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翼难双飞》 楔子 今天,来了很多人。 这是王晓希的脑海里,唯一能够完整组合出来的字句。她正端坐在教堂最前端的直立式钢琴前,穿着一袭不甚抢眼的淡绿色小礼服;脸色有些不寻常的惨白,目光无神地四处飘荡着,瘦弱的身形更是让人几乎忘记她的存在。 尤其是在今天这个大喜的场合里,众人的焦点全都集中在英俊挺拔的新郎官,以及娇艳动人的新娘子身上。他们一位是国际知名的钢琴家,另一位则是美国当红的华裔模特儿;而她,只是这场婚礼中不起眼的小角色,哪还能够吸引别人的目光呢? 平日的她,也是位惹人怜爱的女孩儿。 若有人能够注意到,她极力想掩饰的悲伤情绪,必定也会为她心疼与不舍。然而她的苍白却完全没被人发现——因为今天没有任何人的目光会放在她身上,他们全被这对众人眼中的天作之合所吸引。 今早才小心翼翼盘起的乌亮黑发,已经有几许发丝滑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了,但是王晓希并未多加理会,她只是平静地盯着眼前微微泛黄的键盘。 平静? 她不确定这样的辞汇,是否能够套用在她的身上。 若说她的灵魂早已被抽榨干……或许还会比较贴切一些。 自从得知他的喜讯那刻起,她便像具空壳,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唯一知道的,就是要笑——这是避免别人同情她的办法! 可能是些许自虐的心态吧!让她还能以这般平静的表情,接受此刻对她而言有如凌迟般的场景——他的婚礼。 流转的意识尚未抓回前,纤白手指已开始了结婚进行曲的弹奏——这是她连续好几天勤练出来的结果。让她可以完全不需要思考,下意识地演奏。 这可是他的结婚进行曲啊!这是他与另一个女人的婚礼……教她如何放入情感来弹奏这首乐曲? 反正,前来观礼的宾客们,也只会将欣羡的目光聚焦在这对新人身上,只要她别弹错音符,绝对不会有人往她这边望过来。 这般不起眼的她…… 就算瞬间消失,或许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吧? 她倒还真宁愿自己能够消失,宁愿自己成为空气中的一小颗粒子,彻底远离这个她不愿再多待一秒的场合。 为什么无法当个活出自我的女人?为什么无法表达出心中千百个不愿?为何要这么的傻?为何还要装作不在乎这一切? 她很难过、好痛苦,她也还是非常、非常地在乎他! 她爱着他已经这么久了!即使在此刻,仍然无法克制自己不去爱他。 是他,让她觉得自己不是孤单一人;是他,令她觉得自己所拥有的,不只是悲惨的过去;是他…… 她的一切,都是因为有他!曾经,是他丰富了她的生活,让悲伤的她从此有了希望。但此刻,她却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或许,她从来就没有真正拥有过什么,一切都只是她的自作多情。 她是孤独的,自始至终都是。 现下她唯一庆幸的,就是自己能够背对着这对新人。 用不着知道新郎的脸上,是否挂着春风得意的笑容;也不会看到当他面对着新娘时,所表现出的深情与温柔;更不必知道,新娘是否娇羞地含情脉脉望着他。 他们是人人称羡的一对,是从此将过着幸福生活的公主与王子。 而她……又算是什么呢?在他的眼中,自己到底算什么? 为何是她?为何是她……禹凡,为何你娶的是她? 自己,为何终究还是孤单一人? 第一章 一年半后 「喀啦」一声,门开了。一个身着红色格子毛衣、黑色长裙的身影缓缓走进屋内,从窗口射入的夕阳照着她的脸,同时将她瘦弱的身影映在缓缓合起的门板上。 及腰长发整齐地编成一束,伏贴地垂在身后,看起来既温驯又柔和。 身为屋子的主人的她,有张秀气的脸,和一双极为温柔的眼睛。虽然脸上的淡妆稍微遮掩住,但仍感觉得出她的忧郁及苍白。 王晓希将一迭刚从信箱拿出来的信件,轻放在门边的小几上。半提起裙,弯腰脱下了脚上的深褐色短靴,随后将那迭信件拿在手里,赤着脚踏进客厅。 这几天有寒流,外头的天气严寒,但客厅里因为有日头西晒,大理石的地板仍是暖的。 否则以她这种常常着凉的虚弱体质来看,非又感冒不可了。 她半躺在长沙发上,翻看着一封封信件,大多是些没意义的广告…… 突然,一个银白色信封映入她的眼帘。 这突如其来的熟悉信封,撞入她毫无防备的心底,王晓希一时半刻还无法反应过来,只能拿着它,呆愣地瞪着它直瞧。 这东西,硬是将她假意忘记、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伤,血淋淋地挖了出来。 她的眼眶瞬间湿润了,在那即将流倾而出的泪水中,溢满了凄楚、委屈……以及不愿意却又不得不接受的悲哀。 她颤着手迟疑着,但还是将它打开了。 那里头,如她所预期的,是两张钢琴演奏会的门票,时间是下个月的十三日,她的生日。 而演出者,当然是他——路禹凡。 她有些恼怒地吐了口气,怨恨着这一切,包括自己的懦弱。 抬手将它往一旁废纸箱的地方递去,但她的手却在那上头顿住了,王晓希抿着唇,似乎想起了许多不希望想起的事情。 心一横,还是放开手,任其飘落。 然后,王晓希起身进房,留下拆过以及没拆过的信件,无言地躺在地上或沙发上,不想理会。 她靠着房门站着,咬着唇、仰着头,极力强忍不让眼泪留下来,但胸口的闷痛却没有办法克制地往外扩散。 无数个「为什么」在她的脑海里与他的名字交错。 她无力地将自己摔到床上,手背抵着额头,呆望着米白色的天花板。 嗯,就是这样,什么也不要去想…… 然而,当她正庆幸自己平静下来的同时,两道温热的液体却缓缓滑过脸颊,将她所有的情绪表露无遗! 王晓希环抱住身子,突然觉得,好冷…… ***bbs.***bbs.***bbs.*** 一名男子伫立在房间外的阳台上,双手支着深褐色雕琢精细的栏杆,微长的头发束成一束,看起来帅气而潇洒,与他身为艺术家应有的气质十分符合。 只是他原本也该具备的意气风发,如今却荡然无存,只留着最初一丝不愿屈服的高傲,从他那双专注且锐利的眼神中透露出来。 他眺望眼前繁荣的街景——纽约的忙绿、纽约的繁荣、纽约的希望……于他,却无可看的价值。并不是腻了,而是,这里本就不应该是他停留的地方。 这里,不是他的家。 是啊,这儿不是他的家,他却在这样的地方待上了这么多年。 他本就不是个崇洋媚外的人,对于西方社会,年轻的时候也曾经十分排斥过,尤其是美国,他一直认为那是个没有文化的国度。 这样的价值观,如今又回到了他的脑海里,但过去这五年来,在美国的日子竟使他失去原本的坚持,渐渐失去了自我。 真是荒唐啊!那段日子。他有些鄙夷地冷哼了一声。 自己怎么搞到这种地步呢?自己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是……叛逆吧?最能一以贯之的说法。 他的叛逆,当然还包括这一年半的产物——他的婚姻。 「对于娱乐界而言,我们的『决定』应该不算什么吧?」 一个轻柔的声音在他后头响起,来自于一名打扮时尚的女子。 路禹凡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回头,冷淡地望了她一眼。 女子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随身行李,走进阳台。站在他的身边,与他一同看着落日默默地挥洒余晖。 半晌后,她问了:「我们……怎么会将事情搞成这样?」 「或许……是因为对彼此都没有足够的容忍度吧?所以才决定在两人的感情没有真正分裂以前,趁早分开。」这次,他有了回应,冷淡地开口。「能够成为朋友、情人,却不见得能够成为家人。」 「不。」她笑着摇了摇头。 「这只是原因之一,但却不是最主要的。结婚一年半以来,你一直不快乐,像是被人逼婚似的。我原本以为,以你当初那样坚决要娶我的态度来看,我会幸福,我们会幸福的。没想到,到头来,你却只给我一句『对不起,妳要的幸福,我给不起』。」 他又沉默了。 曾经,他也以为他们会幸福。 当初,对于这个婚姻他所表现的态度,是很理所当然的——他就是爱她,就是想娶她,这又有什么错了呢? 但明明是这么想,心底深处却总有着不安,好似他……背叛了谁一般,罪恶感一直很深。 这不合理啊。 之所以会有如此感觉的原因,他却始终参不透。 「你心里是不是有其他人?是不是后悔娶了我?」她望向他。 这是她常问的问题。 「没有。」 而他,平板地据实以对,脸上没有出现任何表情;但心底,却一直觉得一切早已不对劲了,包括他自己,包括原本对这份爱情的执着…… 从到美国以后,他便有了重大的转变,尤其在各个比赛中大放异彩、受到音乐界的关注后,他的生活变得更加光辉灿烂了。 而那些绚丽的日子……他承认,的确蛊惑了当时的他,让他失去了原先的沉稳与成熟。他沉浸在众星拱月的虚荣里,变得不可一世。 他成功得太过快速…… 望向一旁,女子原本站着的位置空了,不知道她已经在何时离去。 他扯出一抹不知为何的笑,从上衣口袋抽出墨镜,戴上,转身,将属于美国的景致留在身后。 一台黑色的轿车早已在门口停妥,他上了车,经过大约一个小时的车程,车子在机场的门口停了下来。司机快速下车,绕到车后,打开行李箱,将一只皮箱和一个手提袋拿出,路禹凡则是打开后座车门,下了车。 「路先生,您的东西就这些吗?」 「嗯。」路禹凡没有表情地点头,冷硬的态度让人感觉极为不好相处。「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哪里的话,这是我的荣幸。」司机连忙说道,心里也的确感激这位即将成为前雇主的男子。 路先生要回到自己的国家长住,因此自己等于是失业了,但在路先生告知他这件事之前,就已经帮他找到了新去处、另一个职缺。 所以他这个雇主虽然老是冷着一张脸、不太爱说话,但应该是个细心且挺好的人吧? 路禹凡欲往前走,目光却突然被身旁一对相拥的情侣给吸引住了。 偎在男友怀里的女子,脸上尽是舍不得的模样,眼眶红红的。她的男友则低声安抚着她。 不知怎么着,他觉得自己有些移不开视线。 那副委屈、小鸟依人的样子……与小晓好像! 他还记得自己将要出国留学的时候,小晓也是这般快哭出来的小可怜模样…… 「别哭嘛,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他轻轻圈着她,越发觉得她的瘦小和柔弱。 「我没有哭……」她声音细细小小的。 「我不在的时候,如果爸妈偷偷说我的坏话,妳一定要帮我反驳他们。」他交代着。「偷翻我的房间,也要告诉我。」 她笑了,迷人的弧度甜甜地自嘴角划开。 他拂开她落在额上的发,小心翼翼地顺到耳后,大掌贴上她柔嫩的面颊。「想我的时候写信给我,嗯?」 「你喜欢我写信给你?」 「我喜欢读妳的信,就只有妳。」他肯定地说道。 路禹凡不禁心底一惊! 为什么…… 为什么此刻回想起来,若是能再回到与她道别的那一刻,他会想要紧紧地抱紧她呢? 或许,是因为他舍不得让自己最宠爱的「妹妹」受一点委屈吧! 不过提到「写信」,他原本以为她会常常写的。他知道即使小晓很懂事,对他的依赖心却很重;但是他却鲜少收到她的来信。 这么多年了,从他到美国念书、结婚,一直到现在,几乎只有在他的生日以及圣诞节的时候,才会收到她的卡片,而且卡片里头也只有淡淡的一两句问候。 但她并非不在乎他!这点他是知道的,因为每次回家的时候,她的欣喜都是完完整整地写在脸上。 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他始终疑惑着。 算了,烦人的事情已经够多,他不愿再多想了。 路禹凡扯了下嘴角,转身走进机场。 ***bbs.***bbs.***bbs.*** 「妳要回去了?」 晓希转头,看着一个冷冷地、带有一丝不正经的男子从剧团大楼出来,朝她走来。 「嗯,我有些累了。」 单远走到她面前站定,审视了下她苍白的脸色。「怎么了?心情不好?」 他是她大学的学长,戏剧系的。 早在学生时代,单远就透过了层层关系,找到音乐系的她来帮忙制乐,两人相处久了,自然也熟稔起来。 而在今年年初,晓希也答应了他的请求,在教钢琴以外的时间,帮他所组的一个叫做「lune」的剧团作配乐。 酬劳不高,毕竟是新兴的实验性剧团,但却是个可以转移她注意力的好差事,她知道自己不可以永远陷在感情世界里的。 团员们大多是耍宝王,十分热情有趣,也的确让她暂时忘却了悲伤。 而单远,因为两人相熟也好几年了,知道她的心事,所以对她也多了一份关怀和照顾。 因此纵使对于戏剧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但她还是很乐意待在那样一个欢乐的地方,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回到家,仅会让她觉得被孤独所吞没。 但是最近,晓希发现她连让自己快乐一点的力量都没有了。是因为冬天到了的关系吗?她变得懒散消极。 她回了单远一个淡淡的笑容。「没有,只是累了。」 「是吗?」单远微微皱了下眉,看一眼乌黑的天空,冷淡地说道。「那早点休息吧,有事打电话给我,不然直接上楼去找我也行。」他和她住在同一栋公寓。 「我知道,谢谢你。」 晓希挪了挪肩膀上的侧背包,将大衣又拉紧些。 总觉得,最近特别地冷。明明气象报告还说,今年是个暖冬啊! 袋子里的手机响起,带走了她的目光。晓希翻找着,一看到来电显示是家里打的,忙接起电话。「喂?」 「晓希,过来吃饭。」命令式的语气传来。 是妈。晓希轻声道:「我已经吃饱了。」 「妳少骗我!妳瘦成这样又常生病,还老是给我有一餐没一餐的,早知道就不要让妳搬出去。」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有着三分气恼和七分心疼。 「妈,我真的吃过了。」她放软声音安抚母亲。 「我不管妳有没有吃,都给我过来一趟,吃点水果也好。」 她皱了下眉,不希望爸妈看到她这种苍白的脸色。「我……」 「晓希,妳再不听话,我跟妳爸要生气了。」母亲威吓道。「禹凡又不在,妳怕什么……」 王晓希闻言一震,母亲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及时打住,半晌后才又轻声道:「来一趟吧,不用担心我们会因此而忙东忙西的,今天我用狗尾草炖了锅鸡汤呢!」 「好。」她应道。「我待会就过去。」 她不能让爱她的人难过! 这是她一直提醒自己的。没有人有义务为别人的情绪负责,不是吗? 打从一年半前知道路禹凡要结婚的事之后,她更是这样告诉自己。为此,她总是笑着—— 笑着为这对新人祝福;笑着去参加他的婚礼;笑着劝母亲,不要对媳妇那么有偏见。 她做足了所有身为一个「妹妹」应该做的事,软化父母的情绪、小心翼翼地不让双方起冲突。 甚至是他婚后的第一场音乐会,她也去了…… 但仅只一次,她无法忍受看到他。当时坐在第一排,盯着他流畅的手指,她的脑中却全都是过往的回忆,三小时的折腾后,她一回到家便冲进浴室干呕。 她知道她终于撑不下去了,她越强迫自己伪装,心上的伤痕就越深;她越希冀将他淡忘,他在她脑海中的记忆却越鲜明…… 于是,她开始躲着他,不接他的电话、不回他的信,假装没有这个人的存在,就这么过了一年。 父母亲不晓得她的心事,只当她是太过突然地接受这个事实,难免有些寂寞、对路禹凡有些排斥。 没有了她的刻意调停,再加上父母亲原本对他的不满。渐渐的,这个家,好像就没有路禹凡这个人的存在了。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有怨的,她没资格,自己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小孤女,凭什么跟他这个前程似锦的钢琴家配在一起?她得到的已经够多了,该满足了…… 这些她都知道的,却完全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想他、不去为他伤心痛苦。 她好爱好爱他;却又好恨他、好气他…… 爱恨之间的抉择,怎么这么难? ***bbs.***bbs.***bbs.*** 「工作累吗?」路正尧盛了一匙肉羹给女儿,问道:「妳上次说加入了一个剧团,会不会太忙?」 王晓希猜想的没错,看到她憔悴面容的爸妈发了顿脾气,命令她以后每天准时回家吃晚饭,否则要跟她翻脸。 她强忍着泪水答应。爸妈疼她,舍不得看她这样糟蹋自己,这些她都知道的。 「不会。」晓希微笑着摇头。「我在剧团里面只是负责音效,没有其他的事情要忙。而且那里的人都满有趣和善的,跟他们在一起感觉很快乐。」 她的亲生父亲很早就抛下她及母亲,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母亲受不了打击,不久后便自杀了。 路正尧是她母亲的朋友,舍不得看着她被亲戚们推来卸去。于是,夫妇俩收留了她,她跟着现在的母亲姓,而他们视她如己出,路禹凡更是疼她疼得不得了。 她是幸福的,有爱她的父母和兄长,在一个富裕的家庭里长大。学音乐是要花费大笔开销的,读音乐班更是,但他们却鼓励她继续学习下去。 很小的时候,每次路禹凡弹琴,她总是拉张椅子坐在他旁边看。她的钢琴是他教的,因为他知道她有兴趣,也有些天份。 而事实也证明他这个神童不是浪得虚名,不只琴艺精湛,连指导也十分了得。路禹凡的教导,让她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音乐班。 当她年纪稍长时,就知道自己对于他,已不仅只是亲情的感情。 基于仍残存的寄人篱下的自卑感,晓希一直没有将感情表现出来,她小心翼翼地藏着这份情感。但在她的心底深处,仍隐隐地希望、期盼着他也是喜欢她的,属于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 就算到了现在,她知道自己依然悄悄地希冀着。即使她早已明白,这是多么自欺欺人的事情。 当时的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他的唯一,以为即使他因为工作得长期待在国外,他仍会想着她,就跟她想着他是相同的。结果,她最后所面对的,却是他要结婚的事实。 他的决定让她突然发觉,自己的自作多情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情! 她是自作多情吗?她是吗? 每当路禹凡从国外回来时,总是陪她聊天直到深夜;也总说她是他最疼爱、宝贝的人;他看着她的时候,总是先拨开她的头发,修长的手指顺着她的眼角、颊边一路到下巴,这样反复地轻轻抚过。 他看她的眼神,永远是不随便予人的温柔。 路禹凡从没有明说过,可她却一直是这么深信着。相信他对她的感觉,已经从小时候亲情般的疼宠,演变成情人之间…… 这些都是自己的妄想吗?他对她,真的就仅止于兄妹之间吗? 还是别再多想,他已经是属于别人的了。 「别老让我和妳爸担心妳,这么大一个人了,要懂得照顾自己才是。」王杏甄一边看着她吃,一边交代道。 「我知道了,妈。」晓希微笑着,吃下最后一口饭,起身收拾,将碗盘端到厨房清洗。 「晓希啊,别洗了,先来喝茶吧!」 「没有几个盘子,我洗一下,很快就……」她应答的声音突然顿住。 她……好像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晓希双手无法动弹。除了她和爸妈,还会有谁的身上带着钥匙? 不,不可能…… 怎么可能是他?一定是她听错了,就算门外传来钥匙声,也应该会被厨房水声给遮盖住的呀…… 第二章 「禹凡?你……你怎么回来了?」饭厅传来母亲惊愕的声音。 真的是他?! 王晓希瞪大了双眼,觉得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水龙头的水仍哗啦啦地倾泄而下,冰凉水花持续冲击她的手背,勾起一阵阵难受的寒意。 她的脑筋里一片空白,连现在该作何感想都没了主意。就像是个残破的布娃娃般,横竖都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唯一能够正常运作的是她的耳朵。爸妈气急败坏的问话,一句句完整地传入她的耳中。 「你回来做什么?我不是说过,就算你要回国演奏,也不要回来住的吗?」这是父亲问的,语气既冰冷又无情。「你给我解释清楚,这些行李是怎么回事?」 「我打算搬回台湾,过几天找到新住所就会带走。」 是他的声音…… 那般地熟悉,却又那般令她排斥。 她完全可以想象他此刻的模样——低着头,自顾自地将行李放好,脸上写着不在意、理所当然的表情。 她是知道他的。 「你这是什么态度?又把这个家当成什么了?我绝对不准你住进来,你给我去住饭店,不会还缺这个钱吧?」父亲的声音又提高了,摆明不给他好脸色看。 「唉呀,说成这样要干什么?」母亲打着圆场。「父子之间不需要闹成这个样子嘛。」 「哼!」父亲闷哼了声。 「先坐下来吧!」母亲说道。「怎么突然要搬回来?瑟拉呢?」 厨房里的王晓希微微一愣。 怎么回事?她竟感受到了他的沉默。 她猜想:现下他的手,必是搁在行李箱上,背对着爸妈,脸上的冰冷寒霜又多了几层。 但,这又是为什么呢?母亲的问题造成了他的困扰? 「没听到你妈问你话吗?」父亲再度质问道。 仍是沉默,更加的沉默。 爸妈于是没再开口,外头那一片死寂,似乎是因为知道了些什么;似乎只是在等待那个心底猜测的答案,从他的嘴里亲口证实。 一种即将爆发的情绪正在酝酿。 然后,她听到他开口了,声音再清晰不过—— 「我们离婚了。」 什么? 「砰」地一声巨响,传达了无尽的愤怒,吓得晓希立即蹲下身子,缩在流理台边,惶恐地捂住双耳,不自禁颤抖着。 想必是父亲一掌拍在桌上的声音。 「路禹凡!你这狂妄的家伙,眼里还有我和你妈吗?说结婚就结婚,说离婚就离婚!当初我不是再三劝告,要你审慎考虑清楚,别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结果呢?才一年半就后悔了,你不在乎被亲友耻笑,我们还要脸!你这种无耻又任性的举止,到底是谁教给你的?」 父亲毫不留情的怒骂声像打雷般响起,一年半前,当他宣布要结婚时,父亲也是发了火,但却被她化解了。 「我要结婚了。」 当时他一进门才站妥,就这么对她们宣布道,神情既高傲又坚决,像是所有人皆不容置喙似的。 即使当时觉得整颗心纠结得快让她喘不过气来,但是看到父亲对他生气,她还是主动上前,替他说情。 然后,所有的苦,自己吞…… 每天每天,她都记着这样的痛苦,但除了微笑以外,却摆不出任何表情。 因为她知道,一旦她的笑容卸除了,那么她的泪便再也止不住。 于是她一直笑着,就连面对知道她心事的单远,也是这般笑着。 她不需要人家同情,因为她并不可怜! 他爱上了别人,那是他的权利。因为他所处的那个世界,是那么地绚烂华丽,有着各种迷人的事物。那儿不是她能够驻足的地方。 他爱上了别人……就去爱吧,顾忌着她的感受要做什么呢?她不会拦他,她有她的自尊;唯有这自尊,她绝对不许别人任意践踏! 虽然非常困难,但她还是接受了这一切,接受了他结婚的事实。 可是他现在居然又说,他们离婚了? 这次,她没办法帮他挡下所有责备了。他结婚时,父母的怒气多半来自他的轻率,以及这几年他许多过于放荡的行为,这些她可以帮他化解。 毕竟,他没有真正做错什么,她也可以牺牲自己的感情来成就他。 但如今,路禹凡竟然离婚了。这表示他当初的决定,根本没有慎重考虑过,只是轻率与一时冲动。 那她又该以怎样的姿态面对才合适?她实在不知道。 告诉父母他有他的苦衷?不,这样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是啊,就如同父亲所说的,他怎么可以如此任意妄为呢?他把一向最支持他的家人当作什么了?他变了好多啊!是那个过度绚丽的世界改变他的吗?他是如此固执的人,竟也是这般轻易地被同化了吗? 王晓希轻轻关上厨房门,径自坐在门边发呆,不想听外头爆炸似的怒吼,更不想去揣测他所做所为的原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墙上的时钟,心里觉得疲惫极了,也复杂极了。 为什么已是这样残破的一颗心了,却还要去面对这一切呢? 良久,厨房外的声音静止了,而厨房门被缓缓拉开。 她茫然地抬头,看着一手扶着门框的路禹凡。 他晒黑了些,也憔悴了些。不轻易屈服的眼睛依然炯炯有神,自始至终的冷酷帅气没有减少半分。属于艺术家的气质仍环绕着他,有些轻率、也有些潇洒、更有些满不在乎的狂妄。 是啊,他是狂妄的,他又在乎过什么了? 多情、浪漫、风流……这不是身为艺术家的权利吗? 她面无表情地望着他,那眉、那眼、那唇……跟她脑海中每天反复忆起的他完全吻合。 那张脸曾经是那么地熟悉,如今望着,却又觉得陌生啊! 这样一个人,真值得她这般苦苦思念? 王晓希无力地别过头,径自站起身,与他擦身而过地走出了厨房,但他拽住了她的手。 不是很用力强硬的,却是一种牢固的牵制,还带着无奈及乞求的意味。 他不让她离开。 她感受到了!晓希当然知道他的意思,以往路禹凡开她玩笑,她嘟着嘴假装生气时,他也是这样笑着拉住她的手…… 但她不愿再接受了! 晓希回头望着他,有些不耐烦且生气地皱眉,语气却十分轻柔无力的:「做什么呢?」 他愣住了,没有料到一向温柔又乖顺的她,会这般回话;没料到她生气的情绪竟是如此强烈。 路禹凡挫败地放开手,任她离开。 褐色长裙裙襬随着她的走动,刷过他脚边;而他的鼻尖闻到的,则是她身上淡淡的茶香,那是他很熟悉的,她护手霜的味道。 「我先回去了。」晓希缓缓拿起放在饭厅椅子上的皮包,微笑地朝着脸色凝重母亲说道,又伸手轻抚板着一张脸的父亲臂膀。 唉,她最后还是说了。「爸,你别生气了,哥哥他不是故意要恼你的,他或许也有自己的理由啊!」 晓希感受到身后一道锐利的眼神,直朝她射了过来。 是了,他还不知道呢!自他结婚以后,她就不再叫他的名字了,她总是安分守己地唤他「哥哥」。 就算是做一个妹妹,她也不要再和他那般亲近了。 只不过,她每次都错开了跟他见面的机会,所以这个称呼,还未当着他的面喊过。 「自己小心,记得睡觉前要把窗户关好,否则又要着凉了。」路正尧微微卸下脸上吓人的阴沉表情,这般跟女儿叮嘱道,然后便起身回房了。 那背影,似乎老了几岁。 即使母亲也很生气,但毕竟比较心软,她叹了口气对儿子说道:「你还是去住饭店吧,你爸火气正大,等他和缓后再谈。」 「嗯,我知道了。」路禹凡低沉着声音回应,转头看到晓希已经穿好鞋,正推门要出去,连忙说道:「等等,我送妳。」 晓希的动作顿住,却没有回头:「我知道路。」 「还是让禹凡送妳吧!外边天色黑,妳自己一个人走回去我不太放心。」母亲在一旁说道。 她抿了下唇,收回推门的手,仍然没有转过身,无语地等着身后正在穿鞋的路禹凡。 「走吧。」路禹凡走到她身边,推开了门。 她不自觉望向眼前门板上他的手,修长的左手无名指上……空无一物,连点痕迹都没有。心中顿时感到复杂极了。 他离婚了……然后呢?她该感到欢喜吗? 她应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在她的脑中悬宕着,直到车子在她的公寓前停下。 一路上,他看了她好几次,欲言又止。她全都知道,但她不想理会,也不知该如何理会。 「谢谢你。」她没有温度地说着,开门下车;他也跟着下车,再度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了回来。 「放手。」她挣扎着。 「小晓……」他不肯放开她,无奈地唤道。「别这样。」 那低沉温柔的声音熨过,瞬间逼出了她隐忍已久的情绪。晓希大力甩开他,对他低嚷着。 「我怎样了?嗯?我什么都没做!反倒是你,路禹凡先生,你到底要拿大家怎么办呢?到底要拿我怎么办呢?你告诉我!」 路禹凡望着她脸上两行泪水,有些震惊,不舍地叹了声,伸出手欲将之拭去,却被她躲开。 王晓希哽咽地开口:「你别碰我!因为你,让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你明不明白?难道你对所有的感情,都是这般莫名其妙的吗?莫名其妙地结婚,然后再莫名其妙地离婚……」 路禹凡硬是拉住她,语气极度软化。 「小晓,我……我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对,也可以接受所有人的责备,但我不希望连妳也像这样无法谅解我,妳明白吗?这会让我觉得孤立无援了,妳一向是最能体谅我的,不是吗?」 体谅? 像是被雷击中一般,晓希震住了,愣愣地望着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不敢相信从他的话中会意出什么…… 「妳还在生气。」他轻叹了声,伸手拨开她额上的发,疼惜地看着她。「是在气我让父母担心对吧?妳一向把家人看得很重的。」 她没说话,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转着,她只能呆愣地抽掉被他握住的手。 不,我生气,是因为我无法理解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行为;我生气是因为我太喜欢你,却不想再为你无理的行为找借口…… 你为什么不明白呢?为什么你从来没有明白过…… 她完全不知该说些什么,哽咽的声音也无法再说出什么。抬起的手在半空中荡了荡,揉揉眉间,晓希倒退了几步,便转身狼狈地半跑着离去。 留下他倚着车身,用力握紧双拳,浓眉紧紧拧了起来,眼底有着不明白也带着挫败,再也化不开。 ***bbs.***bbs.***bbs.*** 王晓希奔回家后,用力地甩上门,她背抵着一旁的五斗柜,垂着头,就这么站着。 明明有种想要大声尖叫的欲望,但她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一年半以来,她所承受的难道还不够吗?为何他还要这般蹂躏她残破不堪的意志? 她听见门外有脚步声,警戒地猛抬起头。 不……他别想她会开门!她不要见到他,再也不要了! 但门铃没响,反倒是一连串的拍门声。「喂!王晓希,开门!」 是单远。 「晓希,我知道妳回来了,快开门!」拍门声持续,单远的声音有些不饶人地催促着。 「妳知道路禹凡离婚的事情吧?所有地球人也都知道了,今天晚报登了好大一篇。」 她抹了抹脸,不太想让单远看见她狼狈憔悴的模样;即使现在的她,很需要有人能够让她依靠。 「王晓希,妳再不开门,我就要把门踹开了喔!」门外的声音转为威胁。 晓希仍是没有动静,持续吸着鼻子。 外头的单远越来越失去耐性。「喂,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我命令妳现在立刻把门打开,我要听八卦!快点,把门打开。」 晓希抿了抿唇,搁在门把上的手顿了顿,最终还是开了门,并努力对门外那位英俊的冷酷男士扯出一抹笑。 单远微愣地望着她约三秒钟,然后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相信我,妳现在的笑容比哭还要难看太多了。」 她无辜地摇头,泪水无声滑落两滴。 单远扬眉,抄起一旁的面纸盒递给她。「妳哭啥啊?心爱的人活会中,不是很好吗?」 不解地望向他,她开口道:「很好?他、他这样完全不把感情当一回事很好?他所有的决定都只考虑自己也很好吗?」 「等等,不是吧。」他打断她,双手抱胸,冷冷地重新分析。 「妳应该是气他为什么这么王八?既然会离婚,当初就应该考虑清楚,如果经过深思熟虑,那时也就不会结婚,更不会让妳痛苦了一年半,是不是?」 晓希愣愣地看着他。 「我说的没错吧?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说不定他是反悔了呢?那姑娘妳……是不是应该为你们的『有希望』好好庆祝一下?」好歹他是为了听些八卦才来,可不是要来安慰人的。 「不可能有希望的。」她细细的声音哀怨地滑出。 单远扬眉。「为何?」 她望着他,开口的瞬间,鼻头一酸,强力撑起的镇定终于挂不住了,额头靠在他的肩上便呜咽地哭了起来。 「他……他根本就没爱过我!一切真的都是我自作多情。我觉得好傻、好丢脸啊!他根本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也不知道我为什么痛苦。他从来就没有爱过我,他什么都不知道啊……」 单远再度失算,没料到她的情绪会突然这样几近崩溃地倾出,平常冷嘲热讽的态度收了起来,难得轻声安抚着:「好了,好了,哭一哭就没事了……」 没有爱啊?!这种事情最麻烦了。 他之所以多花点心思在晓希的身上,除了因为他们是同校多年的学长学妹,现在又待在同一个剧团之外;其实也是因为他们俩是相似的——一样在猜测着自己心里的那个人对自己的感觉,而且他们心里的那人,也相同地都属于别人。 他和路禹凡并不熟识,只是因为认识晓希多年,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物,进而从晓希的描述,以及报章杂志的报导中去推敲他的个性。 他以前便听说过,路禹凡除了面对他的家人和他的宝贝妹妹以外,对其他人大多很冰冷,不轻易泄漏情绪的。 而从这些「听说」,他可以感受得出,这位路先生疼妹妹疼得不得了,好似她是他的唯一且永远拥有「特权」的那一位。 但如此宠爱妹妹的人其实大有人在,又加上他并未深入去了解路禹凡是怎样的人,所以即使他感觉很敏锐,却也无法分析出路禹凡对晓希,究竟有没有存在着亲情以外的情愫,这一切看起来都是扑朔迷离的。 「至少……妳知道他的心意了是不是?即使结果很令人伤心,但至少妳明白他对妳的感觉了,不是吗?妳再也不需要为了揣测他的心思,而感到彷徨了。」 似乎是受到他一席话的影响,晓希的哭声渐弱。 「妳自己身体虚弱成这样,哪有闲功夫可以因为他的事这样伤心?好啦,今晚就让妳哭个够,明天开始不准再给我哭了,听到没?」 「嗯……」晓希埋在单远的怀里。觉得心头好空好空,只留下一抹无力感和疲倦,带走了她的泪水。 是啊,事情演变到这种地步,她还有什么资格指责他呢?他什么错都没有,他那些离经叛道的举止就算千错万错,又与她这个当妹妹的何干呢?那是爸妈的事情了。 晓希突然觉得他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她该怎么反应、该怎么看待此事?她反复想着,却只有一个「乱」字。 哭什么呢?哭她这一年半以来所受的委屈;哭她爱了这么多年的人并不爱她,甚至不知道她爱他…… 但现在的她,连泪水都流不出来了,只觉得自己好悲哀、好孤独…… 若连泪水都没了,她还剩下什么呢? 单远还记得,当初知道路禹凡要结婚以后,晓希那张饱含痛苦的笑脸。 「妳何必这样?觉得难过就说出来,妳的演技差劲毙了,骗不了我。」 「我很好。」 她是这样回答的,坚决直接、没有半分迟疑,即使她知道他不会相信,却依然不愿半点屈服。 她这般坚决,连他这个旁观者都舍不得要她轻易放弃。 不过…… 「真的是妳自作多情吗?」单远伸长脚,踢了踢空的啤酒罐,问着一旁半醉半醒的晓希。 酒能浇愁,纵使只是暂时,仍是被她采用了,几个小时下来,灌下的啤酒少说也有十来瓶。 「我不知道。他对我,不像是单纯对待妹妹啊!那些动作、那些言语……」晓希有些昏沉,口齿不清地应着。 单远没再说话,曲起一条腿,冷冷地望着前方。 可不是嘛,这其实是所有暗恋者,几乎都会有的错觉! 谁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呢? 呵,路禹凡最近应该会发觉到他的宝贝妹妹,对他像刺猬般地充满敌意吧! 这或许会是引发一些有趣事情的冲突点。 他可没忘记,这件事对他而言是个挺有价值的八卦啊!虽说关心晓希也是一个颇重要的目的,毕竟晓希半义务性地在剧团帮忙,替他省了不少钱;再加上两人认识这么久了,放任她这般沉沦实在过意不去。 那就这么决定吧—— 路禹凡若真对晓希只有兄妹之情,他便帮晓希忘了他,找个更优的男人给她。像她这样好的女孩,还怕没人要吗? 但如果……路禹凡有那么一丝不确定的话…… 单远微微一笑,心里已经有了计画。 第三章 路禹凡一边扣着袖扣从更衣室出来,眉头锁得死紧。 他几乎一夜未眠,反复地想着那泪眼汪汪的人儿。总觉得,晓希那几近悲痛的情绪是基于他所不知道的理由,但那会是什么呢? 他没看她这样哭过,好像是受尽了委屈、压抑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情绪爆发……他想明白,可是她却不让他明白。她一直是个温柔慧心的女孩,但他知道,她不愿意再给他机会、再体谅他了。 自己所做的……真是这般不可原谅吗? 路禹凡揉了揉额际,有股冲动想一拳打向墙壁。明明连日来,他有许多该操烦的事情,但这些却还比不上她的两行泪来得令他挂怀,这种束手无策的感觉,比什么都还令他难受……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想起父亲把晓希带回来时的情景—— 当时,小不点的她怯怯地望着陌生的四周,然后她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似乎被他一贯的冷脸给吓着了,微微往父亲的身后躲。 「晓希,他是禹凡,妳的哥哥。」 小女孩仍然害怕地望着他,小手抓着父亲的衣襬。 「嗨。」他在她面前蹲了下来,第一次露出温柔的微笑,朝她伸出手。「叫我禹凡就好。」 见到他的笑容,她似乎比较不会害怕了,跟着露出腼腆的浅笑,将小手放进他伸出的手里。 他平常是不喜欢与人亲近的,但当时他便知道他喜欢她,喜欢这个害羞的小女孩,也很高兴她能够成为他的妹妹。 晓希笑的时候多可爱啊!有些害羞地,嘴角微微上扬,眼睛还会弯成好看的半月型,光想到这幕就令人愉快。任何人看了,应该都会想要永远呵护着那甜美的笑容吧? 面对他,她一直是微笑着的。 包括知道了他要结婚的事以后,也是。 但不晓得为什么,她的笑容却让他产生了莫名的罪恶感。 听她兴奋地问着「禹凡,你要结婚了?」的时候,看着她的笑容,不知怎地,他的胸口像给塞了什么东西似的,郁闷着,溢满了亏欠的情绪,即使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亏欠了晓希什么。 「妳真的为我感到高兴?」忍不住,他还是开口问她了。 「为何这样问?」她有些微愣。 「别人我不在乎,但我希望能够得到妳真心的祝福,没有受到任何人左右,发自内心的祝福。」他轻声地对她说道,很真诚的,却又像是……乞求。 「我祝福你。」她很快便把他的话接了下去,配着她的笑容,完全没有任何迟疑。「祝福你们白头偕老,我真的为你感到高兴,如果你发觉我最近有些不对劲,或许只是因为我……觉得有些寂寞。」 她的祝福,的确让他有些忐忑的心平静下来了。但,却又扬起了一阵酸楚。 是因为当时在心底深处,早已明白自己的行为是不对的吗? 他的确是错了。他的错,不在他娶了瑟拉,而是在于他的无知,伤害了所有爱他的人的心。 所以,即使他现在回头了,还是得承受后果吧?承受父母的冷漠,以及晓希的不谅解…… 门铃响了。 路禹凡望向门的方向,皱了下眉头。 他不是按下「请勿打扰」的指示灯吗?怎么还会有人来? 「路先生,您起床了吗?」外头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有礼却半带揶揄。 听到熟悉的声音,路禹凡微讶地扬眉,他打开了门。 门外的男士一身西装革履,所有的情绪隐藏在眼镜后头,独留下英俊慑人却又冰冷不可亲的风采,令人着迷。 他是周颢成,「泰尔集团」的总经理,路禹凡中学时代的同学,后来两人在美国也见过几次面。因为彼此很谈得来,虽然生活繁忙,也时有联系。 「回来怎么也不通知一声?真是不够朋友。」周颢成即使脸上带着抹不去的忧郁,但因为高兴见到朋友,所以模样还是挺开心的。 路禹凡微笑了下。「唉,不是刻意不告知,只是总经理日理万机,还得拨冗应付我这不起眼的小老百姓,实在过意不去。」 「楼下大厅经理可不当您是小老百姓啊!你一登记,他就急忙打电话到我办公室了。走吧,到楼下喝杯茶。」 泰尔斯饭店的下午茶点以精致出名,气氛亦十分讲究,价位也因此抬高许多,但还是有许多人不惜花大钱来这里度过午后时光。 不可否认的,在他们的下午茶厅里喝茶的确是一种享受。 他俩挑了个鲜少人会注意到的位置。毕竟他们是名人,同时也是相貌极好看的男人,想不引人注目也难。 「你的家人……怎么看待这件事?」路禹凡早早就打电话与周颢成谈论过,因此他是最早得知这个消息的人。 他不是没见过当时在国外意气风发、目中无人的路禹凡,他的那份放荡狂妄,让人无法认同。他们两人很早就认识了,所以周颢成很清楚,路禹凡在学生时代的时候,虽然有其高傲的一面,但性格却不是这样的。 不过那天与他通完电话,听他分析他的婚姻状况,周颢成的感觉是——原本的那个路禹凡似乎又回来了。 「气炸了。」路禹凡回答。 「这也难怪了。」周颢成淡淡地笑着。「晓希她……这次有帮你说话吗?」 当初路禹凡宣布要结婚时,他也在场。 他的父母当场发了火,而晓希却在那时跑进客厅,眼睛充满惊喜的光芒,打断了父亲。 「禹凡,你说你要结婚了,是真的吗?」 「嗯。」路禹凡淡淡地应了一声。 「真好!」她的语气充满欣羡,从后头搂住父亲撒娇着:「爸,咱们路家的长男要结婚了呢!您和妈可能不久后就会有孙子可以抱了喔,开不开心?」 然后,她笑着将路禹凡拉到一旁,问东问西,以她的笑容,挡住了父母亲的所有责备和欲言又止。 「不,连她也生气了。」 他的表情有掩不住的惆怅。「昨晚……她哭得很伤心,现在闭上眼睛都还能清楚看到她那副模样。我也从未看她对谁大声过,她说话一向是轻轻柔柔的……」 周颢成无框镜片后的双眼略微一瞇。 早些时候,周颢成便猜测过——或许晓希对待路禹凡,不单只是妹妹对于哥哥的感情,如今一听,他更确定自己的想法。 在路禹凡结婚前,他也曾经好奇过,不知道路禹凡对晓希是不是也存在着非兄妹的情愫。 「唉,也只能算是我咎由自取。当时,我实在太过任性了。」路禹凡有些懊恼地吐了口气。「最要命的是,小晓一直盘据我的思考空间。她一哭,我整个人都慌了,这丫头的影响力也真大……」 周颢成没再答腔,再度陷入自己的沉思中。 不管他怎么看,都觉得路禹凡把晓希看得比什么都还重要,只要一提起晓希,他冷硬的防护便会瞬间卸除。 若这是对妹妹的宠爱,那也真是疼爱得太过了。 为什么他觉得路禹凡对晓希的态度有些改变了呢?尤其他烦忧的模样,与一般人为无法捉摸情人心思而苦恼的模样,实在没什么两样啊! 是不是真有可能……路禹凡并没有发现,自己对晓希真正的情感?可是事到如今,又教晓希怎么接受他? 这可是个大难题啊! 周颢成的疑问不禁脱口而出:「对你而言,晓希到底占了多重要的地位?或许不应该这样比较,但就拿你和瑟拉热恋那段日子来说好了,她和晓希,谁对你而言比较重要?」 路禹凡皱起眉,认为周颢成的问法十分地不恰当,但这样的问题却让他着实愣住了。 「我……倒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应该是差不多重要吧!两种不一样的情感,是不能这样比较的。」 「我记得,我第一次到你家,是高一的时候。晓希那时才小五,一看到你回家了,头发也没吹干,便朝你跑来,拉着你一直说些学校发生的事情。」周颢成嘴角轻扯了下。 「以我当时对你的认识与了解,我认为你不会有多大的耐性,应付一个不成熟的小娃儿。但你却马上拿起毛巾帮她擦头发,一边还很认真地听她说些什么,那种态度,跟平常你在面对外人的时候,实在相差太多了。」 路禹凡浅笑着,脑中浮现了晓希小时候的模样。 「而且最重要的是,再怎么迟钝的人也可以看出,你并不是在敷衍她,你的眼神非常温柔,跟平常的阎王脸完全不一样。」周颢成进一步的说道。 「我一直很疼她。」路禹凡肯定地说。 这是事实,不知道为什么,从父亲将她带回家的那天起,他就很喜欢她,非常用心地保护她。 「是的,因为你疼爱她,所以对她有强大的包容力。但你刚刚也说了,对她和瑟拉的情感应该是差不多的,那为什么却没有办法容忍瑟拉?」 「我说过了,那不一样……」 「不!爱的形式虽然有所不同,但在程度上应该是相同的。你自己也说了,即使你的理智告诉你应该包容,但你却还是失去了耐性。」周颢成打断他,语气转为严厉。 「其实问题不是出在生活习惯的不同上,只是因为你发现这段感情和自己所期待的有所落差,时间渐长,两人恋爱的感觉消失了,你从她身上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于是开始不耐烦。」 路禹凡没回话,有些错愕地盯着他。 「容我说句比较直接的吧——你没有自己想象中的爱瑟拉,更或许……」 周颢成嘴角噙着一抹笑,话就这么断了,没有说足。他知道以路禹凡的敏锐,应该能够体悟出他到底要说些什么。 路禹凡望着他。 周颢成留下最关键的事情没有说,但他知道那句话是什么。没说出来,反而有种双方心照不宣的意味,在他心底砸下了一块石头。 路禹凡知道他的分析能力一直是很精确的,但此刻的自己,却没有办法断定周颢成所说的是否正确。 更或许,你对她的感情,根本称不上是爱。 这个结论、这个可能性,或者这个事实,都来得太过突然,就算是真的,自己也来不及思量。 或许他早已明白,只是从来不愿意去正视它。 但不管如何,自己真的是错了吧? 错得离谱…… 此时,他的脑海中再度浮现了那对无限哀凄的眼睛,不禁又愁了起来。 ***bbs.***bbs.***bbs.*** 「哎呀呀,晓希,妳总算是来了。」 晓希才刚踏进剧团大门,一个热切的声音就这般迎了上来。她转过身,微笑地对那标致的人儿道:「有什么事吗?」 「嘿嘿,我还以为妳今天不来了咧。」编剧田佑雯拉着她的手,一副很兴奋的样子。 她轻笑。「今天学校段考,不用上课。」 晓希受聘于一所私立女校,几乎每天下午都待在学校的琴房给学生上课。所以她大多在晚上的时候到剧团去,也因此常常见不到得到处打工的佑雯。 「欸,妳说啊,我们这次演悲剧好不好?」佑雯压低了声音问道,从那雀跃的语气听来,似乎已经构思好整个故事的架构。 「嗯?这种事情怎么会问我呢?」 佑雯无奈地扁了扁嘴。「单远那个老古板,老是不让我写悲剧,总爱拿一堆奇怪的借口来搪塞,我不管,我就是要写。」 可不是嘛!人生中悲哀的事情已经够多,泪水都流不够了,演悲剧做什么呢?徒增伤感罢了。 虽然这样想着,但晓希仍是笑笑的,不想扫她的兴。「那妳想要写怎么样的剧情?还是古装剧吗?」 「不,我们已经演了这么久的古装剧,何况古装剧的戏服很花钱,这次要换换口味。这次的剧情应该算是比较偏向都市爱情吧!我想要以安徒生『人鱼公主』作蓝本,将时空转成现代,不过故事的主轴不变。」 「『人鱼公主』的主轴?」晓希愣了一下。 「是啊,我想要呈现的是——痴情的女主角深深爱着男主角,可是男主角背弃她,竟然娶了或爱上另外一个女人……」 这…… 王晓希险些站不住脚,听到这样的剧情,狠狠地扯住她的心,叫她不要对号入座也难。 佑雯没有注意到她不对劲的表情,仍径自兴奋地说着。 「我一直认为这样的爱情故事很有凄美感,妳不这么觉得吗?而且只要王子长得很帅,帅到没有人舍得谴责他的行为时,我想观众就自然而然地会将注意力放到女主角的『可怜』上头,受她的真情所感动,而不是男主角的『寡情』……」 是、是吗?男人在爱情故事里头,总是被原谅的一方? 她……永远是众人可怜的那一方? 「我拒绝!」 一个声音和晓希心中的吶喊重迭,震出的共鸣让她心底无来由地一惊。 她转过头去,对上了单远那阴鸷的双眼。 「哎呀,你偷听什么啊?」佑雯像是做坏事被抓到一样,却又理直气壮、凶巴巴地责怪他。 「我们,不演悲剧。」单远走到她面前,飞快地瞥了晓希一眼,坚决地对佑雯说道:「至少今年不。」 「为什么不呢?」说话的是晓希,声音轻轻柔柔的。 「我觉得……这样的故事也还不错,为什么不试试看呢?我们难得有悲剧收场的戏,也算是一种突破。」 单远望向她的眼神有些错愕,也带点不谅解的怒视。 「对啊!」佑雯本来有些被单远的过度严肃给吓到,但一听到晓希替她说话,便也大声了起来:「你看,人家晓希也这么说,我真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呿。」 单远始终看着晓希,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无奈地叹了一声,什么也没说,便离去了。 「哼,真是个怪人,我不理他了,反正编剧是我,我爱怎么写就怎么写!」佑雯蛮横地说道,抬高着下巴离开。 是否每个失恋的人多少都有些自虐的倾向呢? 会毫不客气地往自己胸口最痛的那一处剜去,最好能够血淋淋地呈现,并且强迫自己微笑以待。 失恋…… 是啊,她失恋了呢!多么有趣又恰如其分的一个名词。 她不禁凄苦的一笑。 一个失恋的女人应该做些什么呢? 多流些泪水博取他人的同情,最好能够引出另一个温柔多情的男人,抚慰她的心灵?或是离那个伤她心的男人远远地,老死不相往来? 这两件事情对她来说都是不可能的。 前者,她没有那个力气对人哭诉了,而她即使柔弱,却不是没有骨气的人,别人的同情她不愿领受。而后者,那更是难——他可是她的兄长,一个始终爱着她、呵护着她的好哥哥,她没有立场拒他于千里之外。 她只要再回到以前那个隐藏自己内心情绪的时候就好了,是这样吗? 不,她回不去了! 在明白他对她没有男女之情以后,她没有自信自己能够掩饰一切。她并不是演员,没有精湛的演技;她没有多变的心思,也一向不聪明,只懂得以他为自己生活的一切,只知道傻傻地爱他。 就算到了现在,她对他的爱恋,仍是未减一分一毫,差别也只在于以前纯真的暗恋,现在却变成了伤痕累累。 多傻啊…… 是否人们只要陷入爱情的漩涡中,便会变得矛盾,变得盲目? 对很多事情,麻木了、厌倦了,如今的她只当自己是个行尸走肉,徘徊在这个似乎与自己格格不入的世界里,带着自欺欺人的笑容,得过且过地生活下去。 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呢?她觉得好倦了。 如果真能跳入海中,变成泡沫……她想她是愿意的。 第四章 「妳确定要我导这部戏?」 剧团里大伙差不多都散光了,晓希难得比较晚走,这时才起身收拾东西,而身旁一个不悦的声音,突然冷冷地这样问道。 「是啊,有何不可呢?」她对着单远笑了笑,语气有些嘲弄,却没有发现之中参杂的哽咽。 「我很好奇这样的剧情主轴会有怎样的内容出现,更好奇它的结局!除了杀死王子和变成泡沫之外,还能有怎样的发展。」 「我不认同妳这种消极的作为,这是在伤害自己,妳又何必这样呢?」 他受够了他身边一堆女人都是这副痴情样,又偏偏感情路上坎坷,一个个随时面露哀戚,搞得连他自己也多愁善感起来。他的感情路又何尝顺遂了呢?但他可没有像她这样啊! 该死,又想起那个丫头。 单远暗自咒了声。 「是啊,我就是这样。」晓希酸苦地一笑。 「我本来就不是个豁达的人,就爱钻牛角尖,让自己陷入痛苦中,随时提醒自己那悲惨事件的存在,你何不把它当作是我乐于面对现实?」 相同无奈的情绪让他放软了声音,像在对自己说话一般:「真的不考虑忘了他吗?不再找个会爱妳的人?」 「单远,我试过,这一年半你也见到了,我不是没有接受过其他人的邀约,我也想忘了他,可是真的好难……」 她的笑容快要撑不住了,水汪汪的眼睛,像是随时会溢出泪水似的。「就像人鱼公主与巫婆的交易一样,若王子没有爱上她,她便会化作泡沫。有些事,就是这么别无选择地愚蠢。」 「得了,妳没有办法接受其他人,根本是因为妳的心底,始终抗拒除了他以外的人。」他不以为然地横了她一眼,否决了她那自欺欺人的说辞。 「妳还想用自己的青春陪他一起耗下去吗?」 「我也想接受其他人啊!如果能够将他完全从我脑海中除去,我又何尝不愿意呢?但我实在没有那个心思和力量,再去费心找个人,和他培养感情。」 单远摇摇头,抽出一根烟,抬手正欲点上,却不知怎么地停住了动作。三秒钟后他烦躁地甩掉它,吐了口气,抬头对她建议:「不如……让我陪妳吧?」 晓希愣住。「咦?」 他轻笑了声。「别担心,我并不是期待我们之间衍生出怎样的情感,妳不要把焦点放在『交往』这个关系上头,我们都不需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就……就把它当作是两个寂寞的人互相作伴吧,如何?」 单远毕竟身为她的学长,和她认识这么多年了,他实在也不希望看她再这样沉沦下去。 现在的晓希像是位于泥沼的中央,完全不具生存意志地缓缓陷入。就算他多管闲事吧!虽然不像他的作风,但这样的决定,其实也是在为自己找条出路。 在关心她、激励她的同时,也像是在对自己说话一般。 晓希的话也有一半道中了他的心事,他的心思也是这样不理性的啊!藕断丝连地,怎么样都忘不了那个「她」…… 除了这些感性的因素以外,他可没有忘记,他要耍些老伎俩来测试看看路禹凡真正的心意。 让自己成为她诉苦的唯一对象,是他计画的第一步。 晓希仍是反应不过来,喃喃地道:「我不能给你什么的,你何必浪费时间在我的身上?」 「我也没有要妳什么,只是希望能够以更理直气壮的身分来关心妳。我刚刚说过了,就当是作伴。其实……我真正喜欢的,是一个在别人怀里的女孩,所以我多多少少能够了解妳的感受,感情不是说放就放的。」 当他自己遇上这种事情,便明白,所有能够理性分析爱情的人,是因为没有身陷其中。 所以即便他劝她劝得很潇洒,其实他也知道,那真的是很不容易。 两个人就先在一起吧,或许很快就会结束;也或许就这般牵扯下去了。而在他安慰她的同时,也当作是抚平自己的情绪吧! 单远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了,这个提议真是一举数得。 「你没有必要负担我的苦恼和哀伤。」晓希低嚷着。「不值得的。」 「但我想要。我们都需要注意力的转移——我需要一个对象;而妳,需要一双臂膀。」他伸手轻搭上她的肩。 晓希抬头望着他,有些凄楚、有些软弱地,将额抵上他的肩。 感觉,有些空虚又有些踏实了。 她明白这个临时抓住的绳索,不能够支撑她多久,但对于即将坠落的她面吾,无疑是能够救命的,是个能够稍作停留的港湾。 「走吧,我们一起回去。」单远轻搂着她的肩,熄了舞台的灯,伴着她一起走出大门。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晓希进了家门,放下随身的提袋,心头仍是空空荡荡的。 生活,好像突然有个重心了。 她的生活多了一道强行占据的身影。 这个改变让她觉得,自己似乎不必一直沉溺在伤痛中。如今,她和另一个人有了不同层次的关系,她可以试着去培养他们之间的感情,一切从头开始…… 她没有能力去想象他们的未来会是如何,毕竟这个选择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不过,她有了些许重生的感觉,好似她可以认真地度过接下来的每一天。 不能够确定单远能帮助她多少,不过至少晓希明白,自己可以不用将所有的难过埋藏在心里,而这点最让她庆幸。 独藏的忧愁,累积起来是令人恐惧的! 才这样想着,她的手机就响了,晓希缓缓拿起,望着来电显示,无言地叹了口气。 是路禹凡。 当然了,都已经过了好几天了,他怎么可能一直没有找她呢?他应该要怕她生气、怕她难过的。 何况,方才单远送她回来的时候,她瞥眼瞧见了他停在外头的车…… 心头漾起了强烈的排斥感,她应该要按下拒听键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却还是接起了,静静地将手机送到耳边。 那头没听见她的回应,低低的声音试探地问了声:「小晓?」 她还是没说话。 「明天妳几点下课,我去接妳。」这应该是问句,但他的声音少了本应具有的温柔,多了些霸道冷硬,像是她不得不接受。 他果然来了吧? 她走进一片漆黑的寝室,微微掀开窗帘,如预料中地,看到站在外头的他。 心底突然扬起一阵快意。 看到我的「男朋友」了吧? 「不用了。」她轻声回答道,很柔的声音,像是推辞;但对她有一定程度了解的路禹凡,绝对能够听出这是强硬的拒绝。 「我坚持。」他低沉的嗓音说道,好似有些怒气显现,停顿了下,加强说服力地又补上了一句:「妈要我们回去。」 晓希柳眉一拧,被惹着了,她拒绝被威胁。「妈没有要你『带』我回去!」 另一头的声音再度停顿,气息很重,像是压抑着怒气。半晌后,突兀如指责地问道:「男人只要长得好看就好吗?」 晓希闻言,气愤地甩掉手中的窗帘,冷冷地道:「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然后挂了电话,关机。 而另一头也正燃着的怒火,则收在公寓外身影的手中。 路禹凡望向四楼昏黄的灯。他一直站在这里等她,看着那台白色的轿车在公寓附近停了下来;看着她和那个男人一起走进公寓的大门。 因为有些距离,所以他没有看清那男人的长相,不过从大致上的轮廓看来,应该长得不错。 小晓那么单纯,是很容易被男人的甜言蜜语给蒙骗的。 该死,他竟没有办法克制心中熊熊扬起的火气;更该死的是,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火大。这是从小到大,他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几乎是失去理智地开口。 那男人是谁? 男朋友?为何从来没听说她和谁在交往?若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这么晚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恰当吗?! 他不可能只是普通朋友!他搂着她肩的模样,充满了护卫之意……该死的他竟然搂她! 而更令人生气的足,小晓竟然挂他的电话!因为交了男朋友,所以她变了吗?对他不再依赖、不再体谅,只因为她把所有的温柔,全给了别人? 路禹凡懊恼地握紧了拳,有股冲动想直接上楼去跟她问个明白。 但……应该以什么立场呢? 突来的念头让他顿住了脚步,着实一愣。 是啊,他只是她的兄长,为何摆出了一副被背叛的模样? 为何突然失去冷静?这不像他啊!很难有事情会令他震怒的。尤其,只是别人眼里的小事…… 为何最近只要一牵扯到晓希,他一切行事思维的应有模式便全乱了呢?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翌日 校园里,除了上体育课的班级制造出的声响外,是一片寂静。或许是因为绿化工作做得好;也或许是因为学生素质高,上课很安静,营造出优良的学习环境。 音乐办公室前的布告栏上,贴了许多近期将举办的音乐活动,其中尤以贴在中央的一张银灰色底、金色字样的海报最为显眼。 上头「ludwig-v」的字样,潇洒地横跨在最顶端,而表演者帅气的模样更是让观者移不开视线。 一个颀长身影在它前面驻足,抬首仰望着,半晌后垂下眼,哼出一声冷嘲,极为不屑地。「才子?」 办公室的门在这时突然开了,两个学生从里头走了出来,满是雀跃的神情,小心翼翼地抱着手中的海报,那海报正是他眼前的那张。 「好在我们跟主任很熟,要不然路禹凡的海报要到哪去要啊?现在根本抢不到的。」 「对啊,他真是超帅的,琴艺更是没话说,我迷他好久了!」 路禹凡望着两个几近疯狂的身影渐行渐远,注意力不在那些对自己极为崇拜的言语,而是她们的穿著——及膝的鹦鹉红裙襬摇荡着,那份无忧无虑的年轻气息,展露无遗。 他想起了晓希,她穿这身制服的模样在他的脑海里,仍是那么地清晰。 怎么转眼间,她已经变得这么多,甚至已在他未注意间,离开他,将心许给了另一个男人…… 路禹凡有些恼怒地啧了声。 他竟然还得四处询问她的课程表!以往她的行踪,完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如今,「最了解她的人」这个头衔竟然得拱手让人了? 「你知道这件事吗?」他跟周颢成说到昨晚所见的情景时,顺便问他。 「不。」周颢成望着他,嘴角有一丝摸不清的笑容。 「我并不知情,不过如果对方对她好,那不是件梃令人高兴的事情吗?」 周颢成的话瞬间将他堵得哑口无言。 是,他理应为晓希感到高兴的,她都已经二十五岁了,若始终都没有追求者才应该担心,不是吗?他一直将她保护得很好,一直小心呵疼着,但如今也该是时候放手了…… 是啊,应当是要如此想的,但他心底那份难受又该如何解释? 只是因为一时无法接受,晓希她开辟了一个没有他的世界?或是无法接受,她竟然在他不注意的时候,离他越来越远? 一时适应不良…… 对,适应不良,一定是这样的…… 路禹凡这样告诉自己,不愿再去回想今天早上听完事情的经过,周颢成笑着问他的那句话—— 「路禹凡,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的反应未免太过强烈了吧?表现得像是个妒忌的男人一样。」 忌妒?怎么可能…… 王晓希从音乐大楼走了下来,因为学生明天还有很多考试,所以提早几分钟下课让她们回去看书。 她缓步走着,下了楼梯,步过长廊。自中学时代,她便爱上了这所学校特有的宁静,让独行的人有些被净化的纯净感觉。也因此研究所毕业以后,她便回到母校任职。 她读国中的时候,路禹凡已经到外县市读大学,但忙禄的他仍会抽出时间关心她的大小事,有时星期五提前回来,他也会到学校来接她放学。 这样让她惊喜的举动,演变成她的期待,期待每个星期五的放学,他会在她上校车之前出现在她的面前。 那时候多好! 一切都是那么地单纯,没有现下这些扰人的烦恼。或许只是幼稚、不够世故,所以无忧。但现在的她,宁愿自己是未成长的…… 快经过音乐办公室前的穿堂时,她还是无法克制自己,下意识地往布告栏的方向望去,那儿贴了他的海报。 海报中的他,垂着首,冷冷的眼神专注在键盘与手指之间。 唯有面对海报,她才可以肆无忌惮地瞧着她所熟悉的他,他那表情不是为了营造出特定的感觉所伪装出来的,那本来就是他在弹琴时的表情。十分冰冷地,所有的柔情都被收拢住了,化作音符,从指尖传递出来…… 不!别再想他了,她不是不要再爱他了吗?她不是已经接受单远了吗?那么还想他要做什么呢? 但一时收不回的眼光,还是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没有多想,失算地再度向那个人望去,然后惊恐地停下脚步。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在这里做什么? 虽说她知道以路禹凡的个性,必会千方百计查到她的课程时间表,她明白他骨子里的男性强权,不会允许自己让步。她也考虑过了,知道走学校大门是不成的,必然是得从学校侧门旁的圣母圣心会大门出去。 不过她没料到,他有本事大剌剌地进入校园,还好整以暇地站在那儿等她。 路禹凡在外国的这几年的时间,她已经渐渐抹除了,他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期待,那已经是小女孩时的幻想了。 但,现在他又再度步入她的生活中了,他用最直接、最具体的方式,强调出自己的存在—— 就像此刻一般,出现在她的面前。 这激起她心头的复杂啊…… 她是否始终在期待,期待着他会出现?只是受伤后的失望,让她以理性抹去了每一次从心底浮起的企盼? 路禹凡一抬头,看到晓希,便不由自主地露出欣喜的笑容,朝着直直站在原地的晓希定去。 「提早下课了吗……」他的问句在他走近,对上她的眼神那一瞬间断了。 她为什么这样瞧他? 她的眼神…… 透露着让他心慌与错愕的讯息,他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神中溢满了这么强烈的悲哀,她的这种情绪是从何而来? 她一句话也没说,就用着戒备、排斥与哀怨的眼神看着他。 然而,她的眼神似是望向他,却又不像是在看他,反而像是深深地探入他的内心,像是看着住在他体内的那个人。 路禹凡回来有一阵子了,直到现在,才算是清清楚楚地将她看了个仔细。 晓希的脸色多么糟啊!她原本的身体就不好,总是小病不断,她常常都是病厌厌的,但像现在这样苍白的脸蛋,却是少见的。 「小晓?」他轻声问道,但她却没有回应。 路禹凡是个敏锐的人,他很清楚晓希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而且绝不是单单只因为他这次态意妄为的决定所引发的。 奇怪的是,他似乎有那么一丝丝明了,但那份明了却像是电光石火般,梢纵即逝,只留下他独自心惶。 她为什么难过?为什么把自己变成这副憔悴的模样?为什么不再跟他诉说心事了?为什么他不再是所有事的「唯一」? 还有,为什么他会一直因此而感到难受? 太多的疑问交迭在一起,路禹凡越来越心慌,越来越急躁。 恐惧在他的心底越晕越开,像是一只黑色的手,狠狠地揪住了他的心。路禹凡浓眉一拧,完全是潜意识驱动,没多想地就将她扯入怀中。 「咦?」晓希猛地回过神,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着实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任他捆抱住她细瘦的身躯。 时间……好像停顿住了,唯一能够稍微运作的,只有她的疑惑和感觉。 他、他为什么抱她?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 这根本不合理……但除了震惊以外,她又像是在他似松似紧的手劲中,体察到他满满的、无处诉说的无奈。 无奈? 他有他的无奈吗?有他的苦衷吗? 但……他的无奈,怎抵得上她这么多年以来的委屈?他的苦衷又怎及她必须目送心爱的人与他人步入教堂的悲哀? 她勉强停住所有的思考,拒绝去为他设想。抬手轻挣扎了下,原本几乎要柔化的水亮眼睛,如今又蒙上一层冷漠。 「放开我。」她轻声说道。 路禹凡似乎也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当的举动,忙松了手,有些尴尬却又故作无事地,抬手拨了拨她额前的头发,笑着问道:「吓到了吧?我看妳一副恍神的样子,就想捉弄妳一下,不介意吧?」 说着拎过她手中的小捉包,比她前面一步地走着。胸口浮现的空虚感,搔弄得他感到十分不适。 他不禁微微收紧拳头。 方才的那个名为捉弄的拥抱,至今仍让他心悸,她的身子是那么瘦弱、似乎力道稍大一些,她便会在他手中碎去。 但抱住她的那一剎那,他的胸口被满满地填住了,像是得到了所有的补偿。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但心痛,竟也随之产生。而痛,是因为心疼她的消瘦,还是……因为感受到她强烈的悲伤? 悲伤? 为什么他一直会有这样的感觉?觉得她好像是失去所有似的失魂?她的眼睛已经看不到以往的灵性,甚至是一直在他保护之下,她的无忧无虑与天真,也都看不见了。 若不是她的推拒,说不定……他会无法自拔地,将柔软的她抱得更紧,更贴近她,将她发间的淡香嗅进心口…… 真是胡来! 路禹凡咬牙暗咒了声,为了自己几近失控的意念。 她可是他妹妹啊!可是,他几乎要以拥抱一个女人的角度,来分析所有的感觉了。 真是该死,才刚放开她,他竟然已经开始想念抱她的感觉了。自己是怎么一回事?是因为这几天的奔波疲累,让他神智不清了吗? 即使有诸多疑惑,但他仍然理智地勉强将自己从中拉回,同时命令自己不要再多想了。 「小晓?」他略微侧头呼唤着她。 「嗯?」晓希似有若无地应着。 他那突如其来的动作仍让她几乎手足无措,心底反复地问着,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行为,那股不解及震惊调和在一块,不断地重击她的思绪。 那是他的怀抱啊…… 她一直以来所企盼着的。希望被珍宠地圈在他的双臂之间,让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是被爱着的…… 但他这般唐突、这般轻描淡写的解释,将一切都模糊了,即使她体察到他那似有若无的心意,也都化为乌有。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当他放开她时,她胸口那股无法自欺的强烈空虚。 怎么又沉溺进他的世界中了呢?说好要将他从她的生活中剔除的。 「还在生气吗?」他问。 她微抬头,瞧了眼他的背影,以有些自嘲的语气轻声道:「没有,没什么好生气的,我也没那个资格。」 路禹凡悄叹了一声,从她最后的那句话听出她的不悦,挫败感再度浮现。 「妳没有跟我闹过情绪的。」近几天来,她这冷硬的态度,可真是让他明白了什么叫作束手无策。 凡事都有第一次的是吧? 她这样想着,却仍是平静地开口:「我没有在闹情绪,而且以你的个性而言,你绝对不去理会那些你认为在闹情绪的人。」 「这是事实,但我不可能拿妳和外头那些女人相提并论。能让我甘愿以低声下气的方式,只希望化解对方冷漠的,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妳一人了。」 晓希的心头微微一震,却仍不以为然地瞪了眼他的背影。「那我可真是万分荣幸。」 但其实她是知道的,以往他交往的对象当中,如果有人敢像这样,给他排头吃的,就算其实是路禹凡理亏,但高傲如他,也会马上转身就走。 路禹凡绝不可能降低身段去哄女人,他最无法忍受女人的无理取闹了。 她的口气硬得很明显,他不可能听不出来,但仍是好声好气地道:「我宠妳的事情是有目共睹的吧?妳一直独占了许多的特权。」 「那些特权,留给你下一任的妻子吧!」晓希喃喃说道。面无表情地跟着他身后走,上了他的车。 他扭转车钥匙,有些无奈地看着晓希。 「待会在爸妈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吧?不要跟着爸爸一起骂我。」 「我不会。」即使她不想给他好脸色看。 「哦?妳也担心爸不会原谅我?」 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你的事情与我何干?我强迫自己这么做,是因为不希望看见爸妈继续生气下去。处在一个冷战的家庭中,我也难受。」 晓希知道父亲的脾气,以往有她当他们父子之间的调停人时,父亲仍气他气得要命。如今她这个中间人,若选择站在父亲那边,一起挞伐他的话,只怕这件事会没完没了。 「是吗……」他轻声应道,踩下油门,没再说话。 她的视线落到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上,感觉得出他有许多话想说,但那些话来到了嘴边,却又咽下去,化作几声啧啧的声响和粗重的吐气。 他们近来总是这样,即使一直是熟稔的,也变得生疏了。他理亏不敢开口;而她则是不愿意开口。 也好,就这样吧,别找她说话。 路禹凡吐了几口气,也偷偷瞄了几眼晓希的冷脸,终于还是决定开口了。他刻意以轻松谈天的语气,询问那句他一直想知道的:「他……对妳好吗?」 晓希眼神望向前方,静了半晌,才轻声应道:「谁?」 「妳……昨天送妳回家的那人,是妳的男朋友?」 她和单远的关系在名义上的确是男女朋友,但事实上,是两人互相信任,因为同病相怜而在一起。充其量,只能算是比朋友再熟稔一些。 但她一时冲动涌上,硬是回道:「对,他是我男朋友。他对我很好。」 他会感到不是滋味吗?他会吗? 她不禁这般猜想着,却又马上因此责备自己。 真是窝囊,她到底在盼望什么? 期待他会吃味?喔,这样的想法实在太可笑了,眼前这个男人对她可是一点男女之情都没有,哪来的醋可吃? 他应该会因此而高兴的,高兴自家妹子终于有追求者了。 路禹凡紧抿了唇,强压下昨晚那样不悦的情绪,笑了声:「那真是太好了。」 呵,果真是如此吧?他根本就不在意,她并没有料错。 「好险有人识得妳的好。」他继续说着。 好?好什么? 如果我真的好,你会选择别的女人?如果我真的好,这么多年了,你会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晓希望着自己的手,没有说话,心中不甘地以嘲弄的语气大声质问着。 「像妳这样的女孩,如果一直小姑独处,那实在太令人惋惜了。」路禹凡继续说着,手打着方向盘,左转。 「不过感情这种东西,也是讲求缘分的。当然,彼此相处时间的长度也是很重要的……」 他跟她讲「缘分」?还谈「相处时间」? 她和他不算有缘吗?跟他相处的时间还不够久吗? 看来,她和他是无缘了?就因为无缘,所以他对她没有一点感觉。不是有人说了吗?感情是强求不来的,她再如何专情于他,也得不到回应的。 所以她活该为他痛苦一辈子,是吗? 「妳先下车,我去找停车位。」 晓希依言下车,掏出钥匙,开门进屋。 第五章 一开门,就看到面色凝重的父母亲坐在客厅。两老看到她进门,才稍稍和缓了脸色,硬是挤出些许笑容。 「回来啦?」母亲站起来,穿上围裙,进厨房忙了起来。 「饿了吧?晚餐马上就好了。」 「自己回来的?」父亲的问题比较直接且现实。 她顿了下,原来爸不知道妈妈要他们回来的事。「不,跟哥一起回来的。」她轻声应道。 大门在此时再度被打开,路禹凡走了进来。 气氛瞬间凝结。 晓希垂着头,不想去看家人的表情。方才温馨的气氛消失了,变得阴沉且窒闷得让人难受。 父亲寒着脸,刚地站起身,回房,用力关上门。意思很明显——他不想和他儿子同处一个空间。 母亲望着父亲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瞧了眼站在门边的路禹凡,转身走进厨房。 剩下她,和他,无言地站在客厅。 这种事情在别的家庭或许常发生,不过在路家,倒是头一次。 他们一向是和乐融融的,即使之间偶有纷争,也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和解,不会任其扩张。 不能说父亲小题大作,他和母亲对路禹凡近几年的行为态度早有意见,在他宣布要结婚时就想要爆发了,却被她挡了下来。所以这次的离婚,便名正言顺地成了导火线。 路禹凡轻扯出一丝无奈、尴尬的笑容,坐了下来。 是了,除了眼前这姑娘以外,父母对他的冷漠是最令他难受的了。 瞧他把自己推进怎样的无底洞了。事情或许没有万劫不复那么严重,但光这些天所受的冷眼,便够让他觉得自己位于万丈深渊之中了。 但……他抬头望了晓希一眼。 至少,此刻她是与他共处的。 晓希仍是低着头,头微微侧着,心里有无法否认的难受。 她一点也不希望事情变成这副模样啊!她一个人难受也就罢了,父亲母亲……应该也是很难受的吧? 「晓希啊,进来帮忙。」母亲从厨房探出头。 「好。」晓希暗自庆幸母亲解了围,没有注意到她身后的他,视线正急迫地跟着她的背影,晓希起步便要往厨房去。 突然地,她的手被牵制住了,牢牢地被一股炽热所握住。 她惊讶地回头,对上路禹凡的眼,迅速站起身的他也是一样的惊讶,愣愣地望着她。 但他的惊讶,却是因为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 像是内心突然涌起一股冲动和恐惧,他不希望她离开自己,不希望她让他独自一人待着…… 他从没有这般渴望他人的陪伴过。 「抱、抱歉。」毕竟理智尚存,他忙松了手,为自己第二次的失态道歉,然后颓败地坐下。 晓希望了眼自己的手,微启了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往厨房去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晓希啊,禹凡他……找到住处了没有?还是住在饭店吗?」厨房里,王杏甄这样问女儿。 「应该……还没吧,我没听他说。」 「妳爸也真是的……」王杏甄轻叹了声。 「不过让他受些教训也是好的,他这阵子实在不象话。」 晓希没有回应。 受些教训吗?亲子间这种程度的不悦,应该很快就能修复了,只要父亲愿意原谅他,一切便跟着冰释了。 而且,路禹凡的确也没有犯下什么滔天大错,不至于一辈子都处于现在这种情况。 但是她呢? 当家人之间都和好如初了,她又该怎么对待他? 亲情和爱情,对于现在的她而言是分不开的。 「还在生他的气吗?」母亲又问了。 她切菜的手顿了下,疑惑为何每个人都在问这个问题。 「我何时生气了,这不干我的事……」 「真的?」 她轻微笑了下,强调道:「真的。」 「那……」王杏甄有些迟疑:「妈可不可以拜托妳一件事?」 晓希抬头,有些愣愣地望向母亲带着为难的表情,五秒钟后再度低下头。敏感如她,已经意识到,母亲会对她说出什么…… 「让禹凡去住妳那里好不好?」 「妈……」她皱了眉。其实不愿意的,却不知道怎么拒绝。 她还能说什么呢?这其实是身为妹妹的她应该做的。 是啊,若她够懂事且没有钟情于他,当初便应该做主让路禹凡住到她那儿去,而不是等到母亲开口。 「他不久就要办音乐会了,钢琴不能疏于练习,是不是?」 「爸怎么说?」 「我跟妳爸提过,他没说什么……」 王杏甄再次问着女儿:「晓希,妳说好不好?只是暂时的。两个人住在一起,互相也能有个照应,我会比较放心。禹凡好不容易回来了,却放任他在外头没消没息的……」 「我知道了。」晓希打断母亲的话,回她一个淡淡的笑容。 母亲都这么说了,她该怎么拒绝? 就算她不把母亲当作一回事,其实也是不乐见路禹凡现下的窘况的。毕竟是家人,再怎么绝情也不忍心放着他,死活不管。 「这阵子,辛苦妳了。」王杏甄露出释然的笑容。 「哪里。」 「还有……对于这件事情我必须跟妳爸站在同一阵线,表面上我也是不能待禹凡太好,不能让妳爸独自扮黑脸。所以,妳主动跟禹凡提这件事好不好?」 她望着母亲,温顺地点头,却觉得心在消蚀着,觉得好无力又好疲倦。 她再度觉得无所适从了,心中的千言万语只能化作无奈二字,独自深深一叹。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路禹凡将最后一件行李拿进门,虽然搬回台湾定居了,但在美国的东西他带得不多,大多都是珍藏的乐谱,连衣物都从简。 他关上门,一抬眼,便对上晓希盯着他行李的茫然眼神,微微一笑:「给妳找麻烦了。」 她摇摇头。「没什么麻烦的,只是客房很小,你得委屈一下了。」 对,就是应该用这种态度跟他说话,他是她的兄长,她不可以放肆了,老是话中带着刺是不对的。 似乎是因为她说了比较不具敌意的话,他的笑容更释然了,忙道:「不,这样就很好了,有练琴的地方就该感谢老天了。」 晓希和他提出要他住进来时,那一瞬间他是欣喜的,但他马上意会出,这必定是母亲的意思。 虽然她似乎并不排斥母亲的这个提议,但他其实应该要婉拒的,因为这不是她主动提起的,也或许不是她心甘情愿的。 而他这个早巳独立自主的成年人,若是连自己的住所都无法搞定,这又像什么话? 只是他脑海里却突地闪过一个念头,比起能够和她长时间相处,更为直接地令他振奋! 只要他在,就能够过滤所有进她屋子的人,包括那天看到的、她口中所谓的男朋友。 于是,他决定接受她的建议,搬进来住。 「晚、晚餐你想要吃什么?」她问道,突然发现自己有些紧张。 路禹凡愣了一下,随即温柔地微微一笑。「妳决定就好。」 「喔。」她的心因为他的笑容惶惶跳了一下,轻应了声,便转身进厨房。 路禹凡将自己的东西慢慢地搬进客房,脸上的笑容仍在,带了点释然,也有些疑惑—— 奇怪了,他方才好像在小晓的表情中读出了「害羞」两个字……她那羞窘的样子,真的好可爱。 他还以为自己已经熟知她的所有表情,甚至连她微笑时,嘴唇的弧度都能捉摸得一分不差,但没想到,她竟然仍有着他所不知道的面貌啊! 路禹凡在晓希的住处过了一段养尊处优的生活。 虽然,他也感受到他们之间的相处即使融洽,但却不像以前那般自然。不过至少他和晓希在这段日子里,没有发生其他冲突,这样的情况让他就很满足了。 就晓希面言,这样没有摩擦的日子,说实在的有些难过,她必须强装镇定的感觉不是很愉快。 幸好,路禹凡很会找话题,不常让沉默在两人之间发生,这让她自在了些。 然而就在她意识到,他这个客人正过着过度舒适的日子,而演奏会是十多天后的事情时,不禁问道:「你……都不用练钢琴吗?」 他笑了起来。「我有练,妳出门以后我都有练琴。」 「真的吗?你不嫌弃它是直立式的?」她目光往客厅的角落扫去。 「我根本不介意啊!如果妳不相信,我现在弹给妳听,保证妳听不出任何一点生疏。」 他快步往钢琴走去,掀开琴盖,按了几个音。 「而且它的音很准,是不是平台的对我而言没有太大关系。」 「前一阵子才请人来调过。」 他坐了下来,注意到她今天从学校带回来、搁在琴上的谱,翻看了下,问道:「还是钟情于贝多芬?」 「是啊。」她的声音始终淡淡的。 「嗯,所有的作曲家,就他的曲子妳表现起来最出色。」他夸赞道。将其中一本厚重的乐谱往谱架一搁。「不介意我弹吧?」 她摇摇头,往他眼前的曲目瞧去,是贝多芬的第八钢琴奏鸣曲,「悲怆」的第一乐章。 路禹凡的手在键盘上放定,微微一抬,落了音—— 一个强而有力的和弦,接着是沉重的慢板,每一个音符都在她的心底震起了回荡。 第一乐章悲壮的慢板部分,是乐曲内容的重心,完全符合悲怆二字。 沉重的引子,像是压力伴随着痛苦的悲叹,象征着残酷命运的威胁。但接下来的快板则是热情的表征,展现了对命运不服输的情绪,音乐仍是深沉的,却有着动力。 她对贝多芬的偏好,最初是因为贝多芬正是路禹凡最喜欢的作曲家,他连名字也取跟贝多芬一样——ludwig。 但渐渐的,她将贝多芬的心境与所作的曲子加以对照,竟然在弹奏间,渐渐体会出他那份无法言喻的痛苦,以及深深的悲伤。 除了他的音乐,她也钦佩他那不服输的性格。 贝多芬对于音乐的热情,并没有因为命运的捉弄而丧失一分一毫,始终爱得这么深切,完全没有改变…… 或许,她微不足道的感情,无法和他这份屹立不摇的精神相提并论,但她至少能够明白! 被无法放开的感情纠缠,是怎么一回事。 「第二乐章换妳弹。」 在她仍兀自发愣中,他已完成了弹奏,站起身对她说道,头往椅子方向一点,示意她坐下。 她愣了下,后悔自己站在这里。「我不……」 但他的兴致很高昂。 「有什么关系,我们小时候不都是这样交替着弹的吗?妳忘了?」说着便拉她坐下,压着她的肩不让她站起来。「有这份荣幸听您弹奏吧,王老师?」 她微微一叹,乖乖地将手放到琴键上头,深吸了口气,让音符在她指下成形。 第二乐章是如歌的慢板,淳朴、优美的抒情旋律,响彻着圣咏式的和声与管风琴一般的音响,旋律非常接近德国的民歌,掩盖了方才那些郁闷情绪的伸张,是一种缓和且具渲染力的节奏。 突然,音乐间多了一个高八度的曲调相和,精准地抓住了她的律动。 路禹凡站在她的身后,距她很近很近。 他喜欢听她弹琴,喜欢她在抒情曲的表现方式,完全的感性、完全的沉浸,也将她的温柔表露无遗。 是啊,她的温柔一直是最令他依恋的!她说话的音调,总是轻柔得像是上好的丝绢,包裹着他整个人。即使当他处于叛逆的那段期间,仍是十分渴望那份能够安抚顽劣的他的慰藉。 他情不自禁地将身子再往前了些,几乎贴上她的。抬起右手,放到高她右手八度的位置,弹奏起同音的主旋律。 以前,他在教她弹琴的时候,总是这么做的,那是一种带领,也是一种适时的更正;如今,是欲与她相融的冲动。 但现在的举动,却是无法克制地、极度渴望与她一起激起共鸣的…… 两音几乎毫无偏差地契合着,他的心因为这份契合度而强烈敲荡着胸口,那份激动是他无法解释的。 乐章在一片朦胧中渐趋渐缓…… 终于,在她与他手下,停了下来。 晓希始终仰首盯着乐谱,水亮阴郁的眼睛有些雾蒙蒙的。 如果一切就像这样,该有多好! 此刻的他们拥有了一个只属于对方的空间,没有外人、没有干扰,只有音乐和宁静的空气。 就让她自欺欺人这短短的几秒钟吧!她想留在他半个怀抱中,不想起身。 路禹凡淡淡的目光落在键盘上,方才那缓版的余韵街在耳边回荡。 他缓缓收回了手,顺势单手环住她的肩,明显感受到她讶异地一震,但他没放开,也因为她没有进一步的反抗,微微收紧了手劲。低下头,往她左边冰凉的颈间偎去。 这不就是他一直希冀的吗?最完美的契合、最纯粹的宁静,以无声胜有声的情感交流。 近日来基于冲动,他做了太多无法解释的事情,至今仍无法理出头绪,无法明了,到底是怎样的原因引出了那些举动。 但此刻的他不愿多想,只想顺着自己的意识、依着自己的心…… 他低声呢喃着,和心底的那份渴望重迭! 「小晓……」 晓希的泪水应声滑落,无声地落在她的衬衫衣角上。 她心中好多、好多委屈。不过,值了…… 至少,他抱的是她,他确切地知道在他怀里的人是她,而不是把她当作谁的替代品。即使只是因为他寂寞也好,或是一时错乱也罢。 都依他吧!她也是自私的,只想独占他手臂圈出来的这个世界。 是否会因此再也无法卸下对他的眷恋?会不会因此而受伤?她都不想在乎,那是以后的事了。 路禹凡暖热的气息吐在她的颈间,和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混和着,他的左手搭上她左肩,像是个虔诚的信徒,极为坚定且慎重地,将吻烙在他依偎的那方,胸中那颗浮动的心更加紧 窒了…… 他将她在怀中半旋过身,她蕴着水雾的眼睛瞬间无所遁形。那眼神让他悸动,为什么她的眼中始终带有这么多的悲伤?为什么他会因为化不开这些悲伤而感到心痛? 为什么…… 他心疼地望着她。视线,在她的眼和唇间快速地来回,手轻抬,抚上她柔嫩的面颊。 是谁,让她不再笑了? 若换作是他,绝不会让她难过! 他心中那条几近绷断的理智的弦,被他的意念扯得死紧。然而,就在猛地断裂的那一剎那,他迅速低首—— 不顾一切地吻住她!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咦?这么晚还跑来?」单远将椅子一旋,望着一脸仓皇跑进他工作室、用力甩上门、惊恐地望着他的晓希。 她的模样几乎是吓坏了,本已苍白的面容如今更是血色全无,一双水亮亮的眼睛瞪大着、唇紧抿、呼吸紊乱,似乎是一路跑过来的。 「怎么了?」单远冷硬的嘴角滑出弧度,轻笑了声,起身牵过惊魂未定的她,扶她坐下。 「他……他怎么可以这样?」她望着单远,指控般地提问。 单远扬眉。「他?妳说路禹凡啊?」 她的呼吸很沉,眼中有一丝悲愤和更多的彷徨。「对……就是他……」 「他怎么啦?我最近常看到他坐电梯上楼,他住到妳那边去了?」 「嗯……」她的声音细微地在唇齿之间抖动着,紧紧皱着眉,眼神涣散。 「哦,真的吗?妳怎么都没跟我说呢。」单远的眼神看起来兴味十足,环手抱胸,有趣地问着:「然后呢?他做了什么?」 她望着他,指控的眼神还在,却抿着颤抖的唇,难以启齿。 「说说看吧,他到底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让妳吓成这副模样?」他不死心地问着。 她将飘落的发丝顺到耳后,试图掩饰自己的彷徨和慌张。 「他……」 单远怎会放弃这个大八卦,硬是要她回答:「别逃避了,就说吧!」 「他……」晓希绞着手,声音越来越小:「刚刚他……他吻了我!」 「啊?妳说他吻妳?哇!」 单远张大了嘴,笑意终于完全展现出来。 他再怎么想,也没料到会是这种深具爆炸性的进展啊!乐得像是得了奖似的,兴奋的表情收不回。「那很好啊!」 「好?好什么?」她抬头恼怒地瞪他,眼中泛起泪光,反问着。 「欸?被自己喜欢的人吻了,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吗?这还用问啊?」他的语气十分平静且理所当然。 「不然妳告诉我,妳当时难道心里没有茫酥酥的,希望那一刻停止……」 「不要说了!」 晓希捂着耳朵低嚷着,拒绝任何理论进入她的心中,对心底最深处那份脆弱而不堪一击的情感逼供。 单远轻笑了下:「但就我看来,这可不是什么坏事啊!或许他渐渐发现自己对妳有男女之情了……」 「不可能!」她大声地再度打断他,虽然强力地否决,但她的眼神却充满彷徨与不确定。「不可能的……」 单远递上了张面纸,语气非常平稳。 「为什么不可能?而且妳为什么这么抗拒?这应该是让妳欣喜,也是妳最希望实现的愿望,妳怎么反而像是被癞虾蟆给吻到一般,这么不甘心?」 「他不可能是真心的!」 晓希用力擦了擦眼角,坚定却也哀戚地说道。 「若他真的爱我,早就爱上了,怎么会等到他身边的美女一个个被他甩掉,然后才会注意到我的存在?这一点也不合理。我承认,他吻我的当下,我的确被迷惑了,也希望时间能就此打住。可是我随即又觉得所有的事情都乱了,每件事都不对劲了……」 「那妳打算怎么办?」 她像是一瞬间被抽去所有的力量,眼眶红了,茫然慌乱的话语中充满了酸楚与委屈:「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他不可能是爱我的,就算他是,我也不要了。他算什么?他想爱的人就得爱着他,他不爱的时候,就要被丢到一旁去?这太可笑了。我爱他爱得太久,也太辛苦了,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可是为什么当我想要放手的时候,他却又对我做这种事……」 晓希将脸埋在双手中,无助地低泣着。 单远将整盒面纸递给她,极度理性地清楚分析。 「但其实妳还是爱他的吧?就算他结婚了,妳还是期待他哪天能够发现妳,像妳爱他那样地爱妳,而那样的心情始终没有变,只是多了许多哀怨。就因为妳爱他很久了,所以那份感情不是说放就能放的。」 王晓希抬起头,不甘就这么承认了,便把怨气转向他。 「你说要帮我忘掉他的!你说过的!为什么现在又逼着我接受他?而且是这种不明不白的感情,我说过我不要了。」 「我是说过,但那是要以『他不爱妳』为前提,如果妳爱他、他也爱妳……」他叹了口气,轻握着她的手。 不常显露真实情绪的眼睛半敛着,神情因为想起心底的那个「她」而泛起一丝温柔。「那样不是很好吗?」 「可是我不要他了……我已经决定不要再把他当作生活重心了……」她摇着头抗拒,可怜兮兮地求他:「单远,你帮我好不好?」 「妳不是不要他了,妳只是怕受伤害。」 「这难道不够成为一个正当的理由吗?」她反问。 单远叹了口气,知道以目前的状况面言,要劝晓希重新接受路禹凡,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只好先应允:「好吧,我试试。」 晓希感激的看着他,却没有发现自己的眼中,散发出了因为「放弃」而产生的深深惋惜。 第六章 「你再说一遍,你对晓希做了什么?」 周颢成从一迭迭的文件中抬头,对总是面无表情的他面言,此刻的直视已算是非常震惊了。他抽掉了眼镜,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窝在沙发中的路禹凡。 「这种事情,应该说一遍就够了吧!」路禹凡没好气地回答道,满脸的尴尬、困惑,以及无所遁形的窘迫。 周颢成嘴角露出微笑,完全没料到事情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这么看来,他原先猜想的应该没有错! 路禹凡应该也是爱着晓希的,只是那样的感情一直被兄妹之情所掩盖,所以未能被他所察觉。 「原来,路先生你对于不伦之恋也有兴趣啊!」周颢成难得幽默,恶意地调侃他。 「什么不伦?」路禹凡瞪了他一眼。「我跟小晓又没有血缘关系。」 周颢成扬了扬眉,嘲弄地笑了声,低头在文件上签字、合上卷宗、搁到一旁,这才轻声说道:「哦?你终于发现这个事实了?」 路禹凡一愣,警戒且小心翼翼地问道:「什么意思?」 周颢成再度抬头,严肃地望着他。 「其实,有句话我想了很久了。以你的喜好以及对恋人的要求,晓希无疑是最适合的人选,她有哪一点不合你意?」 「什、什么?」 路禹凡被他突然开启的话题吓了一跳,顿时一脸茫然。「等、等一下,你在说什么……」 周颢成不理会他,径自继续往下说:「而且你们俩完全熟悉对方,为什么你从来没有将她纳入考量内?若我是你的话,别的女人我根本就看不上眼。」 路禹凡被他的论调给震住了,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还是说……」周颢成的话还没有停。「晓希根本就不是你喜欢的类型?若是这样,那我就无话可说了。」 路禹凡茫然地开口,却不是正面回应他的问题:「她是我妹妹。」 是的,他一直视她为亲生妹妹,没有想过这么多。 而她也始终是个非常乖巧又可爱的妹妹,懂事且惹人疼,像最近这样不对劲的许多举止,都是第一次发生。 「你若真当她是你妹妹,完全没有别的情感,又为什么会吻她?」周颢成颇犀利地质问。 「你先好好把自己的感觉理清楚吧!要知道,你已经做出越轨的事情,你们俩再也当不成单纯的兄昧了。」 路禹凡这时才惊愕地抬头看他,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是好地问道:「那……若事情不是像你所说的那样呢?」 「要知道是不是很简单,我问你!」周颢成交握着双手。 「吻她的感觉怎么样?j 路禹凡咬着唇。这个问题没有花费他太多时间思考,便立刻得到答案,他叹了口气坦承:「该死的好。」 「这还不清楚吗?还是你嫌我上次把话说得不够明?你对瑟拉的感觉根本就不是爱,而且其实你早就不是以一个兄长的态度在对待晓希了。」 周颢成的回答让他很是震惊。 是吗?他对晓希的那些疼爱,并不只因为她是他的妹妹? 所以他会厌恶所有接近她的男人,让自己陷入忌妒的丑恶之中? 或许,在深处的潜意识中,他早就明了:晓希对自己而言永远都是特别的,而那「特别」会存在的原因,便是因为他只钟情于她,一直都是。 或许,他们一直是以兄妹的方式相处着,所以他并没有发觉自己真正的感觉。直到这次,见到了她从未让他见过的另外一面—— 属于面对「男人」时的那一面。 于是,他开始将她当作一个「女人」来看待…… 为什么离婚?答案其实就这么简单:因为他的心容不下其他人,所以没有多余的包容、宠爱、疼惜可以给予他人。 周颢成说的没错。他对于瑟拉的感情,根本称不上是爱,那只不过是他一时的错觉。 有了这样的认知,他的心好像突然明朗起来了,情感也不可思议地倾泄而出。 他突然觉得…… 是的,他要她,他想要拥有晓希;只要有她,什么都可以不要…… 他的眼睛闪着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灿亮,沉积许久的郁闷,如今豁然开朗,许多许多一直以来想不透的情绪及反应,也在现在得到了合理的解答。 这种感觉意外地让人无法自制,几乎是欣喜若狂的,埋藏在他仍克制住的冷静面孔下。 他小心翼翼地安抚着自己内心的澎湃,开口再问:「那我该怎么办?」 「把这一切想明白最重要,因为这样你才会明了,你做了多少对不起你自己的混帐事。」周颢成把话说得很直接。 「但……她有男朋友了。」他突然想起这个障碍。 周颢成笑了,反问道:「你是会因为这样,就轻易放弃的人吗?」 不!不是放弃与否的问题。 路禹凡知道自己的个性,若晓希眼里都是那人;若她真爱那个人,他是不忍心介入的。即使会十分不甘,但他仍将以她的想法为最重要的考量。 他究竟有没有可能,成为必须黯然离去的那方? 一想到这点,路禹凡的脸色又如同乌云笼罩般,沉了下来。 从没有这样的感觉啊!患得患失的。 果然,他所有的情绪皆因她而起。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喜欢什么样的款式,都可以拿起来看看喔!」百货公司里,专柜小姐带着甜甜的笑容,殷勤地招呼着。 晓希拿起一条浅灰色的围巾,无神地瞧着,为所想到的人而深深叹了口气。 为什么还是想到他? 她竟然不由自主的想到,要帮路禹凡找一条围巾。 他的衣服好几年来几乎都是她帮忙打理的,他习惯穿她买的衣服,甚至被她惯养出一种任性的归属感! 他的衣服,得她来买,否则他不穿。 「你人在美国,怎么可能都不买新衣服?总不能叫我寄去给你吧?」 她当时这样笑着跟他说道。 「不然妳一次帮我买多一点,我带去美国。」 他说着,将她冰冷的手裹在自己的手心里,低着头,微笑地用他迷人低沉的嗓音提议道…… 不!不要想他! 晓希硬是将自己拉回现实,有些赌气地将手中的围巾放回原位。她知道自己此刻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一定好难看。 她的梦想一直很微小,只想让他拥在怀中,当一个幸福的小女人,把他当作她的天、她的一切,放心地依赖,不需要任何的担忧。 但现在的她开始害怕这个梦想了,她不确定自己到底还要不要这个长久以来的梦想。 她不甘心一切顺他的意! 他让她受了这么多委屈,凭什么他现在要她了,她就应该乐陶陶地偎在他的怀里? 这不公平! 她不甘心,她想要打从心底决定,从此离他远远地,不让自己的情绪再受到他的影响。但她自己知道,她没有那种洒脱的骨气和理性。 那么,她是不是永远都摆脱不了他了? 王晓希茫然地望着对面专柜,买了些东西正在结帐的单远背影,微微蹙了下秀眉。 她已经彷徨了一整天了。因为不敢回家,所以让单远带着她,在外头闲晃了一天。 对于单远,她是有些过意不去的。有人关心她,还由着她这般懦弱地哭诉,她固然觉得很感动,但也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放肆了。 但一想到碰见路禹凡会产生的尴尬情形,她就一阵恐慌。 那时,他深深地吻了她,有些激烈且失去控制地,连带着她也跟着没了判断的能力,任由他将她抵在钢琴边缘,抚着她的脸、她的身子…… 晓希捂住了泛红发热的脸颊,强迫自己不要再回想。 她庆幸她逃了,在他稍离开她的唇,气息不稳地望着她的时候,她的理智很快就回来了。 推开他,然后夺门而出! 所以,从头到尾她都没有看清他的表情! 不论是困惑,抑或轻慢,她都无从得知。 他或许不会像她一样,他应该是很镇定的吧?就算心里头有一丝尴尬,也会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对于男女之间这般亲昵的举动,他应该早就很得心应手、习以为常了吧? 想到这里,晓希便突然觉得胸口郁闷着。因为她不是像他那样的人,她的行事一直是小心翼翼,不随便与人亲近的。 她没有勇气去猜测他吻她的原因,不想面对他或许只是因为「寂寞」才对她做出这种事的可能。 「嘿,回神了!」 结完帐回来的单远,手在她前面挥了挥,她震了下,将注意力从错综复杂的思绪中拉出来,对他微微一笑。 「接下来妳想去哪里呢?」单远抬手看了下手表。「已经快要十点了,要转战ktv吗?」 晓希抿住唇,迟疑了一下,摇摇头:「我……还是回去好了。」 「妳明天又没有课。」 「我没有习惯在外头待太晚。」她微笑着回答道。 单远耸耸肩。「好吧,如果妳确定,那我们就回去,如果妳半路上后悔了也还不迟,随时可以倒车。」 「谢谢。」她感激地说道。 他哼笑了声,瞪了她一眼。「三八,谢什么?」 或许是因为她知道单远对于自己的好,是出自于好朋友的疼惜;而且他对自己的感情,尚未到达情人的标准,所以她才敢放心地依着他,有些像是利用似地赖着他。 虽知不可能,但单远当初的话,的确给了惶恐的她一些心安的感觉,好像她并不是一无所有,当她决定不再爱路禹凡的时候,还会有人在她身后等着她,这让她踏实许多。 但一想到回家,晓希心底又是一阵无法自制的惶然。希望…… 回去时,可千万别遇见略禹凡才睁。 因为住得很近,所以单远跟着她在四楼出了电梯,送她到家门前。 「好啦,到家了,是妳自己不要再出去玩的,明天可不要跟我说妳后悔了,我可是不会理妳的。」 他双手插在口袋,半倚着门边,开玩笑地警告着。 「我不会的。」晓希浅浅笑着,伸手进口袋掏钥匙。 「那我上楼了。」单远站直身子,才刚要举步离开,却又顿住了。他换了下姿势,伸手抵住大门,还给晓希使了个眼色。 晓希有些疑惑地愣了下,不过马上猜出: 路禹凡……应该就站在他们后头吧?怎么这么巧呢! 她微微叹了一声。 单远直直地看向始终只有耳闻,还没见过面的路禹凡,有些轻浮地随意点了下头表示礼貌。 然后满意地察觉到,路禹凡不动声色地微微拧了下眉,十分不悦。 这就是路禹凡对待外人的态度吧!尤其现在两人可是「情敌」的关系,他那副冷硬、不给人好脸色看的模样,更是表露无遗。 晓希没有回头,事实上,她觉得自己是动弹不得的,只能听着后头沉重的脚步声渐渐靠近,一直前进,来到她的身后。 「怎么不进去?」后头的声音问道。 「要进去了。」她低声回答道,努力地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漠。 单远微扬了下眉。 他终于明白为何认识路禹凡的人,都说他最疼爱的是晓希! 路禹凡先是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才低头对晓希说话。他是不高兴的,所以一张脸仍然绷着,但他说话时,不论是语调还是态度,都几乎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将他所有的温柔全给了她,舍不得对她说句重话。 这还不明显吗? 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路禹凡对晓希是绝对特别的,而他的那份温柔已经倾泄而出,无所保留地留给了晓希。所以,同样的感情、同样的对待方式,是不可能再给予他人为。 难怪他会离婚了。 单远稍扯了下嘴角,庆幸晓希不会走向失恋一途,却也琢磨着,要如何激怒路禹凡,让他对晓希的行动转为积极。 路禹凡走到晓希的身旁,有些护卫性的姿态,不友善地瞄了单远一眼,假意地扯了下嘴角,对她说道:「不介绍一下吗?」 路禹凡没有想到,一回来就得面对这样的情境。 他甚至没有办法忍耐这个男人,与晓希靠得如此接近。此刻,他也看清了这个男人的长相。虽然有些莫名的眼熟,但他觉得这是很不老实的模样,标准没良心坏男人的长相。 爱上这种人,是会注定伤心流泪一辈子的! 路禹凡的眉头不禁又皱了起来。 是,他就是对这个人有成见,就算自己是先入为主,对他没好感那又如何?谁跟他抢人,谁就该死。 「喔,这、这是单远,我们剧团的导演,就住在楼上。」晓希轻声说着,只是微微抬头,没对上他们俩任何一人的眼睛,所以没有看到同样习惯冷着一张脸的两人,以诡异的态度互望着对方。 「我是路禹凡。」他冷冰冰地自我介绍道。「我听小晓提过你。」 「你好。」单远以相同的态度回应,还恶意地补上两句:「我倒是挺少听晓希提起你的事情,一直很好奇你是怎样的人。」 「是吗?」 路禹凡有些不是滋味瞇了下眼睛,客套地冷笑了下。 「我看今天有些晚了,单先生若还有事,是否等到明天再说比较合适?」 「晚?」单远刻意抬高了手看看手表,不以为然、吊儿郎当地回答道。 他完全没把对方当一回事地开口:「应该还好吧,我们平常也都是厮磨到一两点的。」 路禹凡的脸又沉了许多。「小晓的身体不好,还是不要熬夜比较恰当,希望单先生能够注意一下。」 「咦?是这样吗?不过每次都撒娇,说不想回家的是晓希呢。」单远说着。 接着他缓缓地、有些挑衅意味地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包香烟,敲出一根咬住,低头点火抽了起来,还故意呼出一圈烟雾。 晓希见了他这样的举止,微愣了下。 单远知道她不喜欢烟味,从来不会在她面前点烟的。他很尊重人的,每每只要看到不喜欢烟味的人朝他走来,即使烟才刚点上,也是马上捻熄,那为什么突然作出这般无礼的举动?表现得像是个轻浮随便的人似的。 基于疑惑,她并没有说话,但路禹凡却是瞠目怒视,语气隐含怒意地开口:「你抽烟?」 「是啊。」单远回答道,一副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要明知故问的模样。 「你不知道晓希很讨厌烟味吗?」 「嗯?」单远又抽了一口,完全不知情的表情浮现在他不正经的脸上,痞痞地笑着望向晓希,眼神和平常截然不同。 「晓希,妳不介意吧?」 晓希微笑了下,虽然不太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不过也突然兴起和路禹凡唱反调的念头,柔声地道:「不介意。」 她没有望向路禹凡,但知道此刻他的表情必定是很愤怒且震惊的,心底不禁扬起一股复仇的快意。 「单远,我先进去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她说着,决定还是给路禹凡留些颜面,否则三个人一直杵在这,好像也不是办法。 「嗯。」单远拉住她的手,轻率地吻了下她的脸颊。「晚安。」 晓希对他微微一笑,开门进入屋内。 路禹凡充满敌意地瞪了单远一眼,跟着进去,用力甩上门! 留下单远一人在门外,若有所思地又吸了口烟,露出了然的笑容。 「这就是妳的眼光?」关上门后,路禹凡随即对着晓希的背影大声嚷道,极为愤怒地问着:「他有哪一点好?」 「那他哪一点不好?」晓希停下脚步,微微侧首,冰冷地道:「他爱我,而我也爱他,这样难道不够吗?」 别惹我! 这是她此刻的想法,她全身上下的细胞都不想费神跟他大吵一架。 「妳这不叫爱,叫委曲求全!我更看不出他有任何一丝真情。」 「就算如此,那也是我们俩之间的事情,用不着您操心。」她不驯地顶撞他。 「王晓希!」他被惹着了地吼道。 晓希终于转过身面对他,眼中有相同高张的火焰。「你大声什么?你凭什么凶我!这五年来你自己的交友圈又多单纯了?嗯?你根本就没有立场指责我和他之间的关系。」 路禹凡脸上突现一抹狼狈,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所以,请你行行好,别再干预我们,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她说完话就要转身,但他又开口了,语气里更多了些恼怒的急切:「但妳甚至根本不爱他!」 「你闹够了没有,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爱他?我告诉你!我爱他!我从来没有这么深爱一个人过。」 「妳若真爱他,就不会让我吻妳!」他大步地走到她的面前,提高了音量。 晓希冷笑一声,掩饰住心虚和内心的胆怯,抬头直直地望进他的眼中。 「对我来说,那吻根本就不算什么,只要我高兴,谁吻我都行!」 「住口!」路禹凡大声吼道,一拳用力地捶在她身后的白色粉墙上。 她吓得震了下,果然住了口,但仍是冰冷地望着他。以眼神指控他的行为,以及表达自己的不满。 路禹凡意识到自己情绪的失控,烦躁地低头吐了口气,不愿对上她的眼睛,咬了咬唇,控制了下火爆的情绪:「告诉我……他哪一点值得妳为他死心塌地?」 她的眼睛半敛着。「他疼我,不会让我为他伤心、痛苦……」 她为他伤心太多,也痛苦太多,已经没有能力和他玩这种拉锯的游戏了,有时候,她是真的希望获得解脱的。 「但为什么妳看起来还是不快乐?」他打断她。 她顿了下,有些自嘲地笑了。 「那个让我不快乐的人……我不会再去想他了,再也不会了。这样你放心了吗?」 语毕,绕过他,往房间走去。 「小晓,他配不上妳。」对着她的背影,他这般说着,低哑的嗓音中有着满满的无奈和不认同。 她缓了下脚步。「我和单远是平等的,没有所谓配不配得上的问题。我们这种平凡的小人物,与高不可攀的您,不同。」 路禹凡被她的话堵得哑口无言,不可置信地瞪着她合起的门板。 高不可攀?这是她对他的评价? 什么时候,他不再是她依赖的那人,她不再是会窝在他怀里撒娇的女孩了?为什么她对他的敌意这么地强烈?话中总是带着刺,见着他便猛螫。 他本以为厘清自己怪异的情绪以后,一切都会豁然开朗、迎刀而解,而那个叫单远的,他们不过是公平竞争罢了,而且自己的胜算或许还大得多! 毕竟这么多年以来,他都是这般宠爱她,而她也将他当作支柱倚靠着…… 而且最重要的,她让他吻她了不是吗?她并没有拒绝,不是吗? 他是真心的,所以他知道真心对待一个人是怎么的模样;所以他看得出单远对她没有心! 但她还是这般死心塌地的只爱他,而且不惜跟自己发生争执。 她是知道的吧? 以她的敏感,应该知道单远对她只是玩玩而已,所以她难过,随时都是那副快哭出来的表情。她的整颗心都系在单远身上,光「单远」两个字,便占据了所有的位置…… 所以他当初以为晓希是生自己的气,事实上不然吧?那只是一个在感情世界失意的女孩,情绪的发泄罢了,她眼里早已没有他…… 而忘情地吻了她的自己,或许也是被当作单远的替代品了吧? 才一年半而已啊! 从他结婚到现在,才一年半的时间,却已经改变她这么多。 路禹凡望着从门缝透出的昏黄光线倏地熄灭,胸口那颗绞住的心,又突地抽痛了起来。 第七章 经过激烈的争吵后,晓希第二天一大早就出了门,明显地是要避开他。 路禹凡当然也知道,却也没说什么,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接下来她会一直躲着他吧? 若他硬是要和她碰面,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毕竟两人现在同住一个屋檐下。但见着了又要做什么?他能做什么? 就让她去吧!他想把所有的时间放在练琴上头,希望藉此忘却那些他无法掌握的无奈。 他觉得好窝囊,她是他爱的人,他却无法积极赢得她的心,太多的无可奈何横在心头。几个礼拜过去,他唯一的感觉仍是疲惫,以及不知该如何是好。 晓希也不愿面对现实,她只觉得惶恐,于是只能逃。到底能逃多久,她也不知道。 他人住的第一天就发生了那种事情,接下来若他执意妄为,她不知道他们之间还会如何。 她不认为他是认真的,他不可能是认真的,他只是又错乱了,如同当初他娶了瑟拉一样,都是一时分不清自己的真实情绪所导致的。 她不会让他有任何机会伤害她的,她宁可抛弃这份感情,也不要让自己二度受伤。 「欸,晓希,妳今天待在剧团的时间很长耶!」佑雯拍了拍她的肩膀,拉了张椅子坐在她旁边。 她笑笑的。「为了妳的旷世巨作,我不认真一点怎么行?」 「妳真的在帮我准备音乐啊?」佑雯颇惊讶地瞪大眼睛,随即又失望地叹了一声。「但我遇到瓶颈了,好像除非男主角是被蛊惑,不然故事就进展不下去了,可是我又不太甘心写这么老套的剧情。」 她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开口。 「是啊,我也觉得若男主角爱上其他女人,编剧还帮他找了冠冕堂皇的借口,那女主角就太可怜了,她无辜地伤心痛苦这么久,而男主角却从头到尾没有吃到任何的苦头,真不公平。」 佑雯颇有同感地点头。 「就是啊,妳说的没错。这种坐享其成的行为太可耻了,我绝对不会让它出现在我的剧本中。不过,我还是什么也想不出来。如果妳是女主角,妳所爱的人回头了,妳会怎么做?」 「我吗?」 她有些愣愣的,微苦的表情浮现。「或许我的举动比较消极,但我会逃得远远的。我……不会想给他机会,或者,我不敢给他机会,不管他是以怎样的理由,解释他为何娶了别的女人。」 佑雯瞇着眼睛,努力想着。 「那……如果他很积极地追上去呢?如果他真的只是一时迷失了,最后终于明白,妳才是他一生的真爱呢?妳难道不认为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是一件挺好的事情吗?」 晓希茫然地摇头。「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喂,妳有病啊?」一个声音从后头冒出来,是单远,针对佑雯来着的。「想不出来要写什么就换另一个题材,为什么就非写悲剧不可?」 「我想要有所突破啊!」佑雯回顶着。 「那妳就继续想到头壳破掉为止吧!不要在这里烦人。」 佑雯「呿」了一声,嘟着嘴走人了。 「昨天怎么样了?」看佑雯走远后,单远这样问道。「妳家门板太厚了,害我什么都听不到。」 「莫名其妙的争吵。」她轻笑了声,无奈的回应。「他对你不满意,所以我们大吵了一架。」 若我告诉妳,他发现自己是爱妳的,妳一定无法接受吧?妳拒绝往这个方向思考,即使妳其实也有些明白…… 单远这样想着,打消了把一切对她讲明的想法。 「妳这样躲他是没有意义的。」他坐了下来。「妳逃开只会让他更想追,而且说不定会发生难以预料的事情,毕竟妳本来就不可能真正逃离他。妳不如若无其事地像以往那样待他,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这样反而明确表达了妳根本就不在意他。」 「什么?」 这种行为,她连想都不敢想,她现在根本就不敢面对路禹凡啊! 「相信我,路禹凡他很疼妳,如果他明白妳对他除了兄妹之情外别无其他,绝不会为难妳。」 单远很明白的,以路禹凡此刻的敏感,对晓希一些极细微的举动必定会十分注意,而晓希也的确不是那种能够完美隐藏心中想法的女孩,只要哄她正视路禹凡,那么很快便有新的进展了。 「我、我该怎么做?」她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 「就把他当作一个客人般对待。记得,对他不要抱持任何敌意,也不能过度生疏,要小心拿捏自己的态度。」他叮嘱着。 「嗯。」她轻轻点着头,决定试试。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西装笔挺的路禹凡站在泰尔斯饭店宴会厅的角落。今天晚上泰尔斯饭店的董事长生日,办了晚宴,政商云集,而他也在受邀名单内,以总经理好友的身分前来。 周颢成本来是希望他来陪陪自己,然后或许两人可以溜出去,上山、喝酒、赏赏夜景、聊些近况。 但情况并不如预期中那么顺利,许多大人物早就相中了年轻有为、成熟稳重的周颢成,急巴巴地想要将女儿和他送做堆,因此周颢成即使满肚子的不愿意,也得勉强扯出一点笑容与人客套应郸。 路禹凡在远处望着好友的窘况,打算出去吹吹冷风。 这样也好,让他有时间想想自个儿的事! 一些一直困扰着他的事情。 他有些迷惑了,他以为小晓会躲着他,一直躲到他硬是要将她抓回。但小晓却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当天晚上八点就回到家,还顺路带回点心。见着他也是向往常一般微笑着,自然地闲聊。 逼着他得和她一样,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态度,才不会显得自己的莫名其妙。 连续几天下来,他开始为无法捉摸她真实的情绪而感到急躁,晓希表现的越是自然,他便越觉得这是她非常明确的表示! 她不愿接受他。 他应该要识相点,打退堂鼓的。但不甘的心态却让他紧紧地注意她的每一丝表情和动作,试图想要瞧出一丝端倪,却因为这样而疲累不已。 她镇定,而他急躁,多么强烈又令人窘迫的对比,好似自己的感情不被当作一回事。 真是糟糕透顶…… 「学长。」 一个清脆的声音轻轻地在他耳边响起,他回过神,转头,有些讶异地扬眉望着眼前绝美的女子,微微一笑。 「好久不见了,学妹。路过吗?」 「对。」连韵涵微拨了下额前的发丝,冰雕玉琢似的脸蛋让人移不开眼睛,是个令人屏息的美丽女子,有着空灵的气质。 久别重逢并没有给她太大的欣喜,脸上的表情仍是冷冷淡淡的。这并不稀奇,韵涵不常笑,虽然并非沉默寡言的个性,但总是一副冰山美人的模样,也因此,从学生时代起即使许多人拜倒在她的裙下,却鲜少有人敢追求她。 许多追不到她而有酸葡萄心理的人,或是忌妒她的人,便开始批评她的自命清高,所以她的人缘并不好。 第一个勇敢上前追求她,且证明韵涵并不高傲的,是周颢成的胞弟,周俊璇。活泼阳光的他打动了她的心,两人很快便在一起。 路禹凡并不认识俊璇,只看过照片和听周颢成提起过。 他们俩交往很久了,感情一直很好,甚至已经得到双方家长的认可,只消待年纪稍长些,便让两人结婚。 不过周俊璇却没有那个福气等到那天。他在二十二岁那年,在回家的路上,因为一场交通事故而丧生了。 命运真是捉弄人不是吗?这样契合且人人称羡的一对男女,却硬生生地被上天拆散。 「本来是要和颢成一起溜出去的,不过看样子是不行了。」他说着。「妳最近好吗?还住在颢成那里?」 「嗯。」她淡淡地回应着,漾着忧郁的眼睛转向另一头被包围住的周颢成,看不出情绪。「学长,你有事吗?」 「今晚没有其他约。」 「那……我们转移阵地,到附近的小酒吧聊聊好吗?我很久没有跟熟识的人说话了。」 路禹凡点点头,率先迈开步伐,离开泰尔斯。 微暗的小酒吧内,客人并不多,只有爵士音乐围绕着,和低低的交谈声音。 「不好意思,没有恶意,只是想要知道一件事情,不知道可不可以问。」闲聊了一阵子后,路禹凡说道。 「你问吧,只要是我回答得出来的,绝不保留。」韵涵大方地回答。 路禹凡靠着椅背,半瞇着眼睛,有些好奇地问她:「这么多年了,妳……还忘不了俊璇吗?」 韵涵微微愣了下,因为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 但她并没有很排斥回答这样的问题,只是想了下,便很快给了答案。 「说忘不了其实是骗人的。他是我的初恋,我们深爱着对方,而那段几近完美的恋情却结束得如此冤枉……坦白说,要走出那种伤痛真的很不容易。」 这是事实,她过了好长一段放纵的日子,以各种方式麻醉自己。 路禹凡微笑了下。「听妳这么说,应该是渐渐从那之中走出来了。」 「我想是吧!」她点点头,难得有些腼腆地。「其实我……有喜欢的人了。」 「喔?是妳的追求者?」 「不……」她的浅笑有些牵强。 「他对我,应该是没有感情的,我并不觉得他爱我。但我不知不觉地喜欢上他了,而且当我发觉到自己的心意时,已经爱得很深,离不开他了。然后因为『离不开』这三个字而感到痛苦……」 路禹凡苦笑了下。是不是所有的感情都是这个样子的?「这听起来跟我的情况有些相像啊!」 她轻啜了口酒,语气很轻:「不过,我不会放弃的,在他有明确的交往对象之前,我不会放弃他。我会想尽办法让他注意到我、真正地关心我……」 「他……知道俊璇的事情吗?」 「知道。」 「就算他同样倾心于妳,妳和俊璇的关系对他而言,说不定是个难以抹去的疙瘩呢!」 「我没有办法比较我爱谁多一些。」她摇摇头,眼神中有着坚定。 「我曾经很爱很爱俊璇,但俊璇走了,我伤心过、也痛苦过了。而我知道自己现在爱上了他,也是爱得很深很深……我并没有对不起谁,也没有做错什么。」 「妳当然没有做错什么。」路禹凡的眼神中有着激赏。 「相对的,我很欣赏妳这种对待爱情的态度。我想,俊璇应该也会希望妳这么做吧!」 韵涵突然想起什么,从随身小提包中拿出皮夹,掏出了一张照片,放在两人之间的小玻璃桌上。「我觉得,应该要放开他了,我只要记得他,就够了,不需要什么实物。」 路禹凡拿起它,望着里头开朗笑着的周俊璇,不禁愣住。 难怪他一直觉得单远很眼熟,原来是因为他与俊璇长得极为相像…… 命运真是奇怪的东西啊!像是在开玩笑一般。 他仰首望了眼挂在墙上的钟,在收回目光时,却对上了站在数公尺外、正朝这边望过来的周颢成双眼,路禹凡举起手招呼道:「颢成,过来坐。」 方才他们来到这时,他便给颢成传了简讯。 周颢成双手插着裤袋,朝他们走过来,冷淡地望了眼韵涵,扫了一下桌上的空杯子,坐了下来。 「相亲结束了?」路禹凡调侃他,因为知道他最讨厌商场上的应酬。 周颢成冷哼了声,不甘被他嘲弄,反唇相讥:「你呢?不伦恋情目前为止进行得怎么样了?」 被点中死穴的路禹凡很有风度地笑了笑,点了三杯伏特加。 「好吧,看来大家都各怀心事,那就一起醉吧,看看能不能冲淡一些不愉快。」 说着,爽快地举杯,一饮而尽。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了,路禹凡轻声地打开门,开了盏昏黄的小灯,数了数玄关的鞋子,脸不禁沉了下来。 小晓竟还没回来。 她知道他今天要出去,所以也跟着晚归了?跟单远约会去了? 他懒得生气,将西装抛到沙发上,步伐有些不稳地走去将窗户打开,让冷风吹进来,有些刺骨的冷空气拂过脸颊,让他觉得清醒些了。 倒了杯水,回到客厅坐下,解开几颗束缚的扣子,深深吐了口气。 不过,我不会放弃的,在他有明确的交往对象之前,我不会放弃他。我会想尽办法让他注意到我…… 韵涵的一席话仍在他脑中回荡,她的「不放弃」是那么地坚定,即使她对于颢成对她的心意完全没有信心,但她仍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这撼动了他! 为什么自己不能像她那般,勇于追求自己所爱的人呢? 他不以为他的感情没有比韵涵深刻,晓希是他始终捧在手心的宝贝,他只是慢了些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意而已,但以程度面言,并不输给任何人。 为何,不跟她要一个明确的答案?他有那份勇气接受的,他不愿让事情再这样莫名地胶着停滞了。 就爽快的要个答案吧!他不想当个懦弱的男人。 是酒精的作用吗?他觉得此刻有些昏沉的自己,情绪正因为这样的决定,强烈激动着。 他的眼皮渐渐沉重,但在意识沉睡的前一刻,他仍然明确地告诉自己! 把一切挑明了吧!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晓希轻声地打开门,微微在心底埋怨着自己的立场不够坚定。 今天是佑雯的生日,团员们怂恿她一起出去玩,她没有马上拒绝,才稍稍迟疑了下,便被剧团里的大伙架去唱歌。 她第一次真正见识到他们疯狂的程度,吓坏人的疯狂。 下次再也不跟他们去了,本想说玩玩而已,没想到闹到现在才放她回来,而且还是单远制止他们拖她一起去夜游,她才成功地逃了出来。 虽然她尝试照着单远的话去做,果然如他预期的! 路禹凡的确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不过,她没有想到路禹凡并不是个会轻易放弃的角色,他的眼神时时刻刻都显示着疑问与审视,锐利地想要看透她。 所以她还是想要避开和他见面的时机。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样疯狂闹过以后,心情有了莫名的解放,舒缓了些,至少让她暂时忘了路禹凡的存在。 她悄悄关上门,脱了鞋,一抬头,却意外地看到睡在沙发上的他,吓得差点惊叫出声,手中的钥匙也险些掉到地上,幸好她及时握住了。 他怎么睡在这里?他是在等她? 晓希努力装出镇定的模样,反复地告诫自己要稳住阵脚。有了这样的打算,她缓缓套上了室内拖鞋,往自个儿的房间走去。 别怕,往前走就好,小心不要乱了步伐,他睡着了,没什么好怕的…… 她突然觉得有些凉,往窗户方向望去,看着被推开的窗户,皱了下眉。 他就是这样,老是仗着身体好,就不懂得照顾自己,现在可是冬天啊,他就不能不要这么贪凉吗? 她低低叹了声,从房内拿出条被子,走回客厅,轻轻地盖在他的身上。 「嗯……」他咿唔了声,半睁开眼睛,对上来不及逃离的她。 他醒了! 第八章 「回来了?」 他低沉的声音问道。 晓希没有料到他会被如此细微的小动作所扰醒,百般埋怨自己的多事,为何要帮他盖被子呢? 此刻他盯着她的眼神又是那么的锐利,让她心底不禁一阵惊惶。 危机意识一起,她随即转身就要走,没想到却被他强硬地抓回来,她一个重心不稳,跌进他的胸怀,被他紧扣住柳腰,动弹不得也挣脱不开。 「你、你做什么?」她急忙挣扎着要起来,但却被他扣得紧紧的,完全没有放松的意思。 她挫败的瞪着他,却一时气不起来。或许他醉了、神智不清了…… 路禹凡没理会她的挣扎,半睁着眼静静地望着她的眼睛,半晌后才开口,声音有些嘶哑。 「我有没有说过,妳的眼睛很漂亮?」 她的心跳突地加快,眼睛瞪得更大了。他铁定醉了!一定是这样!在美国他八成喝醉酒都是这样调戏女孩子。 「路禹凡你别闹,我很累,想回去休息了。」 他啧了一声,不悦地皱起眉。 「妳为什么要连名带姓一起叫?这样很生疏的,妳难道不明白吗?叫我的名字,我很久没听妳叫我的名字了。我喜欢听妳叫我的名字……」 她无奈地叹口气,听他有些语无伦次地在「番」,决定不和酒醉的人计较,好声好气地说道:「禹凡,你该回房去睡了,躺在这里会着凉。」 「从来只有妳在生病,什么时候看我感冒过?」他不以为然地回答,稍稍挪高身子,方便看她。他的手掌轻轻顺着她脸部的曲线滑下,停在她的唇上,黑亮的眸子越发深沉。「单远吻过妳吗?」 「他……当然,他当然吻过我!」她嘴硬地说道。 「妳说谎。」他极为肯定地说道。「我吻的那次才是第一次,对不对?」 「才不是!」她极力否认。 「无所谓。」他轻哼了声。「从今以后除我以外有谁胆敢吻妳,那我一定不会饶过他。」 「你在说什么!」她紧皱着眉,生气了,心却因此跳得奇快,胸口忽冷忽热地交错着,难受极了。 他的手移到她的后颈,将她移近自己,额贴着额,半瞇着眼睛瞧她,眼神没了上回的不确定,牢牢困住一直想要挣脱的她,半晌后,低嗄地开口:「小晓……跟我在一起吧!」 「你、你胡说些什么。」她叫道,震惊地瞪大眼睛。 他的语气有些急了,还有些气愤。 「我没有胡说!为什么妳就是不给我机会,不让我爱妳?我不够疼妳吗?不够有资格吗?」 「你喝醉了。」她对他嚷着,想制止他更多骇人的言语。晓希全身颤抖,她的心在恐惧着,只想逃,逃得远远的。 「我很清楚我自己在说什么!」他压低了声音,直视她的眼睛。「我不相信妳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更不相信妳和那个单远有什么感情。」 她沉下脸,警告道:弋路禹凡你说的够多了,你该休息了,刚才的话我就当作没听到……」 「我是认真的。小晓,妳到底在逃些什么?又在怕什么呢?从我这次回来,妳就一直很不对劲,妳敢说这些有违以往的情绪,不是因我而起的吗?」他不放松地质问道,语气急切。 「不是,我不是。」她遮住双耳,什么也不想听,什么也不愿意承认,拒绝将心底深处的秘密裸裎在他面前。 「那妳就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他扯开她的手,大声地道。 她望着他,紧咬着牙,不让眼泪夺眶而出。 不,她不能哭! 她一旦哭,就是妥协、就是承认了……她不能这么做的。喔,老天,至少让她坚强这一次吧…… 路禹凡盯着她,抓住她的手也正冒着汗,屏息等待着。 而当她的沉默过长后,他开始后悔自己的直接、开始后悔起为什么自己会那么冲动…… 「我不爱你。」 终于,她开口了,声音轻轻地回荡在昏黄的客厅间。「除了兄妹之情……别无其他……」 他低下头,眼中有一瞬间的悲痛划过,但下一秒,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轻抚了下她的头发,放开她站起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但是……」晓希以为他要进房,但他又开口说话了。 路禹凡转头看她,嘴边是那抹只有在面对她、宠溺她的时候才会出现的笑容,温柔地道:「我爱妳。一直很爱妳,只是自己从未察觉。我绕了好大一圈,才找到正确的方向,我绝对不会放弃……」他的话哽在喉中,渐渐听不清,留下最后一句话,便回房了。 留下她,无肋地蜷缩在沙发的一角,抱着一旁的外套,紧紧捂住脸,遮掩住痛哭的声音和崩溃的情绪。 她拒绝他了,她说她不爱他……她完全舍弃这份感情了,这不是她一直想要的吗? 那……为什么她的心却是疼得再也无法复原似的?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你骗我……」 单远叹了口气,看着自家客厅沙发上哀怜地哭着的人儿,除了叹气以外,还是不知道怎么办。 是啊,他是骗了她,他的本意就是要逼路禹凡认真面对两人的感情,而路禹凡果然大胆告白了,但这丫头却…… 唉,这也不能怪她不坦白,实在是路禹凡自作孽,伤她伤得那么深,却又不自知。 争吵冲突本就是必然的,这点他也很明白,不过当事情真的发展到这种胶着的状态时,又难免让人觉得这对不干不脆的兄妹,实在令人抓狂。 「妳为什么不接受他?」他无奈地问道。 「我、我真的很害怕……他说得越真诚、越动人,我就越惶恐,除了拒绝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个该有的反应……」她抽抽噎噎地说着,可怜兮兮的。 果然是自作孽啊!苦了自己更是苦了别人。单远再度为路禹凡哀叹道。 「妳……要不要回妳爸妈那里,住一段日子?」他提议道,决定还是让两人都有冷静的空间和时间比较好一些。尤其是晓希,她需要好好的想一想。 他就好人做到底吧! 至于路禹凡,也应该吃点苦头,为自己当初的恣意妄为负点责任。 晓希点头,无助且欣然地接受他的提议,跟着他走出工作室。 「要不要先给妳爸妈打个电话?」单远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道。 她摇头。这种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释清楚的。 「妳这副模样,他们会很错愕的。」单远瞥了眼她红肿的眼睛,无奈地说道。 果然—— 「晓希?妳怎么了?」王杏甄拉着女儿的手,仔细瞧着她。 「我……」晓希低下头,躲避母亲的审视。「我想回来住一阵子,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了。」路正尧拍了拍她的肩膀。 「是不是很累了,先进房休息吧。」 「嗯。」她点头,还不忘回头对单远说了声谢谢。 目送女儿进房间以后,二老将视线转到站在门口的单远。 「晓希是怎么了?」王杏甄急切地问道,也顾不得礼貌了,要他马上给个干脆的答案。 单远三度无奈地叹气,原本以为自己送晓希回家是出于一番好意,没想到却招了麻烦,被困在这里动弹不得。 早知道让晓希自己下车就好。 「我、我没欺负她,我们只是朋友。」明哲保身,他先划清界线,明示自己的清白,连关系都解释得清清楚楚,避免人家爹娘误会。 「那晓希是怎么一回事?」 「这、这个嘛……我也不太清楚。」 总不能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们老人家! 家里的掌上明珠爱上了自家公子,而因为两人之间有些一时解释不清的情感纠葛,所以变成现在您们眼前的这副模样吧! 「啧,怎么会这样呢?我可从没看过她哭成这样啊……」王杏甄看了女儿难过成那副模样,自己也是愁容满面。 「我见过。」 一直沉默的路正尧突然开口了。 「咦?」王杏甄看向丈夫。「什么时候?」 「应该说我听过。禹凡结婚的那天晚上,她躲在衣柜里,或许觉得藉由衣服可以掩盖哭声吧?但我还是听到了,那哭声……就像是心被撕裂似的,连听者都觉得心酸。」 王杏甄明了地叹了声。「这孩子什么都没说过,我本来也不太确定她对禹凡是不是……」 她无奈地摇摇头。 「加上她大力促成他和瑟拉,我实在也不知道怎么跟她说,我早该知道的,她的个性很固执,一旦爱上了,要她移情别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单远有些惊讶地望着他们两人,讶异他们是知情的。 「您、您们早就知道了?」 「那其实是我们的期盼。而且他们的感情又这么好,总觉得是有希望的。晓希的心思我们比较明白些,不过禹凡的心意如何,我们实在不清楚。感情这种事情也不是硬凑在一起就会天长地久的,所以我们什么也没办法做。」王杏甄望向晓希房间的方向。 那事情就好商量了嘛! 「呃,基本上,路禹凡好像对晓希告白了,只是晓希不愿意接受他。毕竟受过伤害。」 「那小子自己活该。」路正尧说道,十分简洁有力。 「唉,不过这么一来,晓希也很难过啊!」王杏甄同意丈夫的论点,不过更心疼女儿,也不乐见两人明明相爱却不在一起。 单远见气氛不是很好,决定离开,搅和人家的家务事是最笨的。「我回去帮晓希把她一些用得着的东西拿来。」 王杏甄的眼睛很快的滑过什么,忙说道:「啊,那就谢谢了。衣服其实不用,就是晓希平常有些比较私密的东西,她习惯装在盒子里,应该是放在她衣柜角落或是书桌下,可能要麻烦你帮她拿来。」 「我知道了。」 「那不急,你过几天再去拿就好了,而拿的时候……光明正大一点没关系。」她又交代道。 单远皱了下眉头,但又倏忽有些了解了,他微微一笑。「我会注意的。」 说着,起身离开路家。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单远开门进到晓希的屋子里,听到里头的琴声突地断了,接着是急切的脚步声赶来。 「是我。」知道路禹凡铁定会很失望,他有些恶意地先打了招呼。 果然,赶来玄关的路禹凡一看到来人足单远,一张脸果然拉得长长的。「有什么事吗?」 「我来拿晓希的东西。」 「她住在我爸妈那里吧?」路禹凡停顿了下,便这样质问着,不愿猜测已经三天找不到人的晓希,有没有可能借住在单远那里。 他第一时间便打电话到爸妈那边,接电话的是父亲,只说了声「不知道」便挂了电话。 他知道父亲有极大的可能是不想要理会他,也知道晓希在那里的可能性很高,但心里难免还是有疙瘩。 「你说呢?」单远回答得迂回。 单远绕过他,往晓希的房间走去。他直直地走到书桌前,蹲了下来,果然看到书桌下的一个小小的置物柜,那上头放了个有些老旧的木盒子。 「她人到底在哪里?」路禹凡跟了进来,恼怒地硬压下情绪又问道。 「她只要我帮她把东西送到剧团,你凭什么认为我应该知道她人在哪里?」单远伸长了上半身,将它拿出来,站起身将它放到床上,假装没有看到站在门口的路禹凡一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接着又开了衣柜,随意地挑了几件晓希平日比较常穿的衣服,也往床上搁去。 「你们俩感情不是很好?你不是她的情人吗?」路禹凡口气极酸地说道。 单远抽空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道:「是很好,不过不是情人。」 好不容易,单远觉得他的行为看起来非常合情合理了,于是走到床前将衣服一件件折好,然后,「很不小心」地将那木盒子撞下床。 路禹凡还来不及反应刚刚单远所说的,便被那一声「匡」的木盒落地声音打断思绪。 他往那盒子望去,盖子开了,里头的东西散了一地! 令人震惊地散了一地。 在飞舞着的香槟色玫瑰花瓣之中,单远缓缓蹲下身子,愣愣地望着满地满地的信件、纸条,为数之多,让他不禁也被撼动了。 盒子里头的信件,有些是路禹凡从美国寄回来的,但大多数都是她未曾寄出的信,收件人当然是他,但信虽然已写清了地址、贴了邮票,却没有寄出。 路禹凡弯身拈起一片干燥的花瓣,细细端详着。晓希最喜欢的花就是香槟色的玫瑰,她毕业音乐会发表时,他特地从美国赶回来,还买了一大束过去,亲自送到她的手上。而原以为他在国外的晓希,脸上的笑容好甜好甜,温柔的眼睛笑弯成好看的弧度…… 她仍留着?还是这并不是他送的那东? 他眼睛往地上的一片混乱望去,十分敏锐的发现其中一条金色丝带,他送的那束花就绑着那丝带…… 他也蹲了下来,看清一封封的信件,收件栏位都写着自己名字,心头一紧,连忙拆开来。 内容不多,几乎都是差不多的,娟秀的字迹写着问候,关心他的近况,偶尔加上一句想念的话,鲜少提到自己的事情。 这些看似平凡的信件,他一封封地拆开、一封封地看着,心扭绞着。他可以想象,坐在书桌前的她,拿着笔,望着眼前空白的信纸,好多好多话想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问他的近况。 写完封上,封了却不敢寄,没寄却又舍不得丢,只好小心翼翼的收着,任其越积越多,每积一封,她的心情就又阴郁了一分,然后,她的心也被那一封封的信件压在箱子的最底处,被人遗忘…… 这都是她最深处的心情表白,没有白纸黑字地写明,却真真实实地包附在信封内。 他知道这种感觉,而且是深切地明白。这几天,他想过要打她的手机。如果来电显示「无号码」,说不定她会接。 但往往他电话拿在手中,号码也已经拨了,却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而主动挂掉了。 那感觉很怪异,明明就是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明明已经决定他不愿意放弃她、也如此声明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追回她。 他完全乱了阵脚了,只是一味地处于一筹莫展的情况中,不停地想着:「若她不爱我,怎么办?」、「若她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怎么办?」 他相信自己有能力给她幸福,但他也知道爱是勉强不来的,他不认为自己舍得这般强迫她。 不过现在…… 路禹凡紧紧抓着手中的信纸,脑中还是一片空白,但他的脚已经像是有自我意识般的移动,很快抓起外套围巾,穿上鞋便冲出门。 单远微微一笑,目光落在自己手上的那张信纸上,日期应该是路禹凡结婚那天吧!那上头什么都没有写,除了泪迹斑斑,以及简短的三个字—— 为什么? 「我想……」他自言自语道:「妳的眼泪应该是没有白流的吧!」 他轻叹了一声,开始收拾起满地的凌乱,有些哀怨地当起清洁工。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在忙什么?」 晓希扯下耳机,转头望向凑过来看着电脑萤幕的父亲。「喔,我在帮剧团下一次的公演找配乐。」 路正尧看起来挺有兴趣地盯着萤幕上的曲目,问道:「内容是什么?」 「编剧想要拿『人鱼公主』为蓝本,写一出悲剧。」 路正尧皱了下眉,笑了笑。「实在不太明白你们这些年轻人在想什么,嫌平常的生活太幸福愉快了吗?为什么要写悲剧呢?」 「莎士比亚当初要写悲剧的时候,也是有很多反对者以类似的说词攻击他。」晓希也微微一笑。「我本来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后来我发现自己突然对这出戏的结尾剧情非常有兴趣。到底女主角会选择怎样的方式离开男主角、离开这一段感情,真的让我非常好奇。」 「为什么一定是离开呢?」 「因为编剧想不到什么原因,能够让男主角脱离『背叛』这个罪名,所以决定让男主角当个负心汉。」 「这公平吗?如果那男的反悔呢?」 她的表情很平静,像是认命了一般。「若他反悔女主角就得原谅他,那对于女主角才叫作不公平吧?」 路正尧明白女儿的意思,点点头。 「但有时候,等待是很重要的,男主角的行为固然不应该,不过,若他是因为没有发现自己对女主角的情意,那只要他还有机会回头、而且没有对不起其他人,那怎么样也不嫌晚吧?虽然女主角的确受委屈了,不过若眼前的人是她渴望且心仪已久的,为什么还要违背自己的心意呢?」 「您是说,女主角应该要欣然接受?」她静静地回问。 「这或许有点难,给彼此一点时间,或是给男主角一点恶意的惩罚也是好的,不过,两情相悦总是好事,不是吗?拒绝他,女主角难道就会比较快乐吗?不会觉得遗憾吗?」 「但是,那段日子好难过的……」她幽幽地说道,转头看向电脑萤幕,眼神黯淡。 「观众都知道,而男主角也会明白。我没有经历过情伤,不过以客观理性的角度而言,男主角所为并不是像外遇那样不可弥补的伤害。只要他是真心的,那实在也没有什么不原谅他的理由。」 路正尧站直身,笑了两声。 「越谈越严肃了,有时候参与悲剧的演出,心情也会变糟,要小心不要被剧情影响了,还是快快乐乐的好。」 「是,我知道了,谢谢爸。」 「我跟妳妈要出去走走,应该明天才会回来,妳一个人没问题吧?」 她笑着。「我没问题。」 路正尧摸了摸女儿的头,走出她的房间,王杏甄等在客厅,见他出来,轻声笑间道:「开导完毕了?」 「是啊,正好有相关的话题可以让我发挥。」路正尧接过妻子递来的大衣,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禹凡应该快到了吧?」 方才晓希那个姓单的朋友,十分热心的来电告知他们:路禹凡正火速地赶来。 「是啊,我们快点出门吧!」王杏甄拉着丈夫往外走,但还是忍不住地叨叨念着:「希望他们两个都成熟点,把事情快点了结,都几岁的人了……」 她的声音随着大门合起而渐渐听不见了,留下一屋子的沉寂与等待。 第九章 房外再度有声音,是爸妈出门五分钟后的事情了。晓希从座位上站起,疑惑着为什么爸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忘了带东西吗? 她出了房间,还没走到玄关,大门就十分急切地被打开了。 然后,她全身如同冻结般地盯着开门进来、一脸难看的路禹凡,想倒退、想逃跑,却动弹不得。 路禹凡甩上门,一刻也没有迟疑地大步走向她,不顾她的错愕和抗拒,拽着她的手臂强行带她进房里去。 他知道屋里现在只剩他们两人,但他就是需要一个完全密闭,而且让她无处可以躲藏的地方。 他单手将她压在门旁的墙壁上,直接问道:「为什么骗我?」 晓希没有回话,只是望着他,一脸吓坏了的模样。 「为什么骗我?」路禹凡又问了一遍,他的脸朝她移近了些。 「骗你什么?」她终于回话,轻描淡写的回问,并深受压迫感地别开脸。 她的心跳得奇快,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问,但她的确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情。 路禹凡压着她肩膀的手,力道又大了些,传达出他的愤怒,抬高了一直轻握成拳的左手,在她面前张开,任凭其中的几片花瓣从他掌中滑落,散落在晓希的脚边。 晓希震惊地望着脚边的情景,突然被看得一清二楚的感情,让她不知所措以及难堪。 路禹凡毫不放松地三度问道:「为什么骗我!为什么要骗我,妳明明就……」 「对!」她拾起头大声道,眼眶已经湿润。 「我曾经喜欢你!喜欢好久好久了,从没有改变,不像你的朝三暮四,我一直把你摆在我心中的第一位,但你从不知道。而现在我已经不爱你了,你却反过来招惹我,拿我寻开心吗?把我当作会臣服在你脚边的女人之一吗?」 见她生气,路禹凡也急了,意识到自己失控的情绪。「妳知道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晓希大声打断他,放任早已止不住的泪水滑过脸颊。 「为什么我就要懂你在想什么?为什么我就要善解人意?那谁来了解我呢?谁来明白我的难过?我永远是被丢下的那一个……」 她无肋地捂住脸趺坐下来,蜷缩着身子嘶哑地哭着。 「对不起……对不起……」路禹凡很快地蹲了下来,将她搂进怀中,紧紧地搂着,心乱了、也慌了,除了道歉还是道歉。 她没本事推拒他,只能倚着他的肩膀崩溃般地宣泄。「你饶了我吧!我没能力再承受第二次伤害了……」 「对不起,小晓,我、我只是急了,不是故意凶妳的……」他吻着她的脸颊,暖热的大掌抚着她的背脊。 「没有人会丢下妳,我不是来了吗?」 她在他的怀里用力摇着头,说什么也不愿意接受,越哭越厉害。「我不要相信你的话,再也不相信了。你也说过只要她的,你说你……要娶她,非她不可……」最后,哽咽地几不成句。 「我错了,那只是我自以为的爱情,她不是我爱的人,一直以来都不是。我的心里早巳有别人,只是我没有发觉……」 住口!住口!她不要听了! 这样的说词,她已经听过一遍了,她曾抗拒过一次,但是没有力气再抵挡第二次了…… 「你走开,走得远远的……我不要听你解释,我什么都不想听……我上次就跟你说过了,我不要你……」她的话含糊在唇边,被泪水淹没。 太迟了、太迟了,就算他现在回头也太迟了,她不要接受他,不要了…… 他抚着她的脸蛋,想抹去那始终止不住的泪水。「对不起,我知道伤妳伤得很深,对不起……」 他仍是吻着她、吻着她脸上的苦涩,心也是酸苦的。 他的话引出她更多的委屈和泪水。 「你胡说……你、你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我一个人,很想你……却又很恨你……好伤心、好难过……只、只能躲起来……偷偷地哭……」 「别说了,小晓。」他哽声说道,搂紧她,巴不得能将她嵌进心里、抚平自己心中的那抹疼痛。 「别说了,都是我的错,我伤了妳,对不起……」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隐隐看见他脸上的不舍,她不想接受,却无助地往他怀里偎去;她不想承认,但他抱着她的手臂确实逐渐消去了她的不安。 这不是真的!不会是真的!王晓希妳别傻了,这都是骗人的…… 妳说过妳要拒绝他的…… 她的心好痛,觉得好难受、好难受。她好气这样的自己,为什么不能坚决地将他推开,为什么做不到? 「别哭了……」路禹凡温柔地轻声劝哄,一次次吻着她的唇,不希望她再继续说下去。 「我不会再伤妳的心,再也不会了,别哭了……」 让我爱妳、我会比谁都爱妳、不会再让妳受一点委屈…… 他吻着、承诺着。 而她脑里也早没了主意,只能任凭他的吻一一落下,抽去了她每一丝意识和理智。一股莫名的感受被挑起,火热地烧遍了她的全身,只能由着他的手在她的身上游移,传达着渴望…… 走开!走开!走开…… 她在心里这样大声吶喊着,却像深怕溺毙般地紧紧勾住他的颈项,出口的,只剩下片片低吟。 「小晓、小晓……」他在她耳畔轻轻低喃着,一声接着一声,有着乞求、带着抚慰,全数传进她的思考中枢,与其他杂乱的思绪纠结在一起,久久无法分离。 晓希咬着手指,侧躺背对着身后的路禹凡,心底是一片慌。 事情怎么会演变到这种地步?而为什么一夜过去了,她到现在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的床是单人床,所以她能够很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温度从她背后传来,惹得她的脸颊又是一片潮红。 她不禁将身子再埋进被窝里面一点,懊恼地继续啃着早已留下好几个齿印的手指—— 那都是她醒来后、发觉这一切以后,茫然不巳时所留下的痕迹。 怎么办?他醒来以后要怎么办? 在她慌乱地想着解决之道的同时,后方传来他逐渐苏醒的咿唔声,她的心又凉了半截。 路禹凡手背抵着额,睁开眼睛,瞬间便想起了一切,小心翼翼地转了下身子,却只看到背对着他的她,削瘦的白皙肩膀微露在被子外头。 怕她着凉,他轻轻拉高被子,情不自禁地吻了下她的肩头,才将它盖住。 抬手看了下时间,是清晨五点半。今天很重要! 是她的生日,也是演奏会的日子。 「生日快乐,小晓。我先回去了……」他在她耳边小声说着,轻抚过她柔嫩的脸颊,极为爱怜的。「晚上妳会去听我弹琴吧?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 不想惊醒她,他缓缓拉开被子下了床,穿好衣服,又再度回望了她一眼,本来要走的,却又折了回来,对着她的背影轻声地道:「我爱妳。」 听着房门开了又关,晓希不禁又咬住了手指,眉头拧了起来,一股委屈顿时浮了起来。 他、他就这样走了?让她自己一个人面对这仍是不明不白的一切?三个字就打发一切? 一滴眼泪不争气地顺着她的脸颊,掉落在粉色的床单上,她赌气地抱着棉被坐起身,眼角余光却迅速地捕捉到一个站在床边的身影,她惊讶地转过头,愣愣地看着路禹凡嘴角那抹温柔的笑容。 「你……你怎么还在?」 她还呆愣着,他便已经在床沿坐了下来,一手拨开她细软的头发,抚上她的脸颊。 「本来要走的,不过……」他又笑,细细地看着她表情的变化。「一想到妳早上起来看到旁边空空的、然后快哭出来的模样,就觉得好舍不得,所以留下来跟妳道声早安再走也不迟……」 我、我才不会哭…… 晓希在心里咕哝着,垂下眼,不让他正视她。她这是在做什么呢?轻易地就把心里的想法都泄漏出来了。 路禹凡瞄了下她赤裸的背部,将她轻搂进怀里,让她枕在胸前,抿了下唇,微窘地道:「对不起……」 知道他是再度重申自己的抱歉,更为了昨天的冲动道歉。她脸色微红,更不愿看他了。 但他温暖的怀抱却是这么的美好,让她只想永远沉溺在里边。 「我……今天晚上看得到妳吗?」他低下头,微移开她,问着,也乞求着。用的是再生涩不过的问句,像是初次谈恋爱那般的不确定。 她快速地瞄了他一眼,又低下头,什么也没回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心中微叹,但也明白要她短时间内,完全接纳他是不太可能的,但至少她没拒绝,不是吗? 这样的认知让他微笑了,手掌滑过她的脸,从额、眼、鼻到唇,就像他以前对她的那样。然后,小心翼翼地端起她的手,凑到唇边轻吻,不含任何欲望,却带着满满的爱意与眷恋。 她会明白的,她会感受到的…… 他这样告诉自己,但心脏却仍是不安定地狂猛跳动着,深怕此刻清醒的她会将他推开。 晓希觉得心底突地一震! 怎么回事?他什么狂野的事情都做过了,但竟都敌不上此刻这个普通的吻所带给她的震撼! 她似乎深切地感受到,眼前这个男人是爱她的,而且爱得很深很深,他的心似乎完全被她所填满…… 是真的吗?这有可能是真的吗? 晓希抓紧了手下的床单,觉得一颗心剧烈跳动得几乎要窜出。她紧闭起双眼,不希望泪水又轻易地流下…… 不愿让他知道,她一直是这样的傻…… 不公平啊!他不需苦苦追求。他,不过足抓住了一样原本就在他手中的东西。 那她苦吗?这段感情,她一直认为是酸涩难受的……但现在那酸苦,却似乎渐渐散去了。 她望了眼离开她唇瓣的他,又低下了头,她的脸颊是热的,心也是。 路禹凡仍望着她,眷恋地用手指轻按着她水嫩的唇瓣,在她耳边,轻声却极为坚决地道:「我等妳。」 然后,缓步走出房间。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才不过半小时的光景,整个音乐厅已经挤满了人。 「仅此一场」这四个字永远是吸引人的,更何况演出者是扬名国际的钢琴家路禹凡。他的演奏cd这阵子在市场火热地掀起一股抢购风潮。 这样疯狂的景象燃烧了一个月,当事人却是一点也没有发觉。 路禹凡为自己如此后知后觉感到好笑,来听演奏的人有多少真是为了他的音乐呢?这一阵子他的名字,频繁地出现在人们的嘴边,但是再两天过后,又有多少人还记着他? 而他,竟然曾经为了这种可笑的虚名而感到欣喜。 调琴师已经自舞台走进来了,外头的灯亮了又暗,观众也瞬间安静下来了。 他坐在后台,抬起手,缓缓地动着指头,模拟着键盘,想办法让自己的心情冷静下来。 他应该要感到平静的,这种大大小小的演出他参加过无数次了,这样的一个演奏会,对他而言应该不算什么的。 但他知道自己在紧张,手心微微冒着汗,一颗心上下起伏着,很是难受。 该死的,这样一定会失常。 他早上离开得像是很潇洒,内心却一直忐忑着,怕他终究要失望,怕她还是无法原谅他。 她怎么还没有来呢? 她的来与不来,代表着她的接受与拒绝啊! 还有,就算晓希来了,也愿意接受他,但是爸和妈那儿,又该怎么解释?他们会不会接受? 「禹凡。」 母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路禹凡回过神,忙站起身,面对母亲以及站在离母亲十步远的父亲。 「妈……爸。」 「我们只是来告诉你我们来了,还有……」王杏甄手探进皮包内,拿出一卷折好的东西,递给他。「你忘了这个。」 路禹凡接过,望着手中他的围巾,他将它忘在晓希的房间里了。他微窘地想要解释,却不知怎么开口,只问道:「小晓……跟您们一起来吗?」 王杏甄摇头。「没有,她中午就不见人影了。」 「跟你儿子说——」远处的路正尧语气冷冷地插嘴,对王杏甄说道。 「是男人的话就不要胡思乱想,该是他的就逃不掉,不该是他的,怎么追也是徒然。若这个演奏会有一点点差错,我就跟他断绝父子关系,而且一辈子不准他打我女儿的主意!」 王杏甄暗笑着,瞥了儿子一眼。「听到你爸说什么了吧?」 言下之意,是他们同意了,而且是欣然同意!路禹凡简直喜出望外,忙道:「是,我知道了,谢谢爸,谢谢妈。」 这无疑是给他打了一剂强心针。 是的,他现在要做的是调整好心情,心无旁骛地让这场演奏会完美呈现,至于他和晓希之间,便交给晓希去决定了…… 他握了握拳,调整了下西装,在一片掌声中,昂首迈向舞台……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黑色长裙的下襬轻刷过音乐厅前的阶梯。 一个身影在门口站定,望着在黑夜中有明亮灯光笼罩的音乐厅。 犹豫着…… 这一整天,她一直在犹豫。 从废纸箱最底下抽出有些皱了的票、换上这身衣服、搭车来到这里,她所有的一举一动都是充满犹豫的。 王晓希叹了一声。 她还是…… 就在她像是下定决心要转身离去时,她瞥见坐在不远处的阶梯平台上,一名身着轻便、头戴鸭舌帽,明显要隐瞒身分的女子。 她微微一愣,迟疑了一下仍是上前,稍弯着身唤道:「瑟拉?」 对方转过头来,也有些惊讶,拿下帽子对她一笑。 「妳怎么还在这里呢?演奏会已经开始有一阵子了耶。」 虽然她没见过晓希很多次,但每次见面总是觉得她很好相处,又加上她知道晓希是路禹凡最疼爱的人,对她便也产生了好感。 晓希拢了拢裙襬,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妳才是。怎么不进去呢?」 瑟拉有些难为情地笑笑。「虽然我们俩都觉得,离婚了并不代表不是朋友,不过或许现在还是过渡时期吧!我仍觉得有些尴尬,而且妳看,我穿得也不合适。只是想远远地看看他。」 「妳……」晓希抿了下唇,怯怯地问道:「妳很爱他?」 「这个嘛。」瑟拉想了下。「我只知道我很在意他,至于爱,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我在意他的程度,一定比他在意我的还多。我问过好多次了,虽然他都回答没有,不过我总觉得他心里有别人。」 「咦?」晓希有些讶异地望向她。「可、可是,他当初要娶妳的态度,很坚决啊!像是旁人没有置喙的余地似的。」 「他当时太幼稚了,不,我们俩当初都太幼稚了——我是在他生活放荡的时候认识他的,他身边的人怂恿他说『这种美人,当然要配你这种大才子啦。』然后我们便兜在一块。我被他吸引,也是为了增加曝光率。但渐渐的,我发现我们俩其实挺合得来的,有许多共同的喜好、相似的观点和投契的话题。与他在一起,一起玩乐、天南地北的聊着,那段日子,我想,我们是真的满快乐的。」 「结婚……是他提出的吗?」晓希问着,声音有些干涩。 「是啊,那时候我真的好开心,觉得我们一定会幸福的……但结婚后,我才发觉几乎所有一切都和想象中的不太相同,我总是觉得他给我的不足够,觉得他好像后悔了。问他,他也总是回答没有;又因为我的工作很忙,彼此相处的时间、沟通的机会也越来越少,终于还是走向离婚一途……」 「妳……不会想要试着挽回什么吗?」 「没用的。」她微微一笑。 「妳应该比我还要清楚路禹凡的个性,只有他真正爱的人,才会得到他所有的关注。在意与否,从他的表现中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既然我不是他的真爱,继续待在他的身边,只是更伤心而已……」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 「对不起啊,跟妳抱怨了这么多,我还有事先走了,帮我转达一下问候。」 「我会的。」王晓希回她一个淡笑。 「妳还要坐在这里吗?」 「嗯,我……还要坐一会……」她轻声地回道,目送瑟拉离去。 在意与否,从他的表现中可以很明显地看出。 即使他曾经作出如此让她痛心的决定,但在他的心里却从来没有变过啊! 他只是在那段过度绚烂的日子里,迷失了方向…… 她……到底还要质疑什么呢? 还有什么是需要质疑的呢? 答案很明确了,不是吗……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三个小时后 「安可!安可!」 外头的掌声再度整齐划一地响起,配合着观众渴望的呼唤,不死心地一声接着一声。 路禹凡微扯了下嘴角,三首安可曲后,他已经不打算弹了,但他势必得出去谢幕,而他也正为这一点忐忑着。 他只知道他当初给晓希的票是前排的位子,却不知道确切的位子是哪一个,而因为舞台的灯光是打在他的身上,他无法看清观众的脸。甚至是第一排的观众,他也只能看出个轮廓,那其中,似乎没有晓希…… 「似乎」,表示他也不甚确定,一场演奏会下来,他虽然出场了七八次,但却一直不敢将视线移向前排的观众席,不希望因为晓希的出席与否,而影响到他的心情与演奏。 她可是能轻易左右他的。 再看一次吧!谢幕的时候注意一些,观众大多站起来了,或许能看清楚点。 于是,他又步出后台,全场呼声如雷,他优雅地鞠躬,目光锐利地扫过前排的位子,那里头,果然没有晓希。 他心头微微一绞。 她,果然是不愿意轻易接受吗? 路禹凡心中微叹,他再度鞠躬,而舞台的另一边,代表献花的小姐上台了,他远远地看着那一大束半人高的五颜六色的花,只觉得脑中一片茫然。 他仍强撑着微笑,接过小姐手上捧的那束花,礼貌性的牵过她的手轻吻,却突地一震,惊得抬头看她,看着她那腼腆的笑容,那抹他再熟悉不过的笑容。 「妳来了?」他仍有些反应不过来。 「嗯。」晓希轻轻点头。 一股欣喜从他心底窜出,他咧开嘴,在众人惊呼中将她带入怀中,深深地、深深地吻住了她。 尾声 还笑,还笑,她还在笑! 都已经过了多久了,还、在、笑! 「也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变得爱管闲事起来了,再这样下去我就可以去当月老了!」 剧团的小工作室里,单远对着满脸笑意的晓希,这样没好气地大声嚷嚷着。 「啊?」她疑惑的望向他,只知道他刚才说了话,却没听见他说了些什么。 「我说——」他重申道:「爱情真可怕,前一个礼拜的妳还满脸愁容,现在呢?可快乐了吧?脸上的肌肉没有一条不是往上弯的。」 晓希知道她没本事为自己辩白,只能老老实实地谢他:「也多亏了学长你。」 「呿,知道就好。」单远斜睨了她一眼。「他待会要来接妳?」 「嗯,他在对面的泰尔斯饭店。」她回答道,仍是眉开眼笑的。 单远只能摇头叹息,似乎每个人遇到爱情时,智商都会锐减啊!头脑构造瞬间变得简单,轻易地伤心、轻易地难过。唉,可悲啊可悲。 才说着,便响起了敲门声,路禹凡推开了半掩着的门,一张酷脸先礼貌性地跟满脸无奈的单远点个头,然后转向晓希,露出微笑。「要回去了吗?」 「嗯,我收拾一下。」她应着,快速地将桌上的东西放进袋子里。「学长,我们走啰。」 「好啦好啦,快点回家恩爱去,别在这里碍眼。」单远挥着手,把他们赶走,省得鸡皮疙瘩冒个不停。 路禹凡笑着,轻搂着晓希走出剧团大门。 「周大哥跟你说了些什么?」边走着,她间道。 路禹凡轻笑了声。「他啊,跟我邀功说是他安排让妳上台献花,还谢谢我让他有机会卖出如此轰动的照片。」 身为主办单位泰尔斯的总经理,周颢成在清楚掌握了他们之间的发展后,便安排晓希上台,并在台下预备好一台台相机,捕捉最清晰的吻戏镜头,并藉此大赚一笔。 第二天报纸刊登出特大的照片时,晓希差点没直接吓晕。 「还不都是你……」她轻撞了他一下。 「妳得原谅一个恋爱中男人的情不自禁。」他笑着,目光扫到她单手抱着的一迭订起来的纸张。「那是什么?」 她低头望了下。「喔,这是下次公演的剧本。」 「内容是什么?」 「编剧以『人鱼公主』的故事为蓝本,本来想要写一个负心男人与痴情女人的悲剧。」 他听了内容,皱起眉,不过马上抓住了她的措辞。「本来?」 「嗯,编剧一直想不出应该怎么收尾,又加上前几天吃坏肚子,住院去了,所以结局由单远来写。他本来就不主张演悲剧的,所以故事的结局,就变成男主角发现女主角才是他的真爱,然后有情人终成眷属。」晓希意有所指地望着他。随即又补上一句:「满老套的。」 「会吗?」他不这么认为。「我觉得挺好的,没有遗憾,没有亏欠,只有满满的幸福,更不会惹得四周不相干的人一起内伤。」 「你是说,你喜欢这结局?」她问道。 他搂紧她。「对,我很喜欢,也很庆幸。而且,这次的结局绝不更改。」 她明白他的承诺,偎着他,露出甜甜笑靥。 庆幸…… 她也很庆幸啊!虽然慢了些,不过也幸好她的心始终没有真正放弃,虽然吃了些苦,但她等到他了。 终于、终于等到他了。 【全书完】 ◎编注: 1.欲知《颠覆佳话》系列之一的爱情故事,请见花裙子504——「竹马弄青梅」! 2.敬请期待佟月最新力作! 配乐的心情 佟小月 啊咧啊咧,又到了佟小月啰哩叭唆的时间。 唔……抱怨的部分就丢给后面的小图去发挥好了,来说说写这部小说的过程。 通常,文艺片是最能够启发我想法的东西,所以在开始写这部小说之止别,从伶小月看了不少各类型的文艺片,也看了很久以前的连续剧——「橘子红了」,想要找出那种心仪的人不爱自己的那种凄楚感觉。 不过,凄楚的感觉还没找到,却被里头惊死人的配乐吓得半夜作恶梦,,梦见被一箩筐一箩筐的橘子给掩埋,耳边还有那个诡谲的音乐来回飘荡。 不过最后,佟小月总算找到最符合的影片,也是很久远的影片——新娘不是我。 佟小月一看,哇塞,不得了耶,虽然不打算让我的女主角变得像茱利亚罗伯兹一样坚强,不过一些细微的心情转变倒是很值得参考。 于是,喜孜孜地开工! 没想到,写作的过程有点艰难,一度遇上障碍。 佟小月曾经用云霄飞车来表达那时的感觉!车子到了最顶端,即将往下冲,后悔也来不及了。满脑子的空白,只好硬着头皮随着车子俯冲而下。 田婈姊姊传授了洛彤大大遇上瓶颈所使用的绝招——就是随便写些东西,什么都好,然后就会很神奇地顺了起来。 试过以后,嗯,果然有效啊! 佟小月可是一向都很推崇这种意识流的写作方式的,所以说……(先偷看一下四周,嗯,编编不在)写大纲作啥呢?(摊手)为什么要写大纲咧?(痞痞欠打的样子浮现)一开始怎么会知道以后要写什么呢?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于是,佟小月神不知鬼不觉地开了稿,没有交那个名为「大纲」的东西。 「欸?妳开稿了,好快!」孟君编编惊叹。「那大纲咧?」 「大纲?那是什么?」很无赖地装傻中。 清楚佟小月为人的孟君编编是不怕的,呵呵笑了两声。「不可以这样喔,这次就算了,下次要交喔!」 「呃……好。」敌不过呵呵笑的佟小月惊了一下,乖乖点头。 然后,稿子终于赶完了。 连从头到尾看一遍的力量都没有的佟小月,直接就把稿子寄出去了,再然后,心惶惶地等着编编的读后感言。 约一个星期后,打电话给快要下班所以很high的孟君编编说有关小图的事情,(孟君编编和静宜编编不一样,静宜编编是一大早很high)顺便拉咧一些五四三,然后,孟君编编突然想到—— 「对了,要跟妳说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听到严肃二字便心底暗叫不妙的佟小月马上想找个洞躲起来。 「妳的稿子我看完了。」 果然! 「ㄟ……ㄟ……您的电话将转接到语音信箱……」情急之下,佟小月扮起通知电话转接的阿姨。 「不行~~等一下~~」另一头孟君编编黑线直冒地挡住准备落跑的佟小月。 于是,佟小月抱着头哀号,听编编讲完所有的缺点,无限哀怨地修稿去,哪知,还真难修咧…… 佟小月把那时的心情画成很久没有玩的「打地鼠机」,佟小月就是那个地鼠,编编是槌子…… 一烦之下,管他的,先补眠再说。 果然……起床后,觉得一切都变得好解决了。 而修稿的时候,发现身边的音乐实在是不可或缺,尤其是星期天一大早,四周都很冷清的时候,音乐实在少不得。 佟小月听的大部分是比较古早的西洋老歌,比较不吵,尤其是木吉他的配乐更是营造出不错的气氛。 还有不能或缺的,就是软软的床铺啦!佟小月跟笔电的对望从坐在床上到趴在床上,舒服的咧!心情好,精神好,气氛又好,脑子也清楚啰,后期修稿的过程算是挺顺利的。 哎呀呀,编编妳安啦,佟小月懒懒散散的,神经线又很大条,所以不会因为一点小挫折难过很久的啦! 希望大家喜欢这一次的故事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