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酿》 楔子 你的袖口有眼泪安静走过 承诺过的天长地久在那年被时间回收 我在这头看你任寂寞放肆地流 就让我把你挽救你的欢喜悲伤我都收 酿壶幸福的酒化开眉头凝集的浓忧 阳光晒亮城堡的窗口欲语还休欲语还休 温壶幸福酿的酒三十七度半的火候 不冷不热的杯口有你手指经过的感动 年华老去时候我还想做你的小女朋友 抱抱我把每一幕甜蜜回忆倒带重播 时间的河流染白了头你会是我的老顽童 摸摸头我的宽容任你使用尽情挥霍 然后互执手幸福到白首…… 第一章 清幽的小巷道内,在这天早晨响起了鞭炮声。 那声音过分清楚,要不注意到也太难,除非……耳朵聋了。 模模糊糊间,薇如从梦境里醒来,双眼睁开了一公厘的小缝。她摸来摆在床头柜的闹钟,时针、分针、秒针好像全叠在一块?再闭了闭眼,重新打开,这次好一点,上睫毛和下睫毛分离了三公厘。 七点三十五分三十五秒……距离她昨夜躺下的时间,也才过了三个小时又二十一分左右。所以正确说来,她昨夜很晚睡……也不对,是今早很早就睡了。 闹钟归回原位,她把自己的脸重新埋进那柔软的枕头。就当上下睫毛即将再度相遇交会时,外头响起了诵经声。 “啊——”挫败起身,她呆坐着。猛然想起昨晚下班回来时,发现对面那户人家的门外,已搭起了塑胶棚。 上星期,那户人家家里有人往生,这些天来偶有一些诵经声夹杂木鱼声,但也还不至于吵闹。 昨天搭了棚,今早放了鞭炮,接着又是一阵一阵听不懂的经文从麦克风传出,响透这整条巷道。 依稀记得几年前奶奶去世时,大伯也是这么帮奶奶办丧事的,所以照这情况看来,今天大概会诵上一整天的经。 “啊——”薇如又挫败地叹口气,低垂着头,有些困扰。 好不容易熬到了周休,她打算趁这两日休假时,把小说赶—赶。 她平日在广告公司上班,总要等到下了班之后,才有时间写小说。写小说是她的兴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兴趣,她其实也想不起正确的日子,大约记得是要升上大二那个夏天吧?! 母亲反对她写小说,就连翻阅都不准。父亲倒是不怎么去管她,反正她向来毋需家人为她操心。不过怕老婆的父亲却是事事听从母亲,所以关于她写小说这事,即便父亲没什么意见,却也不敢赞同,就伯母亲一个凶恶的眼神瞟来,他无法招架。 虽然母亲反对,但有些事是可以偷偷摸摸进行的,像交男朋友、像在课堂上传纸条、像翘课…… 她在大二那个夏天,开始了文字创作,那时没想过当作家,也没想过把作品寄到出版社,只是单纯放在网路上供人浏览,却也没料到浏览她文章的单日人次,最高纪录曾破千人。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有出版社主动找上她,要为她出版作品。 再后来她就莫名其妙成了作家。直到目前为止,她陆陆续续也写了四本小说。 听说她的书卖得还不错,也听说她拥有固定的读者群。 不过,既然这种事只能偷偷摸摸进行,当然她的父母至今仍不知她成了作家,即使她还算小有名气。 大人们是奇怪的,他们总认为为人子女的,就是要乖乖听话念书,将来谋个公家机关的工作,捧着铁饭碗便能安稳过一生。 写小说这等事在他们眼里,就和一些不成名的音乐家、美术家、舞蹈家、运动家一样,是会饿死人的兴趣和职业。 若硬是和他们据理力争,他们会这么笑你:“什么艺术?什么浪漫?能当饭吃吗?真不懂你们这些孩子脑袋里都装些什么?想当初我们那个年代啊,哪个人不是拚了命地念书,就为了考进公家机关?” 所以后来她变聪明了,表面上父母说的永远是对的,但其实很多事她都是秘密进行着,例如写小说。 “咚咚咚……”外面又响起几阵鼓声。 拨拨散乱在颊边的发,她掀开被子,勉强下了床,弯着身子像个老太婆似的,慢慢摸进浴室。 她在浴室的镜子前抬起脸,望着镜中的自己。 岁月似乎没在她的脸颊上刻画下痕迹,很多人都说她看起来像是刚考进大学的学生,但其实她早过了那个充满青春欢笑的年纪。 而事实上,她也不过二十八,却总觉得自己苍老得像个阿婆……在心态上。 慢慢步回卧室,拿起发梳,对着梳妆镜随意梳几下那头长发。 咦,好像真的过长了些? 前些时候毅翔才念过她该去剪发了,说什么头发太长会吸收身体的养分,不仅发质会不好,连身体也会变不好。听完他的说辞,她不置可否,因为他的头发好像也不短。 盘起发,换上休闲衫,她步出卧室走到客厅,按了电脑的开机键。 一杪、两秒、三秒……半分钟过去了,萤幕上没出现那开机时必定会出现的一大排她不懂有何意义的数字和看不懂的程式。 坏了?那她赶到凌晨四点的稿子不就…… 懊恼地把电脑桌从墙角拖出,底下的轮子和地砖摩擦出“叽嘎叽嘎”的声音,嘈杂指数高达……八十分有吧? 都是这样的,每当电脑有状况,她的第一个动作一定是把桌子拖出来,然后看看后面的线路是不是被她踢掉了,还是不小心被什么小东西给咬断,例如蟑螂、壁虎、蚂蚁…… 会这么怀疑也不是没她的道理,有一次在打字时,就硬是不小心打翻了一杯珍珠奶茶,擦拭过后,隔日醒来见到她的电脑键盘时,差点尖叫着逃跑。因为那键盘上下满是黑黑的小蚂蚁。之后,她的键盘敲打起来就是不顺。 她打了电话给郁翔,只听见他在电话那端低声安抚:“好,我找时间过去帮你看看。你要不要自己先试着把键盘拆开?很简单的,就是……”她没继续往下听,找了个她在煮开水,水滚要赶去关火的烂藉口,结束通话。 总是这样的,郁翔总是会在第一时间安抚她,但其实他不曾真的帮过她的电脑什么忙。后来,当她的电脑出了状况,她不再向郁翔求救,直接抱去送修。直到遇见毅翔…… 她窝在墙角,细看那一堆密密麻麻的线……好像没有咬痕,那么应该就不是哪条线被咬断。 再看看主机上的连接插座…… 她拿起市内电话话筒,按了一组熟悉的数字键。 不出一分钟的时间…… “薇如,开门。”大门外,毅翔一手撑在锻造双玄关门上,一手摆在裤袋里。他连按门铃和敲门的基本动作全都省去。 薇如自电脑桌后探出头,接着起身,跨出脚,以小跑步的型态前进着。匆忙中,被耳机线缠住右脚,一个踉舱,差点亲吻上冰凉的地砖。 稳住身子后,拨拨散落的发丝,她开了门。 “你家小电又挂点啦?!”门一开,毅翔头一探,然后脱去鞋子,大步一迈,越过她身边,看也没看她一眼。 薇如盯住他往电脑靠近的背影……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她家,他好歹看她一眼啊! “它没反应。”关上大门,她慢吞吞地走到他身侧。 才一走近他,他便回了头,带着趣意的脸。“当然没反应。” “啊?!”薇如睁大眼困惑着。 “你来看。”毅翔指了指电脑桌后方的延长线。 “嗯……” 对于薇如的反应,毅翔像是不满意似的:他扬扬眉,“嗯什么嗯?你没看到吗?” “什么?”看到什么?不就是一堆线?线有什么好看的? “延长线的插座。” “怎么了啊?” “电源灯没亮!”毅翔顿时被打败。 电源灯……薇如把他的话慢慢消化后,困窘了起来。 一直以来,她都把电脑电源线插在延长线的插座上,而延长线的电源线是不拔的,插孔旁的电源开了,电脑就能开机,若像现在这样忘了…… 她搔搔额角,带着歉意,“呃,不好意思,让你跑这一趟。” “哈哈,少来这套,谁让我是你家小电的专用御医。”他一边笑说,一边帮薇如把电脑桌移回原位。 同样住在这栋楼,住在楼上的她自从知道楼下的他是写软体的工程师之后,电脑一有状况,就是call他上来医治。他果真如他所言,是她那部电脑的御用医生。 “又打算把假日用来写小说啊?”他按了开机电源,双手环胸,双眼紧盯着萤幕。 “嗯,这次进度落后太多,要赶一点了。”她也望着萤幕……啊啊啊,终于有反应了。真是谢天谢地! 她……偷偷觎着他,崇拜的晶亮在眸底一闪一闪。 “ok了,那就不打扰,祝你写作顺利。”他漾出一贯的笑容,然后开了门,又替她带上门后,离开她的住处。 祝你写作顺利?好……好客套喔,好像他们之间很陌生似的。 有时候她会觉得毅翔是高深莫测的,看不见他的心事。不过妙的是,他也曾用很诡谲的说辞来描述她。 他说他曾在阳光跳动的午后,在两侧满是蓝花楹的人行道上,抬眼看天。在叶片与叶片的细缝中,阳光呈放射状透过来,洒在他脸上。他眯起眼,从晃动的叶片与叶片中,瞧见一方蓝,而那方蓝中,有朵扎实的白云。 她……就像那朵白云。 当时她笑问他,云不都一样,哪还分扎不扎实?他说不同,她就是那一朵隔着叶片的扎实白云。 她不是很懂他的那段话,不过倒满意外他的描述。 她总觉得念电子工程的男生,脑袋里大概都是装一堆她不懂的数字和程式;可听说他国中的国文成绩还不赖,常参加作文比赛。 原先还不太相信他的国文成绩不错,后来听过他的这段描述后,倒是很愿意相信他……国中的作文。 咦?等等,突然想起,或许可以把他那时描述她的这段话,加进小说里? 她打开一个word档案。 凌晨时,写到了第六章,男主角和女主角分离。 白白的底,黑黑的字……好像黑白电视。所以word里才会满满都是结束不了的剧情? 她盯着“分离”两字,右手掌支着下巴。 分离分离……分离是什么样的感觉?当一个人面对生离时,都是什么样的反应?如她一般?还是…… 她呆坐在电脑前,心思飘到两年前…… ***bbs.***bbs.***bbs.*** 郁翔临时取消今天的约会,薇如多了一些空闲的时间,她正好可以逛逛书局,找找有没有什么还不错看的新小说。 踏出书店时,停在店门外的轿车是她熟悉的那一辆。 她以为是他给的惊喜,正欲上前打招呼时,却见驾驶座旁的车门被打开。一把碎花图样的伞先被撑开,走下来的是一位打扮时髦的女人。 女人走出后,撑着伞,开了右后方的车门,她不太友善地从车内拉出一个小孩。女人的身影挡住了小孩,她看不清那小孩的样子。 驾驶座车门开了,熟悉的男人身影走出。 男人快步走到后车厢,搬出一辆轮椅,然后走近女人。 女人退一步,男人抱起那个小男孩,让他坐在轮椅上。接着,男人迅速地打开一把素面的伞,为男孩撑着。 小男孩长得像男人,双腿包覆在米白色的长裤下,她无法判断小男孩的腿是受伤?还是……有残缺? 薇如见男人一手推着轮椅,一手撑伞,而女人则是撑着她的碎花小伞,跟在他身侧。她不想和他们打照面,退到墙柱后方。 在他们经过她隐藏于后的墙柱时,她听见男孩喊了男人:“爸爸,等一下可以去麦当劳吗?我想吃儿童餐,现在在送数码宝贝喔,我想收集……” 爸爸?!她愣了愣,而后傻傻地盯着那离她愈来愈远、肩膀被雨水打了半湿的男人身影。 她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张口、闭口反覆了几次,还是没能喊出那个男人的名字。 她没掉眼泪,没有歇斯底里地追上前去问为什么。 她只是觉得胸腔里的空气,奸像被挤光了一样,瞬间,她有些昏沉。胸腔空空荡荡,就连想吸口氧气好恢复脑袋运作,都感到痛楚万分, 隔日,她递出职务请调申请单,从台北公司调到台中公司。她没有道别,没有对同事提起请调原因,安安静静地搬回台中东势的老家,和爸妈,兄姊们同住。 几日后,她骑着轻型机车从东势往公司的途中,无意间瞥见一块刚完工的售屋广告招牌,她依着上面的地址,绕进一条小巷道。 看了看环境,好缘还不错,离公司也近,若在这里购屋,也许她不必每天都那么早起,就为了骑机车赶进公司打卡。 于是,她记下了联络电话: ***bbs.***bbs.***bbs.*** 站在电梯口,薇如一边盯着地上那有着橙色云彩的大理石磁砖,一边拿起手机。 “嗯……都好啊,但是一定要有万芳唱的‘桂花酿’我要万芳的版本喔,不是张宇的。”和姊姊讲电话的同时,眼角瞥见她的中跟凉鞋右后方四十五度角出去的三十公分处,多了一双深褐色的皮鞋。 看那样式、看那鞋的大小,对方是男人。也是来看屋的吗? 毅翔好不容易赶上了和屋主约定的时间,把车子停在巷口,他一路跑着进来,正站在电梯门前喘着。他忙着喘气都来不及了,无暇顾及还有多少人在等电梯。 直到他听见“桂花酿”这三字时,双眼曾短暂停留在左前方四十五度角处、背对他拿着手机讲电话的女人。 数字灯的鹅黄色亮光一路往下闪着。 5、4、3、2、1,“当!”电梯门往两侧打开,薇如首先踏进去。她盯着那一排按键,手指在开门键停留,待另一道身影也踏进电梯时,她的手指才栘到关门键,接着按了“5”。 那天记下电话后,她一进公司便打了电话过去询问,屋王和她约好在五楼碰面。电话中,屋主的声音听来和善,她说这房子原是她和她先生留给孩子住的。 用这一生努力攒存下来的积蓄买了这块地,再请人来盖屋,一共五层楼。本来是打算给四个孩子一人一层楼的,哪知孩子们全部不领情,各自在外租屋。所以夫妻俩才决定把房子卖出。 卖掉总是比空着养蚊子来得好,还有现金可拿咧! 看看看!这世界真的不公平是吧?有的人是有免费的新屋还不愿意住,而她可是要自己付款买屋子呢! “呵……”她低首笑了笑。 笑自己怎么会跟还不确定是否成交的屋主的儿女计较起来了?人家和她又不认识,她和人家也不认识。 为了和你好聚好散,不敢说出多悲伤,你的心已淡,我的情未断,怎能相信我们还来日方长…… 蓦地,静谧的空间响起一阵突兀的来电响铃,那是……桂花酿,男歌手张宇演唱的版本。 薇如正在运作的思考顿时停止,她慢慢侧过身子,尽量不让对方发现她的举动。然后,她偷偷瞄着那个刚结束短暂通话的男人。 毅翔结束那通催促他回公司的电话后,把手机收回牛仔裤口袋的同时,眼神不期然与薇如交会,在半空中停留两秒后,他朝她颔颔首,温文一笑。 被逮到! 薇如惊吓地随意点头以示回礼后,把脸疾速转回那排看来无趣的按键。 “当!”电梯很识相,在这时候到达她和屋主约定的五楼。 后来,薇如和毅翔一同跟着屋主看看屋内的格局、环境。 薇如很满意,打算买下,毅翔也很满意,也打算买下。屋主见两人都有意,又推荐四楼。屋主说每层楼的格局都一样,二、三楼已经售出,就剩四、五楼,建议他们可以一人买一层。 薇如很坚决要五楼,毅翔也很坚决要五楼。 僵持许久后,薇如打算放弃五楼买四楼时,她随意脱口而出,像是自言自语:“好可惜喔!一直好想去看夜景,可始终没机会。本来想着买下五楼,离星星就近一些,可以摆张藤椅在阳台,每晚都能看夜景的……” “五楼让给你吧,我买楼下。”不小心听见薇如喃喃自语的毅翔突然做了个薇如不相信,就连自己也不太敢相信的决定。 确定成交,他们一同搭电梯下楼。 密闭的空间里,比先前多了份诡异。 毅翔走近靠在角落的薇如,递上名片,“以后就是邻居罗,请多多指教。”他露齿一笑,很阳光。 伸手接过那名片,烫金的三个黑字稳稳躺在正中间——黄毅翔。 见到那三字的瞬间,薇如觉得自己拿着名片的右手突然发热,像是被烫金的字体烫伤一样,她差点就让名片从指尖滑落,眼泪就要翻坠。 垂放在腿边的左手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硬生生把眼泪逼回。“我叫丁薇如,请多多指教。”她笑笑。 踏出电梯前,毅翔发觉她眼眸中抹过一道光芒,那光毫无色彩,但却像极了黑夜中,清冷站在街角的蓝色路灯。 不久,他们前后搬进这栋屋子,真真实实地成了邻居。 曾经,薇如觉得电梯是一种奇妙的产品,门外是那个就算擦身而过谁也不会多看谁一眼的世界。可门内即使也是擦身而过,却否认不了曾经待在同一个密闭空间的偶然。 而这偶然还真是会在偶然间,让一些偶然擦身而过的两人,摩擦出奇妙的火花。 她和毅翔也在那堆火花之中。 偶然的售屋广告招牌,偶然的电梯,偶然的一曲桂花酿,偶然的一段自言自语,偶然的一张名片……丁薇如和黄毅翔的相遇真的很偶然。不过负负得正,重复多次的偶然,相加后就是得到必然。 薇如从没想到,后来她会感谢电梯的奇妙。 第二章 坐在电脑前,心思尚停留在两年前的薇如是一会儿笑,一会儿又拧眉。专注于回忆的她全然没发觉身后的大门被打开来。 “又卡字了?”去而复返的毅翔看着前方那个手掌托腮、手肘撑在电脑桌上、双眼盯着萤幕、嘴唇微张,表情很有趣的女人。 如果这时候从她背后拍她一掌,她会不会弹跳起来,歇斯底里的乱吼乱喊? 还是不那么做好了,免得惹毛她,半夜她会刻意不睡觉,像小疯子一样故意拖着椅子走来走去,让地砖和椅子发出“叽叽叽”的长音,吵得住楼下的他不能成眠。 别说看来恬静乖巧的女生没有脾气,只是没被激发而已。 有一次她又call他上来医治她那台体弱多病的小电,他在那头忙得要命,她却在后方抱着一只泰迪熊的大布偶,侧躺在地砖上睡着。 他一时兴起,恶作剧地猛摇她的身躯,在她耳旁大声嚷着:“丁薇如,你的电脑被炸弹超人入侵,它……爆炸啦!” 薇如也不知道是被他的声音吓醒,还是真的听到电脑爆炸的讯息而惊醒,反正就是整个人弹坐起来。几十秒钟过去后,她发现电脑健在。 表面上她是没对他抱怨,也没发脾气,但那个晚上,他可是听了两个多小时的拖椅子声。 他跑上楼来按电钤,门一开,他都还没开口,就见她睁着无辜的眼神抢苦说:“啊,吵到你了吗?抱歉抱歉,我在拖地,所以要把椅子移动呢! 拖地……在半夜?移动椅子……要花两个多小时?他疑惑着。 但当他转身欲离开她的住处,在她关门的同时,他回过身,看见她眼中跳动的光亮……瞬间,他终于明白。 “啊?”听见身后的声音,蔽如没太惊讶,仿佛他们之间早已有了某种程度的良好默契。“嗯,在想着分离的感觉是什么?”侧过身、仰脸,她看看他。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见到他的喉结在颈间上下滑动着。 在她还不懂男女身体构造有别的那个年纪时,她曾经以为那个是“内丹”。 因为男生有内丹,所以内力深厚,于是男生的力量永远比女生大。后来,她才知晓那是构造上的问题,虽然至今她仍不懂喉结到底有什么作用? “分离的感觉啊……”毅翔的眼神落在萤幕中那不断闪动的游标。他看起来像是在思考,也像是陷入自己的回忆。 薇如又发现他的喉结滑动了一下……咦,突然好想吃烤鹌鹑蛋喔! “出了那么多本小说,你从没写过分离?”俯首,毅翔将视线调到她脸上。 “呃?”薇如急忙收回落在他喉间的视线,贼兮兮地缩了缩肩颈,希望他没注意到她方才的目光。“没写过,所以现在有些头疼,”她干脆双手伏在电脑桌上,上半身往前趴,左脸颊贴在双手交叠处,不再去看毅翔。 毅翔沉默着上前一步,他整个人贴着薇如那张椅子的椅背,略弯身,伸出右手覆在滑鼠上面。这个姿势有些暧昧,如果这时候薇如直起身子,后背便会直接贴上毅翔的胸口。 薇如在发现那靠近她的男性气息时,顿时整个脸颊爆热成一片粉红。 她不敢乱动地盯着毅翔那覆在滑鼠上的修长手指。毅翔把她的小说存档后,关闭视窗,然后关机。 薇如愣愣地看着他的举动,而后才慢半拍地微抬起疑惑的脸。“我一个字都没打耶!”她抗议着。 “不是想不出来?那就先搁着啊。你又没吃早餐吧?我折回来是想找你一起去吃早餐的。” 休假日不吃早餐是薇如的坏习惯,毅翔曾经问起原因,薇如的理由让他傻眼。她说休假日要用来写小说,出门吃早餐会浪费掉她写小说的时间,小说要写,可饮食也要正常啊!后来,他干脆每到休假日,就拉她出门陪他吃早餐。 而事实上,是他陪她才对,只是他从来不提,薇如也不知道有时候赶程式 一夜没睡的他,会早早就出门吃早餐,拉她陪他,其实只是藉口罢了! 真正原因…… 他拍揉她的头,催促她起身,自己则是先往大门方向迈去。“想吃什么?美而美?美又美?美立美?东方美?台中美?永和豆浆?刘姊姊饭团?” 从巷道出去的大街相当热闹,光是早餐店就有七、八家。一堆美过来又美过去的美什么美的早餐店。 “烤鹌鹑蛋!”薇如慢吞吞地走在他身后,盯着他前进的大脚。在鹌鹑蛋出口后,那双前进的大脚顿时停住。 迟疑几秒后,毅翔没回头,淡淡地反问她:“确定?” 毅翔是不知道他人若是听见有人早餐想吃烤鹌鹑蛋会有什么反应,但习以为常的他早也练就出没反应的反应,不过烤鹌鹑蛋是真的比墨鱼面还来得夸张一些。 有一回,他一样来按她家门铃,拉她出门吃早餐。 问她要吃什么,她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他:“毅翔,你头发为什么可以又长又黑?”不待他回应,她又接了一句差点让他摔地的话。“哎哟,好糟糕,看见你的头发,突然好想吃墨鱼面喔!” 偶尔,他会有一种薇如的世界很难走进的感觉。 她憨憨的,但却能把自己保护得很好,不让人透视她。她钝钝的,会迷路、会忘东忘西,但却不至于把心也迷失。她面对外人时,是疏离、不多话的,可在他面前,她总有一堆奇奇怪怪的想法和疑问。 她的思考模式和常人有那么一点点不同,但在处理特定事物时,又显得很有条理……他是这么看她的。 “嘿……我是说……我想吃烤吐司……夹荷包蛋。”她搔搔额角,讷讷开口。 眼前那堵庞然大物用背部对着她,她无法看见他的表情,但对于自己那答得很顺口的烤鹌鹑蛋,她仍是感到不好意思。 不知道毅翔会不会觉得她很奇怪? 她小心翼翼地向前跨了一小步,颈部以上略向左弯,试图从她能见到的侧脸部分去猜测他的完整表情。 好巧不巧,毅翔这时回过身来,又被逮到! 没料到毅翔会转身的薇如困窘着,连忙躲避他的注目。 察觉她的偷觑,毅翔眼底抹过一丝笑意。 他虽然很想知道为什么薇如不正大光明地看着他,老爱用偷偷摸摸的方式,但他却什么也没问。 默默握住她的手,他埋怨催促着:“慢吞吞的,等你自己跟上来,我都要饿死啦!” 步出大门,他松手,她关门落锁,然后双双踏进电梯。 走出电梯后,毅翔再度握住薇如的手,慢慢走着。 早晨八点多的时间,若在平常,大部分的人们不是出门上课就是上班,所以这巷子内是安静的。但在假日,大部分人们都还赖在被窝中,所以这巷子在假日的早晨仍是安静的,还会带些懒洋洋的气息。 不过今天刚好有户人家办丧事,显得嘈杂许多。 毅翔带着薇如,快步经过那丧事人家前搭起来做法事用的水蓝色塑胶棚。 薇如听着那长长短短、高高低低的诵经声……好像也不是太难听嘛,听久了,其实也另有一番与众不同的风情。 “毅翔,你觉不觉得这听起来满像rap?就是……就是周杰伦那种哼哼哈哈的忧郁版啊?”薇如摇头晃脑哼起时下最受欢迎男歌手的歌曲。 毅翔牵着她,步伐却是比她快个两三步,但他已经尽量放慢行进速度了。 没说话回应的他倒是从突然一个上下起伏的肩部线条,证明他确实有听到薇如的问话。 嗯?没反应啊?薇如觑了他的背影一眼,又回身张望。 她看见几十个人披着麻衣,跪坐低首,还有几个人不停拭着泪……亲人死去,很难过吧?人家说这世界上最难过的事莫过于生离死别,那么究竟是生离难过?还是死别难过? 她体验过生离的滋味,即使过了近两年的时间,至今心底仍是沉积着、淤塞着一些什么。 她明白生离,却无法顺利将心底那淤塞的什么,转换成文字让读者知道,毕竟他们都不是她,就算读了她转换成文字的心情,恐怕也是无法体会她心里那份什么。 因为就连她自己也不敢保证,她真懂淤积在心里的那一片什么,到底是难过?是伤痛?还是不舍?抑或是不甘? “毅翔,你说生离和死别,哪一个比较伤楚?”薇如望着他的背影。 一位妇人正好打开家门,步出大门外的同时,瞧见了牵着手慢步经过的他们。“黄先生,丁小姐,早啊!你们又要去散步啦?看你们感情这么好,真是让人羡慕。” 毅翔定住脚步,松开了他握住的手,回过身,朝着妇人和煦地笑笑。“陈太太,你也早啊!”视线调回薇如脸上,只停留了两秒钟,他转首继续往前走。 手掌突然少了温暖,残留的余温也逐渐消失,薇如愣愣地看着自己那被他握了又放的手,有些愕然。 毅翔……他是不是很介意别人误会他和她之间? 她跟在他身后,尽量追上他的脚步。 沉默的气流在两人之间窜动,一时之间,薇如也只能静静地踩着他的影子跟着他前进,有些怅然。 “死别的伤楚是可以因时间而淡化的,而生离……若要用伤楚来论,我倒觉得那是一种成长,只不过……满痛的就是了。”蓦然间,他开了口。 薇如愣了愣。 叶隙筛剩的金阳细细碎碎洒在他发上、肩上、背上,几阵清风忽高怱低扬起他过肩的发。他拿出一条橡皮筋,轻轻松松地把长发束在脑后。那动作、那背影竟然有几许沧桑。 莫名其妙的,薇如有股想落泪的冲动。 ***bbs.***bbs.***bbs.*** 办公室里,除了偶尔几句细碎的交谈声之外,就只剩下敲键盘的打字声,每个人似乎都很忙碌。 薇如坐在位子上,双眼盯着电脑萤幕,敲键盘的手指没停过。 最近公司接了一个通信业者的手机广告案子,听说他们抢下了这款手机在台湾的专卖代理权,所以很重视这个企画案。因为广告成功与否,攸关产品上市后的销售成绩。 薇如负责这个案子的广告文案,为了这个广告,她已经连着二天熬夜了解产品资讯。 毅翔曾说她天生的好文笔,除了作家以外,广告文案这工作也像是为她量身订作般。但其实她也时常会有想不出东西、写不出满意文字的时候。 她细细地检阅萤幕里的文字,总觉得专业性不够,按了清除键,回到空白。深吸一口气,手指头再度跳跃于键盘上。这样打字、清除、打字、清除的动作反覆了近十次后,她叹口气,退出椅子,起身定到身后那一大片能居高临下,俯瞰整个市区的玻璃窗前。 下雨了?细密的雨丝斜打在玻璃窗上,停在窗上的小雨珠还没落下,紧跟在后的雨珠又叠上来,重复几次后,那雨珠看来益发沉重,而后终于顺窗滑落。 站在这方的她听不见外头下着雨的声响,可不断下坠的雨珠,仍是叮叮咚咚敲着她的心房。 以前,她还不讨厌这样的天气,后来,这样的天气总让她想起书店前的那一幕。“叮叮咚咚”的雨滴敲着心房,寂寞的心承受着记忆被唤醒的压力,那会让她莫名跌入一种哀伤的情绪。 望向窗外,因雨而增多的车辆在覆着一层水光的车道上停停定定,几把撑开的伞面在车道间穿梭。 这正被雨水洗涤的城市啊,拥挤而孤单。 “想什么?”林子曜的声音在她右后方响起。 “啊,学长!”侧过脸,薇如看着眼前这个她喊学长的男人。“没想什么啦,站起来活动一下,免得肚子坐出一圈圈肥油。” 子曜和郁翔是大学同学,他们念的是资讯工程学系。原本和她的中文系是毫无交集的,但因为三人都有加入学校的广告研习社社团,所以有了接触。她认识他们那年还是大学新鲜人,而他们长她一届。 当她自台北请调回来台中公司时,她才知道原来子曜也在这家公司工作,只不过她在北部公司,他在中部公司,当然无机会遇上。 在学校时,他们的感情还不错,但相继毕业后,郁翔家在台北,自是回台北谋职,她也在毕业后因为工作需要而北上。于是,便逐渐和子曜少了联络。 在学校那几年,子曜对她很好,她明白他的心意,但当时的自己已和郁翔在一起,所以她和子曜之间,始终维持着学长、学妹的单纯友谊。 子曜有趣地打量着她,“我倒是满想看你长出一圈圈肥油的样子,绝对很可爱。” “咦?”薇如偏着头,“学长,你用错词了啦,应该是很可怕。”她吐吐舌,真的很可爱。 “哈哈哈……”一阵爽朗大笑,子曜的胸膛因笑声而震动着。止住笑意后,他瞄一眼墙上的壁钟。“走吧,下班了,我送你回去。” “学长,不用麻烦的,我自己回去就好。”颔颔首,薇如客气地说道, “一点都不麻烦啊!”子曜走回自己的位子,取了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后,再度走回她身侧。“早上开车进公司,我在转角的十字路口等红灯时,见你走过我眼前。我想,你今天大概没骑车?” “唉!机车在路上出了点问题,还好附近刚好有机车行,就牵过去请老板看。老板说大概需要半天的时间修理,所以我就只好走来公司啦!”薇如搔搔额角。 早上骑着机车往公司的路上,当她察觉机车排气管开始狂冒白烟,油门也催不动时,她其实是很慌张的。 把机车牵到路旁,拿起包包里的手机,想也不想地从电话簿里找出毅翔的名字。当毅翔告诉她他今天有重要会议,不能帮上忙时,她望着手机怔忡了好久。 后来,她才发现自己似乎太过依赖毅翔。于是结束通话后,她自己牵着机车找机车行。庆幸的是,没走几步路就看见机车行的招牌。 这么依赖一个人并不是好事,那会让自己变得脆弱,很容易就受伤的。她在郁翔身上就深刻体验到了这点,不是吗? 可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自从认识毅翔后,她总是因为有毅翔在身边而感到心安。 步行来到公司时,她想了好久好久。如果她再这么一直依赖毅翔,会不会哪天她将离不开他?万一他交了女朋友,人家不让他和她这么亲近时,她该怎么办?所以她是该学着不那么依赖毅翔才是。 “所以罗,就由我送你回家吧。再说,现在下着雨,我开车送你,你比较方便。”子曜笑咪咪。 “可是……可是我要去机车行牵车耶,我还是自己回家就好了。”薇如不是客气。事实上,她真的要去机车行牵回机车。 子曜看了看窗外,神情有些飘忽。他……真的没机会吗? “薇如,这雨看起来没那么快就停,你这样去牵机车也很麻烦,天气好转时,再去牵也不迟,老板不会卖了它的。”子曜仍是盯着窗外。 薇如也把视线调到窗外,透过窗户,她仰脸看着灰涩的天空。 雨……好像是真的没那么快停歇。 “学长,如果今天没去牵车,我明天上班会很麻烦。”从家里到公司,若用步行的方式,她估计要半小时。那么,她起床时间就要提早,这对夜猫子的她来说,是有些痛苦的。 就算搭公车好了,她也是要早起等公车,而且她也不确定多年没坐过公车的自己,到底知不知道该搭哪一班车,所以还是机车方便。 “我可以接送你啊!”侧过脸,子曜盯着薇如仰望天空的柔美线条。 那年,他在学校社团遇见她时,被她天真、毫不做作的气质吸引,只是他脚步慢了,被郁翔抢先一步当了她的男朋友。没想到多年后再见她,他仍是为她心动。 如果郁翔不能给她安定的感情,他可以,他愿意。 薇如慢吞吞地收回放在天空的视线,盯着底下的街景。 一部公车来了又走,行进时经过一洼积水,溅起了朵朵水花、一只被雨水打湿的小黄狗奔进了冷饮店店外另搭起的遮雨棚,它甩甩身子,点点水花飞舞在半空中。 都是这样的吧,很多人事物不会是永远的。 就好比这场雨,有些雨滴落下时,选择聚拢在一起,它们以为窝在那一洼中,便能安安稳稳;熟料公车一经过,带走了不少同伴。还有些雨滴选择跟着小黄狗,怎知小黄狗一个抖动,它们又得开始流浪,也许流进水沟,也许天晴后又被蒸发回天空。 既知这样的道理,那么她又何必因为一次的分离,而不敢再去接受另一段感情?或许只是她的永远不在郁翔身上,而不是她找不到永恒的感情。 子曜学长对她好不是一两天的事了,早在大学时,他就是那么照顾她。他对她的好,常让自己觉得自己很寡情,如果她因为郁翔的关系,而否定所有对她示好的男人,那不是太不公平了? 再说,不过是让他送一程而已,她也母需看得这般严重嘛! 须臾,她抬起螓首,淘气地说:“司机大人,请等我一下。”然后,她回到自己位子收拾东西后,跟着子曜一同离开办公室。 薇如和子曜搭着电梯下楼,一路说说笑笑走出大楼。 子曜的车停在路边的停车格。 天空飘落的雨仍是滴滴答答,体贴的子曜双手举高外套,撑在薇如的头上,领她快步走近车子,然后上了车。 一直到车子发动,行驶在路上后,薇如都没发现大楼对面停了一部她最熟悉的车辆。 那坐在驾驶座、摇下车窗看着薇如走进子曜车里的男人,是脸上带着淡淡失落神情的毅翔。 第三章 子曜领着薇如踏进一家以植物染为主题的花园餐厅。这里的用餐环境优美,还可眺望大坑的夕阳及夜景。 在出公司的电梯里,子曜提出了一道用晚餐的邀约,薇如不反对,于是他们才会来到这里。 一走进这花园餐厅,薇如便被园区里超过百种的染材植物吸引了目光。只不过,雨依旧下着,她无缘走近观赏。 坐在靠窗的位子上,薇如双手托着下巴,好奇地东张西望。“没想到台中会有这种餐厅,身为台中人的我非但没来过,也不知道有这种地方,这样……好像丢脸了些?” “那是因为你待在台北一段时间,多少会有些生疏。” “可是……我都回来好长一段时间了。”薇如的目光落在餐厅外那被一片片大圆叶铺满的池塘上。她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嚷嚷着:“学长,你看你看,有池塘。” 子曜被她那孩子气的神情逗笑。“可惜天气不好,不然就可以过去看看了。找个好天气,我再带你来一次。这里白天还有植物染色教学,下次来时,我们也体验一下。” “植物染色教学?”第一次听见这种名词,薇如睁大了双眼。“好哇好哇,我们找毅翔一起。”她兴奋地说着。 “毅翔?是你那位热心邻居吧?”子曜一副了然的表情。 “唔,他是我邻居没错。”薇如忘了子曜和毅翔并不认识。“咦?你怎么知道他?” “惠蒂说的。” “惠蒂?她怎么会跟你提到毅翔?”许惠蒂是薇如在公司里最聊得来的同事,是那种很灵敏、很直接、很大方的女生。 其实薇如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和惠蒂处得来,因为两人的个性相差太远。大概……就是人家说的互补吧! “也没怎么提啦!就一次闲聊时,无意中她说起你有一个很热心的邻居。所以刚才你一说到他的名字,我就知道他是谁了。” “呵,其实也不能算是他热心,是我常去麻烦他,他不得不热心啊!”讲起毅翔,薇如的眼神有着光亮,一闪一闪的。想起他在会议后来电询问她的状况,她仍是不免一阵喜悦。 “喔?你不是那种会常去麻烦别人的人,所以你们感情一定很好吧?”于曜试探性地问。 感情很好?“嗯……”薇如想起那个休假日的早晨,毅翔听见陈太太的话之后,马上松开她手的画面。“就邻居啊,互相照应而已。” 如果毅翔介意人家误会与她之间的关系,那么她就尽量做到不让人误会,即使她常为此而感到落寞。 “抱歉,上菜。”前来上菜的服务生中断了他们的谈话。 蔽如一口一口吃着蜂蜜芥末猪排饭,依旧是慢吞吞的。 不知道毅翔吃饭了没?她知道毅翔最近在忙着一套导航系统的软体开发,他那个人一忙起来,也是无日无夜、不眠不休的。 上天安排她和毅翔成为邻居,还真是有它的道理在。 虽然两人的工作是八竿子打不着,但却有着忙起案子时,便是昏天暗地、没日没夜的共通性。他要是知道她忙到没时间吃饭或懒得吃时,便会为她带一份,甚至是强迫性带她出门用餐,就怕她饿坏身子,所以……等等一定要记得带一份回去。 “薇如,我见到郁翔了。”子曜拿起纸巾擦拭沾上油腻的嘴唇,举止斯斯文文,像个书生。 “啊?!”一直安静认真、低首吃饭的薇如有些意外。她张着圆圆的眼,抬首望着子曜。 “上星期日我去台北世贸参观电脑展,他的公司有参展,那天轮到他站摊 位。”子曜有些心疼薇如,尤其刚才她一听见郁翔的名字时,那如同孩于般无助的神情,更是揪痛了他的心。 郁翔啊……那是她决定不提的名字,也是她决定永远放在心底的秘密。 别说她的家人不知道她和郁翔为什么会走到分手,就连和她要好的朋友,诸如惠蒂、毅翔,还有因为毅翔而认识的阿宏,他们都不知道她曾有段刻骨铭心的旧爱情事。 见她只是睁着无辜眼神,握着汤匙的右手还举在半空中,子曜不忍地伸手握住她搁在餐桌上的左手。“你委屈了。” “他……还好吧?”好不容易咽下口中那块猪排,薇如艰涩地开口。 子曜换了个坐姿,有些感叹的说:“毕业后和他没什么联络,没想到再见到他,他看起来是那么憔悴。” “喔。”薇如这时才察觉自己的左手在他的掌心里,她抽回手,垂着头喝汤,有一口没一口的。 “我们聊了一会儿,我有提到你现在和我同一个办公室。”薇如抽手的动作让子曜有一点点失落。 “学长,你……你怎么会跟他说这个?”薇如讶异地抬起脸。 当初她一句话也没留下就默默离开台北,为的也是不想再和郁翔有任何牵扯。她不知道他有家庭还情有可原,但已知他有婚姻后,若再和他有接触,就算别人不怪她,她也无法原谅自己。 “放心,他不会找你。”子曜明白她的担忧。 “喔。”他还真……残忍,竟然连想找她的欲望都没? 不过自己也真是奇怪,为什么在听见于曜学长说他不会来找她时,她要去介意?真是矛盾得要命! “那个女人……也就是郁翔的太太……”子曜停顿下来,看了看薇如的反应。见她专心喝汤,他才放心地继续往下说:“她太太原是他的同事,他一进公司时,他太太就对他有极大的好感,于是倒追他。一阵子后,郁翔就和她有了比较频繁的往来。” 频繁的往来?就是交往的意思嘛,子曜学长又何必说得这般含蓄? 薇如突然咳了声,几滴入口的汤自她口中喷溅出来,落在原木桌上,很没有气质。 “对不起!”她连忙拿着面纸擦擦嘴后,又擦擦桌子。 这一切动作看在子曜眼里,只觉得薇如像是介意着郁翔的行为,所以才不小心被汤呛着。她就像是犯了错,却勇于自首的孩子,正等着被大人处罚似的无辜。 “不要紧的。”他心疼地看着她,担心她的情绪,“要我继续说吗?” “我没关系的。”薇如看见了他眼中的担忧。 “他承认他是因为当时你尚在台中念书,所以有时无聊没人陪时,他就答应那个女生的邀约。直到你毕业北上工作时,他对那个女生提出分手,却没想到对方有孕了。他只能瞒着你,和她结婚,生下孩子。” 老实说,子曜相当看不起郁翔这样的行为,但事实就是如此,他也不好再多做评论。 “嗯,听起来他过得很好啊,有子万事足。”即使经过时间的沉淀,但现在才听到真相,薇如心里仍是免不了一阵波澜。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郁翔没有因为她而真的和那个女生分手,否则那个孩子一出生就没爸爸,多可怜啊! 郁翔劈腿纵然是不对的,但决定和那个女生结婚,倒是做对了一件事。这么一来,薇如再也不觉得他是个烂男人。如果他不娶那个女生,她才觉得他可恶呢! “不,其实他过得不好。他的孩子在两岁时感染病毒,成了肢障者、他太太一直不能接受自己的小孩有残缺,性情大变,老把孩子当仇人看。所以多半时候,孩子都是郁翔在照顾的。白天请保母带,晚上他下了班再接回自己带。撇开郁翔劈腿这点不谈,其实子曜是同情郁翔的。 原来是这样,难怪那日在书店前,郁翔的太太看起来就是很不耐烦。 老天爷是在惩罚郁翔对她的不忠吗?若是如此,那也罚得太重了。薇如舀了一汤匙白饭,放进嘴里嚼着,她回忆起那天的情况,双眼迷蒙。 然后她发现自己对于郁翔的感情背叛,似乎有些释怀了。 “郁翔还说,他在书店门口有看见你,不过当时的他无能为力。”子曜是不清楚他们在书店发生过什么事,所以只是单纯地转述这段话。 他看见她了?!这就是他说他不来找她的原因吧?!因为他一定知道她知道了真相。也好,这样也算是好聚好散。 子曜见薇如不是低着头认真喝汤,就是猛吞饭,对于他的话不问也不答,这样怪异的反应也真够让他担心的了。 “薇如?”他小心翼翼地喊着她的名。 “嗯?”薇如抬起脸,嘴角上逗留一颗小米粒,颊边还鼓鼓的,想来一定是口中还有什么东西未吞进胃里。那模样、那表情,让子曜隐忍不住笑意。 她……多像一头饿坏了的小猫咪啊! “你没事吧?”子曜伸手过去,为她取下唇边的饭粒。 薇如就是这般天真,连吃饭也不像其他女孩子那样做作。 通常女孩子在男人面前吃饭时,都是虚伪的,没吃几口就嚷着吃饱了。更夸张一点的,是干脆说她还不饿。但这些情况在薇如身上就看不到。 “没事啊!”薇如疑惑地摇着头。怎么,她看起来像是有事的人? “没事的话,那么……我们在一起,好吗?我是说,我们交往?”子曜热切的眼神锁住她。“你应该知道,以前在学校时,我对你就有好感的。” 他一直在等待,从大学时候便开始了。 那时,她选择了郁翔,他只能维持学长的身分,无法向前进。后来,他还是在等待,等待她主动提起她和郁翔的结果,仍是无法向前进。现在,他和她都明白了郁翔的一切,他不想再等待了,只要她的心没事,那么他要开始积极争取。 “学长,你你你……”薇如知道子曜学长对她有好感,但也没想到他会选在这个时候告白,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关于郁翔,在听完子曜学长的述说后,她可以慢慢放下那段旧情,但关于新恋情,即使她是愿意尝试的,但绝不是在她尚未准备好时就进行。 “不用马上给我答案,你可以考虑的。”于曜笑笑,很善体人意。他只是积极,但绝不是强迫。 后来,薇如外带了一份和她一模一样的餐点,还对子曜解释着她只是担心毅翔忘了吃饭,日行一善、敦亲睦邻而已。子曜不是看不出毅翔对她的重要性,却也没多说什么。 子曜送她到巷口,挥手再见后,薇如捧着装有餐盒的纸袋傻气地笑着,她一路住家门口走去。 等等毅翔要是吃到了这个蜂蜜芥末猪排饭,一定也会竖起大拇指称证好吃! 在她到达住家,要走进大门时,猛然看见熟悉的机车停在她熟悉的角落。那款式,那颜色,都和她的一模一样。 她狐疑地走近,瞧瞧后方的车牌…… 咦?是她的机车。 为什么她的机车会在这里? 想想,除了子曜学长知道她机车坏了还放在机车行之外,就只剩…… 薇如的心跳猛然加速,她捧着餐盒一路跑进大门,跑到电梯前。 她见那排按键上,鹅黄色灯光落在数字“5”,她连把电梯叫下来的动作都没,直接从另一旁的楼梯快步跑上楼。 她一口气奔上五楼,在锻造双玄关门前停住。她喘了两口气,不待急促的气息稳定,便腾出一只手,从包包内取出钥匙。 钥匙转动了一下。 脱去鞋子,才一踏进屋内,薇如右脚就踢到了一串钥匙。弯身拾起一看,那真的是她的机车钥匙。 是毅翔,真的是毅翔,一定是他把钥匙从门缝下塞进来的。 心间尽是感动,满满、满满。 她才说她不要依赖毅翔而已,可是他这样做等于是让她更加依赖而已。 他一个邻居的身分,怎么能对她这个邻居做到这般完善?他对每个邻居都这么好吗?如果当初买下五楼的不是她,和他成为邻居的也不是她,他也会如此对待对方? 傻气一笑,她放下皮包,捧着餐盒,带上大门俊,往楼梯口定去。 下了楼梯,她停在四楼楼梯口。深吸一口气,再度踏出步伐,一个左转,她走到一扇门前。 薇如站在门口迟疑着。等会儿见到毅翔,该跟他说什么? “嗨,我看到我的机车了,谢谢你!” 不好不好,他不喜欢她向他道谢。 “不好意思,又麻烦你了!” 好像也不好,依他的个性,他一定是挥挥手笑说:“少来这套!” “毅翔,我那台机车的修理费,一共多少钱?” 他一定不肯拿她的钱。 他有一点点大男人主义,还有典型牡羊座那种自我王张、讲义气的个性,他曾说过朋友之间就是要互助,谈钱伤感情。 反覆练习几次后,薇如彻底放弃,就让毅翔先开口好了。 她按了电铃,一次、两次、三次……没有人应门,也许……他在洗澡吧? 然后,她直接在冰凉的大理石地砖上坐了下来。 薇如想起有一回她的电脑又出了点状况,她拨了毅翔的市内电话,无人接听,又拨了手机,一样无人接听。 后来,她直接下来按电铃,按了五、六次后,就见毅翔裸着上半身,底下穿着一条半湿的休闲短裤,顶着一头还带着白色泡沫的湿发来开门。 她好尴尬地哇哇叫着,抗议他没穿衣服。 毅翔则是双手环胸,打趣道:“又是电话,又是电铃,你这么想看我洗澡就讲一声,下次我会先通知你来观赏,不要我洗了一半才叫我来开门,这样……我还得先找条裤子套上,好麻烦呢!” 想起那个画面,薇如到现在还是会觉得尴尬,所以,她还是乖乖坐在这里等他好了。一会儿毅翔就会来开门,对,他一定会来开门。 所以……等一会儿就好,再等一会儿就好。 ***bbs.***bbs.***bbs.*** 毅翔好不容易赶在五点半下班时问前,把工作告一个段落。 平日要能这么准时下班的机会实在不多,今天是牺牲了午餐的休息时间,赶啊赶啊赶,才能顺利在这个时候走出公司大门。 踏出电梯,他一边把玩着车钥匙,一边想像待会儿要是薇如见到了他,会是什么表情? 是傻愣愣地问他:“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会不好意思地说:“又麻烦你了。” 早上接到她的电话时,他很想马上出现在她身边,虽然他不会修机车,但至少能安抚她的不知所措。不过一个非要他出席不可的重要会议在等着他,他实在无法分身,只能要她试着找找看附近有没有机车行。 会议后,他偷了个几分钟的空闲,拨了通电话给她,问问后来的情况,所以他知道她现在一定在烦恼着该怎么去牵车。 哈,他好想看看她见到他的表情! 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油门一踩,毅翔往薇如上班的地方出发。 毅翔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放在排档杆上,优闲地跟着音响流泄出的歌曲哼哼唱唱,那是流行男歌手张宇演唱的歌。 他还记得和薇如第一次碰面时的情况。 后来薇如告诉他,当时她托姊姊帮她买新手机,还拜托她姊顺便下载歌曲和铃声。薇如喜欢女歌手万芳所演唱的歌,尤其特爱“桂花酿”那首,所以才会特别交代她姊姊。 当然薇如也问起他,但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喔,因为很多人说我的歌声像张宇啊,所以我特别爱听他的歌。” 她听完他的说法后,直嚷着要他唱歌,让她鉴定一下是不是真像男歌手张宇的歌声。不过直到现在,他一直没让她听听他的歌声。 他看了看左手腕上的表……不如等等接到薇如后,先送她去牵车,陪她骑同家后,再带她一起上餐馆吃饭,然后去唱歌好了。 毅翔一路开到薇如公司大楼的对街,才一拉起手煞车,他就瞧见薇如正要走出大门。他把车窗放下,拿起手机,拨了她的号码。 正当他要按下通话键时,同时间侧过脸,想看看薇如知道他就在对面等她的表情,却见—个男人跟在薇如身后走出大门,然后男人用自己的外套为薇如挡雨,一切动作看来是那么地呵护她。 薇如……坐进了那男人的车子。 他将折叠手机阖上。看来……他是多担心的。 那么,餐馆就不去了。那么,歌也不用唱了。 关上车窗,他文风不动地盯着窗外那熙来攘往的人群和车潮,良久、良久。 再次发动引擎时,天色已全暗。 对向车道迎面而来的车灯,织缀出这多变的人生。 叹了一口气后,毅翔关掉音响。 他开了驾驶座旁的车窗,将车速放慢。双手握住方向盘,时而看着前方的路况,时而侧头过去注意马路旁的店面。 就在薇如上下班必经的路上,他来回几次,终于让他在一家小小的机车行门外,看见薇如的机车被停放在那儿。 第四章 “同学,真是稀客啊!”阿宏一打开大门,表情有些诧异。 “今天……难得有空,就过来看看罗!”毅翔手中提着一个塑胶袋,带上门后,他跟在阿宏身后走进屋内。 毅翔的朋友并不多,但只要是朋友,多半是认识多年的。像阿宏,是他的国中同学,虽然后来高中和大学都不同校,却也没有稀释他们国中三年下来所建立的深厚友谊。 毅翔大学重考了三年,三年都失利后,才在私立工专念电子工程。而阿宏则是国立艺术大学传播系毕业,现在是电视节目的外景导演。 “那你还真会算时间,五个小时前,我刚下飞机。”阿宏坐回电脑前,整理着他出外景时所拍摄的数位照片。 工作忙起来时,他会住在台北租来的房子,要是外景拍完,他就会有一段时间可以休息,那么他便会回来台中老家。 “那咱们还真是心有灵犀啊!”毅翔把塑胶袋放在一旁的和室桌桌上。 “靠北啦!我比较需要和美女心有灵犀。”阿宏头也不抬,专注萤幕里的照片。 “这次去哪里啊?”毅翔走近,站在阿宏身后。 “四川。” “看猫熊?”四川让人想到的,除了猫熊外,还是猫熊啊! “是呀!”阿宏找了几张猫熊的照片,“呐,这就是百闻不如一见的猫熊,而且还是先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团团和圆圆。” 毅翔靠近电脑萤幕,仔仔细细盯着那照片中一团团又黑又白又毛绒绒、看起来很慵懒的动物。 咦,人家狗啊、猫啊、鱼啊……每只的花色都不尽相同,怎么猫熊这种动物看来看去都长一个样? “哪只是团团、哪只是圆圆啊?”毅翔问。 “脸长得团一点的是团团,脸长得圆一点的是圆圆!”阿宏冷冷回道,依旧没抬眼,继续整理照片。 “呃……借问一下,团和圆有什么不同?” “哎呀,我说同学,你这问题问得真是好呀!”阿宏拍了一下大腿,“团就是比圆还要再团一点,圆就是比团还要再圆一点,瞭了呗?” “同学,我很‘认真’请教。”毅翔加重认真两字的语气。 “同学,我也很‘认真’回答。”阿宏也加重认真两字的语气。 “啊,台湾有火星文,人家他们也有火星文啊!保育员这么跟我解释,我就这么跟你解释暝!”阿宏实话实说,然后,他终于抬眼认真地看着毅翔。“同学,我都忘了问,你来找我干嘛?” “喔,也没干嘛啊,想到你,就来罗!”毅翔走回和室桌,他把塑胶带里装的东西全拿出来。有几瓶铝罐装啤酒、几盒用纸盒装着的小菜,还有两盒炒饭。 “靠北啦!没事干嘛想我?”阿宏起身,也走到和室桌旁。 “没事不能想你?”毅翔递了一个免洗碗和一双免洗筷给阿宏,然后盘腿而坐。 “我只让美女想。”阿宏接过免洗碗筷后,开始呼噜呼噜吃起来。 “哈哈!那请问大导演,这趟去四川有无外遇?” “我比较爱台妹!”阿宏拿起一罐啤酒,“啵”地一声——他拉开拉环。 “台妹?”毅翔疑惑着,阿宏一向都爱性感美女不是?“同学,我参不透啊!” “台湾妹妹啦!”阿宏大口喝着啤酒,“看来看去,还是台湾妹妹比较正。” “嗯,我也这么觉得。”毅翔扒了一口炒饭。 “哦,说到妹妹,你家那个妹妹今天怎么没跟来?”阿宏看看毅翔身后,确定他是一个人。 “我家?哪个?” “还有哪个,不就薇如一个。”阿宏一脸你明知故问的表情。 “喔,她……她应该在约会吧!” “约会?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子敢动你的女人啊?”阿宏夹起一筷子咸猪肉。啧啧啧,去过那么多国家出外景,吃过那么多异国美食,到底还是台湾料理卡赞啦! “她不是我的。”毅翔拉开啤酒瓶上的拉环。 “靠北啦!不是你的,那你还对人家那么好干嘛啊?!”阿宏喝下一大口啤酒,唇边还沾上些许白白的泡沬。 啊哈——台湾啤酒,尚青啦! “有吗?”才喝了一口啤酒的毅翔,脸颊已泛上淡淡的红光。他酒量并不好,平时是滴酒不沾的,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晚莫名地想喝点酒。 “没吗?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你那种冷情的个性才不会平白无故对一个人好。” “我对你不好?”毅翔挑挑眉。 “我说同学,你不要用那种我和你之间好像有什么奸情似的措辞。ok?”阿宏哇哇嚷着,一脸委屈。 “是你把我说得我好像对你很糟糕的样子啊!”毅翔失笑地看着阿宏那夸张的表情。 “是不糟糕啦,但那是因为咱们是朋友啊!” “那就是罗!薇如也是我朋友啊!” “是啊是啊,人家一call,你马上就到,还真不是普通好的朋友啊!” “同学,怎么你的语气听来,好像在吃醋?” “靠北啦,醋你个头!”阿宏没好气。 “哈哈!整晚听你靠北来、靠北去的,你还真是豪迈啊!” “不然咧,你要我翻成国语‘哭爸爸’吗?还是用志摩式的说法,叫‘泣父’?”阿宏撇撇唇。 毅翔来回抚了抚下巴,一副认真考虑的样于。“泣父……听起来真的不错。” “不跟你扯这个了,反正你自己清楚薇如在你心底的位置,不需要我继续多嘴。”阿宏突然放下筷子,站起身来,他走到电视柜前,拉出底下一个抽屉,然后弯下身开始翻找。 薇如在他心底的位置?毅翔冷情的眸光中抹过灼灿。 “喏,留给你的。”阿宏翻出了一个纸袋。 “嗯?”毅翔伸手接过,“什么?” “摄影比赛的简章,上次你不是嚷着想参加?” 毅翔从纸袋中拿出一份用回纹针固定住的资料,他大略翻了翻。“主题是自然风景。范围这么大啊?” 若要论起毅翔的兴趣,除了电脑以外,大概就只剩摄影了。念大专时,他还曾是摄影社的社长,后来忙于工作,便很少再有机会可以背着照相机到处跑。 “这样才好啊。”阿宏再度坐下。“大海、树木、花草、蓝天……反正这些都算是自然风景,你想拍什么就拍什么。哪像上一届,主题来个孔庙,还得专程跑去孔庙!” “孔庙也是有它的美。” “是没错啦!不过就我而言,我倒是比较喜欢大自然的东西,那种奥妙可是浑然天成,想学也学不来的。”跑过不少国家,见识过不少有名的建筑物,阿宏还是钟爱自然。 “你觉得……台湾哪里的景点比较好?” “咦?你摄影技术又不是太糟,哪里拍不都一样?” “摄影技术再好,也不可能把垃圾桶拍得像珠宝箱。” “又没人要你拍垃圾桶……” “我是举例啦!” “靠北啦,你是不会举好一点的例子喔?” “你听不出来我是在举例吗?” “当然听得出来,我的意思是说……” 这一对好友一聊起来,可是天南地北无所不谈。当然要是逮到了机会,就是拚命损对方,绝不口下留情。 但就是要这样,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好朋友啊! ***bbs.***bbs.***bbs.*** 凌晨十二点三十九分,毅翔回到住处巷口外,车子停妥后,他慢慢走进巷子内。 下班后,先是开着车,四处寻找薇如修机车的机车行,找到她的机车后,帮她付了修理费,然后骑着她的机车回来这里,再从这里搭计程车回到机车行。 之后,他又去了阿宏的家。 这样来回几趟车程下来,他其实已有些倦意。 秋末的天气已带些凉意,加上雨后的夜晚,空气更是湿凉。 他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手拎着装有摄影比赛简章和报名表的纸袋,步伐缓慢地前进。 他暗自打算着,等手中的案子完成后,向公司请个几天假,出门去拍点照片,也乘机好好休息一下。 哪里的风景比较适合拍照呢?他思忖着。虽说志在参加不在得名,但总也是要找个优美的景点。 他想了想,觉得环岛应该不错。反正一个人提着简单的行李,买张火车票,走到哪就拍到哪。 环岛……要花上个好几天吧?这么一来,是不是要跟薇如说一声? 说到薇如……他抬眼,望着眼前那栋自己即将踏进的五层楼屋子。 习惯性地,他先注意到的总是五楼……没亮灯? 她……还没回家? 印象中,薇如不曾晚归,她是规炬的女孩,下了班,大部分是直接回家的。能让她这么晚还不想回家,想必那男人有什么特别吸引她的魅力吧! 走进大门,他略过电梯,直接踩着一旁的楼梯上楼。到达四楼时,脚步停了下来,迟疑了一会儿梭,他又往上走,直到五楼才停下。 一个左转,又一个短距离的走道后,毅翔已站在她的门前。 薇如有个奇怪的习惯,她不能忍受家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但也不能接受噪音,所以她只要在家,屋里一定有音乐声。她喜欢轻轻柔柔的音乐,她说那样能激发她的灵感,无论是广告文案或是小说。 他把脸颊贴近锻造双玄关门……没有声音。 薇如……真的还没回来…… 一哂,他觉得自己也真是无聊,明明看到她上了别人的车,他还在这边瞎担心,甚至还站在她家门外偷听屋内的情况。要是被不明所以的旁人瞧见了,不把他当成变态扭进警局那才奇怪。 拎着纸袋,经过走道,一个右转,他快步下楼。到达四楼,向左走后,他愣住。 薇如依着门,可怜兮兮地蜷起身子坐在地砖上。她的头微偏,长发有气无力地披散着,覆去了她的大半边脸,他瞧不见她的表情。心脏猛地一缩,他快速冲了过去。 蹲下身来,拨开她的发丝,还好,她看起来……像是睡着而已。 他放心地吁了一口气,而后轻摇她。“薇如?” 她秀气的眉轻锁,没醒来的迹象。 他又喊她:“薇如?” 她锁住的眉头略舒缓,密密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可依旧没醒来。 这么累?毅翔盯着她的睡容,唇畔勾起一道弧线。 然后,他再喊她:“薇如?” 她身子动了一下,本来放松的双手突然紧紧环在胸前。 他狐疑地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她双手抱着一个手提纸袋。可她……还是没醒。 笑着摇摇头,他放弃喊醒她。他把装有摄影比赛资料的纸袋挟在腋下后,先拿出钥匙开了门,然后拦腰抱起她,走进屋里。 他用身体碰了下墙上的电灯开关,室内随即亮起柔和的橙黄色。 他抱着薇如,走到客厅那三入座的独立筒布沙发,轻轻将她放在沙发上。接着,他走到她的脚边,弯下身,为她脱去鞋子。 然后,他走到她身侧,伸手取走她紧抱着的手提纸袋时,一个抬眸,就见薇如睁着眼,迷蒙地看着他。 “吵醒你了?”他带着笑。 “我睡着了?”薇如坐起身,孩子气地伸手揉揉眼、拍拍脸。 “是啊,我一回来就看见你睡在我家大门外,喊了好几次,喊不醒。你睡得真沉!”他把手中的手提纸袋,还有摄影比赛资料袋,放在一旁的玻璃桌上。 “我在等你啊,也不知道怎么会等到睡着。”她又揉揉眼,“你忙到现在才下班吗?” 毅翔望着她还带些困意的傻气小睑,心跳有些失序。“不,我去找阿宏,聊了一会儿,刚从他那里回来。” 原来,她没晚归。 原来,她在等他…… “你找我,有事?”他在沙发的另一头坐了下来。 “嗯?”薇如把散在颊边的发丝塞到耳后,“啊!有有有,在刚刚你拿走的那个手提纸袋里。”她迅速从沙发上站起,在一旁玻璃桌上的手提纸袋中,拿出一盒大又方的纸餐盒。“你吃过晚饭了吗?”她捧着餐盒,坐回沙发。 “嗯,和阿宏一起吃的。” “吃过了啊……”薇如微扬唇角,看看挂在墙上的时钟。“也对啦,这个时间早该吃饱的。” 她虽然带笑,但脸上那淡到几乎看不见的失落,没逃过毅翔的双眼。 他伸手接过那个餐盒,对她温文一笑,“我晚餐是吃了,不过消夜还没。” 咦?他有吃消夜的习惯?印象中是没有的。所以…… 她了然于心,把免洗筷子递给他。“你记不记得我跟你提过我一位学长?” “广告研习社认识的那位,现在和你同公司,我说得没错吧?”接过筷子,他很给面子的先扒了一大口白米饭。 “对对对,你好厉害喔!”薇如像是中了乐透般兴奋。 “呵,怎么了?” 不是我厉害,是因为那是你说过的话,只要是你对我说过的话,我都…… “子曜学长知道我机车坏了,所以送我回来,我们还去吃了一顿饭。”她向他说明今晚的行踪,像个乖巧的小学生,只差没补上一句“报告老师”。 “嗯。”毅翔慢条斯理地吃着饭。 “他带我去一家植物染的花园餐厅喔,这饭就是从那里带回来的。我觉得很好吃,所以带一份回来给你。你觉得呢?”她像是个做了一件善事,等着大人摸摸头称许几句的孩子。 “好吃啊,很有特色。” “真的吗?那下次我们一起去,听子曜学长说,那家餐厅白天有植物染色教学,我好想去见识一下。”她的眼睛闪着晶亮。 “好呀,我没听过什么植物染色,听你这样一说,倒也想去看看。”他像她的万应公,有求必应。 “还可以看夜景耶,听说很漂亮,可惜今天下雨,我只看到雾茫茫一片。下次我们一定要等好天气时再去。” “好,等好天气。”他对她笑笑,带着宠溺。而他的笑容让她有一会儿的恍神。 凭心而论,毅翔并不是帅翻天、随随便便走在路上都会有人特别去注意他的那种长相,可是他那双眼睛,却有股摄人心的魅力,就像……就像鹰的眼睛。 不笑时,眸底有着王者般的霸气和自信:带着笑意时,瞳仁会漾着炽热的光芒和……柔情…… “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她直往他脸上瞧,他以为他脸上沾了什么。“是饭粒吗?” “呃……没有。”薇如双颊迅速染上一片红潮,她站起身,为自己的尴尬找寻解救方法。“我……我去帮你倒杯水。”然后,她直奔他的厨房。 当了近两年的邻居,关于他家,她熟悉得像是自己的家。 取了一个干净的透明玻璃杯,发现上头有着上次清洗过后,残留的水渍干掉所留下的淡淡雾白色滴状痕迹, 她把杯子拿到洗碗槽,挤了一些些洗碗精,将之重洗一次。 毅翔有一点点龟毛,喝水时喜欢用很干净、很干净的透明玻璃杯。他说那样看起来,水的好喝程度会加分。 擦干玻璃杯,注入八分满的白开水。 她走回客厅时,毅翔已经把那个餐盒里的食物,很给她面子地全部解决了。他坐在沙发上,手中拿着一份资料阅读着。 “你在看什么?”把玻璃杯递给他,然后坐在他身侧。 “摄影比赛的简章,阿宏拿给我的。”他注意着简章上的报名截止日期。 “你要参加?”她不意外,因为她知道他爱摄影。 “嗯,这两天把手中的案子完成以后,我会向公司请假,打算来个环岛之旅,走到哪就拍到哪,然后再从其中挑出作品送去参赛。” “环岛?那应该要花上好几天。” “我想也是,所以才要等工作完成后才出发。”还有二十天截止,他绝对来得及。 他把简章放回纸袋,起身走进书房,将之收进书桌抽屉。 薇如跟在他身后,也进了他的书房。 他的书房里有两部电脑,一部是桌上型,一部是笔记型,两部都摆在书桌上。他的书架上有好多书,都是电脑相关书籍居多。 一个很典型工科出身的男人的书房,与她的完全不相同。 “你打算自己开车环岛吗?”她浏览着书架上那一本本书的书名。 “我想搭火车,比较舒服。” “也是,自己开车一定比较辛苦,坐火车还能在车上休息。”说到车,她这才想起。“咦?忘了问你,我的机车是你牵回来的?” “嗯。”把资料收妥后,他往书房门口方向走去。 “你怎么知道是哪家机车行?”她跟在他身后。 “喔,我并不知道,是刚好路过那家机车行,发现你的机车停在店门外。”他说得云淡风清。 “很麻烦吧?”她轻移小脚,依旧跟着他的大脚。 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发现走在他身后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有一种……安定人心的感觉。 “嗯?”他不明所以,转过身子。 “我是说……你帮我把机车牵回来,一定很麻烦吧?”大脚停下,她只好把眼神往上调。 他盯凝着她许久、许久,而后才慢吞吞地开口:“不麻烦。” 麻烦的,怕是自己那颗心吧,他就快要管不住了。 “那……谢谢你。”微偏螓首,视线没离开他的脸,很想说些什么,但话一到了嘴边,却又往回吞。 他还是静睇着她,维持着一样的眼神。 “时间好像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你,晚安。”颔颔首,一个跨步,她打算越过他。 毅翔早一步阻止,他挡在她身前。“薇如,我们之间毋需如此客套……这话,我记得我对你说过。” 扬睫,她睁着圆圆的眼凝望他。“我也记得你对我说过。那时你还说,既然是邻居,就要互相照应。” 她没忘记每当他对她这么说的时候,她总会没来由地一阵落寞。 “对,我们……”他迟疑几秒,“是邻居,所以对我毋需客套。” 她眨眨眼,认真地看他,然后垂首,轻声说道:“好,我知道了。晚安!” 邻居、邻居、邻居,他们是邻居,这她早就知道了。但为什么每当他提醒时,她的胸口会闷闷的?她澄澈的心湖顿时好像被泼了色彩——郁郁的蓝。 她定到玄关,伸手转动门把,状似要离开,却又突然停下所有的动作。在她身后的毅翔见她如此,也收回正要把门关上的手。 “毅翔?”她背对他。 “嗯?” “子曜学长对我很好,以前就是如此了。” “嗯。” “晚上……晚上吃饭的时候,子曜学长说……说……”她欲言又止。 “嗯?” “他说他想和我交往,不过我还没答应他。你说……我该答应吗?”转过身子,她正视他,鼓起勇气说完。 他愣了一会儿,眼神悄然避开她的,落在门外的某一点。 良久之后,他忽然朝她露齿一笑,“感情的事还是要自己决定,我……我没那个权利为你做主。” “所以……如果我答应他,你也不反对?”心湖……更蓝了。 “嗯。” “好,那我知道了。晚安!”既是如此,就如他所愿吧! “晚安。” 一个转身,她向外走,走进于曜的感情世界;一个转身,他向内走,依旧孑然一身。 第五章 下午六点三十二分,薇如回到家。 开了灯,脱去鞋子,再找片cd放进音响,然后按下y键……总是这么一成不变的生活模式,像她一成不变的脑袋。 自从上星期答应和子曜学长交往后,几乎每个晚上,他都邀她上餐厅吃饭。下午还在公司时,他一样跑来约她,说要带她到台中都会公园。他说那附近有家露天烧烤餐厅,可以一边烤肉一边看夜景。 她婉拒了他,原因是她想早点回来打扫毅翔的住处。 当她那么告诉子曜学长时,他好脾气地笑笑,直说没关系。可惠蒂却在他走后,把她拉到茶水间。 惠蒂说她是一个糟糕的女朋友,怎么可以在男朋友面前坦白自己要去帮另一个男人整理屋子?就算是真的要帮毅翔整理,也不要那么老实告诉子曜。 她不明白为什么不能让子曜学长知道?他是她的男朋友不是?那么她对他就不能有所隐瞒啊! 惠蒂听了哇哇叫:“你都不担心子曜会吃醋?” “会吗?他不会啦!因为他明明笑着说没关系的啊!” “厚!丁薇如,我真是服了你了。你难道不知道男人都爱面子吗?就算他吃醋、他生气、他不愿意,他也不会在公司那么多人都在的地方,大方坦白他的脾气和想法吧?!” “可是……子曜学长的脾气一直都是温温的。”她还足认为他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不过是帮毅翔整理住处而已,又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再说,她和毅翔的交情,他也一清二楚。 “好好好,就算他没生气、没吃醋、也愿意,但他总会受伤吧?自己的女朋友不陪自己吃饭就算,还跑去帮一个邻居打扫屋子,他的心里不会不舒服那才奇怪。除非……除非他不够在乎你!”惠蒂碎念了一大段后,又补上一句: “你喔,思想不要那么一成不变。” 薇如把自己抛进双人沙发,笑了笑。是啊,自己好像真的是一成不变,惠蒂说得一点也没错。 子曜学长……真的会难过吗? 唉!何必去想?找个时间再和他解释解释,她相信他不会真的因为毅翔而和她生气。 起身,走进卧室,她换下身上的裙装,套上一件连身的休闲长衫。然后,她到厨房为自己下了一碗面,端到客厅的桌上。 关掉音响,打开电视,她坐在冰凉凉的地砖上,开始“听”电视,专心吃着面。 吃饭皇帝大,这是她从小就确切明白的一个大道理,所以她吃东西时,总是很认真、很认真,于是,电视多半都是用“听”的。 “今天是二十四节气的立冬,代表冬天的开始。相信很多观众朋友一定都有这样的感觉,怎么立冬了还不冷?首先,二十四节气是一种分法,例如……”气象主播滔滔不绝,说明着为什么立冬却还不冷的原因。 薇如没被气象报导影响,依旧专心吃着面,慢吞吞地嚼啊嚼。 她记得很小的时候,很爱漂亮的妈妈就教过她和姊姊吃饭速度要慢。妈妈说,因为细嚼慢咽比较容易有饱足感,那么吃下肚的东西就不会太多,当然也就容易保持身材。 她略低头,看看自己的身材……她吃不胖,还真是要感谢妈妈耶! “各位观众朋友,现在为您插播一则最新消息:就在刚刚的晚间七点零一分,台湾的花莲地区发生一起芮氏规模六点七的有感地震,目前所知这个地震属于浅层地震…… “除了花莲地区以外,宜兰、台北……等地,都明显感受到此次地震的威力。就目前传回来的最新消息,花连地区有多处民房出现墙壁龟裂的情况,还有两名路人被掉落下来的招牌砸伤,至于详细的……”新闻主播的语气听来颇为沉重。 唔,花莲有地震?还好还好,她是住在地灵人杰的大台中,所以不怕不怕。 咦?花莲?花莲花莲花莲?本来还庆幸自己住在台中的薇如突然心一凛,整个人坐直身子。 她记得毅翔昨晚有打电话给她,说他人已从台东出发到花莲了。这么一来,他不就…… 丢下筷子,她心急地奔到电话旁,拿起话筒。 “对不起,您拨的号码没有回应,请稍后再拨。” “叩!”她放下话筒。连着打了好几通,传来的内容都是一样。 蓦地,她想起九二一大地震那晚,无论是市内电话或是行动电话,都是处于断讯的情况。这次发生在花莲的地震,也是那么严重吗? 她焦急得不得了,毅翔的手机又打不通,只好呆坐在电话机旁苦等着。也许……也许毅翔会主动打电话过来报平安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过是等了十来分钟,她却像是等了几十年一样的难挨。 站起身,关了电视,把市内电话设定转接到行动电话后,她抓起毅翔上星期出门前留给她的备分钥匙,带着行动电话直往大门跑去。 开门、关门、落锁,她动作迅速,不花十秒就完成。 她跑过走道,转个弯,快跑着下楼。 也许毅翔以为她待在他的住处,所以他会打电话回家也说不定。所以,她应该试着到他的住处去等他的电话。 毅翔毅翔,你千万不能出事…… 毅翔毅翔,你一定要平乎安安…… ***bbs.***bbs.***bbs.*** 阿宏搀扶着薇如,慢慢地走进毅翔的住处。 三个小时前,薇如踩空了阶梯,一路从五楼往下,滚到四楼才停住。 她的额头肿了一块,紫青紫青的,下巴有擦伤,四肢也有多处瘀血和擦伤。而她的右脚还扭伤,脚踝肿得像菠萝面包。 那时她整个人跌坐在地上,使不上力,还差点就被疼痛迁出眼泪。拿起手机,她第一个想到的求救对象是毅翔,可是她根本不知道他是不是平安,就算他没事,他也远在台湾东部啊! 然后,她找出子曜学长的电话,才要按下拨号键时,猛然想起惠蒂的叮咛。她拒绝他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如果再让他知道,她是挂心毅翔的安危才会摔下楼,那岂不让他更觉得难堪? 最后,她想到阿宏。毅翔这趟出门前,有交代她若真的遇上什么事需要人帮忙的话,可以找阿宏。 阿宏送她去医院检查、上药,还拍了x光。折腾许久,他们终于可以走出医院。 “唉!真搞不懂你耶,受伤了还坚持要回来他的地方等他的电话?你应该回你家好好休息才是的。”阿宏搀着她,走到沙发上坐下。 “也许他会打电话回来这里。”盯着脚踝上的白纱布,她担心的不是自己的伤势,而是他。 “哪有可能!你嘛帮帮忙,有谁会在自己出门时,还打电话回自己家里啊?要教谁听电话?鬼呀?” “很难讲啊,他出门前有留备分钥匙给我,说要是我的电脑又出问题,不能使用时,可以下来用他的电脑。所以我想,他或许会打电话回来。” “嘿,他对你还真不是普通的好耶,连家里钥匙都交给你。”哇哈哈,这个可以拿来当成把柄,下次毅翔要是再否认自己对薇如特别好时,他一定拿出来取笑! “他对你不好吗?”偏过螓首,她盯着阿宏那一脸看起来像是在算计着什么的表情。 阿宏愣了愣,“你们干嘛连讲话都这么像?” “咦?” “啊——算啦算啦!我懒得解释。肚子好饿,先来找找有没有什么食物。”阿宏迳自往厨房走去,仍不忘回头问她:“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唔,不了。”别说她现在全身上下疼得没力气动,她也没有心情。 几分钟后,就见阿宏端着一碗泡面,一面怕热汤洒出,所以小心翼翼地走着,一面又不忘碎碎念:“唉,单身男人就是这么可怜,厨房翻来翻去,除了泡面还是泡面。” 薇如盯着他,有些莞尔。 有时她不禁会想,像毅翔那样有些冷漠的人,怎么会和阿宏这种直爽、藏不住话的人成为好友,而且还是自国中时代就开始的友谊? “阿宏,你怎么会和毅翔成为好友?”她忍不住开口。 “我们是好朋友,你觉得奇怪?”他大口大口吃着面。在女孩子面前,他还是这副不隐藏的个性。 “嗯……也不能说奇怪,而是觉得……像他这么冷的人,和你这么热的人处在一块,你不觉得闷?”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热脸贴冷屁股’?我和他就是这句话的最佳代言人。哈哈哈!”他头也没抬,继续大口吃面。一阵“唏哩呼噜”声后,阿宏自面碗中抬起脸。“其实他以前的个性很阳光,甚至还很会耍宝。要不是……” “嗯?要不是什么?”耍宝?毅翔?她真难想像。 “喔,也没什么啦!”端起碗,阿宏若无其事地喝着汤。 “不能让我知道?”她不是要窥伺毅翔的隐私,只是……很想了解他而已。 “给你知道是没什么差啦,不过……”阿宏把汤全喝光后,才又继续说道:“你别在他面前提起就是了。” “好。”她臆测,应该是伤心事,既然会伤他的心,她当然不会提。 阿宏放下保丽龙碗,走到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几年前,他在之前那家公司认识一个女孩,他们虽然是同事,但不同部门。他很喜欢那个女孩子,所以常常在中午休息时间,跑到那女孩的部门约她一同吃饭。后来那女孩对他似乎也渐有好感,加上其他同事在一旁凑和,两个人就愈走愈近。 “听说那个女孩在这之前曾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所以她对前任男友念念不忘。心情不好时,就问毅翔为什么那男的会放弃她?心情好一点时,就对毅翔说着那个男人的好处。 “刚开始,毅翔不怎么在意,时间久了,每当那女孩又再在毅翔面前谈论前男友时,毅翔是心痛到极点。后来听说,那女孩的精神状况其实不怎么好,毅翔也才发现那女孩不是真的喜欢他,只是因为过于哀伤,所以把毅翔当成浮木一样地抓紧而已。”阿宏正经严肃地说起这段往事。 “后来,他们没再在一起?” “没,毅翔放弃了,所以他离了职,跑到现在的公司。” “在那之后,他个性就变了?” “嗯……”阿宏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才又说道:“其实也不能说变啦,应该是说他对人的态度会比较保留。一次痛换一次教训吧!” 一次痛换一次教训?薇如想起那日早上他说的话—— “而生离……若要用伤楚来论,我倒觉得那是一种成长,只不过……满痛的就是了。”难怪,难怪他会说生离是一种成长。 “他害怕再面对分离,只好选择冷情?”薇如像是在对自己说话,又像是询问阿宏。 “对,为了保护自己,他只好冷情。”阿宏改变一下坐姿,又说:“你有没有发现他手机的来电答铃,水远都是那一首歌?” “你说……桂花酿?” “是啊,他决定和那女孩分开的那个晚上,拉着我跑到ktv去飙歌,他唱了一整晚的桂花酿。”毅翔的歌声是真的不赖啦,不过同一首歌听了一整晚,他差点疯掉。 “原来如此啊,我还以为是因为他喜欢张宇的歌,所以才不换来电答铃的。” “哈,张宇又不是只唱过那首歌,他干嘛不挑别首,偏用桂花酿啊?”说着说着,阿宏像是想起什么,他看了看墙上的钟,然后嚷嚷着:“哇啊啊!快十一点啦?”他看看薇如,又看看钟。 见他坐立不安的样子,薇如善解地开口:“你还有事吗?我不要紧,你可以先走。今天晚上真是谢谢你,让你跑这一趟。” “哎呀,不要这么客气啦,谁教你是毅翔在意的……”他知道薇如是毅翔在意的女人,不过还是要毅翔亲口承认才好。“毅翔在意的好邻居。你一个人真的没关系吗?”他看着对面那东一块紫、西一块青的她。 “没关系的,你先忙。”毅翔在意的好邻居……呵,她该开心吧? “其实我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啦,只是明天要出国,现在才想到行李还没整理。” “又要出外景了?” “是啊,这次要去新疆。” “新疆?真好。那赶快回去整理行李,我一个人真的不要紧。”薇如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容。 她是真的不要紧啊……心有点痛而已。 阿宏自沙发上起身,“那我先走了。明天早上七点前我都还在台中,如果你真有什么事,尽管打电话给我,我会飞奔过来。”他定到玄关,套上鞋子,朝她挥挥手,然后离开。 薇如吃力地自沙发上起身,半走半拖着右脚往门口疟去,三十秒个到的路程,她硬是走了五分多钟才到门口,然后落上锁。 往回走的情况依旧是这样,所以等她回到沙发旁时,已满身汗。 她再也没力气移动自己,只得坐在凉凉的地砖上,右脚打直地贴着地,侧着头伏在沙发上。 电话在沙发旁的小原木桌上,她只要一伸手,便能拿到话筒,这样就不必担心她会漏接毅翔打回来的电话。 “滴答、滴答……”墙上的钟运转着,秒针依旧维持该有的速度,沿着钟面上的刻度在走。 它走过一个刻度,她在沙发上的手指就划过一次。 她花了十五秒写了一个毅宇,翔字则用去十二秒的时间……这么一算,她每写一次他的名,只需要花上二十七秒的时间,但他的电话,还要让她等多少秒? 她重复用手指在沙发上写着他的名,一直写、一直写……蓦地,她开口轻轻唱起歌来,“给你一碗桂花酿,碗底全是碎花办,甜得那么淡,心是多么伤,满脸是泪的我,你看也不看……怕你又是我的方向,永远都为你心乱……” 她想像着那晚的毅翔,拉着阿宏在ktv反覆唱着这首歌的心情。 她写着写着,她唱着唱着,然后,眼眶热热的。 直到她累得阖上眼皮时,那悬在眶底的晶亮才顺着颊,滑落在沙发上那看不见字体的名字上。 ***bbs.***bbs.***bbs.*** 凌晨三点十七分,毅翔拖着行李回到住处门口,他一手支在墙上,一手在口袋里翻找着钥匙,他还一边用力地喘着气。 四个小时前,他接到阿宏的电话,才知道薇如受了伤。 薇如找他的时候,他的手机没电,那时人又在外面到处闲逛,偏偏备用电池放在旅馆没带出门,所以薇如才会找不到他。待他回到旅馆换过电池后,才开机。 未料一开机,竟是让他听到这样让人担忧的消息。 当下,他马上收好行李,办理退房手续,然后直奔台北车站,搭最近一班的火车回来。 下了计程车,他拖着行李一路跑上楼,上气不接下气的,直到现在,连正拿着钥匙转动门锁的右手,都还因为气息不稳地颤抖着。 好不容易开了门,一走进玄关,他就瞧见那坐在地砖上、伏着沙发睡着的薇如。 他关上门,轻声走近,弯下身,细细审视她的伤口。 脚上有纱布,手肘、脚关节处也有伤,下巴有擦伤……拨开发丝,额上还肿个包。 他心疼地逸出一声叹息,停留在她发上的手顺着滑到她的脸颊。 他轻柔地来回细抚着她滑嫩的脸颊,直到不小心触及她的伤口,她才醒了过来。 “毅……毅翔?!”薇如双眼微睁,她不确定自己是在梦里,还是毅翔真的回来了? “嗯。”他的手再度回到她的发上,动作轻柔地顺顺她的发。“怎么睡在地板上?你会着凉的。” “你……你回来了?”薇如不相信地闭上眼,再用力睁开……他还在。她又再度闭上眼,再用力睁开……真的还在。 “嗯,我回来了。”她孩子气的举动,他见了心怜。“我抱你回你房里休息,好吗?”话落,他伸手欲拦腰抱起她。 “不要!”薇如狠狠抓住他的手臂,不让他有所行动。 “怎么了?””他俯视她。 “没怎么,脚麻了,会痛……”她拧起眉,抚着自己的左腿。但其实她是想待在他身边,确定他真的是平安的、是存在的。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注意到……”他收回搁在她腰上的手,然后往前靠近,手落在她的左腿,轻轻按揉着。“这样有没有好点?” 没料到他有这样的举动,薇如有些羞窘。避开他投射而来的视线,她盯着他身上那件驼色v领毛衣,再看看自己膝盖下那裸露在外的小腿。“外面……很冷吗?” “回来这里倒是温暖了些,花莲和台北比这里冷多了。” “花莲……地震很可怕吗?” “我没遇上,那时我人在台北了。” “喔。”低垂着脸,她有些难过。“你……你没让我知道你在台北。” “对不起,我原是打算在外面逛过后,回到旅馆时再告诉你……” “你手机都打不通。”她委屈地说着。 “对不起、对不起,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巧,电池刚好没电。”他仍是轻揉地按着她的左腿。 “我很担心你。”她愈说,头愈往下沉。 “我知道,所以我赶回来了。” “你赶着回来,是因为知道我担心,还是因为你担心?”他和她靠得很近,近到仿佛只要再靠近一公分,她就能听到他的心跳。 “嗯?”他愣了一会儿,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他轻喟一声,“我担心你,也担心你的担心。” 薇如觉得眼眶好热、好热,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融化。 “薇如?”他发现她的头一直往下沉,停下按揉她腿部的动作,转而欲抬起她的脸。 “你别动!拜托,别动。”她微向前倾,把脸颊贴上他的左胸口。 他沉笃的心跳强而有力,透过驼色v领毛衣的细致触感,传至她耳间。她听着象徵他生命力的声响,莫名感动。 “还好,你在台北。” 毅翔低垂眼眸,凝睇着枕在他胸前的那个身影,脸上不自觉地刻画着难以言喻的深情。他伸出手掌,抚着她的发。“还好,我在台北。” 她就这么贴在他的胸口上,他就这么抚着她的发…… 良久之后,薇如离开了他的胸前。“毅翔,我……” “嗯?” “我……” 他瞧见她一脸的疲惫。“困了?” “不是,是……”她有些难为情,“我想上洗手间。” “我抱你。”他环住她的腰身,又想再度抱起她。 “啊,不用啦。”她忙着挥手,“我只是有点使不上力,想拜托你扶我站起身来。”男生抱女生去上洗手间……她觉得那画面很尴尬。 “我抱你过去,你再自己进去就好。”他的霸气在这时候显现。然后不由分说地抱起她,走到卫浴间。 “你慢慢来,我会在外面等着,要是有什么状况,喊一声。”他将她抱到卫浴间内,自己则退到门外。 “好。”关了门,她慢慢移动脚步到面盆前,打开水龙头。水声“哗啦哗啦”,应该可以掩饰上厕所会发出的不雅声。 不意,在她转身欲走到马桶前时,发现镜箱是半敞开的。 好奇心使然,她推开镜子。 镜子后方的收纳柜上,一层一层摆放着他的用品。 刮胡刀、刮胡泡、发梳、洗面乳……唔,全是男人用品。而当视线触及最下层的角落时,她的双眼登时睁大。 那是一个相框,照片里的毅翔咧着嘴拥着一个女孩。 那女孩有着长长的、黑黑的,象徵温柔的直发:圆圆大大的眼睛,感觉上很可爱聪颖;微勾的唇角,恬静中又透着一抹俏皮……她是阿宏提起的那个女孩吧? 拿起相框,她细看着毅翔。 照片中,他的笑容是她没见过的,除了开心以外,还有甜蜜,他看起来就像是拥有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一样地满足。 看着那时快乐耀眼的他,再想想现在郁郁冷淡的他,蓦地,她觉得自己的眼睛好像又窜高温度。 “薇如?你还好吗?”在门外等候的毅翔突然出声。 “喔,就要好了。”她把照片摆回原位,轻轻推回镜子。然后,慢慢往马桶方向移动。 “砰!”莫名其妙地,她在行进时摔了地,整个人趴在地上,姿势丑得有够宇宙霹雳无敌。 “薇如,你怎么了?”毅翔听见了不寻常的声响,紧张地拍着门。她贴着地。 “薇如,我要进去罗?”听不见里面的声音,他紧张兮兮。 拜托不要,现在这样好丑! “薇如,那我进去了。”转动门把,映入瞳底的是她正面趴在地砖上的画面。“你要不要紧?”他蹲下身来,她却怎么样也不开口、不抬眼。“是不是很痛?”手搭在她的肩上,轻声问。 她没办法开口说话。因为…… “我扶你起来。”他将她翻个身,伸手绕到她的背后,一用力,她已稳稳坐在他胸前。 这时,他才看见她满脸的眼泪。 “你……”第一次见她哭得这般凄惨,他显得有些无措。“摔着哪里了?” 她的眼泪又快又急,自己也止不了。 “很痛?” “好痛。”一开口,抽泣声跟着逸出。 “乖乖,不痛、不痛。”他扶着她的后脑勺,往前一推,她枕在他胸前。他轻拍她的背哄着,像哄孩子一样。 今天第二次贴着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跳,温热的液体染上他的毛衣。 她在他怀里,用他看不见的角度指着自己的左胸,轻启嘴唇,再用他听不见的音量自言自语:“是这里痛……” 第六章 薇如向公司请了几天病假,子曜听闻她受伤的消息,一下班就和惠蒂一同前来采视她。 “你是……”毅翔打开大门,站在门外的是子曜,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碰面,但在四目相接的瞬间,关于对方的身分,两人其实都已有了底。 “大帅哥,是我啦,我们来看薇如。”惠蒂从子曜身后探出头来。她来过薇如住处几次,所以和毅翔也算是熟识。“他是公司里另一个同事,薇如的学长,他叫林子曜。” “你好,我是薇如的学长,也是……她男朋友。”子曜首先伸出手。 “黄毅翔,我住在楼下,薇如的邻居。”毅翔也跟着伸出手,与子曜交握。他平静无波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薇如还好吗?”子曜带着担忧的神色。 “她啊……好不容易逮到病假,坐在电视机前看了一整天的韩剧。”毅翔的口气带着自己没察觉的宠溺。 他环岛的行程因为薇如被迫中断,正好也多出几天假可以照顾行动有些缓慢的薇如。 “哇塞!真好,改天我也来跌一跤,请几天假窝在家里看电视。”一旁的惠蒂一脸羡慕。 “是吗?等等你见到她时,希望你还是这么想。”毅翔莞尔。 “毅翔,是谁找我?”薇如又是蹬,又是拖,终于走到了门口。“咦?学长、惠蒂?你们怎么来啦?” “来看看你啊,谁教你让你男朋友担心到无心公事,一下班马上准时打卡走人。”惠蒂说。 “呃……”薇如的眼神和毅翔的匆匆交会后,她转向子曜。“学长,我没事,有毅翔照顾——” “咳,咳咳咳!”惠蒂用力咳几声,“你要一直让大家站在门口说话,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她瞄一眼脸色不太自然的子曜,薇如……好笨! “啊?喔,对,我都忘了。”薇如搔搔额角,侧过身子想让出一个空间。“请进。”一个脚步没稳住,她踉跄了下。 “小心!”毅翔和子曜同时出声,动作比较快的毅翔已伸手扶在她肩头。而慢了一拍的子曜双手停在半空中,一脸尴尬。 气氛顿时陷入诡谲。 片刻后,毅翔先开口:“你们聊,我还有程式没写完,先下楼了。”他搭在薇如肩头的手轻轻往子曜身边一靠,薇如已被子曜的手从背后环住。 他看了薇如有些错愕的表情一眼后,转身踏出她的屋子,走到对面电梯门前,伸手一按,电梯门已开。 在电梯门关上的刹那间,他在薇如的眼中看见一种他无法确切解读出的情绪,像是在问他为什么,又像是在埋怨他,就像……就像多年前他离去时,那个哭泣的女孩的脸…… 薇如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再看着他踏进电梯,她嗫嚅数次后还是没开口。 当两扇电梯门缓缓从左右两侧往中间靠紧时,她和他的视线终于被隔离,一种伤楚无预警地侵占住心底。 那感觉……好痛! “嘿!我们不要一直站在门口嘛!”惠蒂用手肘碰碰薇如后,又对于曜说:“林子曜,我突然觉得口好渴,麻烦你帮我们这两位美女服务一下,厨房在那边。” “喔,等等,我马上来。”子曜跑进厨房。 待他离开后,惠蒂搀着薇如往沙发上一坐,细声开口:“你是怎么啦?子曜才是你男朋友耶,你怎么好像把黄毅翔看得比较重要的样子?” “会吗?”薇如睁着一双无辜的眼,带着感叹,“我和他是邻居而已。” “邻居?你们看对方的眼神哪像邻居啊?我家隔壁那个送瓦斯的老陈,也不会用那种眼光看我。”惠蒂的声音扬高。 闻言,揽着眉心的薇如终于松开眉头。“哈哈,你的说法还真有趣。” “大小姐,我说的可是事实好吗?你难道都不曾想过子曜的想法?你是写爱情小说的,对于自己的感情应该不会这么迟钝才对吧?” “子曜学长的想法……”薇如想起上回惠蒂在茶水间所说的话,她知道自己是该和毅翔保持点距离,但实行起来真的困难啊!而且子曜学长也许并不像惠蒂说的那样,她应该亲口问问他才是。 “两位美女,水来罗!”子曜端着两个装有白开水的玻璃杯,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惠蒂站起身接过水杯,喝了一大口后把杯子放下,她对于曜使个眼色,“哎呀!真糟糕,我突然想起我晚上和几个朋友还有约,所以我先走啦!”拍拍子曜的肩,转身。 “你要怎么回去啊?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子曜喊住惠蒂。 现在是怎样啦!故意给他机会表现,没想到他还这么问她,实在是……女的笨,男的更是春虫一尾——蠢! “不用啦,你好好照顾薇如,我搭小黄就好。拜啦!”带上大门,惠蒂的声音消失在关上的大门那端。 坐在沙发上的薇如不是不懂惠蒂的用意,于是她在深吸一口气后,忐忑地开口:“学长?” “有!”子曜在她的身侧坐下,侧过头看着她低垂的侧睑。 有?那是小孩子的回答方式吧?薇如轻抿嘴唇,没想到学长也有可爱稚气的一面。 她转过螓首,抬眼望他,视线就这么和他的对上。 他眼中的澄清看来多单纯啊,她有些犹豫是不是该开口? “怎么了?”推推金框眼镜,他温煦地笑着。 “嗯……”她小心翼翼地注意他的表情,“你会生气吗?” “你是指……” “我指的是我和毅翔。你是不是介意我和他之间?” “若说我不介意,那是骗人的。”子曜微弯嘴角,似笑非笑。 “可他是我邻居呀!” “但你是我女朋友啊!” “是不是和你在一起,就没有交朋友的权利?” “当然不是,而是我总有一种你在意他多于在意我的感觉。”子曜温暖的目光中,匆匆滑过一道失落。“我想……也许是我对你还不够好。” “不是这样的。学长,你对我很好,真的真的很好。”薇如伸手覆在他交握在膝上的手掌。 子曜微勾唇角,勾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学长?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是喊我学长。虽然我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但……”他逸出一丝叹息,“但也不该是这么生疏的称呼。” “我……我只是习惯这么喊你。”她侧过脸,略弯身子地由下往上盯着他半垂着的脸。 立于沙发旁那盏艺术灯的光线,打在他看来带有书卷气的镜片上,那折射出来的光直直地映在她的瞳底,她在自己的眼中读到了他的伤心。 “不能为我改变吗?”侧过脸,他对上她的眼。 改变?她为哪个男人改变过吗?仔细想来似乎是没有的。 那年撞见郁翔的妻儿时,她断然地离开他,从没想过改变自己不当第三者的想法。后来遇上的毅翔总常叮咛着要她生活作息正常,她也没有因此而让自己的作息变得固定些…… 是不是因为自己不懂得为男人改变,所以郁翔娶了别人?所以毅翔不在意她和谁交往? “子……子曜。”他眼中的渴求软化了她,带着怯意,她开了口。 “不难,对吧?!”子曜左手反握住她的,右手伸至她的后脑,轻轻往前压,她贴在他胸口。 “嗯,不难。”不过是一个名字从她口中喊出来而已,却得让他用着几近乞求的方式,她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坏。 “那么,我可以再贪心地要求你再为我改变一件事吗?” “你说,我尽量。”一种不怎么情愿的预感浮现,她却无法开口拒绝。 “和他之间……保持一点距离吧!”子曜艰涩地眨眨眼,困难地板口。他不想这么为难她,可他更不想失去她——这个他等了多年的女孩。 他的声音自她的头顶传来,轻轻的,却在她心湖震出高浪。 “好。”静默片刻,她终是有气无力地开了口。 眼睛又开始热热的,她认真考虑是不是该找个时间去眼科检查一下,是不是哪里有问题?不然怎么最近眼睛的温度总是这么容易就窜高? “吃过晚饭没?” “还没,本来毅翔说要煮火锅的,不过……”她顿了顿,想起方才答应过于曜的事情,她抬眼看看他的脸。 “不过被不识相的我和惠蒂给破坏了。是吧?”他似笑非笑地接下她未完的话。 “不是啦!我没有那个意思。我……” “哈哈!我知道,逗着你玩的。”他的瞳仁异常光亮,那是见她亟欲对他解释而有的开心。 睨了他一眼,她没好气地说:“一点都不好玩。” “哈!这样好了,我想他应该也还没吃饭,不如我们邀他上来一起吃?”他怕他方才对她的要求,会像根绳子一样勒得她不舒服,所以提出这个想法。 薇如疑惑地望着他,“可以吗?” “当然可以,本来你们就打算一起煮火锅的不是?我想我的突然出现,大概会让他饿肚子。” “不会啦,他不会笨到让自己饿肚子的。” “去吧,去请他上来。”他松开环在她腰上的手,才想起她行动不怎么方便。“还是我下去请?” “嗯……”让子曜一个人去找毅翔,很尴尬吧?“我们一起去。” “好,就一起去。”于是他搀着她,走出大门。 当电梯从五楼降到四楼,两扇门往左右打开时,映入薇如眼底的是毅翔和一名浓妆艳抹的女子正站在电梯前说说笑笑着。 她诧异地望着他,而他也正好在这个时候发现了电梯内的她和……子曜。 “翔,我们去吃日本料理好不好?”女子勾着毅翔的手臂,整个人简直要贴上他了。 “好啊。”毅翔皆同身边的女子踏入电梯后,很自然地面对着刚阖上的电梯门。 他的视而不见像把剑,狠狠地穿进薇如的心口,她痛得差点忘了该怎么呼吸。眼睛又莫名地发起热,温度疾速窜高,却怎么样也降不了温。于是,热烫的泪水就这么滚落。 原来他急着下楼,是因为和别人有约啊! 子曜紧握她的手,了然于心,却也不点破。他轻声开口:“伤口痛?” 她用力点点头,吸吸鼻子后,螓首贴上他肩头。 “需不需要上医院换药?” “不了,今天白天毅……”她像不小心踩到油门的驾驶,连忙踩住煞车。“白天有换过了。” “那我们回家吧,下次再去看夜景。” “好。” 像是比较似的,前方的女子突然在这时嗲死人不偿命地开口:“等等吃完日本料理后,我们去唱歌,听说你唱歌很像张宇耶!” “怎么想要去唱歌?” “想唱就唱啊,哪有什么理由的?好不好嘛?”女子孩子气地摇晃着毅翔的手臂。 “我是怕时间会太晚,你一个女孩子总是……” “当!”电梯门往左右两侧推开。 “不会啦,有你在啊,要是真的唱太晚,你送我……”女子勾着毅翔的手,双双踏出电梯,身影和声音慢慢消失在薇如的视线范围。 当电梯门再度阖上时,薇如深沉地叹了一口气,“谢谢。” “谢?谢我什么?”子曜良善地朝她一笑。他眼中温煦的光芒像是严冬中的太阳,暖暖和和的。 “谢谢你演了一场戏,我想……你大概是怕我难堪吧?!” “呵,傻瓜。”他伸出大掌揉揉她的头,然后轻轻往内一推,她在他怀里。“人走了,如果还想哭的话,尽管哭吧!”他下巴抵着她的头顶。 “你……你不是很介意他的存在?为什么现在……”抬起头,她注视着他温文带笑的脸庞。 “我并不介意他的存在,我只是……只是有点吃味。但现在想想,我刚刚在楼上对你的要求似乎过分了些,毕竟他也帮助你不少。”在她的泪穿过他的衣,烫染上他的皮肤时,他顿时发现自己的残忍。 她都答应和他在一起了,又为什么不信任她? 他知道薇如和黄毅翔之间有着一份无法言喻的情愫,或许有一天,他们之间的情芽会成长茁壮,但也或许会凋谢枯萎,只要他对薇如持续付出,他相信他给薇如的,绝对不比黄毅翔少。那么,他为什么不大方一点? “噢,你真是一个善良的好人。”她感动得无以复加。 “哈哈,我可不需要好人卡。” “好人卡?”她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转啊转的,还带点泪光,看来俏皮又让人心疼。“唔……可是集满十张好人卡,可以换取一张天下无敌魔王卡耶!” “这样啊……”子曜来回抚着下巴,思索着。“天下无敌魔千卡有什么作用呢?可以把你娶回家吗?如果可以的话……我倒很乐意收集好人卡。” 闻言,薇如的双颊染上一层粉橘色,像熟透的水蜜桃,看来很可口。“你你你……你……这问题……嗯……该怎么说呢?”完了,羞涩到辞穷! “我是闹着你玩的啦!”他伸手拨开她的刘海,先是轻轻印下一吻在她饱满可爱的额头上,接着他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状似亲昵。“不过老实说,我真的想把你娶回家,很久很久以前就有这样的想法了。要不是那时候,你被——” 蓦地,电梯门又往两侧打开,中断了子曜未完的话语。 电梯内的两人同时转向门口,只见忘了带车钥匙又折回来的毅翔就站在电梯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子曜这才想起,他刚刚忘了按下那排按键的数字,原来他和薇如一直待在停在一楼的电梯里。 “我……我走楼梯上去。”双方尴尬地缄默许久后,毅翔先开口。 于是,薇如又再度目送他的背影离开她的视线。 这是今天第几回目送他离开了? 第七章 中午十二点十八分,冬天的太阳似乎总要在这种时候,才能让人感受到它的存在。 一缕金黄色的光芒从米色蕾丝窗帘布缝中探进,直接打在薇如的脸上。她翻过身子,打算躲开那道过于温暖耀眼的金黄色光芒,然后继续补眠。 未料,电话铃响,仍是叫醒了还想多睡上一会儿的她。 “喂?”揉揉双眼,她坐起身子,伸手拿起床边桌上的市内电话话筒。 “还在睡啊?”子曜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话筒那端响起。 “唔,现在起来了。”她不太优雅地打了一个呵欠。 “昨夜又写稿写到天亮?” “你怎么知道?” 昨夜子曜十一点多离开的,离去前还特别交代她要多休息,不能再熬夜写稿。不过晚上写稿已是她固定的生活模式,要她在那个时间不去碰电脑,还真是相当困难。 即便她现在受了伤,却也不影响她手指敲打键盘的灵活度嘛! “都已经过正午了你还在睡觉,就表示一定是昨夜没睡。” “难得多了几天病假,就趁这些时间赶点进度啊!” “病假是给你休息用的,不是让你拿来工作。”他在那端失笑。 “嗯……你打这通电话是来表现你也有像老太婆一样爱碎碎念的个性啊?”她一手握着话筒,另一手的指头卷绕着自己的发丝,阳光透过窗帘细碎地洒在她脸上,正好掩饰掉她睡眠不充裕的倦容。 “当然不是啊,我是……”子曜顿了顿,原先爽朗有元气的嗓音登时低哑,“我想你。” 明知他瞧不见自己的表情,但她仍是红了双颊,“我……嗯……你到高雄了?”情急中,转移了话题。 “是啊,刚到餐厅。说到这个,你等一下要记得吃饭,不要又躺回床上睡觉,好吗?”他今天一早就出差南下,和一个广告商详谈合作事宜。 “好,你自己开车也要小心。” 结束通话后,她起身梳洗,换上一件合身高领毛衣和一条及膝牛仔裙,再拿了零钱包,然后慢慢步出自己的住处大门。 走进电梯,按下数字,当她以为会直接降到一楼的电梯突然在四楼停下时,她有些微的诧异。 不会这么巧遇上他吧? 但事实……就是这么巧! 在经过昨晚那些事,她还没想到要怎么面对他时,电梯门已经开了,他人就这么矗立在她眼前。 “你要出门?”毅翔不讶异见到她,因为电梯是从五楼下来的,像这样在电梯里遇上的情况几乎是每天在上演。 “欵,是啊。”薇如倒是显得很不自在。 “腿伤好些了吧?”按上关门键后,他面对她,略弯身盯着她的脚。 “啊?欵,对啊,好些了。”他眼神落在她裸露于外的小腿,让她尴尬地住后退一步。 “你……男朋友没来陪你?”他凝睇她的脸上没太多表情,只在提到“男朋友”三字时,瞳底曾抹过一道光。 “嗯。”她垂眸看着地面,“他下高雄出差。” “那你自己行动就要小心一点。” “我会的。”待她抬起脸时,他已背过她去面对电梯门了。 她盯凝着他的背影,那过肩的发依旧被他用一条黑色橡皮筋简单地束在脑后。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发留长,她没问过,而他也不曾提起。 记得曾在书上看过“留长发的男人多半是忘不了过去”,这么一句话若再对照阿宏说过的那些事,他……忘不了那一段吧? “当!”电梯已停住,待她从自己的思绪回过神时,电梯门是敞开的,而他的背影也在她的眸底愈变愈小,直至不见。 伸手按住开门键,她缓慢地移动脚步,比起昨天,今天感觉有好一些了,不过走起路来仍是挺费力,所以当她走出公寓大门,踩在铺着柏油的小巷道时,已满头大汗。 抬起螓首,她擧起手抵在额间,仰望那方蓝澄澄的天。 天空像是被泼上白色的颜料,云絮或点状、或条状,不规则地呈现。 毅翔说长得像她的那朵扎实白云,到底是长什么样子? 垂放下手臂,她无聊地边走边踩着自己的影子。 以前这种时候,身旁都有个毅翔牵着她,她一样会边走边踩影子,可踩的是他的。现在是一个人走这条巷子,还只剩自己的影子可踩……怎么突然觉得自己怪可怜的? 蓦地,一阵酸意窜入皮肤、渗入骨血,她像是快要被强酸腐蚀掉的痛着。 她略弯身子,双手撑在大腿上,眼泪就这么无预警地从眼眶直接掉落地面。灰灰旧旧的柏油马上被晕染出一片墨黑。 片刻,薇如擦擦泪,再睁开眼时,却见前方不到五公分处,多了一道影子。揉揉眼,不确定地再看一次,这次除了影子,她又看见了一双深褐色亮皮鞋落在那影子的上方。 直起身子,她惊讶地盯着眼前那道人影。 “我刚刚不是说我先去把车开到巷口,你在门口等我就好?”毅翔双手插在牛仔长裤的口袋里,双眼定定地望着她。 “我……我没听见。”她怯怯回应,委屈极了。 “谁教你老爱恍神,现在好了吧,扯动伤口又疼了。”他伸手抹抹她脸上残留的泪。 颊上那指尖的温度、带些粗糙的触感,又是惹得她一阵酸。“对啊,好痛喔!”话落,眼泪也跟着落。 这个时候,她突然庆幸自己腿上有伤,现在才有藉口好放任自己那过分放肆的眼泪。 “先去吃饭,吃完后再上医院去换药。” “昨天换过了,医生说不用这么常换的,昨天你也在场啊!” “医生说归医生说,你现在不是还痛到哭?不再去检查一下我不放心。”他不容置喙地拦腰抱起她,大大方方迈开脚步。 完全没料到他有此举动的薇如,只能被动地伸手环在他颈后。 “咦?黄先生,丁小姐,今天不用上班呀?”陈太太拿着拖把走出门外,正巧见到迎面而来的他们。 “是啊,今天休假。”毅翔朝她颔颔首。 “我说啊,你们感情可真是好,上次见你们手牵手散步,这次是抱着走了,真是有够让我羡慕耶!”陈太太一面说,一面不忘摆摆手。典型的三姑六婆! “哈哈!你也可以让陈先生这么抱着你走啊!”他难得幽默,爽朗笑着继续往前走,而薇如却是羞涩到直把脸往他颈窝里埋。 “毅翔,”待从陈太太家门前走远后,她才敢偷觑着他的侧脸,小小声地说:“我可以自己走。” “去过医院确定你没事后,我自然会让你自己走。” “喔。”他的霸气,她无力抗拒。但老实说,这样的感觉还真的很不错,至少她觉得毅翔不是对她无动于衷的。 “昨晚……你真的去唱歌了?”她枕在他宽阔的肩胛,舒服得直想眯眼睡觉,那表情就像是趴在门口发懒的猫咪。 “吃完饭就送我老板的女儿回去了。” “那是你老板的女儿?” “嗯,她的笔记型电脑有点问题,拿过来让我看一下。” “咦?你不是还在休假,她怎么知道你的环岛旅行提前结束了?” “我打电话回公司销假了,明天开始恢复上班罗!”他抱着她,说起话来仍是脸不红气不喘,好像她没重量似的。 “喔。你们公司只有你会修电脑?” “基本上都会。” “那为什么她只找你?”想起昨晚那女人勾着他的样子,八成是……“她喜欢你吧?” 毅翔没什么反应,淡笑不语。 “你喜欢她吗?”薇如自他肩上抬起头,一脸认真。 “不讨厌。” “那要交往看看吗?” “你……希望吗?”始终盯着前方迈力前进的他终于侧过脸看着她,底下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薇如认认真真地看着他。 认识毅翔这么久,好像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着他的脸。这个角度再靠过去两公分,正好可以碰到他的唇,然后就可以接吻了…… 啊,不是啦,她是在想什么啊?! 咬咬唇,她慎重地回答:“我每次看着你的背影,总觉得好孤单,好孤单,然后会有一种想落泪的冲动。如果……如果有个女人可以给你幸福,让你不那么孤单的话,我希望你找个女生交往看看。” 闻言,他的眼光瞬间变得复杂而难懂,幽深得像不见底的大海。片刻之后,他的双脚再度往前移动。 见他凛着脸不回应,薇如有些慌张。“你……你在生气吗?如果……如果你不喜欢她,不想和她交往也没关系啦,你当我没说过。嘿嘿……”她干笑几声。 “如果……如果我说我只想要你呢?”毅翔突然再次停下脚步,带些痛楚的眸光侧过来看她。 “咦?”是她听错还是他说错? 他凝睇她无辜的眼神,良久之后才勾起唇角,带点无赖地笑说:“跟你说笑的啦,就当我没说过。”而后,他迈开步伐,一路走到停在巷口的车子。 还没能消化这前后落差极大的话语,薇如只能被动地坐进车内。 “你想吃什么?”一上车,他先是为她系上安全带,再握住方向盘,然后趁着等待切入车道的空档,再系上自己的。 “啊?” “我问你想吃什么?”他失笑,为她的恍神。 “喔,炒饭好了,上次你带我去过一次的那家烧腊店的炒饭。”她猛然想起每次他们一起吃饭时,他总是顺着她的意,偶尔她也该陪他去吃他喜欢的,例如炒饭。 “那家啊……我记得你嫌太油不是?” “可你喜欢吃炒饭啊!”她一面顺口地说,一面用着手指无聊地在牛仔裙上画着圈圈儿。 相思欲寄无从寄,画个圈儿替,话在圈儿外,心在圈儿里,我密密加圈,你需密密知侬意。单圈儿是我,双圈儿是你,整圈儿是团圆,破圈儿是别离,还有那诉不尽的相思,把一路圈儿圈到底。 圈圈儿是相思,那么她画了圈圈儿,便是犯了相思。 她思谁?不是子曜,她知道害她相思的人绝不是子曜。 毅翔握着方向盘的手瞬间紧了一下。他伸出空着的右手去开了音响,那熟悉男歌手的嗓音开始苦苦地唱着歌。 仍在牛仔裙上画着圈儿的纤细手指,在听到男歌手的歌声时,登时停止动作。就那一圈未能成圆…… 请你喝完桂花酿,从此不再为你想,怕你又是我的方向,永远都为你心乱…… 他孑然的背影、他卫浴间镜箱里的照片、他的长发随风飞扬……这些画面不断在薇如脑海里交错反覆着。 方才在巷子里的那股酸意顿时去而复返,又惹得她泪眼汪汪。 她双手掩面,低垂螓首,任那剔透的水光从指缝间滑落,在她刷白的牛仔裙上染出一抹忧郁的深蓝。 “怎么了?”毅翔察觉她的异样,伸出右手去拨开散在她颊边的发丝,而薇如只是掩着脸,轻轻摇头。 这一摇,摇下更多藏不住的心酸。 “伤口疼?”他一边注意着前方的车况,一边又心急地侧过脸看看她。 最后,他索性方向灯一打,迅速地把车子停在路边。跟着他开了车门,走到她这一方。 他打开她这方的车门,弯身蹲在她身侧。然后拉开她覆在脸上的双手后,柔声问:“哪里疼?我看看。” 突地,薇如倾身紧紧搂住他的颈子,整个人伏在他肩上哀哀哭求:“拜托你,不要再听这首歌了,不要再听了。” “你不是喜欢这首歌?”毅翔抚着她的发,轻轻柔柔。 “跟我喜不喜欢没有关系啊,我不要你听这首歌,你懂不懂?” “你因为这样才哭得这么惨?”摇头,他登时觉得好笑。 “我不要你听这首歌,不要你留长发,不要你这么冷情。”她抬起覆着水光的脸,态度坚决地盯着他。 毅翔先是僵了僵,然后带着不怎么自然的表情笑问:“薇如,你到底怎么了?” “不是我怎么了,是你不要一直停在过去那一段,你走出来好不好?我拜托你走出来好不好?”她张着迷蒙的眼央求着。 虽然她答应过阿宏不在毅翔面前提这事,可现在她无法不提啊! 毅翔沉沉盯着情绪激动的薇如,然后轻轻叹息,“我不知道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些话,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该去吃饭,接着你还要去换药。”伸手抹抹她的泪后,他欲起身。 “不要逃避!”她用力拉回他的手,吼他,不过声音天生细软的她吼起人来也没什么威胁性,倒是增添稚气而已。但这一拉,也把他拉到了她面前一公分处。 “你为什么……为什么在乎那些事?”他的眸底有抹光,像是什么人摘了星星藏在他眼底似的,闪啊闪啊,晶亮得教她心醉。 “我才不在乎那些事,我是在乎……” “在乎什么?”他带着淡淡菸草味的气息弥漫在她鼻端,魅惑苦她。 “在乎……在乎……”她吞吞吐吐。 “嗯?” “在乎……”她瞪着那张逼问答案的薄唇,然后,她做了此生最天下无敌勇敢、也最霹雳劲爆害羞的事情—— 她贴上那张薄唇,主动吻了他。 ***bbs.***bbs.***bbs.*** 揉揉发酸的颈子,坐在电脑前的薇如看了眼墙上的钟。她双手举高,很不淑女地伸了个懒腰后,起身走进房间里。 她的右脚好得差不多了,明天星期一就能开始上班。 子曜为了庆祝她康复,约了惠蒂晚上到她这里煮火锅。他还交代要她找毅翔一起,说是因为上次他的出现害毅翔没火锅吃,所以要弥补一下,以示他的歉意。 她套件高领毛衣,顺了顺长发。 那天她很霹雳地吻了毅翔后,他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对她的态度如同以往,倒是她别别扭扭,马上后悔自己那近乎骚扰的行为。 后来毅翔带她吃完饭,又带她去医院确定伤口无碍后,原以为车子会往住处方向行驶,却出乎意料地停在一家发型工作室前。 他下车前交代她要乖乖待在车里等他,他很快就回来。果真,半小时不到的时间,毅翔再度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 不过当他一坐进驾驶座时,她差点夺门而逃,对着路人喊救命。 那一瞬间,她还以为眼前的男人不是毅翔——因为他剪了发。 她直盯着他变成短发的脸,他则是淡淡看她一眼后,专心于车况。 若说长发的毅翔和短发的毅翔看来有什么不同的话,大概就属身上那股气质吧! 长发的他看来有点孤傲、有点与世隔绝,像踏破千山万水的游子;短发的他看来清爽、纯朴,像刚出社会充满活力的新鲜人。两个发型都适合他,但她还是喜爱短发的他,那表示他有想从过去抽身的意愿。 虽然他一上车后,什么也没说,但她知道他是因为她的话才有这样的举动,一种甜孜孜的感觉萦绕心头,像化不开的蜂蜜。 早知道一个吻可以换来他的短发,那她早该那么骚扰他了。思及此,薇如的双颊浮上一抹红嫩的色彩。 她记得他的唇薄薄的,有淡淡的菸草味,冰冰凉凉的触感……那当她把唇贴上他的时候,他是什么感觉? 她蓦然想起很久以前,他上来帮她修电脑时,她曾问他:“你们男生亲吻女生时,是什么感觉啊?” 他愣了愣才淡淡开口:“女生的嘴唇跟舌头都好软。” 听完他的说辞,她脑袋空白了有几十秒钟,然后才讷讷地开口问他:“难不成男生的嘴唇和舌头都是硬的?” 他听完她的说辞后,没什么反应,继续修她的电脑。 至今想起那段对话,薇如仍是觉得有趣。她看了眼床边桌上的闹钟,十二点三十九分。  她赶紧套上一件牛仔长裤,然后从皮夹中抽出一张千元大钞放进小零钱包里。她拿起零钱包,往玄关定去。 等等先到楼下跟毅翔说晚上要煮火锅的事,接着去吃午饭,再到生鲜超市丢买火锅料。 噢,对了对了,一定要记得买几瓶可口可乐,毅翔超爱暍的……她一面打算着,一面换上驼色的亮皮休闲鞋。 将锻造双玄关门落上锁后,她直接从楼梯下楼。 自从那天毅翔剪完发,他们一道回来后,她便再也没遇过他。她臆测也许是销假上班的他有一堆忙碌的工作等着,所以她也不曾下来找他。 何况……何况那个吻至今让她想起来,仍觉得羞窘万分,她下知道再见到他时,该用什么样的态度。 薇如踩着阶梯下到了四楼,转个弯欲往他大门方向走去,却在见到门口那两道人影时,停下了脚步。 她连忙把身子退回,躲在墙角处。 “你的行李都准备好了?”女人问。 虽然只在上次的电梯里见过一次,但薇如记得这女人,是毅翔老板的女儿。 “差不多了。”是毅翔温和的声音。 “那后天需不需要我开车来接你去机场?” “我搭计程车就行了。” 行李?机场?毅翔要出国吗?怎么她不知道?薇如背贴着墙,消化着那两人的对话。 “你还是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女人的声音有些落寞。“你应该知道……知道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哦喔!她先前就猜到这女生是喜欢毅翔的,现在果真告白了。那毅翔的态度呢?薇如等着听他的回应。 一秒、两秒、三秒……薇如等了近一分钟,都没听见任何声响。 她偷偷探出头,眼前的画面让她登时傻眼。 那个女人正踮着脚尖,双手勾住毅翔的颈子……她在吻他?! 薇如惊怕得缩回身子,微喘着气。 丁薇如,你在怕什么啊?不过是见到人家在接吻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她用力深呼吸,然后再探出脑袋。 她看不清毅翔的表情,但从他双手仍自然垂放在他身侧的姿势来看,她猜测毅翔大概没做出什么反应……就如那天她吻他一样。 蓦然间,一股热辣的湿意从鼻端直冲眼眶,呛得她眼泪直掉。 原来她不是最特别的;原来只要有女人主动吻他,他都不推开;原来她怕的不是见到人家接吻,而是怕自己认清这个事实……这很痛的。 上次他说要煮火锅,子曜来了他就走了;这次子曜说要煮火锅,怕是也成不了了。是不是有子曜,就不能有他?有他,就不能有子曜? 她不是贪心想要拥有两个男人的爱,她对子曜从来就没有男女成分的感情存在。只是因为子曜对她很好,她便试着要去喜欢他,也试着要从喜欢子曜的过程中,慢慢学会不在意毅翔。 但到头来,她发现她在乎的还是毅翔。 她喜欢不了子曜,她放不了毅翔,即便好努力、好努力要让三人间的感情单纯些,可还是一团乱。 她写的小说真的都是骗人的,事实上爱情根本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 他剪去长发下是为了她吧?或许只是刚好被她的话点醒,想重新做回自己罢了!她怎么这么白痴,以为他真会为了她而忘掉以前那一段? 眼泪细细密密,不停地往下掉,速度快得让她隐忍不住地吸了吸鼻子,但这动作却惊动了那两个人。 “翔,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嗯,我过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着。” 薇如一听见那端的对话,急忙地捂住自己的口鼻,踩着阶梯迅速往下楼的方向跑。 视线一旦被咸水覆盖,她便伸出手臂在眼上胡乱抹一抹,她提醒自己不能又跌倒,特别是这种情况。 她一路跑下楼,又一路跑出巷口后,才在转角处弯身喘息着。 须臾,她的呼吸逐渐平稳后,眼泪也跟着停止。 哭什么啊?她先前不是才要毅翔好好找个女人交往的吗?怎么现在见到人家向他告白又献吻时,她要这么小家子气地介意着? 如果那女生真的喜欢毅翔,又能好好对他,她要开心才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好像丈夫偷腥被她抓奸在床似的难堪又难过。 就……祝他幸福吧! 那么子曜呢?她还要继续试着去喜欢他吗?她是不是也要找个时间和他谈分手?她总不能一直自私地把他留在身边,只为了要学着不在乎毅翔啊! 不管了、不理了,现在应该找个地方调适自己才是的。于是她站起身,抹干脸上所有的泪,然后招了计程车。 她想去上次子曜带她去过的那家植物染花园餐厅。 毅翔有答应过她有空时,会带她去见识什么叫植物染。现在看来,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所以,她自己去。 她没有地址,也忘了店名,手机又没带出门,无法打电话给子曜,她只能凭印象地告诉司机大概的地理位置。 很幸运地,司机找到了那家植物染花园餐厅。 她亲自体验了植物染色的乐趣,还点了一份餐点,坐在可以把落日景色收进眼底的位子上,优闲地享用美食。直到白色的云彩慢慢透着橘光,直到悬在西方的太阳渐渐消失身影后,她才离开。 下午来这里时,花了计程车费两百八十元,在花园餐厅前前后后一共花了七百五十元。出门时只带了一张千元大钞,还有零钱包里的硬币,加加减减下来,零钱包里只剩九十三元。 叹口气,她决定靠两条腿走下山。 第八章 子曜和惠蒂在下午五点半到达薇如住处门口,当按电铃没人应门,打市内电话无人接,手机也没开机时,子曜唯一的想法就是找毅翔。 “你们……”毅翔见到门外的两人时,有些诧异。 “薇如在这里吗?”子曜一脸着急。 “她没来我这里,我有好几天没遇见她了。” “她没来这里?除了你这里,她还能去哪?”惠蒂颇怀疑他的说辞。 “她真的没来找我。怎么了?”一种不安浮上心头。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他在这时候突然想起中午那类似啜泣的声音。 会是薇如看见他和…… “我们约好晚上要在她家煮火锅,但是约定时间到了,她却不在家,家里电话没人接,手机也关机。”子曜带着凝重的神情又问:“我要她来约你一起吃火锅,她没跟你说吗?” “没,我真的很多天没遇上她了。”瞧见子曜的表情,毅翔愈发担忧。 “那她会去哪里?”子曜问。 毅翔双手插在半仔裤口袋里,一脸沉思。 忽地,他想起第一次遇见薇如的情况,她喃喃说着想看夜景,才想买下五楼的话。还有上次她说什么植物染花园餐厅可以看夜景,要他找个好天气带她去…… “你是不是带她去过一家什么植物染的花园餐厅?地址呢?”毅翔猛然抓住子曜的手臂。 “是月染花园餐厅。你是说……她可能在那里?” “对,我想她大概在那里,快给我地址。” “我和你一道去找她。”话落,子曜转头看着惠蒂,“麻烦你上楼等薇如好吗?要是她有回来,你马上打电话给我。” 匆匆交代完惠蒂,子曜带着毅翔前往月染花园餐厅。 ***bbs.***bbs.***bbs.*** 心系薇如的两个男人同时坐在一部密闭的车子里,气氛是有些尴尬的。子曜掌控着方向盘,一边思索着话题。 “你……头发剪了?”想来想去,从这个话题切入好了。 “嗯,刚剪不久。”毅翔盯着前方的车况,想起在那之前的那个吻。 没想到她……那个反应有点慢、思考有点与众不同、常常恍神、有事没事就睑红的薇如会做出这么令人……令人惊叹的举动。 那个当下,他确实有想要紧紧拥住她、狠狠给她一吻的冲动,可是他知道她的唇不是他可以碰的。如果他顺着自己的情感而为,那么无疑是在她和子曜之间投下一枚未爆弹,也许哪日一个不小心,就把他们的感情炸得一塌胡涂。 他不能这么任意、这么自私,这么没理智啊! “是薇如要你剪的吗?” “嗯。” “哈哈!我就知道。她啊,以前就常逼郁翔剪头发。” “郁翔?” “喔,你应该不认识。”子曜侧头看了他一眼,“他是薇如的初恋情人,也是我同班同学。他叫黄郁翔,浓郁的郁,和你一样的姓、一样的翔。” “他……也留长发?” “也不算是留啦!只是有时候懒得去剪,就放着让它变长,薇如要是看不过去,就会威胁他。” “威胁?”薇如会威胁人?听起来倒是满有意思的。 “是啊,威胁。”子曜笑了笑,又说:“她要是发现郁翔又没去剪发时,就会这么说:‘黄郁翔,你下次要再让我见到你长发的话,我就去理光头给你看!’哈哈!你说,薇如是不是很可爱?” 毅翔微勾唇角,用着带笑的嗓音说:“是啊,她……确实很可爱。” “本来我在学校社团认识薇如的时候,就很喜欢她,也有追求她的想法,没想到却被我同学抢先一步。” “那后来……后来他们怎么分开的?” “他们啊……”子曜顿了顿,“说来薇如也真的是受到很大的委屈。我和郁翔先毕业……” 他开始将郁翔和薇如之间所发生过的事,钜细靡遗地叙述一次。 听完薇如那段已逝情事的始末后,毅翔的眸中翻涌着心疼的光芒。他轻轻叹息,“难怪……”他想起他们正式认识彼此的那个画面。 在电梯里,他递了张名片给她,她盯凝着名片上的字体后,突然涌现伤心欲绝的表情。 当时的他虽然不明所以,但却有一种想要好好保护她的念头,所以后来的日子里,只要他能力所及,他尽量让她过得无忧……以一个邻居的身分。 “难怪?难怪什么?” “嗯……我们认识那一次,我递了张名片给她,她看着名片,露出一种哀伤的表情。现在想起来,大概是因为我的名字让她触景伤情吧!” “对,一定是这样,她是个很容易就触景伤情的人。上次和她去看电影时,在电影院门外看到一个残障的孩子在卖口香糖,她竟然就在大街上哇哇大哭起来。事后问她,她说她想起了郁翔的孩子。” “那样的感情经历对她来说,大概很难忘。”毅翔从没听过薇如提起那段情事,他从不知道她有过这样的一段伤心。 “是难忘,但庆幸她不是悲观个性,所以调适得还不错。” “嗯,就某方面来说,她还挺乐天的。” “乐天?你确定你在说丁薇如吗?”子曜带着笑意,提高音调,“那个迷糊的丁薇如,应该是天兵吧?!” “天兵?”他想起薇如曾经因为没开电源而无法将电脑开机,却还以为电脑坏掉的情况。“哈哈哈,对对对。”毅翔爽朗地大笑。 听见毅翔难得的笑声,子曜别具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我曾听薇如说,你是一个满冷漠、不太有情绪反应的人。不过刚刚这样聊下来,我发现你不是薇如说的那种人,我想……因为我们的话题都是薇如,所以才牵动你的情绪吧?” 闻言,毅翔原先还算柔和的脸部线条,顿时僵了僵。 “你爱她。”子曜接下来的这句话,又让毅翔差点从座椅上弹跳起来。 “你……”毅翔没料到会被看穿心思,一时间竟也找不到话来回应。 “我没什么意思,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对她没有进一步的行动?”路灯鹅黄色的光线从车窗探进,在于曜的镜片上折过一道光,让他看起来显得疲惫万分。 “她……有你就足够。”心底明明打翻了一坛醋,酸得他乱七八槽,却硬是忽略那酸意,口是心非地回应。 “我?”子曜苦涩地笑了笑,“只怕是人在我身边,心却不在啊!” 毅翔黯下眸子,淡淡地开口:“你多心了。” “是吗?我——”正当子曜还想继续往下说时,他猛然瞧见对街路边有个熟悉的人影。“薇如?” “在哪?”毅翔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果真有一道熟悉的人影。 虽因对向车道灯光的刺激,他看不清对方的长相,但光是从那身型,还有走路的姿势来看,真的像极了薇如。 子曜打了方向灯,却始终找不到恰当的时机回车。 他看了看后视镜,确定后方车况后,对毅翔说:“趁现在没车,你先下去找她,我找地方把车子回转后,再去找你们。” 毅翔下车后,直往那个看来可怜兮兮的人影的方向走去。 薇如一边走着,一边搓揉着自己的双手。身上衣物单薄,山上的气温愈到晚上是愈低,她开始后悔自己这么冲动的行为。 不知道子曜和惠蒂会不会等她等得不耐烦? 底下两条腿是又酸又疼,她觉得自己好像下一秒就会累倒在路边。 说来说去还不是要怪自己,没事去介意毅翔和哪个女人接吻做什么?就算哪天他和人家结婚生子,她也无权干涉过问啊! 那她是在逃避什么?害怕什么?又为什么要伤心地一路从住处哭着跑出来? 好了吧,现在钱花光了,还把自己弄得这般又冷又累。 她停下脚步,喘口气,然后抬眼看着深蓝色的天空。 云层很厚,月儿只探出半个头,几颗小星子微弱地闪着光,看来孤零零。 一阵冷风轻拂过她的脸,扬着她的发丝忽高忽低的,低温的剠痛感扎得她泪眼迷蒙。 看看看!看那无际的天边,像不像一个大碗? 看看看!看那几颗小星子,像不像碗匠的碎花瓣? “给你一碗桂花酿,碗底全是碎花瓣,甜得那么淡,心是那么伤,满脸是泪的我,你看也不看……”薇如悠悠地唱起歌来。 这时候她才明白,原来这首歌的歌词是这么贴近伤心人的心境啊! 三分钟前就跟在她身后的毅翔在听见她的歌声时,澄明的瞳仁中抹过一道痛楚。 薇如……真傻! “不是要我别听这首歌,怎么自己还唱起它来了?”他在她身后,带着疼惜的嗓音轻轻说着。 薇如的歌声登时停止,她不可置信地转过身子,双眼瞠得圆滚滚。“毅……毅翔?” “为什么一个人跑来这里?”他双手插在裤袋里,定定地望着她。 “我……想看夜景。” “怎么不搭车?” “钱……带不够。”她低首,无辜得像个孩子。 “打电话给我,我会来接你啊!” “你……你很忙啊,我怕会打扰你约会。”话说完,才发现自己透露了什么,她后悔的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毅翔一愣,似乎明白她所指何事了。“你……中午有下楼找我?” “我不是故意偷看的。”她憨得乖乖招认。 他的猜测果然是真的,她真看到那一幕。 他不想啊,他并不想让她看到的啊!而他也确实没料到后来会被那个女人吻上啊! “你可以打给子曜。”对于那一幕,他不多解释。 “我忘了带手机。” “公共电话,你可以打公共电话。” “忘……忘了。”她真的忘了还有公共电话这种东西。 毅翔又气又怜。“你真是……这么迷糊,要别人怎么放心?你知不知道子曜和惠蒂见不到你开门,他们有多急?若不是他们想到来找我,我猜到你大概会来这里的话,你一个人是打算还要在外面走多久的路?” 喔,原来是子曜和惠蒂担心她,不是他挂念她啊……难道他不担心她? “你……”抬起螓首,她还是问了:“那你会担心我吗?” “当然,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在她眸底看见薄薄的水光,还带着浓浓的期盼。 “是因为我们是邻居,所以你担心?” 毅翔只是静静地凝睇着她,片刻,身后响起汽车喇叭声,他知道是子曜来了。 “回家吧,子曜在车上等着。”揉揉她的头后,他先转身往子曜的车子走去。他打开驾驶座旁的车门,朝着还愣在前方的薇如招招手,“快来啊!” 薇如慢吞吞地走了过来,乖乖坐进驾驶座旁后,毅翔为她关上车门。 “你们先回去吧,我第一次来这里,随便逛逛后再回去。”他略弯身,从打开的车窗对着车里的子曜说。 “那你怎么回去?”子曜朝着车窗外的毅翔喊着。 “搭小黄。”他淡淡笑着,一脸要他们放心先走的表情。“快回去吧,惠蒂还等着,别让她担心太久。” 挥挥手后,毅翔伫立在路边,目送子曜的车子缓缓驶远。 车内的薇如不时频频回首,透过车窗看着那愈来愈小的身影。 毅翔立定在晕散着鹅黄色光芒的路灯下,在黑夜中,更是透着一种形单影也单的孤寂。 一旁手握方向盘的子曜静默地看着她的举动。 打从薇如一上车,目光就不曾停留在他身上,她看不到他,自始至终她根本就看不到他。 从很早以前,他就知道薇如在意的人是谁,但是他不想放弃,所以他守着、他等着,相信终有一日她一定会发现他的存在。 现在看来,他是失败了,彻底失败了。 又或者该说,他从起跑点就已经输了。 薇如欺骗她自己的心,答应和他在一起,可她的心从不在他这里。他明知道,但怎么连他也要欺骗自己薇如总有一天会爱上他? 沉沉地叹口气,他打了方向灯,将车子停在一旁。 “子曜?”车子停下,薇如才把目光从身后的车窗外调回。“怎么停了?” 他双手交握放在方向盘上,额头顶在双手交握处,沉痛地闭紧双眼。再次张开时,他抬首,侧过脸看着她,“下去吧!” “你……要我下车?”她一脸疑惑的表情,难以相信子曜会在这里要她下车。为什么? “去找他吧!”他沉痛开口。“我们都不要再欺骗自己了,你爱他,不爱我,这早已是事实了,不是?” “子曜……”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以为自己可以慢慢喜欢上他,却没想到还是被他看出她的心思。“对不起。”她伤了他,她好糟糕不是? “对不起?”他笑了笑,苦苦涩涩的笑。“感情这种事本该你情我愿,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是我一厢情愿,以为只要守候着,就能等到成熟的果实。” “不是的,不是你一厢情愿,我是真的想过要好好和你在一起,可是……”她语塞了,因为接下去的话必定很伤人。 “可是你还是无法爱上我,是吧?”他的眸中有着深切的痛楚。 薇如看着他斯文俊秀的脸庞,本该是柔和的线条,现在却是布满疲累,她是真的很坏,坏到让一个这么样好的人变成这般狼狈。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也许你会觉得我三心两意,但其实……” “你不是三心两意,你是不想伤害我,所以勉强答应和我交往。” 薇如偏过头,细细思考他的话。“也许是这样,但我这样做,似乎伤你更深?” “所以趁早结束也好,免得我投注更多的感情。”子曜又是一个深深的叹息。 “结束?你是说……” 沉沉吐一口气后,他说:“我们分手吧!” “分手?!”薇如双眼睁得圆滚滚,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哈哈,你不用这么惊讶啊!”子曜见她连嘴巴都张成一个0型,顿时觉得有趣。“就是分手,你没听错。” 已经相当自责的薇如一看到他和煦的笑容,更是愧疚。“子曜,你真的是一个好人,而我真的真的很抱歉……”除了对不起、除了抱歉,她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哈,好了啦,你也别再说什么抱歉啊、对不起这样的话,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再说,能收到你的好人卡也是美事一桩呀!” “美事?” “你不是说集满十张好人卡,就可以换一张天下无敌魔王卡?所以我只要被你拒绝十次,就可以换到魔王卡。既是魔王,那表示我一定有能力把你再度抢回来。你说,这不也是美事?” 薇如静默地看着他,而后唇角勾起一道弧度,“谢谢你。” “傻瓜。”子曜笑着拍揉她的头,像邻家大哥哥。“快去找他吧。同为男人,我看得出他对你的在乎并不亚于我,所以你快去追求你的幸福。” “那么……你也要幸福喔!”她颔颔首后,推开车门。 “薇如!”当薇如的右脚已跨出车门外,打算也把左脚跨出时,子曜又唤住她。 “嗯?”她回首。 “记得一定要幸福,否则我真的会变成大魔王,不惜一切地把你抢回来。”子曜的眼神有着豁然开朗的笑意。 “好,我一定会幸福。”话落,她人已在车外,关上门后,直朝毅翔的方向跑去。 子曜的视线跟随着她的身影,眼看她愈来愈远、愈来愈远,直到快看不见时,他才摇头失笑。 他话都还没说完呢……这个薇如,还真是见色忘友! ***bbs.***bbs.***bbs.*** 薇如一路跑着,直到看见远方那堵站在路边、抬首盯着夜空的孤傲身影时,才停下了脚步。 她凝睇那道仰着头、没发现她在眼前的颀长人影。 下午才想着要祝他和别人幸福,现在却又跔着来向他要她的幸福……她还真是反覆无常,口不对心。 或许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她自己也被自己举棋不定的言行,搞得疲累不堪。也或许爱情就是这般容易让人患得患失、让人迷失方向。 须臾,她鼓起勇气往前冲去,狠狠往他身上扑。 她伸长双臂,轻轻环住他的颈子,枕在他胸前喘息着。 他沉笃规律的心跳声,和她微微紊乱的气息交错着,一刚一柔,谱成了和谐动人的乐章。 “你……怎么又折回来了?”毅翔的双手始终放在牛仔裤口袋,对于紧贴他的那副柔软身躯,他不能轻举妄动。 “我和子曜分手了。”她在他胸间轻轻开口。 “分手?”毅翔平淡无波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变化。 “嗯,我们分手了。”她松开环在他颈后的双手,将之移至他宽宽的腰问,紧紧地搂住,像是在寻求慰藉似的。 毅翔黯下眸子,一只手举了又放、放了又举,挂在半空中,犹豫着该不该落下。 片刻后,他终于落下那只手,在她的发上。 “如果你很伤心,那就哭吧,我的胸膛借你靠。”他轻抚她的发。 她自他怀里仰起脸,淡笑着问他:“能让我靠多久?” 略低下头,他的视线对上她的,“你想靠多久,就多久。”他眼中的光彩比夜空的星子还闪耀,带着宽容和怜惜。 薇如静静睇着他瞳中的光芒,一闪一闪亮晶晶,要不心醉也难。 她是打从什么时候开始情系于他的?第一次见面他把五楼让给她买的时候?电梯里他递给她名片的时候?他手机响起桂花酿,她偷看他一眼却被他发现的时候?还是在后来日积月累的相处中? 唉!不管了,反正她心系于他是个事实。 轻喟一声,她问:“你要出国?” “嗯,公司最近刚在美国成立分公司,那边人手不够,我必须过去处理一些事情。” “什么时候走?” “后天。” “后天?!这么快啊……”她垂眸,半晌才再度抬眼,“如果我没问,你是不是不打算让我知道?” “不是。”他凝睇着她,视线从那双有着薄薄水光的大眼顺着向下,落在她如樱红粉嫩的唇上。“我怕你会不好意思见到我,所以打算离开前再打电话告诉你。” “不好意思见到你?”她偏头困惑着。“我?” “是啊。因为……”他紧紧盯着她因说话而一张一阖的双唇。他记得它有柔软的触感,还带着她特有的甜香。“那天下午的那个吻。” 他没忘记她吻了他之后,脸颊有多红润、表情有多窘困。那是羞赧! “呃……”那个吻?当她察觉他的眸光定在她的唇上时,才明白他所指何事。瞬间,热度一路窜烧,她脸红红,耳根子也红红。 毅翔的双瞳熠熠生辉,脸上的表情也因为瞧见她红着脸的可爱模样而柔和不少。 薇如无措地闪躲着他的注目,却也让他有机会可以好好放肆地欣赏她羞窘的俏颜。 薇如低垂螓首,一边忙着躲避他灼灿的目光,一边又忙着找话接。 情急之下,她……唉唉唉!又做了此生第二件最天下无敌勇敢也最霹雳劲爆害羞的事情—— 她就在这人车往来的马路边,踮起脚尖,双手搭在他宽阔的肩上,将唇贴上他的…… 哦喔,这次比上次还霹雳无敌喔! 因为上次是在马路边的车子里面,而这次是直接站在马路边。若把这事传了出去,她身边的亲朋好友大概会拿着大声公,沿街放送:“号外!号外!丁薇如在路边强吻黄毅翔大帅哥……” 她不敢往下想地紧闭双眼,颤抖的长睫毛透露出她的不安。 唇边的触感一样是冰冰凉凉,一样是带着好闻的淡淡菸草味,而他……也一样没有反应。 他会怎么看她呢?又会怎么想? 毅翔在薇如再度主动吻上他时,仍是怔忡了一会儿。 他瞧见她纤长的羽睫像是因为紧张而轻轻颤动着,登时,他的眸底燃起炙热的火光。尤其是她那不像接吻,反倒比较像是啄木鸟在啃树皮的差劲接吻技巧,在他唇上散发她的魔力时,更是让他愈发爱怜。 唇边逸出一声叹息,他伸出双手将她拥紧,然后加深了这个吻,化被动为主动。 当毅翔的双手在她腰间收紧时,她诧异地僵了僵,而在他加重这个吻,她吸进满满属于他刚毅的气息时,双眸顿时睁大。 他他他他他……他在吻她?! 薇如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这张俊逸的脸庞,这才发现他有对浓密的睫毛。还好睫毛下的双眸是闭着的,不然四目相接,她定会羞到找地洞钻,再不爬出来见人。 她喟叹一声,轻轻闭上双眼。 而后,一颗烫烫热热、带些咸意的晶莹自眼角滑落,那是喜悦。 须臾,他松开她,而她只是垂眸静默着。 半晌,她伸出右手掌,贴上他温热厚实的左胸口。“这里有座城堡,住着一个很冷情、很淡漠的王子。偶然间,有个公主经过城堡,听到了王子的故事,也看见了王子的忧伤。她……很想为王子酿壶温热的幸福。你说,王子会不会答应?” 毅翔瞅紧着她,幽深的双瞳如同黑钻般闪亮。 面对这样让人心动的女子、面对这样真挚的感情,要他如何抵抗?何况他眼前站定的还是他初见时,就想好好呵护的女子啊! 蓦地,一张蓄泪的女性容颜猛然窜入他的脑海里。她不断哭着指责他说话不算话、说他不负责任、说他始乱终弃…… 他眨眨有些酸涩的双眼后,低首叹息,很深沉地。然后,他突然紧紧搂住薇如,把脸颊埋进她的发间,像个负伤的孩子。 “薇如……薇如……”他一声声唤着她的名,夹杂着一声声的叹息。“我心里有你,我心里真的有你。但是……可不可以请你再等等我?” 他郁郁的气息轻吐在她的颈间,有着微微的刺痛感。 她伸手轻拍他的背。原来大男人也会有脆弱无肋的时候…… 知道他还没能从他那一段感情中完全走出来,但不要紧,只要他心里有她,那就够了。她可以等,等他储备足够的勇气来面对这一段感情。 轻轻颔首,她允他:“好,我等你。” 第九章 月染花园餐厅 餐厅里,在那靠窗的小角落,有道纤丽的身影,她用手指沾了些水杯外缘 的水珠,接着在透明干净的窗上画着圆圈圈儿。 相思欲寄无从寄,昼个圈儿替,话在圈儿外,心在圈儿里,我 密密加圈,你需密密知侬意。单圈儿是我,双圈儿是你,整圈儿是团圆…… 她写了一个“翔”宇,再在翔字外面画上一颗心,然后一个圈、两个圈、三个圈……毅翔毅翔,你在天空的那一端,看得见我的思念吗? 薇如悠悠地叹口气,垂下手臂,又沾了些水珠,在原木桌上画着圈圈儿。 毅翔离开台湾有三个多月了,从冬末初春到现在的春末夏初。 这些日子以来,他没和薇如有过联系。他不曾回台、不曾给过一通电话、不曾发过一封mail,就好像从这个世界消失一样。 起初她很担心他的安危,后来在一次和阿宏的电话联系中,阿宏才透露毅翔在美国的工作很忙碌。别说给她电话,他自己根本就忙到时常睡在公司里。就算真的抽出时间了,一个在美、一个在台,他醒着时,她睡着。生活作息完全相反的两个国度,要他怎么找她? 难怪,难怪人家说远距离的恋爱最难维持。 别说她和毅翔,就光说她的初恋,不也是因为一个在北部、一个在中部,而导致对方另结新欢,最后落得分手的下场吗? 毅翔会因为有了新欢,所以忘了她? 摇摇头,把这不受欢迎的想法摇出脑袋。毅翔才不是这种人,她对他有绝对的信任。 她又叹口气,继续在桌上画着圈圈儿。 从他离开后,她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画圈圈儿。她要一直画、一直画,画到毅翔回来时,再把圈圈儿全数套进他的颈子,牢套他一辈子。 嘿嘿,这想法不错。 嘿嘿嘿,她笑得有些傻气。 “你是在笑什么啊?像个笨蛋一样。”丁炜亚放下手中的牛皮纸袋后,长脚一勾,拉出椅子,坐在薇如对面的位子。 抬眼一看,她恶狠狠地瞪了丁炜亚一眼,“大哥,你很过分喔,让我等了近一个小时。” 长得和薇如有些相似,但却多了阳刚气息的丁炜亚先是耸耸肩,然后痞痞地开口:“正好让你这个小说家可以趁着等待的时间发发呆,想想那些骗死人不偿命的爱情戏码啊!” “什么啊,我才不是骗死人不偿命,至少你就没被我的书骗到啊!”薇如有些不服气。 爸爸妈妈不知道她是个作家,她只让兄姊知道,虽然兄姊帮她保密,却也让她这个哥哥只要一逮到机会,就拚命糗她。 “那是因为我有长脑子啊!”炜亚翻了翻菜单,向一旁等候的服务生要了杯蓝山咖啡。 “言下之意……我的读者都没长脑子罗?”薇如还是很不服气,一双眼睛直瞪视着自己的大哥。 “哈哈,那是你自己说的,我没这样说喔!”丁炜亚从小就很爱欺负这个没什么心眼的妹妹。不过,爱欺负她若用另一种方式来解读的话,其实是因为爱她,就因为爱她,才会有想捉弄她的举动。 “约我出来有什么事?”薇如休兵,不和自己大哥斗嘴。从小到大她就斗不赢嘛,犯不着还浪费时间在这上头。 “你知不知道815?”拿起水杯,炜亚喝了一口。 815?薇如偏头想了想。 须臾……“水泥漆吗?”她睁着无辜的双眼,记得小时候有个很红的水泥漆电视广告,那水泥漆就是叫“815水泥漆”嘛! “噗……”刚喝下一口水,却在听见薇如的回答时,他顿时噎着了。 “咳!咳咳咳!”放下水杯,丁炜亚一面用力咳着,一面猛拍自己的胸膛,好顺顺那口气。“丁薇如,要不是你是我亲妹妹,我真的会怀疑你是不是从哪个山洞跑出来的小土人。”炜亚翻翻白眼,没好气地往下说:“815是现今国语歌坛最红的女子偶像团体啦!” “偶像团体啊……”她又偏头认真想了想。“我没印象耶。怎么啦?”别怪她,因为她向来都是“听”电视居多,关于偶像艺人那类的电视内容,她的耳朵多半都会自动隔绝,也当然不认识什么当红偶像艺人。 “里面一个成员是我同学的妹妹,听说是你的读者。她们最近在筹备新的专辑,打算做些突破,在专辑中收录个人演唱的歌曲——” 此时,服务生送上炜亚的蓝山咖啡,中断了他未完的话。 点点头,薇如沉吟了一会儿,似懂非懂地开口:“你……都几岁了,还跟人家迷什么偶像团体啊?” “不是啦!”炜亚差点打翻手中的热咖啡,“我同学的妹妹知道你是我妹妹后,要我同学来拜托我请你帮她写歌词,她说你的文笔写出来的词,一定别有滋味。” “歌词?可是我没写过啊!” “她说只要押韵、词句顺畅就可以的。我想这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难事。”自己妹妹的实力有多少,他可清清楚楚。 纵使自己老爱糗她、亏她,但其实他也是她的书迷,不过这事当然不能让她知道,那他会少了许多欺负她的机会。 “可是……” “别可是了,你就试试看嘛,不去做怎么知道自己不行?” “万一写糟了?” “真写得不好,人家当然也不会笨到拿去用啊!你就先写写看,又不会少你一块肉。” “嗯……”思付片刻,她轻点螓首,“好吧,我就试试看。我会尽力写,但不保证品质喔!”丑话先说在前头。 “当然,不过她希望你能用她提供的故事来写歌词。”炜亚从牛皮纸袋中拿出几张照片。“这就是我同学的妹妹,她叫辰希,站在她旁边这个男生是她大学的学长,叫阿德。” 薇如伸手接过照片。 辰希长得可爱俏丽,果然有成为当红偶像艺人的条件。而长相俊秀、身材也很高大的阿德站在她身旁,更显出她的柔柔弱弱。辰希活脱脱就像是小说中走出来的女主角。 “他们看起来像一对恋人。”这是薇如的直觉。从照片中两人眼神所流露出的光彩,是这么告诉她的。 “可惜,他们不是。”炜亚的语气有丝无奈。“辰希很喜欢阿德。” “但……阿德不喜欢她?” “嗯……据我同学的说法,阿德是喜欢辰希的。”炜亚品尝了一口蓝山后,娓娓道出辰希的故事。“阿德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两个人感情好得不得了。阿德考到机车驾照那天,两个人说要骑着机车去海边庆祝。 “结果途中不小心和一部大货车发生擦撞,那女孩当场死亡。从那之后,阿德就一直活在自责当中,无论哪个女孩对他有好感,他都没办法再去爱上对方。” “这故事……听了好让人心疼喔!”薇如低垂螓首,细细审视照片中的男孩,男孩那双冷漠中带着温煦的眼神,让她想起了毅翔。 春末的阳光暖和和的,黄澄澄的色彩从洁净的玻璃穿透进来,洒在薇如的脸上,让她想起毅翔的神情,在这时更显凄迷。 “是啊,让人更心疼的是阿德知道辰希喜欢他,他也对辰希坦白他对她确实有好感,可是只要想起那女孩在他面前死去的画面时,他就会开始退缩、开始逃避。因为那会让他觉得……很对不起已世的女孩。” “所以辰希和阿德一直没在一起?” “没联络了。”炜亚敛下眼眉,对于这样的情感发展感到惋惜。 “没联络?”薇如很讶异。 “辰希进入演艺圈后,愈来愈多的工作量压得她没有机会再去找阿德。最近她想再找他时,已经联络不上。” “那她要因为这样就放弃?”如果她是辰希,她才不会放弃,除非阿德对她根本没感情。 就因为自己抱着这样的态度和信念,所以她才会等着毅翔啊! “这就是她想请你帮她写歌词的原因。她说她现在是公众人物,阿德一定看得见她,所以她要写一首歌给阿德,她要让他知道,她自始圣终都只想和他在一起。” 炜亚停了一下,啜了一口蓝山。 “她说她文笔不好,只好拜托她的偶像帮她写歌词,曲的部分就让她自己完成罗!”在说到“偶像”两字时,炜亚笑睨着薇如。 而当薇如听见“偶像”两字时,表情却是显得不怎么自然。 大哥说辰希的那个815团体很红耶,那她不就成了众人偶像的偶像……唔,她还真是没想过。 “怎么样?听完她的故事后,灵感应该源源不绝吧?”炜亚亚问。 薇如撑着下巴,嘴角轻扬,“源源不绝是没有啦,不过听完辰希的故事后,我倒是很想帮她写歌词了。” “啊哈,那就这么说定罗!”炜亚又从牛皮纸袋里拿出一份资料,“这是辰希的联络方式,你要是完成了,看是要邮寄过去还是传真都可以。” 薇如接过资料。 窗外透进来的金阳让她的脸蛋看起来异常璀璨,而她的双眸也变得异常炯亮,因为她有信心一定可以写出辰希要的歌词。 为了辰希的幸福,她要加油、加油、加加油! 后来,薇如的歌词真的被采用,收在815女子偶像团体的最新专辑里,由团员之一的辰希独唱。 这首歌还拍成mv在各大电视台强力放送,剧情内容就是当年辰希和阿德之间所发生的故事。 听说,歌词感动不少人,也因此慢慢地有唱片公司找上薇如,捧着钱跟薇如邀歌。 于是,薇如除了作家身分外,又多了一个流行音乐作词者的身分。 而生活变得更忙碌的她在考量后,决定辞掉原来广告企画的工作,专职写小说和歌词。 ***bbs.***bbs.***bbs.*** 洛杉矶 如果要问洛杉矶有什么特色的话,大概就是车吧! 有人说南加州的文明是建立在车和公路上的,因为车和公路是洛杉矶最常见的景象之一。除了午夜以外的任何时段,洛杉矶的公路上总是塞满车。 位于十五楼的办公室内,毅翔站在窗边,居高临下地俯瞰底下的车潮。 他还记得他初到洛杉矶时,根本搞不清楚哪边是哪边,每一条公路大道和高速公路看起来都一样,交流道之间转来转去,很容易就迷失方向。 经过五个月的时间,现在倒是习惯多了。 还好洛杉矶的气候还算舒适,除了日夜温差比较大以外,他觉得平时的气候和台中是没什么两样的。所以在这里生活,他适应得相当好,只除了……除了思念这种东西,他抑制不了。 怪了?为什么在医学、科技发达的二十一世纪,爱滋病和癌症都有药物可以控制病情,却唯独思念这种东西是无药可救的? 薇如薇如,他好想念她。 这五个月来的时间,他没有给过她一通电话、没有发过一封mail,更别说回台湾。忙碌是一个原因,但真正的因素……还是自己的心态。 那年他爱上玉婷,也以为玉婷是爱他的,怎知后来才发现玉婷不过是无法接受前任男友离开她的事实,所以才把他当成浮木似地紧紧抓串他。 他曾经心痛地听她在他面前叙说前男友的点点滴滴,也曾经在她沉睡时听见她喊着前男友的名字,她还会三番两次地询问他,为什么她的前男友要离开她? 他等着她遗忘前男友,他等着她能认真看看他的心,可无论他怎么努力,最后仍是徒劳无功。即使他给过守护她一辈子的承诺,但玉婷想着的、念着的,还是前男友。 当他认清自己无法在玉婷心里占有一席之地时,他毅然决然地提出分手,未料玉婷竟哭着央求他留在她身边。 就某种程度来说,他是个很绝对的人,朋友就是朋友,他会有对待朋友的方式。但情人就是情人,他也会有另一种对待情人的方式。他就是不能也不会在已经放弃她的情况下,还要继续以情人的身分待在她身边。 他离开玉婷那天、她哭得痛不欲生。 她说他既已给了她一辈子的承诺,为什么又要放弃她?她说他不负责任,说到就要做到,怎么可以离开她?她说他和她前男友一样,都是始乱终弃的烂男人…… 她说……她说……她说了一堆指责他的话,害得他每每一想起,心底就是百般愧疚。 当他发现他和薇如之间有种无法抵抗的感情持续在加温时,他总是害怕自己要真接受了薇如,会不会哪天因为某种因素不得不离开薇如时,他会像伤到玉婷一样的伤到薇如? 所以对于薇如,他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对于薇如,他总是在她面前隐藏他对她的心思。所以对于薇如,他尽力保护却不给承诺。所以对于薇如,只要有好男人愿意爱护她,他也会忍痛成全。 够了,五个月的心态调整、五个月所储备的勇气和力量,都足够让他敞开心胸,再去好好爱一个人。 这五个月来,他不敢和她联络,就是怕会在还没完全做好准备的情况下,被她影响了他最真实的想法和后来的决定。所以他要阿宏和子曜在薇如向他们问起他时,都以他很忙碌为由来回应她。 现在,他准备好了,即将回去台湾,回到她的身边。 除了回到她身边以外,他还得好好感谢子曜。 若不是子曜的成全,他和薇如不知道还要多久的时间,才能让这段感情拨云见日。若不是子曜这五个月来,好心又热心地提供他薇如的近况,甚至还寄上薇如的照片给他,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熬过这漫长的思念。 轻喟一声,毅翔抬眼望着窗外的夜空。 爱看夜景的她,现在会在天空的另一端,和他看着同一片星光吗? 片刻,他垂首笑了笑,笑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现在台湾可是大白天,她看得到星光才有鬼! 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尖锐的声音。 “毅翔,东西收到没?”电话那端是子曜的声音。 他离开台湾前曾给子曜电话,拜托他好好照顾薇如,而子曜也没因为和薇如分手就拒绝他。 这五个月来,都是子曜提供薇如的近况让他知道。 “今天刚收到。”毅翔看了看桌上那从台湾寄来的包裹。 “收到就好。对了,你哪时要回台?我看你得快点,薇如那个天兵现在可是炙手可热的作词家,忙得不得了,我怕她会忙到忘了你。”子曜在那端轻笑。 现在于曜和毅翔对话时,都会在薇如的名字后面加上“天兵”两字。而这是一个薇如永远都不知道的秘密,只属于这两个男人间的秘密。 “哈哈,这就不劳你担心了,我对自己有信心,也对她有信心。”这些日子以来,他和子曜已成为好朋友,说起话来,可是比以前有趣多了。 几句闲聊之后,他们结束了通话。 挂上话筒,毅翔拿起子曜从台湾寄来的包裹,小心翼翼地拆着。 里面是薇如刚上市的一本新书,还有一张台湾某男歌手的最新国语专辑。他对男歌手的歌声没兴趣,但这张专辑所收录的歌曲里,有五首歌词是薇如的作品。你说,是不是值得收藏? 他从子曜口中知道薇如辞去了广告企画的工作,也知道她写的第一首歌词造成不小的轰动,还把她的身分变成了作词家。 他定到一旁的音响,按了电源,台湾815女子偶像团体的歌声缓缓流泄在这办公室里。 他伸手按了几个键,本来的合唱曲登时变成了独唱曲。 年华老去时候,我还想做你的小女朋友,抱抱我,把每一幕甜蜜回忆,倒带重播。时间的河流染白了头,你会走我的老顽童,摸摸头,我的宽容任你使用。尽情挥霍…… 这是团员辰希的独唱曲——“幸福酿” 这张专辑推出时,子曜已在第一时间寄了一张过来,还告诉他这首歌背后的故事。他也曾在电视上看过mv,让他印象深刻。 他知道,薇如写的这首歌词,不只是因为辰希和阿德的故事。 酿壶幸福的酒,化开眉头凝集的浓忧…… 那个晚上,她的手掌曾贴在他的左胸门,说公主要酿壶温热的幸福给王子。 是的,他知道这首歌其实是写给他的。 薇如薇如,你知道吗?其实很久以前,王子就已经喝下公主亲手酿制的幸福了。 第十章 月染花园餐厅 一样的角落、一样的位子、一样的纤丽身影。 薇如左手撑着下巴,右手拿着铅笔,在稿纸上有一笔没一笔地书写着。 “唉……”她突然放下笔,皱着眉心。 片刻,她再度捉起笔,继续在稿纸上书写。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她又放下笔,哀声叹气着。 她就这样反覆相同的动作数十次后,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她垮着肩,望着稿纸轻声嘀咕着:“好惨喔,电脑中毒,只能手写,偏偏手写又很累人。” 再叹口气,她开始动手收拾桌上的东西。清出一个干净的空间后,她双手伏在桌上,下巴抵在双手交叠处。 她轻晃着脑袋,用自己才听得见的音量唱着“幸福酿”。 辰希那时收到她传真过去的歌词时,直嚷着她写得真好,完完全全道出了她想对阿德说的话。但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顺着自己的心情去写的。 或许她和辰希在感情的某个层面来说,是有着类似的际遇,所以她才会在听完辰希的故事后,决定接下这个工作。 始料未及的是,她没想过会因为这样的一首歌词,让她在短时间内变成有名气的作词家,更没想到陆续有唱片公司找上门来邀歌。 这段时间下来,她写了两本书和十六首歌词,产量高得连她自己也不太相信。不过,那也是用她的睡眠时间换来的。 说到睡眠,她还真的有点困了。 不太优雅地打了个呵欠,高举双手伸个懒腰后,她将视线调到窗外。 时序还未完全进入盛夏,天气还算舒适恰人。 外边水塘里的睡莲开了几朵,佣佣懒懒地冒在水面上。圆形的大叶片平铺整个池面,显得清新雅致。 如果可以躺在水塘边睡上一觉,应该很不错吧? 想着想着,她又打了一个呵欠。 然后,她向前倾身,再度伏在桌面上,半眯着眼,模样娇懒。她全然没发现她的身后,有着一道灼热的目光紧紧追随她,将她一切的动作尽收眼底。 “我想,她大概困了,依她最近的习性,只要她有这种动作出现,不出十分钟,她一定会睡着。”说话的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女人,她是这家店的老板娘。 “真是不好意思,她就这样在你的店里睡着,想必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毅翔双手环胸,有趣地盯着那个坐在角落、懒得像只猫的女人。 今早一飞回台湾,一出机场,他马上和子曜联系。 子曜说薇如最近没事就会抱着笔记型电脑,到月染花园餐厅写稿,所以她大概会出现在这里。 跟子曜要了详细地址后,带着大包小包行李的他连家门都没回,就拦了计程车一路直奔这里。 一进到这里,像是有心电感应似的,他一眼就瞧见了日夜思念的人影。 “不会啦,能有作词家、小说家爱上这里,每天都来这里写稿,那也是我们的荣幸啊!”老板娘笑说。 这些日子下来,她和薇如其实也已经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而薇如习惯的那个角落,好像也变成了她专属的贵宾座。 “她每天都来?” “差不多是这样。” “看来,她真的很喜欢这里。”毅翔的目光柔情缠绻。 “一半是因为喜欢这里的环境,一半是因为……”老板娘跟着毅翔的眼光,也看了看那个好像真的睡着的女人的背影。“她说这里有她甜美的回忆。” “甜美的回忆?” “对啊。几个月前的一个晚上,她从我这里离开后,在路上遇见她心爱的男人。听她说以前两人的关系是模糊的,但就是那一晚,她和那个男人有了比较进一步的发展。”老板娘转述薇如的话时,脸上表情尽是聿福,好像她才是薇如似的。 闻言,毅翔的嘴角勾起一道好看的弧度,像一弯小船,慢慢划行在满溢的幸福上。 “你是那个男人吧?”阅人无数的老板娘侧过头笑问他。 毅翔扬扬眉,笑而不语。 他那煦暖的笑容,和他那对深邃双眸中所透出的光亮,搭配得刚刚好,刚刚好的好看。 老板娘笑睇他好看的笑容。 她知道有些话尽在不言中,朦胧柔和的笑容有时会比明说来得让人感动。 ***bbs.***bbs.***bbs.*** 电视萤光幕里,播出的节目是当红女子偶像团体815在台北小巨蛋的演唱会实况。 三人合唱了十首歌曲,载歌载舞带动了现场的气氛。紧跟着是三人轮流出场,分别演唱自己的独唱曲。 辰希的表演落在压轴,当她变身为精灵,坐在鞦韆上唱出“幸福酿”时,掀起了演唱会的最高潮。 “她的歌声真好。”薇如一脸迷醉。她偎着毅翔,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着演唱会节目的播出。 “那也要有好歌词啊!”毅翔盯着萤幕笑道。 薇如自他怀中仰起小睑,嘴角兴味地轻扬。“嘿,我能把你这句话解读成是在夸奖我吗?” “我确实是在称赞你。”他侧首看她,双眼璀璨如星空。 薇如慧黠地笑笑,双眼眯成弯弯如新月般的笑意。 毅翔回台后的那天,主动和她说起玉婷的事,也提及自己在洛杉矶时刻意不找她的原因。她明白也体谅,只是不懂他后来是怎么想通的? “毅翔。”她喊了专心看电视的他。 “嗯?” “你……你决定和我在一起后,到目前为止,还曾经想过玉婷当时对你的指责吗?”她问得迟疑,就怕勾起他的伤痛。 他笑了笑,而后伸手紧环住她的腰间。“不曾。”他答得坦荡迅速。 “那你是怎么想通,不再让她的话因着你的?” “嗯……”他低首,付度片刻后才拾眼,他望着她,目光缱蜷,“我决定回台前,是这么告诉自己的:我不能让乌云一直跟着我,掩蔽我头顶那片干净纯白的天空。” 薇如凝睇他眼底豪不掩饰的款款柔情,不知怎么的,鼻子顿时酸得不得了。 “毅翔……”她猛地扑进他怀里,在他胸前磨磨蹭蹭地,状似撒娇。 “傻瓜。”他拍揉她的头,宠溺爱怜地。 这时,电视里的歌声突然变成接连不停的尖叫声,将两人的注意力再度拉回萤幕。 辰希演唱到一半时,舞台的左方突然出现一道颀长的身影,那身影缓缓走近舞台中央的辰希。 而辰希在见到那堵身影时,先是不可置信地瞠大双眸,然后掩面哭泣。 “是阿德,那是阿德!”薇如认出了那道身影就是她在照片中见过的阿德。 电视里,阿德慢慢靠近辰希,然后紧紧拥住她,像是久别的恋人般。 “好幸福喔!”薇如盯着萤幕里那相拥的男女,一脸喜悦又欣羡。 “好幸福?你说他们还是我们?”毅翔说话的同时,双眼仍没离开萤幕。 因为他也着实被这样的发展撼动着心,他强烈感受到阿德现在的感受,那是失而复得的喜悦与感动。 “他们幸福,我们也幸福。”她盯凝他望着电视的侧脸,想起那个午后。 他回台的那个下午,她又不小心在月染花园餐厅一隅睡着了。 模模糊糊间,她听到一道醇厚如浓酒般醉人好听的男性嗓音。那声音在她耳畔唱着歌,是她写的那首“幸福酿”。 他轻轻柔柔、像怕惊醒她似的,却又用着她听得见的声音唱着歌。而后,他在她耳边低语着:“王子回来接公主了……王子的城堡等着公主进驻……王子很爱公主……” 他说了好多好多蜜语甜言,蜜得她不想从梦里醒来,甜得她就算要她永远沉睡在梦中,她也甘之如饴。 后来,那好听的声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唇畔的温热,细细密密的。 然后,那好听的声音又再度出现,在她耳边落下一个轻轻的叹息后,柔声说着:“吻,是一种解药,沉睡在过去记忆的王子,被公主幸福的吻给救醒了,所以王子打算用一辈子的时间,好好疼爱公主。公主公主,你快醒来说你愿意呀!” 那声音是如此深情、那语调是如此醉人,她很想睁开双眼,看看那个男人到底长什么模样。 一睁开眼,她的眼神就对上了毅翔的柔情款款。 她以为她还在梦里,反覆睁眼、闭眼、睁眼、闭眼,直到他笑她“傻瓜”时,她才确信他真的回来了。 薇如想起了那个午后,心底仍是甜蜜蜜,甜得都可以在她身上掐出一堆蜂蜜水了。 她再度细细地凝视他。 这个她深爱的男人呵……她曾幻想过像这样偎在他怀里看电视,她曾幻想过和他天南地北无所不谈,她曾幻想过和他之间不再只是邻居的关系。现在皆已如愿,她怎会不幸福? 毅翔侧首,笑看她散发喜悦光芒的脸蛋。 那日在月染餐厅时,他等着她醒来,无意间发现她的稿纸上,有好多好多的圆圈圈。有的圈圈里写着他的名字,有的圈圈里写的是她的名字,然后一圈又一圈环在一起,紧紧相扣。 当下,浮现他脑海的是一首诗—— 相思欲寄无从寄,画个圈儿替…… 他知道她想念他,一如他对她的思念。 她真的很特别,浑然天成的可爱、浑然天成的娇憨、浑然天成的傻气。她全身上下就是有一种让男人爱上后,便再难以放手的女性魅力。 “其实最幸福的是你。你一首歌词让他们重逢,也让我们之间更加坚定,我想你的喜悦,一定远胜于我和他们。”他爱怜地抚着她的颊。 还好,还好他及时掌握住这段感情,否则他一定会遗憾终生。错过她,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嗯,我现在超开心的。”薇如毫不掩饰地咧着嘴,笑得灿烂。“那你说,我下一本小说就来写辰希和阿德的故事,好不?” “好啊,你开心就好。” “那……书名……嗯,你觉得书名要怎么下?”她凝视他带笑的脸。 最近的毅翔很爱笑,她才有机会发现原来他笑起来时,眼角处会有细纹,性感得不得了。不像大哥,一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像沙皮狗一样又多又丑,简直是可以夹死蚊子苍蝇了。 “你是作者,当然由你决定。”他的视线不曾离开过她发亮的小脸。 “那……”她偏头想啊想,片刻,皱起眉心,“好像想不到什么适合的……” 他伸手揉开她紧锁的眉,“飞鸟与鱼,你觉得呢?” “飞鸟与鱼?”她双眼登时亮晶晶,“你怎么想到的?” “也没怎么想,就只是觉得我和阿德似乎宿命了点,像水里的鱼,但是你和辰希就好比振动翅膀的飞鸟,勇敢地往自己的目标飞去。” “哈哈,你这种说法好像我和辰希把你们当成食物耶!”她的脑袋浮现的是汪洋大海中,一只海鸟看准了海中肥美的鱼,一个疾速俯身后,就要冲进海里捕鱼吃。 “我很认真。”毅翔轻咳几声,表示他真的很认真。 “好吧,我相信你是认真的。”她忍住笑意,又问:“那你觉得用哪种鱼来形容你们会比较好?” “就……”毅翔想了想,“就鲶鱼吧!” “鲶鱼?!”薇如的双眼瞠得圆圆大大,语气提高。 “是啊,你不知道鲶鱼吗?就是留着两撮小刘海的鱼啊!” 留着两撮小刘海……这个形容让薇如淘气地哈哈笑着。 须臾,她止住笑意地说:“你是在开玩笑的吧?不过我现在真的相信你国中作文成绩很好这件事,因为你的联想力好丰富喔!” 阿宏说过以前的毅翔是耍宝的,她感觉得到毅翔似乎慢慢地在找回以往的个性。 “那你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会说我像天空中那朵扎实的白云?”她一直没弄明白,为什么他会这么形容她? “嗯……坦白说,我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形容你,就只是在那个当下,觉得你像扎实的云朵。” 他顿了顿,忖度着接下来的话。 “在洛杉矶的那段时间,我时常站在窗前看着外头的蓝天。每当我的视线一触及天空时,朵朵云絮间总是浮现一张脸,那是你。风来了,没能吹散那朵云,飞鸟经过,也没能惊动那朵云,它就这样稳重地存在着。后来我才知道,那叫思念,是一种早已刻画在心版上、根深柢固的情感。” 他半眯着眼,回忆着他和她之间的所有。 原来,从很久很久以前,他就爱上薇如了啊! 薇如凝视他的脸。他刚毅线条中浮现的柔美,很醉人! 她轻轻向前倾身,像个偷儿贼兮兮地在他唇畔偷了一个吻,“我去倒点红酒。” “你想喝酒?为什么?”毅翔睁开双眼,对上她晶亮的眼神。 “嗯……红酒有益身体健康嘛!”她笑说。 才不是这样呢!其实她想知道究竟是酒后微醺的感觉比较迷人,还是沉醉在他柔情目光中的感觉比较迷人。 她伸下脚,踩在地砖上,起身时,大概是因为久坐的关系,双腿一时软了下去,眼看她就要往地砖上扑去…… “小心!”毅翔眼明手快地攫住她,“唉,你怎么还是这么不小心?我实在怀疑我在洛杉矶的那几个月,你是不是也常常这样表演扑地秀?你什么时候才能……” 薇如盯着那碎念不停的毅翔,唇畔勾起一弯美丽的弧度。 她微笑着,沉默不语。 她的表情看来有些神秘,就像是魔术师刚掌握了一个新魔术的诀窍似的神秘。 是的,若要说她是魔术师也可以。 因为,她是最懂得掌握幸福诀窍的……爱情魔术师。 【全书完】 跟幸福相见 猫朵 我有一位交情还不错的男性友人,为了方便,就暂且称呼他a君好了。 我不算是很了解a君,但一直以来,都觉得他可以信任,是个很nice的人。不仅我这么认为,我们这群认识他的女生,也都一致认定他是个好人。 有些遗憾的是,如他那般的好人,却总是与幸福擦身而过。不过缘分这等事本来就很妙,也没个准。或许明天他会突然带个女生出现在我面前,然后对我甜甜地笑着说:“猫猫,我要结婚了。” 在完成上一本书后,开始动手写《幸福酿》时,一直想着这本书我要写出什么样的男主角?想啊想啊想,脑海里就浮现a君,觉得像他那般个性的男生,应该会有很多女性喜爱。于是在经过他的同意后,我把他写进小说里,成了《幸福酿》的男主角。 如他那般的好男人,身边当然就要有个可爱的好女人。所以我创立了一个憨憨的、可爱的、体贴的,还会很霹雳地站在大街上,用啄木鸟啃树皮的功夫强吻他的女主角——薇如。 希望有一天,a君的身旁真能出现如薇如那般可爱的女生,与他执手到老。嗯,以上是这部作品的灵感,就先聊到这里。 噢,对了,虽然我用了身边的朋友来当书中的主角,但书中的内容其实与真实无关,所以请不要问我后来薇如的接吻技巧,有没有因为毅翔的调教而变好。 接着来聊聊我的兴趣好了,这次先聊音乐。 从小就喜欢音乐,常常会在下课时间偷偷跑去弹老师的风琴,那个时候没正式拜师学艺,但我就是可以听完一首歌后,在键盘上找出那些音来。后来,老师偷偷发现我偷偷弹她的琴,于是她也就偷偷跟我家人建议,可以让我去学钢琴。 从偷偷偷弹老师的琴,再从老师偷偷发现我偷弹她的琴,又从家人偷偷从老师那里知道我爱弹琴……折腾多年后,我总算如愿学了钢琴和电子琴。这条音乐学习的路走下来,学了不少乐器,但我最爱的乐器,却是我不曾学过的吉他。 有时候看人家抱着吉他自弹自唱,会觉得好浪漫,好羡慕喔,而通常这种时候我就会埋怨,为什么别人学的是吉他,我学的却是钢琴和电子琴?害我不能抱着它们自弹自唱。 有人看过哪个人抱着钢琴在情人家楼下自弹自唱的吗?应该没吧,因为那个人一定会先被钢琴压扁扁。 所以,我决定了,下本书就来写钢琴家为了弹琴给情人听,而被自己钢琴压扁的感人爱情故事系列之“扁掉的钢琴家”。敬请用力期待! 最后,祝福现在捧着《幸福酿》的你们,都能找到自己的幸福。一定要用力幸福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