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系狂君心》 第一章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夏日炎炎,骄阳当空高挂,晴朗的蓝天万里无云。 这里是石门寨,地处东北,邻近山海关。 由于最近关内与关外的商业往来频繁,而石门寨又是往来山海关的必经之处,所以它顿时从一个人烟稀少的荒凉孤村,变成一个颇具规模的交通重镇。如今,这里已筑上了石砌的寨口和围墙,虽然定居于此的居民仍然不多,但寨内却有两家客栈、数间食肆,还有一个由各路商旅所聚成的市集。他们可以在此处卖出货品换银子,也可以买进货品再至别处高价卖出。 约莫半年前,石门寨内莫名地多出了一座"幽冥堡",没人知道它是何来历,堡里的人也不跟附近居民往来,甚至有人说,堡内的人个个神出鬼没,诡异邪气,不是什么正派人士。 就拿幽冥堡的外观来说吧,它筑起来的外围石墙高得像什么似的,虽说他们地处边陲,偶尔有些不平靖,但是超过两个人高的围墙也算过分了些。 尤其让这么高的墙一挡,除去幽冥堡那扇气势宏伟的黑色大门外,谁也不晓得里头到底有多大,长得是啥模样。 正因幽冥堡上上下下都充满神秘,所以虽然关于它的各类传言甚嚣尘上,却也没人真的敢去一窥究竟。 毕竟,在此处落脚的人,若非是以放牧为生的小老百姓,便是在外经营奔波的商贾,没有人会去多管闲事,以免惹祸上身。 远远地,干燥的官道上扬起一阵烟尘,数骑人马直直地朝石门寨疾驰而来。 领头者单手握持缰绳,轻松熟练地驾驭胯下的骏马,一袭黑色劲装,与他白皙的肤色形成明显的对比。 一行人保持原本的速度,穿越那个写着"石门寨"的牌坊,直奔幽冥堡。 当他们进入幽冥堡大门内,才缓下马儿的步伐,但是其他人仍然跟在后面,恭敬地与领头的黑衣男子保持一定的距离。 终于回到家了……棠玄烈环顾四周,紧绷的脸庞不禁放松下来。 幽冥堡其实不若外人想象的那般诡异神秘,在那道高墙之后,是一大片如茵的草原,草原上,成群的牛羊正悠闲地吃草、散步。再往里头走些,就会瞧见一幢外型简单的巨宅,巨宅旁边及后面零星散布着一栋栋的小木屋。 那巨宅,便是幽冥堡的核心,也是棠玄烈起居的地方。而小木屋,则是堡内各人的家。 巨宅前,棠玄烈轻扯缰绳,马儿立即乖乖地停下脚步。拍拍马背后,他利落地翻身下马。 其余众人见状,也纷纷下马。 此时,两名马僮立刻迎了上来。 "它们这几天也费了不少力,好好照顾它们。"棠玄烈把马交给其中一名马僮,吩咐道。 然后他又对跟随他一同回来的众人说:"你们也辛苦了,回去歇着吧!放轩,你跟我过来。" 说罢,他往巨宅的门内走去,门上头挂有一块匾额,上面写着"望月居"三个字。 那名被唤为"放轩"的男子紧跟其后。 "放轩,随便找个位子坐。"摒退下人,棠玄烈对部下兼好友微笑说道。 韩放轩听他这么一说,也老实不客气地往最近的一张椅子坐下去,舒展肩颈僵硬的肌肉,弄得骨头喀喀作响。 "赶了一整天的路,我的骨头都要散了。"他抱怨道,"唉!咱们留在扬州不是挺好?山明水秀,地灵人杰。真不懂你为何非要跑到这鬼地方,冬天冷得连撒泡尿都会结冰,夏天又热得像能把人烤干。" "放轩,难道你真是老了?连赶这么点路都要抱怨上半天。看来我们的霸王刀韩放轩已风采不再。"棠玄烈打量着这名与他一起出生人死的得力助手,取笑道。 这两个年轻男子,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典型。 韩放轩方头大耳,眼大嘴阔,黝黑的皮肤加上 他手上的阔刀,使他有一种豪气干云的粗犷气质。 而棠玄烈,他唇红齿白,鼻梁高挺,一双狭长的凤眼具有勾人心魄的力量,修长匀称的身材总是包裹在合身的黑色劲装里。 他并不粗犷,但也绝不阴柔,浑身上下散发的是一股邪魅慑人的男性魅力。 "教主大人怎么说就怎么算,要我退隐我就退隐,要我重出江湖也绝没问题,反正就是随你高兴。"韩放轩从椅上一跃而起,玩笑地朝棠玄烈抱拳道。 "我早就不是什么教主。"棠玄烈淡淡地道。 曾经,江湖上有一个出名的邪教--幽冥教。他们行踪诡魅,飘忽不定,而且武功怪异,手段残忍,是江湖上各名门大派欲除之而后快的对象。 那是说,如果他们有这本事的话。 半年多前,老教主去世,棠玄烈继承他爹的位子,成为幽冥教的新任教主。由于棠玄烈年纪轻轻就接任教主之位,加上他的行事风格与幽冥教一贯的手段不同,所以当时的左右护法以他包庇外敌为理由,煽动教众叛变。 包庇外敌……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所包庇的"外敌"是一名被他劫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女子。既然她是被他劫来。他就不能眼睁睁地看她被那些疯子杀死。 纵使当初他没动心,仍然会出手相救,更何况,她已经挑起他潜藏的温柔情绪。 可惜,他和她是不会有交集的。他是人人口中的邪教教主,而她却是掌握南方政经的南宫家的三小姐。 所以,他将她送回她所属的地方。 在解决掉叛教事件之后,他带着这批忠于他的部下跟他们的家眷迁至东北,建立起幽冥堡。 他这半年来劳心费力,希望尽快在这里扎根,给追随他而来的部下们一个自给自足、和平安乐的生活,再不涉足江湖中的风风雨雨。那些残忍害人的玩意儿,早该随着他老头的死而逝去。 他当初之所以会选定在石门寨落脚,便是看准了它是个做买卖的好地方。从此诡魅恶毒的幽冥教消失于世上,取而代之的,是专营买卖的幽冥堡。 在他的心底深处,隐隐约约希望能将幽冥堡发扬光大,使其能够与南方的南宫家相抗衡。 为什么? 他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堡主大人?喂!" 韩放轩的声音传来,惊扰了出神的他。定睛一瞧,只见韩放轩满脸困惑,一只手还在他面前晃上一晃。 "想什么这样出神?说来听听可好?" "我还能想些什么东西?还不是那批可恨的马贼!"棠玄烈侧身望向窗外以掩饰他的失态。 两个多月前,石门寨附近忽然出现一批杀人越货的马贼,来去如风,专挑肥羊下手,而且绝对不留活口。幽冥堡的货品已经被劫三次,损失大量财货与人马。 也算这批马贼不长眼,谁不好抢,偏偏杠上武林中人人闻之色变的幽冥教,还抢了三次之多。 幽冥教……不,现在应该说幽冥堡。 幽冥堡岂是好惹的,棠玄烈在他们第二次被抢之后,便下令查出这批马贼的底细,准备将他们一举歼灭。今天,他们便是根据探子的回报去拦截那些马贼,不过还是功亏一篑,让他们给逃了。 "要给我逮到那个什么鬼''狼主'',非把他大卸八块来炖汤喝不可。好好的人不当,偏生取个畜牲的名儿。"一想到今天无功而返,韩放轩登时觉得一肚子窝囊气,摩拳擦掌地道。 就他们所知,这批马贼不是普通的乌合之众,他们是一个极有效率的组织,领头者自称为"狼主"。 "放轩,你对我们今日的失利,有什么看法?"棠玄烈仿佛没有听见韩放轩的气话,双手负在背后,一双狭长的黑眸中隐隐闪动奇异的光簇。 "看法?当然有,就是那群人都是该死的乌龟王八蛋!"瞧见棠玄烈无动于衷的表情,韩放轩才收敛自己的口气,说道,"他们像泥鳅般,滑溜得很!你有没有注意到,方才我们追上他们时,他们表面上像是一哄而散,四处窜逃,但实际上每个人都有自己撤退的路径。" "我也注意到这点,而且,他们的动作整齐,显然是受过训练。"棠玄烈转身面向韩放轩,"这回是我们太轻敌,所以才会有这种失误,下一次绝对要一网打尽,不能再给他们任何逃脱的机会。放轩,你吩咐下去,在没有解决掉''狼主''之前,堡内对外的一切买卖暂停,以免再生事端。" "没问题。堡主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如果没有,我想回家看我的小美人儿。" "没有了,你赶紧回去,别让你的小美人久等。"眼见他迫不及待地夺门而出,棠玄烈莞尔。 韩放轩口中的小美人,既不是谁家闺秀,也不是他妻子,而是他那快要四岁的宝贝女儿。韩放轩宠女儿是堡内众所周知的:女儿笑,他也笑;女儿哭,他也苦着一张脸。事实上,从他的表情就可以知道他家千金今天的心情如何。 一个家……有一个幸福的家到底是何感觉? 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娘亲不知为了什么原因,偷偷带着他逃出幽冥教。过了几年,娘亲感染重病,在饥寒交迫下眼见治愈无望,临终前,交给他一封信,要他带着它上点苍山拜一个叫洛铮的人为师,并且要他承诺等日后学艺有成,回到他爹的身边。 直到现在,他仍然不明白当时娘为何要带他逃跑,不过既然爹娘都已经去世,也无需再去猜想了。 他这一辈子,大概也只有在点苍山上的那段日子,才最有家的感觉吧!师父就像严父,师兄像大哥,师妹洛君妍像个活泼爱撒娇的妹妹…… 师父曾说过,他跟他爹一样命中带邪,任何女子嫁给他,都只会落得悲剧收场,就像他娘亲一般。 棠玄烈摇摇头,嘲笑起自己忽然的多愁善感。 家,恐怕今生是与他无缘了。 ∞ Φ风の谷Φ ∞∞ ΦnausicaaΦ ∞∞ Φ风の谷Φ ∞ 时值正午,烈日当空,绝对不是个赶路的好时机。 石门寨的两家客栈皆是高朋满座,人潮络绎不绝,有投宿的,有用餐的,也有些是趁着人多拥挤,来偷鸡摸狗的。 一抹轻灵的鹅黄色身影走进客栈,虽然她的脸被重重面纱所掩盖,但任谁也看得出她是个年轻女子,而且是一名气质独特的年轻女子。 那味儿,该怎么说呢?就好像在这个人声嘈杂、各种气味杂陈的小客栈里,无端端长出一株灵秀的兰花。即使是周遭庸俗的环境,也丝毫无损其高贵典雅。 正因如此,她一进门,就惹来不少好奇的目光。 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到石门寨来做什么? 黄衫女子瞧见客栈内的拥挤,不禁在门口迟疑了下。 "姑娘,请里边儿坐,里头还有空位。"店小二带着一张笑脸,朝她殷勤地招呼道。 "小二哥,你们这儿可还有空房?"到最角落的一张桌子坐下后,她才开口问道,清脆圆润的嗓音让人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 "有,有,剩最后一间房了,我去给您订下。"店小二忙不迭地点头,"姑娘想不想先吃点什么?" "随便来两样素菜,还有一壶茶。" "好,我这就去,姑娘您稍等。" 店小二离去后,一双露在面纱外的美眸缓缓扫过四周,面纱下的唇角勾起一朵微笑。 幽冥堡……一路上打听那么久,终于给她找到了。 她,便是南宫世家的三小姐--南宫珣。 南宫世家是南方最大的一股势力,在中原各地都有经营据点,掌管长江大部分的水运,可以直接影响南方的经济命脉。 虽然南宫家是以经商闻名,但是他们的三位少爷、小姐,也是难以让人忽视的人物。 老大南宫卓,沉稳内敛,武功深不可测。 老二南宫绍,风流倜傥,精于打探消息,只要是他想知道的事,没有查不出来的。 老三南宫珣,是三人中惟一不会武功的,但是思绪敏捷,聪慧冷静,是三人中最佳的军师人选。加上她有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和妙手回春的医术,亦是不可小觑。 半年前,南宫家与幽冥教抢夺传说中的神物--蟠龙块,结果当时的幽冥教少主棠玄烈将她掳为人质,以换取被南宫卓所得的蟠龙块。 这是他俩缘分的开端。 她被软禁在幽冥教总坛的那段日子,某种微妙的情感在她和棠玄烈之间发酵膨胀。至少,在她而言,心湖已经起了波动。 后来,棠玄烈将她毫发无伤地送出幽冥教,但他却忘记还她不小心遗落在那儿的心。 所以她追来了,趁着大哥到点苍山的时候,悄悄溜出她位于嘉陵江畔的"凝月水榭",朝东北出发。途中,还意外地为前来追她的二哥撮合了一桩良缘。 总而言之,她现在就在石门寨,而那可能是棠玄烈所建的幽冥堡就在不远处。 如今,只看她有没有胆前去敲门,还有,她要以什么样的面目见他。 近君情怯,或许就是现在这种感觉吧! "姑娘,您点的东西来了。"店小二将托盘上的东西摆在桌上,问道,"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目前没有,小二哥,你去忙吧!"她客气地说道。 靠近关外的民风就是不一样,人人都多了一分爽朗,少了一分算计。南宫珣一边啜着清茶,一边想道。就连方才她经过市集,瞧见那些做买卖的人也是直来直往,并不市侩伪诈。 她拿下面纱,举箸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桌上那两盘卖相不怎么好的青菜,心中正盘算着要如何进入幽冥堡时,后面那桌客人的谈话不经意地传人她耳里。 "听说''狼主,前阵子又干了一票,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哪天就轮到我头上。"其中有一人说道。 南宫珣偷偷地瞧了他们一眼,看到那一桌的人全都是商旅打扮,显然不是本地人。 "唉!现在谁不担心自己遭殃,可是那些马贼快得像风一般,连官府也拿他们没办法。"另一个人叹道,"说说看,这回是谁被他们洗劫了?" "听说是幽冥堡的车队,押车的十多人全军覆没,财物被洗劫一空。" "幽冥堡?我前阵子才听说他们被劫,怎么又来一次?这样算起来,该有三次了吧?不过话说回来,那幽冥堡本身也是怪异得紧,说不定''狼主,根本就是专门找他们的碴。" "说得也是。算了、算了!我们现在担心这个也没用,只好求老天爷保佑。来,吃菜。" 南宫珣放下筷子,脑中慢慢地消化方才听来的消息。 看来棠玄烈正碰上麻烦。 被人抢劫三次,又损失人马……依他的个性,定不会坐视不管。 忽然,一个主意在南宫珣的脑海里形成。 她拿起搁在桌上的包袱,走向柜台问清楚她的客房是哪一间。她知道该如何名正言顺地进入幽冥堡了,但在这之前,她要先好好地睡上一觉。 ∞ Φ风の谷Φ ∞∞ ΦnausicaaΦ ∞∞ Φ风の谷Φ ∞ 初晓,幽冥堡厚重的黑色大门缓缓打开。 薄雾中,一个魁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的台阶上,背后挂有一把长刀,纤细的刀型与他的外表有点不搭。 大口吸进清晨的新鲜空气,韩放轩舒服地伸个懒腰、扭扭脖子。明天是他心肝宝贝儿的四岁生日,他得到市集里瞧瞧有什么好玩的可以给她当礼物。 粗犷的脸庞露出温柔的笑,他走出大门…… 喝!那是什么东西啊? 一团白糊糊的物体缩在幽冥堡大门边的角落里,那好像……是个人耶! 奇怪!这附近的人不都对幽冥堡敬而远之?怎么还有人敢在幽冥堡的大门口睡觉?还是,"他"根本就已经挂了? 带着满腹的困惑与戒心,韩放轩慢慢地靠近"他"。 等他看清楚蜷缩在角落的原来是个娇小纤细的身影时,才恍然大悟到她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浑身布满泥尘的女人。 "姑娘?姑娘?"他蹲在她身边,轻声唤道。 身影一动也不动。 唉!假若是个小伙子就好办了,偏偏是个姑娘家,如果他动手把她摇醒,她会不会尖叫地喊非礼啊? 可是,就任她这样睡着也不是办法。 "姑娘,醒醒。"他拍拍她的肩,然后,试图将她翻过身来,好瞧清楚她的面貌。 不看还好,这一瞧,韩放轩不禁瞪大双眼,倒抽一口气。 她的脸……实在是惨不忍睹。 一张脸,从那双仍然紧闭的眼睛以下,全布满被灼伤的痕迹。那伤显然是不久前才弄的,因为伤口上的痂还未退,有些甚至还恶化流脓,凹凸不平的脸上仅能依稀地瞧出她的五官。 韩放轩的两道浓眉纠在一块儿,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幸好,她的气息还算平稳。 从她的身形与尚称完好的额头肌肤看来,应该是个年轻姑娘。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嘤咛一声,她紧闭的眼睫缓缓抬起,涣散的美眸眨了眨,试图看清眼前的事物。 当她瞧见蹲在她身旁的韩放轩时,双眸立刻露出惊惶恐惧,一个劲儿地往后缩。 "姑娘,你别怕,我不是坏人。"韩放轩见状也不敢妄动,尽量轻声细语地说,"你为什么会睡在这里?" 她紧贴着身后的墙,戒慎地凝视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抬手,指指自己的喉咙,然后摇摇头。 "你不能说话?"难道这位姑娘是个哑巴? "我……受……伤,这里……"粗哑的声音几乎像是会刮伤人的耳朵,从她嘴里艰涩地吐出来。 韩放轩点点头表示明白,考虑了一下,接着说:"看来你身上还有其他的伤,不如我扶你进去,让我妻子替你上药包扎。" 他方才注意到她的动作迟缓,显然是还有其他的伤处,再说,她的脸也需要处理。 她的双眼露出迟疑防卫的眼神。 "我纯粹只是好心,如果你不要就算了。"韩放轩耸耸肩。 唉!人老喽!连年轻时的那股狠劲都化得干干净净。要是在十年前,他才不会管她的死活呢! "快点,我还有事要办,去不去-句话。" 很轻微地,她点了一下头。 "好,那我现在背你进去。但是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心存歪念,我只不过不愿浪费时间而已。" 说完,他径自捞起她,让她趴在他身上,将她背进堡里。 靠在他的背上,她丑陋的脸庞缓缓扭曲,明亮的眸子闪出诡异的笑意。 这人可真有趣,不知道上回在幽冥教总坛时为何没见过他。从他能擅自带陌生人进堡看来,在堡中应该有一定的地位才是。 或许,以后跟他套套交情也不错。 南宫珣望着那栋离她愈来愈近的望月居,心跳也跟着怦咚、怦咚地加快。 根据她向曾与幽冥堡有交易往来的人打听而来的消息,幽冥堡内最大的一幢屋子便是棠玄烈的住处。 她只消在"养伤"的期间不经意地透露她有消灭"狼主"的方法,到时还怕棠玄烈不见她? 这次,她绝不让他把她送走。所以,她换了个新的身份,而且不惜以如此丑陋的面貌见他。 算是报答他当初的救命之恩吧!她努力说服自己,无视于心中那小小的抗议声,抗议她抑制住满心无处发泄的情感。 眼见韩放轩的小屋已经在数步之遥,她垂下眼睑,佯装虚弱。 最后,她向心底那愈来愈大的抗议声屈服。 她暗暗自嘲道,南宫珣啊南宫珣,你的心,早已讨不回来啦! 第二章 衣带渐宽终不悔, 为伊消得人憔悴。 望月居内,棠玄烈对甫进门的韩放轩问道:"听说你救了一个女人进幽冥堡,是吗?" "堡主的消息真灵通,什么事都瞒不过你。"韩放轩笑道,"我的确救回一个女人,而且,我发现这个女人可能和''狼主''有关。" "她是''狼主,的人?"棠玄烈剑眉一挑,问道。 "不,应该不是。她的喉咙受伤,无法说太多话,不过从她不大完整的只言片语听来,我猜想她曾被''狼主''俘虏。" "她会不会是''狼主''派来的奸细?"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他担负着整个幽冥堡的安危。 "看起来实在不大像。"韩放轩仔细想想,然后摇头,"先别说她表现在外的举止温和有礼,我想,没有哪个女人会自毁容貌,只为了要混进来吧?" "照你这样讲,她对我们的剿灭行动或许有所助益。她现在的伤势如何?" "身子还是有点虚弱,不过脸上的烧伤已经开始愈合,再多休息个两天就没事了。"韩放轩回答道。 那个姑娘也真奇怪,硬是坚持不肯让人检查她身上的伤势,药也是自己上。若非那些伤口真的会流血流脓,他还真怀疑它的真假呢! "那好,等那位姑娘的伤势好一点之后,带她来见我。"棠玄烈指示道。再怎么说,他也是一堡之主,没道理叫他去看她。 "没问题。" "既然这样,''狼主''的事就先暂时搁下,等我们弄清楚那姑娘的底细之后再说。"接着,棠玄烈对韩放轩笑道,"我这儿没有其他的事了,等一下我想出去打猎,你要不要一起来?" "打猎啊?当然好!"韩放轩登时显得兴致勃勃。 "那还等什么?走吧!"棠玄烈往他的肩上一拍,率先离开。 ∞ Φ风の谷Φ ∞∞ ΦnausicaaΦ ∞∞ Φ风の谷Φ ∞ 望月居左侧的一幢小屋里,南宫珣斜倚在床头,对着窗外发呆。 都好几天了,棠玄烈怎么还对她不闻不问?会不会是韩放轩没有跟他说,还是她放出的消息还不够? 这几天她每晚都得让自己脸上的妆改变一些制造她脸上的伤疤在复原的假象。可是跟韩放轩一家人住在一块儿,在她改妆时随时有被撞见的风险。 希望他快点来找她,然后给她一个单独的空间。 "大姐姐,你可不可以陪我玩?"一个童稚的声音在门边响起。 她朝声音的来源一瞧,一个可爱的小女孩站在门槛边,害羞地望着她。 南宫珣点头,拍拍床边的位置,然后拿起放在枕边的面纱戴上,她担心自己的脸会吓到小女孩。 小女孩倒也不怕生,移动短短的双腿,费力地爬上床榻。等到好不容易在她身边坐好,才抬头对她一笑。 "我叫韩黎。"小女孩向她自我介绍道,"你是爹救回来的客人,对不对?" 南宫珣闻言,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孩子可爱得紧,哪有客人是被"救回来"的?不过,其实她说的也没错,她的确是被她爹救回来,也算是他们家的客人。 于是,她点点头。 "大姐姐,为什么你都不说话?"韩黎不解地问道。 南宫珣摸摸自己的喉咙,摇摇手。 不是她太有心机,而是小孩子最容易在无意间泄了底,所以她不得不连她也瞒。 韩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道:"没关系,虽然你不能说话,但是我可以跟你说。" 南宫珣伸手摸摸她的颊。 此时,她不经意瞥见窗外有两个身影走过。 其中一个,正是她朝思暮想的棠玄烈。 点点的思念全都在这一刻化成浓浓的爱恋,她的一双眸子紧紧地锁住他,跟着他移动。 "那是爹耶!"小韩黎顺着她的目光瞧去,说道,"大姐姐,你知道在爹旁边的那个人是谁吗?他是我们的堡主,很厉害唷。"稚嫩的语气中满是崇拜。 南宫珣点头表示听见,但是眼睛仍然舍不得离开棠玄烈,一直到他们已经走出她视力所及的范围之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大姐姐,他们已经走了啦!我们来玩嘛!"韩黎扯着她的袖子,轻轻摇着。 南宫珣做出一个手势,问她要玩什么。 "我想玩……"韩黎滔滔不绝地说着她的游戏大计。 南宫珣虽听着,可整颗心却系在棠玄烈身上。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注意到我呢? ∞ Φ风の谷Φ ∞∞ ΦnausicaaΦ ∞∞ Φ风の谷Φ ∞ "姑娘,你好一些了吗?"韩放轩走进屋里,正巧见到自己的宝贝女儿缠着南宫珣玩。 南宫珣闻言抬头,对他微笑地点了点头。 唉!这姑娘就是不愿开口说话,以致到现在他都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爹,大姐姐好好喔!娘不在时,她都会陪我玩。"小韩黎看到爹爹进门,立刻张开双臂奔向他。 韩放轩一把将女儿抱起,在空中旋上一圈,然后又在她圆圆的小脸上香了香。 "姑娘,是这样的。我们堡主想要见你,如果你身子可以的话,我想今天带你去见堡主。"韩放轩一边抱着女儿轻轻摇晃,一边对南宫珣说道。 他……他终于要见她了?南宫珣顿时脑中一片空白,怔忡半晌,心跳蓦地加快。 韩放轩把她的反应误以为是惶惧,于是安慰道:"你不用害怕,堡主并非什么凶神恶煞,不会对你不利。" 她当然知道他不是凶神恶煞,她也好想好想见他一面。 南宫珣走到韩放轩面前,对他轻点一下头,表示愿意跟他去。 "黎儿乖,爹带大姐姐去见堡主,一会儿就回来,你乖乖在家等,好不好?"他亲亲女儿的脸蛋,才把她放下来。 "好,可是你们要早点回来陪我玩。"小韩黎倒也乖巧,不吵不闹地让他们离开。 ∞ Φ风の谷Φ ∞∞ ΦnausicaaΦ ∞∞ Φ风の谷Φ ∞ 出门后,韩放轩须着南宫珣前往望月居。 "瞧见那栋主楼没有?那就是幽冥堡的核心,也是堡主起居之所。"他热心地介绍道。 或许是想要舒缓她的紧张,韩放轩一路上说个不停,几乎把幽冥堡半年的历史都交代完毕。 不过,他却也小心地避开一些不应让外人知道的事。 南宫珣含笑听他说话。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她益发觉得这个人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前几天韩黎无意间告诉她他叫做韩放轩。韩放轩--人称"霸王刀",曾是幽冥教中最顶尖的两大高手之一。 她怎么也没想到,韩放轩竟是个宠女儿宠上天的爹,而且对她这个陌生人如此友善。 "我们到了,进来吧!"站在望月居的门口,韩放轩回头对她说道。 南宫珣站在原地,迟疑地看着他。 怎么,不用通报吗? 韩放轩大概猜到她的疑虑,笑道:"我和堡主是多年老友,私底下相处时,用不上那些繁文缛节。" 喔,原来如此。南宫珣露出理解的表情。 "我跟你保证,我们绝对不会因为擅闯望月居而被抓去打一顿。"说罢,他便率先走人屋内。 盯着敞开的大门,南宫珣深呼吸一口气,跟着韩放轩往内走去。 穿过一个回廊之后,韩放轩在某间房间的门口轻敲一声。 "进来。"一个温润好听的男声从房里传出,令南宫珣的心口泛起一阵轻颤。 那是曾经多次出现在她梦中的声音。 韩放轩推开房门,从里头的摆饰可以看出这是一间书房。 "堡主,我把人带来了。"一进门,他就朝坐在桌案之后的棠玄烈嚷嚷道。 棠玄烈抬眼往韩放轩身后的纤细身影瞧去。 淡黄色的纱巾覆住她下半部的脸,所以他的视线往上移,对上她的眸子。 忽地,棠玄烈的身躯轻微地一震。 那是一双极为特殊的澄澈双眼,深幽的星眸里蕴藏着令人心动的灵慧,以及某种令人瞧不清的情绪。 不知怎地,那双眸子给他一股熟悉的感觉。 "姑娘,请问尊姓大名?"抛开心底恼人的骚动,棠玄烈朝南宫珣走近几步,开口问道。 南宫珣指着自己的喉咙摇摇头,然后又做出一个书写的动作。 "姑娘请自便。"棠玄烈颇有兴味地侧过身,朝书桌那边略点个头。 这姑娘似乎一点儿也不怕他。 一般人见到他,不管知不知道他的身份,都会被他浑身散发的邪魅气质给骇着,惟有她例外,从她的眼中看不见任何对他的畏惧。 南宫珣走到书案后头,提笔的纤手微微发颤。 他就站在她面前…… 好几次,好几次他也是这么站在她面前,但睁开双眼后,伴着她的却是一室清寂。 寻他北上的这一路上,她已经想象过无数种他们相遇时的情况,也想好一切的应对方式,可是……可是在真正见到他时,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别慌!别慌!她暗暗告诫自己。 他没有认出她,她知道。虽然她本来就不想让他发觉她的身份,但是他没认出她的这个事实,仍然让她感到难受。 罢了!她现下这个模样,恐怕连大哥、二哥都认不出来,更何况是一个半年前跟她才相处数日的人? 思及此,南宫珣顿时觉得心头舒坦不少。 "姑娘,你的名字。"棠玄烈见她望着自己发呆,于是又提醒道。 南宫珣猛地回神,然后在纸上写下两个字。 "白沄?"棠玄烈重复道,一个模糊的想法从他脑中飞快地闪过,但他却抓不住那是什么。 "原来你叫白沄哪!"韩放轩在一旁笑道,"这几天我问你好几次你都不说,咱堡主大人一问你就回答,唉!成了亲的男人果然魅力大减、身价大跌。" 南宫珣有些难堪地望着他,眼神甚是无辜。 "姑娘,你从何而来?又为何会受伤?"这女人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不是危险,却让他心神不宁。 南宫珣又飞快地在白纸上写下一行字。 "本欲出关寻亲,到达时只见村庄尽毁,我被正要离去的马贼所伤。" "原来如此。"棠玄烈点头道,心中衡量她话中的真实性,"那么,姑娘可知那些马贼的来历?" "恍惚中,我听见有个人叫''狼主''。"南宫珣写道。 "果然是他!"在一旁的韩放轩大喊道,"那家伙该千刀万剐,尸体拿去喂兀鹰。" "你们也跟他有仇?"南宫珣睁着美丽的眸子望向他们,潦草的字迹显示她心中的急切,"请你们让我留下,跟你们一起对付''狼主'',为死去的亲人报仇。" "你?你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还想什么报仇?我看你还是早早离开这是非之地的好。"韩放轩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不是他瞧不起人,只是……她拿什么去对付"狼主"啊? "我可以,不要小看我,虽然我不会武功,可是我有头脑。",南宫珣搁下笔,眸中闪着坚定与自信的光芒。 "这……"韩放轩无奈地转向棠玄烈,等候他的答案。毕竟,这里当家做主的人是他。 "你既然敢这么说,一定是对自己有相当的自信。"棠玄烈那双魅惑人心的黑眸深深地注视着她,缓缓地说道,"好,那你就留下来吧!不过,只要你住在幽冥堡中一日,就必须遵守我们幽冥堡的规矩。等会儿我会吩咐手下在望月居内替你准备一间房,至于堡中的规矩,放轩会告诉你。" "堡主!"韩放轩惊讶得合不拢嘴。 他本以为棠玄烈必定不会让她留下,怎知他不但留下她,而且还让她居住在望月居中。 这望月居一直是堡主的私人空间,从来就没有其他人住过。 "放轩,我已经决定的事就不会更改。你先带白姑娘回去收拾一下,顺便告诉她堡中的规矩。等房间准备好了,我会派人通知你们。" "白姑娘,我们走吧!"韩放轩纵是疑惑,却也没再多说,转身对南宫珣说道。 南宫珣朝棠玄烈和韩放轩微微一福,从她露在面纱外的双眼可以瞧出她在微笑,仿佛在告诉他们--你们不会后悔的。 "放轩……"当他们快踏出门槛时,棠玄烈唤住韩放轩,示意他靠近。 "还有什么事?"他走近棠玄烈身畔,问道。 "帮我盯着她。"棠玄烈低声嘱咐,脸部表情丝毫未变。 韩放轩背对南宫珣,朝棠玄烈眨眨眼,表示明白。 他就说嘛!以棠玄烈的谨慎,怎么可能随便让来路不明的陌生人留在幽冥堡? 这样看来,他把白沄安排在望月居,也是为了亲自看着她。 希望这个自称白沄的女人没问题,否则一旦撕破脸,他家的小宝贝可要伤心了。 ∞ Φ风の谷Φ ∞∞ ΦnausicaaΦ ∞∞ Φ风の谷Φ ∞ 隔天,南宫珣搬进棠玄烈为她准备的房间。 那个房间格局简单,摆饰朴素,与她在凝月水榭的闺房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 但是,她喜欢,因为它跟棠玄烈的寝房仅仅隔着一条走廊。 晚膳后,南宫珣坐在铜镜前,轻柔地梳理着一头黑缎般乌亮的长发,唇边噙着一抹笑。 自己真是傻啊!明明知道在棠玄烈眼中,她不过是个来路有问题的陌生人,他之所以安排她住在他附近,是要就近监视她。可是,只要一想到他近在咫尺,一种甜蜜温暖的感觉便包裹住她全身。 轻巧地放下手中的梳子,她靠近铜镜,仔细地检查脸上的妆,以确定她的易容毫无破绽。 这张脸可真丑啊!连她这个"创造者"都会感到恶心。 幸好她平时都戴着面纱,否则定会把许多人吓坏,南宫珣自嘲地想道。 叩!叩!门扉上响起两声轻敲。 南宫珣本来直觉地想应声,话才到唇边,又赶紧咽了回去。 她戴上面纱,过去拉开门闩,打开房门。 "白姑娘,我可有碍着你休息?"站在门口的,是一袭黑衫的棠玄烈。 南宫珣摇摇头,忽然觉得心慌意乱。 天色已经不早,他为何会到她这里来?方才她开门时,怎么也没想到在外头的是他。 "我可以进去吗?"见她愣愣地盯着他,棠玄烈开口问道。 南宫珣藏在面纱下的脸颊微红,往后退了两步让他进来。然后,她才发现他手上拿着一块板子跟一个黑色细长的物体。 她好奇地望着他手中的东西。 "这是石墨做成的笔,你可以直接用它在板子上写字,写完便擦掉,这样就不用每次都四处找文房四宝。"他把石墨笔和板子放在小几上。 南宫珣望着几上的那些东西,一阵阵暖流从心底不断涌上。 她拿起石墨笔,在板子上写道:"谢谢,白沄感激不尽。" "小事一桩。"棠玄烈不在乎地摆摆手。 沉默尴尬地笼罩下来。 她现在要怎么办?该说……不,该"写"什么好? "白姑娘,在出关寻亲之前,你家住何方?"棠玄烈忽然开口问道。 南宫珣的心跳登时漏掉一拍,抬眼望向他。 难道她哪里露出破绽了? "我家住在南方,去年我父母因瘟疫去世,只剩我一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她把早拟好的腹案写出来。 "南方哪里?"棠玄烈迫着问道,不让她有含混其词的机会。 从早上见到她之后,便一直有某种奇怪的熟悉感纠缠着他。是,他是看不见她的脸,但是那双眸子……一整天,他的脑海不断浮现她澄澈的瞳眸。 所以,他才会找借口来见她,只是想找出答案抹去心底的奇异感受。 暗暗作个深呼吸,她写下:"四川,我住在四川。" 最好的谎言,就是融合些许的真实,这个道理她当然懂。 四川?棠玄烈的身躯紧绷了下,随即又放松。 不,不可能会是她! 就算她还记得他这个人,就算她愿意放弃锦衣玉食的生活,她的两个哥哥也绝对不会任她一介弱女子独自出门。 而且,如果眼前这个女人真的是南宫珣,是决计不会说她家住四川的。 不过,至少他明白为何自己会有那种奇妙的熟悉感了。 她的眸子,她那双灵秀聪慧的眸子,像极了南宫珣。 解开心中的疑惑,棠玄烈忽然觉得整个人舒展开来。他走向门边,朝南宫珣笑笑:"时候不早了,我不打扰你休息。" 南宫珣知道自己已经过关,暗暗松口气的同时,心中却出现隐隐的失落。 其实,有一小部分的她,是希望他认出她的。 "堡主,往后请喊我白沄就好。"在他出门前,南宫珣在板子上写道,递至他面前。 棠玄烈微怔,接着点头说:"我明白了,白沄。"然后他踏出房间,还顺手替她掩上门。 南宫珣轻悄地移至门边,纤指缓缓地描绘着房门上的雕花,倾听他走回房间的声音。 直到听见他关上房门,她才逸出一声幽幽的叹息。 棠玄烈,我到底该高兴自己的身份没被拆穿,还是该怨你竟然认不出我? 第三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 道是无睛还有晴。 半个月后,石门寨附近惊爆出一则大消息,那就是以"狼主"为首的那群马贼在一次掠劫中,被人扫荡得千干净净,一个不留。 那死状,就跟他们曾经杀害过的那些商队一般。 这样的巧合,不禁让人心底发毛。 但是无论如何,那群马贼被消灭,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是好消息,尤其是那些必须经过石门寨做生意的人。 在乍闻这个消息的骚动之后,石门寨又恢复以往的忙碌。赶路的赶路,做买卖的做买卖,没有人真正去在乎到底是谁有这么大本事,为大家除去心腹大患。 此际,在幽冥堡内,又别是一番欢声雷动的光景。 望月居前方的广阔绿茵上,聚集了幽冥堡上上下下约五十多人,男人们赶搭营火,女人们杀鸡宰羊,好为晚间的庆功宴做准备。 昨晚由棠玄烈亲自率领堡中的一批好手,趁夜摸至"狼主"的营地,前后总共不过半个时辰,便把他们一举歼灭,也算是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了仇。 经过这次压倒性的胜利,"白沄"这个名字传遍整个幽冥堡,使她成为幽冥堡内的最新话题。 如果没有她,或许他们仍然可以消灭"狼主",但绝对无法不伤一兵一卒。 "奇怪了,今儿个怎么老有人在望月居门前晃来晃去啊?" 望月居的大厅内,棠玄烈、韩放轩跟南宫珣正在商讨如何处理从"狼主"那儿搬釆的数箱财物,可是每隔一会儿,就可瞧见堡内的人在望月居前探头探脑,所以讨论结束后,韩放轩就忍不住地问道。 "还不是想瞧瞧白沄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棠玄烈的视线停滞在南宫珣被面纱蒙住的脸上,语气中带着难以察觉的笑意。 他很欣赏她。 半个月相处下来,棠玄烈发现她心思缜密、头脑清楚,在讨论研拟之间,总能带给人一种心乎气和、谈笑用兵的感受。 但是,他同时也感觉到她小心地与他保持距离。虽然他们的寝房仅隔一条走道,可除了正事之外,她几乎没有主动与他淡过话。 "哎,小沄啊!"韩放轩像大哥似的拍拍她的肩,径自把她的名儿喊得亲热,"哪天你变成堡里的大红人后,可别忘记咱们家小黎啊!她可是天天盼着你陪她玩儿。" 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替他家小心肝把白沄订下再说。 南宫珣的双眸露出温暖的笑意,点点头。 "放轩,你什么时候跟白沄那么熟?"棠玄烈挑起一眉问道。 方才他听见韩放轩对白沄的亲热称呼,心头忽然有种不愉快的感觉涌上。 "当然熟喽!小沄跟咱们家小黎现在是情同姐妹,我又是她的救命恩人,喊她小沄也没有什么不妥。"韩放轩先是一愣,然后像是明白了什么,悄悄吞下一个诡异的笑,"不过,若是堡主不让我喊她小沄,我自然也不敢多说。" 棠玄烈瞪他一眼,转过头不理他,径自对南宫珣说道:"白沄,如今你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南宫珣垂下眼睑,眸中散发出对前途茫茫的无奈,在板子上写道,"爹娘死了,关外的亲戚又遭杀害……不过,天下之大,总会有我容身之处吧。" "如果你无处可去,不如留下来吧!幽冥堡的根基尚未扎稳,很需要人才。"棠玄烈说道。 其实这个想法已经在他脑中盘旋数日,绝非一时兴起。 南宫珣倏地抬头,险些脱口问他是不是真的,幸好又临时煞住,不过眸中闪耀的光彩却道出她的欣喜。 虽然让他亲口留下她,本来就是她计划中的一部分,但当他真开口时,她仍是雀跃万分。 棠玄烈,是你自己开口请我留下,可不是我南宫珣死皮赖脸地缠着你。她暗自在心底说道。 "那么,你是愿意喽?"瞧见她的反应,棠玄烈下结论道。 南宫珣很快地点头。 "还有一件事,若你不介意的话,我想你还是继续住在望月居。你没有武功,即使我们现在帮你在外头搭个小屋,你一个人住也不安全。"棠玄烈搬出一个很好的理由。 南宫珣又点点头。她之所以会千里迢迢地来东北,不就是想待在他身边吗? "好,这事儿就说定了。白沄、放轩,你们各自回去休息吧!晚上的庆功宴可有得你们累了。" ∞ Φ风の谷Φ ∞∞ ΦnausicaaΦ ∞∞ Φ风の谷Φ ∞ 夜晚,幽冥堡内的草原上,燃着熊熊营火,艳红的火光加上沸腾的人声,更显出热络的气氛。 幽冥堡中的男女老幼几乎全都聚集于此。 南宫珣斜倚在窗边的梁柱上,注视着外头喧闹的人群,暗自犹豫着要不要出去与他们同乐。 她并没有打算跟太多人扯上关系,也不想多余的人知道有"白沄"这号人物。 因为和别人接触的机会愈多,露出马脚的风险也愈大。 可是,她该以什么借口拒绝出席庆功宴呢? 叩、叩,门上响起轻敲。 她不必开门,就知道来人是棠玄烈。他敲门的方式具有一种特殊的节奏,短促而有力。 "白沄,庆功宴要开始了,你怎么还不出来?"棠玄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南宫珣秀眉无奈地微蹙,前去打开房门。 堡主亲自过来请人,看来她这次是赖不掉了。 "你是否哪里不舒服?"棠玄烈站在门口,瞧见她眸中的迟疑,于是问道。 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对眼前这个女人特别关心。 他留她住在望月居,其实是有私心的。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好奇。这名自称白沄的女子是个谜,除了她告诉他的事情外,他对她一无所知。 但是,某种奇怪的感觉又一直哽在胸口,让他急切地想揭开她的神秘面纱。 尤其是这半个月的相处下来,她给他的熟悉感益发强烈。 她真的是他猜想的那个人吗? 面对棠玄烈专注的目光,南宫珣感到有些招架不住,因而稍稍往后退开一步,然后对他摇摇头,表示她没有任何不适。 南宫珣的小动作当然尽数落人棠玄烈眼底,他立于原地,略微侧过头,问道:"你为什么怕我?虽然我不是那些名门正派的正人君子,但我绝对不会对自己人不利。" 南宫珣闻言猛摇头,抓过板子在上头写道:"你是好人。" 看见板子上的字,棠玄烈几乎失笑。连他自,都不确定他是不是好人,她才认识他没几天,却毫不犹豫地说他是好人,这可真是奇怪了。 "你根本还不算认识我。"棠玄烈说道。 他该结束这个话题,他知道,外头还有一大堆人等着他去主持庆功宴。 可是他却很想听听她认为他是好人的理由。 我认识你,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多很多……南宫珣一边在板子上写字,一边想道。 不过,她低垂的眼睑遮住她眸中的爱恋。 她把板子拿给棠玄烈看。 "女人的直觉?"棠玄烈有些啼笑皆非地重复板子上的字,"如果你要这么说,我也没什么好反驳了。" 抬眼望望窗外,棠玄烈又说:"我们到营地那儿去吧!大伙儿已经等了很久。" "我不喜欢人多,会让我不自在。"南宫珣写道。 棠玄烈盯着她的面纱半晌,露出了然的神色。 "你是我们这次行动的大功臣,大家对你只有好感与好奇,绝对不会有恶意。" 去就去吧!只要她谨慎一些,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 Φ风の谷Φ ∞∞ ΦnausicaaΦ ∞∞ Φ风の谷Φ ∞ 当棠玄烈领着南宫珣出现在尚未点燃的一个营火堆前时,嘈杂的人声顿时安静下来,一道道好奇的目光朝他们投射而来。 在看见南宫珣和她的面纱之后,一阵窃窃私语又传遍全场。 "各位……"棠玄烈的声音打断那些细碎的评头论足,他把南宫珣带至营地的中心,介绍道,"她就是白沄,我们这次行动的幕后功臣。从今以后,她也将是我们幽冥堡的一分子。" 闻言,在场的众人除了韩放轩以外,都面露诧异。 幽冥堡,从来不收外人啊! 就在这有些尴尬的当口,一个稚嫩的声音打破沉默,欢呼道:"太棒了!大姐姐可以每天陪我玩了 只见小韩黎在韩放轩的膝上笑得灿烂。 经韩黎这么一喊,整个气氛又逐渐恢复方才的热络。 "白沄,你去放轩那一席吧!"棠玄烈看见大家似乎已经接纳地为堡内的人,于是说道。 南宫珣朝他轻点个头,便往韩放轩那儿走去,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的馨香。 这香味儿是……棠玄烈身躯一紧,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她的背影。 不过,他很快便又恢复正常,接过身边一名男子交给他的火把,手臂一扬,将它掷人营火堆中。 顿时,熊熊烈火伴随着欢呼声猛烈燃烧。 等到棠玄烈走至首位坐定,庆功宴正式开始,众人围坐成一个个的小圈圈,有人忙着倒酒,有人忙着用小刀从刚烤好的全羊上割下最好的部位。 南宫珣坐在韩放轩一家人的这个小圈圈里,跟他们一起的,还有另一对夫妻与他们的独生子。 "小沄来,多吃点,别客气!"韩放轩一边帮女儿、妻子挟菜布饭,嘴里一边嚷嚷道,"瞧你身子单薄的,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 说完,他把手中小刀塞至南宫珣手里。 南宫珣坐在一旁,握着小刀,一时之间有点不能适应,一双美眸新奇地左顾右盼。 她这辈子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席地而坐,喝着粗碗装的酒,吃着用小刀割下的肉。这里完全没有她习惯的优雅精致,却别有一种反璞归真的自由感。 "唉,怎么不动手呢?罢了!罢了!我来帮你。" 韩放轩看见南宫珣呆呆地握着小刀,一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模样,于是又把小刀给拿回来,利落地割下几块小块的羊肉,放在一块大叶片上递给她。 接过羊肉,南宫珣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她的笑声很轻微,几乎被周围的人声淹没,但却没有逃过韩放轩的耳朵。 "从把你捡回来的那天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听见你的声音。"韩放轩停下吃肉的动作,古怪地看着她,"你笑什么?" 南宫珣先是一惊,然后才拿起她现在随身携带的板子,写道:"你真的是名震江湖的顶尖高手吗?" 韩放轩一看,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嗤声道:"谁规定高手一定要不苟言笑,惜字如金,成天板着脸过日子的?一个人是否是高手,跟他的个性一点关系也没有,最重要的是要有天分和耐力。告诉你,我年少的时候还想当个厨子呢!所以说,以外表判断一个人是不可行的!" 他指指坐在首位上的棠玄烈,说:"像堡主,从他浑身散发的邪魅气质看来,没有人会把他归为正派的大侠,但他骨子里,却是敏感多情、是非分明,虽然他极力否认这点。" 南宫珣顺着韩放轩的手望去,心中完全同意他的讲法。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 在看向棠玄烈的同时,她发现在场还有许多年轻女孩,也对他投以爱慕的眼光。 而棠玄烈对她们的秋波,却视若无睹。 "你看看,他就是那个样子!我担心他会打一辈子光棍儿。"韩放轩显然也瞧见那景况,在她旁边说道。 南宫珣转向他,询问地挑起一眉。 "你是要问为什么像他这种女人爱慕、男人嫉妒的人会娶不到老婆?"韩放轩自问自答道,"因为他太死心眼,放弃了自己喜欢的女人,却又不愿意找个代位的。" 喜欢的女人?南宫珣怔愣半晌,胃部翻绞,心头一阵刺痛。 他有喜欢的女人,甚至愿意为她终身不娶? 南宫珣的视线茫然地寻找那个黑色昂藏的身影。那她……她又算是什么? 此时,棠玄烈也发觉了她的注视,深幽的黑眸对上她的,拿起手中的粗碗,微微向她举杯。 南宫珣狼狈地移开视线,心中涌起一阵难堪。 她现在该怎么办?立刻收拾行囊回家,还是继续留在这里,面对他心中已有另一个女人的事实? "小沄,你怎么了?都不说话。"韩放轩感觉到南宫珣的不对劲,于是问道。 南宫珣回过神来,朝他摇摇头,然后在板子上写道:"我实在不习惯人多的地方,想先回房去。" 她现在心太乱,需要一个人静一静,仔细思考该何去何从。 "那好吧!要不要我送你回去?"韩放轩搔搔头,似乎对她的转变感到有些困惑。 南宫珣摇头,表示不用麻烦。 然后,她从草地上站起,准备离去。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打哪儿吹来一阵强风,竟将她的面纱吹走,薄薄的纱料往棠玄烈那边飘飞。 当她伤痕累累的脸展现在众人面前的那一刹那,她的周围纷纷传出抽气声,有的孩子甚至吓得放声尖叫。 "娘!有鬼啊!"与南宫珣同席的小男娃儿飞扑进娘亲的怀里,脸埋在娘亲的胸前。 南宫珣僵硬地停下脚步,一时间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不知如何是好。 忽地,一种莫名其妙的自卑、惊惶浮现心头,虽然心底明知众人见到的并非她真正的容貌,但是她仍想看看棠玄烈的俊脸上是否同样露出嫌恶的表情,于是转头看向他。 在跳跃不停的艳红火光中,他的表情并不真切,不过她可以明明白白地感觉到他的目光。 他这么专注地看她,该不会是……认出她了吧? 一颗心,忐忑得厉害。 "笨小毛!大姐姐才不是鬼!"自她身侧响起的正义之声,稍稍拉开她对棠玄烈的注意。小韩黎短短的手臂叉着腰,用嫩嫩的声音对小男孩叱道;然后,她爬下父亲的膝盖,过来牵住南宫珣的手,仿佛不觉得她半毁的容貌有什么异样。 面对她这位小盟友的支持,南宫珣感到十分温馨,伸手摸摸韩黎红咚咚的脸颊。 当她再度望向棠玄烈时,他已经拿着她飘落的面纱,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步向她走来。 最后,他在距她一步的距离立定。 "你的面纱。"他抬手,把面纱递给她。 如今,他只距她一步之遥,南宫珣却鼓不起勇气探询他的眼神,只好拿回面纱戴上,轻轻点头表不谢意。 当她正转身要离开时,却被棠玄烈唤住。 她扬首,终于望进他猖狂的黑眸。 可是,他并没有跟她说话,反而缓缓抬起手,要求在场所有人注意。 接着,他从容地开口了:"在幽冥堡中,哪一个人不是想要放弃过去,重新开始?既然现在白沄也算是我们的一分子,大家就该接纳她现在的模样。记住一件事,此次大破''狼主'',靠的是智慧,不是美色。" "是啊!是啊!小沄性子好,人又聪明,如果让我听见有人拿她乱开玩笑或欺负她,我就一刀劈了他!"坐在一旁的韩放轩不甘寂寞,也凑热闹地说道。 南宫珣珣站在原地,觉得百味杂陈又荒谬至极。 "白沄姑娘,欢迎加入幽冥堡。"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在场的人纷纷举杯跟进。 "这才像话嘛!"韩放轩笑开脸,一手拿起自己的杯子,一手把南宫珣的杯子塞到她手上,"来!来!拿着。" 棠玄烈见状,也顺手从旁边捞起一个杯子,倒了点酒进去。 "欢迎。"他略微举杯,然后把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南宫珣没办法,只好举起酒杯,轻啜一口。 此时她才蓦然发现,经过这么一搅和,初闻他心中另有意中人的打击似乎已经不再那么严重。 但,她还是想独自一人静静,尤其是发生方才的意外之后。 "你要回房了?" 南宫珣愕然瞧他,惊讶他竟然可以看透她的心思。 "这没什么。你说过你不喜欢热闹,而且,方才你起身,不正是因为要回房吗?"棠玄烈做出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如果你想回房,就回去吧!他们不闹到三更半夜,是不会散的。" 她点头,放下手中的酒杯,做个告退的姿势后,转身远离火光,朝望月居的方向走去。 她……终究不是"她"。 棠玄烈凝视着她一步步消失在黑暗中,黑眸中闪过一丝失望与落寞。 正因白沄的气质和南宫珣的颇为神似,所以他心底才一直存有一线希望,假设白沄就是南宫珣,也才会将她留在望月居,想象南宫珣一直在他身旁。 若非今天意外地见到她的容貌,说不定,他会一直放任自己沉浸于这个幻想中。 他咽下一声轻轻的叹息,收回视线,走回首位。 棠玄烈,当初是你自己选择放弃,如今又怨得了谁? 第四章 深知身在情长在, 怅望江头江水声。 一年后。 石门寨,依旧是商旅云集,交通频繁。 惟一不同的是,寨口的牌坊挂上了幽冥堡的旗帜,周围原本颓圮的边墙,也被修筑得漂漂亮亮。 幽冥堡在这一年之中,发展得极快,以石门寨为基地,势力迅速扩张,远至关外。他们不只本身从事关内外的商品交易,而且还重整过石门寨的市集。凡是前来市集做生意的,都必须交一小部分的利润给幽冥堡,代价是保障他们在石门寨方圆十里之内的安全。 当然,除了棠玄烈的带领有方以外,幽冥堡内有南宫珣这位最佳谋臣,外有韩放轩的霸王刀把关,所以石门寨附近罕闻商旅遇劫之事。只需付出些微的利润,便可获得身家安全的保障,因此大家也乐得前来买卖。 南宫珣出身于以经商闻名的南宫家,对于买卖经营的手腕,自然非一般人所可比拟,也因此得到棠玄烈的重用,对幽冥堡的迅速崛起功不可没。 如今的幽冥堡,已非初时那个只求自给自足、不问世事的神秘碉堡,他们就着石门寨的地利之便,囊括东北大部分的经济资源,扩展之快速,俨然与南方的南宫家有对峙之势。 他们的重要性,由今天找上门的客人就可以窥得一二。 "堡主,有一小队人马驾着两辆马车候在大门外,请求人堡。"一名大汉站在望月居的大厅门口禀告道。 厅内,正在谈话的棠玄烈、韩放轩和南宫珣相互交换困惑的眼神,皆想不出候在门外的会是什么人。 "他们有多少人?有没有报出名号?"棠玄烈斜靠在椅上,一只手肘撑在扶手上,开口问道。 "没有,他们说要等见到堡主才说。"大汉回答。 "我知道了。"沉吟一会儿后,他又说,"只准他们派一个人进来,带他到这里来见我。" "是。"那名大汉领命而去。 等那名大汉走远,韩放轩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朝棠玄烈问道:"你怎么放心让一个没有报出名号的人进来?要是他们不存好心怎么办?" 棠玄烈淡淡瞥他一眼,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转向南宫珣问道:"白沄,你怎么说?"语气中带有一丝他不自觉的温柔。 这一年来,他愈来愈习惯听取她的意见,有时他甚至觉得,这世上恐怕找不到另一个心思缜密又深得他心的人了。 南宫珣从容地拿起随身携带的板子,在上面写道:"既然敢上门,自有其斤两,但目前应无威胁。" "我也是这么觉得。"棠玄烈看毕后说道,心头又兴起那种相知相惜的默契。 "是,是,是,每次都是两票对一票!"韩放轩自我解嘲地说,"我说小沄啊!我待你也算不薄,怎地每回你都跟他一鼻孔出气,就从没站在我这边过?" 南宫珣明亮的眸子浮现笑意,佯装无辜地摇摇头。 "嗟!我家小黎每回做错事后的无辜模样,八成就是从你这边学来的!"韩放轩状似赌气地偏过头,但是唇角却不听话地勾起。 棠玄烈有趣地看着他们。放轩好像总喜欢逗白沄,只要是旁边没有其他人,这样的景象常常可以见到。 "放轩,你应该知道,如果那些人会对堡内造成威胁,我是绝对不会让他们进来的。"棠玄烈悠哉地端起小几上的茶盏,啜上一口,"所以,等会儿别急着拿出你的霸王刀吓人。" "知道。"韩放轩拖长着声音,"刚刚都说我只,有一票了嘛!" 此时,方才进来通报的那名大汉又来至门外,但是这回他身后跟着一名男子。从他身上的穿着打扮看来,应该不是关内人士。 "堡主,客人带到。" "好,先下去吧!"棠玄烈说道,然后从椅子上起身,走至那人面前,"阁下是谁?前来幽冥堡有何贵干?" "想必您就是幽冥堡的堡主,棠玄烈?"那人身材颇高,几乎可以与棠玄烈平视。他的态度不卑不亢,身上的衣裳合身精致,可以推知他绝非寻常的贩夫走卒。 "在下正是棠玄烈。"他回答道,深幽的黑眸直直望进男子的眼底,但心中忍不住暗暗讶异。幽冥堡现在虽是出名,但他一向不插手外务,知道他名字的人应该不多,可见这人的确对他做过调查。 被棠玄烈那双可以勾魂摄魄的双眸一瞧,男子不禁微微泛起一阵战栗,某种奇异的感受自心头窜起,好似在他面前隐藏不住任何秘密一般。 勉强压下心头的异样,那人又说:"在下完颜谨,代表我家主子,想和堡主谈一笔买卖。" "完颜谨……你是金人?"棠玄烈收回视线,淡淡扫过完颜谨全身,神态间完全看不出他的心思。 "正是。"完颜谨抬起胸膛,直视他回答道,仿佛以自己的血统为傲。 在一旁的南宫珣悄悄蹙起眉头。 姓完颜的……莫非他是前金朝后裔? 这人突然来访,又带着两辆马车,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总让她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你主子是谁?"棠玄烈继续问道,人已经走回原本的位置坐下。 完颜谨见棠玄烈没有请他坐下的意思,也不以为意,仍站得直挺挺地况:"我家主子乃大金国的嫡系子孙,完颜浩。" "这么大的来头?"棠玄烈挑起一道好看的剑眉,英俊的脸庞上挂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虽然他已猜到他是金人,却没料到是皇族后裔。"那么……你们想跟我谈什么买卖?" 金朝已被灭了数十年,大部分的族人也都迁回东北,元朝朝廷对他们并未多加管束,所以除了没,有名号之外,他们俨然自成一个小国家。 这回他们找上幽冥堡,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我家主子想与幽冥堡合作,把蒙古人赶回蒙古,收复我们的土地,重建大金王朝。"完颜谨一字一句清楚地说道,"我们付出的代价是一半的江山。" 另外三人闻言,皆是一惊,迅速地交换一下眼色。他们再怎么样也没想到完颜浩提出的,竟是这么大的买卖。 现下虽是反元义军四起,但是凭他区区一个幽冥堡,又何来能力推翻一个王朝?更何况,还是帮另一个异族推翻元朝。 姑且不沦幽冥堡才扎根不久,根本投有能力踏入反元的浑水之中。就算有,赶走元人、取回江山的也该是汉人。 瞧见棠玄烈不作声,完颜谨又说:"堡主,我还带了一些薄礼过来,都候在大门外,这只是我家主人的一点小意思。等到取回江山之后,会另行加官晋爵。半壁江山可不小啊!堡主请仔细考虑。" 这小子是什么意思啊?谁稀罕他那劳什子江山?若是助他们夺得土地,自己岂不成了汉奸走狗?韩放轩脸色转沉,目光灼灼地瞪着完颜谨。 "半壁江山太大了,幽冥堡吃不下。"棠玄烈眸中精光一闪而逝,唇边勾起一个邪气的笑容,对完颜谨说道,"请回去转告你家主子,他的买卖恕幽冥堡消受不起。" "怎会消受不起?幽冥堡掌握东北经济要脉,你们只需供给我们军队所需,控制住北方的经济,其他的我们自己来就行了。"完颜谨说道,"我家主子是诚心想与你们修好,所以连''狼主,的事情都不计较。堡主是聪明人,应当明白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的道理。" "''狼主''?''狼主''跟你们又有什么关系?"闻言,棠玄烈立即问道。 "我们需要钱来满足复国大业之所需,而''狼主''是我们最好的工具。" "说简单一点就是--''狼主,是你们钦点的马贼,抢来的钱都交给你们?"棠玄烈的黑眸转冷,沉声问道。 "可以这么说。"完颜谨回答道。 该死的东西!韩放轩再也忍耐不住,抄起手边的霸王刀。他早看这小子不爽,现在他竟然还毫无愧色地承认"狼主"是他们的人!今天非把他劈成两截不可! 一只略嫌冰凉的小手轻按在他拿刀的那只手上。 韩放轩转头望去,南宫珣朝他摇摇头,示意他别轻举妄动。 无奈地,他吁出一口气,又重重地坐回位置上。不过,他还是恶狠狠地怒瞪着完颜谨。 "告诉你主子,幽冥堡绝对不帮外族侵夺汉人的土地。至于''狼主''这件事儿,如果他要算账的话,幽冥堡在此恭候大驾。"棠玄烈冷冷地说道,黑眸中已经隐现杀机。 "来人,送客!"他提高声音,朝门外喊道。 方才领完颜谨进来的大汉又出现在门口。 "堡主,我再给你几天时间考虑,千万别作出会让你后悔的决定。"完颜谨在离去前说道,接着便跟在那名大汉身后离开。 完颜谨一走,韩放轩便再也忍不住地猛然站起,对棠玄烈说道:"让我去宰了那家伙!" 棠玄烈摇摇头:"宰了他有什么用?即使我们宰了他,金人的野心依然不会消失。况且,方才那个完颜谨的武功不低,光是从他敢一个人进到幽冥堡来便可见一斑。" "哼!要不是看他还有点功夫,老子何必亮出霸王刀,只消一根指头就把他捏死了!"韩放轩见请求未获允准,嘴里老大不爽地嘀咕道。 棠玄烈知他就是这个性子,虽然不情愿,却也不会擅自去动完颜谨,所以也任由他去嘀咕。 "我相信完颜谨一定还会再来,我们现在要琢磨的,是如何让他死心,却又不至于立即对幽冥堡不利。区区一个完颜谨,我或是放轩都足以让他血溅当场,但是幽冥堡却敌不过整个女真族。"棠玄烈望向一直若有所思的南宫珣,问道,"白沄,你有什么看法?" 南宫珣秀眉轻蹙,凝神思索好一会儿,才吁出一口气,仿佛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在板子上写道:"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棠玄烈重复道。 南宫珣点点头,又写:"惟今之计,只有拖延时间,加强战力。这事儿白沄还得再想想,白沄先告退。" 奇怪,白沄鲜少突然告退的啊!棠玄烈深深地看她一眼,然后才点头道:"好,你先回去吧!放轩,我们也去打猎散散心,看看能否想出什么好方法。" "我负责打猎就好。"韩放轩露出自完颜谨出现后的第一个微笑,"若连咱们小沄都想不出法子,我怎么可能想出什么东西!" ∞ Φ风の谷Φ ∞∞ ΦnausicaaΦ ∞∞ Φ风の谷Φ ∞ 南宫珣回到她住的小院落,这是几个月前棠玄烈突然派人帮她建造的,不大,可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头除了寝房之外,还有一个小厅、一间书房和一座小花园。 虽然是个独立的院落,却是挨着望月居而建,看上去,就像是从望月居延伸出来的。 "我该去向大哥、二哥求援吗?"坐在书房的桌案前,南宫珣喃喃自语道。 每回四下无人之时,她总要自言自语几句,以免忘记如何开口说话了。但是即便是现在,她也觉得自已的声音陌生得紧。 "如果南宫家来援,难保棠玄烈不会产生怀疑。但若不来援,幽冥堡以往的努力恐怕将尽毁于一旦。" 她毫不怀疑幽冥堡中的众人在金人来袭时都有保命的本领,毕竟他们都曾是幽冥教的高手,但是堡中的牛、羊、财货可没这等本事,能让自己不被抢、不被宰。 "我看,还是冒险求援吧!"她取来放在一旁的砚台,一边开始研墨,一边说道。 自从在幽冥堡安定下来后,她大概每个月都会写一封家书,然后交由南宫家在石门寨开设的食馆快马加鞭地送回去。 不一会儿,她搁下笔,吹干纸上的墨渍,然后将其装入信封。 大哥、二哥收到信之后一定会想办法的,只愿幽冥堡能撑到那个时候。 马厩外,棠玄烈高坐于黑色骏马的背上,等候还在一旁为马上鞍的韩放轩。 忽然,远远地,他瞧见一个纤细的淡黄色身影从望月居后方走出来,驾着已候在门前的小马车,往幽冥堡大门的方向而去。 她要上哪儿去呢?棠玄烈暗忖道。一双狂鸷的黑眸紧盯着那抹轻灵不放,眸中闪着难解的异彩。 随着时间的过去,他对她所产生的异样情愫也益发明显,已经到了他不得不正视的地步。为了把这种感觉驱离他的心头,他甚至替她另外盖一座院落,使他们之间有点距离。 很显然的,那个法子并不管用。 一开始,他对她只是基于爱才的心态,可是到后来,这种感觉开始变质,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怜惜。 他从没忘记他心中已经有着一个人,曾经,他也以为他的心会守着那人一生一世…… 然而,渐渐地,他已经想不起南宫珣的笑靥,而开始将她和白沄的影像合而为一。 更荒谬的是,他到现在还搞不清楚白沄的来历。只能确定她对幽冥堡绝无恶意,所以也不再多去探究。 "啊!终于好了!我们……"韩放轩抹去额上冒出的小汗珠,转身对棠玄烈说道,可是在瞧见他凝神注视远处的白沄时,他的话语硬生生地哽在喉间。 他和棠玄烈是多年好友了,怎会瞧不出棠玄烈最近对小沄态度上的改变? 小沄是很好的,绝对匹配得上堡主,虽然她的容貌半毁,但是只要望进她那双灵秀聪敏的眸子,便再也不会注意到其他的东西。 惟一可惜的就是她来路不明的背景。 刚开始,他们真的相信小沄只是一个投亲未果,又遭"狼主"俘虏的女孩儿。然而她后来的表现,却又不得不让他们心生怀疑。 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就算再聪慧,也决计不会有小沄在思考或提供意见时的那种得心应手和泱泱大度,仿佛决定一笔数百两银子的买卖,或是如何拓展势力范围,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一般。 纵使堡主不说,他也知道他心里有数。 "堡主。"过半晌,韩放轩又喊一声。 人都已经走远了,还不舍得收回视线。说不定,小沄真有本事收服他的心。 棠玄烈回神,望向站在他身旁的韩放轩:"你已经上好鞍了?" 韩放轩点点头,一边跨上马背,一边心里啐念道:都已经在一旁站上老半天了,还问我是不是上好鞍,真是! "放轩,我们比比看谁先出堡门。"丢下这句话,棠玄烈一蹬马腹,向前飞奔而去,好似想让迎面扑袭的强风吹散萦绕心头的莫名悸动。 "喂!等等我啊!"韩放轩在后头喊道,也策马跟进。 唉!他们是去打猎,又不是去打仗,有必要用这种不要命的跑法吗?罢了!罢了!谁教他是人家的好友兼部下,不管是用哪一个身份,还不都得舍命陪君子? ∞ Φ风の谷Φ ∞∞ ΦnausicaaΦ ∞∞ Φ风の谷Φ ∞ 成都隐龙别苑 富丽堂皇的大厅内,坐着两名出色的男子,其中一名身材高大,予人精明干练、沉稳内敛的感觉。 另外一个一身雪白,手持折扇,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 他们分别是南宫珣的大哥和二哥,南宫卓与南宫绍。 昨天南宫绍才携妻子宋湘琦来隐龙别苑小住,没想到今天南宫珣的信就送来了。 现在,南宫卓的妻子洛君妍领着宋湘琦四处逛逛,让他们兄弟俩单独聊聊。 "我说,这珣丫头也太过火了吧!"南宫绍端起茶几上的茶盏,靠近唇边轻啜一口,然后闭上眼睛品尝舌尖的清香甘甜,"这一年中不但让幽冥堡的生意愈做愈大,几乎快可以跟咱们家打平,现在还要我们倾全力援助幽冥堡。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唷!" "从珣妹的信看来,棠玄烈之所以会惹上完颜浩,全是因为不愿助他们夺取汉人江山。单是冲着这一点,我们便不能见死不救,更别提他还是小洛的二师兄。"提起爱妻,南宫卓英俊但严肃的脸庞顿时展现温柔。 "唉,珣丫头是吃定咱们了!也算那个棠玄烈命不该绝,同时有咱家大嫂和小妹撑腰。"南宫绍把折扇刷地合起,认命地说道,"大哥,你准备亲自跑一道?" 南宫卓点头,然后说道:"这事儿,得先瞒着小洛才行,否则她一定会吵着要跟。以她现在的状况,实在不适合劳累奔波。"小洛与棠玄烈师出同门,皆是洛铮的徒弟,两人自有一份深厚的情谊,她会关心也是理所当然。但她现在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要是在路上有个什么意外,那还得了! "既然这样,干脆就让湘琦在隐龙别苑多住几天,等我们回来之后,我再带她回扬州。"小妹有令,他这做二哥的哪敢不去? "你舍得放下娇妻?"南宫卓难得地打趣道。 "大哥以身作则,小弟还有什么话说?而且,我也想亲自去看看石门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珣丫头在那里有没有受委屈。"南宫绍微笑道,她可是他最宝贝的小妹呢! "对了,咱们要不要先捎封信给珣丫头,好让她安心?" "不必。如今四处兵荒马乱,与其送信过去,还不如咱们俩亲自赶过去瞧瞧来得快。" "说得也是。不但中土乌烟瘴气,现下连金人这等败兵之将都妄想来分一杯羹,哈!"南宫绍摇着逍遥扇,嗤笑一声,"不过,我想以棠玄烈和珣丫头的能耐,挡个一时半刻也不是问题。" "当初我们还担心她一个人只身在外,照现在这情况看来,珣妹已经有独当一面的本事了。"南宫卓语气中微带感慨。 他们三人自小便父母双亡,自那时起,南宫卓便开始扮演着父亲的角色,如今眼见弟妹都各自独立有成,他心中哪能不感慨? "我把手边的事物交代一下,两天以内便会出发。"南宫卓对弟弟说道,"这段时间内,麻烦你使出你的看家本领,把关于完颜浩的消息查个清楚。" ∞ Φ风の谷Φ ∞∞ ΦnausicaaΦ ∞∞ Φ风の谷Φ ∞ 数日后,完颜谨又出现在望月居的大厅中。 厅内只有三个人,棠玄烈、南宫珣和完颜谨。 "在下前些日子的提议,不知堡主考虑得如何?"方才坐定,完颜谨也不多说闲话,直接切入主题。 "若是我的答案和上回一样,你会怎么做?"棠玄烈状似心不在焉地回答。 "果真如此,在下也只能将堡主的意思禀报我家主子。至于我家主子反应如何,也不是在下所能控制的了。"这番话他说得极为客气,但没有任何人会忽略掉其中隐含的威胁。 棠玄烈的黑眸忽地闪出精光,白皙的俊容上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更加显得邪魅逼人。他很快地瞥视一眼南宫珣,然后说道:"你信不信我可以立即将你扑杀于此?"动人醇厚的声音如丝缎般平滑。 "这点在下绝对不会怀疑。但在下也可以跟堡主保证,少我一个完颜谨,对我们的复国大业绝对不会有任何的影响。"完颜谨面无惧色,闲话家常般地回道。 有那么一会儿,棠玄烈仅是专注地望着他,那眼神足以让一般人不寒而栗。然而完颜谨也够胆识,竟半丝不让地与他对视。 蓦地,棠玄烈猖狂地笑出声,走至完颜谨面前。 "好,有胆量,我欣赏你。"他伸手拍拍完颜谨的肩,感觉到当他的掌心碰到他的,完颜谨有一瞬间的僵硬,显示他并非如外表般一无所惧,"回去告诉你们家主子,他的提议我会慎重地考虑,但是半壁江山这个代价太过模糊,我要一个清楚的范围。" "很高兴堡主作出明智的决定,在下定会将堡主的意思转达给我家主子。"完颜谨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了些了,从座位上站起,"事不宜迟,在下这就回去禀告这个好消息。" "那我就不送了。"棠玄烈并未起身,仅是点头示意。 待完颜谨离去之后,他才转向南宫珣问道:"方才你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会坏了大事?"虽然她的脸庞被面纱覆盖住,可他已经学会从她的眸中瞧出她的表情。 事实上,他刚刚真的对完颜谨生出杀意,若非瞥见她眸中闪过担忧,他或许就出手了。 "都有。"她写道,"我知道你的武功很好,但还是会担心。" 寥寥数字,却在棠玄烈的心底掀起一阵阵的温暖。他可不是呆子,一年的相处之中,从很多小地方可以看出,白沄也是紧张他的。 问题是,他对她,到底是真心喜爱,还是只将她当作南宫珣的替身?否则,为何总是把她和南宫珣联想在一块儿? 瞧见棠玄烈脸上交错着温柔、感叹、困惑、缅怀的表情,南宫珣不禁心头发疼,知道他定是想起他的心上人。 这一年中,她见过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好几次。 可是,无论她怎么旁敲侧击,韩放轩就是不肯透露棠玄烈的心上人是谁。 "白沄?"棠玄烈的声音忽然传人她耳内。 南宫珣回神瞧他。 "我想出去走走,你要不要一起来?" 她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还是头一次邀她一块出去。 "只是到市集里瞧瞧,不会太远。"瞧见她沉吟不语,棠玄烈又说道。这是一种突来的渴望,没有任何缘由,仅是想和她单独出去,享受她的陪伴。 灿烂的笑意点亮她美丽的星眸,南宫珣像个小女孩般,雀跃地点了点头。 至少,她现在可以假装,在他的心中,她也占据了一块小小的角落。 第五章 无情不似多情苦, 一寸还成千万缕。 距离完颜谨离开幽冥堡,已将近半个月。眼见日子一天天过去,自己寄回家的信还没半点消息,南宫珣不禁愈来愈着急。 这天,她一如往常地前往南宫家在石门寨开设的食馆,想去看看有无回音。 "唉!沄姑娘,你今儿个怎么会来?还不到一个月吧?"站在门口的掌柜一见到她,熟悉地招呼着。 掌柜的是个身形瘦小的中年男子,手中长年拿着算盘,一副精明的模样。他除了有极佳的生意手腕之外,一身武功也是不可小觑,是南宫家旗下的顶尖人才。 光是瞧南宫卓舍得把他调到地处边陲的石门寨,就可以看出南宫卓对妹妹的用心。万一石门寨这儿发生什么紧急事故,至少有个人在她身旁帮忙。 "成都那儿有没有消息?"南宫珣并未对掌柜说明身份,自然也必须保持原有的伪装。 "还没有,我还没接到任何回音。"掌柜的回答,"沄姑娘,你每个月都送信到隐龙别苑,为什么只有这次特别心焦?是有什么问题吗?" 说起沄姑娘第一次找上门,他还真有点错愕。当时,她拿着一封信过来,说她是幽冥堡的人,着他把信送回成都的隐龙别苑。 让他乖乖送信的,并不是热心或畏惧,而是她亮出来的那块玉牌。一块羊脂般的温润美玉,上头简单地刻着"南宫"两字。 所有为南宫家办事的人都知道,这玉牌象征的是南宫家的权力,玉牌主人的要求,他们都必须尽力办到。 就他所知,这玉牌只有一个,应该是在二公子南宫绍的手中,怎么会落到沄姑娘那儿呢?这问题他问过她好几次,沄姑娘却是一个劲儿地摇头,说他以后便会明白。于是,他也就乖乖地替她送了一年的信。 听见大哥仍然没有回应,南宫珣的眼神一黯,难掩心中的挫败。 会不会是信寄丢了?大哥绝对不会对这件事不闻不问的,因为棠玄烈可是大嫂的二师兄呢!看在大嫂的分上,大哥不可能不管的。 "沄姑娘?"掌柜的清清喉咙,向来精明的眼神如今略显困惑,打从见到她的第一天到现在,他仍是无法看透她,"沄姑娘,不然你再写一封信,我立刻派人给你送去。" 南宫珣有些丧气地垂下肩膀,摇摇头。 远水救不了近火,这一往一返少说一个月,完颜浩恐怕耐不住这么多时间。 "没关系,我明天再来瞧瞧。"她朝掌柜的露出一个无力的笑,接着,径自走出食馆。 ∞ Φ风の谷Φ ∞∞ ΦnausicaaΦ ∞∞ Φ风の谷Φ ∞ 南宫珣一个人穿过市集,周围热闹的商旅人潮和讨价还价的叫卖声,仿佛是属于另一个世界,她像是个安静的个体,独立于天地之外。 这是她易容术最大的致命伤。 每次只要她在凝神思索某件事情时,她这种特殊的气质就会显现出来。 此时,虽然她的容貌完全不同,但却明明白白散发着属于南宫珣的神韵。那就像是一株出尘的空谷幽兰,亭亭孤立于俗世之中,却难掩周身的暗香浮动。 她所经之处,不少路人都会对她行注目礼,但他们不认识南宫珣。在他们眼里,她是幽冥堡的军师,是个被毁容的哑巴少女,他们只知道她唤做白沄。 所以,在他们的眼神中,除了惋惜、好奇之外,有些甚至还隐含着嘲笑的恶意。 惟有一双狂肆的眸不是如此。 棠玄烈伫立于街角的屋檐下,专注地、怔愣地凝视着南宫珣逐渐远去的背影。 韩放轩正在跟隔壁店家讨论收购事宜,他出堡则是想为白沄再订做些石墨笔,却没想到会在市集里看见白沄。更没想到,在乍见她背影的一刹那,他以为自己看见的是南宫珣。 那背影已经在他梦中出现过无数次,他甚至可以预期到,当那个纤细的身影转向他时,他会瞧见一张灵秀淡雅的娇颜。 但她是白沄,在那惊喜的刹那之后,他便发觉了。所以他止住脚步,再次深深地打量那个背影。 为什么会这样?最近这段时间,他愈来愈常把白沄和南宫珣的影像重叠在一块,而事实上在一年前的庆功宴之后,他便再也没有瞧过白沄的样貌。 难道说,在他心中,已经同时并列着白沄和南宫珣? 那么,他和他那个三心二意,以至于害他母亲伤心离去的爹有什么不同?棠玄烈的手掌在身侧紧握成拳。 不,他不要成为这种男人!他宁可独身终老,也不愿意像他爹辜负他娘一般,辜负世上任何一名女子。这也是他当初坚持送走南宫珣的最大理由。 他怎么忍心让他所爱的人心碎? 此时,那抹纤细的身影早已经消失于他的视线之外,刚好韩放轩也从店铺里出来,手上还拿着一个拨浪鼓。 "没问题了!他们答应年底的时候把铺子卖给我们。"韩放轩满脸笑容地说道,"瞧!我在那儿看见这个拨浪鼓,刚好买来给小黎玩,她一定会很高兴。" 棠玄烈面对他那张兴高采烈的脸庞,仅是微微一笑,接着举步往回幽冥堡的方向走去。他能说什么呢?说每次见到好友如此幸福的时候,他便会感到些微的……寂寞? ∞ Φ风の谷Φ ∞∞ ΦnausicaaΦ ∞∞ Φ风の谷Φ ∞ "沄姑娘。"望月居旁边的小院落前,一位中年妇人高声唤道,"沄姑娘,你待在里头一下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啊?堡主听说你整个下午没踏出房门一步,着我来瞧瞧。" 大家都唤中年妇人高嬷嬷,她负责打理望月居的一些琐碎杂务,可以算是望月居的管家。 白沄的新居方建成时,曾经要求棠玄烈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入屋内。 她的用意,自然是为了避免在她换下面具时,不小心让别人瞧见。 棠玄烈当时倒也干脆,想也不想便一口答应。 咿呀一声,南宫珣的房门缓缓打开,一抹淡黄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沄姑娘,你没事吧?"高嬷嬷见她出来,上前问道。 南宫珣摇摇头,在板子上写道:"白沄只是贪睡,累你担心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高嬷嬷和蔼地笑着,"对了,堡主请你到大厅一趟。" "堡主找我何事?"南宫珣秀眉微蹙,露出疑惑的眼神。 "我也不知道。堡主今天从外头回来后,便一直默默不语,有些古怪。"高嬷嬷说道。 他出去过?南宫珣闻言,心头忽地微微一惊,某种不妥当的感觉闪过心头。 莫非,他瞧见了她?还是他瞧出了什么? 南宫珣暗暗做个深呼吸,然后对高嬷嬷比个"我这就过去"的手势。 与其在这儿胡乱猜测,还不如过去一探究竟。 当她一出现在望月居的大厅门口,棠玄烈倏地转过身来,魅人的瞳眸牢牢锁住她的。 "白沄,找个地方坐下吧!" 南宫珣依言而行,在他和门口中间的位子上坐下。 高嬷嬷说得对,他今天确实有点不对劲。 就连那擅长掩饰的黑眸,在方才与她对视的一刹那,也流露出丝丝落寞。 "我今天出去的时候在市集里瞧见你,"棠玄烈虽是面对着她,却好像在喃喃自语般,"那时,你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南宫珣静静听着,没有任何反应。 "很奇怪,我根本不知道你原本的面貌如何,但却常常将你和她联想在一块儿。那是一股神似……我也说不清楚。"他的眼神变得温柔、遥远。 见到他这模样,南宫珣心下一沉。 起初,她以为棠玄烈口中的故人是她,心中还颇为雀跃,想他终是将她放在心上的。可是见他现在这神情,恐怕他想的是他那位心上人。 思及此,南宫珣顿时觉得心灰意懒,随手在板子上写出几个字:"她对你很重要?" "重要?"棠玄烈苦涩地笑了,"我不知道怎样才算很重要,但是当初放她走,却是我这辈子作过的最难的决定。" 饶是南宫珣冰雪聪明,一旦陷入情网之中,也是当局者迷。否则以她的聪慧,怎会想不到棠玄烈口中的"她"便是自己? 然而此刻,面对自己倾心的男子时,她只是一个痴心爱恋的女子,所有的聪明才智全都弃她而去。 她垂下浓密的羽睫,隐藏眼底的受伤。 蓦地,棠玄烈冒出一声自嘲的冷哼,扯起嘴角道:"我怎么会说到这儿?" 南宫珣依旧垂首,纤细的颈项仿佛受不住螓首的重量。她不敢抬头,就连呼吸也小心翼翼,深怕震落了眸中的泪花。 身为一个女人,最大的难堪,就是听着自己心爱的男人诉说他对另一个女人的爱慕吧? "白沄?"南宫珣的异样终于引起棠玄烈的注意,他朝她走近几步,出声唤道。 抑下眼眶中的水珠,南宫珣缓缓抬头面对他。 她完全不知道,她眼底不小心泄漏出来的落寞萧索,带给棠玄烈多么大的震撼。 那种落寞他再熟悉不过,但在她清亮的眸中瞧见,却让他拧了心。 一种很强烈的感觉袭来,他好想、好想拥她人怀,他想抹去那双美眸中的阴暗。 这一生,只有两个女子曾经让他想用生命去保护。 一个,是与他情同手足的师妹,洛君妍。 一个,是他深藏在心底的佳人,南宫珣。 看来,现在还要加上一个白沄。 他忍不住朝她望去,刚好对上南宫珣的凝视。 四目相交时,两人心中都不禁产生某种异样的感觉。 "咳!"为了掩饰自己怪异的反应,棠玄烈清清喉咙,说道,"我今天找你来,主要是因为方才收到探子的信鸽,上头说完颜谨匆匆离开石门寨,可是却一直在附近停留,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完颜谨当天一离开幽冥堡,棠玄烈便派人跟踪他,并且随时将他的行踪回报,以利他们掌握情势。 南宫珣一听,眼眸中的落寞之情立即被担忧取代。在幽冥堡生活了一年,自然对堡里的人都存有一份情感,因此,自己的多愁善感与幽冥堡的安危比起来,前者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完颜谨在得到棠玄烈的答复后,照理说应该快马加鞭地回去复命才对,可他却在石门寨附近滞留徘徊,实在是有违常理。 恐怕,是没安什么好心眼。 "依照这个情况,我看咱们的拖延战术是不管用的了。"棠玄烈继续说道,"我们必须想法子把主动权抢回来,不能老是处于挨打的局面。" 南宫珣露出询问的表情。 "确切的计划我也还没有想到,所以才会找你来帮忙出点子。"棠玄烈微微一笑,"我已经让放轩前去监视完颜谨,如有必要便将他解决掉。" 南宫珣苦了脸,暗自心焦。 现在所能想到的办法,全都只是拖延之计,等金人的大军压境时,惟有和南宫家联手才有可能将他们逼退。 "我一时也想不到法子,可否让我回去好好想想?"南宫珣写道。 其实,她急于告退的另一个原因是,她总觉得棠玄烈今日的眼神有点诡异,仿佛要将她看穿一般,犀利之中,又有一抹催眠似的醉人魅力。 这种眼神,她受不住。 "这么急着想回去?现在也差不多是晚膳的时间,不留下一起用餐?"浮起一抹玩味的笑,棠玄烈起身,挡在她面前说道。 他今天真的很不对劲,南宫珣心中想着,但却无法抬头直视他的目光。 如今,他一袭黑衣,矗立在她面前,气势迫人地俯首瞧她。这情景,就像他们首次碰面,他将她绑架到幽冥教总坛的时候一样。 至少,她感受到相同的脆弱。 她很快地摇摇头,匆匆离开大厅,完全没有想到就这么把堡主丢在身后是否妥当。 棠玄烈伫立原地,紧锁着南宫珣背影的黑瞳闪过一丝暧昧难明的异彩。 他真的开始怀疑,白沄和南宫珣,是否真是同一个人。 ∞ Φ风の谷Φ ∞∞ ΦnausicaaΦ ∞∞ Φ风の谷Φ ∞ 隔日一大早,南宫珣便再度寻上南宫家的那家食馆,食馆尚未开店做生意,连伙计都还没上工。 不幸的是,她见到的仍然是掌柜那张歉然的脸。 "沄姑娘,或许是因为最近各地都有反元的暴动,路上不安宁,所以把信弄丢了。"掌柜瞧她整张脸黯淡下来,安慰道,"除了没办法替你把信变出来之外,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地方,千万不要客气。" 南宫珣定定地注视他一会儿,然后,在掌柜讶异的目光之下,清润悦耳的声音从她唇间吐出。 "你最多能调动多少有武功底子的好手?" "沄姑娘,你能说话?"掌柜的毕竟是见过场面的,很快就从惊愕中回复。 "你要人手做什么?" 奇怪,她的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 南宫珣没有回答,径自前去将客栈门给关上,落下锁闩,然后背对着掌柜的,把脸上的面具除下。 当她转身后,掌柜的不敢置信地瞪着她清丽绝伦的娇颜半晌,才低声惊喊:"三小姐?你……怎么会是你!" "不是我,又怎么会有南宫家的玉牌?"南宫珣浅笑道,听见这一句久违的"三小姐",隐隐挑起她思乡的情怀,"你方才未回答我,你有多少人手可以调动?" "大少爷把所有北方的人力都交由我支配。"他回答道,登时明白过来,"我当初还在纳闷大少爷为何这么做,区区一个石门寨,哪里需要这么费神?原来是三小姐的缘故。" "若非逼不得已,我也不会让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眼下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好拖,但是大哥那边又一直没有回应……"南宫珣轻轻叹一口气,"前些日子完颜浩派人过来幽冥堡,要求联手并吞中原。我们当然是不会同意,因此金人若要南侵,必先除掉幽冥堡。" "莫怪三小姐如此着急。"掌柜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三小姐要我怎么做?" 棠玄烈对南宫珣有救命之恩这件事儿,他也略有耳闻,不过却没想到南宫珣竟会化身为白沄前来幽冥堡。而且,从她的语气听来,显然将幽冥堡的安危看得极重。 "目前完颜浩派来的人在石门寨附近逗留不去,我担心他是想跟来袭的金人里应外合。这样吧,你先命能用的人假扮成商旅,悄悄集结至附近,然后再派人试着联络隐龙别苑。" "那三小姐要如何安置扮成商旅的人手?石门寨是小地方,一下子涌人这么多商人,未免启人疑窦。" "这我自有办法,你尽管调人过来就是。"知道自己并非孤立无援之后,南宫珣登时放下一块心中大石。 她再度戴上面具,挂好面纱,说道:"我先返回幽冥堡,过几天再跟你联络。还有,我的身份绝对不可以让第三个人知道。" "这我当然明白,三小姐……不,沄姑娘慢走。" 食馆外,两名看上去风尘仆仆的高大男子各牵着一匹马,站在对街角落的阴暗处,看着南宫珣远去的身影。 "她是珣丫头,对吧?"南宫绍求证地望向大哥,"她干啥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或许她是不愿意让棠玄烈认出她吧!"南宫卓回答道。 "什么?你该不会是说她在这里替棠玄烈卖命了一年,结果他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吧?"南宫绍挑起眉,忍不住提高音量,"那这样咱们小妹多亏啊!不行、不行,我们一定要跟那家伙说清楚才行。" "珣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你别去瞎搅和。"南宫卓拍拍弟弟的肩膀。 "走吧!我们先到食馆里去,看看珣妹跟掌柜的说了些什么。" ∞ Φ风の谷Φ ∞∞ ΦnausicaaΦ ∞∞ Φ风の谷Φ ∞ 南宫珣的小马车才进入幽冥堡高大的墨色大门,就隐隐感觉气氛不大对劲。 一种莫名的心惊,让她加快了马车的速度。 "沄姑娘!沄姑娘!" 南宫珣循声瞧去,见到望月居外聚集了一群人,个个面带愁容,脸色沉重。 她很快地把马车停在望月居前,还来不及跃下马车,就被众人团团围住。 "沄姑娘,你可回来了!"高嬷嬷焦急地开口说道,"我今天早上送早膳给堡主的时候,发现一向早起的堡主竟然还没起床,所以就过去看看。结果……结果他浑身发烫,脸色苍白得吓人。" 南宫珣一听到这儿,哪里还有心思再听高嬷嬷说下去,她飞快地跳下马车便往棠玄烈的房里跑。 "沄姑娘,我就在外头,有什么需要吩咐一声就好。"高嬷嬷跟在她身后说道。 众人见她奔人望月居,其中有几个也想跟过去瞧瞧,却在门口被高嬷嬷拦下。 "去!去!全都回去做自己的事!有沄姑娘在就够了。要是连沄姑娘也没有法子的事儿,你们又能瞧出个什么劲儿!" 等聚集在大门口的人都散去后,高嬷嬷才担心地摇摇头,把大门关上,静静在外候着。 棠玄烈的房里,南宫珣静立于床榻边,心焦如焚,无法相信昨天还好端端的一个人,今天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双眸紧闭,一动也不动地躺在榻上,本就白皙的俊脸如今更加苍白。他的两道剑眉紧蹙着,仿佛正在忍受什么痛苦。 这样的他,除去那一身邪魅狂妄,竟露出几许脆弱。 南宫珣坐至床沿,拉起他的腕部替他把脉。 好半晌,她皱起眉头,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 他的脉象看似正常,又隐隐透露着诡异,体内的真气循环极为缓慢,甚至有逆转的现象。 这没可能啊!除非……是他练功练到走火人魔? 南宫珣起身,为他盖好被子,准备回房去拿她的针灸用具,好弄清楚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正当她转身时,手肘不小心撞到身旁的床柱,发出一声闷响。随着这声闷响,竟然有个东西从床顶上掉落下来。 她眼明手快地接住它,才没让它掉在棠玄烈的脸上。 仔细瞧瞧手中的东西,才发现是画轴。 棠玄烈……怎么会藏画轴在床顶呢?南宫珣纳闷着。 捺不住好奇心,她拉开画轴的系绳,打开卷轴,一个清灵动人的少女跃然纸上。 南宫珣瞪着画里的人儿,如遭雷殛,持画的手微微发颤,泪水早已溢满眼眶。 画轴上,只见她一袭白衫,在凝月水榭中的凉亭里焚香抚琴。 他怎么会知道凝月水榭是何模样?又为什么会把她的画像藏在床顶?莫非……莫非…… 丝丝的甜蜜伴随着渴盼忽地占满心头,她知道在他昏迷不醒时不该有这种感觉,但她却无法抑制飞扬翻腾的情感。 泪眼模糊中,她画中的身影微微晕开,这一年来所有矛盾复杂的情感蓦地一拥而上,凝聚成泪滴,沿着她的两腮滑落。 她,南宫家的三小姐,幽冥堡的军师白沄,对着那幅画无声地落泪。那泪,好似永无止息般,哽得她难以呼吸。 "珣儿……"微弱的声音从床榻那儿传来。 南宫珣背脊一僵,很慢地、很慢地回头,才发现他原来只是在梦呓。 棠玄烈微微不安地翻动着,剑眉蹙得更紧了。 "珣儿。"又是一声低唤。 "我在这儿……"南宫珣坐回床边,握起他的手掌,在脸颊边轻轻摩挲,"我在这儿。" 棠玄烈没再出声,又沉沉睡去。 南宫珣爱怜至极地轻抚他的轮廓,任由压抑一年多的爱恋在此刻奔涌而出:"这是否代表,你也是在乎我的?昨日你所说的故人是我吗?是我让你牵挂吗?" "如果是的话,让我一生一世跟着你,可好?" 就这样对着昏迷的棠玄烈自言自语一会儿,南宫珣才擦干眼泪,走出房间。 一踏出望月居,高嬷嬷立刻迎了上来。眼尖的她瞧见南宫珣湿润的眼眶,紧张地问道:"堡主他……" 南宫珣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之后,径自离开。 他会没事的,南宫珣一边往她的小院落走去,一边对自己说--她,不会再让他离开她。 房内,棠玄烈缓缓睁开他的黑眸,深幽的瞳眸中翻涌着狂炽的情感,仿佛威胁着要将人吞噬。 那是揉合着渴望与痛苦的眼神。 好一阵子,他就这么怔怔地望着门口出神。 许久,他才再度闭上双眼,自唇边逸出一声深长的叹息。 没想到真的是她……她怎么会把自己的脸弄成那样?还是,那正是她掩入耳目的伎俩? 想到南宫珣一个娇滴滴的大家闺秀竟然为了找他,不惜千里迢迢地跑来东北,甚至还无声无息地为幽冥堡卖力,棠玄烈的心口不觉紧绷得发疼。 这里比起她的凝月水榭,简直是天差地远,他知道的。 因为在来石门寨之前,他曾偷偷潜入凝月水榭瞧她。只为看她最后一眼,也算是道别。 她今天看见的那幅画,也是在那个时候画的。他本就打算让她发现它,好从她的反应得知她是否便是南宫珣。 如今,答案揭晓,可是他却又再次面临了矛盾、痛苦的抉择。 珣儿……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第六章 天不老,情难绝;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清晨,石门寨的市集渐渐开始热闹起来,位于市集底端的食馆门口,走出两道修长的人影。 "大哥,想不到在偏远的边陲也有这么热闹的地方。"生性好玩的南宫绍又开始隐隐蠢动,一双眼睛兴奋地左顾右盼。 "我们这回可不是来玩的,依照昨儿个掌柜的说法,石门寨随时都有金人兵临城下的危险。"南宫卓很无情地泼弟弟一盆冷水。 "唉!这我当然明白,可是人生就是要苦中作乐嘛!在没见到珣丫头之前,我们什么也不能做。"大哥总是这样,把所有事情都看得太严肃。 凑上路旁一个卖羊皮的摊子看看后,南宫绍又说:"昨天掌柜的不是说了吗?珣丫头今天还会去食馆,到时我们再来个兄妹相认,同心协力解决难题。你说,有什么事会难倒我们兄妹三人的?" "总有你说的!"面对弟弟的随兴,南宫卓也只有摇头的分儿,"那我们就别逛了,赶紧回食馆等珣妹,以免跟她失之交臂。" "不会啦!掌柜的会帮我们留住她,你尽管放心。而且,我们大老远地跑来这里,当然要熟悉一下这里的情况,了解一下幽冥堡凭什么迅速窜起、主要的买卖是什么。否则,到时我们连怎么被人抢去生意的都不知道。" 南宫卓怎会不了解这是他贪玩的借口,不过却也觉得他言之有理,于是不再多说什么,陪着他四处东走西晃。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他们才回到食馆。 掌柜的一见到他们,立刻将他们拉到一边,低声说道:"三小姐平日这时候早该到了,今天到现在还没出现,恐怕是不会过来了。" 南宫卓点点头,接着走出食馆,对南宫绍说道:"我们不能这样干等下去,我决定亲自走一趟幽冥堡。" "这主意倒不错。珣丫头看到我们,一定会非常惊讶。"南宫绍笑道。 他早等不及想找些事情做做,瞧瞧幽冥堡……听起来好像不错。 "不过,棠玄烈见过我,知道我是谁。我们如果就这么去找珣妹,她的伪装岂不是要泄底?"南宫卓忽然想到。 "那还不简单,我去就好,大哥您留在食馆里休息。"南宫绍潇洒一笑,晃了晃折扇。 "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你速去速回!别多生事端。" ∞ Φ风の谷Φ ∞∞ ΦnausicaaΦ ∞∞ Φ风の谷Φ ∞ 望月居内,南宫珣一脸疲态地靠在床柱边,注视棠玄烈沉睡的脸庞。 她已经试过多种方法,但就是没办法将他体内的真气导正,让它恢复正常的循环。 更不妙的是,不知道是谁多舌碎嘴,竟然将棠玄烈病倒的事情传出去,要是落人完颜谨耳里,可不是闹着玩的。 拢紧了秀眉,她重重地吁出一口气,纤纤素手伸向棠玄烈的前襟,开始动手解开他的衣衫。 她已经把所有能试的方法都试过,现在只能看看用针灸刺激他的各处大穴会不会有效果,如果连这个法子都不行,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当她褪下棠玄烈的上衣,他精壮的上半身完全裸露在她面前时,南宫珣忍不住酡红了双颊,心虚地移开视线。 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开始加快。 别胡思乱想!她暗斥自己。他是个病人,这么做,也只不过是想救他罢了! 深呼吸一口气,南宫珣坐至床沿,轻捻起一根细长的金针,对准他胸前的大穴,缓缓刺人肉中。 就在金针没人他肌肤的那一刹那,她感觉到他微微一震,连忙停下动作,伸手为他把脉。 尚未触及棠玄烈的手腕,他忽然睁开眼睛,黑瞳牢窄地锁住她,惊得她像烫着似的缩回手,差点心跳停止。 "想不到你果真有两下子,我师父耗费多年所独创的归元大法,竟然险些让你给破了。"棠玄烈朝她苦笑道,难懂的黑眸里有一闪而逝的赞赏。 棠玄烈的师父,是数十年前名满江湖的"阎王令"洛铮。洛铮的武功出神人化,后来他因为不愿被异族统治,所以才和徒弟们隐居于点苍山。而他的徒弟个个武艺高强,得其真传,其中又以南宫卓的妻子--洛君妍--最为得宠。 棠玄烈的少年时期都是在点苍山上度过,直到他满十八岁的那一天才拜别师父,回到他爹--也就是当时的幽冥教教主身边。 好一阵子,南宫珣只能呆呆地望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怎么,当哑巴当习惯,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棠玄烈似笑非笑地取下她仍捏在指间的金针,低柔的嗓音中有些微的嘲讽,"那可不成啊!我还要听你好好解释,为何堂堂的南宫家三小姐,会跑来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屈居人下。" "你……你怎么……"南宫珣听他这么说,更加确定自己的把戏玩完了,措手不及之下,所有的伶牙俐齿都弃她而去。 "我怎样?我怎么会忽然醒来?还是我怎么会知道自己被聪明绝顶的三小姐耍了?"棠玄烈邪邪地勾起一边的唇角,狂肆的外表后隐藏着深浓的情感。 他故意不穿回上衣,仿佛在享受她的局促不安。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南宫珣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轻声问道。眼眸直视他的脸庞,怎么也不敢往下看。 "你的脸是易容过的吧?你掩饰得很好,尤其是在庆功宴那晚让大家瞧见你面纱下的脸,更使人不会怀疑你的身份。但是,最近一阵子,白沄的影像开始和南宫珣重叠,这个念头困扰我好多天,直到前些日子,我在市集瞧见你的背影……"他抬起手,指尖轻柔爱怜地揭起她的面纱。 南宫珣轻轻颤动一下,却没有移开半分:"我的背影?" "你的背影。"棠玄烈点头重复道,细细打量布满疤痕的脸蛋,"看着你的背影,我的脑中可以同时浮起南宫珣和白沄两个人的影像。于是,我决定揭开你的神秘面纱。" 停顿一下,他又说:"你可以卸下伪装,让我瞧我记忆中的南宫珣吗?" 南宫珣走向茶几,背对着他撕下面具,再回首时,是一张灵秀出尘的脸庞。 棠玄烈的眸光忽地转为炽热,一双黑眸仿佛要将她吞噬。像被催眠一般,他抬手轻拂过她的粉颊。 "你大费周章,吓得全幽冥堡鸡飞狗跳,就是为了确定我是谁?"南宫珣被他扰得心神不宁,赶紧转个话题,"还有,你那是什么功夫,竟然能把自己弄得像是走火人魔一般?" 她了解棠玄烈的行事作风,若只为查出她的身份,他大可不必如此费工夫。 "我方才不是说过,那是师父独创的归元大法。它可以让人随心所欲地控制体内真气的流动,我们师兄妹之所以能年纪轻轻便跻身高手之列,全是拜它所赐。我打算用它来对付完颜谨。"他收回在她颊上的手,侧头静静地望着她。 南宫珣恍然明白他的用意,但他专注的凝视仍令她有些招架不住。 接着,她轻咬红唇,低声问道:"那么……你会向其他人说明我的身份吗?" "不会。因为明天的此刻,你就已经在返回成都的路途上,幽冥堡的白沄自此消失。"棠玄烈说得决绝,惟有在她脸庞上滞留不去的目光,泄漏他的不舍。 她蓦地一僵,倏然站起。 "幽冥堡正值困境,我不要离开!"她的语调依旧轻润,但却显露出难以撼动的决心。 "幽冥堡是我的问题,跟你们南宫家没有干系,你又何必来瞠浑水?"此时,他也敛去所有的表情,白皙的俊容波澜不兴,黑眸盯着床角的某一点。 "它是跟南宫家没有关系,但是跟我有关系!"南宫珣握紧了拳头,难以相信他竟会说出这种话,"幽冥堡有今日的景况,我也是尽了一分力,它对我的意义和南宫家没有两样!" "我不会让你空手而回的。两车羊皮,够不够?"棠玄烈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淡淡地说道。 他知道自己这么说简直是混蛋到了极点,可是却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嘴巴。 他想伤害她,以惩罚她让他再度承受推开所爱的痛苦。 果然,南宫珣的脸色倏地发白,往后退开两步。 "我不稀罕什么羊皮!你明知道的!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她的声音最后沦为心碎的低语,"难道……我南宫珣真的让你如此不屑一顾?" 棠玄烈面不改色,下颚却绷得死紧。 珣儿……珣儿……你何苦这么为难我? 他体内所流的血液有一半是邪恶残忍的,只会让爱他的人痛苦,就像他爹对待娘一样。 他--配不起她。 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敲。 "沄姑娘,外头有人自称是你哥哥,已经等在大厅了。"高嬷嬷的声音传来。 南宫珣朝门口望一眼,然后又转头面对棠玄烈,美丽的星眸中水气氤氲,轻声问道:"我再问你一次,我真的让你不屑一顾?" 棠玄烈双眸冷漠,神情木然地望着她。 南宫珣点点头,凄然一笑,咬牙往门口走去。 转身的同时,两串泪珠自眼眶滚落。 一直到她关上房门离开,棠玄烈才呼出憋在胸口许久的气息,胸臆间的疼痛急遽地泛滥。 "珣儿……"他低喃出声,接着翻身下榻。 她哥哥?莫非南宫卓亲自找上门? 棠玄烈迅捷地闪出房门,他得亲自去看看才行。 ∞ Φ风の谷Φ ∞∞ ΦnausicaaΦ ∞∞ Φ风の谷Φ ∞ 南宫珣一步出房门,高嬷嬷便一脸错愕地猛盯着她瞧。 这位陌生姑娘是谁啊?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望月居?那沄姑娘人呢? "姑娘,你是谁?" "高嬷嬷,我是白沄。"反正都已经被识破,而且还要被人家赶走了,她的伪装也失去意义。 "你是沄姑娘?"拔高的声音中有着明显的不相信。 "我真的是白沄,你们平时看到的,是这张面具。而且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进过望月居?"南宫珣扬起方才撕下的面具,一边走一边说道,"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问堡主,他已经醒了。" 事实上,她根本不在乎高嬷嬷是否相信她。 她的伪装、她所做的一切,全都只是为了一个人,而那个人不要她。 看看她手上的面具,再瞧瞧她一脸黯然的神色,高嬷嬷也不再多问。 从她的语气听来,好似跟堡主的关系不像外表这么单纯……会让一个女孩儿家这样的,除爱情之外,应该是别无他物吧! "既然堡主已经醒过来,我还是去张罗些吃的给他,你自个儿上前厅去吧!"高嬷嬷说完,便转往厨房的方向。 定是沄姑娘当初私自离家,所以现在惹得哥哥找上门,人家的家务事,她还是别在场的好。 南宫珣走进大厅,立即瞧见身穿白衫、持扇卓立厅中、一派悠闲的南宫绍。 强烈的亲情和方才受到的委屈一拥而上,她还未开口,眼泪就掉下来了。 这会儿,吓得南宫绍连忙收起扇子,抢上前去,七手八脚地替她拭泪。 "珣丫头!有那么讨厌看到二哥吗?一见到我就哭,我可是会很伤心的。"南宫绍一边苦笑,一边奉献出他的袖口给她当手巾。 见到南宫绍手忙脚乱的滑稽模样,南宫珣忍不住破涕为笑,拉着他往她居住的小院落前去。 掩起她小屋的门,南宫珣才回头说道:"二哥,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幽冥堡?" "你信上写得十万火急,我和大哥还不快马加鞭地赶来?"南宫绍笑道。 "大哥也来了?那……他人呢?" "当然是在食馆休息,跑腿这等小事,我来做就好。"南宫绍忽然别有深意地朝门口望一眼,故意拔高声音说道,"不然,要咱们兄弟俩同时不请自来,这幽冥堡的面子也太大了点儿。" "二哥……"南宫珣先是一怔,随即领悟到定是二哥故意说给某个人听,而那个人,当然就是棠玄烈。否则,还有谁敢擅自进入她的院落? 一想到棠玄烈,南宫珣的脸色顿时一黯。 "珣丫头,怎么啦?"南宫绍很快地发现妹妹不对劲,眼珠子一转,问道,"敢情是棠玄烈欺负你,所以你才一见到我就哭?掌柜的说你一直用白沄的身份示人,该不会那糊涂蛋到现在还不知道你是谁吧?" 说完,他又狠狠地瞪了门口一眼。 "喂!外面的,偷听够了就进来,不然就去帮我把棠玄烈给找来。"南宫绍忽然喊道。 "二哥!"南宫珣没料到他竟然会这样做,阻止不及之下,懊恼地低喊。 咿呀一声,门扉应声而开,棠玄烈双手负在身后,缓缓踱步而人。 他没有往南宫珣那边瞄上一眼,一双黑眸专注地集中在南宫绍身上。 南宫绍怡然自得地摇着扇子,不遑多让地回视他。 两名截然不同的男子形成强烈的对比,就连衣衫,也是一黑一白。 彼此打量对方好一阵子,南宫绍潇洒地拱手,说道:"从你是幽冥教少主时,我便久仰大名,今日总算让我见着了。" "阁下如何确定我是棠玄烈?"棠玄烈也干脆得很,反手关上门,说道。 "很简单,我曾经对你下过一番工夫,虽然没有真正见过你的脸,可是绝对不会认错人。"南宫绍轻描淡写地说。 "如果我没有记错,二少爷还险些把幽冥教的扬州总坛给烧了。"这件事在当时令幽冥教元气大伤。 "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不但没烧成,还差点把小命给玩掉。"南宫绍因为认定棠玄烈没有善待南宫珣,所以语气也不甚客气。 "二哥,过去的事就别再提它,现在已经没有幽冥教,只有幽冥堡。"南宫珣忍不住说道。 "嗟!你怎么胳膊往外弯?我杵在这儿也好一阵子,就没瞧见主人请我喝口茶,枉费幽冥堡在北方有这么大的势力,居然连待客之道也不懂。"反正他就是瞧棠玄烈不顺眼,邪里邪气的,更重要的是,他竟敢惹珣丫头伤心。 "我目前不便现身,并非故意无礼,还请二少爷海涵。"棠玄烈解释道,接着又问,"小妍有没有跟令兄一道过来?" 南宫卓和小妍鹣鲽情深,既然他来到石门寨,小妍应该也会一起过来吧?许久没有见到小师妹,不知她为人妻之后,爱玩的性子有没有改变? "嫂子有孕在身,不适合长途跋涉,所以留在隐龙别苑。"瞧见棠玄烈并未因他的态度而动气,南宫绍不觉对他稍稍提升了点好感,"你说你目前不宜现身是什么意思?" 连小妍也要当人家的娘了啊!收拾起心中涌起的莫名感慨,棠玄烈说道:"这是幽冥堡的问题,不劳二少爷费心。" 他明白南宫卓和南宫绍到此的原因,但是他只希望他们把南宫珣带回成都,远离危险,也远离他。 "不,这不只是幽冥堡的问题,这关系到整个中原百姓的安危。"南宫珣反驳道,"现在中原已经够乱了,如果金人人关,又会是一场浩劫。" "如果你所指的''问题''是完颜浩的话,很抱歉,这档事儿南宫家非管不可。"南宫绍说道,"我们遭异族统治的时间已经够久,该是站起来的时候了。" 棠玄烈朝南宫珣凝望一眼,旋即又掉开目光。 他当然了解金人一旦人关,会造成多大的伤害,也明白若要阻止他们,除非幽冥堡和南宫家合作。 可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每天面对南宫珣,而不渴望她。 南宫绍是明眼人,立即瞧出他们两人间的异样。 照这情形看来,棠玄烈对珣丫头也不是没感觉嘛! 唉!他在心底叹气,人生自是有情痴啊!爱情这玩意儿,谁也帮不上忙。 "嗯咳……"假咳一声后,南宫绍说道,"这件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我看这样吧!你既然不便现身,我明天便邀大哥一起来,让你们幽冥堡面子大些也不打紧。" 棠玄烈迟疑许久,最后才轻点个头。 "明日此时,我会在望月居恭候大驾。" 话毕,他轻悄地离开小屋。 南宫绍转头,刚好瞧见妹妹盯着门口发愣,于是走到她身边,扇柄轻拍她的肩头,说道:"珣丫头啊!强采下来的果子不甜,为自己的幸福努力固然是好,但该放手的时候,就得狠下心。" "二哥,我……" "我不是在教你离开他,只是告诉你最坏的情况。爱情是两个人的事,要两个人共同经营才成。"南宫绍微笑地捏捏她的颊,"来,送我出去吧!你们这幽冥堡实在太大了,如果没有你带我走,恐怕会迷路。" 第七章 人生自是有情痴, 此恨不关风与月。 明月当空,夜凉如水。 晚风伴着蛙鸣徐缓吹来,一扫白天的燥热。 一阵凄婉幽怨的曲调从南宫珣居住的院落响 月色下,她卸下所有的伪装,坐在一块石头上,淡黄色的单衫被晚风微微拂动。 双手拿着一片树叶靠在唇边,她专注地吹奏手中的叶片,星眸半闭,螓首微扬,仿佛一位脱俗离尘的美丽仙子。 动人的曲调持续着,乐音起伏,让人觉得在幽凄之中,还隐含有某种撼人的执着。 几乎在她开始吹奏的同时,一对狂炽的黑眸也从望月居的某个角落凝望着她。 一曲奏毕,南宫珣却完全没有回房的意思,继续吹奏起另一首曲子。 就这么持续了近半个时辰,忽地,一道黑影落在她面前。 她扬首,微笑道:"我就知道你会出来。"柔柔的嗓音足以融化任何人的心。 "若我不出来,你就在这儿待上整晚?"棠玄烈长臂一挥,一件外衫立刻包裹住南宫珣单薄的娇躯。 随即,他往后退开,与她保持一段距离。 南宫珣双手抓住披在她身上的外衫,使它紧紧包裹住自己,感受那种炙心的温暖。 无论如何,他还是关心她的。 "不,如果你打定主意不出来,我便去望月居找你。"南宫珣说道。 从她送南宫绍出门后,棠玄烈便一直避开她,不过,这么一来,也正好给她时间好好思考自己该何去何从。 "找我做什么?明天一见到你大哥,我就会要他把你带回去,这地方的环境对你来说太过严酷。"他侧过身子,仰望星空,故意不带感情地说道。 "我不会走。"南宫珣绕至他面前,强迫他看着自己,"过去的一年已经证明我在幽冥堡也可以生活得很好。" "是我让你进幽冥堡的,现在我自然也可以要你离开。"棠玄烈试图用冷淡的眼光将她逼走。 "幽冥堡需要我。"这是事实,如果没有她,幽冥堡不会有今天这等局面。 一抹心痛从棠玄烈的黑眸一闪而过,他一字一字地说:"我、不、要、你。" 南宫珣俏脸一白,美丽的脸庞闪过遭受打击的神色。 然而,她并未如棠玄烈所预期地打退堂鼓,反而朝他往前一步,直视他说道:"如果,南宫珣真的那么惹你讨厌,那么,我宁愿永远当无声无息的白沄。从今以后,世上再也没有南宫珣这个人,只有幽冥堡的白沄。" 棠玄烈不敢置信地望着她半晌,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开始崩裂,冰冷的面具至此崩解。 他抢上前,握住她纤弱的肩头,轻轻摇晃。 "珣儿,你为什么要这么傻,放着千金小姐不当,却来这个荒凉的边陲?" "因为你在这儿。"南宫珣的眼眶开始弥漫水气。 "凭你的家世,可以找到比我好上千万倍的男人……"棠玄烈闭上双眼,承受胸口的疼痛,"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否则,我当时就不会放你走。" "如果真是如此,你又为什么要留我的画像?"她侧过脸,隐忍许久的泪水终于决堤,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脸庞滑落,滴在棠玄烈仍停留在她肩头的手背上。 棠玄烈蓦地收手,仿佛被那滴泪烫着。他以一种难解的眼神注视着她。 南宫珣没有移动,孤立原处,纤细的身躯显得格外柔弱。 没有人说话,只有泪水兀自不断滴落。 她被泪浸湿的脸庞令他心碎,棠玄烈想掉转视线,却怎么也没有力气移开。 "珣儿……别哭……"终于,他向自己投降,一把拉过她的娇躯,将她紧紧拥在怀中,"别再哭了。" 南宫珣贴在他温暖的胸前,知道自己终于打赢这场仗,成功突破他的心防,松一口气之余,眼泪却掉得更凶。 到最后,她几乎哽咽得无法呼吸。 "珣儿……"棠玄烈可以感到胸前被浸湿一大片,拥紧怀中抽噎的人儿,顿时不知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从他拥她人怀时起,他便明白自己再也不可能放开她。 但是,附在他身上的那个诅咒…… "跟着我,你会后悔的。"棠玄烈把脸埋在她的发际,在她耳边低语,"我只会让你伤心,却无法带给你幸福。" "幸不幸福是由我来决定。"南宫珣在他胸前含糊不清地说道,"跟着你,就已经是我的幸福。" 棠玄烈把手臂收得更紧,使两人的身躯牢牢相贴。 早在带她逃出幽冥教总坛时,他就愿意用生命来保护她。但是……他真能使她不受自己的伤害? 银色的月光温柔地笼罩紧紧相拥的两人,在地面上拉出两道长长的相连黑影。 许久,棠玄烈轻轻放开她,指尖流连地划过她的脸庞:"回房休息吧!" 南宫珣仰头,澧澈美丽的星眸深深望进他的眼底,脸庞上流露毫不掩饰的脆弱,在月色下形成极大的诱惑。 棠玄烈忍不住低下头,在她柔软的粉唇蜻蜓点水般地印下一吻。 那本来是个很浅很短的吻,但当他抬头瞧见南宫珣仍闭着眼睫的沉醉表情时,蓦地又俯身,将她紧搂在胸前,疾风骤雨般地狂吻她。 等他结束这个吻时,南宫珣只能瘫软在他怀中,努力平息急促的紊乱气息。 "我……"他的声音沙哑,为自己的失控深感震撼。 "不……别说……"南宫珣稍稍往后退一步,夜色掩过她双颊的红霞,可她那双眸子却晶亮得像会发光似的,"我不要听见任何后悔或抱歉的话。" 她的唇仍然燥热酥麻,心头也一片混乱。 然而,她真的很高兴他吻了她。 就算她真的得离开他,那么,至少她还有这个吻可以回忆。 棠玄烈抬手想触碰她的脸颊,但手却在半空中硬生生地停住,然后伴随着一声叹息垂回身侧。 "去睡吧!"丢下这句话,棠玄烈像风般地迅速消失在望月居里,不知是在逃离她,还是在逃离自己。 南宫珣凝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半晌,直到周遭再无任何声息,才转身回房。 ∞ Φ风の谷Φ ∞∞ ΦnausicaaΦ ∞∞ Φ风の谷Φ ∞ 隔日,南宫卓和南宫绍出现在望月居的大厅。 这南北两大龙头的会面没有任何寒暄闲聊,只有凝重的严肃气氛。 宾主分别坐下之后,南宫卓开口说道:"玄烈兄,关于完颜浩找上幽冥堡的事,珣妹给我们的信中已经约略提过,可否请你告知我们整件事情详细的来龙去脉?" "其实很简单,完颜浩想趁眼下中原混乱的时候分一杯羹,而他们若要入关,石门寨是必经之路。所以幽冥堡是他必须争取的盟友,或是他必须铲除的绊脚石。" 棠玄烈以手支颐,斜靠在座椅的扶手上,俊脸上是一派的高深莫测。 "我已经派人监视完颜浩的使者,并且等待幽冥堡的智囊替我们想出解决的好办法。可我怎么也没料到她想出的办法,竟然是惊动隐龙别苑。"他继续说道,深深望了南宫珣一眼。 闻言,南宫绍忍不住蹙起眉头。 这家伙什么意思啊?好像找上隐龙别苑是冒犯他一样。 "完颜浩既然打的是整个中原的主意,那就不仅是幽冥堡的事,而是整个中原的事。所以珣妹通知我们,让我们为中原的安危尽一分力,也是应该的。"南宫卓说得客气有礼,但言词之间却显然在维护南宫珣。 "幽冥堡的事,本来不应惊扰隐龙别苑……"棠玄烈坐直身子,黑眸不再轻狂,"但是,你说得对,这已经不是幽冥堡的事,而且,不容讳言,幽冥堡也没本事独自抵挡金人的大军。" "玄烈兄,你和小洛情同手足,我从未将你视为外人,隐龙别苑也愿意提供给幽冥堡一切帮助,所以没有什么惊扰不惊扰的。"南宫卓说道。 棠玄烈微微一笑,说道:"那你要怎么帮助我对付完颜浩呢?" "你是主,我是客,当然客随主便,由我们来配合你。"南宫卓转向南宫绍说道,"二弟,把你调查到的拿给大家看看。" "终于轮到我上场了。"南宫绍一边摊开从胸前掏出的羊皮地图,一边低声喃喃道。 装模作样地轻咳一声后,他开口说道:"根据我的调查,完颜谨是完颜浩的堂弟,也是他极为看重的得力助手,在金人部落中,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完颜浩肯派他来谈判,可见相当重视你们幽冥堡这块肥肉。" "完颜浩现在于此处集结大军,很可能是准备一见情形不对,就要率军攻下幽冥堡。"他的逍遥扇指着地图上的某一点。 "这么快?"棠玄烈眉头微蹙。照这样看来,完颜浩打一开始便没有与幽冥堡合作的诚意。 "不过我瞧这完颜浩也滑头得紧,他一方面与你谈判,一方面集结大军。若你不答应合作,他就先攻下幽冥堡;若你答应合作,他的大军自然是往中原出发,然后回头再把幽冥堡做掉。"南宫绍收回逍遥扇,说道,"总而言之,他绝对不会分你半壁江山。" 沉吟半晌,棠玄烈说道:"幽冥堡结构稳固,易守难攻,金人的大军一时也难以攻下……"接着,他话锋一转,"但是我一向讨厌处于挨打的状态,既然已经知道完颜浩军队驻扎的地方,不如出尽幽冥堡内的好手潜入,放把火将他的粮草烧光。如此一来,看他还耍得出什么花样!" 在座的南宫家三兄妹,没有一个人怀疑幽冥堡的确有这个能耐,因为从前的幽冥教,本就是以行踪诡魅、来去无踪著称。 "可是,完颜浩驻扎之处与他的部落相去不远,纵使我们烧粮,他还是可以轻易补充。"南宫珣首次开口。 "我们并非要歼灭他们,只是想让他们知难而退。"棠玄烈没有看她,对着南宫卓说道,"烧粮不过是缓兵之计,还需要南宫家调派人马前来幽冥堡。完颜浩不会那么蠢,在未进犯中原前便跟我们两股势力起冲突。" "我赞同玄烈兄的说法。惟有如此,才可以使伤亡减到最少。"南宫卓附和道。 既然南宫卓和棠玄烈已经达成共识,南宫绍跟南宫珣也没有什么置喙的余地。 双方约定一些细节之后,南宫卓转向妹妹,说道:"你这一年多也出来玩够了,这趟跟我一道回成都吧!" 南宫珣看看棠玄烈,又瞧瞧南宫卓。 如果棠玄烈一心要赶她走,她又有什么立场跟大哥说她不要回去? 视线又移回棠玄烈那儿,清澈的美眸中隐隐带着恳求。 棠玄烈面无表情地回视,从外表完全瞧不出他心中的天人交战。 沉默好一会儿,棠玄烈才说道:"如果南宫兄不介意,我们幽冥堡还需要令妹这个军师帮忙,可否让她再待一阵子?" 闻言,南宫珣惊喜地望向棠玄烈,一朵美丽的微笑在她的脸庞上绽开,就连一旁的南宫绍,也微微勾起唇角。 算这小子有良心,没让珣丫头难过! "珣妹?"南宫卓怎会不知妹妹的心意,他故意这么说,不过是想确定棠玄烈对她的态度。要是棠玄烈对她无心,就算她再怎么不愿意,他也会把她带回成都。 "我要留下。"有了棠玄烈的允诺,南宫珣哪里还有什么迟疑?"至少,要等幽冥堡的危机完全解除。" "珣丫头,你该不会真的打算帮助幽冥堡把咱们家的生意都抢光吧?"南宫绍摇摇扇子,取笑道。 "二哥,你在胡说什么啊!"南宫珣忍不住俏脸一红,娇嗔地瞪他一眼。 南宫绍装作没看见,无辜地往棠玄烈瞧去。 只见这位幽冥堡堡主一对漂亮的黑眸,牢牢地定在珣丫头的身上。 嗟!要是喜欢人家,就行动嘛! 最讨厌的就是那种想吃又不敢动手的人!南宫绍暗自想道。 "玄烈兄,既然你开口留人,珣妹也不愿跟我走,我这做大哥的只有一个要求。"南宫卓轮流看看南宫珣和棠玄烈,说道。 "南宫兄请说。" "不管怎么样,都别让她受到伤害。"在场的每个人都明白,他指的不仅是在与金人的对峙上。 棠玄烈和南宫卓对视半晌,才慎重地点头,给予他的承诺:"我尽量,这是我所能给予的最大保证。" 这世上他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南宫珣,但是,从一开始,他似乎就一直在伤她。 而在伤她的同时,他所承受的却不比她少。 此时他才明白,一旦陷入爱情之中,便很难全身而退。 "那么……我们也该打道回府了,离开隐龙别苑那么久,一定有不少事情等着处理。"南宫卓站起身,对棠玄烈拱手说道。 看这情形,珣妹和棠玄烈还得纠缠上好一阵子。 "我说是赶着回去会娇妻吧!"南宫绍跟着起身,在一旁小声笑道,然后在瞧见南宫卓的脸色时,赶紧又加上,"我是说我自己啦!离开这么久,我可想死我的湘琦了。" 闻言,棠玄烈怪异地望他一眼,南宫卓和南宫珣则是露出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 南宫绍总是口无遮拦,尤其在成亲后,更是不吝于表达对妻子的情感,有时肉麻得紧。 "回去前,你们兄妹一定还有些话要说,我先行离开,两位留在幽冥堡用完晚膳再走吧!"棠玄烈识趣地说道。 接着,他拱手为礼,然后步出望月居大厅。 "大哥……"棠玄烈出去后,南宫珣转向南宫卓,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很少见你这么执着。"南宫卓对妹妹温柔地笑笑,"你希望留在这里!我也不会逼你回凝月水榭。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嗯……"南宫珣点点头,眼眶不禁发红。 大哥虽然外表严厉,但他总是默默付出他的关爱。 "好啦!珣丫头,我们要回去了,记得我上回告诉你的话,要让自己快乐,别让大哥和我担心。"南宫绍也收拾起嬉笑,露出难得一见的严肃。 "我知道,你们放心,我还是会按时绐你们消息的。"南宫珣眨去眸中的水雾,露出一抹笑。 "那就好。"南宫卓说道,"在晚膳之前,不如带我们在幽冥堡里面逛逛。" 第八章 知我意,感君怜, 此情须问天。 望月居内,南宫珣和棠玄烈正在研拟对付完颜浩的对策。 忽地,棠玄烈仿佛忍无可忍般狠狠扫了窗外一眼,然后离开座椅,朝门口走去。 自从被棠玄烈识破身份之后,南宫珣索性也不再伪装,改以真面目示人。 所以,不到一天的时间,白沄姑娘非但不是个哑巴,而且还是位美丽姑娘的消息,如野火般传遍幽冥堡。 一整天,可以见到许多人有意无意在望月居附近徘徊,想一窥她的真面目。 见到她的人,皆是眼睛一亮,尤其是年轻小伙子们,看得双眼都发直了。 可是,众人好奇的目光,惹来棠玄烈的不悦。 他不喜欢那么多人盯着珣儿看。 于是,他脸色阴沉地走出望月居,用冷得不能再冷的声音说道:"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靠近望月居半步,我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这回,大家哪还敢多留,纵使心里好奇,仍是赶紧一哄而散。 大厅内,南宫珣有趣地看着棠玄烈走回来,忍不住微笑。 瞥见南宫珣的表情,棠玄烈没好气地问:"你那表情是什么意思?" "他们只是好奇,你何必发脾气?"轻柔的声音中带有些微的笑意。 "你对自己引起的骚动很得意?完颜浩已经够让我们头大了,不必这些家伙再来碍眼。"棠玄烈瞪她一眼,又坐回原来的位置,埋头研究南宫绍拿来的羊皮地图。 他从未这么莫名其妙地发脾气,这种没来由的不悦,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 南宫珣没有说话,仍是挂着浅浅的笑容。 她的笑容有一种魅力,让人看了觉得心旷神怡,烦躁顿消。 可是,这显然对棠玄烈没有效果。 在瞧见她的笑容之后,棠玄烈更觉得心慌,脸色也更加难看。 "你盯着那地图这么久,可有瞧出什么端倪?"南宫珣可不甘愿被他像呆子般冷落一旁,于是开口说道。 看来,他对于自己竟然留她在幽冥堡非常懊恼。 不过,既然已经留下来了,她一定要努力让他爱上她。虽然不奢求他回报她同样的爱,但至少也要有一点点喜欢,南宫珣心想。 棠玄烈蹙着眉头,正要开口,忽然听见外头一阵骚动。 果然,不一会儿,韩放轩大踏步地进来。 "发生什么事?为什么那些兔崽子鬼鬼祟祟地在好一段距离外探头探脑?还怎么也不肯让我进来?"韩放轩一踏进门,便莫名其妙地朝棠玄烈问道。 然后,他的声音和脚步在瞧见南宫珣时,倏地止住。 "韩大哥。"南宫珣坐在原位,朝他微笑点头。 "你是……小沄?"韩放轩讶然地脱口而出。 虽说她的样貌已经完全不同,可是她的气质却没有改变。 "韩大哥好眼力。"南宫珣朝棠玄烈望一眼之后,继续说道,"我不是故意要欺瞒你们。" "那你到底是谁啊?"韩放轩抓抓头,找个位置坐下,一脸困惑却没有戒心。 "我叫南宫珣……" 她还来不及说完,就被韩放轩的惊喊打断。 "你、你就是南宫珣?南宫世家的三小姐?!"他的眼神不停地在南宫珣和棠玄烈之间来回打量。南宫珣点头承认。 呵呵……这可有趣了!韩放轩偷瞄一下棠玄烈的脸色。 莫怪他觉得这里的气氛怪怪的,原来是和自己的心上人相认了。 也真是难为小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竟然离乡背井地跑来这不毛之地。 "放轩,你漠视禁令,急冲冲地闯进来,该不会就是专程跑来发呆的吧?"棠玄烈冷冷地问。 现在谁出现在他面前,都只能倒霉地沦为他的出气筒。 "当然不是。"韩放轩夸张地说道,"还不是因为我一回堡,便听说咱们与南宫家结盟,所以才想来问问怎么会跟南宫家搭上。不过……嘿嘿,现在我明白了。"他看一眼南宫珣,干笑道。 "完颜谨呢?我不是要你监视完颜谨,你回来做什么?"棠玄烈不理他碍眼的笑容,径自问道。 "哎哟!我想念妻女,回来瞧瞧都不成吗?"韩放轩面露委屈地说道。 一个大男人,而且还是个武功高强的大男人,露出这种小媳妇儿的表情,实在是有点不伦不类,惹得南宫珣不禁失笑。 棠玄烈也是拿他无可奈何,好气又好笑地说:"我知道你不是那种轻重不分的人,说吧!完颜谨的情况怎么样了?" "遵命,我的堡主大人。完颜谨这家伙滑溜得紧,几次都险些让他甩掉。昨儿个他终于甘愿回老巢,我亲眼看着他出关,还在后头跟了一段路。" 棠玄烈点点头表示明白,沉吟半晌后说道:"你不是想念你的妻子、女儿吗?还不回去看她们?" "是,我立刻离开,不继续杵在这儿碍眼。"唉!要赶人就明说嘛!何必拐弯抹角的! 说完,他像进门般匆匆地出去。 "完颜谨在石门寨滞留几日才回去,看来不是什么好现象。"棠玄烈说道,"可能他终于决定,幽冥堡不是个好盟友。" "我前些日子已经调动南宫家在北方的所有人马,他们会在近期内扮作商旅进入石门寨,到时我们让他们分批前来幽冥堡,那么就算完颜浩率队攻来,我们也有跟他们一拼之力。"她把上回跟食馆掌柜的约定告诉他。 "原来连石门寨也有你们南宫家的人。"棠玄烈扬起一边唇角,"那家食馆是你大哥专门为你而开的吧?" "不管它到底是为何而开,它至少解决了我们的燃眉之急。"南宫珣知他在故意挑衅,却仍冷静地指出重点。 "你去把那掌柜的找来!我要亲自和他谈。"她愈是心平气和,他愈不舒坦,口气跟着也不佳。 "我这就去找他。"南宫珣白座位盈盈站起,轻灵优雅地朝门口走去。 直走到门边时,才回头对他说道:"你曾经总对我温柔地笑,我仍然是那个南宫珣,为什么你却变了?" 不待他回答,她径自跨出门槛,离开望月居。 棠玄烈在她离开后,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喃喃地道:"因为当时我还不知道我爱你,如今我却知道了。" ∞ Φ风の谷Φ ∞∞ ΦnausicaaΦ ∞∞ Φ风の谷Φ ∞ 傍晚,棠玄烈忽然出现在南宫珣居住的院落中。 "珣儿,开门。"他在门外喊道。 南宫珣闻言,立即出来应门,俏脸上有明显的疑惑。 他从不主动来找她的,现在怎么会忽然过来? "我有话要跟你说。" 他的黑眸紧锁住她,里头不再是一片空白,而是翻腾着炽热的情感及渴望。 经过一下午的考虑,他决定把实情告诉她。他实在不忍再装作他不爱她,也无法再欺骗自己。 "什么话?"南宫珣微微侧身,让他进屋。 他瞧她的神情令她心跳加快,不过,更让她好奇的是他那仿佛找她谈判的态度。 她甚至感觉到,他也有一点点紧张。 棠玄烈关上门,却没有再往里头前进,反而双手环胸,背脊靠在门板上。 许久,才说出一句:"我们是不可能有好结果的。" "因为你不要我?"南宫珣微微一笑,笑中藏有一抹哀伤,"放心,我不会强逼你许下承诺。" 她的眸光落在他的前臂。 上回他诈病的时候,她曾经卷起他的袖子为他针灸,看见上头有一道浅浅的伤痕。 那是他当初为了救她逃离幽冥教总坛时所留下的,她记得,当时他为了保护她不被攻击,身上多处受伤。 至今,她仍清楚地记得他温热的血液喷溅在她脸上的感觉。 "我不能要你,这是天命……"他没有动,虽然他极度渴望将她拥人怀中。 "我可以为你付出生命,但是却不能要你。" "为什么?"南宫珣心头蓦地一阵紧缩。他的确曾经为她不顾性命。 "师父曾说过,我命中带邪,任何和我沾上的女子都只能落得心碎收场。"他露出她许久未见的温柔表情,黑眸专注认真地凝睇着她,"珣儿,我无法给你什么,惟一能做的,就是让你远离我。" 原来,他一直……一直都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护着她。 南宫珣站在原处,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胸口涌起的强烈情感几乎将她淹没。他怎么那么傻…… "别掉泪……"眼见水气在她眸中凝聚,他轻声说道,"不要每次见到我时都掉泪,你可知那会让我多难受?" 南宫珣用力眨回眼眶中的泪,深呼吸一口气,然后说道:"我不怕。纵使以后要心碎,我也甘愿。" "珣儿,别这样为难我。"他闭上眼,抵抗心底的疼痛。 她缓缓往前走,直至他胸前,轻轻把头靠在他的肩窝。 "如果你对我也有一些些的情感,就抱紧我。"她等待着,等待他把她推开,或是将她拥紧。 棠玄烈全身僵硬得像座雕像,胸前甚至没有呼吸的起伏。 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久,他的双臂忽地搂紧她,好似要把她揉人体内一般。 "珣儿……"他轻声呢喃她的名。 南宫珣虚脱地瘫在他怀中,让他强壮的双臂支撑她的重量。 "如果,让女人心碎是你的宿命,那么爱上你,则是我的宿命。"她的手臂轻柔地圈上他的颈项,娇躯与他紧紧相贴,"从你把我掳去幽冥教总坛的那一刻起,我们的命运便已纠缠在一起。" 棠玄烈轻抚她乌亮的长发,眼瞳里尽是温柔与坚定:"我绝对不会……" "嘘……"南宫珣珣纤指点住他的唇,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我只要现在拥有你就已经足够。" 她不要他的保证,爱情向来就不是可以保证的东西,有太多山盟海誓,最后只剩一阵唏嘘。 "南宫家的三小姐向来以聪敏灵慧著称,在这档事上,怎会如此死心眼?" 他从不明白,自己怎值得她死心塌地! "因为她爱上一个一样死心眼的男人。"南宫珣把脸埋在他胸前,小声地说道。 棠玄烈把她抱得更紧,脸颊搁在她的头顶上,试图吞咽下喉头的紧绷。 他不知道该感谢老天赐给他一个这么完美的女子,还是怨老天让他们俩相爱。 "虽然我不值得你倾心……但我很高兴你这么做。"他稍稍推开她,让她望进他的眼睛,看见他的心,"知道望月居这名字的由来吗?它望的,正是你的凝月水榭啊!" 接着,他吻上她的唇。 不像上回那般狂烈急促,他慢慢地、轻柔地、甜蜜地吮吻,仿佛她是什么绝世佳酿。 南宫珣沉醉在那个吻中,让他温暖的气息包围住她,感受他吻她的方式,然后试探性地回应。 她的心涨满得像是要炸开一般,难以想象的幸福感觉席卷她整个人。 他对她也是有感情的……这个念头在她脑中喧腾狂吼着,自始至今,就不只是她一个人在付出。 甜蜜的吻持续着,在那一吻中,两颗失落的心找回它们的归属,烙下一生一世的牵绊。 ∞ Φ风の谷Φ ∞∞ ΦnausicaaΦ ∞∞ Φ风の谷Φ ∞ 数日后,南宫家所调派来的各路好手,纷纷化整为零地进人幽冥堡,使得堡中的实力大增。 他们进入堡中之后,便换上统一的暗蓝衫子,右臂上用浅蓝色的绣线绣着南宫家的标志。 另一方面,当幽冥堡内积极展开备战时,韩放轩那方面,也不断搜寻完颜谨的踪迹。 无奈他们失去了先机,寻觅数天后仍一无所获。 望月居的书房内,棠玄烈坐在书案后,以手支额,双眉微蹙地盯着幽冥堡的地形图。 "休息一下好吗?" 她心疼啊!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吃好睡好,成日窝在书房中,除非必要,否则不与任何人说话。 幽冥堡是他一手建立的,他对它的感情已是非比寻常。 如今幽冥堡面临危机,而且还事关整个中原的情势,他当然无法等闲视之。 可是,这么下去,会搞坏身子的。 棠玄烈抬头看她,轻轻叹一口气,摇摇头。 他是一堡之主,纵是忧心,也不能在外人面前显露出来。只有在南宫珣面前,才能稍稍透露担忧。 "如今幽冥堡内高手云集,就算是完颜浩亲自前来,也不见得能轻易攻下幽冥堡。"南宫珣安慰道。 "难道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棠玄烈烦躁地说。他恨透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不然,我们就提前行动,现在就派几名好手潜人他们的营地放火烧粮。"她思索一会儿后说道。 她明白他的脾性,要他枯坐于此,会比杀了他还难受。 "可你不是说等有万全准备之后再行动?" 一旦他们真的去放火,那表示与完颜浩的战争已经到一触即发的地步。 所以当南宫珣建议他等到幽冥堡完成备战之后再说时,他虽不甘愿,却还是答应了。 "他们军队的粮也是靠部落里的粮仓补给,要是我们把人手分成几组,让他们分批轮流到各粮仓放火,完颜浩就算想出兵,恐怕也没有办法。"南宫珣提议道。 这个方法风险很高,因为他们得深入金人部落去放火,失手的危险自是比潜入军营里高。 不过,要是成功的话,获得的效果当然会更好。 棠玄烈闻言,脸庞登时一亮,说道:"珣儿,有这么好的办法,你怎么不早说?" 他刷地起身,在她颊上轻轻一吻。 "你帮我从你们的人中挑一些人手,我也会挑些幽冥堡的人手,我们今晚就出发,我亲自带领。" 他早就想动动筋骨,一舒最近几天的闷气。 "你要亲自去?"南宫珣瞠大一双美目,讶异地望着他,"会不会太冒险了?" 要是他有个什么损伤,幽冥堡一定会士气大减。 "你那么不相信我的能耐?"棠玄烈一扫方才的抑郁之气,整个人显得跃跃欲试,"当初,我可以带着你杀出幽冥教总坛,如今只不过是放个火而已,哪能难倒我?况且,放轩也会跟我一道去,他恐怕比我还耐不住性子。" 瞧见他的表情,南宫珣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无奈之下,只好点头说道:"堡主有命,我怎敢不从?我这就去找人。" 她正准备转身时,忽然被棠玄烈从后面抱住,在她的颊上偷个香吻之后才放开她。 "要不是有你这位军师,我这堡主又如何能做得那么威风,连完颜浩都找上我?"棠玄烈微笑道。 自他放开自己的心,接受她的情感那天起,他整个人就像脱茧而出一般,满腔的爱意失去禁锢,源源不绝地打心底涌出。 南宫珣双颊嫣红地横他一眼,然后才走出房门。 这个人也真是!几天之前还想尽办法要赶她离开,可是从那天傍晚之后,他像变个人似的,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动不动就对她做些亲密的小动作,害她又羞又窘,却又难掩甜蜜。 她快步地往外头走去。 希望他们今晚顺利平安,在他没回来之前,她是别想人眠了。 第九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 夜夜流光相皎洁。 夜色墨黑,今夜月儿躲在云朵后面,只有几点微弱的星子挂在天边闪烁,为黑夜中疾奔的骑者照路。 忽地,棠玄烈拉住缰绳,把马停下。 "怎么回事?"韩放轩在他身旁停下,困惑地问道。 "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妥当。"棠玄烈蹙起眉头,往前面的黑暗处望去。 "哪里不妥当?"韩放轩左右瞧瞧。 "我不知道,只是一种感觉。"远方金人部落的灯火点点闪耀,一切都按照他们的计划进行着。 可没来由地,某种警讯不断在他脑中响起。 接着,他发现他不安的原因了。 根据上回南宫绍带来的消息,金人应当有一小队人马驻扎在幽冥堡与他们的部落之间,可是他们这一路走来,风平浪静,连个鬼影子也没看见。 "放轩,我要先回一趟幽冥堡,你带着大家继续依计划进行。"棠玄烈掉转马头,说道。 "你一个人回去做什么?要不咱们一道……"瞧见棠玄烈的表情,他随即住口。他太了解他了,这会儿他说什么都没有用。"好吧!那你自己小心点儿。" 说罢,他率领其他人继续往金人的部落前进。 棠玄烈猛夹马腹,一脸冷凝,策马没命地赶回幽冥堡。 但愿是他多心,珣儿应当安然无事吧? ∞ Φ风の谷Φ ∞∞ ΦnausicaaΦ ∞∞ Φ风の谷Φ ∞ 望月居的大厅内,一盏红烛即将烧尽。 南宫珣枯坐小几畔,纤手支颐,愣愣地盯着不断滴落的蜡泪,仅余的耐心,也像这蜡泪般逐渐烧尽。 已过四更天,再没多久天都要亮了,怎么他们却一点消息也没有,会不会有什么事啊? 心系情郎的安危,南宫珣并未注意到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从身后靠近。 直到一抹冰凉袭上颈项。 "不要动,我暂时还不想伤你。" 南宫珣绷紧身子,定睛望向袭击者,蓦地瞠目道:"是你?你是如何进来的?" 完颜谨没回答,手掌径自抵住她的背心,莫名其妙地灌人一道真气,让它流窜过她全身的经脉,然后才缓缓收手,满意地道:"你是真的不会武功。那样最好,省得你做无谓的抗争,造成不必要的伤害。" 南宫珣警戒地盯着他,发觉他目前似乎没有对她不利的意图。 他放下手中的剑,大刺刺地往她对面一坐,仔细端详她一阵,忍不住赞美道:"我看过不少汉人女子,却很少见到像你这么美的。若非棠玄烈不识相,拒绝跟我们合作,我一定会非常喜欢你。"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僵立不动,静静地问道。 "没想到世上还有你预料不到的事吧!真不愧是南宫家的三小姐,在被人挟持的情况下还可以镇定自如。"完颜谨又是赞赏地一笑,而且从他的表情看来,他是真心欣赏她,"听说中原南宫家的三位少爷、小姐个个不凡,今日一见,我的确相信这个说法。但也正因如此,我们更不能让幽冥堡和南宫家联手对付我们。" "你知道我的身份?"南宫珣秀眉一皱。 "当然。"完颜谨微微一笑,"想不想知道是谁让我进来幽冥堡的?" "有人放你进来?是谁?"南宫珣一惊,连忙问道。 是谁背叛了棠玄烈? "是一个能自由进出望月居的人。" "高嬷嬷?"不会,不会是她。南宫珣还记得刚搬进望月居时,那位慈祥的妇人还对她照顾有加。 "你们是这么喊她的?你可知道她是谁?" 南宫珣摇头,仍为方才听见的消息震撼不已。 "她的娘是我家主子的奶娘,而她则跟我家主子情同手足。"完颜谨说道。 "她会成为我们的探子,其实是误打误撞,若非上回来此时瞧见她,我们也不会知道幽冥堡的前身竟是幽冥教。" "她人呢?"饶是南宫珣聪明绝顶,此时也不禁心慌意乱。 如今幽冥堡内精锐尽出,留在堡中的多是老弱妇孺,没一个是完颜谨的对手。 "她怕棠玄烈将来报复,所以连夜赶往我方阵地,寻求庇护。" "挟持我,对你又有什么好处?我在幽冥堡,也只不过是个食客。"南宫珣说道,心底暗暗盘算该怎么脱逃。 "你的价值可大了。有你在手,不管是南宫家还是棠玄烈,哪个敢轻举妄动?"完颜谨笑道,"如果你想说服我放你走的话,就别白费心机了。我调一小队人马随同前来,现在幽冥堡内外都已经布满我们的人。" "你不怕招来棠玄烈和我哥哥们的报复?" "为了让主子能人主中原,恢复帝位,我什么事都愿意做。一旦天下落人我们的手中,幽冥堡和南宫家又能如何?" 此时,完颜谨的一名手下在门外禀报。 完颜谨并未前去开门,坐在原位说道:"有什么事就说吧!" "有一人策马朝幽冥堡飞奔而来。"来人依言禀告道。 "知道了,下去吧!" 完颜谨起身,拿起手边的剑,说道:"来者不善,还请三小姐一起跟我过去瞧瞧。" 南宫珣哪里有选择,她一声不吭地跟随他离开房间。 ∞ Φ风の谷Φ ∞∞ ΦnausicaaΦ ∞∞ Φ风の谷Φ ∞ 立于幽冥堡宏伟的石阶前,完颜谨眯起双眼,试图看清来人。 "原来是堡主回来了。"他喃喃自语道。 南宫珣身子一震,又是高兴又是担心,双眸牢牢望着由远而近的熟悉身影。 忽然,完颜谨把南宫珣双手反剪于身后,锐利的剑刃架上她白皙细致的颈项。 "这样比较逼真些。"他靠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好像他俩是同谋似的,"只要你不乱动,我绝不会伤害你。" 远远地,棠玄烈便瞧见完颜谨站在堡门前,而在他身旁的,是被他用剑架住的南宫珣! 黑眸窜过冰冷的杀机,他提一口气,身躯轻盈矫健地自马背腾空而起,然后稳稳地落在距他们数丈之处。 "你要什么?"棠玄烈在确定南宫珣目前尚未受伤之后,目光冷冷地转向完颜谨,一字字如冰珠掷地。 "有气魄,没说些要我放人的废话。"完颜谨从容轻笑,然而架在南宫珣脖子上的剑却没有动摇半分,"我要幽冥堡,这是堡主一开始就明白的。但是,现在幽冥堡已经在我的控制之下,所以,我要堡主的忠诚配合。" "若我说不给呢?"白皙的俊脸上浮现一抹邪佞的浅笑,配上他那双冷冽的黑眸,足以令任何人心底发毛。 当然,完颜谨也不例外。 他顿了顿,随即又挺直身躯,说道:"那么,很遗憾,幽冥堡就要失去它的军师了。" 说罢,将抵在南宫珣颈上的剑收紧一些,在她的肌肤上留下浅浅的红痕。 棠玄烈紧盯着他的动作,狂暴的怒气几乎可以将人焚烧成灰烬,可是他的脸庞仍旧保持初时的冰冷。 "冲着你这句话,你就得死。而你若真敢伤她分毫,你肯定会死无全尸。"他没有提高声音,可是却含有绝对的威胁性。 眼角扫过被挟制住的南宫珣,心头一绞。 她站在那儿,无助但坚强。 这样的神情,他以前也瞧过一次,就是在带她突围逃出幽冥教的时候。 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她安然无恙。 "我可不是被吓唬大的。"完颜谨冷哼一声,以掩饰心中的微颤。他现在是骑虎难下,再无退路。 "我没有唬你。"棠玄烈扬起一道眉,黑眸紧紧锁住他,慢条斯理地说道。 "既然堡主那么说,我只有改变我的要求。"完颜谨的眼珠不敢离开棠玄烈须臾,深怕一个不注意,他便扑杀过来,"我要你的命,来换她的命。" 棠玄烈专注地、静静地盯着她良久,黑眸中蕴藏着深刻的情感,以及难以察觉的决心。 "如果我死了,又怎能肯定你会放她走?" "那你只有赌赌看喽!"完颜谨皮笑肉不笑地说,剑刃又收紧几分。 "不要,别做傻事!"南宫珣害怕棠玄烈那种不顾一切的眼神,摇头低声说道。 只是这一移动,颈子上又多了一条红痕。 棠玄烈见状,黑眸一眯,眼神更加深邃难解。 然后,他冰冷地笑了:"不过就是一条命,只要你放她走,给你又何妨?" 说罢,倏地出手朝自己的天灵盖一记重击,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此时,韩放轩一行人也从金人部落赶回来,正巧看到这一幕,却来不及阻止。 "不!"南宫珣惊呆了,好半晌才尖叫出声,不顾架在脖子上的剑,挣脱完颜谨的钳制,往棠玄烈奔去。 完颜谨也没想到棠玄烈竟然真的当场以命换命,一个分神,便让南宫珣逃开去。 好机会稍纵即逝,等完颜谨要抓她回来时,韩放轩等人早已将南宫珣和棠玄烈挡在身后。 "别轻举妄动,否则里面的人先遭殃。"完颜谨自忖恐怕敌不过韩放轩等人,心想反正棠玄烈不死也重伤,大概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所以便返回堡内,命人将大门深锁。 韩放轩等人因为顾忌到尚留在堡内的亲友,也只有眼睁睁地看完颜谨进堡。 南宫珣跪坐在动也不动的棠玄烈身边,眼泪不断落下,连忙抓起他的手把脉。 "你又是何苦……"他的脉象微弱,几乎听不见呼吸。 "别哭……别让我心疼。"虚弱的低喃从棠玄烈的唇中吐出。 "你死了,真当我可以独活?"南宫珣满脸泪痕,倔强地问。她用袖口仔细地擦去他唇边和下颚的鲜血。 "先离开。"他轻声说道,又吐出一口鲜血。 "韩大哥!"南宫珣见状,苍白着脸蛋,对挡在他们身前的韩放轩喊道。 "怎么样?堡主他……"韩放轩立刻转过身,焦急地问。 "帮我个忙,点住他这两处穴道。"纤手在棠玄烈的胸前两处点了点。 她手边没有任何医疗工具,只有借助韩放轩的内力。 韩放轩想也没想,便依言照做。 "快,我们先离开这里,找个安身之处。" "小沄,你自己找个人共骑吧!"韩放轩弯身抱起棠玄烈,跃上马背,高声喊道,"大家跟我来。" 接着,一夹马腹,率众人离开幽冥堡。 完颜谨,你这回死定了!韩放轩在心底暗下决定,他非宰了完颜谨不可。 ∞ Φ风の谷Φ ∞∞ ΦnausicaaΦ ∞∞ Φ风の谷Φ ∞ 一个时辰后,韩放轩等人护着棠玄烈退至距离石门寨不远的一座旧庙。 韩放轩把棠玄烈安置在庙中之后,拍拍南宫珣的肩膀,退出旧庙,给他们独处的空间。 在旧庙前的空地上,身穿黑色劲装的幽冥堡好手,与身穿暗蓝色劲装的南宫家人马并列,整齐地等候韩放轩下指令。 "大家先在此处养精蓄锐,我们一定会让金人明白,汉人不是好欺负的。而且,没有人能在惹上幽冥堡之后,还能全身而退。"韩放轩立于寺前的石阶,对着众人说道,话语中有绝对的信心与冰寒的杀机。 此话一出,众人自是士气大振。 不过,大家又随即想到躺在里面生死未卜的棠玄烈。 "可是堡主他……"一名在幽冥堡地位不低的壮硕男子迟疑地开口。 "小沄会让他好起来的。"韩放轩对众人说道,"我相信她的能耐,你们应当也是,对不对?" 幽冥堡的人齐声应是,喊声震天。 "各位先随处找个地方休息吧!我们不会让蛮族霸占幽冥堡太久的。"韩放轩大手朝庙前的空地一挥,"不过先别进庙里,让小沄好好替堡主疗伤。" 旧庙里,南宫珣用方才兄弟们打来的水沾湿手巾,仔细地擦拭棠玄烈的脸庞。 原本白皙的肤色变为蜡黄,看得她心如刀割。 "早知如此,就算拼着心碎,我也会跟大哥回成都,绝对不会留在这里拖累你。"她失神地自语,一双纤手爱怜地抚摸他冰凉的脸庞。 "你舍得把我的心带走,害我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吗?"棠玄烈带笑的声音自下方传来,很轻,但不虚弱。 "你……"南宫珣讶异地低头,刚巧对上棠玄烈那熠熠生辉的瞳眸,哪里像是个将死之人。 "我似乎总是让你掉泪。"棠玄烈在她惊愕的瞪视之下翻身坐起,倾身吻去她脸上犹挂着的泪滴。 然后,他的唇开始放肆地游走,轻吻如雨点般落在她的俏脸各处,最后停留在她粉嫩的唇办上头。 南宫珣逸出轻叹,自动地回应他,!一对羽睫缓缓垂落,稍稍移动娇躯,使他俩的身子紧紧相契。 直到棠玄烈的大手滑至她胸前柔软的浑圆时,南宫珣才倏然一惊,满脸羞红地推开他。 "外头……外头都是人哪!"她嗫嚅道,闪避着他灼热的视线,俏脸像是要烧起来一般。 "他们不会进来的,就算真的进来撞见,也没有人敢说什么!"棠玄烈露出邪气的笑,满不在乎地说。仿佛他们在这里亲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你还欠我一个解释呢!"南宫珣被他瞧得心儿乱跳,赶紧转移话题,"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归元大法,记得吗?"棠玄烈见她尴尬、腼腆,很体贴地配合她转移话题。 南宫珣蓦地露出了然的神色,然后秀眉一敛,佯怒道:"你可知我差点让你给吓死了?害我白白为你流那么多泪!要是你真的……要是你真的……"说着说着,她又红了眼眶。 "珣儿,别这样。我也是在没办法之下,才出此下策。不然,我要怎么把你从完颜谨手中救出来?"棠玄烈将她揽人怀中,努力地安慰道。 "可是,你吐了好多血。"南宫珣又拿起他的手腕把脉,"瞧,你体内的真气循环不顺,一个不好,说不定会走火人魔。" "既然要做戏,总是得有点儿牺牲。"棠玄烈轻拍她的背脊,"我没事的,静养两天就成。" "那……要不要跟大家说你没事?" "先别急,让我再多抱你一下。" 南宫珣觉得心好像要融掉一般,温顺地靠在他的胸前,头顶抵在他的下颚之下,享受这无声的幸福。 "珣儿?"低沉的声音在他胸腔回荡,震得南宫珣耳朵酥酥麻麻的。 "什么事?"她仍是靠在他怀中。 "我爱你,胜过世上的一切。"他低喃出深藏在心底的情感。当他瞧见完颜谨的剑架在她脖子上时,才明白爱一个人,就要及时让她知道,以免抱憾终身。 在他怀里的娇躯一僵。 "你……再说一遍。"声音好轻,仿佛怕惊醒美梦。 "我爱你,爱你好久了,否则当初又何必拼命把你送出幽冥教总坛?" "我……"南宫珣轻泣出声,"我也爱你,你早就知道的,我也爱你。" "我知道,所以才会更想把你推开,不让你被我伤害。" "不要再推开我了,好不好?" "珣儿,你太高估我了。"棠玄烈露出苦笑,"如今,说我自私也好,恶劣也罢,我是不会再让你走的。" 南宫珣的手臂环住他的腰,把他抱得好紧、好紧。 许久,棠玄烈才轻拍她的脸颊,说道:"来,我们去叫放轩他们进来,先把眼前的事解决掉。" 在外头的韩放轩等人看见堡主安然无恙,莫不松一口气,一扫阴霾。 棠玄烈、南宫珣跟韩放轩走到附近一株大树下,席地而坐,试图想出夺回幽冥堡的法子。 "唉!不知道小黎怎样了?会不会想我?"忽然,韩放轩叹一口气,颓丧地说道。 棠玄烈好气又好笑,他实在无法想象,一个大男人,而且还是武功高强的大男人,怎么会一提到女儿,就活像个惊惶失措的老妈子一般? 莫非,这就是父爱? 他不明白,因为他爹从来没有给予他任何的注意与温情。 "与其在这边唉声叹气,还不如赶紧动动脑筋,想办法将他们救出来。"棠玄烈说道,"而且,你妻子会武功,再怎么样也会保护好小黎的。" "她那三脚猫功夫,能保护谁啊?我还担心她会耐不住性子动手,反而吃大亏。小沄,想个办法吧,整座幽冥堡就看你的了。"韩放轩自暴自弃地说道。 南宫珣见他这个模样,心中难过,安慰道:"韩大哥,我们一定可以把他们安然救出的,相信我。" "难道你已经有计划了?"韩放轩精神一振,问道。 "不,还没有。"南宫珣摇头。然而,她聪慧的眸子却露出不同的讯息。 她不能让他们知道她的计划,否则他们一定会反对。 "我可不可以有个要求?如果真到了最糟的情况,让我一个人潜入幽冥堡,暗杀完颜谨。"韩放轩的语气中有着不容动摇的决心。 "好,我答应。"棠玄烈沉吟一会儿,才拍一下好友的宽肩,点头道。 这是个险招,他们都明白。 完颜谨在这段时间一定会让他们的人进驻幽冥堡,而幽冥堡易守难攻,即使他们熟悉地形,也不见得讨得了便宜。 以韩放轩的武功,安然逃离是没有问题。可是,尚留在堡中的老弱妇孺却肯定遭殃。 这也正是为何他们要退至此处,迟迟不敢贸然硬闯幽冥堡的原因。 但是,若他们没有想出对策,把幽冥堡夺回的话,等金人大军进入幽冥堡,里头的人一样完蛋。 所以棠玄烈才会答应他的要求。 "珣儿,你觉得呢?" "这是下下之策,除非必要,否则绝不这么做,目前还是先想想别的法子。"南宫珣说道,"天色渐暗,我们先找些东西吃,其他的事明天再说。" ∞ Φ风の谷Φ ∞∞ ΦnausicaaΦ ∞∞ Φ风の谷Φ ∞ 深夜,一抹轻灵的人影悄悄溜出旧庙,避过站岗的壮汉,往石门寨奔去。 棠玄烈由于大量失血,睡得很沉,不知道自己心爱的女人正往虎口前去。 "开门!"南宫珣到幽冥堡的大门前,用力擂门,惊醒假寐的守卫。 "什么人?"那名守卫喝道。 "告诉完颜谨,南宫珣找他。" 那人听是南宫珣,立刻开门出来,将她制住。另一人则飞奔人内通报完颜谨。 不一会儿,完颜谨一脸惊讶地出现在门口。 "放开南宫姑娘。"他命令道,然后转向南宫珣说,"南宫姑娘深夜来访,不怕我再将你抓住?" "我就是来跟你谈条件的。"南宫珣揉揉方才被抓疼的手腕,"我用我自己,换幽冥堡内的其他人。" 完颜谨扬起一道眉,等她继续说下去。 "幽冥堡的其他人,你留下也没有什么用,放他们离开,你也没损失。"南宫珣说道。 "是很有道理,可是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陷阱?"看得出来完颜谨有些心动。 "我一个弱女子,能对你们造成什么损害?"南宫珣面露些微的嘲讽,"难道你们这么多人,还怕我一个不会武功的女人?" "当然不会。"完颜谨回头对手下命令道,"把幽冥堡的人全都放了。" 然后,他对南宫珣比个请进的手势,说:"南宫姑娘,请。" "我要先看见他们离开。" 完颜谨耸耸肩,跟她一起站在大门口。 不一会儿,幽冥堡的人纷纷出来,瞧见南宫珣,都想上前问问,可都被南宫珣摇头制止。 惟有韩放轩的女儿韩黎出来时,她上前搂她一下,对她和她娘亲说道:"夜深露重,带小黎到食馆先吃点东西再走吧!"背对着完颜谨,她悄悄把一团纸条塞人韩黎的小手中,"快走。" 等幽冥堡所有人都已离去,完颜谨才说:"南宫姑娘,现在可以跟我进去了吧!" 南宫珣微微一笑,不再多言,跟着他进入幽冥堡。 ∞ Φ风の谷Φ ∞∞ ΦnausicaaΦ ∞∞ Φ风の谷Φ ∞ 清晨的旧庙中、因为南宫珣的忽然失踪而鸡飞狗跳。 "你们守了整晚,怎么会连这么大个人失踪都不知道?"棠玄烈铁青着脸,怒气之下有更多的焦急担忧。 守夜的大汉一个个低下头,默然无语。 "让所有的人出去找,要是她落在完颜谨手上……"棠玄烈还没有说完,门外忽然传来一人的声音。 "堡主请安心,三小姐暂时安全无虞。"说话的,正是食馆的掌柜。 "你怎么会来?"棠玄烈闻言抬头,没想到却看见掌柜身后那些原本身陷幽冥堡的人们。 "三小姐要我带他们过来。"掌柜的往身后比一比,"她一个人跑回幽冥堡,用自己跟完颜谨交换他们。" "什么?!"棠玄烈忍不住朝他低吼,"你知道她的计划?" 掌柜的虽是看了心惊,还是老实地点点头。 "你是这样保护你家小姐的?"满腔的焦虑化成怒气,全部往掌柜身上发泄。 "你不怕南宫卓知道,把你大卸八块?" "小姐的吩咐……她很坚持。"掌柜的硬着头皮,把他的怒气全都承担下来。 "小姐要您别担心。" "别担心?她当我是死人吗?"棠玄烈朝空气挥拳。接着,又问,"她有没有说要我们如何配合?" 掌柜的苦笑摇头:"小姐只说她会想办法跟您联络,要您别心急,等候几天。" 棠玄烈本来又要发作,后来是韩放轩过来打圆场。 "别再为难掌柜的,小沄才高智绝,咱们就依她的话,静候几天再说。"韩放轩一边说,一边用眼神暗示掌柜的先离开,"掌柜的,可否请你找个地方安置你带来的家眷妇孺?他们跟着我们,总是不方便。" "没问题。堡主,话我已传到,人我也会好好安顿。那么我先行告辞了。"掌柜的抓到机会,连忙开溜。话说完时,人也已经消失在门外。 "小沄一定早打好主意,要用自己换回幽冥堡的其他人。"看见妻女都安然回到身边,韩放轩对南宫珣又是担心又是感激。 "那个傻瓜,为什么不跟我们商量?"棠玄烈背靠着墙,心烦意乱地揉着眉心。 "如果她跟我们商量,我们会让她去吗?"韩放轩说道,"放心,她才舍不得丢下你一人,她一定会让自己安然无恙地回到你身边。" "要是我们安然渡过难关,你会娶小沄为妻吗?"韩放轩忽然问道。 棠玄烈怔住。 在此刻之前,他一直刻意不去想它。 因为,他从不认为自己可以给她幸福。 不过,现在他心底一直有个小小声音催促他回答--是的,是的……这个声音不断变大,直到整个盘旋在他的脑际。 于是,出乎他自己意料之外地,他点头说道:"是,我要娶她为妻。" 妻子……这个想法,带给他一股难以言喻的甜蜜。 他会用生命去爱她,棠玄烈默默地对自己说道,即使必须与天定的宿命作对,他也义无反顾。 ∞ Φ风の谷Φ ∞∞ ΦnausicaaΦ ∞∞ Φ风の谷Φ ∞ "南宫姑娘,听说你把所有的食物都原封不动地退回来……"完颜谨推开南宫珣的房门,径自走人,"为什么不吃东西?我可不希望在棠玄烈来之前,你就把自己饿死了。" 南宫珣美丽的脸庞上闪过罕见的恼怒,显然对他擅自进房的行为很不满。 她到幽冥堡已是第三天,却完全找不到机会跟棠玄烈他们联系。总算,她想到一个方法。 "我没胃口,不想吃。"清脆的声音也显得冰冷。 "其实你不必对我那么有敌意,我真的很欣赏你,除非必要,也不愿伤你。"完颜谨说道,语气中带有遗憾,"况且,是你自己跑回来跟我谈条件。" "没有人在被拘禁的情况下还可以客客气气的。"南宫珣面色稍缓,勉强对他一笑,"我不是赌气不吃东西,而是吃不惯那么硬的米饭。我们南方的米都是又香又软,所以即使在这儿,我吃的饭也都煮得特别软。" "原来如此。这有什么问题,我去吩咐一声即可。"完颜谨好像真的很喜欢南宫珣,二话不说,立刻着人通知厨房。 吩咐完之后,他又转头对南宫珣说道:"等会儿她们送饭过来,你可一定要吃了。" 南宫珣温顺地点头,轻声说道:"谢谢。" 由于她的双眸是望向地面,所以完颜谨并未瞧见里头一闪而逝的异彩。 "等我们利用完幽冥堡之后,我便放你离开。"完颜谨说完后,便径自离开。 真的如你想象中顺利吗?南宫珣抬起头,唇边绽开一抹笑。 大家走着瞧吧! 第十章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深夜,一片阒静,柴火在黑暗中燃烧得噼啪作响向。 旧庙中,只留数名大汉在外头守夜,其余的人都在庙中熟睡。 棠玄烈背靠在旧庙红色的大梁上,屈起一膝,右手搁在膝上,心不在焉地瞪视燃烧中的火堆。 珣儿不知如何了?完颜谨虽是与他们敌对,但不像是个无耻之徒,应该不会对珣儿做出什么逾矩的事。 "在担心小沄?"韩放轩放弃人眠的努力,坐起身子,移到棠玄烈旁边问道。 "你怎么不睡?"棠玄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仍然望着火堆,反问道。 "我挂念着我老婆和女儿,哪里睡得着?"韩放轩叹一口气,也学着他呆望火堆。 不知道掌柜的把她们安置到哪里去了? 许久,他们两人谁也没说话,四周又恢复原来的寂静,空气中凝结着一份沉郁。 忽然,庙外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 棠玄烈与韩放轩相视一眼,皆看出彼此的困惑与警戒。 深夜里,谁会前来这座偏僻的小庙? 庙前的空地,一个身材娇小、面貌平凡的年轻小伙子被数名大汉围住,每个人都满怀警戒地瞪着"他"。 "让我见棠玄烈一面。"小伙子开口说道,从"他"口中传出的,竟是清润的女声。 天啊!被这些大男人一挡,她什么也瞧不见。南宫珣踮起脚尖,试图让视线越过他们的宽肩,往庙里头看。 "你是谁?"其中一名领头的问道。 深夜出现的不速之客,而且很明显的是个易容改扮的女人,要人不起疑心也难。 "让我见棠玄烈,你们自然就明白了!"南宫珣几乎想跺脚,他们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若是完颜谨天亮时发现她失踪了,她的大计就全部泡汤了。 但是,她也不敢贸然表明身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她怎么知道这里头有没有像高嬷嬷般,被完颜谨收买的人? 无可奈何之际,她干脆举步绕过这群大汉,结果才踏出第一步,就让人给拦了下来。 "别再往前,否则莫怪咱们不客气。"那名领头者说道。 南宫珣认得他是南宫家分派在北方的得力助手之一,忠诚度绝对没有问题,所以她把藏在腰际的南宫玉牌悄悄拿给他看,并且巧妙地挡住其他人的视线。 "三小……"那人错愕地退一步,脱口喊道,然后在南宫珣的暗示下连忙噤声。 "让我进去!"她又说一次。 这回,他哪里还敢阻挡?立刻往后退一步,在众人莫名其妙的眼神下让出通路。 当南宫珣步上石阶的同时,棠玄烈与韩放轩一前一后地出现在旧庙的门口。 怎么是个小伙子?棠玄烈在乍见易容改扮的南宫珣时,只觉有某种熟悉感,但没有认出她。 所以,他挡在门口,黑眸淡漠警戒,居高临下地睨"他"一眼,问道:"有何贵干?" 南宫珣走上台阶,直到站在与他距离不到一步的地方。 "他"似乎一点儿也不怕他!棠玄烈略微惊异地想,直到他望进"他"清澄的双眸-- "珣儿?"那双眸,是属于他爱恋许久的女人,他绝对不会错认。 "是我。"南宫珣点头轻声应道,一股热潮泛上眼眶。 在外人面前,她是才智双全的南宫家三小姐,但面对棠玄烈时,她却忍不住想蜷缩在他的怀里,让他为她挡去一切恐惧不安。 "放轩,你留在这里,别让任何人跟过来。"棠玄烈表情未变地说道。对南宫珣仅是微偏个头,示意她随他到别处。然而,方才淡漠的黑眸,如今却翻腾着完全相反的烈焰。 南宫珣对他的态度微感失望,不过还是静静地随他走到附近一块空地。 忽然,棠玄烈停下脚步,猛地回身,紧紧拥住跟在他身后的南宫珣。结实的拥抱,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此时,她可以感受到棠玄烈狂烈的感情。 轻轻地、温柔地,南宫珣的双臂也滑上他的颈项。 可是,当棠玄烈的唇搜寻着她的唇时,却遭到制止。 "你不可以碰到我的脸!"南宫珣一反常态,急急说道。 "为什么?"棠玄烈蹙起眉,显然不喜欢她的拒绝。 "我的脸现在难受得紧。因为我手边没有易容的工具,所以只好用煮烂的米饭来易容。"幸好现在天气不热,否则若是她的脸闷在里头……南宫珣打个寒噤,不敢继续想下去。 "米饭?"棠玄烈叹为观止地盯着她的脸。打从发现白沄就是南宫珣之后,他便知道南宫珣有一手极佳的易容术,却没想到可以出神人化到这个地步。 "嗯。"南宫珣点点头,"但是它撑不了太久,所以我必须在天亮前回去。" "你还要回去?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棠玄烈锁紧双臂,把她紧紧拥在怀中,"我不准你再离开我的视线。" "可是,如果我不回去,等完颜谨发现我不见了,我的计划就没用了!"南宫珣的脸颊紧紧贴在他胸口。若在平时,她一定会沉醉在幸福里,但现在她只担心脸上的"米妆"会剥落。 "还要什么计划?反正全堡的人都已经撤出,大不了我们放弃幽冥堡,到别处去重新开始。"总而言之,他就是不要她离开他身边,束手无策的担忧实在太磨人。 "不,我必须回去。"她轻轻挣脱他的怀抱,美眸望进他的眼瞳,"我不要放弃幽冥堡,那里有我们的心血。我已经有完整的计划,这次来,就是要告诉你们该怎么配合。" "说到这儿,你是怎么溜出幽冥堡的?"棠玄烈这才想起,南宫珣应当不知道在他的书房内有密道才是。 "完颜谨最近招来很多工人,沿着幽冥堡的外墙建筑防御工事,我是混在工人中出来的。" "那你又打算怎么回去?一样跟着工人进堡?"他很不喜欢她这样冒险,非常不喜欢。 "是啊!"南宫珣一脸无辜地点头,"那些工人天一亮就进堡了,那个时候进去,完颜谨根本不会发现我曾经溜出来过。" "不行,那太危险!"棠玄烈反对道,然后轻轻叹一口气,"你的计谋非要你亲自回去不可吗?让我代替你好吗?" "恐怕不能。"南宫珣忍不住笑意地说,"我们两人在外表上有相当的差异,完颜谨不可能把你当成是我。" "这跟完颜谨有什么关系?"言语中有淡淡的酸味。 "他有时会来找我说话,我想借他之手,把迷药投入堡中的水井里,等迷药发作之后,我再用烟火通知你们,到时制伏他们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南宫珣把计划大略叙述一遍。 "如果他敢动你的脑筋……"他威胁恫吓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南宫珣笑着打断。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心中只有你一个人,至死不变,谁动我的脑筋都没有用。"她浅笑着说出一生的誓言。 棠玄烈用双手持住她的脸庞,柔软温暖的唇落在她的额头、轻合的眼睑、小巧的耳垂,最后是诱人的粉唇…… 他不懂如何说出那些肉麻的甜言蜜语,只能用行动,让她感受到他的款款深情。 而且,还得小心地不破坏她的易容。 好一阵子,他们就这么彼此相拥着。 "等会儿让我陪你一道去吧!"见南宫珣要出言反对,他轻点住她的唇,"听我说完。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可以直接通到望月居的书房。" "幽冥堡也有密道?" "幽冥教的密道四通八达,幽冥堡有一条也不为过吧!"棠玄烈轻点她娇俏的鼻尖,说道。 "你可以送我到密道人口处,却绝不可陪我回幽冥堡。"南宫珣坚持道。 "好,就依你,谁教你是幽冥堡的军师。"棠玄烈不舍地把玩她一绺不小心落下的发丝。 他怎么放心她一个人重返虎穴?要是她的计划出问题…… "咳……哼咳……"一声不算小的假咳插入。 韩放轩站在远处,朝他们挥挥手;"呃……我没有太打扰吧?" "我不是要你留在旧庙?"棠玄烈放开南宫珣的发丝,往后退一步,对于韩放轩的打扰有些恼怒。 "我只是想来问问小沄,看看她是否有什么妙计。"韩放轩无辜地说道。 "这我等会儿再跟你说。"棠玄烈说道,接着转向南宫珣,"天快亮了,要走就赶紧走吧!" "走?谁要走?上哪儿去?"韩放轩不明就里,在一旁忙问道。 棠玄烈没有多加理会,牵着南宫珣的手便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任由韩放轩在后头嚷嚷。 幸好韩放轩还是会看脸色,没有继续追上去。他无奈地转个身,一边往回走,一边哀怨地喃喃自语:"唉!反正总是没有我说话的余地,我只是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喽哕……唉!" ∞ Φ风の谷Φ ∞∞ ΦnausicaaΦ ∞∞ Φ风の谷Φ ∞ 天微明时,南宫珣灵巧地从书房的密门溜出来,确定四下无人之后,静悄悄地回房卸下装扮,再把身上的男装塞到床底。 才脱下外衫,躺回榻上没多久,门上便传来轻敲。 她佯睡未起,知道是完颜谨派来的小婢来给她打水梳洗。 一直到那名小婢把水盆、面巾都备妥后,南宫珣才"慵懒"地翻个身,"睡眼惺忪"地说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小姐您醒啦!天才方亮而已。对了,主子邀您一同用早膳,小姐现在要起身吗?"小婢微笑地回答。 "嗯……好。"南宫珣优雅地坐起身子,离开床榻,让小婢替她梳妆打扮。 机不可失,她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借由完颜谨把迷药投至水井。 临出门前,她把预先调制好的迷药偷偷塞入袖口,才从容地随小婢走出房门。 进人大厅,才发现完颜谨早已候在那里。见她进来,他微笑地上前说道:"早膳已经备妥,咱们走吧!" "我们在外头用饭可好?那儿有石桌椅,上头有树阴遮日,凉爽得紧。"南宫珣提议道,但是语气仍如平日一般,并未特别热络。 完颜谨先是怔忡了下,才说:"难得南宫姑娘有此雅兴,在下当然奉陪。" 不一会儿,南宫珣所指的石桌上,摆满佳肴与香茗。更重要的是,在石桌的附近,便是水井。 席间,完颜谨不时对南宫珣说话,虽然得到的回应不多,他也自得其乐。 忽然,南宫珣状似不小心地撞翻一壶茶,褐色的茶渍迅速地在她袖口晕开。 "唉呀!"她蹙起秀眉,懊恼地轻呼,走至附近的水井,俯身欲洗去茶渍。可是她只有一只手能用,所以无论如何都无法把茶渍去掉。 "怎么回事?"完颜谨也跟着走到井边,见到她的情况,说道,"让我帮你吧!" 南宫珣先是故作迟疑,才点头说:"麻烦你。" 完颜谨拎起她袖口的布料搓洗,虽是洗去了污渍,却也把她暗藏在袖口的迷药洗人井水中。 "好了。"过一会儿后,完颜谨把她的袖子扭干,说道,"你先回房把这身衣裳换下,否则湿答答的不好受。" "谢谢。"南宫珣朝他感激地笑笑,"那么我先告退。" 回房之后,她迅速地把衣服换下,检视袖口内侧的迷药是否全部溶人井水之中。果不其然,药粉早化得干干净净,没有半点残留。 不出半天……她在心里暗暗估算。不出半天的时间,完颜谨的人都会瘫软无力,难以动弹。 摊开掌心,上头是上回无意间在棠玄烈书房找到的烟火。 她凝视半晌,然后握起手掌。 她已经把她这部分完成,接下来,就要看他的了。 ∞ Φ风の谷Φ ∞∞ ΦnausicaaΦ ∞∞ Φ风の谷Φ ∞ 日头由东方缓缓上移,即将达到天空正中。 棠玄烈率领众人等候在通往书房密道的人口,他没有注意到沿着发际滑下的汗水,凝神等候南宫珣的暗号指示。 终于,一朵美丽的红色烟花在幽冥堡的上空绽放。 "我们走!"棠玄烈半刻也没有浪费,一声令下,所有的人鱼贯进入甬道,"放轩,你来押阵。" "知道。"韩放轩应道,跟在众人后面。 不一会儿,棠玄烈推开书房内的暗门,乍见光亮的那一刻,南宫珣的身影也同时出现在眼前。 "几乎所有人都已倒下,剩下的也绝不是你们的对手。"南宫珣浅笑说道,克制自己不要扑进棠玄烈的怀里。 "完颜谨呢?"棠玄烈也不顾忌其他人的眼光,手臂保护性地环住她的纤腰。 "他也中了迷药,现在在大厅里。" 棠玄烈点头,吩咐已经从暗门出来的人各自行动,把完颜谨一千人擒下。 "我不明白你怎么做到的,但我却为你感到骄傲。"凝视她的黑眸盈满温柔。 南宫珣欣喜地笑了,满溢的幸福在胸臆流动。有他这句话,她所做的一切也算不上什么。 "是啊!小沄,真有你的!"最后一个进来的韩放轩,刚好听见最后一句话,跟着说道。然后他暧昧地笑笑,说道,"你们慢慢聊,不打扰你们,我干 活儿去了。" 说罢,人一溜烟地消失于门外。 终于,所有的"闲杂人等"都已经消失,棠玄烈一把揽过南宫珣的娇躯,在她唇上深深烙下一吻。 "我也去外头瞧瞧。"片刻才放开她,然后又飞快地吻一下她的粉颊,温柔地笑道。 "等等。"在他要离开时,南宫珣喊住他。 "什么事?"棠玄烈回头,扬起一道眉问道。 "完颜谨……呃……可不可以留他一条性命?" "为什么?"听见她的要求,棠玄烈的脸色立刻沉下来,一股醋意倏然涌上。 "他不是坏人,只是各为其主罢了!而且,他并没有为难我,反而待我不错。" "你喜欢他?"口气非常不善。 "你想到哪里去了?"南宫珣忍不住失笑,没想到他还挺会吃醋的,可是她喜欢,"这一生,我只爱你一个人。我只是不忍见他死。" 考虑好一会儿,棠玄烈才不情愿地点头:"看在你为他求情的分上,我就留他一条小命。但是放轩那边,我可不保证。" "我跟你一块儿去,亲自跟韩大哥说。"南宫珣拉着棠玄烈往外头走去。 等他们到达大厅时,韩放轩等人已经把完颜谨与他的手下,统统绑成肉粽一般,集中在厅中。 "我们该怎么处置这些家伙,尤其是他!"韩放轩见他们进来,指着坐卧在地的完颜谨说道,手中的霸王刀已经亮了出来。 棠玄烈走至完颜谨前面,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黑眸淡漠,脸庞上没有一丝表情。 完颜谨也算是硬性,虽然身体动弹不得,却未露出半点惧态,抬头回视棠玄烈。 "既然栽在你们手上,要杀要剐随你们便。"说完,完颜谨转向南宫珣,露出一抹苦笑,"南宫姑娘智计百出,名不虚传,是我太低估你,才落得今日下场,怨不得人。" 经他这么一说,南宫珣对他更是感到有些歉疚。 "如果你这么说是为了要她替你求情的话,我奉劝你大可不必。"棠玄烈冷冷地说,"我本来就没有打算要杀你,只不过,现在你变成我们的人质罢了!" 此话一出,韩放轩本想反对,但瞧见南宫珣恳求的眼神,只好摸摸鼻子,把到口的话吞回腹内。 棠玄烈审视其他被缚的人,里头良莠不齐,顶尖好手不过一二人,其余的多是平庸之辈。 他抽出腰间软剑,挑开其中一名男子的绳索,说道:"我会给你一匹马和一封信,回去把信交给完颜浩,限他三日内答复。"然后他转向手下说道,"把其他人押至地牢,好好看管。" ∞ Φ风の谷Φ ∞∞ ΦnausicaaΦ ∞∞ Φ风の谷Φ ∞ 棠玄烈把处理善后的事情交给韩放轩,之后便带着南宫珣回到书房。 "珣儿,我要给你看一样东西。" "什么?"南宫珣好奇地问。 棠玄烈伸手到书柜的最底部,掏出一个已经泛黄的红色锦囊,对她说道:"这是当年我下山时,师父交给我的。他跟我说,如果哪天我真的想跟某个女子结为夫妻,便把它打开来瞧瞧。" 南宫珣娇躯一震,无限欣喜地抬头看他,灵秀的脸蛋上染有淡淡的红晕。 他……他可是要娶她为妻? 棠玄烈抱着她在书案后坐下,将她置于他腿上,靠近她耳边轻声说:"现在,我想跟我未来的妻子一起看这锦囊,你说可好?"温热的气息搔拂过她耳边的发丝。 南宫珣又羞又喜,不愿回头正视他,只是轻轻点头。 她从来没有奢望梦想有实现的一天……她真的……真的要成为他的妻子了吗? 棠玄烈双手环过她,拆开老旧的锦囊,修长的指尖有些不稳,显示出他心底的紧张。 他不知道锦囊上会写些什么,担心里头薄薄的一张纸,便可以打散他们的幸福。 缓缓地,他把薄到近乎透明的小纸片摊开,上头字迹的墨色已经有些晕开。 他们两人同时专注地读着。 纸条上只写了一个生辰八字,旁边附注一行小字--惟所娶者当此生辰,始得白头。 棠玄烈蹙起双眉,恼怒地运气于掌,纸条登时碎成片片。 人海茫茫,要符合那个生辰八字的机会,实在太小。 "就算我们不能结为连理,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我的妻。"他从后面紧抱住南宫珣。 忽然,他感觉她微微颤抖。 "珣儿?"他松开她一些,想低头看她。 南宫珣转过身,俏脸上布满泪水,表情却是揉合着松一口气兴奋的复杂神色。 "那是我的生辰八字啊!"她又哭又笑地说,"我们是命定的一对,谁也改变不了。" 棠玄烈错愕地愣上半晌,她的话才慢慢渗入他的脑中,他将她紧拥在怀中。 此时无声胜有声。 莫非,上天在冥冥之中早有安排? 虽然他已下定决心要尽最大的努力让她幸福,但是,比起之前不被祝福的情缘,现下他更是觉得踏实多了。 许久,他才放开她,轻轻扳过她的身子,深邃惑人的黑眸中尽是化不开的浓情蜜意。 "珣儿,我会让你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他温柔地支起她光滑细致的下巴,深深地望进她的眼底,"你愿意……嫁与我为妻吗?" 愿意……我愿意……她在心中狂喊着,可是她终究是不好意思说出口,只有猛点头。 随着她点头的动作,更多泪滴如珍珠般纷纷落下。 棠玄烈摊开手掌,接住一滴滚烫的泪。 他靠近她,吻去她颊上的每一滴泪水,低喃道:"珣儿,以后,我一定不让你再掉一滴泪。绝对,不会让你再为我掉泪。" 南宫珣口齿不清地说了些什么。 棠玄烈倾身向前,仔细听她说什么。 "因为感动或欢喜而掉泪也不行吗?哪有人这么霸道的!"她微噘着唇,娇嗔地说。 瞧见她露出如此小女儿情态,棠玄烈心神一荡,忍不住又狂吻她一番。 "我们得赶紧通知师父,还有你哥哥们这项喜讯。你说,咱们什么时候成亲好?"棠玄烈宠溺地问。 "你什么时候想把我娶进门,我就什么时候嫁你。"南宫珣羞红了脸,小声地说。 "当然是愈快愈好,你可知我忍着不碰你,忍得多辛苦?"棠玄烈的手不安分地游走于她平坦紧实的腹部。 南宫珣的俏脸几乎像要烧起来一般,她连忙跳下他的大腿,粉拳轻轻地在他胸膛捶了一下。 "无赖!" "现在才发现我是无赖,已经来不及了。"棠玄烈笑着把她拉回腿上,"因为,这一辈子,我都不会放你走。" ∞ Φ风の谷Φ ∞∞ ΦnausicaaΦ ∞∞ Φ风の谷Φ ∞ 三天之后,完颜浩的亲笔信送至幽冥堡。 望月居的大厅内,棠玄烈、韩放轩和南宫珣齐聚一堂,棠玄烈正展信阅读。 "他怎么说?"棠玄烈才放下信,韩放轩就急着问道。 "他还能怎么说?手下大将在我们手上,粮草上回又让我们烧了大半,再加上幽冥堡和南宫家又形成坚固的联盟……完颜浩虽极具野心,但绝非躁进妄动之辈,当然只有妥协一途。"棠玄烈回答,然后深情地看南宫珣一眼。 "对了,放轩,你去把地牢里那些人武功全废了,放他们回去,省得浪费咱们的粮食。"棠玄烈对韩放轩说完之后,视线又立刻回到南宫珣身上。 唉!没意思!韩放轩心中暗叹。他本来还以为可以露两手玩玩儿,吓唬吓唬那个完颜浩。 哪想得到他这么快就打退堂鼓……没种! 他再瞧瞧眼前这一对"眉目传情"得不亦乐乎的佳偶,只能摇摇头。 自从前天他们宣布喜讯之后,眼里就再也容不下别人,每天都含情脉脉、你侬我依的。 他敢打赌,即使他现在离开,他们也绝对不会注意。 算了!韩放轩从椅子上站起,很识相地往门口走去。 现在就黏成这副模样,等下月初五完婚之后,新婚燕尔,恐怕要见上他们一面都很难。 他还是回家陪陪女儿好了。依这情况看来,以后幽冥堡也不会有什么惊险刺激的事情发生,他得好好习惯当个居家男人才行。谁想得到,他堂堂霸王刀,竟然会改拿算盘,四处去跟人谈生意?这大概也可以算是归隐的一种方式吧! 他打开门,再度瞧一眼里头甜甜蜜蜜的两人。 不过,有一点他倒是非常肯定的,那便是-- 幽冥堡从今以后将完全走出幽冥教的阴影。 因为幽冥堡的主人终于找回失落已久的心。 编注:欲知南宫绍与宋湘琦的爱情故事,请看《情锁妙才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