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生怕怕》 楔子 初春。 清晨,太阳都尚未升起的时候,某处民家的院子里已传来一声声规律的呼喝,练家子都知道的,早起练功可是习武之人的基本要件,宽阔场地上传来打拳的霍霍声响,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停了下来。 “今天就先练到这里。”一个苍劲有力的男声从广场上发出,与他对手的年轻男子也收势拱手。 “谢师父教导。”年轻的面孔白皙俊秀,有神的大眼英华暗藏,春风年少的形容看得出是在良好环境下惯养出的矜贵,难得的是全身上下殊无半点骄气,面对师父,谦卑有礼得就像对待父母一般,这让御前侍卫出身的老护院十分欣慰。 “君洛,你练到这地步,也算是出师了,不过为师还是要提醒你,练武旨在强身健体,与人拚搏斗狠可不是个中真趣噢!” “徒儿明白,多谢师父教诲。”沈君洛微微一笑,回过头,深呼吸了一口气,外头虽然寒风阵阵,刚活动完的筋骨却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爽然气息。 他会学武,倒也不是出自于对功夫特别热衷,身为京城第一富商会聚庄的公子,学点保身之道也是理所当然,何况唯有先壮大自己,才能够抵抗外侮、趋吉避凶…… 总而言之,只要能让自己变强,早上少睡一点他是非常愿意的,至于为什么想要变强呢?哎哎……这可就说来话长喽! 一切,都要把时间推回到十一年前…… 第一章 十一年前,京城。 天子脚下,一片繁华美丽的景象,这天春日暖暖融融,是个出门会客的好天气,京畿道上马车来来往往,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王公贵族,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逢春的光彩。 一辆马车穿过人群,来到城中一座府邸前,这栋房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约莫中等规模,外表相当朴素简单,既未涂金抹绿,更谈不上雕梁画栋,木质的原色透露着深沉稳重的气息,门口两个戎装以待的士兵一动不动,显见此处不是一般民房,而是皇命钦点的武将之家。 “主子,到了。”马夫轻声地说了一句,边将马车帘子掀开,从里头走出两人,一名中年男子携着一位面容俊秀、皮肤白皙的小男孩,走上台阶。 “沈老爷。”一个士兵认出来人,连忙上前相迎。“我家老爷候驾已久,快里面请。” “唷?该不会我是最晚来的吧?”沈东庆呵呵一笑,示意身旁的孩子。“洛儿,咱们快进去,可别让你上官伯伯久等了。” 沈君洛闻言点点头,便随着父亲一块进入府中,才刚踏进去,他便立刻感觉到这里与家中处处不同。 偌大的空地两旁摆放的,不是惹人怜爱的奇花异草,而是亮晃晃的刀枪剑架,没有风情万种的小桥流水,供人拆招用的木制假偶反而到处都是,一派简素精实的武人风格,让沈君洛不禁张大了眼瞧。 不知不觉间,父亲已经带他来到花厅里,里头设了两桌筵席,沈东庆才刚踏进去,主桌上一个留着落腮胡的男子便起身相迎。 “哎呀!沈老弟!你可终于来喽!” 这话一出,场面顿时热闹起来,一群客人纷纷转过头来起哄。 “慢来的可要罚酒哩!” “那可不?我向各位赔罪便是。” “哎哎哎,有话待会儿说,先入席吧,粗菜薄酒,不成敬意。” 沈东庆笑着拱手。“快别这么说,实在是柜上生意一时忙不过来,好容易才打发了管事去应付,各位老大哥们可千万不要见怪啊!” 不说不明白,原来在座的各位,均是京城中首屈一指的政商名流,东道主上官义德,是当朝武官,号威德将军,在朝廷极受到皇上重用,在外头仁义好侠,善缘广结;其余各人来历更是非富即贵,号称“京城第一商”的沈东庆会带着儿子前来,除了拜访老友,自然也是想藉此多认识几位有力人士。 “洛儿,快向各位叔伯打声招呼。” “各位叔叔伯伯好。”沈君洛有模有样地作势向席间长辈拱手问安,模样可爱至极,惹得众人又是一阵笑。 “呀,女儿都长这么大了?”上官义德微笑地说,不过话一说完,君洛便疑惑地看着父亲,沈东庆更面露尴尬之色。 “哎,老大哥,这是我儿子,君洛。” “儿……子?”上官义德一愣,仔细看了看眼前那粉雕玉琢的孩子,哟……还真是个男孩儿呢! “瞧我,真是老眼昏花了。”咳了两声,掩饰自己错认的尴尬,上官义德上前拉住孩子的手,牵着他来到内室,沈君洛有些惊讶地发现,那里还坐了三个年纪跟他差不多的孩子,两个男孩,还有一个小姑娘。 “这是犬子和小女,君洛就跟着他们一块儿坐吧!震儿、守儿,好好相处啊,听到没有?” “听见了。” 那两个年纪稍长的男孩乖巧地回应过后,沈东庆鼓励性地推了推儿子的后背,便和上官义德两人回到自个儿的席位上去了,沈君洛和上官家三兄妹面面相觑,还在不知如何是好的当儿,看来年纪最长的男孩便开了口。 “你就是君洛吧?早上我听父亲说过,沈伯伯会带你来玩。” 沈君洛点点头,心觉这大哥模样的男孩看上去很友善,原本还怕生的他瞬间感到一丝丝的放心。 “我叫上官守,是大哥。”上官守说起话来老成持重,十分沉稳,不太像个孩子,他从自己开始介绍,然后指向桌子另一头。 “他叫上官震,是我的二弟,今年十岁,中间的是我们的么妹玲儿,今年七岁。” 顺着他的声音和指示一一望过去,沈君洛看见的是另一个和自己同年的男孩,表情看起来高傲多了,一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样子,对他不理不睬的…… “二哥哥,我要吃蜜枣糕。”一个细细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沈君洛循音望去,只见那个坐在正中央的小女孩有着可爱的苹果脸、黑漆漆的大眼睛,她伸出手,指着在她眼前不到一寸的蜜枣糕碟子。 手伸长些不就拿得到了吗?沈君洛正自怀疑,但下一秒他就看到上官震连忙站起身来,取了只小白瓷碟,小心翼翼地取了块蜜枣糕到碟子上,再捧到上官玲儿面前。 “哪,玲儿。” 上官玲儿接过糕点,漾出一抹甜笑。“谢谢二哥哥,我就知道二哥哥最疼我了。” 上官震听得喜逐颜开,沈君洛不禁感到有些惊讶,还没来得及开口呢,上官玲儿拿着蜜枣糕从椅子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他面前,歪着头对他打量起来,好半晌才开口。 “你明明是女孩儿,怎么穿男孩的衣裳?” 沈君洛愣了一下。“我是男的。” “男的?”那乌漆抹黑的大眼睛霎时更凑近他三分。“你明明就是姑娘,咱们来玩过家家?” “过家家……?”那是什么见鬼的玩意儿啊?沈君洛家中没有女孩,只有一个大哥,不知道过家家是女孩子们专玩的小游戏。 “玲儿。”就在这个时候,上官震忽然走过来凑热闹,直挺挺地插入两人中间,面对着玲儿说。“跟他玩有什么好的?二哥哥陪你玩啊!要玩什么二哥哥都陪你。” “我才不要。”上官玲儿超级干脆的拒绝。“二哥哥每次都不吃人家煮的饭,我才不跟你玩。” “饭?”上官震一听,脸就垮下来。“玲儿好妹妹,过家家都是拿叶子当菜、沙粒当饭,二哥哥这么疼你,你真的要二哥哥吃一堆沙子吗?” “那是饭,才不是沙子呢!”上官玲儿瞪了上官震一眼,硬是不理他,把愣在一旁的沈君洛拉起来就往后堂走。 “走走走,咱们玩儿去!” 可怜的沈君洛还没来得及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便被上官玲儿拖着走了。 上官家后院。 一身粉白裤装的上官玲儿拉着长相犹胜女子三分的沈君洛来到后院,后头还跟着不甘寂寞的上官震,三个孩子围着一个沙坑蹲了下来。 玲儿搬出几块木头刻的小厨具摆在面前,兴致勃勃地告诉君洛︰“哪,你去找些叶子来。” “叶子?噢。”毕竟是初来乍到,沈君洛年纪再小也听过入境随俗四个字,便立刻去收集叶子,回来时,上官玲儿已经将一堆沙子放在木头小碗儿里,堆得高高的,好像一碗饭,竹筒里装着清水,好像一杯酒…… “你买完菜回来啦?我来炒喽!”接过沈君洛手上的叶子,上官玲儿将它丢入小锅里,作势翻了两下,便起出来放在木盘上,递到沈君洛面前。 “粗菜薄酒,不成敬意。” 沈君洛看了看她热切的小脸,又低头瞄了瞄那诡异的酒菜,这下他明白了……原来……这就是“过家家”? 心里才刚雪亮,上官震的笑声便突然从旁边传来,沈君洛抬头,只见上官震一脸窃笑,似乎很乐意见他被整似的。 “我妹妹‘煮’了这么一堆好吃的,你要多多捧场啊!” 沈君洛闻言,下巴差些没掉下来,他们……是真的要他吃? “快吃啊!”上官玲儿甜美的声音像恶魔的美酒一样,沈君洛小小年纪第一次懂得什么叫“为难”,但基于他本性向来善良又乖巧,他终于还是默默地把杯子举起来,放到嘴边,很小心、很小心地啜了一小口…… “光喝酒怎么够,不吃菜啊?”上官震很故意地加上一句。 你现在在人家的地盘上……沈君洛一边提醒自己,一边用树枝挟起一片叶子,像蚕宝宝一样地,啮了一小小口…… “别忘了吃饭唷!”上官玲儿高兴得拍起手来,这大概是她的私人小饭馆开张以来最受顾客欢迎的一次了,她双手捧着小木碗,将那个沙堆……呃不……是那碗饭捧到沈君洛面前,要他千万别客气。 喝生水、啃叶子,这也都罢了……可是要他吃沙子?沈君洛为难地看着那碗饭半晌,最后,他摸摸肚子,露出歉然的笑容。 “可是我饱了……” 上官玲儿睁大眼,没想到自己居然被拒绝!上官震听到沈君洛的话,两眼更是一瞪,正想指责对方配合演出不够尽职,上官玲儿就发话了。 “是不是我煮得不好吃,你吃不下?” 这不是好吃不好吃的问题吧?沈君洛瞥了那堆饭菜一眼。 “我……真的吃不下。” “那吃一点点,一点点就好了嘛!尝尝味道不行吗?”上官玲儿抬起头,晶亮亮的大眼睛充满了盼望,任谁在那样可爱表情的攻击之下都会毫无招架之力,沈君洛亦然。 只吃一口……不会有事吧? 在上官玲儿虎视眈眈……呃不……热烈殷切的眼神下,他实在没有办法躲了,只得认命地端过碗来,勉为其难的给它扒了一小口…… 沙子混到口水,变成一种黏黏湿湿的恶心口感,让沈君洛原本俊秀的小脸突然皱成一团,直觉就是张口吐掉,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上官玲儿的脸垮了下来,出于一种直觉,沈君洛闪过脑海的念头竟是三个字—— 不好了! 不好了!上官震脸色一变,眼中霎时掠过杀气!这天杀的小鬼居然让上官家最宝贝的玲儿妹妹伤心好啊! “沈君洛!那可是我妹妹专程为你煮的饭欸!”上官震跳到沈君洛面前怒斥。“你竟然敢把它吐掉!” “那明明就不是饭……” “不然是什么”上官震理直气壮的揪住沈君洛的衣领,就要好好给他一顿教训,上官玲儿突然拉住二哥衣服。 “玲儿?” 沈君洛以为她要替自己说项,不料玲儿眨巴眨巴着大眼道:“二哥哥,别打他嘛!上次王家的大宝被你打得脸都肿了,害我也被爹教训了一顿。” “可是他欺负你……” “咱们可以用别的方法啊!”无视于沈君洛眼中一闪而逝的惊恐,上官玲儿忽然附在二哥的耳边说了几句,还神神秘秘地吃吃笑,上官震听完,竟乐得拍手叫好! “走走走,跟我来!” “你们要干什么”沈君洛不明所以地叫着,奈何上官震力气比他大多了,加上上官玲儿在他身后推着他,使他不管积极挣扎还是消极抵抗都得不到效果,几个孩子一步一推一走的来到书房,上官玲儿赶紧跑到书桌旁拿了纸笔砚台过来。 “你们干什么”这句话从院子到书房的这段路上,沈君洛已经不知道说了第几遍,然而他却始终没得到答案,等到他明白上官家兄妹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膏药时,也就是上官玲儿拿着一支胖胖的狼毫,蘸满吸足了黑黑浓浓又稠稠的墨汁,往他那细皮嫩肉的小脸上画下去的同时! “啊!”好冰啊! “站住别动!你一直扭啊扭的画不好看!”上官玲儿还顺势踢了他一脚。 沈君洛完全傻住了,“画布”不扭不动,上官玲儿自然更好下笔,只见她左一笔、右一笔,这儿画个圈圈、那儿画个圈圈,涂涂抹抹地没一会儿就把沈君洛白白净净讨人疼的标致脸蛋儿画成了个大花脸! “画好没?画好没?”上官震一边笑,一边急着问小妹。 上官玲儿也忍不住笑,添上最后一笔,便把狼毫丢下。“好了!” 上官震将沈君洛放开,看着他就狂笑起来,沈君洛呆在原地一、两秒后,突然清醒了过来,觉得这两人真真是世上最可怕的兄妹档,当不再不犹豫,立即向、后、转,向、前、跑! “哎呀!他溜了!” 上官玲儿眨巴着大眼看着哥哥,说道:“万一被爹爹看到……” “糟糕!”上官震露出该糟的表情,连忙拔足追了上去。 “沈君洛!你给我站住!” 花厅里,众人酒酣耳热,高谈阔论得好不热烈之时,突然有人拉了拉沈东庆的袖子,沈东庆回头一看,差点认不出眼前这小黑脸包公竟是自己的儿子! “君……君洛”要不是众人一阵哄笑传来,沈东庆还以为自个儿喝茫了,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他瞠目结舌地问:“你……你你这是……” 还没来得及问话呢!上官家兄妹便登时跑到了沈君洛身后,沈君洛正好回过头指着那两兄妹鼻子告起御状来。 “是他们弄的!” “震儿!玲儿!”上官义德一拍桌子,当下就站起身。“又是你们两个闯祸精!” “谁叫他不跟我玩。” “谁叫他欺负玲儿!” 几乎是同时,上官玲儿跟上官震两人一起解释了起来,沈君洛怕爹信了他们,也忍不住急急解释。 “才不是那样呢!是他们硬拉着我……” “都给我停!”一阵吵吵闹闹之下,沈东庆突然大声喝住了一群小萝卜头。“一个一个说清楚不行吗?” “别说了别说了,总之都是我的错……”上官义德一边向沈东庆道歉,一边冷下脸,看着装无辜的兄妹档,厉声道:“你们两个,都给我到外头罚站去!” “知道了……”上官震呐呐地应了声,乖巧地转过头走出去,经过沈君洛旁边时,还不忘偷偷瞪他一眼。“爱告状!” 沈君洛见上官兄妹俩已然伏了家法,得意地回过头,只见上官义德还在向父亲道歉:“哎,总之是我教子无方,都怪他们娘亲走得早,加上我长年在外疏于管教,才让这些孩子总是没大没小的,老大守儿也就罢了,就是这两个捣蛋鬼一天到晚捅楼子,沈老弟,愚兄向你赔礼了,我这就叫人帮君洛清理去。” “不忙不忙。”沈东庆摇摇手,转过头来看着儿子。“你得意个什么劲儿?不过仰赖长辈帮你出头罢了,有事自己不能解决,真是半点没男子气概!爹可不记得有这种只想依赖别人的孩子,你也给我到外头站着去,没回到家不准洗脸!” 什……什么 宛如晴天霹雳一般,沈君洛没想到老爹居然还反过来教训他!有没有搞错啊他才是被欺负的人欸! “发什么呆?还不赶快给我滚出去”沈东庆板起脸来,从他认真的眼神里沈君洛明白那绝对不是开玩笑,只得移动僵硬的身体,举步维艰地朝外头一步步走去…… 廊下,阳光斜照,两个小兄妹并排站在轩窗下,一动不动,沈君洛慢吞吞地走上前,跟他们杵在一块儿。不久,花厅里又恢复了方才热络的笑声与谈话声,对照他们孩子之间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的景况,还真是凄惨得可以了。 “活该你爱告状!”上官震瞪着沈君洛冷笑道。“下次要是再让我遇见你,你就惨了!” 惨了? 这两个字像魔音穿脑一般,灌入沈君洛的耳朵里,就在那一刻,沈君洛下定决心,他一定要好好锻炼自己,才不会被别人欺负! 打从那天起,他就开始了学武的漫长过程,当然在这期间,沈东庆仍时常带他到上官家去拜访,他也依旧常受到上官兄妹的捉弄,那时沈君洛才知道,画花脸只是很轻微很轻微的犯行,有时候,玲儿还强逼着他穿女装;有时候,上官震假意要和他比赛爬树,结果害他卡在树上下不来;更有时候,玲儿骗他吃下包着小石头的麻糬…… 孩子间战况惨烈,沈君洛三天两头被整,稍有不从,他就成了上官玲儿的胯下马,骑着满园子乱逛,是可忍、孰不可忍,弄到后来沈君洛不愿再上上官家,却换成上官义德带着孩子前来拜访,当沈君洛打开房门发现恶魔兄妹档就站在门外时,他就自知这辈子黑暗无望了…… “洛哥哥!练武的时间已经结束了吧!” 时间跳回十一年后的这个早晨,一个娇俏的女声自背后响起,让沈君洛回过神来。 他打了一个冷颤,赶紧摇摇头,试图驱走恐怖的童年回忆,怎么会想到那里去了?那不是他童年时的噩梦跟阴影吗?一大早的就自己触自己霉头,还真是不吉利啊! 回转过身,一个秀气可人、步伐优美的姑娘走来,拿出紫色的熏香丝绢,摁着他额角。 “瞧你,汗流了一身,练功这么累吗?” 沈君洛瞧着眼前的姑娘,她不是上官玲儿,但她是女人…… 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避开女子柔若无骨的小手,女子的手悬在半空中,她秀眉微拧,咬住下唇,有点委屈。 “洛哥哥,我只是想帮你擦擦汗嘛!” “不用了。”沈君洛尴尬地回答。以退为进、楚楚可怜的戏码,他当年不知道在上官玲儿身上经受了几次,女人啊!最会骗人了。“我怕弄脏了你的手绢。” 于纤纤嫣然一笑。“洛哥哥,你真是的,不过一条帕子而已,纤纤不会舍不得的。” 纤纤与君洛算是表兄妹关系,并非无父无母,只是身世较为特别,君洛的舅舅娶了小姨若干,纤纤只是其中一个庶出子女,因为在于家没有地位,常常受到欺侮,沈夫人看不过眼,就跟哥哥领回来养,在沈家长住了好些年,总是文文静静、乖乖巧巧,特别受到没有女儿的沈氏夫妇疼爱。 “早膳已经预备好了,姑姑让我来叫你过去。” “我知道了,这就过去。”沈君洛应了声,跟师父道过谢之后,便迳自往膳厅走去。 纤纤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屋子,只见沈氏夫妇与兄长沈书青已然在座。 “爹、娘,早,大哥早。”沈君洛道过早安,便坐下来准备用饭。 沈东庆在君洛方入座就定位后,咳了两声,有事急着宣布。 “夫人、书青,还有君洛,你们都听着了,我有个好消息。” “好消息?”众人一愣,纤纤自不例外。 “君洛,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爹曾经带你去过的上官家吗?” 原本正在喝茶的沈君洛闻言突然岔了气,当场呛得上气不接下气,又咳又喘地好半晌才顺了过来。 怎么这么巧 想到自个儿方才就有那种不好的预感,沈君洛这会儿更加相信自己的直觉,就在同时,沈东庆徐徐地道:“那个时候,爹经过友人的介绍认识上官大人,不但相谈甚欢,更成了知交,只是没多久之后,你上官伯伯竟然遭到小人诬蔑,被皇上贬到海南,这一走就是十年过去了,十年间,为父用尽了可以用的人脉和力量,为的就是希望有一天能为上官家平反……原以为这天是到不了了,没想到、没想到……”说到激动处,沈东庆一时语塞而不能言。 沈夫人是最了解丈夫的,于是便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脊,沈东庆报以感激的一笑,半晌才续道:“没想到老天爷终于开眼了,年初皇宫里不是遭了刺客吗?那时皇上终于想起了上官大人的好,决定让他回京城了!” “姑丈,真是太好了!”第一个回应的是于纤纤,她虽然没有见过上官家的人,但她知道上官大人是姑丈时常挂在口边的人物,从他如何景仰那位大人的风采,到那位大人是如何遭人诬陷离开京城,打从她来到沈家,就已经听得都会背了,如今姑丈能了却一桩心愿,她也替他高兴。 不过他们却忽略了在座有一个人,脸色却突然变得惨白,一口饭送到嘴边竟硬是吞不下去,那个人正是沈君洛,而第一个发现异状的,便是沈夫人。 “君洛,怎么了,人不舒服吗?”沈夫人看着儿子,关心地问道:“瞧你脸色白的……” “不……没事……”沈君洛赶忙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猛扒了几口饭,一边干笑道:“我好得很。” “是吗?”沈夫人奇怪的看了儿子一眼,像突然想起什么似地,笑道:“对了,我记得君洛以前常和你爹到上官家去玩嘛,那么多年没见到,你是不是也顶怀念的?” 怀、怀念?是、是啦,相见不如怀念,最好这辈子都别再碰头,那他会很乐意怀念他们的,沈君洛心想。 “是吗?洛哥哥跟上官家的人也熟识啊?”于纤纤问道:“到时可要为纤纤介绍一下唷,我听说上官伯伯有个年纪和我差不多的女儿,届时我们一定能当好朋友。” 不被整死就算你命大了……君洛忍不住冷笑几声,并不答话,倒是一旁始终保持沉默的大哥沈书青头一回开了口,而且很明显是针对于纤纤。 “你是想跟人家做朋友,还是想查探敌情?” 这话一出,于纤纤表情僵住,但声音依旧甜美。“大哥说什么,纤纤不懂。” “不懂算了。”沈书青嘿嘿笑了笑,继续吃他的饭,于纤纤忍不住斜了他一眼。 饭桌上,沈夫人迳自和丈夫讨论起如何为上官一家人接风洗尘的话题来,沈君洛的心中,却没来由地……越来越七上八下…… 哎……他不好的预感果然成真了,那对恶魔兄妹档居然要回京城想到就齿冷啊! 第二章 深更半夜,众人熟睡,原本在床上躺得好好的沈君洛,忽然自床上唰地坐起! “喝!”倒抽一口凉气,沈君洛抹了抹额上的汗。 哎!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回了,打从父亲宣布上官义德即将返京之后,他就开始噩梦连连,从前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啊,如今却像流水账一样的在每个夜晚尽职上演,一桩桩、一件件,都让他吓得醒来不敢再睡……至于今晚,他又梦到了什么呢? “唷……是那件事……”沈君洛自书自语着。在他脸上点胭脂,叫他学小旦一样唱戏,等他委委屈屈地从牙关进出一、两句,玲儿跟她二哥就狂笑得东倒西歪。 “假媳妇儿!” 这句话还真成了他心中永远的痛,一想到他们要回来了……他的心更痛啊! 就这样胡思乱想的,沈君洛没一夜好睡,他认真的思考着如何在上官一家人到府拜访时逃走,就这样,到了翌日…… “洛哥哥,你最近怎么老顶着一副熊猫眼?”最关心他大小事的就是于纤纤, 眼见貌比潘安的表哥竟然变得这么“憔悴”,她自然心疼。 “嗯……”机会来了,不可失也,此时不顺水推舟,更待何时?沈君洛于是向父亲道;“近日连夜里都在看账本,一直忙柜上的事,我在想,这几日我且到柜上睡去,就暂时不回来了。” 有“京城第一商”美誉的沈家,自然不会只靠沈东庆一人在外打拚,君洛自从懂事起便开始帮忙接管家中生意,沈东庆也相当放心儿子的表现,近年来渐渐地将实权交付到他的手上。 “这么忙啊?”沈东庆还在想,于纤纤却轻凝眉头。 “洛哥哥,这样你会把身体搞坏的。” 沈君洛摇头笑笑。“不碍事。”留在家里才最有可能把身体搞坏呢!虽然不知道十一年后的上官玲儿会不会有所改变,但他可不愿冒险亲自确认。 “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那爹就不勉强你了,只是你上官伯伯要是回来,你可别忘了抽空回来看看他们。” “孩儿知道了。”鬼才回来看他们呢!沈君洛达到目的,不禁有种逃出生天的快感,终于让他脸上有了回春的笑意。 既然已经决定要搬到柜上去小住,下午沈君洛便命人拾掇了些简单的衣物送到店铺里去,自己则慢条斯理地步行过去,沿途欣赏热闹的街景。 百花齐放的春天,到处生机盎然,连人们的表情看起来都特别有活力,沈君洛背着双手定在大街上,只觉心情十足明朗畅快,但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前方怪怪的,一群人纷纷涌到前头,乒乒乓乓的声音不时传来,似乎发生了什么骚动。 他连忙挤到人群前方,看到一个粗壮的汉子正拉着一个瘦小的男孩儿,两个人正在抢一件东西,不管那男孩怎么挣扎,那汉子就是死不放手。 “放开我!”那男孩叫着。 “把钱还来再说!”那汉子吼道。 “我没偷你的钱!分明是你想偷我的钱!” 人们窃窃私语着,沈君洛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问旁人。 “大娘,借问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儿?” 被询问的大娘回答道:“反正那个小男孩似乎想偷钱,结果被逮着了,现在那油坊的伙计贵三要叫他还钱,那男孩却又反口咬说是贵三想偷他的钱,哎……说不清楚啦!” 沈君洛仔细看了看,只觉那身材瘦小的男孩虽然衣着普通,但整体而言十分整齐,面貌也是干干净净,不太像是偷拐抢骗之辈,看着两人拉拉扯扯僵持不下,他终于看不下去站了出来。 “住手!”沈君洛朗声喝道。 油坊的贵三发现说话的人不过是个白面书生,冷嗤了一声,丝毫不看在眼底。 “干你屁事?少来搅局!老子的事老子自己解决!” “别这么说,大庭广众之下,这样争争吵吵的成何体统?”沈君洛不慌不忙。“倒不如由在下说句公道话,保证有办法解决。” “有办法解决?”贵三冷笑道:“你能有什么办法?” 男孩没说话,但一双大眼晶亮地望着沈君洛,似乎也有些疑惑。 “这话好说。”沈君洛上前,以折扇指着他们所争执的那个钱袋,问道;“这一包钱袋,是谁的东西?” 此话一出,众人都笑了。“搞什么,不就分不清是谁的才会抢来抢去吗?” “你葫芦里是卖什么药啊?” 就连那个男孩都露出受下了的表情,但沈君洛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这位大爷说是他的,那位小爷也说是他的,既然两个人都说钱是自己的,那就表示,其中定有一个人说谎。” “废话!”油坊的贵三向旁边吐了口口水。“他马的你在这儿瞎搅和个什么劲,就是这小子偷了老子的钱,还有什么好讲的?” “你说归你说,这小老弟也说是你偷了他的钱啊!”沈君洛仍是微笑。“不如我们来问这包银子好了,请给我一盆清水。” “清水?”群众一阵骚动,其中一个人连忙道00.“好好好,我这就去取。” 下一会儿,一盆水被端到三人面前,贵三和那男孩均是一脸疑惑,沈君洛伸出手向他们讨过钱袋,然后拿到大众面前。 “各位,他们都说这钱是自己的,各说各话当然不准,现在,我们干脆让这包银两自己说话,且看!” 语毕,沈君洛便解开绳子,将那包银子悉数倒入水中,看他一脸认真的表情,众人也纷纷凑上前去,连贵三和那男孩也站在他身后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那银子在水中却没产生任何变化,半晌,人群又开始鼓噪起来。 “什么嘛?到底在搞什么鬼?” “不过就是把银子丢入水里罢了!” “各位别急、别急。”沈君洛笑道。“我已经有了答案,这包银子已经告诉我,谁才是它真正的主人了。” “真的还假的?” “你可别胡说八道骗人哪!” 沈君洛起身。“这包银子真正的主人,乃是这位小兄弟是也。” 那瘦小的男孩闻言,双眼一亮,贵三可就闷了,当下大发雷霆! “你说钱是他的,那岂不是说偷钱的人是我了?给老子说清楚,可别冤枉人!” “老兄别动气,我可没说你偷钱,说你偷钱的是这盆水啊!”沈君洛笑指着那盆水,贵三左看右看瞧不出端倪,更添了几分被愚弄的愤怒。 “他马的,你当老子瞎了是不是?这盆水里分明什么都没有!” 沈君洛眼睛一亮,立即拉高声音。 “正因为什么都没有,所以,你才是犯人!” “什么?!”众人又是一阵哄闹,沈君洛续道:“据我所知,你在油坊里做伙计对吧?” “那又怎么样?!” “看你全身上下都是一股油味儿,就知道你刚从作坊里工作出来没多久,这包钱若是你的,必然经过你的手碰触,可是这些钱倒进了水里,居然干干净净地没有半点油花儿,这说得过去吗?” 众人闻言不禁哗然,沈君洛又道:“再看这只钱袋,外表虽然已经十分陈旧,但是毕竟做工精美讲究,用的丝线也是极好的,你成天与油为伍,又怎么可能拥有这般精美的物事?就算有,经年累月在你的触碰下,这钱袋也应该油气甚重,绝不会像现在一样干干净净,只有五个指头印上去的油渍。” “天啊!” “真相大白啦!” “原来贵三才是偷钱的人!” 众人一句接一句,那贵三的脸也青一阵白一阵,悄悄地松开了揪着那男孩的手转身想溜,不料沈君洛大手一伸,轻轻松松就抓住了他。 “这位大哥,你要去哪儿啊?” “我……”贵三胀红着脸说不出话来,方才趾高气昂的模样不知都跑到哪去了,众人这时纷纷上前揪住他。 “送官府去!” “对啊!别轻饶了他,大欺小,算什么男人?!” 一群人闹哄哄地拱着贵三走掉了,街上人潮渐渐散去,沈君洛将钱袋还给那年轻男孩。 “哪,这是你的钱袋,小心保管着,千万别再弄丢了。” “谢谢,你这样见义勇为,一定会好人好报的。”男孩露出微笑,轻轻地说。 沈君洛接触到他感谢的眼神,突然有一秒的怔然,那男孩额前的几绺发丝随风轻轻摆动,晶亮的大眼漆黑如墨,他这辈子只遇过一个人有这样的眼睛…… 冷不防身子微微一抖,他突然有不好的预感,再细看了一眼,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不、不会吧?世事哪有这般机缘凑巧?这双眼睛……他万万不会错认的!陷入巨大错愕里的沈君洛,完全失去了反应的能力,满脑子只回荡着四个字。 上、官、玲、儿! “对了,大哥,想请教你贵姓大名?他日我好登门拜谢。” “不、不必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沈君洛仍然维持一贯的僵笑。 趁他……不,是她……还没有认出自己来之前,快快脱身吧!真是的,没事女扮男装做什么?看来她的顽劣脾性长大后还是半点没收敛嘛! “那怎么行?这是我仅剩的盘缠,要是真被那个人抢去了,剩下的日子我就得喝西北风欸!大哥您救了我,我说什么也要……”那女扮男装的大姑娘一边说,一边眯起眼凑近沈君洛面前,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眼前这个玉树临风的青年,好像曾在哪处见过? “这位大哥,我是不是……见过你?” 沈君洛身子一耸,下一秒便斩钉截铁地摇起头来。“不,我从没见过你。”是时候了,赶快开溜吧!他一步一退,笑道:“既然没事了,那在下就先行告退了,姑娘慢走,再见。” “慢着!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还有,你看起来好像有点面熟……有点像我要找的人……” 沈君洛心头一惊!什么?上官玲儿要找他?找他干什么?!看到上官玲儿斜眼瞄着他,似乎疑问重重,沈君洛不禁为自己说溜了嘴感到更加懊恼,但总之他不想解释,当下什么都不管了,只顾原地向后!转!快跑啊! “等一下!”岂料天下从人愿,她居然追了上来。“别跑!” 不跑才有鬼!沈君洛完全不想听、不想看、不想回应,反正,向前走就是了,不料这时,后方突然传来上官玲儿的怒喊。 “沈君洛!你给我站住!” 完了!沈君洛的双脚定定的僵在当场,动也动不了、走也走不了,脑袋空空的什么方法也想下出来。 上官玲儿从后头追上来,表情跟一脸惨白的沈君洛截然不同。 “天啊!你是沈君洛!沈君洛对不对?”没等他点头或摇头,上官玲儿已经欢欣地跳了起来。“天啊!没想到我们居然会在这种状况下重逢!你记得我、记得我吧?” “嗯……嗯……”想忘也忘不掉啊,沈君洛无言以对的哼哼唧唧。 上官玲儿惊讶的端详着沈君洛的面孔,晶亮的大眼睛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神采。“天啊!你完全没变,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白白净净的欸!天啊!” 天啊……她到底要讲几次天啊?真正该叫天的人是他吧!沈君洛突然后悔起自己太过多管闲事,方才干么出手?他眼睛一闭当作什么都没看到不就好了吗? “太好了,东奔西闯的总算遇到个熟人,方才我只是不小心跌倒掉了钱袋,那人原是来扶我的,没想到一看到钱袋就大声嚷嚷起来,要不是蒙你搭救,搞不好钱就被污走了,爹爹说得还真对,出外靠的就是朋友呢!”上官玲儿乐的,沈君洛却是一脸悲惨的望着她。 谁跟她是朋友?讲冤亲债主还差不多。 “喂!你怎么都不说话?”回过神来,上官玲儿终于发现沈君洛始终不答腔。 “我……”要他说什么?沈君洛苦笑,压抑着想掉头就跑的冲动,努力装出和善有风度的样子。“我……太高兴了。” 上官玲儿笑得更加灿烂了,无视于沈君洛一脸很想打死自己的表情。“我很想念京城的一切呢,还有沈伯父跟沈伯母,他们都还安好吗?” “他们都很好。”沈君洛试图定下心,稳着点,这里是闹街上,大庭广众之下相信上官玲儿不敢对他怎么样的,风度、风度。 “怎么只看到你一个人,你父亲,还有大哥、二哥呢?” 上官玲儿忽然拉下脸来。“他们哪,慢吞吞的,我索性不等他们,先回京里来了。” “这是一样任性妄为啊……” “你说什么?” “不……不,没事……”沈君洛连忙粉饰太平,岔开话题。“你一个姑娘家,孤身上路太危险了吧?上官大人会担心的。” “我知道,所以我才穿了男装啊!”上官玲儿笑道,一副“我早就想到了”的模样,沈君洛不免感叹她运气太好,居然一路上都平安无事。 “你住哪间客栈?” “嗯,我今天才刚进城,还没决定在哪儿落脚。不过既然遇到你,我就知道我有地方住了。” 哎!该来的就是躲不掉,他再怎么对上官玲儿避若蛇蝎,也不可能放任她一个姑娘家去住龙蛇混杂的客栈,毕竟她可是上官家的宝贝千金啊! “我知道了……跟我来吧!” 叹了一口气,沈君洛认命地往自个儿家里的方向折返,相较于他的沉默寡言,玲儿却是完全相反,跟在他身边,她叽叽喳喳地不断述说自己历来的见闻,其吵杂的程度,令沈君洛头疼不已。 该怎么样让她闭嘴? 想到这里,路边的小贩忽然吸引了他的目光。 “海南的天气真的很热,有时还有台风,而且好荒凉,真不是人待的地方,还是京城好……咦?你停下来做什么?” 沈君洛并不回答,掏出腰间碎银,迳向小贩开口:“一个鲜肉包子。” “好勒!”小贩打开蒸气腾腾的蒸笼,取出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包子给沈君洛,沈君洛接过之后,便顺手传给上官玲儿。 “小心烫。”沈君洛道:“几番折腾,你想必也累了、饿了吧?先吃个包子垫垫胃。” 上官玲儿接过那热气直往上冒的包子,低下头咬了口,肉汁四溢的鲜香霎时充满整个口中,满足感也油然而生,她抬起头,感动的表情已是不言而喻。 “你对我真好。” 嗯,终于安静多了,沈君洛点点头,如释重负地想。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沈家。 看到沈君洛出门没多久又折了回来,于纤纤自是有些意外,当她发现他居然还带着一个陌生人时,更是奇怪。 “洛哥哥,你怎么?” “先别说了,把我爹娘请出来吧,就说玲儿提早一步来拜访他们了。”沈君洛轻描淡写。 于纤纤听到“玲儿”两字,脑中忽然警钟大作,玲儿?这不是姑娘家的名字吗?往沈君洛身旁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男子常服、身量与她一般的年轻男子……不,她不是男的,是个姑娘! “洛哥哥?”叫得这般亲热?上官玲儿狐疑地望着眼前这一身紫衣的美丽少女。“我不记得你有妹妹啊!” “纤纤是我表妹。”沈君洛简短地解释。“纤纤,这位就是上官大人的女儿,玲儿。” 于纤纤点点头,下意识地打量起眼前女子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打扮的关系,上官玲儿除了那双大眼睛特别有神之外,其余一概普通,更别说那身材前不凸后不翘的…… 很好,我赢了。 迅速审视过上官玲儿的外貌之后,于纤纤陡然信心大增,露出了亲切无害的笑容。 “原来你就是姑丈经常提起的上官伯伯的女儿啊!幸会了。”纤纤故作亲热地挽住上官玲儿,将她带进沈家的大厅里。 “来人啊,快去请老爷和夫人出来,就说贵客来访了。”低声地吩咐下人,纤纤将玲儿安顿在椅子上,又亲手倒了杯热茶送到她面前。 “玲儿姑娘,你一路上辛苦,且暂坐会儿歇息一下。”微笑地招呼完毕,于纤纤便立刻站到沈君洛旁边,就这么下着痕迹地,将玲儿从君洛身边带开了。 上官玲儿不曾发觉她的心计,只是十分好奇地看着纤纤,她真漂亮,身上还真香呢!还有,她方才看着自己的模样也很有趣,一副像在看市场的鱼货一样,犀利得很,这是为什么呢? 不及细想,沈氏夫妇便已突然现身在大厅内,沈东庆见着了玲儿,一时间竟还认不出来,沈君洛见状于是上前。 “爹,你忘了吗?这就是上官玲儿。” “玲儿?”沈东庆仍在思索,上官玲儿已经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个礼。 “沈伯伯,好久不见了,玲儿代家父向您请安。” 沈东庆闻言,心下登时雪亮,他想起来了!“啊……你是玲儿,义德兄的女儿啊!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你爹人呢?怎么不见他人影?” “伯伯别急,爹爹他们还在路上,再过几日就会抵达,玲儿等不及,自个儿先来京里了。” “玲儿,你长大了不少呢!”沈夫人的声音从丈夫身旁传来,上官玲儿看到她,露出甜甜的微笑。 “沈伯母,您这几年来身体可好?玲儿常常想起您呢!”玲儿还记得,沈夫人总是那么亲切和气,慈爱地对待所有的孩子,这对从小缺乏母爱的她来说是很大的安慰,是以沈家人里头,她特别喜欢沈夫人。 “嘴巴还是跟以前一样甜呢!”沈夫人笑着说:“玲儿,你远道而来,一定很累了,老爷,还是先让玲儿好好休息一下,反正上官大人再过几天就能到这里了,咱们再一起好好叙叙旧,这样下好吗?” “好好好,当然好。”沈东庆自然是一百二十个愿意。“玲儿,你有什么需要,就跟你沈伯母说一声,千万别客气知道吗?还有,君洛,你别去柜上了,就留在家里好好招待人家,听到没有?” 沈君洛脸色一僵,下意识咳了两声。“但生意那么忙……” “不打紧的,叫掌柜有事到家里来报告下就结了?你们打小就相熟,趁这几天你就带着玲儿到处走走看看,欣赏京城风光啊!”沈东庆干脆地指示道,沈君洛闻言不禁苦笑。 爹啊爹……你真是不明白孩儿的苦衷啊! “纤纤也可以一起去吗?”于纤纤的声音忽然插进众人之间。“玲儿姑娘来了,我就有伴了,有好玩儿的事,纤纤可不能不参加啊!” “一起去一起去,顺便把书青也找去,别让他整天泡在书房里。”沈夫人含笑地道:“年轻人,在一起才有趣味。” “就这么决定了,君洛。” 沈东庆拍板定案,沈君洛再无转圜余地,呆愣在原地,只觉得天空……好阴暗,明天……好悲惨…… 半个时辰后,沈家后花园通往客房小道上。 由于沈夫人把纤纤叫去商量安顿上官玲儿的琐事,是以领着上官玲儿到客房安歇的任务,很自然而然地又落到了沈君洛的头上,沈君洛只希望快快把差事办完然后躲开,因此对走路慢吞吞还不停张望四周的上官玲儿,显得有些不耐烦,当然,他不敢表现出来。 “好怀念呢……”上官玲儿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你家几乎没有什么大变化,我还记得我们以前常常在这里玩,对吧?” “嗯……”沈君洛应了一声。 上官玲儿意识到他的声音总是没精打采的,于是特意绕到沈君洛面前。 “沈君洛。”上官玲儿凑近看他。“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沈君洛一愣,下一秒向后退了几步,硬是把两人距离拉开。“不,我没事。” “那你怎么好像提不起劲来似的?这样吧,我之前跟海南的一个老大夫学了把脉的功夫,虽然还不是很纯熟,不过应付小病小痛没什么大问题,我来帮你看看如何?”说着说着,她伸出手便要去抓沈君洛,沈君洛却直觉向后一缩躲开,上官玲儿抓了个空,抬起头来,看到沈君洛紧张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来。 “别怕别怕,那老大夫都赞我极有天分哩!可别以为我是三脚猫功夫。” “不用了。”沈君洛赶忙解释。“真的不用了,我好得很。” “不要跟我客气啊……” “我没跟你客气。”我是怕了你了……沈君洛不断陪笑,正巧这时两人已经来到客房前头,为了转移话题,他连忙上前将门打开。“到了,这儿就是客房,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匆匆说毕,他便打算退走,不料上官玲儿还不放过他,霍地抓住他的手臂,说也奇怪,沈君洛突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止都止不住。 “还有……什么事吗?”他僵硬地问道。 “只是想跟你道谢啦,那么紧张做什么?”他的反应实在很有趣,她放开他,大动作地退了一步,有点夸张地向他鞠了个大躬。 “今天真的太谢谢你了,要不是遇到你,我可能真的会被误认成小偷送进宫府,如果真那样,一定会给爹爹添不少麻烦,还好你出手相救,我今晚睡的才不是牢房,谢谢你。” “你不必放在心上,就算不是你,我也会出来主持公道的。”应该是说,早知道是她,他才会考虑该不该装作视若无睹,趁早脚底抹油逃走。 浑然不知眼前人心中复杂的转折,上官玲儿只是单纯地为沈君洛的见义勇为而感动。 “反正,我就是要跟你道谢,不准你不接受!” 上官玲儿就是上官玲儿,太过严肃、正经八百,她总是维持不了多久,没一会儿就恢复鸭霸本性。 “是是是是,我知道了,我接受,这样可以了吧?”沈君洛无可奈何,只得顺着她的话定。 “既然是这样,让我报答你啊!” “报答?”沈君洛听到这两个宇又是一惊。“怎么报答?” 上官玲儿嘿嘿一笑。“让我帮你把个脉嘛!” 天啊!她还没放弃啊!沈君洛在心中呼天喊地地呐喊着,只是……没人救得了…… 第三章 “喝!” 又是一个漫长的黑夜,沈君洛从床上惊醒,冷汗湿了全身,他思索着这回究竟梦见了什么? “蚂蚁……” 对,是蚂蚁……有一回,他不过是和上官震吵了场架,上官玲儿就故意在他房间的床四周和枕头下方洒满了糖糕饼屑,不知情的他睡上去以后,半夜被咬得痛醒过来,细皮嫩肉的小脸爬满了蚂蚁……当时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隔天一看到上官兄妹窃笑连连的表情,他马上就知道自己又被整了。 想到这里,不自觉又打了个冷颤,想到上官玲儿人就睡在不远处的厢房,那股恐惧就变得好有临场感,沈君洛再度躺回床上,却怎么样也睡不着了,天尚未亮,他索性起身到庭院外头练武,开始一贯的早课。 反观上官玲儿,她却睡得又香又饱,度过了漫长旅程以来最好眠的一晚,清晨眼睛刚张开,她就满足的笑了。 “好暖和的床……好香的被子……” 跟着父亲贬居海南,那儿的生活条件自然都是极差的,不若沈家这般懂得穿衣吃饭,现在身在此处,睡的是熏香的被褥,穿的是泛着熠熠丝光的绸缎,就算只是客房,里头的布置看上去简单,但从细节就知道主人家的品味讲究,绝下马虎,酸枝博古架、珊瑚彩贝镶屏风、剔透玲珑五色纱窗、荷叶雕漆几等等,几样物件连外行人看都知价值难数,就算是父亲尚未离开京城之前,也不曾有过这么丰裕的物质享受,这一切的一切,越发使人心满意足,直想躺在被窝里头,一辈子不起来也就算了,只可惜天不从人愿,才刚这样想,外头就传来敲门声。 叩!叩!叩! “谁?”玲儿半颗头探在被窝外头,依旧睡意朦胧地问。 “是我,纤纤。” 上官玲儿想了一会儿,双眼霍地一亮,连忙跳下床,三步并作两步地前去开门。 于纤纤一身杏桃红绣裙,手持缀流苏小圆扇,笑盈盈地站在门边望着她。 “玲儿姑娘早。” 见她七早八早就一身正装,相较于自己头发凌乱、单衣垮绉的邋遢样,上官玲儿揪了揪衣服,尴尬地笑。“早……” “大家都是女孩子,不必害臊,我替你送了衣服和洗脸水来。”纤纤笑着让开,只见两个丫鬟捧着一盆热水和衣物站在她身后,不待上官玲儿回应,于纤纤便迳自领着两人步入房中。 “来,快快洗把脸,换过衣服,咱们到厅里去用餐吧!姑丈说有个惊喜要给你呢!” “惊喜?”上官玲儿愣了下。“什么样的惊喜?” “去了不就知道了?来吧,我帮你梳头,咱们快点打理吧!” 瞧于纤纤刻意卖关子的模样,玲儿心下虽然好生好奇,巴不得立刻就冲出去,不过毕竟是在人家家里,自己又还一身睡衣,只得耐住性子,将衣服换了,头也梳了,才让纤纤挽着手,一步步地走出房门。 “请问……”上官玲儿走在于纤纤身边,有点疑惑地问。“我们为什么要走这么慢?” 于纤纤听到她的问题,忍不住噗哧一笑。“女孩子家,走路当然要慢啊,莲步轻移、款款生姿的,要是飞扬跳脱的话,那成什么样子?” 上官玲儿脸上一僵,于纤纤掩嘴笑道:“玲儿姑娘别介意,我不是在说你。” 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意,上官玲儿无话可答,只好保持沉默,幸好这阵尴尬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不多时她们便经过了前院广场,只见场上一阵阵的击打与吆喝声响传来,上官玲儿透过刀剑屏探头一看,竟发现那是沈君洛! 他赤着上身,露出了精实的体魄,与一名武师拆着武术招式,两人动作甚快,那武师左挥一记虚拳,右补一记实拳,上官玲儿看得惊叫,沈君洛却眼捷手快地化掉了右边来的攻击,武师又攻他下盘,沈君洛一闪躲开,瞄准了武师单脚支地的那只脚给了它一记,那武师失去平衡,人便歪了下去,这几手起下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上官玲儿出身于武将世家,就算不会武功,自然也知道这几下绝非平常身手,看得出神,忍不住拍掌叫起好来! “哇!好身手!” “是吧。”于纤纤笑着,语气里带着一股莫名得意。“洛哥哥从以前到现在,每天早上都会在院子里练功,从不躲懒的。” “真是奇怪,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的?”印象中,沈君洛一直都是被她跟二哥压在底下抬不起头的一个小少爷而已嘛!怎么这会儿看他活像另外一个人? 上官玲儿纳闷得很,在她胡思乱想的同时,于纤纤已放开她的手,直接走进场子里,掏出手绢递到沈君洛面前。 “洛哥哥,歇息一会儿,擦擦汗吧!” 沈君洛大汗淋漓,一抬眼看到站在于纤纤正后方的上官玲儿,他呆了呆,上官玲儿立即蹦蹦跳眺地跑到他面前,圆润的双颊胀着兴奋的苹果红。 “哇,沈君洛,多年不见,我都不知道你居然学起武功来了,刚刚那几手叫什么来着?改天也教教我好不好?” 当然不好啊!怎么可能教你?要是让你变得比我还厉害,我不就白学了? 沈君洛心中快速地闪过以上想法,不过表面上仍很客气地应付应付。“嗯……有机会的话。” 岂料他的拖延战术完全没能满足玲儿强烈的求知欲望,只见她兴冲冲地就想挽袖子。 “有机会是什么时候?我现在就想学呢!” 于纤纤见状,忍不住又笑了。“玲儿姑娘,洛哥哥刚练完功夫,得好好休息一下喘口气,你这样心急,万一把洛哥哥累坏了怎么办?” “我……”上官玲儿本来还想再说,但看到于纤纤那半是轻松半是认真的表情,忍不住就把要讲的话吞回肚子里,在完美的于纤纤面前,她不管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似乎都会被于纤纤以一种无可奈何的包容心看待,仿佛她……多幼稚似的。 于纤纤占了上风,扬起一抹轻淡微笑,若无其事地催促道:“好了好了,洛哥哥,姑丈还在等着咱们呢,你快穿上衣服,咱们一块到厅里。玲儿姑娘,跟我来吧!” 她若无其事地再度挽起玲儿的手,亲亲热热地领着玲儿往前走去,仿佛两人真是亲密无间的好姐妹一般,玲儿就像一只猫般乖乖地任由摆布,大气也不吭一声。 沈君洛不禁有些疑惑,为何玲儿对纤纤的态度似乎有些……戒慎? 他颇感有趣地跟在后头观察前方两个人间那诡谲的和谐:三个人就这么各怀心思,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广场。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爹?大哥?二哥?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当上官玲儿到达膳厅后,第一句进出来的话,她明明记得她是提早好些天半途离开的,怎么她才刚到沈家过了一晚,第二天早上,父亲跟兄长就像变戏法一样地出现在沈家?! 只见上官义德一脸沉重,大哥上官守也皱着眉头看着这令人头疼的不听话小妹,两人都还没说什么,二哥上官震已经冲到妹妹面前了! “玲儿!谢天谢地!你果然没事!你知不知道你半途脱队离开,把二哥给急死了!还有爹跟大哥,咱们为了找你,差点没把天地都翻过来了!” “是你们走得太慢嘛!”上官玲儿扁扁嘴。“人家想快些到达京城啊……” “那也不能这般胡闹!”上官义德猛然拍了下桌子。“也不想想你毕竟是一个女孩儿家!” “爹,别气了,玲儿这不是找回来了吗,还一根头发也没少呢!”向来沉稳的大哥上官守是上官家中专司缓颊的人物。 “就是就是,守说的没错,人平安就好。”沈东庆也帮忙说项。“上官兄,今天可是太好的日子,别为了这点芝麻小事生气嘛!来来来,喝杯茶。” 上官义德悻悻然地瞪了女儿一眼,心有余怒。“沈老弟,你不知道,我这女儿啊,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是个反骨精,叫她向东她偏往西,像头拉不住的疯马!” 面对父亲的批评,上官玲儿也只有傻笑以对,沈君洛见她还在笑,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还笑得出来?真是无药可救了…… “就拿今天这件事来说吧,她擅自离开,把我们急得跟什么似的,深怕她一个姑娘家在外头有什么闪失,到时九泉之下,我如何对她早逝的娘亲交代?幸好你想得周到,连夜差人到途中通知我们,我们这才有了头绪,不然,现在恐怕还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呢!” 上官玲儿这才明白,原来父亲和大哥、二哥之所以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到达京城,完全是拜沈伯父所赐,想到这里,玲儿也不免无奈,就在这时,她目光无意间瞄到沈君洛,却发现后者竟也在看她。 上官玲儿与他目光相对,不自觉地鼓起腮帮子,沈君洛见她仿佛撒娇似的,突然一阵冷颤,连忙别过头去。 我不想看,不要叫我看…… 像喃念着咒语一样,沈君洛心中不断重复着这句子,不料这一切却被爱妹心切的上官震注意到了。 这个长得一副儒生模样的人,应该就是小时候经常被他跟玲儿追得四处逃的沈君洛吧! 为什么?为什么?都已经这么多年没见了,玲儿居然还能一下子就跟他熟稔到可以“眉目传情”的地步?这沈君洛究竟是使了什么魔法,居然能够获得玲儿的注意力? 无视于小辈们间闪闪躲躲、你猜我测的心思,在发完一顿脾气之后,上官义德很快地便跟沈东庆叙起旧来。 “沈贤弟,从以前到现在,愚兄实在是麻烦你太多,拖累你不少,这人情,愚兄真的是还不起啊!” “义德兄,千万别说这种客套话,是兄弟就该互相帮忙。”沈东庆笑道:“你行事向来磊落,做官也是正正派派的,这种清官朝廷几十年里能碰上几个?如果眼睁睁看你因遭小人陷害而流落异乡,我才会深感痛惜啊,更何况我这么做,也是为国家保住一根栋梁啊!” 上官义德听得感动,沈夫人拿着手绢拭着眼角泪痕,这个久别重逢的场景,实在是太感人了啊! “晚上的事就交给我来处理,我一定会帮义德兄准备一顿风风光光的洗尘宴,以慰你苦尽甘来。” 几个长辈热络地聊了起来,沈书青却突然站了起来。 “我要回房读书去了。”除了读圣贤书,脑袋中没有闲暇玩乐的书呆子沈书青是最讨厌这种场合的,忍耐到此已是他的极限,话一说完他转身就走。 沈君洛见机不可失,连忙打蛇随棍上。 “我还有事要跟何掌柜商议,也先走了。” “洛哥哥,你不吃早餐吗?”于纤纤见沈君洛离开,脚步自然而然地也追随他奔了出去,上官守见状,忍不住微微一笑。 “看来年轻人都想开溜呢!” 上官震瞪了大哥一眼。“你就不想开溜吗?” “我想啊,不过连我都走就太明显了。”上官守笑道:“你们想出去透透气就走吧,我留下来陪爹就成了。” “大哥,你真是好人。”正愁不知该用什么借口离开的玲儿开心地抱了一下上官守,便蹑着脚跟着跑出去了,心爱的小妹要走,上官震当然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自然而然地也跟着她离开,转眼间,年轻一辈的除了上官守之外,全都开溜得一个不剩。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玲儿,玲儿,等等二哥啊!你要去哪里?”上官震追着妹妹来到花园里。 “奇怪……刚刚明明看到他朝这个方向来的。”她嘟着嘴巴,只顾着东张西望,好像在找人。 “玲儿,你在找什么?”看她左顾右盼,上官震问道。 玲儿自然回答:“沈君洛啊,我想要他教我功夫。” “功夫?”上官震一愣,想到刚刚所看到的沈君洛,他会武功?别笑掉人大牙喽!何况上官家本来就是武将之家,一向对武学没兴趣的玲儿要是突然开窍了,不就近取材的话还有什么天理?“玲儿乖,要学武,二哥哥教你就是了嘛,何必跟些外行外道的人练什么花拳绣腿……” “我今天早上才看过他练习的,才不是什么花拳绣腿,厉害得紧呢!”上官玲儿嘟着嘴道:“就是看了他,我才想学的嘛!” 说也奇怪,打从再次看到沈君洛开始,上官玲儿对他的印象就有些改观了,在大街上,他见义勇为救了她(其实只是爱管闲事)、又收容她(因为没办法见死不救),还表演了精湛的武术给她看(不过是例行的晨间练习),对玲儿来说,从前那个动不动就哭的沈君洛似乎已经完全蜕变成另一个人,而这样的一个人,更令她备感好奇啊! “啊!在那里!”上官玲儿的四处搜索终于发挥了功用,她在不远处一问敞着大门的房间里看见了沈君洛的身影。 看着宝贝妹妹向沈君洛奔去,上官震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呆愣在原地,脑袋里转啊转的,只剩下三个字。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才几天不见,他的宝贝玲儿就像转了性一样的对男人感兴趣了?他记得以前玲儿还曾经说过长大以后谁都不嫁,要留在爹爹和哥哥的身边啊!为什么?为什么他的玲儿妹妹居然留意起别的男人?而且……还是那个沈君洛,那个从小被玲儿当马骑,被当作女生一样笑大的假媳妇儿?! 等等等,这中间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他的玲儿妹妹绝对不是那种会追在男人屁股后面跑的狂蜂浪蝶啊! “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沈君洛这家伙对玲儿施了什么法,才让玲儿着了他的道!”不行不行,他一定要让玲儿清醒啊!要是玲儿被坏男人骗走了,他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娘亲…… “沈君洛!”无视于上官震激动复杂的心理转折,上官玲儿蹦蹦跳跳地走入沈君洛所在的书房里,开心地打着招呼,沈君洛转头一看见她,脸色马上唰地青了青。 怎、怎么又来了?! “你在忙什么?”上官玲儿笑嘻嘻地问。 “对……对帐。”沈君洛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地结巴了起来。 “对帐?”上官玲儿眨了眨眼睛,满脸的好奇。“你也做生意吗?做什么样子的生意?” 沈君洛深吸一口气,试图装作平静无事,反正她现在看上去还算正常,两人之间也保持着距离,安全得很、安全得很,只要她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的话…… “简单的说,沈家主要做的是转手买卖的生意,主要是到各地搜购丝绸、首饰、药材跟皮货等等,带回本地转售给其它的业主,这一位是本铺的何大掌柜,也是我们沈家庄的总掌柜,我现在在跟他核对的,是从内蒙那儿运来的货物,大概就是这样。” 沈君洛说得简单,但实际上沈家做的生意几乎无所不包,从京城到边疆、异国,甚至是战乱频传之地,都有沈家商的足迹,提起沈家商,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要不是上官玲儿久居海南,对京城俗事一概不知,也许她会对沈君洛如此轻描淡写感到好笑,不过对于沈君洛贫乏的解说,她也不怎么感兴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迳自就转移话题。 “我可以坐在旁边等你吗?” “等……等我?!”沈君洛看她那意有别指的笑容就一阵发毛。“你等我做什么?” “当然是教我武功啊!” “我是说……有机会的时候……”真是的,原来她还在想着刚才的事,难道她没看到他跟何掌柜正在谈事情?沈君洛故意抖了抖手上的账本。“不过,我现在在忙。” “你在看帐吗?”上官玲儿好奇地问:“你会的事情那么多,一大早就那么忙,不累吗?” 沈君洛一呆。 他倒是从没想过累不累的问题,从小到大,他总是在学习必要的事,最简单的例子就是被欺负了,那就学武功;帮忙家里的生意则是因为无法冀望大哥,他就只得捡起来做,反正一切都是因为他不做不行,累不累?他从来没考虑过。 不过还没来得及回答,于纤纤的声音便突然插了进来。 “洛哥哥当然会累啊!他又不是铁打的身体。” 于纤纤从后头掀帘子出来,上官玲儿闻声望去,这才发现她手上也拿着账本和算盘,她一边将核对好的帐交给掌柜,一边慢条斯理地转过身来。 “所以我要是有空的话,偶尔也会帮帮他。” “唷……”这回倒是换上官玲儿愣住了,她没想到弱质纤纤的于纤纤竟也是个理帐能手,正自诧异,上官震走了进来。 “不愧是商贾世家,果然人人一身好本事呢,是不是啊,玲儿?”上官震牵起妹妹的手,说道:“玲儿,人家在干正事,咱们就别打搅了,还是到外头去吧!”不过说归说,笑面虎上官震此时心里的真正想法却是,开什么玩笑?这房间待久了可是会染上铜臭味的,他才不要他的宝贝玲儿受到污染呢! “我不会吵大家的,我只是想待在这里,看你们平常都在干什么而已,这样不行吗?”上官玲儿简直就像个小孩子,对沈君洛在做的任何事都充满了好奇,反正……她就是想留在这里嘛! “这个……”看她眨巴眨巴的大眼,还有低声下气的模样(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装的),沈君洛就是无法拒绝她的要求,不得已,他如同往常一般地,做出了“小小”的让步。 “好吧……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 “喂喂喂,这样不好吧?我跟玲儿是外人,不好参加这种涉及商业机密的谈话吧?” “我是没关系……”沈君洛搔搔面颊,要怎样都可以啦,只要这对兄妹不要一直出来搅乱他的心绪就好了。 “你……真的没关系?你确定不再仔细的想清楚吗?”上官震眯起眼,可恶,他竟敢在玲儿面前装随和?难道沈君洛是怕得罪他,会得不到玲儿的芳心吗? 上官震顾着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让玲儿的耐性到了极限,最后终于跳起来,双手抵住上官震的背就往外推! “你不想待着离开这里就是了,啰啰嗦嗦的干什么,只会妨碍别人干正事,出去啦!” “玲儿……”上官震没想到自己居然遭到妹妹的亲手驱逐,对他来说,这简直是晴天霹雳啊!然而任他再怎么用手抵住门框,玲儿还是老早就看穿了他的伎俩,往他膝窝上一踢,上官震脚一软没了支撑力,就被丢了出去。 “洛哥哥,我怎么觉得……上官家兄妹一来,咱们家里突然变热闹起来了呢?” 一旁看着上官兄妹在那里拉拉扯扯的于纤纤,忍不住笑了出来,沈君洛则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现在这种场面,不过是小意思罢了,谁知道将来还会有什么更出格的事端发生啊?想到这里,沈君洛便像想要摇开那种下祥预感似地甩了甩头,根本不愿再想象下去。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夜晚,花厅中。 “唷?三品武义都尉?那可真是恭喜了,一回到京城立即被委以重任啊!”沈东庆的声音欢欣地上扬,很显然这话是对着上官义德说的。“皇上果然没有忘了义德兄,仍是想着重用您呢!” “哪的话。”上官义德笑了笑,理解这不过是圣上想要小试他的身手,如果过得了这一关,他回京以后的仕途才算是真正稳固,如果没能成事,虽不至于再贬海南,但恐怕也难再有作为了。 “皇上交代了什么差使给义德兄?若有愚弟可帮得上忙的地方,千万不要客气啊!” 上官义德闻言,只是微微一笑,说道:“了解内情的都明了,不过是放了个闲差。” “义德兄此言差矣。”沈东庆顿了一会儿,方才意有别指地说:“是不是闲差,端看在那个位子上的人怎么做事啊。” 上官义德听到沈东庆这么说,突如醍醐灌顶,忍不住伸手往自己额上打了一记爆栗。 “贤弟说得对!瞧我,在外头几年,竟连头脑都不灵活了!” 两人相视大笑,对干了一杯,杯干见底后,沈东庆咳了两声,正色低声说道:“义德兄可知道,最近京城里,有个专以劫盗人家闺女清白的采花大盗出没?” “采花大盗?”上官义德一愣。 沈东庆点了点头。“是了,采花大盗,大约是两、三个月前开始的吧!先是青楼女子,后来则是民家女,最近更变本加厉,连王府侯爵家的都敢染指;这贼厮之恶行恶状,让城里有女儿的人家人人自危,不说你不知道,前些日子襄王府的四格格也被玷辱了。” “什么?!”上官义德越听越是激愤,轰地一声拍桌而起。“竟有这种事?!” “义德兄先别生气,听我说,现在京城里几乎是风声鹤唳,凡是有女儿的人家都很小心,不敢让自家闺女上街抛头露面,就怕被那大盗给相中,占了便宜……” “岂有此理引” “这事已经传到皇上耳里去了,皇上虽然督促各部要严加查办,城内一到晚上就加紧巡逻,不过还是没什么用,那贼厮擅子躲藏行踪,没有一点本事,恐怕难以成擒啊!” 上官义德听得热血沸腾,怒气、豪气更是下打一处来。“天子脚下,岂容这贼厮撒野?要是被老子逮到了,肯定有他好受!” 沈东庆微微一笑。“是了是了,这才是我所认识的那一个义德兄啊!” “沈老弟,我也是有闺女的人,这狗娘养的败类,老子是不可能放过他的,这桩案子就交给我吧,我一定要将他逮捕归案!” “那么,我就在这里先预祝义德兄能顺利成事了!”沈东庆举杯高祝,上官义德也举起了酒杯,互碰的杯缘激溅出几许酒花,两人就这么订下了成功之约。 第四章 自从上官义德接手查缉城中采花大盗的案子之后,就变得异常忙碌,派驻的官邸也不常回去,沈东庆为了让他安心,于是向上官义德提出让玲儿在沈家小住的建议。 “一来是让她跟纤纤有个伴,二来沈家人手多,戒备也算森严,应可保玲儿安全。” 玲儿虽不算天香国色,但好歹也是上官家的掌上明珠,上官义德自是忙不迭地答允了。倒是上官震十万个不同意,偏偏碍于父威无法如愿留住玲儿;玲儿对父亲的安排倒是完全没有不情愿,原因很简单,人口众多的沈家显然比单调乏味的官邸来得有趣多了,更何况温柔的沈夫人就像母亲一般的关照她的需要,更让她有家的感觉。 总而言之,暂住沈家,一切还算如意,除了老是见不到一个人以外—— 沈君洛。 玲儿不明白啊!不明白沈君洛怎么老避着她,她不过想跟他讨教个几招,想问他一些有趣的京都见闻而已,可他却老是不见人影,有时好不容易遇着他,他也总是匆匆说了几句话就走掉,玲儿就不懂,她一点恶意也没有,也不再是当年那个不知轻重的小女孩儿了,她是诚心想跟沈君洛修好的,怎么沈君洛就是不肯理她呢? “唉……”无奈地叹了口气,仰躺在大石头上,拿着随手捡起的一片叶子来回转着,上官玲儿睁着眼看着蓝天白云,看啊看的,她觉得有点凉,看啊看的,她觉得有些困…… “在那里睡,会着凉的。”一个熟悉的男声骤然打断了她即将入梦的思绪,上官玲儿心头突突一跳,睁开眼睛往右看,只见回廊里站着一个穿着白袍的瘦高身影。 是沈君洛。 “想休息还是回屋子里去吧!”沈君洛道。 虽然是避她像在避邪一样,不过基本上他还算是个善良的人,要是在他家做客的玲儿生了病,身为主人的他毕竟难辞其咎。 玲儿闻言,却完全没有起来的意愿,只是翻了个身,背对着沈君洛,不搭不理的态度,让沈君洛有些着恼。 算了,劝也劝过,她起不起来不干他的事,正想掉头就定,突然听到一声低弱的呻吟。 “唉唷……” 沈君洛转过头来,只见上官玲儿抱着曲起的膝盖,一面痛苦地呻吟。 “怎么了?” “抽……抽筋了……” “抽筋?!” “痛痛痛……”上官玲儿咬着下唇,紧蹙的眉头看上去似乎真的十分痛苦。 沈君洛见状,一时也再难计较那些小恩小怨,连忙丢下手中的东西抓住玲儿的脚想帮她按摩。 “我学过一些推拿术,让我来帮你,别紧张,放松一点。”沈君洛将玲儿曲着的脚拉直,修长的手指抓住她的小腿肚,以适度的力道轻轻地来回按摩着。 “好痛……”上官玲儿双手捂着脸,压抑的声音从指缝间传出,哼哼唧唧呻吟着。 “没事的,你不要急,不然会二次抽筋的,深呼吸。”沈君洛抓着玲儿的脚又揉又按。“还痛吗?” “唔……嗯……”上官玲儿不置可否,正当沈君洛怀疑自己按摩的力道是不是太大反而更弄痛她时,只听到上头忽然传来噗哧一声,上官玲儿不知何时已经放下双手,突地笑了出来! “嘻,骗到你了吧!” 什么?! 沈君洛不及反应,上官玲儿便支起上半身,笑嘻嘻地道:“刚刚是骗你的啦, 我学得很像吧?” 换言之……他刚刚,又被上官玲儿摆了一道? 不及细想,上官玲儿突然伸出右手,指着自个儿的小腿笑道:“沈君洛,好歹我也是个还没出嫁的黄花大闺女欸,你这样子一直抓着人家的脚下放,不太好吧?” 朝着上官玲儿转啊转的小手比过去的方向,沈君洛非常清楚明白地看到自己的手,的确还按在她的小腿上,他触电似地连忙收了回来,接着,便是一阵怒气涌上心头。 又来了又来了,他怎么每次都见鬼的就是会上她的当? 不发一语地,沈君洛弯身拾起方才丢在地上的东西,打算掉头就走,上官玲儿连忙从大石头上一跃而下,紧紧跟在他身边,歪着头问。 “你生气啦?” “……”沈君洛相应不理。 “别气嘛!” 还是不理?上官玲儿陪着笑脸,低低地说:“我跟你开开玩笑嘛……” “不好笑。”沈君洛咬着牙从牙关里进出了三个字,拿别人的同情心来取笑,哪里好笑了? “谁叫你都不理我,我觉得无聊嘛!”上官玲儿扁了扁嘴,沈君洛忽然停住脚步,面对她。 “因为无聊,你就捉弄别人吗?因为自己无所事事,我们就活该让你耍着玩?!” “我……”第一次看见他这般严肃的吼人,玲儿有些傻住,根本不及细想自己是该难过还是该哭泣,倒是沈君洛发作完,看到玲儿两眼发直的模样,心下顿感自己似乎太过火,深吸了口气,他道歉。 “我说话好像太过分了,对不起,你别放在心上。你是来做客的,好玩开心最要紧,请把我刚刚的话忘记吧!”语毕,他掉头离开,留下上官玲儿一个人站在庭院里,一阵凉风吹过,钻进她的衣襟,冷得她打了个喷嚏。 “好玩开心最要紧?问题是……根本没人陪我嘛!”感觉自己就像被孤立在海中的小岛,上官玲儿踢了踢地上的石头,喃喃自语了一句,思家之心油然而生,她不禁想念起最疼她的二哥哥。 “对了,还是回家吧……”在沈府住了这么些天,二哥哥一定也很想她,不如还是向沈伯母说一声,回趟家啊!主意既定,上官玲儿当下便往沈夫人所居住的房间蹦蹦跳跳的跑去,只是寻到了沈夫人房间,却不见夫人人影。 “夫人在老爷书房里呢!”管事的丫头道。 “在沈伯伯的书房里?”也好,不如当着沈伯伯的面一块儿说吧!省得到时候还要再道别一次,多麻烦啊!上官玲儿边想着,边朝着书房定去,人才刚来到外头呢,她便发现房里传出了轻微的谈话声响。 “君洛?他怎么了?”沈东庆的声音从房中传来。 无意间听到“君洛”两个字,玲儿无意识地停下脚步不再前进,耳朵也无意识地靠近窗边,一切都是无意识的…… “老爷别跟我装傻了,你啊,成天就只顾着义德兄,家里的事倒是全交给我了。” “夫人这般贤慧,我当然无后顾之忧啊!”沈东庆也知道自己能做想做的事,完全是因为有妻子的支持才有办法持之以恒,少不得讨好地美言一、两句。 “少贫嘴了,我与老爷多年夫妻,互相扶持本是应当本分,我是要老爷回过头来,好好的关心一下咱们的儿子啊!” “儿子?儿子不都能吃会睡,整个儿好好的吗?”沈东庆道。 “好什么?”沈夫人叹了口气,终于说到正题上。“老爷多年来的心愿终于了结,义德兄都回京复了职,那么接下来,您是不是该好好考虑考虑书青跟君洛的未来了呢?” “书青跟君洛?” “是啊,老爷您彻日夜地为别人家的事悬心,自己的孩子反倒放牛吃车了。”沈夫人道:“书青和君洛都已过弱冠,也该是时候成家了吧?” 成家?那个沈君洛要娶老婆? 书房外,上官玲儿听着嘴巴都合不拢了;书房里头,一家之主沈东庆也因为听到夫人的话而陷入了思考之中,半晌才答话。 “夫人的话当然有道理,不过书青那边就先甭提了,早些年他就说过,在求取到功名之前是不会成亲的,倒是君洛,他将来可是要接管沈家庄的接班人,他的婚事也不得不慎啊!只是说到成亲的对象要选谁?那可就伤脑筋了。“京城名门闺秀何其多,要万里挑一,还要君洛同意,光是用想的,他这做爹的就累了。 沈夫人闻言,轻轻一笑,说道:“老爷,眼前就有个现成的人选,您怎么都没想到?” 现……现成人选? 听到这句话,上官玲儿的心陡然漏眺了一拍,忍不住将耳朵更加地凑近窗子。 “现成人选?夫人指的难道是……” “当然是纤纤啊!” 纤……纤纤?于纤纤?! 上官玲儿脚一滑,险险摔了下去,不过她及时稳住身子,扶着墙壁站起来,这时她后背突被人冷不防地拍了一下,她大惊之余又意识到不能出声,连忙捂住嘴巴回头,这才看清站在后头的人竟是沈书青! 示意她跟上前,沈书青便迳自掉头走开,上官玲儿只得蹑着脚跟着离开,两人直走到离屋子较远处,沈书青才停下脚步。 “偷听别人讲话,不怕耳朵长茧?” “书青大哥,我……”因为是事实,上官玲儿百口莫辩,也只能支支吾吾。 “下次可别做这种事啦!”沈书青正经八百地说道,语气中却不见责怪之意。 见他说完话就要走,上官玲儿追了上去。“书青大哥。” “嗯?”沈书青摇头晃脑地似乎正在默诵书中章句,但对上官玲儿的打断,似乎也没特别的不耐烦感。 “那个……”上官玲儿扭着手指,顿了一会儿才开口:“沈君洛,他真的要跟纤纤姑娘成亲吗?” “君洛的想法怎样我是不知道,不过纤纤从小到大唯一的心愿就是嫁给君洛。”沈书青摸了摸下巴,淡淡地说道:“纤纤毕竟是我娘的侄女,她嫁过来也算亲上加亲,我爹应该也会同意吧!” 上官玲儿听得两眼发直,脑袋里一再回旋的画面,都是于纤纤和沈君洛站在一起时的画面,还有纤纤总是用她那柔软娇媚的声音,喊着“洛哥哥”…… 她声音那么好听,沈君洛一定听得骨头都酥了吧?忍不住这样泛酸地联想着,上官玲儿下意识地叹了口气。“沈君洛要是知道这天大的好消息,一定会很开心吧!” “你不替他开心吗?”沈书青停下脚步,他的声音骤然打断她的思绪,让上官玲儿微微一愣。 “我?我没有不替他高兴啊!” “那你怎么是皱着眉头、叹着气说这句话的?” “有吗?有吗?没有吧……”一阵热红在两颊突地烧起,上官玲儿连忙用双手捂住,然而慌乱笨拙的掩饰却让她讲话更显结巴。 但沈书青倒是没有注意到她的异状,迳自岔开话题。“倒是纤纤,她算得偿所愿了,能嫁给君洛,她的梦想也就成真了,哎……” “咦?”上官玲儿疑惑。“书青大哥,你怎么也叹气?” 沈书青看了她一眼,表情还是维持着一贯的正经。“叹气?我只是吸气呼气大声点儿罢了。” 语毕,他背着双手走开去了,留下上官玲儿杵在原地,满脑子乱糟糟的,有一股无以名之的强烈失落感涌上,闷得她心慌,只觉沈家一切,霎时都变得极不顺眼起来了。 不行,她要离开这里,一定要马上离开,否则再这样下去,上官玲儿都不像上官玲儿了啊!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沈君洛房中。 “这些信待会儿通通替我发出去,别漏了任何一封,知道吗?”沈君洛正交办家中的管事一些琐事,上官玲儿冷不防又出现了! 看到她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外,不像之前总是没头没脑的撞进来,沈君洛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方才在花园里发生的事。 莫非……她是来道歉的? “你现在没空吗?那我先走好了。”上官玲儿看他房里还有人,便掉头想走,那管事的却十分识相,不待沈君洛开口,便一边笑一边往外头退。 “不不不,玲儿姑娘留步,小的这就走了,你们有事情慢慢说。”那管事的还不忘将上官玲儿往里头请才走掉,待他走远了,玲儿才抬起头看了沈君洛一眼。 有神的双眼清朗如空,斯文的五官像是玉刻的人儿般精雕细琢,雪白的丝绸长袍将他挺拔的身躯更衬得风流蕴藉,上官玲儿知道他很好看,不过一直以来,她总把他的好看当作女孩儿一样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她突然为了他的过分好看而显得有些别扭、有些尴尬、有些……莫名的害臊了…… “有什么事吗?”还是沈君洛先开的口,没有为什么,他只是觉得一直不讲话,气氛……怪怪的。 “我只是想跟你说声恭喜。” 啥?! 沈君洛一呆。 “你说……恭喜?”她有没有说错?她难道不是来道歉的吗? “嗯,恭喜你,要成亲了。”开口说了第一句,接下来变得容易多了,上官玲儿很高兴自己可以这么的“平常心”。“没想到回京不久就可以吃到你的喜酒,我替你高兴。” “等、等一下。”沈君洛打断她。“你说清楚一点,谁要成亲?我?我要成亲?” “嗯。”上官玲儿点点头。 “跟谁?”沈君洛一脸莫名其妙,他这当事人居然完全不知情? “还会有谁?当然是纤纤姑娘啊!” “纤纤?!”沈君洛更加一头雾水了。“你是听谁说的?” “听谁说的?当然是……”上官玲儿话讲到一半,突然捂住了嘴巴,她真该死,明明就是不小心听来的话,还转述给沈君洛,这不明摆着她是个窃听狂了? 一想到这里,她捂住嘴猛摇头。“不不不……我不知道……” 她明明知道! 沈君洛瞪着她一脸心虚的表情,料想她肯定是听见了什么消息,也料想到肯定不是用什么正大光明的方式知道的,但既然玲儿不想说,他也不想花时间与她穷耗,想到这儿,沈君洛便打算不再理会她,迳自走回书桌后面。 “如果没话要说,我还要忙。”他不轻不重地送出了这句话,摆明是下逐客令了,上官玲儿闻言急急放下手,走到书桌前。 “我还有别的话要讲啊!” 沈君洛抬起头,看着她欲言又止的表情。“请说。” “我想回家了。”玲儿小声地说:“这些日子谢谢你们的照顾,跟你还有沈伯父、沈伯母告辞完,我就要走了。” “你要走了?”喔耶!差点忍不住欢呼出声的沈君洛在第一时间压抑住心头的兴奋,努力地维持着平静。“但是,上官伯父是希望你住到那个采花大盗被逮捕为止。” 她要走就让她走啊!干么说出这种好像要留她的话来?沈君洛内心似乎骤然分成两个人似地,内在的我不停地催促着外在的我,别说这些场面话了!她要走就快快欢送她走啊! 没有意识到沈君洛内心复杂的天人交战,上官玲儿只觉有些小感动:原来……他还是会担心她的安危啊! “可是我很久没回家了,二哥哥一定会想我的。”上官玲儿道:“而且眼看你都要成亲了,我也该学着长大一些,回去帮家里的忙。” “帮家里的忙?”沈君洛倒是很讶异她居然会说出这么懂事的一番话来,不过另一方面他又想,上官玲儿是天生奶油桂花手,什么东西给她碰到就该糟,她只要别添乱子就该阿弥陀佛了,幸好遭殃的不会是他。 “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要走,我也不便再留你,这样吧,我派人送你回去。” “我想自个儿回去,不必麻烦你了。” “那可不成。”怎么说她都是女孩子,要是真被拐走了,沈君洛可无法对上官家交代。“你不让人跟也成,我让人通知你二哥来接你回去,不可落单。” “沈君洛……”听到他这么坚持的语气,上官玲儿忍不住一丝感动。“你待我真好。” 好?有吗? “其实我很怀念小时候,咱们总是一起玩耍,本来想着上京城见到你,还能跟你叙叙旧啊什么的,可是你总是忙进忙出的,像个大人样了,现在居然还要成亲……”她的语气里头有一股掩不住的落寞。“难怪爹爹总说我长不大,成天只想着玩儿,我以前还没有这种感觉,不过和你重逢之后,我就知道爹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了……” 上官玲儿微微垂着头说话,沈君洛不自觉听着听着就入了神,他自觉自己并非是个完全成熟的大人,否则不会见到玲儿只想拔腿就跑,然而在玲儿眼中却不是如此,是他低估了自己,还是玲儿高看了他? “总之,也多亏了你,让我知道自己的不足,我决定了,从今天开始,回到家以后,我要好好的帮助爹爹,做他的好女儿。” 听到她的自我期许,沈君洛依旧是祝福的,毕竟,难得看到她有这么正经八百的一面嘛! “到时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说一声。”这回他的话可就是发自内心,没有暗藏任何负面心音了。 “笑话,你可是堂堂的沈家二少爷呢!没事我哪敢随便叨扰?”上官玲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笑道。 沈家二少爷,他人未来的夫婿……想到这里,她就觉得心头刺刺地,有着说不上来的不适应,然而,这与她有何相干?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什么?你要帮爹办案?!” 上官震一口茶水忍不住喷将出来,他有没有听错?他的宝贝妹妹玲儿才刚回到家中,椅子都还没坐热就说了一堆将来要发愤图强、豪气万千的未来展望,只是他做梦也没想到,玲儿居然努力错方向,身为一个大家闺秀,她可不该以成为女捕头为目标啊! “二哥哥,喝茶就喝茶,你没事喷得一桌子干什么?脏死了。”上官玲儿嫌恶地皱了皱眉头。 上官震嘴巴一抹,连忙说道:“玲儿,听好了,二哥哥可不许你胡来,听到没有?” 这可妙了,上官玲儿咦了一声。“二哥哥,你这反应,怎么好像认定我就是会胡来?” “这……”看着宝贝妹妹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上官震知道自己说错话,玲儿正在兴头上呢!还是别扫她的兴比较好。 “二哥哥只是担心你的安危嘛!玲儿,你想帮爹的忙,固然是懂事了、长大了,可你毕竟是个女孩子家,诸多不便哪!” “哪不便了?”上官玲儿斜睨了二哥一眼。“你们都瞧不起女孩子,觉得女孩子成天就该坐在房间里面刺绣、插花、学着下厨?” “那可不是……”上官震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你说什么?” “唷……不,玲儿即使不会这些东西也不打紧啊,在二哥哥心目中,玲儿永远都是二哥的宝贝妹妹。” “既然是这样,那你帮帮我嘛!” “不行,只有这件事情绝对不行。”上官震想都不想连忙摇头,开什么玩笑,对方可是恶名昭彰的淫贼欸,要是玲儿有什么万一,他怎么跟死去的娘亲交代啊! 玲儿见上官震这条路走不通,不禁气极。“我就知道,二哥哥平时嘴巴上说疼我都是假的!” 上官震听到平时最疼爱的妹妹这么说,心里像被狠狠刺了一下,不过只有这件事情,他是说什么都不会让步的。 “玲儿,二哥哥是用心良苦,不想让你受伤,现在你怎么怨我都没关系,只要你平安无事就好了。” “你……”上官玲儿气得跺脚正要发作时,沈君洛的人影忽然钻进脑子里,她灵机一动,二哥不帮她,她找沈君洛总可以吧?对方可是曾许诺过要帮她的呢!“你不帮我就算了,我找别人总成吧!” 语毕,她转身正要出门时,冷不防忽然出现一堵肉墙,挡住了她的去路,抬头一看,竟是大哥。 “玲儿,不许出去。” “大哥?”玲儿见到是大哥来了,故意露出撒娇的笑。“我只是想出门散散心嘛!” “你才刚回到家没多久,就要出去散心?”上官守哪会不知道她不过是找借口开溜。“你刚刚跟震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大哥都……听见了?” 那完了,玲儿心想,果不其然,下一秒上官守便摸了摸她的头,以抚慰孩子般的语气说道:“玲儿,乖乖听二哥的话,你只要好好待在家里,就是帮了大忙了。” 上官守将她向后头一转,轻轻一推,推回到上官震的面前,上官玲儿还来不及抗议,大哥又说话了。“玲儿,大哥明白你的心,但女孩子家清白为重,别的兄长们尽可依你,只有这一桩,说什么都由不得你率意妄为。” 怎么连大哥都这样?!上官玲儿没想到一向好说话的大哥也反对,眼看孤掌难鸣,她表面上只得暂时退让,反正方法有得是,她不出门,照样能干一桩轰轰烈烈的大事。 “我明白了,我不出门就是了,我回房间,把自己关起来,再用棉被捆起来,这样总可以吧?”假意负气地喊了几句,上官玲儿转身便想走,不料手却被上官震抓住。 “玲儿,哥哥们是用心良苦,你别这样嘛!这样吧,你想吃什么东西,还是想看什么书,哥哥马上去买来给你好不好?”上官震跟在玲儿身后,还想百般讨好,奈何玲儿却压根儿不想听他说话,甩手冷哼一声便回房去也。 宝贝妹妹的不理不睬,对上官震来说可是个不小的打击,看他一脸灰败的模样,上官守忍不住摇了摇头。 虽说玲儿是上官家的宝,不过二弟的症状未免也太严重了些,看来他得快劝父亲帮震娶个媳妇才成,否则他成天围着玲儿团团转,等到玲儿哪天出嫁了,他丝毫不怀疑上官震会有把自己也一块“陪嫁”过去的念头啊! 第五章 数日后,沈君洛一大早做完了例行的早课,便着装出门打算到柜上去。 自从上官玲儿离开了沈家,他的生活又恢复了一贯秩序,甚至晚上也不再作噩梦了,对于他跟玲儿之间的恩怨居然能在如此平和的状态下结束,沈君洛充满了一种不真实的安心感,能够这样正常过日子,实在是太美好了啊……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邻近路人的谈话声突然不经意飘进他的耳中。 “听说咱们京里最近来了个上官大人,正加紧查缉那个专门淫人闺女的恶贼呢!” “襄王府的四格格也遭了殃,我看要是抓得到才有鬼呢!” “哎,抓人之前,我看他还是先把自家闺女看好比较正经。” “也对,我听人家说,上官大人的女儿可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国色天香不说,身上还会散发出淡淡的幽香呢!” 国色天香?淡淡幽香? 沈君洛听得有些定了神,心里的疑问却不断扩大。 他们说的,难道是上官玲儿? “上官大人有这样的女儿,难怪要加紧追查这案子了。” “哎,上官家戒备一向森严,他不可能得手的啦!” “嘿,搞不好那个采花大盗有可能为了报复上官大人而故意挑他女儿下手啊!只要迷香一吹人一昏,夜里乌漆抹黑的谁知道女儿房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那两人一边讨论,一边哈哈大笑而去,一旁,沈君洛却整个人呆立原地,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到底是……哪里的空穴来风?” 上官玲儿长得的确是不丑,甚至可以说是可爱的,但绝对不会到什么倾城倾国的地步,如果是要她用恶作剧毁了一个国家那倒还有点可能,不过究竟是哪个人故意造谣生事? 站在大街上思考了半天,直到一阵风吹过来,沈君洛才猛然一醒。 他干么担心那么多啊!玲儿的大哥、二哥可也不是好惹的人物呢! “迷香一吹人一昏,夜里乌漆抹黑的谁知道女儿房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路人甲的两句话像针一样地倏然插进沈君洛的脑袋里,教他已往商铺方向跨出的步伐又缩了回来。 “不行,没办法当作不知道……”沈君洛苦恼地想,他自认不是爱管闲事的个性,可是当事情跟他认识的人有关时,他还是无法置之不理,眼下玲儿要是真成了歹徒的目标,说什么他都有知会上官家的必要…… 想到这里,他就下意识掉转了方向,然后,很不自然、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地往上官家的方向定去。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上官家。 “咦?沈君洛?你来做什么?我家玲儿不在,你可以走了。” 上官震对沈君洛突如其来的到访可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的,他正想随口两句打发过去,身后却钻出一张兴奋的脸孔,打断了他的逐客令。 “沈君洛?你怎么来了?” “玲儿。”看到她那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沈君洛忍不住沉吟了,上官玲儿,长得是可爱俏丽,却不会是我见犹怜的天香国色,这流言是怎么传出来的啊? “我有事想跟你单独谈一谈。” “咦?”玲儿才咦了一声,上官震便插了进来。 “不行不行,孤男寡女不可同处一室!这样我家玲儿太危险了!” “二哥!沈君洛是什么人啊!我们小时候多熟啊!”玲儿不高兴地瞪了上官震一眼。“你别来捣乱啦,难得他要来找我呢!”说完她便拉起沈君洛的手,直接越过上官震往自己房间走去,上官震正要跟,玲儿却转过头来,凶巴巴地喝住! “不许跟来!不许偷听!不然玲儿跟你切八段绝交唷!” “都给我站住!”大哥上官守的声音赫然传来,把三个人冻结在当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上官守匆匆走进来,一向温和的脸上竟有着难得的盛怒。“玲儿!你给我说清楚!” “大哥?”上官玲儿愣愣的。“说清楚……什么?” “我刚刚在城里的茶馆看见隔壁的小五,到处跟人说你是个绝无仅有的大美女……”上官守气结地道:“他难道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吗?外面风声这么紧,有女孩的人家人人自危,我问他到底是什么居心,他居然说是你给他银子叫他出去放风声的?!” “啊?!”沈君洛和上官震两人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上官玲儿则是一脸事迹败露的模样,尴尬地缩着手站在旁边。 “玲儿,你解释清楚,为什么故意这么做?” “我……”上官玲儿见大哥如此生气,就算有话也讲不出来了。 这个时候,沈君洛忽然开口。 “其实,我也是为这件事来的。” “君洛?”上官守将注意力移转到他身上。“莫非……你也听到了什么?” 沈君洛点点头,一五一十地把刚刚听来的话如实转述了一次。唉……如果早知道是上官玲儿的自导自演,他就不必特地来这里趟这趟浑水了。 “没想到这件事情是玲儿引起的,害我还这么担心。”真是浪费时间!还是早点告辞回去办正事吧,他可没时间跟着上官玲儿瞎起哄啊!“既然你们都已经知道这件事,那就交给你们处理了,我这就先……” “等一下!”上官玲儿骤然打断他,跑到他面前,小声又充满期待地说:“刚刚你不是还说想跟我单独谈一谈,现在你没别的话跟我说了?” 沈君洛皱着眉看了她一眼。“现在没有。” 上官玲儿神色一敛,咬住下唇。“可是我有话跟你说。” “我现在没空。” “我不管!” “玲儿!”上官守出声制止。“别这样缠着君洛,他很忙的!” 上官玲儿几时曾被大哥这么严厉对待过,是以一闻言,双手立即垂了下来,一旁的上官震最是爱妹心切,看到玲儿失望不语的表情,一时竟忘了立场,替她求起情来。 “大哥,只是说两句话,应该不会耽误太多时间吧?” “震,怎么连你也……”上官守忍不住支额叹起气来,这两个宝贝弟妹啊!真是一时半刻都不让他和父亲省心。 “算了,大哥,还是让我跟玲儿谈谈吧!”最后出声的是沈君洛,只因他要是不做点小小的牺牲,恐怕事情还是没办法了结。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上官守顿了一下,看着玲儿。“不要为难君洛,知道吧?” “知道。”玲儿乖乖巧巧地甜甜一答,转身立即拉着沈君洛离开大厅。 “震,不许去。”上官守伸手拉住正想跟在他俩身后去偷听的上官震,上官震叹了口气,只得乖乖走了回来。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玲儿房间。 “为什么来这里?”沈君洛是第一次来玲儿房里,在自个儿家中他可是连纤纤的房门都未曾踏入过一步呢! “因为这里好说话。”上官玲儿门一关,回过身来,大眼睛直勾勾的瞪着沈君洛的背影瞧,他却毫无所觉,正自打量着玲儿房间。 嗯……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了,但仔细一想也难怪,玲儿的父亲如今虽已复职,但凭他微薄的官俸毕竟难让家里增光添彩,房里家具都是旧的,连床幔都抽丝了,四周也没有什么较女孩子气的装饰品,颜色也属于黯淡一派,看来是有什么用什么,玲儿住得惯吗? “咳咳……”上官玲儿的轻咳声唤回了沈君洛的注意力。 “没什么好看的,不用花上你那么多时间仔细端详吧?” 沈君洛闻言自觉失礼,转过身来面对玲儿,想速战速决。“你有什么话跟我说?” 玲儿吁了口大气,突然提起脚,冷不防就往沈君洛脚盘上狠狠地踩了下去,沈君洛痛叫一声,踉踉跄跄地往后跌退好几步。 “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我才要问你想做什么!”玲儿怒气冲冲。“你为什么没事跑来打乱我的计划?我原本还想找你帮忙的,你却当着大哥、二哥的面拆我的台,你才告诉我,你想干什么!” 玲儿踩这一下真不轻哪!沈君洛扶着桌子,一边抚着痛脚,咬着牙回答:“你以为我愿意?要不是事态严重,我做什么上你家自找麻烦?” “事态严重?哪里严重了?我又还没被人怎么样!” “等到你被人怎么样还来得及吗?!” “你……”玲儿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沈君洛见状又道:“你大哥、二哥把你当成宝贝,你却尽做一些让他们担心的事,也没跟他们商量过,你有没有想过,你毕竟是个姑娘家?” “姑娘家,姑娘家怎么了?”玲儿闻言,更感委屈。“姑娘家就不能想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吗?我想帮爹爹啊!只要风声放出去,到时有我当诱饵,里应外合之下,就能把那个淫贼一举成擒,爹爹一定会高兴的。” “你……不是为了好玩做这件事的?” “见鬼的哪里好玩了?”一听到他这么说,上官玲儿突然又火气上涌,冲到他面前就想开打。“我把我辛辛苦苦揽下来的私房钱都送给小五了,你以为我是开玩笑的吗……啊!” 上官玲儿尖叫一声,原来沈君洛竟不知在何时伸手抓住她两只手,她情急之下举脚就想踹人,沈君洛却突地搂住她的腰一转身,把她压制在墙上,玲儿本来就比沈君洛娇小,这样一来更是动弹不得,她又气又窘,小脸胀得通红! “你干什么,放开我!” “差点都忘了,我学这身功夫就是要来应付有朝一日的。”沈君洛骤然泛起一丝胜利的笑容,天啊!他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有一辈子那么长吧! “什么有朝一日?”玲儿看着他那讨厌的笑容,心头不禁扑扑直跳,然而生气的时候脑袋总是转得特别快。“难道……你学功夫就是为了报复我?” “我只是想要保护自己。”沈君洛嘿嘿一笑。 上官玲儿怒极。“你……小人!伪君子!臭鸡蛋!难怪我住你家那段期间,你老是躲躲闪闪的不肯教我武功!没见过你这么卑鄙的人!” “随你怎么骂,但现在你的身手不及我。”沈君洛老神在在,一面附近她的耳畔:“我警告你,别再随随便便动手动脚,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你……”他的眼神不像是开玩笑,但她也不是被吓大的。“男子汉大丈夫,吃几个拳头就记恨到现在,有没有肚量啊你!” “如果你是我,小时候成天被一对恶魔兄妹当马骑,当呆子要来要去,我不相信你心胸会比我宽大到哪里去。”沈君洛冷笑道:“但如今,哼哼……” “你……放开我!”玲儿见不惯他那可恶的嗤笑,更加用力扭动身子企图挣脱,沈君洛也索性跟她卯上,更加用力地将玲儿压在墙上,斯文面孔上有着难得一见、不容轻侮的霸气,只是他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动作已使两人的身体有大半贴在一起。 玲儿在他紧密的钳制下,心口毫无节制的狂跳起来,忍不住别过头去,不敢再与沈君洛对峙。她不是怕他……而是那种感觉,不再只是童年时期,那单纯小儿小女之间的争吵了……她的心,怎么会跳动得这么厉害呢? 突然间,上官玲儿停止一切的动作,疯狂的挣扎也静止了,沈君洛没有料到她会倏地安静下来,正以为是自己赢得了胜利,玲儿的声音却悠悠传来。 “可以了吧?” 啊? 她突如其来的问句令沈君洛微微一愣,视线很自然地停留在她的耳根子,也是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注意到玲儿竟连耳根都红得跟猪肝没两样,而且,他也注意到,自己似乎抵着她软软的身子,那么娇小、那么柔软,似绵如雪,往下看,她凌散的发丝在锁骨间垂成一道惑人的优美曲线,象牙白的肌肤与乌黑的秀发,散发出一股说不出的柔媚…… “你要这样箍着我到什么时候啊?男女授受不亲欸,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吧?”玲儿的声音小小声地,仿佛要掩饰尴尬,她力持平稳,一字一句慢慢地说道,当然,她的眼睛没有看着他。 沈君洛尚不及做任何反应,就在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人声。 “君洛、玲儿,你们谈好了吧?”伴随着话声的,是让人措手不及的开门声,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推门而入的上官震,马上便一览无遗眼前这匪夷所思的尴尬状况。 “沈君洛……你……”上官震的眼中突然燃起了两簇熊熊烈火。“原来你才是采花大盗!” “什么?!”沈君洛根本不及解释,上官震便随手抄起椅子劈了过来,他匆匆松开玲儿想要挥手撸挡时,上官震的椅子突然被人从后头抓住,原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上官守来到上官震身后,一手截去了他手中的“凶器”。 “大哥!”上官震发现是守阻止,不禁更加愤慨。“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你没看到咱们家玲儿被这个畜……畜生给欺负了吗?” “我有眼睛,我会看。”上官守皱着眉头,同样很生气,不过毕竟还保持着一丝理智,没办法,上官家总需要一个可以控制场面的人吧! “君洛,能不能请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大哥,这一切都是误会。”沈君洛气弱地答,他知道的,他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误会?”上官震不屑的嗤之以鼻。“笑死人了,你分明就是贪图我家玲儿美貌……” “震,闭嘴!”上官守瞪了二弟一眼。“玲儿,你有什么话说?” “我……”玲儿顿了顿,偷觑了觑沈君洛,半晌才咬着下唇,不痛不痒的随口敷衍了一句。“没什么事,我们不过闹着玩儿而已。” “这样叫没什么事?”上官震可急了。“二哥要是再晚一步进来,你不就……不就……” “就怎么?”玲儿愣愣地。 就被沈君洛压到床上去了啦!上官震半截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没办法,玲儿还是黄花大闺女,这么露骨的话他可不敢说出来,免得污染了妹妹纯洁的心灵。 “反正,沈君洛这家伙太危险了,从今以后你不许和他见面!”将玲儿拉到自己身后,上官震义正辞严地命令着。 “你们能不能安静一点?”上官守额间青筋已经忍不住浮凸了出来,看得出他仍尽力维持着理性。 “君洛,我不管你是跟玲儿闹着玩还是怎么样,玲儿毕竟是女孩儿家,我希望不要再有下次了。”不待沈君洛回答,他又道:“还有,我刚刚跟震在外头商量好一件事,希望你帮忙。” 还真是精打细算啊!看来上官守也有做生意的天分呢!算准在他此刻授人以柄的状况下提出要求。 算了,至少上官守是上官家三兄妹里头最有理性的一个,跟他打交道总好过跟另外两个,再说他现在也别无选择,对方要怎样就怎样吧,他只想息事宁人啊!叹了口气,沈君洛认命地点了点头,算是初步答应了。 “大哥你要我怎么帮忙就说吧!” 上官守闻言,微微一笑。“好,你能答应帮忙真是太好了,听说你的武功这几年来大有精进,寻常人都不是你的对手,有你在,我们家玲儿应该就可以保证安全无虞了。” 咦? 这啥意思? 沈君洛抬起头,首先看到的是玲儿一脸莫名其妙,再看上官震,对方竟露出狡狯笑容,视线最后落到上官守的脸上,只见他一本正经、无比严肃,丝毫不像在开玩笑的,说出了他的要求。 “我希望你能暂住在上官家,扮成女装睡在玲儿房里,直到那个大盗被擒为止。” ……什么?! 空气凝结了一秒、两秒、三秒……甚至更久更久的时间,除了上官兄弟之外,玲儿跟沈君洛完全呆愣住了,尤其是沈君洛。 他发誓,他这辈子从没听过这么荒谬、可笑、唐突又见鬼的提议,这居然还是那个堪称“上官家最有理性”的男人上官守所提出来的?叫他扮成女装引这是什么意思! 还不及从震惊里恢复过来,沈君洛却听见一阵欢呼声!不消说,那欢呼声肯定来自于性喜胡闹的上官震和上官玲儿。 “天啊!大哥真是天纵英明,居然想得出这么好的法子!” “对啊,大哥真的很了不起吧,沈君洛的确是最佳人选啊!”上官震对此计更是满意得不得了。“谁叫沈君洛这家伙根本生得比玲儿还美。” 这算恭维吗?沈君洛脸都黑了一半。 “我和震慎重地思虑过,这个计策的确必须拜托你帮忙,玲儿虽然闯了祸,但我们也只能将计就计,毕竟如果真抓到了盗贼,对百姓来说也是好事,但如果是玲儿本身去当诱饵,又太危险了。君洛,你有身手,长相也足可欺瞒对方,趁其不备时将那贼厮一举成擒,由你来做这件事是再理想不过了。” 上官守一席话说完,上官震与玲儿忘情地拍起手来。“大哥,说得好!” 上官守微微一笑,转向沈君洛。“君洛,你意下如何?” 沈君洛闻言,嘴角也微微一牵。“好棒的主意,不过我拒绝。” “什么?!” “你敢?!” 几乎是同一时间,上官玲儿和上官震异口同声的大喊起来,玲儿迫不及待地追问:“为什么拒绝?这主意明明就很好不是吗?” 沈君洛皮笑肉不笑。“对你当然好,可是于我没有任何好处不是吗?” “啐!果然是经商的,说话口气就是情义放两旁、利字摆中间。”上官震马上吐槽,完全不留情面。 “我柜上有很多事要忙,不可能一天到晚耗在这里守株待兔,去等一个不知道会不会来侵犯玲儿的歹徒。”何况还要他扮成女装! “这样啊……我没想到你居然会拒绝。”上官守摸摸下巴,皱着眉开口:“难道你就不能看在玲儿与你是童年好友的情分上,再认真的考虑一下?” 童年好友? 一阵恶寒袭过,更加坚定了沈君洛的决心。“我拒绝。” “沈君洛,你这没良心的。”玲儿脸都绿了。“你很期待看到我被人怎样是不是?” 不及回答,上官震忽然面色一整,两只手拗得指关节噼噼啪啪直响,逼到沈君洛面前。“既然你不答应,那刚刚你欺负玲儿的帐就不能抵消了,咱们来清清这笔账吧,嗯?” 沈君洛闻言,很直觉地转头看一向都会站出来主持公道的上官守,不料这回上官守却似乎完全没有要出言阻止的意思,甚至还抱着双臂点头,露出无可奈何的模样。 “君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方才你那样对待玲儿,我这做大哥的都看不过眼……” 蛇鼠一窝! 早知道就根本不该踏进上官家大门的,沈君洛有一种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感觉,他是可以跟上官震开打,但他很肯定上官守跟玲儿不会只站在旁边看,以一敌三,再怎么能战,最后也一定是两败俱伤…… “二哥,住手。”玲儿的声音忽然在上官震背后响起。“他不愿意就算了,别逼他。” 沈君洛一愣,没想到最后玲儿竟会出面,且大有毅然决然的气势。“玲儿,你……” “让他去吧,反正事情是我惹出来的,我自己来解决。”上官玲儿说着说着,似乎突然哽咽了。“反正我们跟沈家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交情,不要拿这种芝麻绿豆大的事烦人家,大不了我就是没了清白,出家做尼姑去而已,不然,索性海里一跳就结束了。” “呸呸呸!玲儿,别乌鸦嘴!哥哥一定会保护你的!”上官震的表情宛如宝贝妹妹已经被怎么了似的,充满了悲愤与惶恐,连忙上前搂住玲儿,拍着她的背脊安慰着她。“玲儿别怕,有哥哥在,你不会有事的……” “二哥,我就知道还是你最疼我……”玲儿抽抽噎噎,已是语不成声。 “当然了,玲儿是二哥唯一的妹妹啊,不疼你疼谁啊……” 沈君洛不是铁石心肠,看着这对宝贝蛋相拥而泣,忍不住感到又好气又好笑,硬的不成就来软的吗?这对兄妹真是可恶啊!但看到玲儿那副模样,他的心也软了下来,再怎么样,他也不可能让玲儿真的出家做尼姑,更遑论要是她真的跑去跳海…… 内心严重的天人交战,理智告诉他,不要理会这对兄妹,走就是了;但偏偏他的感情无法视而不见,真的要让玲儿去当诱饵吗?对方可是毁人妻女无数的大淫棍啊!玲儿要是有了什么万一,他一定会内疚一辈子的…… 就这样,理性与良知不停地在沈君洛脑海中拔河,直到眼角余光再次扫视到玲儿泫然欲泣的眼神之后,他突然停止了思考,抬起头,宣布自己的决定。 “我知道了,我答应就可以了吧?” 这句话刚说完,房间里突然陷入一阵沉默,除了沈君洛之外的六只眼睛,全都集中聚焦到他身上。 “你答应了?”上官震问。 “你答应了?”玲儿更是不可置信。 “君洛,你确定?” 听到上官守叫自己的名字,沈君洛猛然回神。 等等……他刚刚答应了什么?! “他答应了!”上官震高兴得把妹妹抱了起来,太好了,玲儿的清白可以保住喽! “沈君洛,谢谢你!你真是个大好人!”玲儿高兴地尖叫,眼泪一抹笑颜撒开,哪还有方才楚楚可怜的模样? “君洛,我代替父亲还有弟弟妹妹感谢你。”上官守抓起沈君洛的双手用力地握着,想藉此表达自己的谢意,然而望着他信赖的眼神,沈君洛内心却是一整个无三口。 他是中邪了吧!不然怎么会真的答应了这个荒谬、可笑、唐突,又见鬼的要求呢?! 第六章 做人跟做生意,其实道理定同样的,第一讲的是诚,第二讲的是信,诚信兼具,才会成为一个成功生意人。 这句话是沈君洛打小听到大的沈家家训,诚信就是,答应人的事就要做到。也正因此,就算他的内心再怎么挣扎抗拒兼不甘不愿,他仍非常守信地在沈家住了下来,并开始了他备受屈辱的日子…… “来,你穿这个。”上官玲儿兴致勃勃地捧着一只托盘过来,沈君洛一看,眼珠子差些没掉出来。 “这是什么?” “女装啊!”上官玲儿理所当然地说;“不是都说好了吗?” 沈君洛一时语塞。 “这可是大哥好不容易找来的,尺寸够大,应该合你穿。” 沈君洛自然而然浮现出抗拒的模样,玲儿的声音却还在继续。“你至少要让那个坏人真的以为你是个姑娘家,他才会没有戒心的靠近你嘛!” “……” 浑然不觉沈君洛正以不说话做为无言的抗议,玲儿笑道:“来,赶快试穿看看合身不合身啊!” 沈君洛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就是不伸手接过。“你觉得晚上乌漆抹黑的,打不打扮有那么重要吗?” 上官玲儿点头如捣蒜。“当然啊!” “为什么?” “因为我想看嘛!” 沈君洛听了差点没摔倒,他真蠢,居然还真的期待她会说出什么能够说服他的大道理来,没想到她的理由却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如果你非要我穿不可,那我现在就回家。” “你敢回家,我就把你非礼良家妇女的事到处宣扬,让你也吃不完兜着走!”上官震的声音陡然自两人背后传来,沈君洛发现是他,忍不住头疼了起来。 “我非礼良家妇女?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还敢说没有?”上官震冷哼一声。“昨儿你是怎么对玲儿的?怎么,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过叫你扮扮女装抓抓贼,已经是便宜你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穿就是了,这样可以吧?”真是……几乎是自暴自弃地一把抢过玲儿手上的托盘,他已经学到一点,那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要与上官家的人争论些什么,因为下场永远只有一个!输。 “要我穿女装我也认了,不过你们不许看,通通去外头等着。” “开玩笑,不留个人在房里看着,怎么知道你换了没有?”上官震理所当然地掀起袍角便在椅子上一屁股坐下来,沈君洛正要发作,不过有人动作却比他快了一步。 “二哥哥,你出去,沈君洛这边我来就行了。” “嗄?”上官震一愣。“那可不行,我怎么能放你跟那小子两人单独在一起……” “我要帮他描妆打扮,这些难道你会吗?”玲儿理直气壮。“再说叫他扮女装他已经够别扭了,你要是待在这里,他不是更不好意思吗?所以你出去,这里交给我就是了!” 上官震就这么不由分说地被玲儿推出门外,不管他在外头怎么喊,玲儿仍旧毫不留情地将门闩上,拍拍双手。 “好了,我已经把二哥哥请出门,现在你可以安心的换衣服了。” 沈君洛叹了口气,已经懒得再多费唇舌把玲儿一并扫出去了,自顾自地走到屏风后头,开始卸下外衣,脱到只剩中衣后,他捞起那件紫色罗纱外裳披在身上。 “真是的,居然还正好合身……”沈君洛受不了地喃喃自语,玲儿的声音又从屏风外头传来。 “穿好了吗?穿好了就出来啊!” “我先说好,你可不准笑。”沈君洛闷闷地道,一边蹩手蹩脚地走了出来。 玲儿忍不住掩嘴。“嘻……” “我要换掉。”沈君洛当下转身,玲儿赶忙一把拽住他。 “你听错了啦,我刚刚是在打喷嚏,不是故意的……” “你……”忍住、忍住,你是有涵养的人,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沈君洛不停地克制着想把身上衣服撕烂的冲动,虽然他真实的感想是,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为什么会搞到这种地步?而且身边还一直跟着一个小恶魔,不停地挑动他仅存的善良理智…… “来,我帮你扑点粉,点一些胭脂。” “你说什么?”天啊!谁来阻止他?他现在真的很想很想当场把这丫头的脖子扭断!“要我穿女装就算了,为什么我还要化妆?!” “别生气、别生气嘛!姐姐。” 姐姐?! 她还真是不怕死啊!不用看,沈君洛也知道上官玲儿现在的表情是一脸憋笑,懒得跟她计较,她就越发踩脖子上脸了。 “来嘛!画一点点、一点点就好了,哪有姑娘家不施脂粉的?点缀一下就好了。”上官玲儿拉着他,半强迫地按着他坐到梳妆台前,沈君洛则是哀莫大于心死,毕竟外头还有上官兄弟看着,自个儿要是现在跑出去,只是丢更大的脸罢了。 玲儿拿起胭脂就往沈君洛脸上涂抹起来,沈君洛本就斯文白细,形同玉刻,待轻扫双眉、略扑两腮之后,仿佛像玉雕石通了血气似地,更显风华无伦,以致她点着胭脂的手不由自主地停在半空中,望着他的脸怔怔地瞧了起来。 沈君洛闭上眼之后没多久,感觉不到有东西招呼在他脸上,奇怪地张开眼睛,不料才一睁眼,他便与玲儿四目交接,只见玲儿失神的望着自己,一张小脸还泛着极不自然的酡红。 “咳……咳咳……”沈君洛咳了两声,玲儿耸然一惊,连忙别开视线。 “怎么了?”瞧她脸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似地。 “没……没……”玲儿暗骂着自己的失态和失神,但是一转过头,看到沈君洛,她又很自然地瞪大眼睛,还吞了吞口水。 她从小就知道他长得好看,就一个男孩子来说甚至是过分漂亮了些,但凑近了瞧,她才发现,他的美似有一种奇特的魔力,无关乎性别却吸引所有人视线,让她几乎无力招架…… 见她再度失神,沈君洛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她这样痴痴迷迷的,反倒像是中了迷香,他忍不住在她额上狠狠弹了一下! “啊!”上官玲儿一声低叫,回过神来,手直觉地抚住额头。“你做什么?” “点醒你!”沈君洛很高兴扳回一城。 玲儿微恼,瞪了他一眼。“笑笑笑,你还笑!” “我还肯笑,你应该要谢天谢地了。”沈君洛道,无意间发现玲儿的额头上居然有胭脂印,原来是玲儿伸手抚摸额头时,却忘了自个儿的手上还沾着胭脂,连带把自己脸画花了,他忍不住笑了出来,一时间忘乎所以,直觉就伸手去抹。 “你做什么?”玲儿敏感地想躲开,沈君洛却一把将她轻而易举地捞过来,随手抄起桌上的帕子替她擦了起来。 糟糕!脸又开始红了,这回还连心都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怎么回事,中邪了吗? 两人的距离近到玲儿几乎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因此越发紧张僵硬,他的手在她的脸上肆无忌惮地触摸着,修长的双手、恰中的力道,还有他的鼻息……尽管只是很单纯的在擦脸,对她来说,却是很大的刺激…… “好了。”沈君洛放开她,这时候才发现她紧张兮兮的模样。 “看我看得这么入神,你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沈君洛随口笑话了一句,不枓此话一出,场面更加尴尬。 玲儿羞得满面通红,直觉否认。“才……才没有呢,你想得美……” 意识到自己玩笑有些开过头,沈君洛突然顿住不语,玲儿也像着了火似地弹开,两人保持一段距离,半晌室内尽是窒人的安静,直到沈君洛终于决定打破沉默。 “咳咳……”惯常地,他用咳嗽作为开场。“我说你也该玩够了吧!我可以换回原来的装束了吗?” “换回来?”这话倒是让玲儿从忸怩不安的情绪里很快地回过神。“为什么?好不容易连妆都化好了……” “那只是让你化着玩的,晚上除了穿女装,别想叫我往脸上涂这些娘里娘气的东西。”沈君洛站起身走到脸盆架前,毫不客气地抽下毛巾便浸过水擦将起来。“再说,现在还是大白天,你就要我穿成这样到处去走动?” “那有什么关系……”玲儿小声嘟喽着,却被沈君洛瞪了一眼,她立刻噤口不语。 “好嘛好嘛,不要就拉倒,总是对女孩子这么凶巴巴的,纤纤姑娘一定很怕你。” “纤纤?”她没事忽然提起纤纤做什么?沈君洛想了想,忽然笑了。“纤纤才不会像你这样。” 玲儿闻言,心里突泛起一丝酸。“对啊,我说错话了,你不是对女孩子凶,是只对我凶;纤纤姑娘是大家闺秀,你和她在一起当然是呵护备至、疼爱有加,怎么舍得骂她?” 沈君洛放下毛巾,就看见玲儿一脸醋意,这小妮子难道是在嫉妒纤纤吗?她有什么好嫉妒的?男女之间以礼相待不逾矩,不是很正常的吗? 等、等等! 沈君洛心中赫然闪过一个想法,那想法令他……相当震惊…… 上官玲儿……眼前这个从小以捉弄他为乐,甚至长大之后也不放过他的女孩,竟然会吃纤纤的醋,难道……她真的如自己戏言所说,喜欢上自己了?!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可他知道,玲儿的心事并下难猜,因为她向来有什么情绪就会表现在脸上,家里开门做生意,他对察言观色这门学问向来也是颇有心得,对玲儿含羞带嗔的表情,他很难感觉不到,但尽管如此,心里仍有些抗拒承认眼前看到的景象…… 不,不可能的,一定是他看错了,上官玲儿只是习惯大家都要宠着她、顺着她而已,才不可能是喜欢上他了呢…… “我先出去了,你换衣服吧!”上官玲儿见沈君洛久久不语,以为他是默认自己的确是喜欢纤纤端庄娴雅更甚于她,否则怎么会连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下出口?想到这里忍不住气馁,她转身想走,不料手却突然被沈君洛拉住。 “你……?” 凝视她那大大的眼睛,黑漆漆、水汪汪,如同星子一样又闪又亮,沈君洛心中突突一跳,连忙告诫自己。 稳住、稳住,你拉她的手没别的意思,不过是要让她别胡思乱想而已。 他定定地瞧着玲儿,半晌才说话。“我没别的意思,你并不比纤纤差,知道吗?” 玲儿怔了怔,一会儿,露出心知肚明、不必多说的表情。“谢谢你唷,你这样一说,我好多了。”语毕,她轻轻拨开了他的手,迳自离开。 沈君洛一个人在房里,独自咀嚼着玲儿的话。 她看起来,似乎完全不觉得有被安慰到…… 难道,他还是说错话了吗?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数日后。 从沈君洛来到上官家埋伏的第一天迄今,别说抓贼了,连个贼影都没看见,尽管如此,上官兄弟与沈君洛仍不敢有丝毫轻匆,因为自从上官义德接手本案后,夜间巡视与稽查变得更加谨慎,许是夜晚治安变严,城中竟连续发生了三、四起白日非礼事件,那淫贼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押民女至暗巷中上下其手,其嚣张之程度已非一般。 上官义德为查案连日来疲于奔命,沈君洛看在眼中十分敬佩,一开始虽然是被半强迫参与此案,但久而久之也产生了一种非破案不可的使命感,因此连日夜宿上官家也渐不觉苦,唯一令他感到在意的,是上官玲儿的态度。 或许那日在她房中,他们俩真的玩得太忘形了吧!忘了男女毕竟有别,忘了授受不亲是基本礼节,更遑论保持距离是理所当然的了。当他替玲儿擦去脸上胭脂痕迹的那一刻起,似乎就有什么东西开始生成并发酵了,玲儿近日忽然变得异常安静乖巧,说她避着自己嘛又不像,每日倒茶送饭她总是亲力亲为,但是她话变少了,有时还会盯着他发愣,一旦被他发现,立即就会红着脸掉头转开,一切一切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 暧昧。 沈君洛不由感到一阵烦躁,活了二十几年,他从不曾为了这种事坐立难安,不知道为什么,扯上玲儿,似乎一切就会往不正常的方向发展……就像现在,都已经半夜三更了,他该睡觉不睡觉,迳自躺在玲儿床上胡思乱想,这样正常吗? 但……或许就是躺在玲儿床上,他才会胡思乱想吧!思及此,沈君洛忍不住甩甩头。 “冷静点……冷静点……还是睡觉吧你……想这些有的没有的做什么……”正在喃喃自语的当儿,外头忽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大概是玲儿吧?还是别应门好了,现在见到她,他的脑子一定更加混乱…… 敲门声停止了,正当沈君洛以为玲儿大概是放弃就此走开的时候,房门突然咿呀应声而开,玲儿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讶!果然睡了…… 玲儿看着躺在床上的沈君洛,只见他两眼垂闭,一手支在脑袋下方,一手放在身上,忍不住无声一笑。 真是的,睡姿这么大方,一点都不风情万种,姑娘家哪会跟他一样?若是被那淫贼看到,岂不当场露了馅? 玲儿掩着嘴,伸出手帮他盖好被子,又把沈君洛枕在脑后的手拉下来掖在被子里头,即便如此动作,沈君洛依旧呼呼大睡,半点未醒。 这么好睡,坏人来了不也惊下醒?上官玲儿有些惊讶,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肩膀,小小声地轻唤。 “沈君洛……沈、君、洛……” 奇了,她这样叫,对方还是不动如山欸! 玲儿趴跪在床边,好奇地凝视着沈君洛睡着时的侧脸,挺直的鼻梁,白玉般的面颊,还有明明是男生,却长得比谁都长的睫毛…… 以及,那棱线分明,微笑时有着勾人心魂力量的唇…… 因为想看清楚,所以益发贴近,那散发着淡淡粉红色泽的唇就在眼前不到咫尺,玲儿吞了吞口水,终于忍不住微微嘟起唇,在沈君洛的唇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心,狂跳如擂鼓,即使没有旁人看见,玲儿也已羞得满面通红,一直处于装死状态的沈君洛,压根儿没料到玲儿会有如此大胆的举动,更奇怪的是……他的心,居然也开始乱跳一通了。 玲儿毕竟是个姑娘啊……她的身上有着属于女孩特有的清新甜味,当她俯首时,细细发梢轻轻地搔着他的鼻尖,教人心猿意马;她的唇,水嫩丰腴如同最多汁的桃,即使只有一丝丝的触碰,也剧烈地挑动他的感官神经,令他理智几欲溃散。 这小妮子,她知道她在干什么吗?沈君洛动了动身子,玲儿猛然一惊,连忙离开他! “糟……”他该不会醒了吧?!玲儿掩嘴下意识便转身要逃,冷不防她的腰却被人一把扣抓住! “抓到了!” “啊!”玲儿低叫。 沈君洛双手紧抱着玲儿腰际,稍一使力,已经将她整个人牢牢扣在床上,居高临下地俯望着她。 “你、你没睡?!”因为太过惊吓导致讲话结结巴巴,玲儿没想到他根本是清醒的。 “开什么玩笑,我躺在这里可是为了要抓恶名昭彰的淫棍,不是为了睡觉来的……”一边说话,他一边逼近她,在离她那张粉白圆润的小脸蛋寸许前停了下来,不怀好意地冷笑。“没想到正主儿还没来,就先教我抓到一个趁火打劫的……” “什、什么趁火打劫,你说话客气点!”谁来救她啊?她的心脏跳得都快爆裂开来了! “不是吗?”见她羞窘已极,沈君洛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自己占了上风,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笑什么?你很得意是不?放开我啦!”玲儿红着脸啐他,手脚奋力地挣扎着,奈何沈君洛一脚跨在她身上,轻轻松松地拙著她的双手,她根本动弹不得。 “我告你非礼唷!”气极的她也只剩嘴巴可以攻击了,不料此话一出,沈君洛噗哧一笑。 “是谁先非礼谁,你搞清楚。”为了防止她乱动,沈君洛索性额头抵在她的额尖儿上,这样一来两人更是四目相对,玲儿脸若火烧,心跳早就乱了套,没办法别过头,她只得眼神瞥到一边不看他。 “你、你有完没完啊!我什么都没做啊……” 居然装起无辜来了?! 沈君洛突地伸出两手固定她的脸。 “你确定你没做这种事?” “什么事?”玲儿正开口,冷不防却被沈君洛以吻封缄! 并非蜻蜓点水,也不是点到即止,这是一个货真价实、绝绝对对的吻,让原本还想挣扎的玲儿倏然呆住…… 像火一样的热,延烧在两人之间,原本只是恶作剧心起,想好好地让玲儿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的沈君洛,却意外地沦陷了…… 那是蜜一样的甜、棉一般的柔、水波似地缠绵缱绻…… 舌与舌交缠着,交换着失去了理智的灵魂,浓促的鼻息在狭小的空间里是那么清楚可闻,玲儿几欲不能呼吸,然而沈君洛却无法停止,辗磨着她柔嫩如樱的唇瓣,捧着她发烫的面颊,仿佛这样的吻已不能满足他,他要的……还有更多…… “唔……”玲儿细喘着发出一声低呜。“不……不要……” 再这样下去,会更一发不可收拾……尽管残存微弱的理智告诫着,她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狠狠踹他一下,让他痛得哭爹喊娘落荒而逃,但她浑身却软绵绵地,压根儿使不出半点力气。 但或许是老天爷听到了她内心的声音,就在这个时候,房梁上头忽然传来一声轻笑,虽然音量不大,但沈君洛却听得十分清楚,他立即抬起头来,只见顶上屋瓦不知何时被人掀开了一块,黑夜里,一双眼睛从蒙着的黑布中探出,发现自个儿形迹败露,他也没有多慌张,可能认定沈君洛也是同道中人,居然还打起招呼来了。 “被抢先了啊!”蒙面人似乎笑嘻嘻地。“不错不错,这小娘儿们不错,小老弟,你慢慢享用吧,老子可就不夺人所爱喽!”语毕他竟还体贴地盖上瓦片,一副不欲多打搅的样子,不到一会儿,便听到他向下跃回地面的声音。 “你给我站住!”再无犹疑,没有什么比被淫贼认为是淫贼还来得让人气愤了,沈君洛翻身坐起,提起长剑立即追出去,蒙面人没想到他会追出来,反应不及的同时只能挥手去挡,当下手臂便被划了一刀! “看你往哪逃!”沈君洛见他受伤,精神更是大振。 “他马的!中计了!”蒙面人抽出腰缠软剑,唰唰格去沈君洛激刺而来的剑招,与此同时,上官玲儿踉踉跄跄地跑出房间,站在空地放开喉咙大喊。 “大哥、二哥!抓贼啊!” “玲儿!闪开!”沈君洛大喊,那蒙面人见到玲儿突然从身后窜出来,当下便一个后空翻到玲儿身后,将剑抵在玲儿脖子上轻轻一抹,玲儿的皮肤霎时进出一道细长血痕! “别过来!再过来她就没命!”蒙面人阴恻恻地笑了,从屋里头跑出来支持的上官守与上官震看到这一幕都呆住了,玲儿紧张得直喘气,惊惶地望着沈君洛。 “把人放开!”上官震最先沉不住气,破口大骂:“要是你敢伤了玲儿一根汗毛!老子就跟你拚了!” “震,不要冲动!”上官守一面劝阻上官震,一面对蒙面人道:“就是你,在城内四处好淫良家妇女?” 那蒙面人冷哼一声,并不作答,迳自抓着玲儿,一步一步慢慢地退后,看得出来,他正在想办法脱身。 上官守见状,又道:“以一敌三,你凭什么认为你打得过我们?劝你还是束手就擒吧!” “我凭什么啊?”那蒙面人忽然笑了,手一缩,将玲儿揽到自己面前,竟肆无忌惮地嗅闻起玲儿身上的馨香,玲儿感到一阵恶心,极力想躲,那蒙面人却硬把头埋到她的肩窝放肆游移…… 沈君洛怒从心起,再也无法忍受,想也不想便杀向前去,但那蒙面人动作更快,一下子就躲到玲儿身后,沈君洛见状急急收住剑势,否则这一招可就直接捅进玲儿心窝里了。 “你!”怎会有如此卑鄙无耻之人?沈君洛看着强忍泪水的玲儿,更是气得咬牙切齿! 那蒙面人更是称心快意了。“哎唷,这可不好,差些你就手刀了心上人呢!幸好你手收得够快,不然,这美人儿还没开苞可就香消玉殒了哩……嘻嘻!” “住口!”上官震听不下那不堪入耳的话,那蒙面人却毫不介意,拖着玲儿边向后退。 “看你刚刚好事未成,也颇可惜,不如就让老子来替你乐乐如何啊?小美人,我会代你情哥哥,好好让你快活儿快活儿地,嘿嘿嘿……”就在说话的当下,那蒙面人已经移步至马厩旁,说时迟那时快,他不知何来神力,竟像抓小鸡似地揪住玲儿后背心,将她倏地举起使劲抛向马背,玲儿痛叫一声,昏了过去,那蒙面人却不管不顾,一下子便跨坐上马,两腿一夹便往前冲。 “玲儿!”沈君洛当下跨上另一匹马追了上去,上官守与上官震二人亦骑上马背。 “震!你现在就去官府通报父亲,请他立即派出人手!” “我这就去!”上官震毫不迟疑立即策马离开,虽然他更想与兄长一同追上前救援玲儿,但只凭三个人的力量,是很有可能让那蒙面人逃走的,事到如今,他也只能选择相信大哥、相信沈君洛了啊! 第七章 城何其大?骑着马狂奔夜逃,穿梭在石板京道上,玲儿趴在马背上,原本被摔昏了过去,却不到一会儿就醒了过来,她看向后头,发现沈君洛策马追来,两人已距不到一头马身,他的声音如裂帛一般高亢,夜里听来更是雷霆万钧。 “玲儿!玲儿!” 她很想回应他的呼喊,然而却紧张得发不出声音,双手紧抓着马鞍生怕掉下去,另一方面,马背上颠簸的起伏又教她几欲呕吐,那蒙面人还不停地拍打她的屁股,似把她当成战利品一样,羞辱感爬上玲儿全身,她再也忍不住了! 死就死吧!谁怕谁? 玲儿也未多想,当下抓住那蒙面人的脚,张开口就使尽吃奶力气狂咬下去,那蒙面人当下痛得大叫! “臭娘儿们!” 蒙面淫贼气得抓起玲儿的头便往马鞍上撞,玲儿吃疼,眼泪当场流了下来,就在这时,沈君洛追了上来,举起长剑就往蒙面人颈部刺将过来。 “停马!” “你想得美!”那蒙面人怎甘示弱,一剑格开沈君洛的挥刺,沈君洛仍下放松,欲超前挡马,偏巧上官守也在这时候追了上来。 “把玲儿交出来!” “狗娘养的!你们要人是不是?”蒙面人前后受夹攻,心知再不放弃玲儿,恐怕更难脱身,虽不想让到口的鸭子飞掉,但眼下除了舍弃女人,也没别的办法了,念头一转,他突然紧紧抽拉住缰绳,马儿被他勒得人立起来,发出一声凄厉长鸣,由于马蹄空踢,一时间沈君洛无法近身,蒙面人乘机抢前奔出数步,然后用力将上官玲儿往旁边一推。 “啊!”伴随玲儿短促的锐叫,她整个人从马背上被扔了下来,先是重重撞击地面,又在尘土里滚了数圈…… 沈君洛心魂俱碎的看着这一幕,一瞬间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只破旧的布娃娃,丝毫没有抵抗能力地被空抛到地上,砰的一声,他好像听见了什么东西断掉的声音 也许是玲儿身上的某一处,也许是他的心…… “玲儿!” 沈君洛立即跳下马背,抢在第一时间跑到玲儿身边,上官守见玲儿似乎伤重,但贼人要逃不得不追,咬了咬牙,不发一语地便直接追上前去,当场只剩沈君洛与玲儿二人。 “玲儿!玲儿!”沈君洛将上官玲儿小心的搀起,玲儿才被翻了过来,满是尘上的脸突地喷出一口鲜血。 “痛……”她气若游丝地只能说出这个字,沈君洛第一次感觉到慌乱……那是心中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他也从来不曾想过,会使他如此不安的对象竟是玲儿……. “玲儿别怕,我现在就带你回家看大夫,别怕……”沈君洛尽力沉稳下来,尽量不让自己的表现像乱了套,然而玲儿的双眼痛苦地紧闭着,似乎连呼吸都已十分困难,他知道再不看大夫,玲儿恐有性命之忧,眼下只能先回沈家,才有办法让她得到最好的治疗与照顾。 “玲儿,忍一下,我现在马上带你回去找大夫,知道吗?” “唔……”玲儿胡应了一句,似乎也已用尽最后的力气,就此昏了过去,沈君洛一把将她抱起来,迈开大步急往沈家飞奔而去。 再撑着点,再撑着点啊…… 一滴汗珠自沈君洛额角滑落,他从没想到这一刻,自己竟会这般心如刀割。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沈家。 “开门!开门!”发自丹田的爆喊,划破了静寂的深夜。 沈君洛半夜三更突然回到家中就已经惊动不少人,看到他怀中抱着奄奄一息的玲儿更让所有人惊讶,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沈君洛的声音便已吩咐下来。 “去把金大夫请过来!抬轿子,不,骑马过去!快!” “是!”下人们不敢怠慢,随即办事去也,另有几个手脚伶俐的丫鬟为沈君洛掌灯照路,有的快步奔到之前玲儿住的寝房开门整理被褥,有的则去取热水及衣物,一切都十分快速自动,当沈君洛抱着玲儿进房时,房里的灯不但都点亮了,盥洗用品也随即送了进来。 “拧条毛巾来。”将玲儿轻手轻脚地放在床上,沈君洛看也不看旁人地吩咐了一句,一个丫头应声将毛巾递到沈君洛平伸而出的手上,他一抖散开,轻柔地擦拭着玲儿脸上的尘土。 “再忍一会儿,大夫很快就来了。”虽不知她听不听得见,他依旧柔声地安慰着。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吵?”一个女声自房门口传来,原来是被吵杂声吵醒的于纤纤,只见她杏眼圆睁,似乎对眼前场景颇感莫名。 “洛哥哥,你怎么……穿着女装啊?” 沈君洛闻言,方才察觉自个儿身上还穿着女性的外衣,不禁苦笑。“说来话长,我没时间解释……” 见他有口难言,于纤纤走近床边,忍不住掩嘴。“玲……玲儿姑娘?!” “嘘,小声点,别吵到她。” “她怎么会……”于纤纤不忍地问,沈君洛却摇了摇头,怅然不语,就在这个时候,某个家丁领着一名提着药箱的男子进来了。 “少爷,金大夫来了。” “大夫……”沈君洛连忙迎了上去,金大夫察觉到他语气之中的急切,于是出声安慰。 “二少爷别急,让老夫来看看。”他趋至床边开始诊断,就在这时候,沈家其它人也纷纷赶来了,所有人均屏息等待着金大夫看诊,金大夫不慌不忙地把过脉之后,又在玲儿身上检查了几处,好一会儿方才徐徐步出内室。 “大夫?” “姑娘胸骨断了一根,接下来的情况甚是堪虑……” 胸骨?在场所有人不住面面相觑,沈夫人从众人中走出,来到大夫身旁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做?” “现在最重要的是不宜轻易移动伤患,让她好好的休养生息。”金大夫一边说,一边振笔疾书。“按照我开的续骨药方,再佐以杜仲茶水,连续外敷内服两个月,再来看看情况吧!这期间要小心别让她高烧不退,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性命之忧?”沈君洛心头一震,他知道玲儿伤势严重,但……他不晓得竟会到要命的程度! “二少爷不要太过忧惧,老夫说的是最坏的情况。”金大夫道:“这位姑娘年纪轻,只要调养得当,还是有机会可以完全恢复的。” 大夫语毕,又交代了好些事项,沈东庆与沈书青才一齐送他出去,于纤纤领着丫鬟在房中为玲儿更衣,沈夫人则与君洛退到外室。 “天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沈君洛自责得不知如何是好,两手紧抱着头,满心的懊丧恼恨,为什么他的反应不再更快一些呢?为什么他当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玲儿被带走?他要是能在三招之内制伏歹徒下就好了,玲儿又何苦遭受此罪?一千一万个如果,在他心中不停不停地来回想着,直至一双温暖的手,搭上他的肩膀。 “洛儿。” 沈君洛抬起头。“娘?” “别太自责了。”沈夫人心疼地看着儿子。“玲儿会没事的。” “您没听到大夫说的话吗?”沈君洛苦笑了笑。“要是照顾得不好,玲儿随时会有性命之忧,玲儿说什么也是上官家的宝贝女儿,我居然让她碰到这种事……” 沈夫人闻言,突然微微一怔。 看到君洛如此烦恼伤神,她这做母亲的还是头一遭,以前的君洛沉着内敛又四平八稳,向来甚少表现出如此慌乱的模样,当然事关玲儿性命,会着急也是人之常情,但身为母亲,她从儿子的表情之中,捕捉到一种绝不单纯的意义…… 是错觉吧?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的,君洛打小就和玲儿打打闹闹的,与其说是玩伴,还不如说是对冤家,这次阔别多年的重逢,他对玲儿的态度也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难道,他住到上官家去的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母亲的直觉总是精准得可怕,然而沈君洛却完全没有意识到母亲的洞察,此时此刻他一心放在玲儿身上,再也顾不得其它了。 “我已经帮玲儿姑娘换好衣服了,伤也已经遵照大夫的指示敷上续骨药。”就在这个时候,于纤纤自内室走了出来。 听到她的话,沈君洛站了起来。 “我去看玲儿。” “别……”于纤纤伸手拦住他。“玲儿姑娘昏迷着呢,你光是看也没什么用,洛哥哥,你还是把自个儿打理打理才是要紧,免得玲儿醒过来,看见你这模样肯定要笑你了。” “天晓得。”沈君洛喃喃一句:“只要她醒过来,被她说什么我都认了……” 于纤纤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洛哥哥,要是躺在床上的是我,你也会这般担心吗?” “你说什么?”沈君洛一心只想进内室,压根儿没注意听。 于纤纤见状不由叹了口气。“姑姑,你也不要太劳累了,我送你回房休息吧,这里有人轮班顾着,不会有事的。” “那好吧!”沈夫人本还想叫君洛也回房,可见他模样,情知劝说不动,便不再管。“你们好生照料着,明白吗?” “是。”一旁的丫鬟点了点头,于纤纤于是搀着沈夫人离开了。 沈君洛慢步进内室,只见玲儿已换过衣服,她眉目紧蹙、一脸惨白,双唇无半点血色地躺在床上,哪还有方才半点娇羞可人的模样? “是……谁……?”一个虚弱的声音自床上传来,沈君洛愣了愣,忙冲到床前。 “玲儿!你醒了?”沈君洛又惊又喜,上官玲儿听见他的声音,眼睛微微张开来,露出虚弱一笑。 “是……是你啊……” 见她目光游移,似在搜索着什么,沈君洛连忙问:“玲儿,怎么了?你想喝水?还是哪里疼?” 玲儿闻言,视线调回他身上,许久才缓慢无力地以气声,一字一句地轻问。 “我……二……哥哥呢?” 二哥哥?她是指上官震吗? “你二哥通报官府抓那淫贼去了,他一定很快就会赶来的。”意识到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温暖,沈君洛直觉地将她的小手包在自个儿温暖厚实的大掌中,希望能藉此让她感觉好过些。 “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嗯?” 玲儿眼睫轻轻地扬了下,仿佛在说她了解了,沈君洛还想说话,她却把眼睛再度合上。 “玲儿?”沈君洛轻唤。 玲儿并未立即回答,但沈君洛忽然感觉到她反握住了自己的双手。 “帮我找二哥哥来……” 意识到她平常虽和上官震打打闹闹不成样子,但兄妹情谊毕竟深厚,或许在她的心目中,凡事都以妹妹为第一优先的二哥哥,正是代替母亲身分陪伴在她身边最重要的亲人吧! “我会去找他的,你放心……”他恻然地承诺她,玲儿闻言似乎放下心来。 “谢……谢你……”她松开了手劲,再次昏睡了过去。 多希望时间能倒转啊!他要那个爱笑爱闹的玲儿回来,否则,只有他守着的夜,实在太漫长了…… 握着她发凉的双手,他不由自主地想。 翌日,一听到玲儿受伤被送到沈府的消息,上官家人立即赶到沈府。 “玲儿?玲儿在哪里?”一如往常的,只要事关玲儿,上官震总是最激动的一个,在家丁的带领下,他率先进入玲儿所住的房间里,见到她伤重在床,当场就要发狂了。 “沈君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上官震怒得眼眶皆红。“为什么会这么严重?你刚刚说什么?她连肋骨都断了?” “都是我的错,我没照顾好玲儿。”沈君洛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上官震宛如找到了出气筒,一股脑儿地将满腹怨气全往他身上发。 “既然你都承认了,那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上官震怒道:“给我出去!你这瘟神以后不许再接近我家玲儿!” “震!”上官守出声遏止。“这里是沈家,你节制一点!” “大不了我们现在就把玲儿带回去!” 沈君洛闻一言,倏地抬起头。“玲儿现在的状况没有办法移动,大夫也说了,她至少有两个月不能下床。” 在上官家人一片愕然之中,沈君洛续道:“玲儿会伤成这样,我也有责任,在沈家她一定会得到最好的照顾,上官大人,还有大哥、二哥,拜托你们,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你……”听到沈君洛这番话,上官震这时才注意看他,惊讶地发现不过一晚而已,沈君洛已然面色憔悴,连下巴的青髭都冒出来了。 是为了玲儿吗? “君洛。”始终保持沉默的上官义德突然开口了。 “上官大人?” “玲儿是我的女儿,她的个性我这做父亲的比谁都清楚,如果今天不是她出了这个主意,也不会造成她负伤在床,幸亏那个淫贼已经落网,所以,请你不要太过自责,如果她熬不过这一次,那也是她的命……” “不会的!”沈君洛与上官震突然异口同声,这许是他们长久以来唯一意见相同的一次,尤其是沈君洛,他根本不愿认同那个可能性。 “我会请全京城最好的大夫给玲儿最好的药物、最好的治疗,玲儿不会有事的!” “君洛……”上官义德有些诧异,没想到沈君洛的反应竟会如此激动,他那么在乎玲儿吗? “如果是这样,那我就把玲儿交给你。” “爹……” 上官震不服,上官义德却摇手示意他别插嘴,续道:“我知道你会卷入这件事情里,是因为玲儿的关系,你已经尽了你的力量,如今你愿意这样照顾玲儿,伯父也十分感激,只希望你不要累坏身体,你毕竟是沈家庄负有重任的少东,知道吗?” 听他言下之意,似乎是允许玲儿留在沈家了,沈君洛不禁松了一口气。 上官守微微一笑。“君洛,有劳你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 “我有条件。”上官震冷冷地道:“在玲儿伤愈之前,我也要住在这里。” 沈君洛此时此刻自无异议。“正巧我也想请你留下来,玲儿昨晚一直念着找你,如果你愿意陪在她身边,自是再好不过。” 上官震皱了皱眉头。“别说得一副好像你才是玲儿家人似的口气,我是她二哥,留下来陪她本就是天经地义。” “震。”上官守忍不住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讲就是讲不听啊!二弟就是这样,玲儿一有个什么,就特别容易动气。 “我和父亲还要回官衙处理那个淫贼的事,因此不便久留,不过一得空档,我们就会过来探望她,这样可以吗?” “当然可以。”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答案了,只要能留下玲儿,他什么都会答应蛇。 如果他的弥补,能让玲儿恢复像以前那般活蹦乱跳的话,那么就算是被她整、被她捉弄,他都认了啊……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上官震就这样在沈家住了下来,就在这之后,玲儿也真如同大夫所说的,开始发起了高烧。 仿佛像炭火一样的高热,将所有人都吓得不敢离开她身边一步,过热使得玲儿噩梦连连、不停呓语,床单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连下人都差些忙不过来。 “爹……娘……哥哥……” “玲儿,玲儿,哥哥在这里!”上官震握住她的手,不停地呼唤着她的名字,然而这一切对处在高烧不退情况中的玲儿来说,却宛若徒劳,上官震顾了大半夜,连自己都要累倒了,面对病情丝毫没有半点起色的妹妹,手足无措之余,更怨恨起自己的无能。 “为什么我不能代替玲儿……”上官震无奈而深沉地怨怼着,为什么受到这种痛苦的会是玲儿呢?她是个女儿家,要是撑不过去怎么办? “别胡思乱想。”沈君洛的声音陡地传来,上官震抬起头,只见他多日未曾合眼的双目,透着一股勉力的坚强。“她不会有事的,玲儿绝不会有事的。” 上官震不由苦笑了。“你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安慰你自己?” 沈君洛不答,迳自走到床前,玲儿苍白的面孔毫无生气,他轻轻地拂开她被汗水沾黏在腮旁的发丝。 “玲儿……” 也许是呼唤太轻,又许是伤势太沉,不管怎样,玲儿终像没听见似地,迳自在自己的梦中徘徊…… 梦中,好多好多回忆都涌了上来,玲儿梦见了娘,她牵着玲儿的小手,母女两人一齐走在荒野的小道上,母亲低头,即便面目模糊,玲儿依旧感觉到她在对自己微笑。 “娘……”玲儿喊着母亲,让母亲听到她的声音,反射性地紧紧捏住她的手,玲儿才能安心地微笑,仿佛确认了一件再重要不过的事情,但也仅止于此而已,因为就在这个时候,她突如其来地放开了玲儿的手,孤身走向通往另一世界的彼岸 天好黑、好暗,她蹲踞在河岸边哭泣着,还沉浸在那种孤独伤心里的时候,画面一跳,周遭忽然传来水浪拍打在东西上的声音,睁开眼一看,她发现自己坐在一艘船上,四周充满了海水咸腥的气味,飘摇陈腐到好像随时都可能在风雨中解体的小船,正是当年随父亲被贬到海南时所搭乘的船只,一路上她吐得七荤八素,两个哥哥也因为严重晕船,大半时间都躺在船舱里,父亲呢?他总是背对着自己望向船头,英武的面孔瘦削而忧郁,没有人有空理她…… 为什么她会回到那一段日子?让人恐惧的寂寞排山倒海地涌来,让她不住发冷到颤抖…… 玲儿怕、怕啊……谁来陪陪我? 梦中……景色再度变化了,这回是哪里?好宽广的庭园,好芬芳的花香……这里是哪里? 玲儿迷蒙的双眼疲惫地四处张望,不久她就明白了,这里不是别处,是她那个儿时玩伴!沈君洛的家…… 沈君洛…… 他长得真好看呢!像女孩一样的精致漂亮,身上总是干干净净的,富贵人家的小公子都像他那样吗?可是,他为什么总是那么讨厌跟她玩?就连长大了、重逢了,他还依旧是那么冷淡,那么避她唯恐不及,难得见到她也总是没什么好脸色,她只是很想跟他做好朋友,这样不行吗…… 只是朋友? 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忽然猛地撞进了她的心房。 你只是想跟他当个朋友?如果只是朋友,就不该做出那种事情啊…… 那个声音说的那种事情,让她的思绪陡然飞回了那一晚,顿时面若火烧…… 也许,是她失态了,她居然做了一个姑娘家绝对不该做的事,但想起那一晚呵……她却又难以自已地心跳下已…… 晕眩排山倒海地袭击过来,她已经无法再想了,身体好热、好热啊…… 玲儿……玲儿? 是谁……是谁在叫她? 方才离开的母亲身影,忽然又再度出现,玲儿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岸边,母亲在另外一头向她微笑,玲儿好奇地往前踏出一步,就在这时她发现,母亲的形容似乎清楚了一些。 只要往前走,就可以看得更真切吧?只要往前走…… 不知不觉地,她的脚涉入了冰凉清浅的溪水里,也不晓得为什么,一走入水中,她立刻觉得轻松了许多,身体的灼热、苦痛,仿佛减缓了,令她不由自主地又往前迈进了几步。 “玲儿!” 她的背后有声音传来,那不是属于母亲的,而是从空中、从很遥远的地方,划破了寂静安详,撕心裂肺地传来! “玲儿!不许走!” 玲儿的心微微一恻,她回头,寻望着天空…… 那是谁的声音?这么凄切? “玲儿!别丢下你爹、你大哥二哥,别丢下他们!” 爹、大哥……还有二哥? 对啊!她都忘了,二哥哥好疼好疼她呢!不管她再怎么任性无理,二哥哥总是包容着她,当她怕黑,二哥哥就把她搂在怀里拍背;当她哭泣,二哥哥也总是抢着为她出头;当她身体一有个什么小病小痛,最担心的总是二哥哥……对玲儿来说,二哥哥其实有点像第二个母亲…… 不自觉地缩回了脚步,她停在水中不动了,母亲依旧站在对岸,不说话、不招手,仿佛等待着玲儿自己决定该怎么做,玲儿仓皇地看着天空,那声音仍不停地从背后传来。 “玲儿……别走……撑下去……你可以的……” 那是谁的声音?这么深沉、这么无力、这么……悲伤? “玲儿,只要你好起来……我答应你一定教你武功,如果你还想做什么,我一定都答应你……” 玲儿心中一动,这声音……是沈君洛啊…… 他为什么那么难过、那么悲伤的样子?是因为她的关系吗? 意识到这一点,玲儿忽然就像醍醐灌顶,醒了过来,想也不想地立即掉头往回走…… 但是好艰难。 每往回走一步,痛楚就加深一分,胸坎里传来的闷痛几乎让她快要死掉,身体更是完全失去力气,连抬起脚都像是要拔出深陷在泥沼中的自己一样,但不晓得为什么,沈君洛的声音,使她无法抗拒…… 必须回去啊,如果他在为我担心的话……她没办法忽视他的呼唤,没办法毫不在意地就这样涉水前往母亲所在的那一方…… 没办法…… “玲儿,求你了……醒过来吧……” 沈君洛的声音,让她重新走回了小道上,尽头的光亮处,那声音似乎更加的清晰可辨。 “真是没办法哪……” 母亲的声音突然由背后传来,玲儿肩头一耸,直觉回过头,只见方才还在彼岸的母亲,不知何时竟又出现在她的身后。 “玲儿,我的女儿。”母亲第一次开口,她的声音冷冷的,却又不是全然的毫无感情,反而有点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亲切但是疏离。 “看来你还不是时候到这里来呢!”母亲和蔼地道:“本来实在不忍心看你这么痛苦的,不过……”她看了看玲儿身后。 “那边还有人在等你呢!”母亲伸出双手,搭在玲儿的肩上,将她的身体扳转面向那道光源,然后,轻轻推了推。 “回去吧!” “娘?”玲儿不舍地想再说些什么,母亲却不让她有回头的机会,迳自将她往前推。 “玲儿,即使是在这个世界,娘也没办法为你做些什么,所以,回去吧,回到那些爱你的人身边去,只要有你在,大家都会感觉到幸福的。” 玲儿闻言,心中忽然掠过一丝酸楚,当她回到了那个世界,势必代表她又将再也看不见母亲了吗?再一次的死别、再一次的分离…… 但她已经无暇再多想,也没有机会再和母亲说些什么了,当她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荒凉凄清的风景已经消失,她的视线之所及都告诉她自己处在一个房间里,胸口不住发疼,方才的全是梦。 眼前只有一个人的面孔,瘦削的、憔悴的面孔,是那么担忧地望着她。 “沈……君洛……” 玲儿轻轻地喃唤着他的名字,然后,感伤地流下泪来。 第八章 玲儿醒了。 熬过了漫长的十天,终于醒了。 “玲儿……” 听到她气若游丝的声音,呼唤着自己的名字,沈君洛简直不敢置信,毕竟……中途她曾一度危急,连大夫都叫他们要有心理准备了,没想到玲儿果然是好样儿的!她真的熬过去了! 看到她奇迹般地醒转过来,沈君洛多日来如同吊水桶一般七上八下的心顿时感到无比的振奋。 “你终于醒了,这些日子,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 玲儿默默地瞧着他,不语。 她已经明白了,将她呼唤回这个世间的,正是沈君洛的锲而不舍,如果不是他,也许她已经变成了彼岸幽魂,再也不能回转阳世了,生死之间,是沈君洛以声作绳,系住了她缥缈散荡的灵魂,她该感激他的…… “谢……谢你……”她道谢。 “谢?”沈君洛有些愕然,玲儿却微微一笑,毕竟谢字后面的理由,也只有她自己明了。 她是为了他才回来的…… “你这数天粒米未进,连水都不怎么喝,口渴是一定的吧!我去取茶水过来。”沈君洛见她醒来,多日来的阴郁一扫而空,欢喜得跟什么似地,正要转身离开,冷不防玲儿的手轻轻拉住了他。 “怎么了?”意识到她扯住自己的衣服,沈君洛低下头,这时,玲儿冰凉的手轻轻地贴上他的面颊。 “你瘦了。”她气声轻缓,无力地说道。 沈君洛闻言微微一笑。“哪有,你错看了吧?” 大病过一场的玲儿,整个双颊都凹陷下去,她才是真的瘦了,瘦得让他感到心疼…… 两人就这么无声地对视了半晌,空间与时间仿佛凝结,停顿在此时此刻,直至外室传来脚步声,上官震突如其来地打破沉默为止。 “沈君洛,我已经歇息过了,接下来换我接手照看玲儿吧,换你也去……”一边说话,一边定进来的上官震话才说了半句,突然愣住了。 “二哥哥……”玲儿看着上官震,轻轻地喊了一句。 一阵酸忽然自上官震的鼻腔泛起,迷蒙的湿意更霎时浸润了他的眼,上官震高兴得几欲哽咽,他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床前。 “玲儿!你醒了!你终于醒了!”谢天谢地,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你知不知道二哥哥有多么担心你……” “我知道……”玲儿露出微笑。“所以我赶快醒过来了啊……我要是不在,二哥哥会偷哭的,对不对?” “什么偷哭?!”上官震突然很凶又很正经八百地驳斥。“男子汉大丈夫,要哭就光明正大的哭,暗地里偷偷淌眼抹泪算什么?” 玲儿听到上官震这莫名其妙的宣言,忍不住笑出声来,但她的伤势毕竟未愈,这一笑牵到胸腔,一股气窒的闷痛瞬间又发作起来,她疼得弯曲起身子,不停小小口地喘着气…… “玲儿!”上官震见状,紧张得不得了。“我这就去找金大夫!” “金大夫待会儿就会过来了。”沈君洛轻轻抚着玲儿的背脊为她顺气,一边道:“之前大夫有说过,玲儿受的这伤,要恢复唯一的办法就是静养,避免让情绪太过激动,影响身体复原,看来别说最基本的生气跟流眼泪,好像连大笑都要节制呢!” 连大笑都要节制?玲儿一边喘气一边想,要是连笑都要节制,她恐怕会变得更忧郁吧! “委屈你了。”沈君洛的声音由上方传来。“为了身体好,暂且多忍耐一些吧!” “我……不觉得委屈啊!”下意识地,不想让他太过担心,玲儿勉力地道:“正好我也该学学……什么叫做矜持……” 沈君洛一怔,半晌后忍不住微微一笑。 “看来你果真活过来了,还有力气调侃自己,开开玩笑呢!” 见他的神情终有一抹安然,玲儿也放下心了,一旁的上官震见状,心中却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们……何时有了这种无声的默契?又何时有了这种只需以目光就能交会的熟悉?沈君洛和妹妹之间的互动,在在都让他感觉到一种虽然浅淡,可是绝对存在的暧昧…… 不安的波纹扩大了,上官震的内心有个声音,悄悄预示着…… “二哥哥……”玲儿的声音唤回走了神的他,上官震不住垂首,望着他最最重要、最最宝贝的妹妹。 “什么事,玲儿?” “等我身子养好了些,咱们一块儿去扫娘的墓,好不好?” “玲儿说什么都好,不过在那之前,你可得把自个儿喂胖一点唷,否则娘看到了,可是会怪二哥哥没把你照顾好呢!” 玲儿闻言不禁微笑了,看着她的笑容,上官震不自觉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感受到二哥指尖掌腹传来的暖意,玲儿又再一次地确认自己终于回到世间的事…… 能回到这里,果真是正确的,对吧?娘,您也是这样想的吧?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听到玲儿从昏迷中醒来的消息,上官义德与上官守也忙不迭地放下了手边的公事直奔沈府探望,而沈东庆夫妇自然也是早晚皆觑空前来,于纤纤本就时常来走动,加上轮班照看的上官震与沈君洛,玲儿所住的厢房顿时成了沈家最热闹的地方。 在这么多人的关注下,玲儿从原本伤重的情况下一日乐观于一日,只是肋骨伤毕竟无法说好就好,是以仍无法下床,空闲时间总是昏昏睡睡,沈君洛陪伴在她身侧,担心的模样虽然总是刻意压制在冷静如常的外表下,但仍旧是被一个人看了出来。 “洛哥哥,你在啊?”是日,于纤纤端着一碗药汤,才刚进到玲儿房里,便看到沈君洛蹙着眉站在床边,神情之中带着一抹淡郁。 这是今天的第三次了吧?于纤纤心想。 “呀,你来啦。”沈君洛听到纤纤的声音,忧容忽地一扫,表现出温和开朗的模样。 “洛哥哥真勤呢,柜上的事处理完啦?我记得今天有疋生丝要进来不是?” “我交给掌柜的去处理了,他一向办得很好。”沈君洛轻描淡写地答,视线再度转回玲儿身上,她蜷着身子睡着,似乎这样才能避免胸骨受到压迫。 于纤纤望着沈君洛专注的模样,眉宇之间有着说不出来的温情,在这个时候,她突然不行了。 砰地一声,她将药汤大声地放在桌子上,沈君洛闻声忍不住回过头来。 “小声点,万一吵醒了玲儿……” “我受不了了!”于纤纤两手撑在桌上。“玲儿、玲儿、玲儿!你开口闭口都是她,洛哥哥,我跟你从小一块儿长大,你关怀她却胜于我……” “纤纤,你在说什么?”沈君洛怕她的音量吵醒玲儿,连忙将她拉到房间外头。“玲儿受伤了,她又不是自愿的,何况这事我也有责任。” “那我呢?” “你?”沈君洛一阵诧异。“你怎么了?” 两人之间一阵窒人沉默,于纤纤究竟是姑娘家,不好将话说得太白,只是多日来被忽视,被沈君洛对玲儿异常的关心所刺痛,是以一时失去了冷静,但看着沈君洛压根儿不明白她的心事,她除了无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洛哥哥。” “唔?” “我希望你不要忘记,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于纤纤只能言尽于此,语毕,她旋身离开,留下沉君洛一人站在房外。 “为了我?”沈君洛不是傻子,听到于纤纤的话,眉心不由紧蹙了起来,陷入思考的他,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和纤纤的谈话全被一个人听了去,那就是碰巧想来探望玲儿的沈夫人。 “你醒了?”一回到房里,看见玲儿双眼微睁,乍梦还醒,沈君洛顿时将方才的事抛到九霄云外,看到玲儿醒过来,他比什么都高兴。 “只有你在啊?”玲儿骨碌碌的双眼环绕室内一周,最后才定在他身上。“我以为二哥哥也会在……” “他看顾了一整夜也累了,总该休息一下。”沈君洛边说,边把药汤拿过来,轻轻地扶着玲儿微微坐起。 “来,喝药。” 一切都是那么温柔、那么小心翼翼。 他的手掌轻轻地扶在玲儿的后背,注视着她微微噘起的唇,小小声的抱怨。 “还喝啊!又不是什么好吃的东西……” 沈君洛微微一笑,柔声近似哄骗地说:“只要你快点好起来,想吃什么我都帮你买来就是了。” “就爱骗人。”玲儿呵呵一笑,精神状况稍好,她调侃人的心情就来了。“我好了以后,你就安心了,还怕不躲得远远的,不跟我见面才是快活呢……” “怎么会?”沈君洛笑道:“我说过要教你武功的,不会食言。” 玲儿眼睛一亮。“真的教我?” “当然是真的。”沈君洛理所当然地道:“这样日后我有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才能保护自己。” 这话说得平常,仔细听却另有况味,玲儿尤其敏感地察觉出另一层意思—— “我有不在你身边的时候”,意思难道是说,曰后绝大多时候,他都会在她身边? 脸上微微一红,瞬时感到背后传来的掌温有微微的灼烫感,也是这时,方才感觉到,沈君洛离自己如此之近……他垂着头看着自己,关心的眼神让她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个不停,回忆直接到出事之前的那个夜晚,在她房里的那一次舌吻缠绵 “脸怎么红了?”沈君洛的声音忽地传来,玲儿尚未回神,他的另一只手便罩在她额头上。 “咦?没发烧啊……” “我没事,”玲儿不好意思地卸下沉君洛的手。“我只是……” “只是?”沈君洛仍看着她,那直视的目光更让她感到羞窘。 “那个……你可不可以,不要一直这样看着我?”玲儿吞吞吐吐地说道,并且别开了视线。 沈君洛顿了顿,忽尔会意过来。 “难不成,你在害羞?” 这话一出口,马上遭到玲儿一记白眼。“谁害羞了?” “原来你不知羞啊?” 玲儿闻言,不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要不是她现在浑身无力,肯定想给他一拳。 “贫嘴薄舌,看我好了以后怎么修理你。” “那我可得趁现在逃走。”沈君洛笑道,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感觉到时光变得温柔了,与玲儿相处,就算只是互相斗嘴,说些没有意义的闲话,一句来一句去的,他也觉得有趣。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但他现在却喜欢上了这样的感觉……喜欢玲儿就在视线所及、待在他身边,两人不做什么,就只是看着对方…… 他就能感到安心。 “你怎么还一直盯着我看?”察觉到他出神的眸光里有一股异样的温柔,玲儿心跳不禁更加快了……真是的,沈君洛难道不知道在她尚未痊愈之前这样扰乱她的心情,是很伤身体的吗? 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玲儿想别过视线,沈君洛却突然捏住了她小巧的下巴。 “你干什么?”扑通扑通扑通……天啊!她好紧张!仿佛那一夜的感觉又回来了,玲儿觉得自己一定要说点什么或做点什么来逃避这太过令人脸红心跳的时刻,然而沈君洛却不给她机会…… “嘘……别说话……”沈君洛的声音轻轻地,此时此刻,他的唇离目标已不过寸许…… 天啊……他居然想吻玲儿……在她身子还没复原时就想亲近她,这样的行为……会不会太不君子、太过禽兽?但他已经无法让理智思虑更多,因为感情的本能,已经直觉地阻断他再想下去…… 就在理性随风飘走,四片唇即将贴合之际,这个时候,外头忽然杀风景地传来敲门声响! 叩!叩!叩! 说时迟那时快,沈君洛与上官玲儿两人尚未接吻,便犹如被雷劈到一样的闪电弹开,沈夫人也就在这个时候若无其事地走了进来。 “玲儿,感觉好一点了吧?” “沈伯母……”心虚使得玲儿不敢直视沈夫人,沈君洛轻咳两声,站起身来。 “娘。” “君洛也在啊?”其实光看他们俩一副极不自在的模样,沈夫人也猜得出两个年轻人心中有鬼,但毕竟姜是老的辣,她的神情仿佛完全将两人的尴尬视而不见,轻松得很。 “你也是来看玲儿?这儿人气还真是旺呢!”沈夫人不着边际地开了句玩笑,沈君洛连忙随口岔开。 “我正要走。”语毕他瞟了玲儿一眼。“我再来看你。” “嗯……”玲儿低应了一声,压根儿不敢看他,沈君洛也不再多留,转身就走。 沈夫人见状不由一笑。“这孩子真是的,我才刚来他就要走,大家留着一块儿说说话不好吗?” “他柜上还有事吧!”玲儿随口敷衍了一句,沈夫人闻言,将视线调转回到她身上。 “算了,他要忙就忙去,来,让伯母好好看看你……”她边说边拉着玲儿的双手,仔细地审视了一会儿,方才道:“哎,你可得赶快好起来啊,你爹跟你沈伯父前些天还在说呢,要是玲儿不像往日那样活活泼泼、蹦蹦跳跳的,那可就不像玲儿了。” 沈夫人温柔的目光在玲儿身上梭巡着,说话的同时不忘伸出手帮她顺了顺垂在胸前的长发,又帮她拉了拉衣服,态度寻常但亲切,让玲儿心中备感暖意。 “沈伯母,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您才好……” “说什么谢?”沈夫人拍拍她的手,笑道:“你快点好起来,伯母也才好准备其它的事嘛!” 其它的事?其它的什么事? 仿佛是看出了玲儿的困惑,沈夫人也没打算卖关子。“哎,说实话,君洛也老大不小了,偏偏还是孤家寡人,成日只顾着管柜上的事儿,你沈伯伯跟我啊,早就想为他的终身大事好好的安排安排了。” 终身大事……? 玲儿微微一愣,沈夫人仍继续往下说。 “纤纤这孩子我是从小调教到大的,虽然不是倾国倾城,倒也善解人意又知书达礼,难得的是她一心总向着君洛,家里大大小小事也照顾得很是周全,早些年伯母就想让她跟君洛快快完婚,不过君洛这孩子啊,事业心太重,一直迟迟没有动静……” 沈夫人说话的速度不快不慢,但随着她的话一字一字地进入玲儿的耳里,她身上的血液就慢慢慢慢地冻凝成冰,好半晌不能言语…… 是……是了,她都忘了,在与沈君洛过于亲密的时刻里,她竟几乎都忘了还有一个叫做于纤纤的姑娘,总是伴在沈君洛的身边辅助着他…… 一阵晕眩袭来,玲儿闭了闭眼睛,对于这个后知后觉的事实,她除了如梦初醒,酸楚的感觉更教她对眼前人有了一丝怨怼…… 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 意识到玲儿脸色怔忡地看着自己,沈夫人突然不好意思地笑了。“哎呀,看我这老糊涂,竟然不知不觉地就跟你抱怨起来了,没事没事;伯母看你就像看自个儿的女儿一样,忍不住竟在你面前发起了牢骚,你可别见怪啊!” “不……不会的……”玲儿的心都凉了,完全是靠着下意识的礼貌才有办法回应沈夫人的话,沈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突地握住她冰凉发冷的双手。 “玲儿。” “唔?”玲儿显得有些恍惚。 “伯母有个提议,想收你做干女儿,你觉得好不好?” “干女儿?”玲儿又是一愣。 再怎么迟钝,听到这里也总该明白了,何况玲儿并不笨,她明白沈夫人话后的真意为何。 只要她成了干女儿,就等于在她和沈君洛中间划上了一条楚河汉界,再不能越雷池一步;或许……沈夫人早就从她和沈君洛忸怩不安的互动里发觉到什么了…… “玲儿?”沈夫人的声音将玲儿唤回了神。 “你还没告诉伯母,你想不想做我的干女儿呢!”沈夫人微笑地问道。 玲儿发现她诚恳且真挚地看着自己,完全看不出这句话的背后还有着更深的涵义。 然而,看得透也好、看不透也罢,她又能怎么着呢?她没有拒绝的理由啊! “我……我很高兴。” 一切如她所料,欢颜霎时在沈夫人脸上绽开,她高兴地拍了拍玲儿的脸颊,疼爱之情不似作假。 “太好了,伯母待会儿就跟你沈伯伯说去,等到你病一好,咱们就来举行个简单的仪式,如何?” “都好。”玲儿无力地回答,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仿佛失了骨架,软绵绵地几乎撑不住,晕眩猛烈袭来,她突然很想哭。 “沈伯母……对、对不起……我有点累了……” “累了?”沈夫人连忙道:“唉,不小心让你说太多话了,你赶快躺下来好好的歇息歇息吧,晚点伯母还会让金大夫再过来一趟,有什么不舒服,记得跟他说啊!” “我知道,谢谢您。”用尽最后的力气,玲儿挤出一抹微笑,然而等到沈夫人一出房门,她就再也无法自己地咬住嘴唇、闭上眼睛,只是即便如此,泪水仍旧不争气地自她眼角汩汩滑出,胸口的痛楚也因为受到影响更形加剧,玲儿抽抽噎噎地藏入被窝里,只觉唯有被窝里闷热潮湿的空气,才能呼应她此时此刻,无与伦比的悲惨心情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那日之后,玲儿突然变得十分努力让自己好起来。 她努力吃药,努力养身,情绪也十分稳定,不管看到谁总是笑眯眯地,开朗的模样好像受伤前的样子,为了能早日下床走路,她对金大夫的叮嘱丝毫不敢轻慢,也幸亏她年轻体健,加上调理得当,复原的速度也慢慢地加快了,过不了多久,便开始试着下床,沈君洛这日来看她,对于她的进步神速,不由面露欣喜之色。 “总算可以下床了,要不要到花园里走走?”沈君洛提议着,玲儿从善如流,并没有反对,她扶着床缘的柱子想站起来,沈君洛却轻轻地拉开她的手,玲儿有些错愕,沈君洛却很自然地将她的手放在自个儿的臂弯之中。 “这样比较好走。” 他的声音语调如常,但玲儿却在一时间微微湿了眼眶。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对她这么温柔?他难道不知道,这些对她来说会成为她挥之下去的回忆啊…… “怎么了?动作太大很痛吗?”发现玲儿忽然垂首,沈君洛连忙问道。 担心自己被看出异样,玲儿连忙抬起头,微笑,摇头。 “才没什么事呢!” 沈君洛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否则又要劳烦金大夫了。” “也是,你天天请他,他哪有一日好睡?” “所以你才要快些好起来啊!”沈君洛理所当然地道:“省得他老人家一日奔波数趟。” “放心吧,不会叨扰你太久的。”玲儿道:“我打算再过两天就回家。” “回家?”沈君洛一愣。“为什么要回家?” 玲儿笑着瞟他一眼。“为什么不回家?” 她的笑让沈君洛怔愣了会儿,于此同时,他也才想起,自己似乎没有更充分的理由留下玲儿。 除了她的伤之外…… “你的伤还需要长期的疗养跟观察,如果就这样置之不管的话……” “有二哥哥在,他会打点一切的。”玲儿顺口道:“你忘啦,他最担心的人就是我。” 沈君洛无话可说。“是……” 玲儿看到他的模样,突然笑了笑。“欸,如果你是舍不得我走的话,就求我嘛!” 沈君洛闻言,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为了掩饰真实的心情,他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我只……只是希望能够弥补你……” “啊啊啊,弥补我……”玲儿作出了然的表情,算了,还是别跟他计较那么多,这口是心非的家伙,明明之前还想吻她呢! “你不必做得这么周全,受伤的事我没有怪过你。”玲儿咳了两声,淡淡地道:“我回家去也不是从此就不上门了,伯母对我那么好,她还开口说要我当她的干女儿呢!” “干女儿……”沈君洛跟着复诵了一次,直到这三个字的涵义真正进到他脑子里转了一圈之后,他突然一醒!“干女儿?!” “对啊。”玲儿似乎完全不把他的吃惊当成一回事。“说好了等我复原就要正式举行仪式呢!” “你答应了?!”沈君洛莫名紧张起来。 玲儿的大眼乌亮如星,她定定地看着沈君洛,半晌后笑了。 “当然啊!” “你……” “没理由不答应吧?”玲儿的声音依旧是冷静又平淡的。“我从小就没了娘,承蒙沈伯母不嫌弃,愿意将我当个女儿来疼,我高兴都来不及了不是……” 话还没说完,她突被沈君洛打断。“我反对!” “你凭什么反对?”玲儿似不奇怪他的反应。 “我……” “就只有你一个人可以得到幸福的话,岂不是太狡猾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沈君洛都被她搞迷糊了。“什么叫做只有我一个人得到幸福?” “这装傻呢!”玲儿笑着把自己的手臂从他的臂弯里抽出,这时沈君洛才发现两人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再度绕回房间前头,玲儿推开房门便往里走,他直觉想跟进去,却被她堵在房门口。 “大家闺秀的房间你怎能随便进来?”她微笑着,故作轻松地试图让他感觉不到一丝丝牵强。 “笑话,我之前不都进进出出几百几回了?而且……你算大家闺秀吗?”看到她笑,沈君洛不知怎地也松了口气,忍不住说了句玩笑话,潜意识地想让场面更加轻松些,但玲儿的笑意却微僵在唇畔。 “真爱挖苦人,纤纤姑娘怎受得了你这般贫嘴薄舌?”玲儿意有别指地道,岂料这话却让沈君洛更加一头雾水。 “纤纤?你扯她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只是想恭喜你跟她而已。”玲儿边说,边将房门掩上。“我也只知道这么多而已,剩下的喜讯,你去问你娘吧!” “我娘?玲儿,把话说清楚!”沈君洛全然不知,还想问得更清楚,玲儿却没有为他重新敞门的打算。 “我累了,想睡了。” 不管沈君洛依旧在外头喊着,玲儿迳自将门闩闩上,背靠在门板上,呼出一大口长气,回过神来时,泪水不知何时竟已悄悄地滑落了两腮…… 第九章 “这是怎么回事?我跟纤纤?”沈夫人房里,沈君洛的声音急切地传来,被他质问的对象,正是自己的母亲。 “你都知道了?那正好。”相较于儿子的性急,沈夫人倒是一迳慢条斯理,一字一句地缓道:“我正想着也该是时候了呢,让你跟纤纤完婚,好正式继承这个家。” 跟纤纤完婚!这几个字一钻入沈君洛脑海,他便怔了。 怪不得,怪不得玲儿会恭喜他……怪不得她欲言又止,怪不得她神情竟有着无以名之的落寞…… 许多怪不得得到了解释,一时间,沈君洛心潮翻涌,竟说不上话来,觑着这个空档,沈夫人端起茶碗,一边掀开茶盖,吹开茶水面上的茶叶,一边说道:“瞧你这么吃惊,倒像是今天才头一回知道这消息似地,其实我和你爹早就有让你跟纤纤成婚的打算,纤纤打小也只想做你的妻子,否则你以为她为什么要把咱们家的规矩学得那么透彻?还不都是为了你?” “娘……”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沈夫人冷静地瞧着他。“这些日子以来,因为玲儿住在咱们家的关系,你多多少少被分了心神,无暇去照顾纤纤,不过纤纤是个识大体的女孩儿,她并没有因为这样而抱怨你的忽视,你也该收收心了,好好的安抚一下纤纤的情绪,嗯?” 沈君洛一时间哑口无言,母亲那种若无其事的语气里其实有着不容辩驳的专制,但他毕竟不是小孩子,不会对这种事噤口否言。 “娘,我希望你明白,我始终只把纤纤当成妹妹一样,要我娶自己的妹妹,那是不可能的事。” 沈夫人闻言,冷冷地看了儿子一眼。“这话说得好,玲儿也将成为娘的干女儿,她不也是你的妹妹?” “那是因为娘的刻意安排吧!”沈君洛愠道,沈夫人却笑了。 “如果玲儿不愿意,我又能怎么着?” “她能不答应吗?没有拒绝的理由吧!” 玲儿不可能回绝母亲的“好意”,而沈夫人似乎也就是抓准了这一点,对她来说,这确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好方法。 “君洛。”沈夫人冷凝严肃的声音传来。“你要搞清楚,纤纤是为娘从小到大一手调教出来的,只有她最适合沈家,何况今天你要是不娶纤纤,话传出去,纤纤日后还怎么做人?你不会不明白她的身世跟遭遇,她禁不起第二次被抛弃。” 当初纤纤住到沈家,美其名是作客,实际上沈夫人看出于家根本没有容纳纤纤的空间,纤纤等于是被抛弃的孩子,是她将这个孩子带了回来,并给了这孩子新的人生目标,如果连婚事都生变,她不敢想象纤纤会有多么难过,然而即便她话说得再清楚明白,君洛却宛如吃了秤砣铁了心,想也不想便开口回绝。 “同情不等于爱,我对纤纤,没有那种感情。” “那对玲儿呢?”沈夫人直截了当地反问儿子:“难道你对玲儿,就有那种感情?” 沈君洛讶然。 或许从不曾有人提醒他,他也从来没有过如此明确又清楚的感觉,下意识只知道抗拒与纤纤的婚事,直觉地就认为玲儿不该做母亲的干女儿,直到沈夫人问他,他才突然醒悟过来。 对玲儿情不自禁的吻,看见她性命垂危时撕心裂肺的痛,还有呵护着她渐渐好转的每一日…… 他早就放进了感情,在不知不觉间…… 意识到自己居然爱上了一个几个月前还避之唯恐不及的女子,沈君洛忍不住苦笑起来,现在想起她的任性仍会教他有些却步,但他却再也没有想要逃避的心情了 “总而言之,我不会娶纤纤,我也不会让玲儿答应当娘干女儿的事,她要叫您娘,只有另一条路子可走。” 沈夫人闻言顿了一下,她不会猜不出儿子的想法为何。 “莫非……你……你要娶玲儿?” 沈君洛尚不及回答,后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哐当!”的碎裂声响惊动了沈夫人与沈君洛,沈君洛一回头,只见纤纤不知何时已站在他们身后,她面色惨白,不发一语,对上沈君洛的视线之后,她突然掩住嘴唇往外跑。 “纤纤!”沈夫人叫道,忍不住恼怒地看向儿子。“你愣在这儿做什么?还不赶快追上去安慰她?” 沈君洛原本想追上前,然而才刚走到门口,他突然停住了脚步。“不,我不能去。” “什么?!” “现在追上去,我说的话只会让她更伤心……”如果不能给她承诺跟希望,就连一开始的温柔也不该给,这也是为了纤纤好……就算被她怨恨,也是应该的…… “君洛,我没想到你会连娘的话都不听了。”沈夫人恚怒地起身。“我还真是养了一个好儿子呐!” “娘……” “别叫我,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沈夫人不欲再谈,迳自放下茶碗出去了,沈君洛一个人站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只觉此时此刻,自己的立场似乎变得更加艰难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院里,于纤纤自沈夫人房中出来后,便跑到假山后头的石洞中,才刚站稳脚步,泪水就不受控制地决堤。 长久以来的心愿和梦想要毁坏,原来是一件太容易的事,尤其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何却受到这种惩罚?是老天爷嫌她的命运还不够悲惨吗?打从她进了沈家开始,她就一直尽心尽力想做到最好,讨每个人喜欢,为了做君洛的妻子,她更勉强自己学着看帐,就盼能让沈家人更肯定她、看重她,视她为不可或缺的一份子,然而这一切却全被沈君洛一句话给否决了,沈君洛不愿娶她,那是否也宣告着她在沈家也失去了容身之地? 一想到这里,于纤纤更无法遏止地泪流满面,直至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将一条帕子递到她的面前。 “谁……”于纤纤猛地抬头,却在发现来人时更加惊讶。 “大……大哥?!”沈书青?!怎么是他?还有……他怎么……怎么会知道自己躲在这里? 大概是看透了她的疑问,沈书青不待她发问,便自顾自地说起话来。 “嗯……躲在这里没人看到是不错,就是哭声大了些,想装作没听到都不成哪。” 于纤纤闻言,脸上红了红。“我不是故意的。” “我也知道你不是。”沈书青靠在石壁上,似乎也没打算走开的意思。 于纤纤有些尴尬,随手抹了抹眼泪。“对不起,我先走……”她侧身想离开,沈书青见她要走,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有什么心事还是说出来比较好唷。” 于纤纤诧异地回头,疑惑那个平时只知道窝在房里读圣贤书的沈书青,此时怎么有闲情逸致来关心她的情绪?但不知道为什么,就算他只是随口说说,她竟然感到松了一口气,她明白沈书青不管事的个性,因此对方绝对不是来看她笑话的。 她整个人软弱地再度靠回石壁上,不走了。 “说啊。”仿佛劝诱似地,沈书青轻轻地催促。 于纤纤吁了一口气,半晌后才整理出一些思绪。“打从被姑姑接进沈家开始,我就尽心尽力,为求周全,我要做到的是人家还没开口,我就做好了,对君洛,我更用尽了一百二十分的心力……即使是这样……即使是这样……”说着说着不禁感伤起来,她忍不住哽咽。 “大哥,你说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真不明白啊……我哪一点比不上上官玲儿?” “你真要我说?”沈书青道:“其实你没有做错什么,你跟君洛只是没有缘分罢了。” “没有缘分?”于纤纤忍不住怅然地笑了,好一句没有缘分啊!“就这样三言两语、轻轻松松地就可以打发过去吗?” “不然该怎么办呢?”沈书青的语调依旧四平八稳、波纹不兴。“我记得从小到大,我娘就一直不停地在你耳边灌输君洛的事,你会视他为托付终身的对象也是十分正常的事,只可惜君洛并不这么想,看来我娘倒是忘记连君洛一块儿洗脑。” 于纤纤讶然,沈书青仍续道:“君洛和玲儿是对欢喜冤家,虽然相逢的时间短暂,相处的时间也远不如你,但他们终归是缘分到了,挡都挡不住,注定是分不开的了,我劝你别有什么傻念头,诚心诚意地祝福他们吧!久而久之,你就会发现,其实没什么好不释怀的。” “怎么可能?!”于纤纤下意识脱口就喊:“我憧憬了那么多年,就是想成为沈家的媳妇儿……” “你是想做沈家的媳妇,还是想当君洛的妻子?” 沈书青的话简短且一针见血,霎时将于纤纤整个人定在原地。 是想做沈家的媳妇?还是想当君洛的妻子? 她对君洛的仰慕,绝大部分的确来自沈夫人的灌输,但除了成为他的妻子之外,她更想要的,是能够更名正言顺地融入这个家庭;虽说沈家一家人待她都很好,但她毕竟是外姓人,打小就形同被于家弃养,她心里始终渴望着想要自己的家,不是寄人篱下、不再仰人鼻息,她想要一个能够接纳自己的地方,有真真正正的家人……这才是她内心所真正憧憬的部分啊!沈书青如今一语道破,纤纤更感无力与茫然…… “或许真被大哥说中了吧!是我太傻了,竟然以为只要嫁给君洛就什么事都没了……” 沈书青看了于纤纤一眼,她绝望失落的神情均悉数落在他的眼底。 “你是傻。”他依旧慢吞吞地道:“想要成为沈家人,并不是只有嫁给君洛这条路子可走。” “什么意……”于纤纤一愣,直觉抬起头来看他,聪慧如她,在与沈书青四目相交的同时,便意会过来了。 一阵红晕浮上脸颊,她直觉低下头去。“什……什么话……书青大哥,你别拿我寻开心了……” “我是认真的。” 怦咚怦咚…… 于纤纤心口一阵狂跳,她知道一向正经的沈书青不是特别有幽默感的人,但是,他怎么会……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嗫嚅低问。 沈书青顿了顿,最后似乎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才开口:“很久。” 很久?就这样?没有更具体一点的时间了吗?于纤纤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个她印象中一直以为个性木讷的男子,如果沈书青喜欢她、对她有意思,为什么多年来一点表示也没有? “你……为什么从不让我知道?” “因为之前没有必要。”沈书青答得也颇干脆。“原先我就只想专心读书,在没有得到功名前不打算娶妻生子,而且你眼中也只有君洛,强扭的瓜不甜,我知道。” 最后一句话分明是一语双关,他是在告诉她,别再执着于君洛了吗?于纤纤不由苦笑了笑。 “你的话我都明白,但是我……” “我可以等你。”沈书青打断她,不容她有拒绝的机会。“等你的空档,我会读书解闷。” 于纤纤闻言,不由破涕为笑。 时至今日,她才真正明白过来,为什么打小在她难过或者一个人的时候,沈书青总会有意无意地出现在她身边,说着不着边际、无关痛痒的话,他始终那么淡、那么自然,让她从不曾留意过这样的陪伴其实从来不是出自于凑巧。 也许眼前这话不多、但绝对言出必行的男子,会是她未来真正的依靠,但是此时此刻……请原谅她吧,她不是见风转舵的人,怎么可能说变就变呢?总要给她一点时间,好让她慢慢地收回她曾投入过的感情啊…… “我不知道要让你等多久……”她缓缓地道,脸颊上有淡淡的红。“但我保证我会尽力。” “嗯,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沈书青微微一笑,突然伸出手拍了拍纤纤的头。“你一直都做得很好,在我心里,没人及得上你的付出、你的努力,明白吗?” 一阵温暖流过心窝,这……正是她想要的啊!纤纤感动地看着沈书青,此时此刻,她再也没有拒绝他的理由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回到房中,玲儿蜷着身体窝在被子里,一声不吭,上官震守在她身边,见到妹妹不同寻常的过于安静,心里尤其担忧。 “玲儿,沈君洛那家伙都来了三、四回了,你起来骂骂也好嘛,这样猫儿在床上,会猫出病来的。”见玲儿不理他,上官震又道:“玲儿,二哥哥的话,你是听进去了没有啊?” 仍然没反应,上官震急了,一屁股坐上床沿,伸手便去拉被子。 “玲儿,好歹露个脸吧,你要把自己闷死吗?”他一边说一边将被子掀开,没 想到才一拉开,便看见玲儿两眼肿得像泡桃儿一般大,且满脸通红,双目紧闭。 “玲儿?玲儿?”上官震见状况不对,直觉伸手去摸她的额头,这一碰却是不得了!“天啊!怎么又发烧了?!” 上官震直觉从床上跳起来。“我去请大夫!”他丢下这句话掉头就想跑,冷不防袖子忽然被人拽住了,拉住他的不是别人,竟是玲儿! “别……别去.” “玲儿?!”上官震又气又急。“你在胡说些什么?都烧成这样了还不请大夫?” “要……要请回家请……”胸闷加上发热所引起的不适,让玲儿连说话都显得断断续续。“不能……再麻烦沈家了……” “玲儿……”上官震没想到玲儿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跌坐回床上看着妹妹。 “玲儿,你是怎么了?” 玲儿虚弱地喘着气,摇头。“没事,我只是……麻烦他们太多了……” 这可不像平常的玲儿啊!虽然乍听之不是很为别人着想,却少了平时天真烂漫的模样……下,或许该说,自从玲儿与沈君洛重逢之后,她的个性就一点一滴地变了…… “玲儿,你别顾虑太多,天塌下来有二哥哥抵着,你不要怕,嗯?” “我……我知道,二哥哥最疼我。”玲儿扯出一抹笑。“二哥哥什么都会答应我,对吧?” “当然啊。”上官震毫不犹豫地回答,玲儿似乎就在等他这句话。 “那,二哥哥,我想回家……” “回家……好、好,没问题,等你一好起来,咱们就回家,嗯?” “我等不及了……”玲儿不待上官震说话,又续道:“我现在就想走,我想回海南。” “海南?”上官震听到这话,眼睛都瞪圆了,那儿可是父亲被流放的地方啊!荒凉到鸡不拉屎鸟不生蛋,为什么玲儿会想回那里去? 或许是读出兄长的错愕,玲儿又道:“不回海南也可以,只要离开京城就好了……” “离开京城?”上官震看见玲儿眼中的求恳,忽然了解了些什么,毕竟他在沈家也住了好些时日,不会笨到什么都察觉不出来的。 “玲儿,你跟沈君洛那家伙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吧?” 被他这样一问,玲儿突然语塞,水气瞬问氤氲了她的眼眶,让她如鲠在喉,无法言语。 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除了那个夜晚他们不经意地出了轨,逾了矩,除了她的心再也回不到从前的单纯无忧,除了她无法漠视沈君洛即将与其它人成亲的事实,除了她不愿卡在那个“干女儿”的位置上与沈君洛若无其事的往来之外……表面上,一切都没有发生……但上官玲儿却已经不是上官玲儿了…… 泪水已经满过眼眶,玲儿再无法强自忍住,她别过头不想让二哥看见她的眼泪,却仍徒劳无功…… “二哥哥……” “玲儿……” 玲儿没有回头,她知道二哥的视线正担心地望着自己。 “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终于有了真正想要的东西了……可他……却偏偏是别人的……” 心酸如雨,淅沥淅沥地在心中下了起来,数不清这是第几次的哭泣,玲儿只觉头晕目眩、伤感至极:上官震凝视着她因为抽泣而颤抖的背影,这时才惊觉往昔爱玩爱闹的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这个像孩子一样的小姑娘啊,竞也已经懂得了男女之间那最复杂细微的情思…… “玲儿,别哭了,人,要学会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放弃啊……” 玲儿听到他的话之后,很明显地微微一怔,上官震拍了拍她的背脊,柔声地安慰。 “玲儿,你想去哪,二哥哥都会陪着你的,不过二哥哥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别再哭了,你一哭,二哥哥的心都碎了呐。” “二哥哥……”玲儿看着上官震,他眼中的关怀毫不保留地传达到了她的心中,她应该感到满足了不是吗?只要回到家,父亲与兄长的爱一定能帮助她忘了这段不该发生的情感吧? 一定可以的吧……玲儿无法不强迫自己如是想……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为什么不阻止他们?!为什么就这样让他们走?!” 当沈君洛得知上官震带着玲儿拖着病体迳自离开沈府回到上官家后,一股怒气便没来由地从心中升起,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凡是与上官兄妹有过接触的人都被他骂遍了! “我不过是去了一趟买办那里,回到家人就走了,难道你们不晓得玲儿姑娘的身体还很虚弱,根本不该下床走太久的吗?” “回二少爷的话……是夫人准许的……”头垂得低低答话的是某个专门负责煎煮汤药的丫头。 听到她说的话,沈君洛怒火更炽。“胡说八道!夫人怎么会不知道玲儿的身体状况?她怎么可能真的让玲儿走?!” “就是我让她走的。” 一个冷然的女声自沈君洛背后传来,不是别人,正是沈夫人。 “娘?!”沈君洛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你说什么?” 沈夫人老神在在地看着儿子,并没有立即回答,反而看着四周几名垂首待命的下人,挥了挥手,和颜悦色地说。 “你们都下去吧,我有话要单独跟二少爷说。” 待得室内人都走光,只剩下沉夫人母子之后,沈夫人方才开口。 “有什么想说的就冲着我来吧,何必对那些下人发脾气?” “我只是想求个明白。”沈君洛不解。“您就这么讨厌玲儿?” “我怎么可能讨厌玲儿?”沈夫人道:“只是对我来说,纤纤更是我的女儿,再说把她嫁给你做媳妇,是我跟你爹早就想好的事罢了。” 话音甫毕,外头忽然传来敲门声响。 “我进来了。” “大哥?”对一向总是待在书房里埋头苦读,连家中事务都甚少插手的沈书青突如其来的出现,沈夫人与沈君洛皆是一愣。 “你怎么……” 示意沈君洛不用说话,沈书青迳自走到母亲面前。 “娘,我有话想跟您说。” “书青?”沈夫人还不明所以,沈书青便直截了当地说了。 “纤纤不能嫁给君洛。” “咦?”沈夫人闻言不免疑惑,大儿子怎么会知道她跟君洛正为了这事争执不休?“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要娶她。” 此话一出,沈君洛与母亲俱是一愣,偏偏沈书青的神情认真到完全不像在开玩笑,最先回过神来的是沈君洛,他忍不住亲口再度确认一次。 “大哥……你是说,你想要娶纤纤?” “千真万确。” “为……为什么?!”沈夫人觉得自己快晕倒了,简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书青,你难道不知道纤纤是我跟你爹打算许给君洛的?你这孩子,怎么到了这时候才说出来啊?” “因为君洛喜欢的是玲儿,不是纤纤,这样太委屈她了。”沈书青道:“娘,你平时疼爱纤纤犹胜我与君洛兄弟二人,要是她的夫婿心里根本没有她,她会幸福吗?你会高兴吗?” “……”不愧是念圣贤书的,沈夫人竟被沈书青的字字句句说到哑口无言,又或许,这些话也已经藏在沈书青心中许久了吧? “从前君洛没有对象,我觉得即便他对纤纤没有特殊情分,成婚之后也可以慢慢培养,但现在情况不同了,你是不可能硬要他把心上人挖出来,再填一个进去的,难道你还不知道,君洛从小就是不决定则已,一旦决定了就是个认死扣的吗?” “大哥……”沈君洛从来不曾听到沈书青为他说这么多话,或者应该说,他做梦也没想到会站出来帮他解围的人,竟是大哥啊! “至于纤纤,她从小就渴望有一个真正的家,她想融入咱们家的心愿,我也非常了解,如果君洛不能娶她,那就由我来娶,我来完成她的愿望。” “书青,你不明白,纤纤是人,不是东西,她对君洛的心是咱们一家上下都看在眼底的,怎么可能说变就变?” “您不用想太多。”沈书青斩钉截铁地道:“接下来这些就是我跟纤纤的事了。” 瞧沈书青胸有成竹样,且左一句纤纤、右一句纤纤的,沈夫人很快就被说动了,没错,她现在仍可以不顾一切硬要君洛与她完婚,可是婚后的日子却不是她能插手的,如果君洛对纤纤不好,她这又是母亲、又是婆婆、又是姑母的长辈该如何处置?加上书青又搅了进来,教她想到就头痛啊! “你们这些孩子性子一个比一个奇怪,究竟要让娘为你们操心到几时?罢了罢了,我不管就是了,你们爱怎样就怎样吧!”沈夫人面有愠色地霍然起身就往外头走去,沈君洛想唤她,却被沈书青拦了下来。 “大哥……” “嘘,别说什么,让她去吧!”沈书青说道:“娘是在给咱们台阶下,你我就心领了吧!” 沈君洛看着大哥,半晌才道:“谢谢你了。” “我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已。”沈书青的表情仍是正经八百。“更何况如果不是玲儿,我也不会想到自己有娶到纤纤的机会。” 沈君洛闻言,忍不住微微一笑,就在这个时候,冷不防肩膀被沈书青猛地拍了一下。 “还杵在这里做什么?你现在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吧?” 被他一提点,沈君洛如梦初醒。 “对了!玲儿!” “快去快去!”沈书青摆着手催促着,沈君洛当下不再犹疑,三步并作两步便飞奔出去,毕竟他目前的唯一要务,就是把玲儿追回来啊! 这幕情景要是早在几个月前,那是决计不可能发生的,他只会觉得自己又作噩梦了,然而此时此刻,将玲儿留在他身边却成了最最重要的事,这……或许是老天爷的恶作剧吧!然而,那又怎样呢?他就是毫没来由地想念着玲儿的一颦一笑,甚至是她的无理取闹啊! 第十章 心急着想见玲儿的沈君洛来到了上官家,但他没想到自己却吃了一顿闭门羹。 “玲儿没办法见你。”如果这话是上官震说的,那还情有可原,但当这话是由一向温厚的上官守口中说出来时,沈君洛也不免吃惊了。 “请你不要见怪。”上官守平和的语气就像在安抚他似的。“你也知道玲儿近来身子状况不好,心情更是时好时坏,大家都很担心,因此我和父亲才一致决定,在她尚未完全康复前,不让她见外人了,免得她的身体受到影响,这也是为了玲儿好……”上官守歉然地道:“君洛,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只是想看看她好不好而已。” “抱歉。”上官守仍不松口。“让玲儿好好休养吧,我不知道她在沈家发生了什么事,但自她回来后,她始终闷闷不乐,也不太愿意说起待在你们家时过得如何……” 上官守委婉的口吻有着不容辩驳的坚持,让沈君洛无法再多说什么,只能默默的退出上官家,站在门口徘徊下去。 一定要见到玲儿,不管怎么样…… 想着想着,沈君洛的目光突然扫视到旁边的围墙,只见它朝前延伸至某一转角……心念陡然一动,便顺着墙边来到上官家后头的巷子里。 这儿跟前院相比有一小段距离,只要从这里进去的话……应该就不会碰到“熟人”吧! 此念甫闪过脑海,下一秒沈君洛便已立刻付诸行动,只见他撩起袍角,双手搭上围墙,稍一使劲将自个儿的身子撑上去,然后大脚一跨,翻身上了墙缘,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脚步声,显示即将有人经过,沈君洛怕被以为是不轨份子,直觉就赶紧往墙内翻,岂料墙内的地面竟比外头还要低上许多,稍下留神,他整个人便栽进了草丛里,慌慌站直身子,沈君洛视线梭巡着院子里一景一物,直到确定附近没有人,方才踏出草丛,寻找玲儿的房间。 上官家规模并不大,简单的三合院,一眼就可以将所有屋室一览无遗,沈君洛很快便找到玲儿所在的厢房,因为所有房门都是敞开的,只有玲儿房间不但房门紧闭,而且靠近仔细听,便可听到细微的谈话声响。 “玲儿,别跟哥哥闹脾气,吃得这么少怎么行?” 是上官震! 沈君洛附耳更贴近窗子,但无论如何他都听不见玲儿回答。 “好好好,不逼你吃、不逼你吃就是了,二哥哥出去总成了吧!” 上官震颇感无奈的声音再度传来,也许是被玲儿嫌弃了吧?沈君洛心想,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他便听到大门咿呀应声打开,脚步声传来,显然是上官震离开了,趁此机不可失,他立即闪身入室。 “我不是说我不吃了吗?你怎么又来……”玲儿的声音由内室传出,她边说边扶着墙走出来,却在这时看见一个不是二哥哥的背影。 “你是……”她心口忽地一阵狂跳,似乎在呼应她的心绪般,那人慢慢地转过身。 “是你?!”瞬间,鼻间涌上一阵强烈酸意,那连日来低沉到不行的心情,千头万绪随着沈君洛的突然出现涌了上来,玲儿直觉以手捂住口鼻,却强掩不住眼中惊讶。 “你不该下床的。”不及跟她打招呼,沈君洛只注意到她更显憔悴的面容,心口紧缩如绞,他第一时间奔到玲儿身旁,伸手搀住她。 “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沈君洛口气凝重的反问。“你说走就走,连跟我商量一下都没有,枉费我尽心尽力延医为你救治,你却在还没有完全复原的情况下离开,万一有个什么,你要我如何自处?” 上官玲儿静静地听他说了一大串,凝视他焦虑的眼神,半晌才幽幽地开口。 “我不会有事的,大夫说我年纪轻体力好,恢复会很快……”她轻轻地把自己的手从他的臂弯中抽出来。“你不必担心。” 面对她冷然的态度,沈君洛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玲儿又道:“你是偷偷进来的吧?” “也只能这样做,”沈君洛苦笑。“大哥不让我见你。” “嗯……”玲儿低应了一声。“现在见到我了不是?那就快点走吧!” “为什么?我下……”沈君洛正待发话,玲儿却打断了他。 “你还是赶快离开吧,日后别再做这种无聊事了,沈家庄有多少事等着你啊!” “那些事我自会处理,但眼下最重要的,是你啊!”沈君洛想也不想地答:“你若是不好起来,我怎么对得起你的家人?” 听到他开口闭口全是要她身体快些复原,不然他就无法安心,却丝毫没有一句慰问她心情的真话,玲儿的不耐烦终于爆发了。 “我家人的喜怒哀乐跟你无关吧?我的身体怎么样也轮不到你来操烦吧?你已经尽完你的责任义务,接下来是我自己的事了,可不可以请你别再这么鸡婆?赶快离开好吗?” 一连串的话让玲儿上气不接下气,胸口又下受控制地闷痛起来,她感觉有些站不住,便扶着桌子坐下来,沈君洛见状,自然更是担忧。 “你就真这么讨厌看到我?” 玲儿没有马上回答,顿了一会儿之后,才轻喘着气开口:“有没有搞错,一直以来讨厌看到我的不是你吗?” “我?” “总是避着我……躲着我……不是必要,连话也不愿和我说……”玲儿道:“我知道你放在我身上的是同情,也就只有这样而已对吧!” “你怎么会这么想?”沈君洛直觉想要否认,然而玲儿却根本听不进去。 “不然还要我怎么想?你明明都表现在脸上……” “那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 玲儿愕然,沈君洛忽地伸出了双手,一把将她抱住,玲儿本想挣开,但碍于胸痛无法动作,君洛似也掐住她这个弱点,毫不费力地将她拦腰抱起,坐到空间较大的罗汉床上,他轻柔的力道小心翼翼,就怕一不小心弄疼了她。 “你这样是干什么?”不自觉地,连语气都软弱了下来,毕竟是未晓人事的大姑娘,被他一抱,之前的亲密回忆陡然窜流过心头,让女儿心几欲融化…… 本来就不是什么深刻的爱怨情愁,只是太想念他,又知道他是属于别人的,所以刻意避着他,口头上说着言下由衷的反话,但她最终,心里还是喜欢他的啊! “我只是想让你好好的听我说几句话。”发现她不再挣扎,沈君洛也放下心来,微微松开了手劲,但仍旧圈着她的身子。 “玲儿,我到这里来,只想弄个明白,你为什么突然走了?难道是我娘向你说了些什么……” 玲儿闻言,很快地便摇了摇头。“没有,你娘什么都没说。” “那为什么……” “我只是想家了,不行吗?” 沈君洛忍不住苦笑。“你二哥哥随侍在旁不用说,大哥和伯父也是每日都来探望,我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非走不可。” 玲儿咬咬下唇,看来沈君洛就是非要她说吗? “我……不能害纤纤姑娘。” “害纤纤?”沈君洛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那还用说吗?真不知道他是不明白,还是故意装作不知道? “我受伤以来,纤纤姑娘照顾我无微不至,就像真正的亲姐姐一样,虽然大多时候我卧病在床,连话都没能跟她说上几句,不过我知道,她常常来我身边,关心我的一举一动……” “那是……”沈君洛想起纤纤,那时他一心关切玲儿的伤势,是没空注意到她,但她的确帮了不少大忙,现不想来,他也不免感到亏欠。 “纤纤姑娘待我好也没要我回报,正因为是这样,我更不该夺人所爱……”玲儿的声音幽幽地道:“她是你娘亲为你相中的二少奶奶人选,你不可以辜负她,不可以的……” 沈君洛沉默了一会儿,他从没想到向来说风是雨,想要的东西不弄到手绝不罢休的玲儿,今次竟会说出这种话来。 “那么,你是打算把我让给别人?” 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玲儿感觉沈君洛的声音忽然冷却了下来,她抬首,只见他的眸子忽然变得冰冷冷地,像霜结了一层寒光,令她莫名有些背寒。 “上官玲儿,我不晓得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那天晚上……哪天晚上……”其实用膝盖想也知道沈君洛讲的是哪天晚上,玲儿脸颊微微红了红,嘴上却仍佯装不知,但下一秒,沈君洛的脸便突然凑到她眼前寸许,近得两人的眼睫都要碰在一块儿了。 “我宁愿你是真的不记得了,不然你大概会为自己的行为羞愧至死吧!” 沈君洛一字一句慢慢地说道,他每吐出一个字,玲儿的脸颊就越发涨红,她……她她她……她才不可能忘记那个让人脸红心跳的晚上呢! “我……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沈君洛眯起眼睛。“真的什么都不记得?” 装死装到底,玲儿索性打死不认。 “不记得了!” “那好,不如我来帮助你回忆。”沈君洛语毕,突然将玲儿身子给放倒,整个人轻压在上头,让她无处可逃之后,他轻俯身,一连串的动作让玲儿惊讶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紧张到只能猛吞口水。 “想起来了没?”沈君洛问,玲儿摇摇头,他见状于是凑近玲儿的唇。 “现在你是那天的我,我是那天的你……”他在玲儿耳际轻喃,玲儿不及反应,他便将自己的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印上了玲儿的…… 与其说是惊讶于沈君洛真的付诸行动,倒不如说玲儿更惊讶的是,从唇舌交缠之间所察觉到的热情,宛如原野上燃烧不熄的火,蔓延了整座山头,无休无止的激情让她难以想象,这样的爱欲竟出自素来斯文尔雅,对她总是冷冷淡淡的沈君洛。 是接续了上一回的未完成式吧!沈君洛忘情地只觉怀抱中的人儿比想象中更加吸引着他,柔软的唇、苹果般的脸蛋,还有因仓皇而轻轻颤动的眉睫,在在撩拨他身为一个男子的意志力,即便如此,他仍无法放开玲儿甜美如樱的粉嫩香唇,她柔软的发丝像丝缎一样滑顺,淡淡馨香更加让人心猿意马,无法自拔。 好不容易结束了一个漫长的吻,沈君洛没有抬起头,而是将唇游移至玲儿耳际,在旁轻声耳语。 “现在……想起来了吗?” 玲儿不住地大口大口喘着气,别说脸,她连脖子都红到底了,但如果这个时候承认,那不就等于是向他示弱了?一想到这里,那天性倔强的脾气便促使她摇头。 “真忘了?”沈君洛一点都下意外她会继续否认。“那么……想必你也忘了接下来的事喽?” 接下来?接下来还有什么事?正当玲儿纳闷地回想时,沈君洛的手却已偷偷地攀上了她的胸口,轻轻地动手掀开她的衣衫…… “你……你干什么?” “我在帮助你恢复记忆……”说着说着,沈君洛便在玲儿毫无防备的状态下,突地吻上她的颈项,像烙铁一样的热,像闪电般的向四周爆开,连脚趾头都燃烧起来,浑身灼热的玲儿直觉伸手推开沈君洛,意外地却没有遭到太大的阻力,对方轻而易举地就被她一把推开。 “我……我才没有做这种事情!”她气喘吁吁地抓回自个儿的衣襟,不意却看到沈君洛露出一丝狡狯微笑,也是看到那抹微笑的同时,她方才意识到一件事。 她中计了! “你不是说你什么都记不得了?” “我……” “很明显是骗人吧?”沈君洛坏坏地笑着。 玲儿失神地看着宛如另一人的他,这部分的沈君洛,是她从未接触过的,不再是她从前捉弄的男童,更不似成人之后平素的斯文温吞,眼前的沈君洛,令她耳根发烫脸发热,呼吸仿佛要停了…… 他是一个男人,货真价实、有情有欲的男人,天知道她是吃了什么能?心豹子胆,居然在他面前做出了不可挽回以至于有把柄落在他手中的糗事。一想到那个夜晚,是她自个儿情不自禁的把嘴唇贴上去,她就羞窘欲死,忍不住双手捂面,像只缩头乌龟似地只想眼下见为净,沈君洛见状,也不伸手强行拨开,但却附在她的耳边,细诉低语。 “玲儿……我有话跟你说,请你、请你一定要听我讲完。”沈君洛轻声地说道:“从前,我总怕你缠着我;现在,我却怕你不理我……” 那个吻,或许正是催化一切、改变一切的原点,无法抗拒她,也就代表着他内心真正的声音。 或许他从来没真正讨厌过那张可爱的苹果脸,跟总是对自己十分亲昵的举止,在内心的某一块,他甚至为了玲儿对他远比对上官震付出更多好奇和关心,感到一丝丝不正常的得意,他是赢家,一出现就掏走了玲儿的心……从前是,现在是,将来更不意外是。 “不要再躲我了,好吗?” 玲儿的手仍遮着脸,但她的态度似乎已有软化,半晌,一个闷闷的声音从掌缝里钻了出来。 “那纤纤姑娘呢?”问题回到原点,她的顾虑仍然只有一个。“她怎么办?你要辜负她吗?” “我对纤纤,从来就像兄长对妹妹。”沈君洛轻叹了一口气。“未曾动心,又何来辜负?” “……”玲儿顿了顿,张开了双手,四目相交的双眸里,仍有疑虑。“你娘呢?她对我……” “傻玲儿,我娘从来没有不喜欢你,只是我身为她的儿子,不管我乐意与否,皆要承受她一些期望,她把纤纤当成自己的女儿,希望把她永远留在沈家,现下这个期望有人能替我达成,娘自然也不会非执着于我不可了。” 玲儿听得迷迷糊糊。“什么意思?” 沈君洛见状,索性将大哥沈书青突如其来对纤纤告白一事,一字不漏地全数转述给玲儿知道,玲儿听得两只大眼圆睁,不敢相信。 “那个书呆子一样的大哥?” “咳,什么书呆子?”沈君洛作势咳了两声。“将来你也要喊他一声大伯的吧?” 玲儿脸上微窘,当下直觉撇过头。“什么大伯,你想得美了你,我有承诺过你什么吗?” “你不想答应?”沈君洛勾了勾嘴角道:“信不信我偏有办法让你非答应不可?” “什么办法?” 盯着她好奇的神色,沈君洛忍不住揣想起以后的生活,他真是奇怪啊,以前为什么会那么害怕玲儿?她单纯得就像只小鹿一样,或许怕她,只是因为不了解她,她的心,其实就是如此清朗易懂,明明白白…… 意识到自己不再怕她,甚至本能地知道该如何应付她的一举一动,沈君洛忍不住俯首,鼻尖抵住她的,轻道:“只要咱们继续维持现在这个样子,然后,我随便大喊一声,让你二哥哥破门而入不就得了?” “你……”从来不知道他竟也会要这种心计,玲儿恼恨地推他一把,无奈却无法移动他身体一丝半毫。 “二哥哥永远都是站在我这边的,他要是看到你这般……这般轻薄于我,不先杀了你灭口才有鬼……”她小声嘟囔着,沈君洛却满下在乎。 “他要是真这么做,恐怕也不是你的二哥哥了。” “沈君洛……你……”玲儿一时辞穷,抡起粉拳就想捶他。“你何时变得这么坏、这么讨厌!” 相较于她那软弱无力的拳击,沈君洛轻而易举地一把攫住她的手。“我只是变得知道如何应付你,并且以此为乐罢了。” 语毕,他将玲儿轻轻扶起,让少女靠在自个儿胸膛上,将脸埋在那柔软丰盈的发丝问,吸取着颊颈间诱人的清香,许是没有四目相对,他更能畅所欲言,说出心中真实的情感。 沈君洛就这么环着双手紧抱着她,喃喃地呢语:“玲儿……你要跟我闹别扭到几时呢?你知不知道我好心焦啊,从你受伤的那一分那一秒开始,我的心就没停止过煎熬,从前我若有千般错,都跟你道歉;今后若我有一分好,只要你跟我微笑,这样就好,好吗?” 他的一字一句化作了最甜最甜的声音,字字像蚁钻似地搔动着玲儿内心深处最敏感的情弦……她如何不为这样的话心动?毕竟沈君洛从前对她总是一副老鼠见到猫的模样,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的。 “要我相信你,也不是不行啊!” 终于,玲儿咳了两声,似乎有了正面回应,沈君洛高兴地抬起头,急切地问:“是吗?” “只是你会很累喔!”玲儿的声音轻轻地,却已有了一丝笑意。“我可是很黏人,很烦你的。” 沈君洛闻言,也不禁笑开了。“这我明白。” “你明白?” “当然啊!”沈君洛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毕竟我小时候就充分领教过了!” “你……”玲儿先是一愣,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了,那就是答应了?” “答应?答应什么?”玲儿很快地嘟起嘴。“你又什么都没说。” “还装。”沈君洛更是难掩笑意,怀中的玲儿秀颜红如朝霞,弯弯的眼角透出晶灿眸光,天晓得此时此刻他是真的被玲儿给迷住了,真恨不得能够立即将她变成自己的人啊! 抱着她,忍不住忖算起到那一天还要多久的时间,玲儿却浑然不觉地靠在那温暖厚实的胸膛里,享受着被爱的那一份真实感…… 她是幸运的,而且是无比的幸运唷!远在天上的母亲啊!一定也亲眼看到了这一幕。 玲儿甜甜地想着,轻微的倦意涌来,她轻轻闭上了眼睛,沈君洛回过神来,正想告诉玲儿他打算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亲,却发现玲儿竟然不解风情地睡着之时,忍不住苦笑了…… “这丫头,大概是上天派来考验我意志力的吧!”将玲儿搂正,沈君洛叹了口气,终于完全认命了。 房外,两个男子正抱手伫立,说他们是刚来的,倒像是已经站了许久,偏偏又一直没有敲门或其它动作,仿佛只是静静地守护在外头,同时不忘聆听房内的动静,直到房中完全没了话音,其中一人才叹了口气,伸出手将另一个人拉开。 “我看,这事没咱们插手的余地喽!”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玲儿的大哥,也是刚刚还在阻止沈君洛进屋的上官守。 “可恶!我不甘心就这样把我们家最最宝贝的玲儿送羊入虎口……呜呜呜……”也不知道是真哭还是假哭,但上官震的情绪明显是激动里带着不舍,不舍中又有一点愤恨。 上官守不是不了解二弟的心情,但唯一能安慰他的,也只有拍拍他的肩膀了。 “看开点吧!咱们的玲儿,总是要长大的啊!” 一阵清风扫过,爽冽冰清,拾起头来看,只见莺声啁啾,春花烂漫,一切太平如昨,唯一不同的是,上官家的小妹做姑娘的时日,大概不久了…… 尾声 数月后某日,沈府。上上下下结彩挂红,人来人往贺客迎门,这日正是沈家庄的大公子与于纤纤正式成亲的大好日子,每个人心里头都喜孜孜地,笑声不断,尤其是沈夫人,看着往日只知圣贤孔孟、不识美人如玉的长子终于成家娶媳妇,媳妇人选又是自个儿一手调教出来的好姑娘,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沈家庄数年未办喜事,当家的添人丁,自足卯足了全力举办,里里外外铺桌备宴、杀鸡宰羊的热闹极了,唱戏的曲班儿也已连续三个日夜都不曾稍停,为了这千载难逢的大喜之日,再怎么累都是不会有怨言的啊!瞧这会儿新郎新娘都拜过堂了,新郎却连拨冗进房掀头盖的机会都没有,被沈家庄里那些老人们一杯接一杯灌着酒,眼看都要醉倒了,要不是沈君洛出来解围,于纤纤今晚肯定等不到一个清醒的丈夫。 “哎!成亲真累人的样子。”今晚,玲儿自然也是座上嘉宾,但与其说是来吃喜酒,倒不如说是来见习的还更为恰当,不过从早上看到中午、从中乍看到晚上,她看来看去只看出一个心得,那就是“累”,跟在沈家两兄弟旁,看着沈君洛搀着连路都快走不稳的沈书青,她不禁突发此叹。 “看得我都怕了,要是能直接跳这一段该有多好?” 沈君洛白她一眼。“这事能省的吗?” 玲儿吐吐舌头,下以为意地说:“可是很麻烦嘛!” “我先警告你了,要是你敢因为这样逃走,天涯海角我都会把你追回来打屁股。” 沈君洛的恫吓许是收到了效果,玲儿闻言也只敢扁扁嘴,说来奇怪,自从确定两人的关系之后,沈君洛似乎就变了,变得不再像从前一样对她比较客气疏离,相反的他在意她的一举一动更甚于上官震,有时玲儿不免如是想,简直像多了个二哥哥似地,奇怪的是她居然还不讨厌他的“管太多”,也许是……她也遇上了克星吧!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将沈书青送回新房门口,门口的婢女将沈书青带进房中之后,沈君洛便自然地拉起玲儿的手。“我送你回去吧?” 玲儿从善如流地答应了,胸部的伤虽已慢慢痊愈,只是仍不适宜快马奔驰,沈君洛比谁都还明白这一点,因此只是策马徐行,玲儿坐在他身后,伸出双手环抱着他的腰,夜风拂来,带着一丝凉意,玲儿于是问着前方的他。 “你冷不冷?” 沈君洛闻言,微微一笑,故意说:“好冷。” 他的回答让玲儿愣了下。“那我怎样才能让你比较不冷?”是要她抱得再紧一些吗?还是要更贴着他的身子一点?玲儿揣想着种种可能的答案,不料沈君洛却给了个很欠揍的答案。 “嗯,换你来骑前面。” “什么?!”玲儿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一阵粉拳顿时如雨洒下,夜幕低垂的夜里将他们的笑声传得既长且远,直到沈君洛假意受不住求饶,将玲儿的双手再次抓在怀里,玲儿方才上庄了娇嗔。 “玲儿。”沈君洛抓着她的小手,温存地爱抚着,他叹了一口气,悠长得恍如终于得到救赎。“大哥总算成亲啦,下次……可真的轮到咱们了呢!” 一句话道尽了千言万语,等待磨人,不只沈君洛心急如焚,玲儿更是清楚,苹果般的脸蛋微微一红,将螓首埋入那有着温暖感觉、宽阔的背脊,那里看似刚硬如石,却只为她一人柔软,这就是她的归宿,她要依靠一生的港湾。 什么都不用再说了,那一天总会来的…… 【全书完】 后记 有人送我几株郁金香。 小心翼翼地从当地捧了回来摆在阳台上,浇一点水、给一些日光,南部温暖的气候有助它从冬眠里复苏,不多日,红色的花苞便在晨间悄然绽放,三朵饱满浑圆的香花郁郁青青地,只是过细的花梗撑不住营养过剩的花蕊,花朵自身的重量竟压折了其中一枝花干,但即便如此它仍奋力开着花,歪懒在同伴身上就像在撒娇一样,让人看着看着不觉莞尔。 转眼又是三百六十五天过去,新的年度展开了,如果可以的话,今年许下的第一个心愿就是大家都能平平安安,人生苦短,能够顺利的过完每一天,其实就是很大的福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