话还不如抱着她,窝在暖暖被窝里耳鬓厮磨比较实际。 再者,说情话他哪会呀,他只有撂粗话流利了一点。 “老婆也可以当情人,你可以从今天开始学习,虎哥,我不介意你驽钝,你慢慢来。”韩三月身负教导他当一个好情人的重责大任,想象当他学成之后,最受惠的人是她,她就热血沸腾。“当你有一天发现自己喜欢我、爱上我的时候,也能很坦白的说出来,多久都没关系。”就算她等到七老八十才能听见,她也会非常非常满足。 当他有一天发现自己喜欢她,爱上她? 这句话,让孟虎挑眉:这句话,没有让他惊讶或惊吓;这句话,也没有换来他的嗤笑;这句话……在他心里不是早就已经成了无法撼动的定论吗?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她?不喜欢就不会因为在她身边而显得开心;怎么可能不爱她?不爱就不会心甘情愿为她戴上戒指,不会看见自己身分证上与她名字并列时也能傻笑得像个笨蛋,不会觉得她可爱,不会因为她被人赢走了而心浮气躁、坐立难安,不会为了将她赢回来而和尹夜、蓝冬青做抽鬼牌特训,天知道在范克谦面前露出来的笑脸愁脸,他练了多久! 她怎么会以为现在的他,还没有爱上她? 他想反驳她,想拍拍她胡思乱想的小脑袋,想跟她说他喜欢她喜欢到超乎她的认为—— 但是情话还是太恶,梗在喉头,实在是没办法太流利说出口。 他没办法从孟虎突然变身成大情圣。 没关系,她说了,慢慢来,她会等他。 他总有一天会把肉麻当有趣给学习起来,然后天天说给她听,说到她听腻,说到她捂耳被他追着跑,说到她直接用唇堵住他的嘴…… “虎哥,要不要再来赌一把?”她迷上了和孟虎赌博的乐趣,尤其是输和赢的代价都很欢乐。 “又要玩那种‘赌赢随便你’的游戏?” “我满想报报之前的餐桌之仇。” 孟虎很坏地咧大嘴笑,“这次你输我要改流理台。”下流的脑子马上就浮现另一个好地点。 “好呀,赌、赢、随、便、你。”她在他耳边呼口气,声音比气息更轻:“但是我也先说哦,我赢的话,你也要做好被榨干的心理准备。” ……那还赌什么? 她赢他赢,结果都一样。 在流理台被榨干? 真让人期待。 快拿扑克牌来!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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