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决胜点》 楔子 烟圈,从青年的口中吐出。 一圈叠着一圈,悠悠地,往上攀升,青年斜仰着脸,深邃的眼注视的是天空的尽头,遥远的那端,烟雾在眼前飘来散去,藏不住他的无聊。 烟圈,从少女的口中吐出。 一圈跟着一圈,叛逆地,乘风飞扬,少女微眯着眼,迷离的眼注视的是道路的前方,无涯的彼岸,烟雾在发际婉转缠绵,束不拢她的讥诮。 烟圈在空中,无声地交会、旋绕、追逐。 “嗨!等我很久了吗?”一个美丽的千金小姐盈盈走过来,抛给青年一朵极媚的、蕴着期盼意味的笑花。 青年淡淡地牵唇,站起身。“窈窕淑女,永远值得男人等待。” 他捻熄烟,弯起臂膀,让千金小姐勾住自己,两人肩并肩,朝电影院内走去。 “真对不起!我迟到了。”顶着一头乱发的大学生抱着安全帽冲过来,气喘吁吁地对少女献上讨好的歉意。 少女浅浅地抿唇。“没有下一次了,你记住,我从不等一个人超过五分钟。” 她捻熄烟,在大学生试图伸手牵她时,抢先举步,两人一前一后,往电影院内走去。 大银幕上,演的是一出可歌可泣的爱情电影,身分背景毫不匹配的男女主角,狠狠经历过一番爱恨嗔痴的折磨,最后双双殉情。 青年与少女各自坐在放映厅内一角,眼睁睁瞪着银幕,直到散场。 青年身旁的千金小姐哭得梨花带雨,青年柔声安慰着,心里却不由得一阵好笑。 如此毫无逻辑、只知大洒狗血以博得观众同情的电影,竟还真有人吃这一套? 少女身后的大学生感动得大声叫好,少女默默听着,胸臆冷冷地结了一块冰。 好陈腔滥调的一部电影!通篇伪善地歌颂爱情有多伟大,只有傻瓜才会相信。 离开电影院,迎向青年和少女的,是一帘细密的雨丝,细密得足以遮去人的心眼。 少女毫不犹豫地掀起雨帘,朦胧中似乎有某个人抵上她背脊,她懒得回顾找那人是谁。 青年洒脱地沐在雨里,苍茫间肩头仿佛擦过了某个人,他想跟那人道歉,却寻不到。 这天,一带如水的熙熙攘攘中,静静地映着两道孤独的身影,一个无视爱情的青年,和一个嘲讽爱情的少女。 他们擦身而过,谁也料想不到,未来有一天,他们将在爱情的战场上—— 一决胜负! 第一章 要怎么样才能掳获他? 李相思坐在办公桌前,清透如玉的皓腕支颐,鬓边一绺墨发淘气地搔弄白润耳贝,黑与白的强烈对比,吸引一室男人的倾慕,女人的嫉妒。 她视若无睹,明澈的眸只盯着躺在桌上的pda,火红的外壳,精巧的造型,一方小小的尺寸,锁住无数资讯。 她拾起光笔,轻轻点上萤幕,资讯解码,闪烁着一行行排列得细密缜致的文字,文字诉说的,是他的秘密。 关于殷樊亚这个人。 身为“弘京科技”的业务副总,他每日的行程,经手的业务,客户的资料,他的饮食喜好,爱吃什么,讨厌什么,他的穿著品味,对质料的要求与考究,他听的音乐,看的电影……他工作与生活上每一个最细微的小习惯。 所有认识殷樊亚这个人的通关密码,都藏在这台pda里。 她甚至知道他约会的对象、跟女人约会的地点、送女人的礼物,她知道,他永远只跟千金小姐约会。 他只跟和自己家世背景相当的女性约会,不像其他世家子弟,他的约会名单上绝对找不到模特儿、女明星、漂亮女主播之类的人物,也排不上名不见经传的小家碧玉,他不常约会,但能跟他来往的女人肯定都是大有来头的大家闺秀。 为什么?难道他连跟女人约会都怀抱着某种政治目的吗? 出身政治世家,又准备在商场上独当一面的他,是否连自己的恋爱对象,都小心翼翼地算计着,衡量着,不容许出任何差错? 他是那种利欲熏心的人吗? 李相思敛下眸,光笔在pda上一页一页地点,默默复习这一个月来她担任他秘书时所收集到的资料,咀嚼着,思索着。 关于殷樊亚的资料可说是鉅细靡遗,但为何,她还是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他? 她轻轻锁眉,忆起来“弘京”应聘秘书前,那人给她的指示。 尽量接近他,不择手段地接近他。 不论在公司或私生活,都要取得他的信任,必要时使用你的女性魅力也行。 我要掌握殷家所有的一切!我相信你能办到…… 思及此,李相思自嘲地撇唇。 那人真是太高估她了,或者,该说他低估了殷樊亚。 殷樊亚不会那么轻易就中美人计,这些时日,他几乎可以说无视于她的魅力。 他,不简单。 这是第一次,她无法轻易掌握一个男人…… “李秘书。” 温和的嗓音如风,拂过李相思耳畔,她扬起睫,直直望入两潭眸海,浩瀚无垠的眸海。 是殷樊亚,他站着,玉树临风的身躯如雕像,居高临下俯视她。 她浅浅一笑,不动声色地以光笔触碰pda萤幕,回到首页,藏起那些有关于他的资料。 “副总,你回来了啊。” “我出去的时候,有什么事吗?” “有几通电话,还有松前先生说明天下午会带两个技术顾问到台湾。”她站起身,拿起pda和一杯事先泡好的茶,踩着两吋高跟鞋,依然只及他肩头。 “是吗?终于要来了。”殷樊亚微笑。 松前先生是一家国际半导体仪器公司亚太区的cto(技术长),这次来是打算跟“弘京科技”谈技术合作,这桩合作案殷樊亚争取很久了,对方一直摆高姿态,好不容易总算答应过来参观“弘京”的生产线。 “松前先生既然愿意过来看我们的生产线,应该迟早会跟我们签约吧。” “他其实早想跟我们签了,只不过故意拖延而已。” “为什么?” “大公司嘛,总要摆摆架子。” 两人一面说,一面进了殷樊亚的私人办公室,他落坐在办公椅上,她体贴地奉上热茶。 他接过,啜饮一口,轻轻地舒息,似是很满意这茶的浓度。 “‘弘京’在技术和市场上的实力,他们其实很清楚,之所以延宕签约,只不过想多握有一点谈权利金的筹码,采取高姿态,也是告诉我们,台湾等着跟他们合作的厂商多得是,不差我们一家。” “可我们却是实力最坚强的一家。”李相思聪慧地接口。“所以最后他们还是得回来找我们。” “没错。”殷樊亚赞许地点头。“但还是有很多变数,没签约前不能太笃定。关于松前先生他们的食宿安排,就交给你了,一定要订最好的饭店,晚上也要找一家好餐厅,还有这个。”他拉开抽屉,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她。“在这里订一间包厢。” 李相思接过名片,扫了一眼——clubcasanca。 卡萨布兰加俱乐部?她扬眉,红唇似笑非笑地一牵。 “你期待什么?”殷樊亚懂得她那笑容的意义,也跟着扬唇。“我还以为李秘书应该早已把松前先生的嗜好调查得很清楚了。” “我是很清楚,只不过……”她若有所指地停顿。 殷樊亚好整以暇地啜茶。 “副总也会去吗?”形象一向矜持俊雅、业界人称“贵公子”的他,也会上那种声色场所? 他在那里,也会左拥右抱,跟莺莺燕燕们打情骂俏吗? 她发现自己很难想象。 “我当然会去,你这个翻译也得去。”淡淡的回应,逐去她的疑虑,湛亮的星眸,闪烁着的似是对她的挑战。 他以为她会拒绝去那种地方应酬吗? 朱唇,衔一片薄薄笑意。“我知道了。” 果然,她对他的了解还是太少——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隔天下午,殷樊亚带着李相思亲自接机,一行人寒暄过后,直接驱车到新竹工业园区参观“弘京”的厂,穿上防尘衣,松前先生仔细审视生产线,殷樊亚也陪同一一详尽解释。 参观过工厂,不谈签约,先到餐厅用餐。 李相思订的是一家法国料理餐厅,特别情商主厨,准备了松前先生最爱的龙虾,当天才空运来台的新鲜龙虾一上桌,松前眼睛一亮,开心地大快朵颐。 席间,宾主尽欢。 用过餐,夜未央,兴致高昂,主戏正好开锣。 一行人来到林森北路,在灯红酒绿的巷弄间,融合日洋情调的卡萨布兰加静静吐露着绝代风华。 松前先生一进门,便对精雕细琢的装潢赞不绝口。 “frank,这地方不错嘛,你常来吗?”他用不太标准的英文问。 殷樊亚微笑。“偶尔会来,这里的妈妈桑很不错。” 说着,club的女主人裹着一袭香艳的礼服,袅袅娜娜地迎过来,世故的慧眼一下就认出谁才是今夜的贵宾,亲亲热热地送上妩媚的笑容。 “松前桑,请跟我来。” 殷樊亚和李相思也跟着踏进隐在最角落、富丽堂皇的包厢,光是嵌在墙面上的琉璃镜,便教人目眩神迷。 来到异国的温柔乡,松前可乐了,一手还拉着妈妈桑,另一手就放肆地朝李相思伸过来。 “yuki。”他以日语唤李相思。“过来这边坐。” 他热情邀请,李相思也不好拒绝,水眸扫了殷樊亚一眼,他只是温温笑着,看来并无扮演骑士之意,她只好在松前身旁坐下,不着痕迹地在两人之间隔出一道安全距离。 “frank,开酒、开酒,我们来喝,不醉不归!”松前笑喊,乐呵呵。 “那是当然,松前先生想喝什么?” “都可以,我随便都行。”松前兴致一来,根本忘了殷樊亚听不懂日语。“你小心了,我酒量好得很,你到时可不要醉倒啊!” “松前先生说随便什么酒他都喝。”李相思尽责地翻译。“还要请副总当心,别喝输他。” “请他放心,我一定陪他尽兴。” 李相思将殷樊亚的承诺转译给松前听,他笑得更开心了,喜形于色,捏了捏她柔嫩的颊。 “你也要陪我喝啊,yuki,我很中意你。”说着,色咪咪的目光在她胸前流连数秒。 李相思毫不畏缩地坐着,笑意丝毫不减。 “松前桑,请你在这儿稍坐一会儿,我马上就找几个漂亮美眉来陪你。”妈妈桑嫣然笑道。 她前脚刚走,殷樊亚也跟着起身。“抱歉,松前先生,我先去一下洗手间。” 门掩上,包厢里,剩李相思独自面对三个大男人,松前和他的两个部属。 她不敢相信地瞪着紧闭的门扉。 这是怎么回事?殷樊亚竟然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虽说松前算不得什么吃人不吐骨头的野狼,但也是只格调不高的色狼,她不相信他看不出松前对她的兴趣是纯男性的,就算不至于当场推倒她,也会上下其手,乘机占便宜。 他就这样把她送入狼口? 为了讨好客户,他连自己的秘书都可以牺牲吗? 他竟是这一型的男人? 李相思眨眨眼,说不出胸臆间漫开的是什么滋味,或许,是涩涩的失望…… “yuki啊,”见殷樊亚离开,松前更加色胆包天,整个人凑过来,紧黏着她柔软的娇躯。“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长得很美?” 不计其数! 李相思轻轻一笑,樱唇噙着三分嘲讽,她很清楚自己的女性魅力,也早练就一套应对进退的功夫。 柔荑探过去,扣住松前一双手,松前心一跳,以为美人主动示好,惊喜地睁大眼。 “松前桑,你相信算命吗?”她柔声问,嗓子甜腻腻的,像浸在蜂蜜里。 松前顿时有些头晕目眩。“算命?” “我会算命喔。”她直视他,以绝魅的眼神,颠倒他。“我看得出来松前桑你一生风流债不少,令很多女人心碎呢!” 一句话,捧得松前全身轻飘飘,陶陶然。“呵呵~~你千万别误会啊,yuki,我一定不会令你心碎的。”说着,不规矩的大手又想唐突佳人。 偏偏教她细软的柔荑给握住了,进退不得。 “我帮你看手相,好不好?看你这一生会有多少女人,事业有多成功。” 她假借替他算命,将那一双邪佞的手钳制在掌心间,让他摸得着她滑腻的玉手,却只能对她身上其他地方干瞪眼。 五分钟后,她还未细数完松前一生可以成就的丰功伟业,殷樊亚已领着四名红粉佳人走进来。 其中两个姿色出众的,一左一右,挤在松前大腿两侧,另外两个,则各自服侍松前带来的属下。 她总算脱身,移到最角落,理了理方才遭松前蹭乱的秀发,收拢至耳后,脊背挺直,端庄地坐着。 殷樊亚端来一杯酒给她,见她的坐姿,剑眉玩味地一挑,在她身边落坐。 “你应付得很好。”他笑望低眉啜酒的她。“松前先生虽然很垂涎你,却也拿你无可奈何。” 闻言,羽睫蓦地惊起,清锐的眸光似冰,封印些许不悦。“这是某种测验吗?” 五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测试她的应变能力。 他是因为想知道她会怎么做,才把她孤身留在包厢吗? “抱歉。”他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迳自举高酒杯,朝向贵宾。“松前先生,我敬你!” 一时之间,觥筹交错,笑语频频,劝酒、吆喝之声不断,李相思满腔郁恼的疑问,只能压抑在心头。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殷樊亚的酒量看来不太好。 陪松前干了几杯威士忌,颊叶便染上一片淡红,蔓延至颈侧,他向后躺,背靠着沙发,眯着眼,浓密的墨睫低垂,微醺的姿态果然很有俊秀贵公子的魅力,惹得包厢内一干陪酒女郎芳心大动,纷纷送来饥渴的视线。 可惜他身旁的座位,已经让中途进来的某个清秀甜姐儿给占据了,妈妈桑送这位带着几分生涩的小姐进来时,还特别暗示她才刚下海,最适合殷樊亚这种斯文男子。 李相思冷眼旁观,看自己的顶头上司在清纯甜姐儿娇怯的侍奉下,又喝了两杯。 “frank,这么快就不行啦?”见殷樊亚抚着额,一副很头痛的模样,松前好笑地谐谑他。 “唉,松前先生酒量似海,我甘拜下风。” “看你好像很不舒服,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了?” “不用,我还能喝。” “算了吧!你要是真在这里喝挂了,我也过意不去,你有这个诚意就好。”松前不愧是在商场打滚的老将,必要时还是可以很善解人意。“yuki,送你老板回去吧,明天早上我会到你们公司签约。” 这意思是,大功告成,几个月来的磋商,终于有了结果。 殷樊亚笑着举杯,又敬了松前一回,才踉跄着起身,在甜姐儿的扶持下走出包厢。 李相思跟在后头,离去前,细心地暗示松前尽情享乐,一切支出自有“弘京”买单。 “殷副总,你喝醉了,要不要人家送你回家啊?”来到门口,甜姐儿楚楚可人地问,显然不介意出场继续为殷樊亚做更进一步的服务。 偏偏有人不解风情。“不用了,谢谢你,李秘书会送我回去。” 李相思微眯水眸,瞪着眼前醉态可掬的男人。 所以她不但要陪这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老板跟客户上酒家应酬,最后还得负责送他回家? 很好,非常好。 招手唤来一辆计程车,她扶他上车,在妈妈桑和甜姐儿依依不舍的注目下,离去。 计程车如一尾黄色的鱼,静悄悄地游在夜色里。 李相思端坐在车内,耳畔是殷樊亚略显沉重的呼吸声,鼻间缭绕着一股酒味、烟味,以及某种她无法形容的男人味。 好扰人的味道! 她微恼地颦眉,侧头望他。 他闭着眼,似是睡了,睫毛低敛着,睡容沉静,红润的俊颊令他比平时多添了几分奇异的脆弱。 脆弱? 李相思神智一凛。她竟会觉得他脆弱?他可是殷樊亚,出身名门,学历才华都过人,堂堂七尺男子汉! 她在想什么?竟在一瞬间对自己的对手产生一丝类似迷恋的感觉?就算只有短短一秒,也绝不容许! “……你还在生气吗?”低哑的嗓音,震慑她心神。 她迅速安定起伏的情绪,面无表情地盯住那张依然闭着眼的俊颜,嗓音却含笑。“副总还醒着?” 他隐隐勾唇。“嗯,我尽量保持清醒。” “你的酒量太差了,这样以后跟客户谈生意很吃亏。” “生意不是在那种地方谈的,喝酒的时候绝对不要提公事,说了只会杀风景。” “我知道。”他当她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新人吗?“可副总酒量这么差,还硬要跟客户拚酒,会不会太不自量力点?” “不自量力是有点,不过无论如何一定要阿莎力,李秘书应该也明白这一点,对吧?” 这是在试探她,还是纯粹讽刺? 李相思冷冷一哂。“我当然明白。” 他忽地睁开眼。以一个酒醉的男人而言,他的眼神过分清明了,锐利得如两根芒刺,扎她的脸。 “刚才很抱歉,把你一个人留在包厢。”他很真诚地道歉。“不过你别担心,我不是那种会让部下去送死的老板。” “意思是,副总已经算准了不会发生什么事,才放心留我一个人在那里吗?”她刻意嫣然一笑。 他也淡淡笑着,却不语。 可恶,这男人到底怎么想的? 焦躁,在李相思胸臆漫卷,她深呼吸,强悍地收束那威胁要刮起的龙卷风。 她凝睇面前的男人,慢慢地,翦翦如秋水的双眸氲开雾气,一抹如梦似幻的迷雾。 梦般妩媚,幻样谜情。 是男人,都抗拒不了如此诡艳且变化多端的眼神。 “如果那时候我被松前先生轻薄了,副总会保护我吗?”她靠近他,细声细气地问,如兰的呼息,轻轻吐向他鼻尖。 是男人,都逃不过她刻意布下的魅力之网。 但他的反应,却是在眸海里浮出一扇冰山,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 “你必须学会自我保护。”冷淡的回话如一把利刃,割断试图套住他的绳网。 她愣了愣。 “只有自己,才能保护自己。”话里,没有一丝温情,眼神亦毫无温度。 她咬牙,收紧的指尖倏地掐入掌心肉里。 不必他来提醒!她就是那么做的,从以前到现在,她一直是靠自己的力量,独自面对一切。 只有自己才能保护自己。 他以为她不晓得吗?她一向就是如此…… 李相思别过脸,在玻璃车窗上,看见自己紧绷的、倔强的容颜。 她蓦地一凛。 她又让这个男人给牵动情绪了,她是怎么了?醉的人,可不是她。 成为他的秘书,逐步取得他的信任,这个月来好不容易得到的一点成果,她不能轻易毁去。 是她失策了,她早知道他不欣赏女人对他耍狐媚,只是她没料到,就连在酒精蚀脑的时候,他的神智依然把持得宁定。 “谢谢副总教诲。”她柔顺低语,强迫自己微笑,软化面部线条,车窗上映的那张甜美至极的脸庞,并不真正属于她,她知道。 那只是她的许多张面具之一。 冰凉的玉手忽地让一只厚实的大手扣住,她一震,怔然回首。 殷樊亚正望着她,笑着,温煦的眼神似阳光,洒在她眼潭,暖意透过他握着她的手,流淌在她掌心。 心韵顿时乱了调。 是她的错觉吗?为何她觉得他这样的笑容,温暖得好无辜,像煞一个天真善良的大男孩,察觉了她瞬间的心情低落,所以试着给她一点鼓励…… “我家到了。李秘书,可以麻烦你扶我上楼吗?” 啊,原来他只是要请她送他上楼,别无它意。 李相思微窘地定定神,付了计程车钱,扶殷樊亚下车,不愿承认他阳刚的身躯靠在自己身上时,她的肌肤,有一点点发烫。 计程车安静地离去,她让他搭住自己肩膀,扶着他走进社区大门,他住的是安全管理森严的豪宅,门口的警卫一时没认出他,挡住两人的去路。 “是我啊,老王。” “是……殷先生?”老王爆凸的眼珠只能用震惊无比来形容。“你喝醉了!”他说话的口气仿佛这是一件多不可思议的大新闻。 “这是我的秘书,她送我回来的。”殷樊亚温声介绍。 “是!我马上开门让你们进来。” 老王急忙开门,匆匆迎上来要帮忙,许是太急了,反而不小心撞上李相思,她摇晃一下,站不稳,殷樊亚警觉地想拉住她,结果两人都往旁边倒,若不是她及时抵住雕花铁门,恐怕两人都会摔落在地。 但就算没跌倒,两人几乎是拥抱在一起的姿势也够狼狈了,她丝衬衫的钮扣迸落两颗,裸露大半截莹白胸脯,而他一只大掌,无巧不巧地就停在那上头。 时间,在这一刻结冻。 风止了,万籁俱息,两人耳畔唯闻彼此的呼吸,深刻的眸光在空中无言地纠结…… “抱歉。”殷樊亚首先回神,单手抓住铁门,站直挺拔的身躯,他转头,吩咐警卫。“老王,请你替李秘书叫辆车,送她回家。” “是。”老王领命而去。 他又望向李相思。“谢谢你,李秘书,你可以回去了。” 她瞠视他两秒。“你自己可以上楼吗?” “放心吧,自然会有人帮我。”他淡淡一笑,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这外套借你。”说罢,也不等她回话,朝她潇洒地一摆手,便旋身慢慢走进社区,另一个年轻警卫抢上来搀扶他。 她站在原地,怔忡地目送那一道在月光下渐行渐远的背影,抬手收拢外套前襟,掩住胸口。 揪住外套的手,在如水的夜色里轻颤着,她嗅着外套上残留的他的味道,片刻,忽地轻声笑了。 他究竟是什么样一个男人?她实在猜不透。 她靠在门边,敛眸等待计程车来,一池心湖,遭人投进了一颗不知名的小石子,幽幽地泛开一圈圈涟漪。 殷樊亚,这样丝毫不为她所动的男人,她还是初次遇到。 或许,她真的斗不过—— 第二章 不简单的女人。 回到屋里,殷樊亚原先显得摇摆的步履立即坚定起来。他替自己斟了一杯冰开水,一饮而尽,跟着卸下领带,脱了衣衫,往洗衣篮一抛,便裸身踏进淋浴间。 他扭开水龙头,凉冷的水瀑当头浇下,缀着粒粒水珠的毛玻璃,隐隐雕着一尊健美的身躯。 几分钟后,水瀑止息。 殷樊亚走出浴室,拿起置物柜里的浴袍,裹上,来到客厅吧台前,为自己调了一杯马丁尼,然后站在落地窗边,啜着。 夜空,勾着上弦月,斜斜映在窗扉。 殷樊亚悠然注视着,脑海的放映机,默默播放起今夜发生的每一幕,最后,停格在一男一女在社区大门前相互凝视的画面。 李相思。 他默念着秘书的芳名,俊俏的嘴角,微微一扬。 从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在那么尴尬的情况下,还能冷静地与他对峙,衬衫钮扣掉了,浑圆的乳房呼之欲出,还有他的手不客气地贴在胸前,她却是不避不闪,不说一句话,连呼吸,也平缓。 她脸颊未红,凝定他的眼,不带一丝慌乱。 那一刻,他直盯着她黑玉般的瞳眸,却是愈看,愈觉得参不透,只是两丸黑玉,却像包含了整个宇宙。 他很好奇。 初次见到她,他便直觉这女人不简单,她绝不只是履历表上那个俐落干练的幕僚人才。 那时,他的前任秘书因故辞职,他请猎人头公司介绍继任者,条件是只要男性,他们却送她的履历过来,强力推荐。 “李小姐是业界难得一见的优秀人才,请殷副总务必考虑。” 他原以为那些褒扬过分天花乱坠,但接过她履历一看,才发现真不得了。 她精通英、日、德三国语言,还会一点法文,电脑打字等相关技能自是不用说了,甚至学过武术,曾在柔道比赛得奖,既是万能秘书,又可身兼保镖,怪不得每一任雇主都对她赞不绝口。 但奇怪的是,她在每一家公司都待不久,最多不超过一年。 “为什么?”他曾经问她。 而他永远忘不了她当时回话的表情——翠眉似挑非挑,樱唇似开非开,水蒙蒙的眸子养着几星火花。 “因为他们都会爱上我。” 到现在,他还厘不清那样的答案究竟是玩笑的成分居多,或者其实是挑衅?因为她是笑着回答的,笑着,神韵却清冽如冰。 在热情地笑着的时候,却让人觉得冷。 有趣的女人。 她今夜在包厢内独自应付松前的表现也令他刮目相看,既不得罪客户,又保全自己,够聪明。 聪明又有趣的女人,留她在身边,他的生活肯定不会太无聊。 最棒的是,她够独立,他最受不了那种只会哭泣着等待救援的弱女子,而她绝对不是。 殷樊亚摇了摇酒杯,将余下的酒喝干,水晶杯里,剩一枚青橄榄,他拈起,送入嘴里。 橄榄苦涩的滋味,令他想起李相思,以及今晚被她挑起的欲望。 多久没对女人产生欲望了?他不知道,这种问题不值得费心去计算答案,他承认自己对她有兴趣,但就算有了最纯粹的生理反应,也绝不能碰她。 因为他只跟有钱有势的千金小姐来往,而她,虽然美貌多才,却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可惜。 殷樊亚讥诮地扯唇,吐出橄榄核,来到水槽边,将酒杯洗净,倒扣在晾碗架上。 孤伶伶的水晶杯,在黑夜里,幽幽地亮着一点光。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那夜过后,殷樊亚似是认可了李相思的能力,不仅将公事交代给她,私事也逐渐由她接手打理。 他开始请她记女伴们的生日,她们的习惯、嗜好,适时替他挑选礼物进贡,讨公主们欢心。 “副总信任我的品味吗?”她曾有意无意地问他。 他朗笑。“你的品味肯定比我好,而且同样是女人,你应该也比较懂得女人到底想要什么。” “那副总的妹妹呢?下个月她生日,我是不是也要帮她挑一份礼物?” “你知道恬雨的生日?” “前任秘书交接给我的,除了副总亲人们的生日外,还有结婚纪念日、家族聚会日等等。” “嗯,那些就麻烦你记下来,至于恬雨的生日礼物,你就不必费心了。” “为什么?” “恬雨的礼物,我会亲自挑。”他微微一笑,眼潭瞬间倾溢一斛温柔。“恬雨跟海蔷,她们两个的礼物我会亲自去买,你只要负责提醒我就好了。” 也就是说,殷恬雨和殷海蔷,在他心目中,地位和其他人不同。 李相思默默消化这个资讯。 殷恬雨是他的亲妹妹,殷海蔷只是比他大两个月的堂姊,但说到他的堂姊妹,还有殷海薇跟殷海棠两人,为何只有殷海蔷格外不一样? 而且,偏偏是殷海蔷…… 她在待解的疑问中,加上这一条。 不过无论如何,这也表示目前跟他来往较为密切的几位大家闺秀,地位连他堂妹都不如,可见其中没有一个是真命天女。 很好。 一念及此,李相思不由得浅浅抿唇,不经意的微笑又惹来几道渴求的目光,她照样,没看在眼底。 她瞥了眼腕表,已近十二点,殷樊亚差不多要开完会了,她起身,来到茶水间,一群女同事正在里头说八卦—— “喂,你们说那个李相思,是不是太骄傲了点?仗着她有几分姿色,会说几国外语,就那么嚣张!” “不要这么说嘛。”一道柔软的嗓音试图缓和气氛。“她上回不是还帮你接一个日本客户的电话吗?” “你不提还好,一提我更气,上回她挂断电话后,本来我还想跟她说声谢谢,结果她居然说我日文不行,不应该负责日本客户,啊,,快把我气死了!” “可是……” “叶子你不懂啦!你就是滥好人一个,看谁都好。” “对啊,我也觉得那李相思不简单,偏偏那些男人都喜欢她,说她能力强工作又认真……哼!如果不是她长得漂亮,那些男人还会那么看重她吗?瞧他们一个个整天都盯着她看,跟猪哥一样,却又没胆子去追人家,哈!” “就是嘛——” 抱怨声连绵不绝,李相思面无表情地听着,也不刻意回避,直接踏进茶水间。 她乍然现身,几个碎嘴的女同事吓一跳,交换尴尬的目光,匆匆离去。 只有那个小名叶子的女同事留下来,无助地看着李相思,她神色不动,迳自泡牛奶。 “相思,你还好吧?”叶子轻声问,语气不无担忧之意。 当然好。 “你……别介意她们刚刚说的话。” 她当然不介意,对同事间的闲言闲语,她早已习惯。 李相思冷冷地想,表面却朝叶子浅浅一笑。“已经是午休时间了,你不去用餐吗?” “啊,对喔,我等下就去。我……其实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又来了。 李相思偷偷翻白眼,觑着叶子打开微波炉,取出两个餐盒用布包住,然后回到她身边,羞红着脸,将言未言,很别扭的模样。 她叹息,明知不妥,还是接过餐盒。“这是你亲手做的?” “嗯!”叶子见她接下了,大喜。“这咖哩是我昨天花了很多时间熬的喔,应该很好吃。我想副总中午总是随便乱吃,偶尔也该吃点营养的东西,你帮我拿这个给他,可千万别说是我做的,就说是你在外面订的就好了。” “既然是你的心意,为什么不让副总知道?” “因为他会不高兴。”叶子可怜兮兮地扁嘴。“你也知道,他之所以把我调到行政部门去,就是不希望我再接近他。” 因为她对上司的暗恋,已经到了路人皆知的地步,殷樊亚或许是不堪其扰,才将她转调别的部门。 可惜他冷淡的表态,依然浇不熄叶子对他热烈的爱之火,就算一片痴情得不到回应,她仍是傻气地守在一旁默默关怀。 李相思打量叶子。 虽说痴傻了一点,但其实是个很可爱的女孩,长相清秀,工作态度认真,又做得一手好料理,面对爱情天真又笨拙的勇气,想必很惹男人心疼。 据她所知,公司有不少男同事很中意这女孩。 但,还是打动不了殷樊亚。 李相思嘲讽地扬眉。千金小姐不爱,痴心傻女也不要,那男人的心,是钢铁铸的吗? “我好羡慕你呢!相思。”叶子忽然哀怨地说。“殷副总从来不用女秘书的,你是第一个,我好羡慕你可以光明正大接近他喔!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好吗?你一定很厉害,副总才会用你,我就不行啦,没一点长处……”她哇啦哇啦地,似是对好朋友诉苦。 李相思不可思议地瞧着她。 通常她到每一家公司,无论怎么低调,女同事们总是拿她当假想敌,待她极不友善,可叶子却没那些心眼,不但不妒忌她,还时时流露出仰慕,反而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答应替叶子送便当,也不是第一次了,几乎每个礼拜总要有一、两回,接下这桩啼笑皆非的差事。 “……相思,你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饭好不好?我要好好谢谢你,每次都这么帮忙我,真的很感谢你!”叶子热烈地提出邀请。 “不用了,我晚上有事。” “那明天呢?还是后天?你什么时候有空?我都可以。” 她都没空!她可没兴趣浪费一晚上时间,听一个傻女孩反复诉说她对那男人的浓烈爱意。 可偏偏叶子听不懂她的拒绝,还纠缠着她不放,日期一再推延,就是要等她点头。 殷樊亚经过茶水间时,瞥见的便是这一幕,李相思一手捧着饭盒,另一条藕臂,教叶子黏人地巴住。 他好玩地停住步履,斜倚着墙,看李相思如何应对。 “叶子,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晚上都很忙,我……嗯,现在在进修法文。” “你在学法文?好厉害!”叶子崇拜地眼眸一亮。“你在哪里学的?我也想去!我们一起学好不好?” “这个嘛……”李相思微偏着脸蛋,弯月眉淡皱着,一枚贝齿在樱唇办间若隐若现。 殷樊亚心一动。 这就是她陷入苦恼时的表情?还满……可爱的。 他顿时挺直身躯,上前一步,俊拔的形影立刻吸引了叶子的注意力,她惊慌地瞪着他,脸红到耳根。 “副、副、副总早……不、不对,应该是午安。”她结结巴巴地问候,紧张到不行。 “午安,叶小姐。”温煦的微笑,暖暖地吹化痴情女子的心。 叶子倒抽口气,兴奋得几欲晕倒。“副、副总,你刚回公司吗?吃、吃过饭没?” “还没。” “我也、还没。” “那快点去吃吧,已经是午休时间了。”他柔声说,接着转向李相思。“李秘书,到我办公室来。” “是。”她迅速颔首,在叶子殷切期盼的目送下,端着牛奶,捧着饭盒,跟进殷樊亚的办公室,随手带上门。 “她又缠着你送便当了?”殷樊亚笑问,脱下西装外套,松了松领带,在沙发上坐下。 “今天是日式咖哩饭,请副总享用。”她将餐盒和牛奶搁上茶几,似笑非笑。 殷樊亚随意瞥一眼。“能不能请李秘书劝劝她,以后别再这么做了?” “这话应该由副总亲口对她说才是。” “你以为我没说过吗?”殷樊亚舒口气,很伤脑筋似地一摊双手。“她就是不听啊!你应该也感觉到了,她拥有某种可怕的执念。” “那执念是因为爱。”她淡淡嘲谑。 “敬谢不敏。” “叶子是个好女孩。”她意有所指。 “所以你才会告诉她,你现在在学法文?”湛眸星亮,闪着调侃的光。 她一愣。 “我倒不晓得李秘书这么认真呢,每天下班还去进修法文。” 这男人,是在损她吗? 遭他看透了自己的推托之词,李相思嗔恼地横他一眼,他却是冲着她朗朗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这笑容,太过健康性感,不符合他斯文贵公子的形象,反倒像个阳光男孩。 “说真的,李秘书,其实你很怕叶小姐那一型的人吧?我刚看她缠着你说话的时候,你睑上的表情很无奈呢。”他继续逗她。 “副总自己不也很怕吗?”她没好气地回话。 “那倒也是,我确实拿那一型的女人很没办法,又天真又傻气,浇她冷水还是照样为爱冲冲冲。” 略带无奈的评论,听得李相思又好笑,又讶异,没料到他竟坦白承认。 “如果是你,你有办法为了爱做出这些傻事吗?”他忽问。 她摇头。 “你做不到?” “不是做不到,是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值得我这么做。”她一本正经地回应。 剑眉一挑,圈住她的眸海深不见底。“你很骄傲,李秘书,难道你不曾爱过吗?” 爱?那是什么?每一个追求她的男人都说爱她,但其实他们真正想要的,不过是她的肉体。 “副总曾经爱过吗?”她技巧地不答反问。 他笑了,知道自己这问题问得太私密,很有风度地转回话题正轨。“我本来以为把叶小姐转调到别的部门,她对我就会死心了,没想到她毅力惊人。” “原来副总也会怕一个女人。”她揶揄。 “那有什么?”他丝毫不以为意。“聪明的男人都知道女人不好惹。” 没错,聪明的男人都该对女人保持戒备,只是男人常常因为无谓的男性尊严,而轻忽了女人的能耐。 这可是她的经验之谈。 李相思暗忖,娇容上的笑花,偷偷开了三分。 殷樊亚欣赏着那若有似无的笑靥,唇角不觉也跟着淡扬。不知怎地,他可以猜到她脑子里正转着对男人不高的评价,但那一点也不会令他觉得恼怒。 “对了,李秘书,你今天没帮我订午餐吗?” “我订了三明治。”她从他办公桌上拿来早已送到的餐盒,递给他。“可副总难道不想吃叶子做的咖哩饭吗?” “还是照惯例,你替我吃了吧,你不是说她手艺不错吗?” “是不错。” “那你吃吧,就当帮我一个忙。坐吧,留在这里吃,免得让叶小姐发现她做的东西都祭了你的五脏庙了。” “嗯。”李相思点头,捧起叶子做的便当盒,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 每回叶子送便当来,除非殷樊亚中午有事,否则总是会邀她留在办公室里和他一起用餐,他很坚持吃饭时不谈公事的原则,所以这段时间,两人总是天南地北地瞎聊,享受难得的轻松。 李相思偶尔会想,或许这也是她会答应替叶子送便当的原因之一,因为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上司共用午餐——当然,她是为了打探消息,绝不是因为喜欢跟他聊天。 殷樊亚兴味地注视她舀了一匙咖哩,送入嘴里细嚼慢咽。 他发现自己很喜欢看她进食。她吃东西很秀气,每一口都慢慢嚼,似是很专注地在品尝食物美味,并试图延长每一分感动,如此细腻而悠缓的用餐速度,真难想象她工作起来效率超高。 “好吃吗?”他问。 “嗯。” 他微笑了,也跟着拈起一块三明治,咬了一口,咀嚼着,一面指向茶几上的牛奶。“这是给我喝的吗?” “是。” “怎么颜色是绿的?”他好奇地端起牛奶杯。 “因为我加了抹茶。” “抹茶牛奶?”殷樊亚更好奇了,这对他来说,是个新鲜名词。 李相思弯唇。“副总没喝过吧?很好喝喔。” “你居然要我喝牛奶配三明治,当我是小学生吗?”他半开玩笑。 “我可是为了副总的健康着想,抹茶里的儿茶素具有抗癌跟抗老化的效果。”她义正辞严地宣称。 他却听出了那故作严肃的口气下暗藏的玄机。“你的意思是,我已经不年轻,需要抗老化了吧?” 风铃般的笑声荡开,震动了空气,也震动了殷樊亚的胸口,他微笑着啜饮牛奶,品尝一腔微甜。 “这抹茶牛奶味道的确不错,很香,又不会太浓,很合我口味。”他称赞。“以后恬雨有机会来公司,你也泡一杯给她喝吧,她一定会喜欢。” 殷恬雨。 听殷樊亚主动提起自己家人,李相思心念一动,立即把握机会打探。“副总好像特别疼这个妹妹。” “妹妹嘛,本来就该疼的,哪个哥哥不疼妹妹?”他话说得自然。 她却听得有些不是滋味。 哥哥,就一定会疼妹妹吗?她低伏羽睫,掩去眼底的嘲讽。 “尤其恬雨这孩子从小就怕羞,很让人担心。” “她怕羞?”李相思扬眸,浅笑。“我听说她常常应邀演讲,不是吗?” “那是她老公教会她的。”殷樊亚解释。“路柏琛,你知道他吧?” 她点头。 路柏琛,殷恬雨的丈夫,现任立委,是政坛极为闪亮的一颗新星,殷樊亚的父亲殷世裕极力栽培的继承人。 也是那人的好朋友…… “恬雨自从嫁给柏琛后,胆子变大很多,也常陪丈夫出席社交活动,她原本很讨厌那种场合的。” “为了扮演好立委夫人的角色,才学着适应吗?” “算是吧。”俊唇轻扯,逸出一声叹息。“恬雨真的很爱柏琛,当初那么多人想得到她,她偏偏却爱上柏琛那个穷小子,为了嫁给他,还不惜掀起家庭革命。” 她盯着他微微怅惘的神情。“是你帮她跟你父母说情的吗?” “嗯。从小到大,恬雨几乎不曾开口要过什么,她既然想嫁给柏琛,我这个做哥哥的就一定要实现她的心愿。”俊唇噙着笑,极包容极宠溺的笑。 李相思知道,那笑,是因为他妹妹,不是因为她,也或许永远不会给任何女人。 她心口一紧,忽地别过眼,不想看他的表情,但这样的软弱也不过两秒,很快地,她便重新振作,挂起清淡的笑容。 “副总,有个问题我一直很想请教你。” “你想问我为什么不从政,对吧?”他猜出她的疑问。 好聪睿的男人!反应真快。 李相思压下窜上心头的惊愕,慢条斯理地扬声。“殷家是政治世家,你又是长子,照理说,令尊应该会很想栽培你继承殷家的政治势力。” “他的确很想要我走他安排的路,可惜我对政治没兴趣。” “是叛逆?还是真的没兴趣?”她用温柔的语调包装犀利的问话。 他却没上当。“今天是开审问庭吗?” “我是副总的秘书,应该多了解你。” “你问得够多了,该我审问你。”他拿餐巾纸拭了拭嘴角。“我记得你的父母都过世了,只有一个哥哥是吧?” “是。” “他现在在哪里?做什么?” “……他在南部,开了一间小餐厅。” 他目光一闪,注意到她回话前短暂的犹豫。“放妹妹一个人在台北工作,他不担心吗?” “有什么好担心的?”她盈盈牵唇,似嗔非嗔的眼波流转。“台北又不危险。” 她又在武装自己了。 有趣的女人,总是用笑来掩饰真心。 殷樊亚扬唇,胸口,却不知哪来的针扎着,有些异样的刺痛。“说得对,台北不危险,危险的是你。” 秀眉一扬。“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所有的雇主都会爱上你,这样的女人还不够危险吗?”清亮的墨潭,映着她微讶的脸。 这是玩笑,还是试探? “那你还敢用我?”她笑着反问,心头默默筑起防备的刺。 “我不怕危险。” 第三章 是挑战。 他那句话既不是玩笑,也非试探,而是对她的挑战。 他在回应她面试时抛下的战书,她说,所有的雇主都会爱上她,他说,他不怕危险。 意思是,他不会爱上她。 他不会重蹈她之前每一任雇主的覆辙,他不会爱上她,不会臣服于她的女性魅力。 是这意思吧? 是这样吗? 李相思心神不定地思索着,人在茶水间切水果,心却仿佛还留在殷樊亚的办公室,留在他对她爽朗地笑着的那一刻。 那笑,实在太过清澈,太过与世无争,令她一颗心在胸口惊慌地撞击着。 如果,他是因为被她挑起了男人的征服欲,才那样回话,就不该笑得那般悠然自在,至少该有一点点尖锐、一点点挑衅、一点点雄性动物可笑的霸气。 但没有。 就因为那笑显得太过纯粹,不带一点能让她借力使力的气势,反倒令她不知如何是好。 到现在,她还能清晰地感受到当时心韵怦动的感觉…… “啊!”突来的刺痛令李相思蓦地回过神,她垂下眸,这才发现左手的食指教水果刀划开一道伤口。 伤口不浅,迸出一颗颗艳红的血珠。 她恍惚地看着,片刻,静下心,打开水龙头,将血冲净,然后抽出一张面纸,护住疼痛的伤口。 手机铃声适于此时响起,她瞥了一眼萤幕确定来电者,才接起电话。 “相思,是我。”男人的声嗓,很笃定,隐隐窜着冷意。 她扬唇,似笑非笑。“卫襄,有事吗?” “来问问情况。”卫襄单刀直入,丝毫不拖泥带水。“你在殷樊亚身边,一切还好吧?” “那要看你怎么定义。” “什么意思?” “在工作上,他认可我的能力,逐渐把一些比较重要的事交给我处理,我可以阅读的机密文件等级也比一般员工高,已经接近中级主管了。” “那很好。” “可他还没完全信任我,或者该说,我常弄不懂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卫襄沉默半晌。“难道他怀疑你吗?” “我想应该不是,只是——”李相思一顿,涩涩地评论。“他是个很复杂的男人,表面上很春风,笑脸迎人,其实拒人于千里之外,很难接近他。” “那不就跟你一样吗?”卫襄嗤声一笑。 李相思一窒,一时惘然。“或许吧。” 或许就因为她和他太过相似,所以她格外觉得难以应付。 “终于碰到可敬的对手了,你应该很高兴吧?”卫襄似嘲非嘲。 她轻哼一声。“你是在幸灾乐祸吗?别忘了我不好过,你的计划也不会顺利。” “你别急,相思,有点耐心才能钓大鱼。现在你只要逐步赢得殷樊亚的信任就好,等他升上“弘京科技”的总经理,进入“弘京集团”的决策核心,他对我们才算有利用价值。”卫襄冷冷一笑。“我相信你,就算他是多么棘手的男人,你一定能搞定。”他若有所指。 她冷冷撇唇。“你太高估我了。殷樊亚可不是孙悟空,我也不是如来佛。” “怎么?难道你怕了吗?”他朗笑。“这不像你,相思,你不是一向很自豪自己是pro级的商业间谍吗?” “我不是怕。”她不理会他的逗弄。“只是觉得你交代给我的任务,不太好办。” “这是变相地要求增加报酬吗?放心吧,只要事情成功,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这跟报酬无关。”她淡应。“既然我欠你人情,就一定会还。” “是吗?那我就先谢谢你了。”卫襄顿了顿。“对了,你跟在殷樊亚身边,有见到殷家任何人吗?” 她微弯唇。“你想知道谁的消息?” “回答我的问题。”他听出她的揶揄,语气凝霜。 “目前只见过董事长,就是殷樊亚的父亲,殷世裕,他来公司开董事会,其他人还没机会见到。” “……嗯。” “不过我探到一个消息。”她微妙地暂停,故意吊他胃口。 他仿佛也知道,嗓音紧绷。“什么消息?” “殷樊亚跟殷海蔷私交很不错,除了亲妹妹以外,他最重视的人恐怕就是她了。” “是吗?”他不置可否。 她继续逗他。“你很介意吧?关于殷海蔷——” “如果没进一步的消息,我挂电话了。”他显然不想随她摆弄。 她轻轻一笑。“就这样。” 唇畔清浅的笑意,在挂断电话后,如见阳光的雪,立时消融。 李相思端起切好的水果盘,回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倚在窗边,一口一口,慢慢地咬。 今夜,无星无月,唯有城市的霓虹闪烁。 她迷蒙地注视对街亮着诡异蓝光的招牌,忆起和卫襄初相遇时,也在这样一个夜晚。 那夜,她在城市里狂奔,来往的路人明明很多,却没有一个注意到她的存在,没有人朝她伸出援手。 她记得她蜷缩在暗巷的大型垃圾桶里颤抖,几个彪形大汉在巷外吆喝着找她,听见他们口中喊着她的名,她恨不得自己从没出生在这世上。 相思相思,是一个傻女人痴情的产物,是不被男人疼惜的哀怨,是见不到爱人的痛楚,相思,注定她无依无靠的命运。 她没有谁可以依赖,她的亲哥哥为了偿还赌债,不惜将她卖入火坑,她逃了出来,却无助地不晓得该躲到哪儿去。 她昏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床畔,一个男人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书。 她惊吓得弹起上半身,以为自己一定被玷污了,但视线一落,脏臭的衣服仍好端端地穿在身上。 男人,就是卫襄,他将她捡回家,供她吃住。 她原以为他对她别有居心,牙关一咬,认了,当他个人的玩物,好过每天承欢不同的嫖客。 但他却说自己对养宠物没有兴趣,他给她一个月时间,要她自己去找活路。 她松了一口气,却也无所适从,天地悠悠,何处是她容身之所?她只是个贫家少女,什么都不会,除了美色,还能以什么维生? 后来,是卫襄指引了她一条路,他告诉她,这世上最可怕的女人,是美貌与智慧兼具,他说,她有成为这种女人的资质。 他将她介绍给一个中年美妇,对方也很中意她,调教她成为优秀的幕僚人才,她的工作,是游走于各大企业之间,伺机窃取商业机密。 她学习各种必要的技能,无时无刻都在吞咽知识,她深切地记得,面对孔武有力的男人时,女人再如何倔强地反抗,都只是一朵不堪一折的小花,所以她勤练柔道,作为防卫自己的武器。 这世上只有自己,才能保护自己。 她以浴火凤凰的姿态重生,却也有某个部分永远地死去,属于少女的,还有对这世界怀抱着一丝梦想的那部分…… 一念及此,李相思嘲讽地牵唇,盈盈旋身,回到自己座位上,挂上工作时习惯戴的黑色玳瑁框眼镜,继续翻译文件。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铿! 金属落地的声响震醒了殷樊亚深沉的思绪,他定定神,这才发现自己无意之间碰落了餐刀。 训练有素的服务生立刻抢上来捡。“我换一把刀给你,先生。” “谢谢。”他接过服务生递来的新餐刀,微微一笑。 “怎么啦?樊亚,你是不是有点心不在焉?”与他共进晚餐的女伴,停下进餐的动作,挑起画得细致的眉,柔声问他。 “嗯,我的确在想些事。”他温煦地望着坐在对面的佳人,她容貌不算美,却很会打扮,一身名牌服饰妆点出大家闺秀的风范。 她是谢爱云,来自一个庞大的商业世家,祖父辈以经营航运业起家,如今投资遍及各行各业,集团盘根错节。 她意味着财富与权势,也是他偶尔约会的千金小姐之一。 “在想什么?工作,还是女人?”谢爱云间话很直率,能如此毫不掩饰地透露自己的醋意,也是一种傲气与自信。 “你该不会生气了吧?”他淡笑,四两拨千斤。“我为自己的分神道歉。” “我不是要你道歉,我要知道你在想什么!” “当然是在想谢爱云小姐。我在想,她今晚穿得真漂亮。” “你!”谢爱云瞠目,嘟嘴,拿他没办法。“有时候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耶!明明一副斯文书生样,说出来的话却这么油嘴滑舌。” 他只是笑,笑意不多不少,正好软化她的不悦。 “好啦,姑且原谅你,不过你要答应我,从现在开始,要专心跟我吃饭。” “谨遵懿旨。” 谢爱云这才展颜一笑。“对了,我听我爸说,最近你在‘弘京’很得意啊,谈成不少大案子,我爸说再过不久,你应该就会升总经理了。” “我看大概还没这么快吧,我还有很多要学习。”殷樊亚自谦。 “你干么这么客气啊?”谢爱云不以为然地摇头。“你啊,就是缺了一点霸气跟野心,不然凭你的家世,早就该把总经理的位子给你了,干么还要从基层做起?” “从基层做起,才能累积扎实的经验,坐到高位时,底下人才会服你。” “是这样吗?”谢爱云托腮望他,他朝她温文一笑,她忽地心口一荡,粉颊烘热。“算了,我就喜欢你这一点,我爸说,就因为你很实在,所以绝不会是个败家子。” “看来谢伯伯跟你提了很多我的事啊。”他凝视她,星眸意味深长地灿亮着。 她心跳更快,风情妩媚地瞟他一眼。“是我跟他提的。” “哦?” “我在想,等你坐上‘弘京科技’总经理的宝座,进入‘弘京集团’的决策核心,这样也算事业有成了吧?是不是也该……嗯,考虑结婚了?”墨睫掩下,眸光低回的模样很是娇羞。 殷樊亚却心知肚明,这样的娇羞,一半是真,一半也是高明的算计,希望藉此打动他。 这女人,也算是有手段的吧?不是那种无知无脑的大小姐。 “嗯,等到我进决策核心,就算我不想结,我爸大概也会逼着我成家。”他刻意无奈地耸耸肩。“我看想多逍遥自在几年都不能。” 这回话有两层涵义,一层是给她希望,暗示她有机会成为他妻子人选,另一层意思是,她并不是唯一的人选,也暂时没能将他迷昏头,愿意马上就跟她成婚。 他想她是听懂了,因为她聪明地打住话题,怔忡地似是在思考什么,服务生恰巧送上主餐,两人各自享用餐点。 殷樊亚点的是法式雁鸭佐奶油酱,鸭肉煎得极香嫩,奶油酱浓稠不腻,是一道上品。 肥美的鸭肉入口,他脑海里浮现的,却不是这道料理有多好吃,而是如果吃的人是李相思,她会是怎样的表情。 她应该会喜欢吧?他揣想着,嘴角勾起一丝连自己也未察觉的笑弧。 她一个人留在办公室加班,不晓得是否记得进食?她工作起来是很专心的,天塌下来恐怕也动摇不了她。 慢慢地,殷樊亚唇腔咀嚼的美味转化成一种奇异的焦躁——她留下来加班,是因为他吩咐她翻译一份德国客户的文件,明天一早就交给他。 周六夜晚,她一个女人,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加班。 “……樊亚,你的鸭肉好吃吗?”谢爱云温柔的嗓音闯进他意识里。 他分一半心思回应。“不错。” 难道是愧疚吗?因为他这个老板放秘书独自加班,自己却出来约会吃大餐? “我的小羊排也很好吃耶,这家餐厅的主厨很厉害吧?” “嗯。” 可他以前也曾这样做过啊!当时可丝毫不觉得有何异样。或者,是因为以前的秘书是男的,而她是女人? “听说这个主厨以前曾经在法国蓝带餐厅工作过。” “是吗?” 不,就算她是女人又如何?她很独立,无须他多替她操心…… “对了,这边的点心也很棒,待会儿我们可以多点几道来试试。” “抱歉,我可能没法陪你吃点心。”他整束散漫的神智,直视面前的女伴。“我还有点工作要处理,得提早离开。” “咦?可是今天是礼拜六耶!”谢爱云不依地抗议。 “抱歉。”他微笑,语气却不容争论。 “好吧!”谢爱云聪明地让步。“那你答应我,下次陪我去loungebar喝红酒。” “没问题。”他漫不经心地颔首,匆地抬高手,召唤服务生。“这道雁鸭,我要外带一份——”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文件翻译到最后两页,李相思忽然停下打字的动作,移动滑鼠,翻出收件匣里几封邮件,细细读过,然后摘下眼镜,陷入深思。 她想得极专注,没注意到办公室内多了个男人,男人斜倚着墙,好整以暇地等她回神。 他微笑着,眸光温润地雕塑着她脸上每一道细微的表情线条,顺着脸缘画了一道美妙的弧度,经过微凹的锁骨,然后,往上回到那紧闭着,宛似守着亘古秘密的朱唇。 他出神地盯着那唇,有股难耐的渴望,想撬开它…… “副总!”她惊讶地呼喊。“你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儿了。”殷樊亚定神,逐去脑际可笑的想望,走向她。“我看你在想事情,不好意思吵你。” 她疑惑地凝睇他。“副总来有什么事吗?” “这个。”他举高手中的纸袋。“我忽然觉得有点良心不安,所以带这个来慰劳你。” “什么东西?” “好吃的。”说着,他也不等她反应,迳自拉了张椅子,在她身旁坐下,打开纸袋,取出餐盒。“你晚餐吃过了吗?” “晚餐?”她注视着他的动作,一时有些茫然。“好像……应该吃过了吧?” “小姐,你连自己有没有吃过饭,都不记得吗?”他似笑非笑地叹气。 她怔住,不是因为自己记不得有没吃过晚餐,而是因为他的举动,他今晚不是和女人有约会吗?怎么会忽然来到办公室,还替她带宵夜? “法式雁鸭佐奶油酱,我在餐厅吃过了,很棒的,你尝尝看。”他将一把塑胶叉子递给她。 她迟疑地接过。“可是我还有两页没译完……” “只剩两页而已吗?那就更不急了,等吃完东西再做。” 她瞪他。 这是怎么回事?他为何要待她如此体贴?他有求于她吗?难道他和那些曾经迷恋过她的男人一样,想藉此讨她欢心? 他……迷上她了? 可能吗? 李相思警醒地打量眼前的男人,他的微笑无所求,清澄的眼眸既无情欲也无眷恋,只有如海的深邃与包容。 “你不吃吗?”他笑问。 糟糕,她的手在颤抖。李相思暗暗深呼吸,紧握住餐具,不泄漏一分情绪的震撼,她小心翼翼地折叠一片薄薄的鸭肉,叉住,送进嘴里—— 真的很好吃。 绝妙的滋味如天女散花,瞬间在口腔化开,每一瓣,都是人间不可多得的珍味。 她眼眸一亮,忘了犹豫及思量,只细细咀嚼着,单纯地品味美食带来的感动。 殷樊亚默默凝视她。 看她吃东西,真会让人有种冲动,想将全世界所有的珍馑都搜刮来她面前,任她品尝。 他悠悠舒气,胸臆漫着几分甜蜜的懊恼,看来对她而言,美食的魅力远胜过他。 “谢谢副总,这鸭肉真的很棒。”她扬起羽睫,露出一双如火灿亮,亦如水迷离的眼。 他又是一声叹息。“你喜欢就好。” “嗯,我很喜欢。” 他看着她继续享受美食。“对了,你刚刚在想什么?怎么想得那么入神?” “喔,那个啊。”她慢慢将一口鸭肉咽进食道,才轻轻扬嗓。“我在想,这家德国公司的总经理会不会其实是法国人呢?” 殷樊亚扬眉。“为什么你会这样想?” “因为我刚看了几封他写的e-mall,觉得他有些用字遣词不是很纯粹的德语,更像是接近德语的法国方言,所以我猜想,说不定他本来是法国人。” “是吗?”他玩味她的解读。“你等一下,我查查。” 他脱下西装外套,搁在椅背上,取出外套内袋里的pda,输入密码,点阅客户资料档。 “嗯,看他的经历,他以前的确在法国分公司待过,前两年才升任德国总公司的总经理。”他浏览着自己建立的备忘录。“还有,他跟我说过,他家乡盛产葡萄酒,要我有机会过去时一定要尝一尝。” 李相思侧头,想了想。“那他的家乡会不会是法国阿尔萨斯省呢?那里确实是法国酒乡,位在德法边境,曾经轮流让这两国统治过,因此当地的文化和语言也是融合两国的特色。” “或许真让你说对了!”他一弹手指。“你怎么懂得这么多?” “我刚好以前读过相关资料。”不知怎地,他赞许的目光令她脸颊有些发热。 “你真是个好学的女人。”他笑道,光笔潦草地在pda萤幕上写入资料。“这资讯我记下了,或许以后可以拿来当成跟对方拉近关系的话题,谢谢你了,相思。” 相思! 她心弦一扯。这是他第一次直接唤她的名。 “这是我应该做的。”她敛下眸,樱唇不自觉地一弯。 他看着她,还想说些什么,一串音乐铃声却杀风景地响起,是电影星际大战的配乐——帝国进行曲。 象征黑暗帝国的旋律,阴森又雄壮,在幽静的办公室里回荡着,颇有些鬼气。 可李相思听了,却忍不住噗哧一笑。这男人有时还真有点诡异的幽默感,竟把那些千金小姐的来电设定为这首曲子,到底在暗示什么呢? 记得她第一次听到时,呆了两秒,待他笑着解释这代表女人的来电,更惊愕地直瞪他。 多听几回,她不惊愕了,只觉好笑。 “抱歉,我接个电话。”殷樊亚站起身,拿着手机往自己办公室走,不知是否她看错了,她总觉得临走前似乎见到他翻了个白眼。 对他而言,那些女人代表来自黑暗帝国的公主吗?他其实很不想接到她们的召唤吗? 李相思浅抿着唇,优雅地再叉起一片鸭肉,细嚼慢咽,忽地,她视线一落,注意到他将pda忘在她办公桌上了。 和她一样,他习惯用pda管理日常的行程及归档重要资料,或许那里头,藏着什么价值连城的机密。 平常他都用密码锁住pda,但现在,他的秘密却毫无防备地躺在她面前——她该把握机会吗?有必要行动吗? 迟疑只在瞬间,她心念一转,立即打开皮包,取出自己的pda,打开,对准他的无线传输口。 良机千载难逢,她不该错过。 她拿光笔点他pda的萤幕,迅速浏览过档案管理员,点选了几个看来比较重要的档案,开始对传。 这几个档案似乎不小,对传的速度有点慢,她盯着他办公室半掩的门扉,默默计算时间。 忽地,细微的跫音惊动她耳壳。 他要出来了! 她飞快地扫了pda萤幕一眼。大约还要十几秒的时间,够用吗? 门扉咿呀开启,殷樊亚走出来,离她只有几步的距离,她稍稍挪动座椅,用自己的身子挡住pda。 “副总讲完电话啦?”她朝他盈盈一笑。 “嗯。”他在原先的座椅落坐。“你呢?还没吃完吗?” “还没。”她微侧过脸,以眼角余光扫视pda——还需要几秒时间。 “对了,我的pda呢?”他纵目梭巡。 她一凛。 来不及了!得在他察觉不对劲前湮灭证据,他就在她身边坐着,她没法触碰萤幕,看来只有假装不小心撞落pda,趁拾起时动作。 转念至此,她手肘弯曲,故意碰落他的pda。 “啊,糟糕。”她惊呼一声,正想弯下腰,他猛地抓住她的手。 他发现了! 她全身僵凝,脑海瞬间空白,完全靠平素的训练以直觉反应,扬起脸蛋,送出颠倒众生的媚笑。 “怎么了?” 他却像是丝毫没注意到她的笑,湛深的眸,直盯着她的手。 思绪在她脑海里急速运转。 他发现了,她该如何自圆其说?他会相信她的说词吗?如果不相信,肯定会将她逐出公司,他不可能再用她当秘书,她永远没机会再接近他。 不知怎地,这一闪即逝的想法令李相思胃翻搅,胸口仿佛也拧成一团,静静地疼痛着…… “你的手,什么时候割伤的?”微哑的声嗓,唤回她混乱的心神。 她愣了愣,一时没听清他的问题。“什么?” “你的手受伤了!”眉苇很不悦地揪拢。“为什么不拿ok绷什么的包扎一下?” “喔。”她蓦地恍然,原来他注意的,是方才她切水果时无意划开的伤口。“只是一点小伤,没关系的。” “伤口看起来很深。”他认真地检视。 干么那么认真?她心跳连漏两拍。“真的没什么。”她不安地抽回手。 “我去拿ok绷。”说着,他又起身回自己办公室。 她迷惘地望着他背影。 她的手伤了,还打了一晚的字,但她一点也没感觉到痛,反而是一颗明明无伤无恙的心,疼得发麻。 怎么回事? 她茫然,好半晌,才记得弯腰拾起他的pda,因为撞击关系,已自动启动安全模式关机,她怔怔地注视着一片黑的萤幕。 “找到了!”清朗的嗓音如一根柔羽,若有似无地搔她心口。 她又麻又痒。“你的pda。”她将pda递还给他。“对不起,刚刚被我撞到地上了,不知道有没有弄坏。” “那么容易撞坏的话,换一台也罢。”他毫不在意,看都不看pda一眼,在她面前蹲下,撕开ok绷胶带,拉过她的手。 一股莫名的绝望攫住她。 他为何只在乎她的伤?不该是这样的…… “不用麻烦了,副总。”她好不容易才能守住嗓音不发颤。“贴上这个打字不方便……” “还打什么字?你不痛吗?”他横她一眼。“吃完宵夜我送你回家,剩下的明天再翻译吧。” “可你明天早上就要看……” “命令变更,你明天中午前给我就行了。”他笑着替她包扎好手指,完毕后还稍稍后仰身子审视,像是很满意自己的成果。 她怔望着他在无意之间,流露的一点孩子气。 到底是她太会乱想,还是这男人真的很多面?为何她的脑子会偶尔不听话地将孩子气、脆弱、无辜等种种不适合他的形容词,冠在他身上? 她真的,不懂他…… “相思。”他连唤她的口气,都让她觉得自己的名字似乎没那么可恨,好似漫天乌云,忽然破出的一道阳光。“你还好吗?” “嗯。”她当然很好。 “你这里,沾上一点奶油。”他的手指像猫,逗着她的唇角。 她无语地凝睇他,在他眼里,清楚地看见自己动摇的神魂。 “我吃饱了!”她倏地撇过脸,抽出面纸,擦拭自己的嘴。 他深刻地望她,两秒后,俊唇一弯。“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叫计程车。”她婉拒他的好意。 “可是已经很晚了。”深夜单身女子搭计程车,毕竟有些危险。 “难道副总忘了我会柔道吗?普通男人不能拿我怎样的。”她关电脑,收拾文件,唇畔漾着的笑痕,奇异地像是从冰潭中裂开的一道缝。 他溯着那冰封的笑,找到她埋在话里的线索—— 她会保护自己。 很好啊!这表示她很独立,很坚强,他欣赏这种不依赖的女人。 但为什么,当他目送着她孤身坐上计程车的倩影时,他的牙关会咬得那么紧,胸口会有一股闷气盘桓不去? 殷樊亚沈郁地眯起眼,而坐在车里的李相思,则是虚软地歪着头,让冰凉的车窗玻璃,镇住发烫的脸颊—— 第四章 灯光幽蒙的钢琴酒吧里,殷樊亚独自坐在最角落的沙发座,淡染上霞色的俊脸在观叶盆栽的掩映下若隐若现,仍是吸引了女客们惊艳的视线。 他指间夹着烟,懒洋洋地吞云吐雾,桌上一瓶威士忌喝了三分之一,一只水晶酒杯静静折射着夜晚神秘的光影。 一个女人走向他,窈窕的身姿,优雅的步履,在他对面落坐时,粉唇勾着盈盈浅笑。 殷樊亚感觉到了,睁开半闭的眼,微微一笑。“是你啊,海蔷。” “你来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要不是餐厅经理告诉我,我还不晓得呢。”殷海蔷以女主人的身分温柔地埋怨。 这间名为“月桂”的钢琴酒吧,正是她开的,白天是餐厅,晚上则成了”oungebar,位于阳明山上,蓝白色的屋宇,藏身在几株月桂树间,大片大片的落地窗,出自建筑师的巧心匠思。 屋内除了用餐区,还辟了一条展览的回廊,提供年轻的艺术家一个分享创作理念的小天地,因为这条艺术回廊,“月桂”在艺文界极富盛名,常有艺文人士在此聚会。 殷樊亚偶尔也会来,但并非对艺术有多大兴趣,纯粹是为了捧堂姊的场。 “我知道你忙,我只是想来喝点酒。” 喝酒? 殷海蔷扬眉,眸光流转,扫了眼桌上的酒瓶以及在他指间歇息的烟。 “怎么啦?难得来我这边,却又是抽烟又是喝酒的,心情不好啊?”她轻声逗着这个只比自己小两个月的堂弟。 “嗯,有一点。”在她面前,殷樊亚不掩饰。 真的心情不好?这可难得了。 殷海蔷心念一动,朝经过身边的服务生再要了一只酒杯,酒杯拿来,她打开威士忌瓶盖,为两人各斟了一杯,又挟了些冰块,浮在酒海里。 “发生什么事了?” 殷樊亚将香烟卡在莲花状烟灰缸,端起酒杯,摇了摇。“我快升总经理了。这次我开发了一个德国新客户,我爸说如果能拿下来,他就在董事会力保我升官。” “那不是好事吗?恭喜你。”殷海蔷也跟着端起酒杯。“你不是一直希望快点进入‘弘京集团’的决策核心?升上‘弘京科技’的总经理,就能进董事会了。” “嗯,我的确很想进董事会。”殷樊亚低语,清澄的眼与手中的水晶杯相映成辉。 进集团董事会,坐在上位,许多台面下的事才看得透,他才能握到筹码,与自己最大的对手一争长短。 只不过—— “进了董事会,接下来我爸恐怕就会逼我办婚事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在烦恼啊。”殷海蔷轻声一笑。“结婚很好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结婚了。” “比我老又单身的女人没资格说这种话。”殷樊亚白她一眼。 “樊亚。”笑花凋萎,娇容受伤地失色。“没人告诉你,女人的年龄是禁忌吗?是被封缄的语言,不能说的。” 殷樊亚不禁嗤笑。“好吧,我道歉,是我不对。”这也是他喜欢这位堂姊的原因之一,她有种很温柔的幽默。 “为了表示歉意,我敬你一杯。”说着,他举杯就唇,一口饮尽杯中物。 殷海蔷只浅啜一口,看他喝得猛,秀眉轻颦。“我看你就此打住吧,别再喝了。” “别担心,我酒量好得很。”. “我才不是担心你喝醉呢。谁教你每次只喝一点就脸红得教人想入非非?”她半开玩笑。“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自己对女人的杀伤力,我可不希望我宝贵的客人被你迷得团团转,一个个害单相思。” 相思。 魔咒般的两个字牵动了殷樊亚的胸口。 相思,这才是玫瑰的名字,封印的语言,是男人女人都想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是不可说也难以言传的。 相思。 今日他这酒,一半也是为她喝的啊! 想着,殷樊亚不觉伸手拿过酒瓶,又为自己斟了一杯。“海蔷,你知道吗?我用了个新秘书,是女的。” “什么?”殷海蔷很意外。“你不是说你不用女秘书的吗?说女人软弱又麻烦,只会带来困扰。” 殷樊亚没回答她的问题,淡淡一笑,蕴着几分自嘲。“她就叫相思。” “相思?” “李相思。”他啜了口酒,眼潭映浮着一道奇特的影。“这名字很好听吧?” 殷海蔷讶异地瞧着他,半晌,樱唇浅弯。“听听你叫她名字的口气!你该不会喜欢上人家了吧?” “这个嘛……”殷樊亚不承认也不否认。 殷海蔷却自有解读。“你一定很喜欢她,不然不会让她跟在自己身边,你以前不是坚持只用男秘书吗?” “她条件很好,我舍不得不用。”他刻意解释。“而且她也的确跟一般女人不同,很坚强独立,我把她一个人丢在酒家包厢里应付色狼客户,她也毫不惊慌。” “你带她上酒家?” “是应酬。” “那也不该把一个女人带去那种地方啊!”殷海蔷一脸不赞同,责备地瞪殷樊亚一眼。 “我知道。”他很受教地比了个投降的手势。“我承认自己想试试她的能耐。” 为何试探?因为想让她跟在自己身边,又矛盾地想找个借口驱逐她吗? 不妙了,她可怜的堂弟。 殷海蔷轻轻地笑。“你坦白说,你该不会在面试时就对人家一见钟情了?” “一见钟情?”剑眉怪异一挑。“海蔷,你未免太小看我,我是那种不理性的人吗?” “在爱情面前,没人能理性的。”她悠悠牵唇,微笑也像叹息。 “你太高估爱情。” “是你太低估爱情。”她笑望他。“其实我这些年一直在等,很想看到底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你为爱疯狂?” “你以为你等到了吗?”似笑非笑的眸刀射向她。 她若无其事地接住。“我很想见见这个李相思。” “你会有机会见到她的,只是……” “怎样?” “不管我是不是喜欢她,我都不能太接近她。”殷樊亚把玩着酒杯。“我不可能娶一个没有家世背景的女人,何况,她的来历好像还挺复杂,我怀疑……”他若有所思地停顿。 “怀疑什么?” 他摇摇头。一切尚在调查中,暂且别下定论。 “总之,我跟她不可能。” “是吗?”殷海蔷意味深长地凝视他,良久,幽幽叹息。“是因为你心里还有疙瘩吧?因为你还介意着你亲生妈妈的死。” 殷樊亚胸口一震。 他这个堂姊,还真毫不容情啊!总是一语道破他最隐晦的心思。殷樊亚苦笑。 他承认,自己会对另一半要求如此严苛,确实有部分原因是将母亲的遭遇引以为殷鉴。 他的亲生母亲,只是个平凡人家的女儿,凭着绝色容姿,让他父亲娶进门,却备受欺凌,完全无法适应豪门尔虞我诈的生活,罹患重度忧郁症,最后只能以自杀结束自己的痛苦。 之后父亲再娶,对象便坚持要和自己家世相当的千金,也就是恬雨的母亲。 “你说自己只能娶门当户对的女人,是不是怕你未来的妻子入了门,会落到跟你妈一样的下场?” 无权无势、又丝毫不懂得耍手段保护自己的弱女子,注定了只能在豺狼虎豹的环伺下,抑郁而终。 他怎能让那样的命运再度轮回? 殷樊亚眼神一冷,嘴角掀起嘲讽。“那只是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我的婚姻必须是能为我带来巨大利益的筹码。” “只是筹码吗?”殷海蔷若有所思。“也罢,是你自己的感情,就由你自己决定怎么做吧。”她点到为止,不再多说。“如果你真能跟你那个秘书单纯维持上司跟部属的关系,或许也表示你没那么喜欢她。” “什么意思?” 殷海蔷微笑似水。“相信我,如果你真的爱上一个人,是绝对守不住理智的。” 这算是警告,还是预言? 殷樊亚无语,恍惚地看着安息在莲花座上的香烟,一寸一寸,教火光折磨成灰——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德国慕尼黑 位于德国南部,邻近黑森林神秘美丽的湖光山色,慕尼黑整个城市就好似一座巨大且宏伟的城堡,优雅地在德国人心目中矗立着。 这天,殷樊亚亲自前往德国拜访新客户,随行翻译和秘书自然是由李相思担任。两人一早飞抵慕尼黑机场,便坐上对方派来的轿车,直驱客户公司。 一行人简单寒暄过后,先进会议室开会,由殷樊亚做简报,自荐“弘京科技”的技术和产品,并回答客户提问。 接着,客户公司总经理请吃饭,席间,当殷樊亚猜测他出身于法国阿尔萨斯省时,他大感惊讶,又知道这想法原来是出自李相思,更是刮目相看。 几个人于是摒弃公事不谈,说起阿尔萨斯兼容并蓄的文化,以及阿尔萨斯人对于自身的骄傲,总经理愈说愈是兴致高昂,最后索性邀请两人到自家用晚膳。 殷樊亚自然答应了,下午两人参观过公司后先行告辞,约好八点再见。 在市区一家五星级饭店check-in后,两人各自回房,稍事休息后,李相思便来敲殷樊亚房门。 “副总,我想出去走一走,一小时后就回来。” “你要出去?”殷樊亚微讶。“就一个人?” “嗯。” 他打量她,她穿着一件长风衣,火红的色泽衬得她白皙的肌肤更加晶莹剔透,犹如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 东方女子原就容易吸引外国男人的注意,更别说她还长得美若天仙,这一走出去怕不黏回一堆苍蝇! 一念及此,殷樊亚眉苇皱拢,瞬间下决定。“你等我一下,我也去。” 说着,他回房换上黑色套头薄毛衣,质感很好的休闲长裤,罩一件风衣,帅气得像一个准备向女王宣誓效忠的骑士。 她心韵怦然,眸光不觉在他身上多逗留两秒。 初秋傍晚,远处阿尔卑斯山头戴着粉白的雪帽,静静地坐在昏蓝的暮色里打盹,两人在街头漫步,嗅入清新的空气,胸臆同时流动一股闲适的甜。 经过玛利恩广场时,眼见一群观光客都仰头注视着新市政厅塔楼上的音乐钟,指指点点,两人也跟着凑热闹,研究起钟上正演出历史剧的机械人偶。 “看起来像在庆祝着什么。”殷樊亚沉吟。“坐在中央的那一对人偶是贵族情侣吗?” “是巴伐利亚公爵和洛特林根公爵千金的婚礼。”李相思接口。“下面是骑士骑马决斗,以及工匠们在跳舞庆祝。” “不会吧?”殷樊亚讶异地望向她。“你连这个也知道?” “出差以前,我查了一些资料。”她淡淡地解释。 他瞠视她两秒,跟着手抚住额,俊唇洒落一串笑声。“不愧是万能秘书,我服了你!” 爽朗的笑令李相思微一出神,接着,悄悄弯唇。 “对了。”殷樊亚脑海灵光乍现。“恬雨以前说过很想要咕咕钟,我干脆带一个回去送她当生日礼物好了。” 他连到这么远的地方出差,都还记挂着自己的妹妹。 李相思怅然凝视他,胸口好似有只怪手,恶意地捏她的心。 “怎么啦?在发呆吗?”殷樊亚察觉她恍惚的神情,微微蹙眉,嘴角却扬着笑弧。“万能秘书李相思该不会不晓得什么叫咕咕钟吧?” “我当然知道。”她收束神智。“就是那种用咕咕鸟的叫声来报时的机械钟。” “没错。”灿亮的眸像天边的星斗,俯视她。“陪我去买一个吧。” 芳心悸动。“好啊。”她不着痕迹地别过视线,逃避那太过令人眩惑的眼。 于是,欣赏完音乐钟表演后,两人便在广场附近闲逛,暮色渐浓,许多卖纪念品的商家都陆续打烊了,幸而两人很快便找到一家专卖咕咕钟的店。 店里,各式咕咕钟琳琅满目,每一座都是手工打造的精品,李相思看得眼花撩乱,几乎每一个都喜欢。 殷樊亚可就挑剔了,连看了好几个都不甚中意,终于,找到了一座名为husli的咕咕钟。 店老板立刻称赞他有眼光,说这座钟是仿造黑森林著名的传统建筑husli别墅打造的,这栋别墅是出自一名女歌手的构想,后来还改建成博物馆,在德国家喻户晓。 李相思把店老板的介绍翻译给殷樊亚听,他眼眸一亮。“我就要这个,恬雨喜欢有故事的东西,她一定会喜欢这座钟。” 说着,他掏出信用卡就要付帐,店老板却摇着手,叽哩咕噜说了一串。 “他说什么?”殷樊亚问李相思。 “他说这钟已经有客人预订了,问你要不要考虑买别的款式?” “已经有人订了啊……”殷樊亚有些失望,沉吟片刻,还是摇摇头。“那就算了。”买东西看的是缘分,既然无缘,他也不强求。 他瞥了眼腕表。“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去赴晚餐约会了,相思。” “嗯。”李相思颔首,望着殷樊亚毫不留恋往店外走的背影,她却是秀眉微颦。“老板,真的不能把那座钟卖给我们吗?也许那个客人根本不会来取货。” 老板考虑半晌。“好吧,那你明天打电话来问问看,如果他还不来拿,我就转卖给你们。” “谢谢你,老板。”她嫣然一笑,这才婷婷举步离开。 殷樊亚在外头等着她,见她浅笑盈盈,忍不住好奇地问:“你跟老板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隔天早晨,两人又进客户公司,正式签下合作备忘录,下午,顺道拜访了也在慕尼黑的两家潜在客户,回到饭店,已是晚餐时分。 两人约好了半个小时后在饭店餐厅碰面,李相思挂念着那座未能买到的咕咕钟,一回房里,便取出名片拨了个电话给店家老板,对方一认出是她,马上说那个预订的客人没来取货,可以把钟转卖给他们。 “不过我们已经打烊了,你们明天再来拿吧。” “不行,明天我们就回国了,能不能今晚就取?我现在马上坐计程车过去,应该十分钟以内可以到。” “那好吧,我等你。” 挂上电话,李相思拿起皮包,立刻搭电梯下楼,请饭店服务人员帮她叫了辆计程车,坐上。 十分钟后,她准时到了店家,老板见她来了,笑咪咪地迎出来,将那钟给她检视过了,确定完好无损,才仔细包装起来。 她刷卡付钱,抱着沉重的纸盒站在街头,却招不到计程车,想想,这里离饭店也只有几条街,干脆步行回去。 德国商店关得早,过了晚上六点,除了酒吧和餐厅,几乎已没什么店开着。经过一条灯光较昏蒙的街道时,几个青少年忽地窜出来,一个抢去她捧在怀里的纸盒,另一个拽走她皮包,然后呼啸着逃走。 李相思措手不及,呆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举步追上去,以德语高声呼喊。“喂!你们等一等,把东西还给我!” 少年们见她追上来,似是有些慌,闪进一条暗巷里。 要追过去吗?李相思脑海闪过一丝犹豫,在异国遇到抢劫,人生地不熟,最好就是认栽算了,损失一点钱总比丢了命好。 皮包可以不管,可钟——她忆起殷樊亚挑钟时认真又专注的神情,以及买不到时脸上掩不住的失望——那座钟是他要送给妹妹的,他很想要,她无论如何一定得拿回来! 一念及此,她一咬牙,跟进暗巷里。“钱给你们没关系,把钟还给我,拜托你们。” “女人!你还追来做什么?” “我们放过你,快走!不然我们就对你不客气!” “快滚啊!” 少年们约莫也是初次抢劫,色厉内荏地吆喝着,一张张扭曲的脸上却是冷汗涔涔。 “把钟还给我,我就离开,也不会报警。”李相思冷静地谈判。 “钟?是指这个吗?”捧着纸盒的少年问。 “是,请把它还给我,那只是个咕咕钟,不值多少钱。” “不要上当了!”另一个少年尖声插嘴。“她不顾危险也要追过来,这里面一定是很有价值的东西,不要还给她!”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把亮晃晃的短刀,在李相思面前威胁地摇动着。 “你快走,女人,不然我在你脸上划下几道,你这张美丽的脸蛋就完了!” “把钟还给我,我就走。”她坚持。 “可恶!不给你一点教训,你不知死活。”持刀的少年呼喝着冲上来,李相思目光一动,看准了缝隙,先一脚踢飞那把短刀,然后抓过他臂膀,趁他不备之际给了他一记过肩摔。 少年摔倒在地,痛得不住呻吟。 其他几个青少年一时都惊呆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跟着,一起围上来。 扭打之间,李相思发丝乱了,衣衫破了,又因为被两个少年突袭压倒在地扭伤了手腕,但她毕竟是经过训练的,很快地便寻到机会翻弹起身。 “这女人不简单,我们快走!”一个领头的少年使个眼色,几个人便四处逃窜无踪。 皮包是带走了,咕咕钟却留下来,李相思注视着静坐在地的纸盒,欣慰地弯了弯唇。 她靠在暗巷墙边,轻轻喘息着,顺过气后,她稍稍理了理头发,整了整衣衫,便抱起纸盒,右手腕扭伤了,没法出力,只能当作辅助的支点,纸盒的重量几乎全压在左手臂上,引来一阵阵酸疼。 她忍着痛,一步步往饭店的方向走,途中也曾遇到几个路人,惊愕地瞧着一身狼狈的她,窃窃私语。 她视若无睹,既不求救,也不解释,独自走回饭店。 殷樊亚正因找不到她,焦急地在大门口张望,一见踽踽独行的她,立刻抢上来,扶她坐上大厅沙发。 “相思!你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他脸色苍白,方唇微颤着,鬓边像是找了她一阵子,坠下滴滴运动后的汗水。 她恍惚地盯着他,心弦微妙地牵动。一向气定神闲的他,也有如此仓皇的时候?是因为担心她吗?所以遗落了平素的冷静? “我……没事。” “还说没事?你——”殷樊亚又气又急,喉头一时掐住,吐不出言语,他瞪着她,将她怀里的纸盒拿开,默默检视她全身上下,见她膝上的丝袜破了个口,露出一方青紫的肌肤,他胸口大痛,盯着那瘀血。 她注意到他目光所在,低声解释。“只是不小心跌倒而已。” “只是跌倒吗?”他不相信,郁愤地扫她一眼,才又继续检查,大手握住她皓腕时,她倏地轻抽一口气。 很轻很轻的一口气,他却听到了,僵住身子,仔细审视那微微泛红的手腕,以及掌侧几道明显的擦伤。 “扭到了。”她知道瞒不过,只好先招认。 “你这女人!”他紧咬牙关,压抑着胸口翻涌的波涛。“到底为什么会搞成这样?” “没什么。” “还说没什么?你坦白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怒了,阴森的眼眸宛如入夜的黑森林,异常可怕。 她怔住,半晌,才哑声扬嗓。“我刚遇到抢劫。” “抢劫?!”殷樊亚倏地拉高声调,惊动了大厅内来往的行人,纷纷送来讶异的一瞥,他顾不得众人奇怪的视线,一迳追问。“怎么回事?你真的遇到抢劫了?” “嗯,皮包让他们抢走了。” “还管皮包做什么?”眉宇不悦地纠结。“那你还一路自己走回来?为什么不叫救命?不请人帮忙?” 她默然不语。 他瞪着她沉静的表情,刚遭遇过抢劫,弄得一身伤,她竟还能一路若无其事地走回饭店。 为何连呼救也不会?为何连一滴惊慌的眼泪都没掉?为何……还能如此冷静? “你为什么不求救?”他沙哑地再问一次,匆地,一道念头劈过脑海,他悚然睁大眼。“难道你认为不会有人来救你?” 她一震,羽睫低伏,樱唇关住。 殷樊亚瞠视她。 果真是如此吗?不求救,是因为知道不会有人伸出援手,习惯了凡事靠自己,是这样吗? 他蓦地展臂,紧紧拥住她。 这柔弱的娇躯啊,偏是如此刚强,他只需一张双手便能圈住她,却绝对折服不了她。 “副总?”她迷惑地轻唤。 他闭了闭眼,想笑,胸臆间却泛滥着某种酸潮。“我服了你,相思,真的服了你!”短促的笑声,沙哑。 她更迷惑了,扬起眸,想看清他的表情,映入瞳底的,是一张微笑的脸,极淡极淡的笑,却透着点浓浓的什么。 她怔忡。 “我送你回房吧,你一定累了。”温柔的声浪抚摩她耳岸,她顿时有种错觉,觉得自己像婴孩,躺在如舟的摇篮里,轻轻被摇荡着。 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她似乎不曾有过…… 她锁眉,反应异常迟钝起来,脑子晕沉沉的,由他扶起自己虚软的身子。 “这盒子里是什么?”他一手揽着她的腰,另一手圈抱起纸盒。 “啊,那个。”她这才神智一醒。“是你昨天看中的咕咕钟,老板愿意卖给我们了。” 他蓦地撇过头,不可思议地瞪她。“你就是为了拿这钟,才遇到抢劫的?” 她点头。 “你何必呢?只不过是一个钟啊!” “你不是说我是万能秘书吗?帮助老板达成心愿,也是一个秘书该做的,不是吗?”她轻描淡写,仿佛这是件不足挂齿的小事。 他怔望她,无语,百般滋味在胸口烧灼,是酸、是甜,抑或苦涩?他厘不清,只觉得好想抱紧她,狠狠地,将她柔软的血肉揉进他骨子里,护住,不许任何人再来伤她—— “傻瓜!” 第五章 殷樊亚搀扶李相思回房后,首先请饭店服务生送来急救箱,亲自替她包扎伤口。他用绷带一圈圈缠住她手腕,也勾住她的心。 “等会儿洗澡时小心一点,别让伤口碰到水,会痛的。”他温柔地叮嘱她。 “嗯。”她点头,恍惚地踏进浴室,在莲蓬头下洗去一身狼狈后,她泡在浴缸里,瞪着一室迷蒙缭绕的蒸气,发呆。 她想着殷樊亚方才在饭店大厅说的话,他看着她焦虑又气恼的表情,以及那个意义不明的拥抱。 他那时为何要拥抱她? 若是别的男人,她会解读成他们克制不住突如其来的欲望,她或许会礼貌地挣脱,或者不客气地指责对方逾矩。 但对他,她既不责备也忘了要挣扎,只是愣愣地由他抱着,甚至刹那间还有种奇妙的错觉,仿佛自己是躺在摇篮里。 她是怎么了?这反应一点也不像自己。 想着,李相思忽地玉颊一热。是蒸气烘暖了她的脸吧?她闭气,将一张嫣粉娇颜潜入热水里,拒绝承认自己是因脑中凌乱的思绪而动摇。 她在水中倒数,给自己十秒的时间回复一贯的冷静,十秒后,她又将时间延长了十秒,才扬起头,微鬈的发浪在空中狂野地飙舞,水珠四溅。 窈窕的胴体立起,玉腿越过浴缸,她拿毛巾稍稍拧干秀发,套上白色浴袍。 她推开浴室的玻璃门,低头系好浴袍衣带,脸蛋再抬起时,一道英挺的身影蓦地映入眼帘。 她怔住,双手凝在衣带边,整个人顿时呈现可笑的静止状态。 “洗好了吗?没弄痛伤口吧?”殷樊亚像是未察觉她的尴尬,很自然地问。 “你……你怎么还在?” 她以为他帮她处理好伤口后,就该出去了。他是个君子,不是吗?他、他、他……该不会都看到了吧? 李相思猛然回眸,瞪向浴室那扇门,虽是玻璃做的,中段却是看不透的雾面,顶多能隐约看到身体的曲线。 但即使只是曲线,也够撩人了,若隐若现的效果甚至更能激发一般男人的兽性——可他,当然不会因此为欲癫狂吧? 美眸回到殷樊亚身上,他正淡笑着,似是看透了她的思绪。 “放心,我什么也没看到。”擒住她的眼亮得令她难以逼视,又深邃得让她无法猜测。 她懊恼地咬唇,只能肯定一点,就算他的确乘机欣赏了一场美人出浴秀,也是毫无反应,至少她看不出来。 她不知究竟是哪一点比较令自己在意?他可能偷窥她出浴,或者他看了却毫无反应? 可恶…… “我叫了客房服务,你应该饿了吧?过来吃点东西。”温和的声嗓穿透她迷蒙的脑海。 她定定神,这才发现房间内多了一张小小餐桌,餐桌上,摆着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她放下凝在衣带的手,似嗔非嗔地睇他一眼,然后翩然举步,在餐桌旁落坐。 他也坐下来,却是将椅子拉到她身边,一面替她斟了一杯黑啤酒,一面介绍桌上餐点。 “我叫了德国猪脚,这酸菜我刚偷吃过了,很不错。还有这道,是施瓦本风的饺子,昨天总经理夫人也煮了一道德国饺子,你不是说很好吃吗?来尝尝饭店主厨做的有什么不同。还有这个,慕尼黑的白香肠,看起来很特别吧?试试看。” 他一口气说了一串,她却几乎没听进去半句,只觉得他靠自己实在太近,身上一股沐浴乳的淡淡清香扰人地勾惹她的嗅觉。 “你要先吃哪一道?”性感的呼息根本就在她耳畔。 她悄悄握了下拳。“先吃香肠吧。” 说着,她意欲拿起餐具,他却抢先一步替她将香肠挟进她餐盘里,还细心地切成一块一块。 她蹙眉望着他过分热心的举动。“我自己来就行了。” 他只是微笑,继续切香肠,然后叉起一小块,往她唇畔送。 她吓一跳,反射性地别过脸。“你做什么?” “喂你吃啊!”他很无辜地回答。 她惊恐地瞪他。“我自己可以吃。” “你的右手扭伤了,吃东西不方便,还是我喂你吧。” “我还有左手。”她忙不迭地声明,芙颊微暖。开什么玩笑?她又不是手残了,干么要他喂食啊? 为了表示自己能照顾自己,她用左手拿起餐叉,叉了一块香肠送进嘴里,咀嚼完毕,咽下,翠眉得意地一扬。 看,我自己可以吃。 她用清锐的眼神表明意志。 他微微一笑,没再说什么,拉过那盘德国猪脚,俐落地分解,然后再将切成小块的脆皮和嫩肉,一一移渡到她盘里。 “你自己吃吧,不必管我。”她婉拒他的好意。 “你吃你的吧,不必管我。”他不管她的回绝。 她暗暗咬牙,初次在品尝美食时,食不知味,她瞪视他,此刻,深深地领会到,原来男人的温柔体贴可以令人如此困窘。 她很想赶他走,想叫他离自己远一点,却奇怪地说不出口,唇办颤抖地相互厮磨,就是无法吐出冰冷的言语。 他似乎也注意到她颤颤欲言的红唇,出神地盯了好半晌,然后,忽地拾起餐巾,轻轻拭向她嘴角。 “你做什么?”她又吓一跳。 “别动。”他单手扣住她后颈,替她擦拭油亮的唇。“这样好多了。” 好多了? 她窘迫地颦眉。“我刚刚嘴上沾了什么吗?”她怎会这么不小心?老是在他面前出这种糗。 “不是沾上什么,只是太亮了。” “太亮?”她不解。 “会让人很想亲吻。”他柔声低语,锁住她的星眸绝对有能耐打乱她心跳的节奏。 她的心跳乱了,呼吸也暂停,眸光怅惘地徘徊在他若有所思的俊颜。 许久、许久,也许足以让一个人的理智溜到世界尽头,他才沙哑地扬嗓。“你的脸红了。” 什么?! 她一震,脑海瞬间空白。 “没想到你也有这么纯情的一面。” 纯情?她?!这应该是用在叶子那种女孩身上的形容词吧?跟她八竿子打不着。 李相思仓皇敛眸,死盯着自己的餐盘,竟有种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的冲动。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反应,真的是愈来愈不像自己了。 “相思。”他忽然唤她。 她软弱地想关闭自己的耳贝。“什么事?” “你是个很倔强的女人。”他叹息般地评论。 她愕然。 “女人,有时候还是要撒点娇比较好。” 撒娇?她? 她不明所以地瞪着他温煦的笑容。 “还是说,你从来不懂得撒娇?”他低声问,忽地抬起手,将一绺不听话的散发勾回她耳后。 他在做什么?在说什么?为何她的胸口会撞击得如此激烈,血液几欲在体内沸腾? “相思,我们明天不回台湾了。” “为什么?”她迷惑地眨眼。 “我们要留下来,好好地玩一天——”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隔天早上,在殷樊亚的引领下,两人坐上火车,往一个名为富森的小镇出发。富森位于德国著名观光路线罗曼蒂克大道的终点,距离慕尼黑约莫两小时车程。 在欧洲搭火车是很有意思的体验,除了可以欣赏窗外如诗如画的景致,最有趣的是每个座位前都会附上一张火车时刻表,详细记载此班火车的行进路线及到站时间,如何接驳其他班次的火车,以及每一个车厢的功能。 表上各种记号琳琅满目,妙味横生,光是研究各个记号代表的意义,就能打发不少时间。 好学的李相思自然不放过这机会,上车后,在窗外湖光山色围拢下,兴致勃勃地玩解谜游戏。 殷樊亚兴味地打量她侧面,看她伏着羽睫,葱指在时刻表上点划,每发现一处奥妙,樱唇便会心一抿。 而当她不自觉地微笑时,他的心也跟着悸动。 她实在很可爱——他认识的女人大概不会有任何一个对火车时刻表有兴趣,唯有她与众不同。 “我们这班车有餐车。”她冷不防地扬嗓,灿亮的眼神在他心潭投下了一颗小石子。 “你该不会想吃东西吧?这么快肚子又饿了吗?”话说早上,他才半强迫地盯着她吃下一顿丰盛餐点呢,虽然如果她还有胃口,他绝对不介意欣赏她大快朵颐的俏模样。 “我当然不饿。”半谐谑的语气似是令李相思有些发窘。“而且餐车也只有用餐时间才供应餐点。” “那就好。”他故意摆出一副放心的表情。“我还以为你又想吃了,你知道,胃口太好有时也不是一件好事。” 她无语,娇嗔地瞟他一眼,不理他,继续埋首研究。 殷樊亚笑望她,就像她只顾着手上那张时刻表,他也只顾着领略她多样的风情。 他大概是疯了。他半无奈地想。 延后回国行程,与她在异乡闲晃消磨,根本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他一向是个工作狂,只想着快一点攀上权力顶峰,他个人认为,虚掷时间是最大的浪费。 但今日,他却只想好好放松一天,与她盘桓,他想,偶尔放慢脚步也无妨,偶尔也可以停下来看看路边的花朵。 他想,好好宠她。 因为不知怎地,他有种预感,身旁这可爱的女孩似乎不曾拥有过真正的快乐,或许从来不懂。 她的笑,很少出自真心,只是为了掩饰不快乐。 她不懂得撒娇,不允许自己软弱,她是一朵以火镕铸的冰玫瑰,刚强,冷傲,但冰火相克,迟早有一天会将她折磨成一缕轻烟。 想到有那一天,他便不由自主地惊慌。 他知道她不是他该给予温柔的对象,他也给不起,但他的情感,拒绝理智的命令。 一天就好,他希望能听到她开怀的笑声,见到她百分之百不合一丝杂质的笑容。 他或许太自以为是了,但他只求一天,抛却责任与身分,以最真实的自己,试着摘下她戴在脸上的面具…… “到了!” 火车进站,她笑着翩然起身。 他走在她身后,欣赏她轻盈如蝶的身姿,他敢打赌,只要他稍一用力拉她的手,她就会娉婷飞舞起来。 火车站外,等着开阔他们视野的,是一座童话般的小镇,五彩缤纷的建筑物,欧洲风的街灯,以及秋高气爽的一大片蓝天。 两人走在街道上,就连呼吸到的空气,仿佛也比平日清新几倍。 “我们要去哪里?”李相思问。 “你猜不到吗?”殷樊亚故作神秘。“这个小镇最有名的地方是哪里?” 她摇头。 “呵,难得你也有不晓得的事呢!”他轻笑着逗她。 她不情愿地微微眯眼。“你如果早告诉我一声,我就会查好资料。” “你不需要查资料,只要跟着我就好。”他低语,脸部线条一瞬间软化得极温柔。 温柔得令她不敢多瞧。 只要跟着他。 她胸口怦动着,玩味着这话隐藏的涵义,他或许只是随口一句,但她从不曾有过这样的经验。 她的人生,一路走来,从不曾只需信任某人的带领,她从来都是跌跌撞撞,亲身披荆斩棘。 只要跟着一个人——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李相思不觉缓下步履,稍稍退后。她凝睇着殷樊亚的背影,高大又伟岸的背影,好似真的能够替她挡去前路风雨…… “过来,相思。”他察觉她落后了,警觉地回过头,朝她伸出手。“这里观光客多,小心走散了。” 她迟疑地盯着那看似温暖的大手。 “放心吧,我不会吃了你,只是朋友的牵手,不怕。” 怕?她怕什么? 他半玩笑半调侃的口气激恼了她,横他一眼,胸口一股倔气涌上来,不顾一切地将柔荑交给他。 他结实地握住,一阵阵热流透过彼此交叠的掌心,暖了她胸口。 “走吧,我们先去买票。” 买了票,两人沿着流水淙淙的溪谷走山路,秋意在山峦里群聚的树林挥洒着颜彩,浅黄、霜红,但仍有部分翠绿依然坚持我行我素。 山径游人如织,却仍是清静,或许是因为天空太辽阔,而森林绵延不绝。 忽地,两人转过一弯道,巍峨矗立在山顶的建筑赫然现身。 李相思轻轻抽气。 她终于知道殷樊亚要带自己来看什么,就是山上那座顶着蔚蓝尖塔的白色城堡。 新天鹅堡,以天鹅的绝美姿态,在蓝空下,在山巅上,在德国人心目中,孤傲又优雅地挺立着。 殷樊亚傍在她身边,与她一同仰望城堡。“听说迪士尼童话里的灰姑娘城堡,就是仿造这座新天鹅堡设计的。” “嗯。”李相思应一声,只觉喉腔梗着什么,一时无语。 她自认是铁石心肠的女人,从不相信童话,但亲眼见到这座在山林间遗世独立的城堡时,仍是难以言喻地悸动。 这座城堡,源于一个国王浪漫的梦想,而它本身,也成为一个永远的梦。 “恬雨一直很向往这座城堡。”殷樊亚哑声低语。“她小时候老缠着我念童话给她听,最喜欢灰姑娘的故事,一直吵着要到灰姑娘的城堡玩。” 她讶然回眸。“你会念童话故事给你妹妹听?” “嗯哼。”他点头。 她盯着他,水眸迷离。 “你觉得很好笑?” “只是意外。”或许也有点羡慕——她在心底默默加注。“那你带她来过这里了吗?” “没机会,我自己也是第一次来。”他摇头。“我工作后一直很忙,没什么时间好好陪她,不过她现在也不需要我了,她有柏琛。” “怎么听起来好像很失落的样子?”她似笑非笑地瞟他一眼。“嫉妒自己宠爱的妹妹被另一个男人抢走吗?” “怎么可能?”他喊冤。“我当然希望她幸福。” 朱唇逸出一声轻笑,如风铃,在殷樊亚胸口摇荡。 他微笑凝视她。这是个真心的笑,他敢肯定。 “相思,你相信灰姑娘吗?”他问。 她眨眨眼。“我相信灰姑娘,但不相信童话。” 正如他所料。 殷樊亚暗暗叹息。“你认为不会有一个王子来解救她?” “解救她的,是神仙教母。如果不是她对灰姑娘施了魔法,灰姑娘不可能去参加舞会,王子也不可能注意到灰姑娘。” 他兴味盎然地挑眉。“有道理。” “那你呢?”她反问。“你相信童话吗?” 他愣了下,没料到她也会问他这问题,心念一动。“我以前不相信。” “现在呢?” 现在嘛……他再度仰起头,眺望远方那美丽的城堡。“我有点希望自己能相信。” “为什么?”她诧异地凝睇他,他的回答大大出乎她意料——他应该是个很精明现实的男人,不是吗? 他不语,只是淡淡笑着,而她看着他的笑,心湖悄悄漾开一圈圈异样的涟漪。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黄昏,两人搭车回到慕尼黑,适逢闻名遐迩的啤酒节开锣,只见许多德国人穿着传统服装,兴高采烈地朝特蕾西亚草坪广场赶去。 殷樊亚不放过凑热闹的机会,拉着李相思也跟去啤酒节会场,广场上搭起一顶巨大的彩色帐篷,蓬下一桌桌坐满了人,举杯狂欢。 两人感染到节庆的气氛,心情也超high,挤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空位坐下,设樊亚要了两怀黑啤酉,端过来。 “干杯!”清朗的声浪压过鼎沸人声,精准地在李相思耳畔掀起波澜。 “干杯。”她举杯与他相碰,喝一口。 他却是豪迈地一口气灌了将近半杯,她愣了下。 “副总,你酒量不是不好吗?这样喝很快就醉了。” “别担心,我好得很。”他眨眨眼。 李相思蹙眉,还想再说什么,邻座的德国男子忽地站起来,引吭高歌。他失态的举动并未引起旁人侧目,反而一群人都跟着唱。 “他们在唱什么?”殷樊亚好奇地问。 “好像是一首德国民谣。” “什么?”他听不清。 她向前倾,拉近两人的距离,他正巧也往前,两人顿时面对面,呼吸只有一寸之遥。 她怔住,忽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玫瑰唇办轻颤。 他盯着那唇,有股冲动想狠狠蹂躏一番,终于还是克制住,痛饮剩下的半杯啤酒,俊颊迅速漫染一片醺红,但磨人的饥渴,依然焦灼着他喉咙。 同桌的德国人喝到兴起,见他们两个是东方人,好奇地凑过来攀谈,其中一个还盛赞李相思长得漂亮,说殷樊亚有这样美的女朋友真是好福气。 “他说什么?”殷樊亚问。 “他误会了,他以为我们是情侣。” “是吗?”他好整以暇地欣赏她微窘的芳容。“你跟他说,我配不上你。” 她瞪他。“你在开玩笑吧?” “嘿!我可是认真的,小姐。”他挽起衣袖,抗议地拿啤酒杯往桌面敲了敲,还故意摆出一副横眉竖目的表情,颇有几分古维京海盗粗野的神韵。 粗野?她不禁噗哧一笑。她竟把这样的形容词冠在这个俊美贵公子身上,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更怒吧? “你笑什么?”他眉头揽得更紧。 “没什么,我只是……”她收不住笑声。“没想到你也有这么无赖的一面。” 他注视着她朗朗的笑颜,剑眉舒缓了,眼神温暖,唇角也扬起。“只要是男人,都有无赖的时候。” 他毫不介意她的评论,自顾自地又喝干一杯啤酒。 她见他喝得不知节制,索性也开怀畅饮,反正他一定比她先醉,呵,就喝个痛快吧! 喝到淋漓处,两人又划起酒拳来,同桌的德国人见了很是新鲜,嚷着也要学台湾酒拳,两人笑着把规则解释给他们听。 结果一伙人就这么吆喝起来,赢了大笑,输了干杯,人人玩得乐不可支。 回饭店时,李相思已是神智微茫,水眸氤氲,殷樊亚却依然神清气爽,稳稳地将踉跄的她收在怀里。 “奇怪,”她不解地盯着他。“你脸这么红,应该也醉了啊,怎么好像没事的样子?” “脸红了不一定表示喝醉。” “可是不对啊!”她眯起眼,努力厘清散乱成一团的思绪。“我记得那次跟你去应酬,你喝没几杯就不行了,还要劳动我送你回家。” “呵呵。”他但笑不语。 她歪着脸蛋,迷惑地打量他,脑中灵光乍现。“难道你那时候是在演戏?” 他哧声一笑。“你真聪明!” “你好奸诈。”朱唇噘起,像一朵在水溶溶的夜色里含苞待放的玫瑰,妩媚地诱惑着他。 她不是有意的,绝对不是,她喝醉了,他不该轻薄她! 殷樊亚紧绷地别过视线,命令全身的绅士细胞进入备战状态。“这是教训你,千万不要随便相信一个男人。”他开玩笑似地告诫她。“就算他一喝酒就脸红,也不见得表示酒量很差。” “不用你教我。”她可爱地斜着眼。“我从来就……不相信男人。” “为什么?” “因为男人说爱,其实都只是色欲。” “是吗?”他意味深长地望她,良久,一声叹息。“那你就不该放纵自己喝这么多酒,相思,瞧你现在一副毫无防备的模样,如果我想对你怎样,你还有力气用柔道对付我吗?” “我以为你会比我先醉嘛。” “傻瓜,我是千杯不醉的。” 傻瓜,她是吗? 李相思昏蒙地眨眼,试图认清在他眸底闪耀的星芒。 那是什么?是嘲笑吗?还是一种说不出的爱怜? “你想对我怎么样吗?”他也跟那些男人一样,想占有她吗? 他身子一绷,两秒后,俊唇苦涩一勾。“我尽量克制自己。” “是啊,你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当然克制得住自己喽。”性感的嗓音如丝,在他耳畔厮磨,似是嘲讽,又似蕴着几分哀怨。 他心一跳,深吸口气,扶她进饭店电梯。 她娇笑着探出手指想按楼层键。“咦?我们是住几楼?我怎么一下忘了?副总,到底是——” 来不及吐落的言语教他一口承接了,咬碎。 他一手搂住她纤腰,另一手护着她后颈,方唇在玫瑰办上肆虐,热烈的男性气息瞬间烫暖了她全身肌肤。 她暧昧地嘤咛,唇办轻启,毫无防备地回应他的吻,他突如其来的侵略,他浓烈如酒的情欲。 他们狂野地拥吻着,谁也料不到这激情会来得如此石破天惊,谁也想不到该有人喊暂停,他们只是吻着,在几近绝望的饥渴中品尝彼此、蹂躏彼此、将对方的味道深深地刻进自己骨血里…… 叮! 清脆的声响,如暮鼓晨钟,刹那间敲醒了殷樊亚的理智,他愕然抬眸,瞪着电梯门缓缓开启。 一对老夫妇走进来,见两人紧紧相贴的姿势,鄙夷地挑了下眉,充分表现出对时下年轻人不知检点的行止的不以为然。 殷樊亚苦笑,无法辩驳老人批判的眼神,下意识地将李相思的脸护在怀里,不让外人瞧见。 到了两人住房那一楼,他迅速拥着她出电梯,在她皮包里找出房卡,刷了,扶她进房,替她卸下风衣,将她安置在床上。 她眨眨眼,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他回避她的目光,蹲下身,替她脱了高跟鞋,艳红的鞋身搁在他大掌上,显得异常娇弱,他彷徨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把它们整齐地摆上鞋架。 然后,他打开茶几上的矿泉水,斟了一杯,在床沿坐下。 她静静躺着,似睡非睡,秀眉是天上两弯月牙,墨睫是月牙衔着的幼鸟,刚长好美丽的羽毛,天真又脆弱。 他扬唇,轻轻推她。“相思。” “嗯?”羽睫颤颤地拍打着。 “起来喝水,你要多补充些水分,不然明天起来头会很痛。” “嗯。”她点头,挣扎着起身,上半身一歪,偎靠在他胸膛。 他设法忽略那软玉温香抱满怀的绝妙触感,将杯缘抵上她的唇,喂她一口一口喝下。 喝完,他又斟来一杯,她乖乖地继续喝。 殷樊亚满意地微笑,将空玻璃杯搁到一旁。“睡吧,我们明天可是坐早上的飞机。”他重新扶她躺下。 “现在几点了?”她问。 “快十二点了。” “你要回房了吗?”水眸凝定他。 “嗯,我该回去了。” “刚刚那个吻,你后悔了吗?” 她问得好直率,好犀利,像一把尖锐的刀,直刺他胸口。 殷樊亚措手不及,只好认命地领受那痛的惩罚。“对不起,我不该吻你的。”他自嘲地低语,掌心顺着她脸缘摩挲,感受她肌肤每一寸纹理,以及教人发狂的柔腻触感。 老天!她一定醉得很厉害。李相思昏乱地想,因为她居然很希望他放肆的大手再往下探索。 但他没有,大手停在她的咽喉,不施一分力,却紧紧地锁住她的呼吸。 “我以后不会再碰你了。”他抛下承诺,大手同时离开她。 她顿时感到一阵凉意,芳心沉下,竟感到失落,她怔怔地望他。“因为魔法结束了吗?” 他一震,良久,深沉地颔首。“对,魔法结束了。” 过了午夜,他给自己放纵的期限也该到了,他没资格再耍任性。 他不能碰她,因为他给不起她任何承诺,因为他恋爱和结婚的对象只能是名门千金。 她凝睇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似乎能看透那深不见底的眼潭。“因为我不是真正的公主,对吗?” 略显凄楚的声调,几乎要绷断他心弦,他咬了咬牙。“灰姑娘毕竟无法适应宫廷生活。” 能匹配王子的,终究还是有权有势的公主。 她很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他绝不许自己以暧昧不明的态度伤害灰姑娘——她懂得的,这男人的生存之道。 他跟自己一样,都不相信童话…… 她闭了闭眸,唇畔浅浅浮起的笑意,既哀伤又冰冷。“除非灰姑娘愿意不计名分,委屈自己当情妇,否则永远不能跟王子在一起吧?” 他震慑地注视着那诡异的笑—— “我不认为你会愿意成为一个男人的情妇。” 第六章 她当然不愿意! 没有任何男人,值得她将自己委身于他,让他养在金屋里,每天盼他来访,曲意承欢,不敢求任何名分,只求能得到他一道证许的眼神,一个温柔的笑容。 若是出自金钱考量,她不需这样的经济奥援,她养得起自己;若是出自感情的依赖,那更可笑,因为人终究只是孤独的个体,谁也不能依赖谁。 要她当情妇? 免谈! 李相思讥诮地挑眉,打开刚买来的一包香烟,取出一根,衔在朱唇间,以一个优雅的手势擦亮火柴,点燃香烟。 很久没抽烟了,她深吸一口,让呛辣的烟雾直逼肺腔,然后干脆地吐出。 她站在一家名品店的橱窗边,曼妙的身躯裹一袭红色晚礼服,苍蓝的夜色里,那样的红犹如一团火,放肆地燃烧。 火红的她,吸引了无数路人的视线,好几个男人试着上前来搭讪,都让她清锐犀利的眸刀给吓了回去。 她用高傲的眼神,挑衅那些不知名的男子,她是带剌的玫瑰,谁不自量力想摘,就别怕流血。 他们一个个都却步了,只敢远观,不敢亵玩。 都是懦夫! 她冷笑,好整以暇地吞云吐雾。 这些男人,没一个比得上殷樊亚,他不怕危险,不怕流血,只有他有能耐挑起她毫无防备的回应,还有足够的理智在两人之间画下界线。 只有他,能在前一秒吻她,下一秒推开她,在前一刻让她开怀大笑,下一刻恨不得再也不要见到他。 只有他,能看透她的伪装,只有他能令她动摇。 魔法结束了,她不得不回到现实,她和灰姑娘一样,在慕尼黑丢了一只红鞋,却没有一个愿意千里寻她的王子…… 轻烟在李相思面前缭绕,迷了她的眼,手机铃声震醒了她阴郁的思绪,她瞥一眼来电显示,娇容瞬间凝霜。 “喂,我的水妹妹,你最近好不好啊?”透过无线回路跳过来的,是不怀好意的声音粒子。 她咬了下牙,强压下窜上心头的厌恶。“有什么事?” “哟!口气干么这么冷淡啊?没事就不能打电话来问候一下啊?毕竟我们是兄妹啊!” “我现在很忙。” “我知道,你什么时候不忙呢?那些大老板不好伺候吧!在公司压榨你,回家该不会也要你来个特别服务——” “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说吧!”李相思冷冷地打断兄长。 “好吧,既然你没时间跟我闲话家常,那我就开门见山吧!”几声短促的阴笑。“我最近看中另一家店面,位置很不错,房东也急着要脱手,价钱开得很合理,不过嘛……” “你手边现金不够吗?”她聪颖地接口,早料到兄长打电话来的目的。 “唉!其实我也很想去贷款的,不过你也知道,我在银行信用不太好啊,真要借的话,只能去找高利贷了。” “你缺多少?” “五百万。” 真是狮子大开口!李相思漠然寻思,不过这胃口也是她养大的,自从她一年前被这个多年不见的亲哥哥找到后,便不时要应付他的经济危机。 “我没那么多钱。” “我知道这数目不能说太小啦,不过以你的能力,应该不成问题吧?这么一点钱,随便跟那些大老板嗲几声就有了!” “你到底以为我是做什么的?我只是普通的秘书。” “少来!我妹妹长这么漂亮,身材又一级辣,给人家当秘书,会不会太暴殄天物了啊?干么赚钱赚那么辛苦呢?你就跟老妈一样,靠男人吃饭就好了嘛!跟腻了这个,再去找下一个,不过你也要小心,千万别跟老妈一样傻,放真感情进去——” “你说够了没?”李相思声音结冻,如极地掷落的冰雹。 “我的好妹妹生气了啊?好、好,我不说了。”干笑两声。 “下礼拜我会汇一半进你的户头。” “还有另一半呢?” “你当我是提款机吗?我说了我没那么多钱,自己去想办法!”话语甫落,她立即切线。 萤幕上,闪着断线后微弱的冷光,好似濒死的病患,挣扎地喘最后一口气。 她默默瞪着那光灭去。 这就是她的哥哥,欠债时会想到拿妹妹去抵押,缺钱时会厚脸皮地跟妹妹要。 这就是她的哥哥,会若无其事地劝妹妹去卖身,冷血地讽刺母亲的痴情。 这就是她的哥哥。 这世上,也有这样的哥哥啊! 这世上,有那种会在妹妹临睡前,念童话故事给她听的好哥哥,当然也有这种不顾妹妹死活的坏哥哥。 没什么好奇怪的,她只是运气比较不好,碰上后一类型的而已。 只是运气不好。 李相思咽回打上喉咙的酸浪,眨了眨同样泛酸的眼。 她瞥了下腕表,时间差不多了,今夜为了庆祝殷樊亚就任“弘京科技”的总经理,公司特地为他办了个酒会。 身为新任总经理亲自提拔的特别助理,她有义务买一份礼物送给上司,聊表感激及祝贺之意。 她有这个义务…… 李相思涩涩地想,羽睫扬起,正巧与一对湛亮的眼眸相接。 湛眸,属于一个男人,一个英挺有型的男人,一个经常在电视萤幕上出现,极受选民欢迎,号称是金童立委的男人。 路柏琛。 他正深思地打量着她,眼神带着评断,却也掩不住惊艳。 路柏琛,殷恬雨的丈夫,她知道,当年他追求殷恬雨其实只为了利用殷家在政坛的影响力,帮助自己以最快的速度攀上权力顶峰。 说来殷恬雨也是傻女一名,竟会爱上这样一个男人。 李相思嘲讽地牵唇,水眸掠过一丝狡狯。她捻熄香烟,翩然旋身,走进店里。 她敢打赌,路柏琛一定会跟进来!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她在玩什么把戏? 殷樊亚瞪着电脑萤幕,脑海幽幽茫茫,翻滚着思绪。 最近她工作似乎不像以前那么百分之百专注了,偶尔会心不在焉,前天陪他开主管会议,手机竟然还无言地震动起来,她不关机,道声歉后便到会议室外接。 透过玻璃窗,他能清楚地看到她低声讲手机的倩影,甚至还能看到她美丽的樱唇浅浅开起笑花。 对方是谁?他敢肯定那是个男人,但,究竟是谁? 嫉妒的虫在殷樊亚胸口无情地啃咬,他紧绷着脸,忆起两天前征信社给他的报告—— “她哥哥是个烂人,他开的不是面店,是理容院,里头暗藏春色,跟地方角头也有挂勾,自从他一年前找到自己妹妹后,就时常跟她要钱,还跟自己的朋友吹嘘,说他妹妹姿色出众,在台北一定赚了不少钱,最近他看中一间新店面,一开口就要五百万。” “五百万?”他一惊。 虽说不是天文数字,对一个白领女郎来说,也是不小的一笔,她拿得出来吗? “她说会想办法去筹钱。” 怎么筹?难道就如同她兄长所说的,她打算靠美色去筹钱吗? 思及此,殷樊亚眼神一黯。 根据征信社的调查,她除了有个无赖哥哥,本身来历也很可疑,她在念高中时辍学,之后有数年时间宛如人间蒸发一样,查不到任何线索,芳踪再现时,已是一家外商公司的秘书。 那几年她到哪里去了?为何一个高中辍学生,会摇身一变,成为精通数国语言的优秀人才? 她在每一家公司都待不久,真正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她接近他,是否别有目的? 他并不想怀疑自己最亲近的部属,但怀疑像滚雪球,一旦开始,便停不住,直到崩落为止…… “樊亚,我跟你说的,你听清楚了吗?”凌锐的声嗓硬生生斩断殷樊亚纠结成一团的思绪。 他定定神,清澈的目光迎向自己的父亲,也就是目前“弘京集团”的最高负责人,殷世裕。 殷世裕对儿子的走神十分不悦,剑眉皱拢。“你到底有没在听我说话?” “听见了。”殷樊亚淡淡地应。“你要我尽快决定一个结婚的对象。” “没错!你既然进了董事会,也差不多是该结婚的时候了,我知道你跟几个千金小姐交情都不错,不过你记住,你最后选择的对象一定要是对我们殷家最有利的,你应该懂吧?” 设樊亚似笑非笑。“你不用担心,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保证会选一个让你满意的儿媳妇。”他漠然回应父亲,湛眸一迳盯着笔记型电脑的萤幕。 “那最好了。”殷世裕满意地勾唇,见儿子老盯着notebook,好奇地凑过来看,萤幕上,一个穿着黑色套装的ol正走动着。“这女的不就是你的特别助理吗?” 殷樊亚神智一凛,迅速拉下电脑盖,藏住画面。 “她是在你的办公室里吧?”殷世裕脑筋动得很快。“你在自己的办公室装监视摄影机,还透过电脑监看?” “我跟她的办公室只隔一道墙,墙上开了一扇门,她随时可以在不引起任何人注意下,进我的办公室。”殷樊亚尽量平淡地解释。 “所以你才要监看她,怕她做出什么不利于你的事?既然这样,你别开那扇门就好了啊——等等,我知道了!”殷世裕鹰眼一亮。“你是故意试探她的,你想知道她对你是不是绝对地忠心,对吧?” 殷樊亚沉默不语,殷世裕以为自己猜对了,大为赞赏,拍了拍儿子的肩。 “你做得很好,樊亚,做大事的人就该这样,就算是自己最亲近的属下也不能轻易信任。呵呵,很好,非常好!” “这没什么。”殷樊亚面无表情。“人家说虎父无犬子,我也是跟你学的,就像当年你也不相信我妈,宁可相信那些亲戚对她的中伤。” 话语方落,殷樊亚立刻后悔了。何必如此出言挑衅呢?这样只会激起父亲对自己的防备之心而已。 看来自己定力还是不够!他懊恼地敛眸,掩去眼中神色。 “这……”听出儿子话里的讥讽,殷世裕尴尬地干笑两声。“这不能怪我,是你妈太软弱了,而且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难道你还为她自杀的事在气我吗?” “我已经不气了,就像你说过的,妈应该学会保护自己。”殷樊亚收好笔记型电脑,站起身。“我该回去了。” “难得回家吃饭,你不跟老爸多聊几句再走?” “我明天一早还要开会,得回去准备些资料。” “好吧,既然你忙,我也不留你了。”殷世裕目送儿子,挂在唇角的笑意在那挺拔的背影一离开视界,立即消逸。 他这个儿子,真的可以完全相信吗?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我可以信任你吗?相思。” 深夜,卫襄叩响李相思家门,开门见山,便是这么一句。 李相思漠然将他迎进屋里,请他在客厅沙发上坐下,端出两杯清茶待客。“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她捧起其中一杯茶,缓缓地啜饮。 “我的意思是柏琛。”卫襄直视她,锐利的眼神如刀。“我晚上跟他见过面了,他最近很苦恼,他说自从在‘弘京’酒会那天与你相遇,他就一直牵挂着你,后来你们还曾经几次出来约会。” “我是跟他见过几次,所以呢?”她漫不在乎。 “你究竟打什么主意?柏琛是我的好朋友,我要你接近殷樊亚,可没要你去勾引柏琛。” “只是好玩而已。” “只是好玩?”卫襄不相信地眯起眼。“好玩到约他明天晚上去温泉旅馆?你今天在他手机里留言了,对吧?” “我是留言了。” “你打算怎么做?” “就像你说的,约他上旅馆啊!” “你打算色诱他?还是你真的喜欢上他了?” “我喜欢他?”李相思扬眉,不冷不热地短笑一声。“怎么可能?” “所以你是打算色诱他喽?”卫襄皱眉。“勾引柏琛对你有什么好处?” “没什么好处啊。”她优雅地耸耸肩。“我只是想警告一下殷恬雨而已。” “警告她什么?” “这世上没有童话。”李相思淡淡一笑,搁下茶杯。“如果她真的相信路柏琛爱她,就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 卫襄审视她。“怎么听起来很像嫉妒人家的幸福,所以想破坏?”悠哉的语气带几分戏谑。 李相思一凛,掩落睫,美眸冰封。“或许吧。” 别说卫襄莫名其妙,就连她也弄不懂自己故意去招惹路柏琛的心思。 或许她就是吃味,因为这位殷家的公主生活太幸福美满,出身名门,衣食无忧,有一个疼爱她的好哥哥,婚后又夫唱妇随,宛如神仙美眷。 但其实,公主的婚姻只是一个虚无的假象,充满谎言——没错,她就是坏心眼,就是很想戳破这用无数泡泡砌出的幻影。 李相思深吸口气,逐去胸口隐约的疼痛。“无所谓,反正我也只是逗逗路柏琛而已,我答应你,以后不跟他见面了。” “那温泉旅馆的约会呢?” “我约他去温泉旅馆,也只是想试试他的胆量,他真的敢去,我还不想奉陪呢!” “你意思是你本来就打算爽约?” “美女爽约,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高傲地扬起下颔。 卫襄意味深长地望她,似是想从她表情估量她话里的真实性,片刻,薄锐的嘴角挑起,衔一片冷笑。 “你果然是个很难缠的女人,相思,柏琛遇到你,也算他倒楣。” 她不答腔,朱唇似笑非笑地勾着,如同天边银光清冷的上弦月。 “不过你还是去赴约吧!”卫襄突如其来地抛下一句。 这回,换李相思浮现惊讶的表情了。“我没听错吧?你要我去赴温泉旅馆的约?” “嗯哼。” “你刚才不是还警告我别勾引你的好朋友吗?” “我只是想问明白你接近柏琛的用意而已。”卫襄好整以暇地端起茶杯,啜一口。“既然游戏已经开始了,干脆玩大一点吧!” “什么意思?”水眸圆睁。 “最近我听到一些消息,似乎有人对殷家有些不满,想对付他们。” 李相思闻言,嗤笑一声。“那不就是你吗?” “是政坛的人。”卫襄听出她嘲弄的口气,不悦地横她一眼。“殷世裕两兄弟这些年来在政坛上呼风唤雨,得罪了不少人,加上柏琛最近也锋芒太露,难免遭嫉。” “所以呢?” “殷家可能过不久就会卷进政治风暴里了,在那之前,我希望柏琛能先一步脱离暴风圈。” 李相思静静端详眼前的男人,心内已大致有谱。“你要我怎么做?” “我要你想办法留下柏琛跟你偷情的证据,逼他跟殷恬雨离婚。”卫襄面无表情地提出要求. “我就知道!”李相思冷诮地牵唇。“意思就是要我拍下跟他上床的照片,拿外遇的丑闻来威胁他吧?” “聪明!”卫襄赞许地瞥她一眼。“柏琛是形象牌的立委,为了保住自己的清誉,我想他会答应跟殷恬雨离婚,毕竟他很受选民欢迎,就算失去殷家的支持,也不愁在政坛更上一层楼,顶多速度慢一点。” “我管他离婚之后还能不能在政坛上发光发热!”气恼的浪潮,一波波在李相思胸海里翻涌。“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要为了救你的好朋友离开暴风圈,赔上自己的清白?” 为何男人都认为她可以随时出卖自己的身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卫襄一愣,怔望她雪白的容颜,两秒后,湛眸匆地闪过一丝奇诡的亮光,方唇淡淡扬起。“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当我没说。” 李相思一窒,他干脆的让步不但没令她好过一点,反而更有种说不出的悲伤,如千斤重担,压扁她的心。 再怎么说,这男人对她是有救命之恩,她欠他一份恩情。 “我知道了,我会如你所愿的。”她深吸口气,强迫一颗被压软的心回复坚强。“就算不跟他上床,我也有办法留下你要的证据,你等着瞧吧!” “那就谢谢你了,相思。”他深深看她一眼,低哑地道谢。 “不客气,我只是报恩而已。”她冷淡地回应。 “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他低语,冷漠的眼眸极短暂地闪过一丝温暖,短暂到她几乎以为是错觉。 气氛一时静寂,片刻,卫襄才又问:“最近你待在殷樊亚身边,有什么异状吗?” “……只有一点。” “怎么了?” “他把连接他办公室的那间会客室,改装成我的办公室。” “什么意思?”卫襄先是疑惑,继而灵光一现。“你是说你现在进他办公室,可以不必经过走廊上的门?” “嗯。”她点头。“我们中间的墙上开了一扇门,他并没有封上,也就是说,我随时可以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进他办公室。”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那么信任你吗?不对,不是信任,或许是试探……”卫襄倏然领悟,眼眸迸出锐光。“他在试探你对他的忠诚!” “有这个可能。” “他试探你?为什么?是他天性多疑,还是他发现了什么?” 李相思没立刻回答,捧起茶杯,若有所思地啜饮一口,然后,她搁下茶杯,自嘲地叹息。“有一次,他把pda忘在我办公桌,因为他一直用密码锁住pda,那天却没有,我想机会难得,偷偷传了些档案到我的pda……虽然后来没有成功,不过我想,他会不会其实已经发现了?” “你太莽撞了!”卫襄斥责。“我不是说过吗?殷樊亚不是省油的灯,在取得他完全信任之前,你不必轻举妄动!” 她敛眸,无可辩驳。那次的确是她太过鲁莽,或许是因为殷樊亚突然送宵夜来,松懈了她戒备的神经。 “抱歉。” “算了。”卫襄一摆手,很快恢复冷静。“你记住以后小心点,别再让他捉到把柄。” “我知道。” “那我先走了。” “嗯。” 她送他离开,在阳台落地窗边,俯视他在月光下踽踽独行的身影。 卫襄,这男人跟她一样,也是形单影只。 当他这样走在夜色里,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呢?是否和她一样,偶尔会觉得自己正走向世界的尽头,而前方等着的,只有一片苍凉的孤寂? 李相思幽幽地放下窗帘,不忍再看窗外那道孤单的影子,也不想再看。 就算只有孤寂在等着自己,她跟他也都只能向前走,因为回头的路—— 已经断了。 第七章 阳明山上,有一家五星级的温泉会馆,套房内设备豪华,日式风吕极富情调,再加上地点隐僻,很适合幽会的情侣。 她来这里,也是跟男人幽会吗? 殷樊亚将车停在温泉会馆附近,透过黑色车窗,目送李相思下计程车,窈窕的身影没入夜色。 她进去了,接下来他该怎么做呢? 殷樊亚苦涩地牵唇,自觉这样的行为十足像个跟踪狂。相思下班后跟哪个男人约会,做些什么,关他这个老板什么事? 他不该跟踪她,更没权利像个捉奸的丈夫,满怀醋意地闯进人家房里。 他到底想做什么? 殷樊亚拉下车窗,让微凉的空气冰镇他过分沸腾的情绪。这陌生的情绪波动,从中午开始,便一直困扰着他—— 当时,他正阅读一份文件,门扉忽地传来几声剥响。 来人是李相思,她手上捧着一个日式餐盒,以及一个保温盅。 “总经理,请用午餐。”她将餐盒及保温盅搁在茶几上,朝他送来嫣然一笑。 相当公事化的笑容,却仍奇异地勾惹他的心,他立刻推开文件,起身走向她。 “谢谢你,相思。” “不客气。” 望着她清淡的笑颜,他只觉喉腔揪着千言万语,但最后只能化为一句。“这保温盅里的是什么?” “是炖鸡汤。” “炖鸡汤?”他讶然,念头一转。“该不会又是叶子托你送来的吧?” 她眼神一闪,半晌,轻轻颔首。“她说总经理最近瘦了,需要补一补。” “唉,我不是已经让你转告她,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吗?她这几个礼拜都没送便当来,我还以为她早就放弃了。” “我会再好好劝她的,这次是她的好意,就请总经理暂且收下吧。”她顿了顿。“如果没事,我先出去了。” “嗯。”他应允,目送她纤细的背影,胸口忽地一拧。 难道她没发现吗?她自己也比去慕尼黑出差前清减多了…… “相思!”他冲动地喊住她。 她凝住步履,两秒后,方缓缓旋身。“总经理还有什么吩咐吗?” “你中午吃什么?要不要帮我把这鸡汤喝了?” 她愣了愣,他能在她眼底看见一丝奇异的仓皇。“这是……叶子的心意,请你一定要喝,别辜负她了。” “不然我们一人一半?”他提议。 “不用了,我订了便当。”她婉拒,优雅地离开。 他恍惚地瞪着那扇重新关上的门。 薄薄的一扇门,阻绝的却是千山万水,将他和她,隔在世界的两端。 他懊恼地叹息,捧起日式便当,吃了几口,瞥见茶几上微微冒着热气的保温盅,忽地一阵不耐烦。 他拿起话筒,找到叶子的分机,拨电话给她。 通常他并不想如此残忍地斩断一个女人的希望,但叶子老是麻烦相思送便当,对相思也是一种折磨。 他决定亲自警告叶子,别再做这种事,惊慌失措的叶子,却给了他一个意外的回应。 她说那鸡汤不是她送的,她早就答应相思了,不会再来烦扰他。 他怔愣半晌,最后终于恍然大悟—— 真蠢! 直到此刻,殷樊亚回想起李相思送鸡汤来时所说的话,仍是万分懊恼。 她说总经理最近瘦了,需要补一补。 这是……叶子的心意,请你一定要喝,别辜负她了。 他为何会笨到听不懂呢?她沁凉如水的嗓音,隐隐流动着一束藏得极深的温柔。 是她炖的鸡汤,是她发现他瘦了,想替他补一补,是她自己的心意,却假借别人的名义。 她是个别扭的女人,不肯承认自己对他的关怀。 他敢打赌,即使他捧着那盅鸡汤去质问她,她也只会淡淡地回一句,关心上司是一个特别助理应尽的本分。 她不顾危险替他拿回咕咕钟,亲自熬汤给他喝,都只是尽属下的本分。 殷樊亚苦笑。 相思啊!他究竟该拿她如何是好? 那时,他激动地掀开保温盅的盖子,嗅那一阵难以言喻的浓香,那香,有她的味道,他几乎能想象,她是如何在厨房里盯着一锅汤文火慢熬。 她熬汤的时候,心里想着什么?是否也觉得自己像锅上的汤,一分一秒地在煎熬? 他想象着,喉腔干渴着,焦灼着,颤颤地舀起一匙,却迟迟无法送进嘴里。 他无法喝这汤,咽不下这滋润的心意,他不值得她付出关怀,他只会辜负她。 原来收到女人亲手做的料理,并不是什么值得困扰的事,而是明明想吃,却舍不得糟蹋。 想吃,却吃不下,才是真正的痛楚。 殷樊亚长叹一声,幽幽地盯着窗外逐渐迷离的夜色,山上空气清澈,能见到新月如钩,网住一河星砂。 他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如同那一粒粒星砂,在网里挣扎——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她撒下一张网。 要捉的,是路柏琛这条滑溜的鱼。他很聪明,为了不让八卦媒体的记者嗅到一点风吹草动,他刻意开一辆平常很少开的深蓝色宾士,不透明车窗关得紧紧的,下车时,还戴上墨镜,不经过柜台,直接进房。 可就算他再小心翼翼,保密功夫做到家,也料想不到她在房里事先装好了针孔摄影机,等着拍下他偷情的证据。 为了钓鱼,她将自己打扮成最诱人的香饵,在他来前便先沐浴过,故意只穿一袭白色浴袍,微湿的秀发,桃色脸蛋,发送着性感的电波。 见她如此装扮,路柏琛似乎也警觉到情况不对劲,之前两人几次约会,她一直是正襟危坐的,让他看得到,吃不到,今夜却是摆明了允许他窃香。 但他可没急色地扑上前,而是不动声色地踏进房里。 她早已请人在里间餐桌上,备好几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一盏浪漫烛火,琉璃花瓶里,养着粉色玫瑰。 “你肚子一定饿了吧?我们先吃饭吧。” 他点头,脱下西装外套,松了松领带,在餐桌边坐下。 她烟媚一笑,柔软的娇躯和他挤同一张座椅。 他吓了一跳,眸光闪烁。“你不是说要吃饭?” “我不饿,我看你吃。”她嗓音甜腻,看着他的眼神很无辜。 他眯起眼,一点也不相信她假扮的无辜。“你到底想做什么?” 看来,他不会轻易上她的钩。 李相思翠眉一挑,在脑海计较目前的情况,路柏琛比她料想的还难对付,她得更小心一点。 “你看不出来吗?我想,也该是厘清我们俩的关系的时候了。”她送出娇笑,玉臂如水蛇,缠住他肩颈,水眸直勾勾地凝睇他。“柏琛,你老实说,像你这种事业有成的男人,在外头养一、两个情妇,是常有的事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吗?” 他不语,嘴角似挑非挑。 “你说嘛!”她刻意撒娇地捏捏他的颊。“你是不是就这样想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的话,我想问你,你会养我做情妇吗?” “你希望我养你当情妇吗?”他不答反问。 她轻轻笑了。 情妇?如果可以的话,她还真希望自己能洒脱一点,去当一个男人的情妇,这样,或许事情会简单许多,她也无须费心去计算和上司应该保持的距离…… 一念及此,李相思胸口揪疼,表面却冷若冰霜,继续扮演匮女的角色。 “你当我是什么样的女人?我不做男人的情妇。”她贴近路柏琛,让自己温软的乳峰灼烫他胸口,魅惑的气息在他耳畔吹拂。“要,就跟你老婆离婚,否则拉倒。” 她能感觉他整个人僵住。 情欲与前途,这男人肯定陷入挣扎了吧?呵!男人啊,总以为他们可以两者兼得。 她捧起他的脸,犹豫片刻,然后一咬牙,献上自己的唇。 只是一个吻,她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就当自己的唇是祭品,为自己犯下的罪孽牺牲。 虽然路柏琛极力克制自己,她仍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动摇,他体温升高了,呼吸粗重。 她侧过脸,避开他火热的唇,技巧地在他衣领内缘烙下朱色唇印——任务完成,可以抽身了。 她正想后退,他却抢先一步,粗鲁地推开了她。 她连忙抓住椅背,稳住摇晃的身子,然后慢慢站起来,骄傲地挺立。 她眯起眼,打量面前的男人,见他原本让情欲给占领的眼眸逐渐清明,知道他终究还是选择了前途,冷哼一声。 “看来你理智还把持得很定嘛。”她伸手拉拢浴袍衣襟。 “我不可能跟恬雨离婚。”他一字一句地撂话。 “为什么?”她漠然反问。“怕对不起你老婆,还是怕影响你大好的政治前途?” 他不语。 “如果她不是殷世裕的女儿,你还会娶她吗?” “我已经娶了她了!” “所以呢?你不能背叛她?”男人真是可笑至极,也虚伪至极!“别给我这种老掉牙的借口,我不相信。” “你信不信,随你的便。” “好吧,就算你是娶了殷恬雨,可是你并不爱她,你爱的是我,不是吗?”她故意逗他。 他默然,神情紧绷。 “我也爱你,柏琛。”她倾身向前,暧昧地拉起他的领带。“你是个很优的男人,我这辈子,就在等你这样的男人,一个能与我匹敌的男人。” “你的意思是,一个不会轻易被你诱惑的男人吧?”路柏琛没好气。 她娇娇笑了,笑着,芳心却可怕地沉下,坠入深渊。 为何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她脑海里浮起的,却是殷樊亚温润的俊容? “……我很讶异你居然没有直接把我扑倒在床。”她继续和路柏琛对话,魂魄却黯然迷失在不知名的空间里。 “你以为我不想吗?” “我知道你想,但你克制住了自己——你是不是怕一旦跟我上了床,我就会缠着你跟老婆离婚?你不是舍不得你老婆,你舍不得的是你的前途,你怕爆出外遇的丑闻,会伤害你的形象,选民会唾弃你,你年底就别想竞选连任了。” “……” “可是,你还是很想要我,对吧?那就离婚。我给你两个礼拜考虑,否则我就跟殷樊亚上床——” 她在说什么? 目送路柏琛气冲冲离去的身影,李相思这才恍然惊觉自己无意之间,吐露了真心。 她思念着殷樊亚,思念着他温暖的拥抱,思念着他曾经给她的那个吻,她想和他在一起,与他缠绵到地老天荒。 她无助地渴望着他,只要能接近他,无论是如何卑鄙的理由,她都愿意尝试。 和路柏琛初次相遇时,她自称是殷樊亚的女朋友,她以为自己是为了挑起路柏琛男性的竞争欲望,现在才知道不是。 那是她潜意识的期盼,是她不能说也不敢说的心愿,是她永远也得不到的,童话的梦。 李相思蓦地哽咽,温热的泪珠,无声地滑落颊畔,她颤抖地以手指挑起其中一颗,不敢相信地瞪着。 很久以前,有人曾对她说过,像她们这种魔女,是不流眼泪的,魔女的眼泪是珍珠,每一颗都是为了向男人索求高价。 所以她对自己发誓,这辈子绝不再流泪,除非是为了欺骗男人。 但为什么……现在她身边明明没有任何男人啊!为何泪珠会这样一颗颗逃出来,她怎样也关不住? 为什么要哭?她要欺骗谁,向谁撒娇?这里没有能为她擦拭眼泪的男人,只有她自己—— 人,终究是孤独的个体,谁也不能依赖谁。 她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不是吗? “别哭了,李相思,你再继续掉眼泪,连我都要瞧不起你了。”她哑声自语,慌张地以衣袖频频拭泪。 可泪水却纷然不绝,或许是她压抑太多年了,一旦叛逃,便难再关住。 李相思,你是笨蛋吗?别再哭了! 她忿忿地命令自己,恨恼地咬自己的唇,直到将那如花的软办揉出血来—— “相思!你怎么了?”惊惧的声嗓如破空的箭,精准地刺痛她的心。 她惶然扬睫,迷蒙地望进一双如海的黑眸——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她哭了。 她哭着,一个人,蜷缩在地,那孤单的身影看来如许柔弱,仿佛只要轻轻一绞,便会碎成片片。 殷樊亚站在半掩的门前,震惊地任那黯淡的影映上自己的瞳,然后在胸口,烙下永远痊愈不了的伤印。 他奇怪自己的心,为何会那么痛,好似又回到好久好久以前那一天,当他在母亲房里,亲眼见到吊在空中的她。 他透不过气,脑海一片空白,那梦魇的一幕,从此犹如摆脱不了的鬼魅,紧紧纠缠他。 为什么,他会感觉自己又回到那一天…… “相思,你怎么了?”他踉跄地上前,跪倒在她身边,心疼地捧起她泪痕斑斑的脸。“为什么会哭成这样?是那个男人欺负你了吗?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事?” 她震慑的表情,如见鬼魅。“你怎么会来这里?” 他一凛,半晌,涩涩地扯动嘴角。“抱歉,我跟踪了你。” “你跟踪我?”她嗓音破碎,水眸掠过惶恐。 也难怪,哪个女人得知自己被上司跟踪,不会心存畏惧? 殷樊亚自嘲地想,深吸口气。“我问柜台你订了哪间房,她大概以为我就是今晚要跟你见面的人,所以告诉我了。”他顿了顿。“我真的很抱歉,相思,我知道我没权利这样跟踪你,但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最近到底是跟谁见面。” “我跟谁见面,关你什么事?” 的确不干他的事,只是他让嫉妒的虫,咬破了理智。殷樊亚苦笑。“抱歉。” 李相思怔忡地望他,惊疑不定,良久,才沙哑地扬嗓。“你不知道我跟谁见面吗?” 殷樊亚一僵,脑海瞬间闪过某个人影,他深呼吸,缓慢地摇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哭?他人呢?” 她默然不语。 他苦涩地打量她雪白的侧面。“是你把他赶走了吗?相思,他是不是……逼你做你不愿意的事?” 她倏然扬眸。“我不懂你的意思。” 他咬了下牙,很不愿对她道出自己的猜测,但一见她伤痛到揉出血来的唇办,他疯狂地只想杀了那个男人。 “他想对你用强吗?” 她瞪他,半晌,短暂地笑出一声讥讽。“有哪个男人能对我用强?你忘了我会柔道吗?” “就算会柔道,你也还是个女人!”他懊恼地拧眉。“男人蛮横起来,那力量不是你挡得过的,你坦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也没发生。”她甩开他的手,冷漠地起身。“你误会了,没有人跟我约在这里,我是自己来的。” 一个女人,独自上温泉旅馆,她真以为这样的说词可以骗过他吗? 殷樊亚无奈地注视着李相思的背影,她的身姿又挺又直,骄傲得像一个不肯屈服的女战士,他却知道,她清丽的脸蛋泪痕未干,或许,偷偷地又落下新泪。 这女人,太倔强了,她不允许自己在别人面前流露脆弱的一面,宁可一个人担下所有的重量。 她令他心折…… “相思!”他忽地上前,下顾一切地从身后拥抱她。 娇躯瞬间凝成一座石雕。“你做什么?” 他做什么?他自己也无法解释,只觉得有种深切的渴望,想将她护在自己怀里。 他想保护她,想替她擦干眼泪,想温柔地哄她别哭了,她要什么他都可以给她…… “你不是说再也不会碰我了吗?”她强装出冷淡的口气,嗓音却发颤。“你现在这样抱我,不怕我以后缠着你不放吗?” 殷樊亚胸口一震,不觉松手。 他想给她所有的一切,可他,给得起吗? 他黯然松开李相思,将她又热又冷的身躯转过来,面对自己。“相思,你需要钱吗?” 她怔住。 “你最近是不是缺钱?”他低声问。有那样一个时时伸手要钱的兄长,她想必穷于应付。“如果你需要钱,我可以——” “你什么意思?”她尖锐地打断他。“你、你该不会以为我是来这边……出卖自己的身体?” 他不语。 他的沉默,令李相思更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水眸悚然圆睁,又窘又气,绝望的浪潮在方寸之间汹涌。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为什么连你都这么想!我那么廉价吗?我看起来这么下贱吗?为什么你们、都认为我……”她蓦地伸手掩唇,咽回一声软弱的呜咽。 哥哥、卫襄,还有他——难道她如此不值得怜爱吗?难道她除了这副胴体,就没有值得男人珍惜的地方吗? “是!我是很缺钱,所以呢?”她愤然低嚷,只觉得恨极了眼前这个男人。“际要买我吗?你打算花多少钱买呢?我——” “别说了!”他止住她,苍白的脸色显示他的悔意。“相思,是我错了,是我太自以为是,我错了,你别这样,别哭了好吗?” “我哪有哭?我没有哭!”她焦躁地嘶喊,拒绝承认在颊畔流窜的湿意是泪水。“你出价啊!如果价钱不错,我或许可以考虑——” “我不会用金钱来买你!” 同样焦躁的咆哮镇住了李相思,她愕然无言,水蒙蒙的眼倔气地睁着。 殷樊亚一时也无语,怔怔地与她对视。他恨自己的失言引来她更多的眼泪,恨自己让她斑驳的心又添一笔新伤,他惆怅地抬手,掬起那一颗颗美丽的明珠。 “我不会那样侮辱你,相思,你是无价的,你值得一个好男人,好好地爱你,呵护你,珍惜你,没有人可以用钱买你,因为你是……无价之宝。” 她是无价之宝?他怎能说得出这样的谎言?怎能说出如此让人心痛的甜言蜜语? 李相思不可思议地望着殷樊亚,望着他深深纠结着、仿佛和她一般痛楚的眉宇,望着那一双深邃似海、教人无助地只想沉溺的眼眸,她笑了,唇间却尝到一股咸味。 原来男人的温柔可以是一种毒,引诱女人上瘾——她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何有些女人可以不计名分地跟在一个男人身边,因为真的离不开,断不了痴爱的毒瘾! “殷樊亚,你知不知道,有时候我好恨你?”她轻轻地问。 他凝视她,微笑是一道抓不住的风。“我也恨我自己。” 第八章 “你肚子饿了吗?” 痛快地哭过一场后,李相思觉得心情舒畅多了,胸口不再沈郁地打结,她扬起眸,与和她一起坐在地面的男人对视,他唇边淡淡勾着笑,墨眸盛着一潭温柔。 “要不要吃点东西?”他又问,那么温暖的嗓音,好似阳光,烘得她全身暖洋洋的。 她叹息,有些难堪又有些懊恼,颦起眉。“为什么你总把我当成贪吃的小猪,老是问我要不要吃东西?” “我喜欢看你吃东西。”他拉她起身,扶她在餐桌前坐下。“你吃到美味的食物时,那表情会让人好想把全世界的珍馑都搜刮到你面前来,让你永远能那么开心。” 她怔住,迷惑地看着他满是怜惜的脸,心房一揪。她垂下眸,看一桌精致的料理,忽地有股冲动,想对这男人好好倾诉,说一些她从来不曾对任何人说过的话—— “小时候,我有一段很长的时间,常处在吃不饱的状态。所以只要一有东西吃,我就会吃得很慢很慢,延长享受的时间,让味蕾去记住每一分滋味。” 他震惊地听着她的自白。“你吃不饱?” “嗯,那时候……家里经济情况不太好。”她委婉地修饰太过丑陋的真相。 他当然没笨到听不出这只是美化的修饰,剑眉一拧,拉了椅子,在她身旁坐下,迫不及待地追问:“后来呢?” “我妈找到一张新饭票。” “新饭票?” “她跟了个叔叔。”她幽幽地解释。 他望着她不肯抬起的容颜,心一扯。“我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她涩然摇首。“你根本不晓得家里老是有陌生的叔叔伯伯进出,是什么样的感觉,我妈她除了跟男人拿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养活自己跟两个孩子,她一生都在依赖男人。” 殷樊亚静静凝视她,慢慢懂得她为何会长成现在这样一个倔强的女人。 “我从小就是看着这样的她长大的,所以我很早以前就发誓,绝不让自己沦落到跟她一样,靠男人来养。” “你绝对不会当任何男人的情妇。”他沙哑地指出。 “对,我不会。不管是经济上,还是情感上,我都不想依赖任何人。” “你很坚强。” 她并不坚强,只是不想也不能软弱。李相思自嘲地苦笑。 “你哥哥呢?难道他……从来都不照顾你?” 她哥哥啊…… 唇畔的苦涩更浓。“不是每对兄妹,都像你和你妹感情那么好的,不是每个妹妹,都能拥有一个好哥哥。” “相思。”殷樊亚心疼地轻唤,探出手指,试图抚去她唇畔那抹苦涩。 她感觉到这动作深蕴的意涵,鼻尖一酸,差点又要哭了。“我哥哥……其实,我很希望可以永远不要再见到他。”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一再资助他呢?为何一再满足他贪婪无度的需索?殷樊亚寻思,胸口一阵阵地揪拧。毕竟还是舍不得吧,说到底,还是自己亲哥哥。 她其实是个很重感情的女人…… “别说这些了。”李相思忽地深吸口气,振作起精神,举箸挑起一块红烧蹄膀。“嗯,这道菜真好吃,虽然凉了,可是……真的好吃。”她按压了下眼角,阻止泪水滑落,抬起头时,已是一张灿烂笑颜。 她又戴上面具了。 殷樊亚不忍地想,却只是回她一道温暖的笑。“要不要请服务生把菜热一热?” “不用了,这样就可以了。”她摇头。“对了,你应该也还没吃过晚饭吧?你也吃啊!” “嗯。”他也拾起筷子,挟了一块蒲烧鳗鱼。“这道也不错。” “还有这道醉虾,你很爱吃吧?试试看。”她替他剥开虾壳,放他面前的盘子。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他好奇。 “因为我是你的特别助理啊,当然得查明老板的喜好。” “原来如此,不愧是专业幕僚。”他微笑。“话说回来,我发现这桌上每一道菜刚好都是我爱吃的。” 李相思猛然一震。 是这样吗?美眸迟疑地梭巡过每一道菜,这才发现果然都是他平日爱吃的——难道她下意识里,是期待着与他共享这桌料理吗? “可能是巧合吧。”他体贴地替她找借口。 她眨眨眼,迎视他含笑的眸。他该不会也察觉到她的心意了吧? 粉颊霎时窘迫地烘暖,她垂敛羽睫,默默吃饭。 两人吃了晚餐,坐在落地窗边聊天,窗外便是木造阳台,一座露天风吕冒着淡淡的雾气。 “你刚刚泡过温泉?”殷樊亚问。 “嗯。”李相思点头,伸手拢了拢浴袍前襟,方才她一直没机会换回衣裳,此刻面对露天风吕,不觉有些尴尬。 殷樊亚见到她拢衣襟的举动,知道她不自在,礼貌地别开视线。 之前急着安慰她,没太注意她酥胸微露的性感模样,现在认知到了,体内一股热潮不争气地流窜。 唉。他偷偷叹息。现在的感觉很像喝了酒,肌肤发烫,脸颊泛红,但意识偏偏清楚得很,感官也异常敏锐。 “我……去把衣服换回来。”李相思匆匆起身。“我们回去吧!” 他望着她窈窕的背影,忽然舍不得就这样离开,很想再多跟她相处,就算只有一晚也好—— “既然已经订了旅馆,你今晚就在这里睡吧!”他冲口而出。 她怔住,僵硬地旋回身。“睡在这里?” 他点头。“反正钱都已经付了。” “可是——”她迟疑地转着眼珠,似是挣扎着该不该开口问:“那你呢?你现在要回去了吗?” 她希望他留下来。殷樊亚很快便理解李相思说不出口的渴望。她跟他一样,也舍不得这一晚就这样结束,只是她开不了口。 她从来,就是个不懂得撒娇的女人啊! “我要留下来。”他温文地笑。“不过你放心,我什么也不会做,就在这里陪你。” 什么也不会做吗?李相思眨眨眼,说不清漫过胸臆的,是失望还是放松,但想到他愿意多陪她一会儿,唇角便不由自主勾起一丝甜蜜。 她躲到浴室里,换上旅馆提供的日式浴衣,虽是简单的花样和剪裁,但穿在她身上,仍流露出融合着妩媚与典雅的味道。 殷樊亚赞赏地朝她竖起拇指,她羞涩地抿了抿唇。 “我要了一壶烫清酒,过来喝。”他邀请她坐上落地窗边,沐浴在如水的月光下。 她啜着清酒,薄醺,看着他在白色衬衫下微微隆起的臂肌,忽然很想知道,靠在一个男人肩上,是什么样的滋味。 “我可以靠你近一点吗?”她从眼睫下缘,窥视他。 “可以啊。” 她挪了下身子,与他肩碰肩。“这样呢?” “没问题。”他欢迎得很,只是得瞒着她悄悄跟自己的欲望对抗。 她又喝了点酒,才把螓首歪靠在他肩上,他横出一只臂膀搂住她,让她能靠得更舒服。 李相思慢慢喝酒,颊叶的霜红一点一点蔓延至玉颈,再到温润如玉的胸前。 她甜甜地弯着唇,合上眼。 原来枕着一个男人的臂弯,是如此安恬的滋味,原来躺在他的怀抱,会好似在软浪里摇。 睡神拨弄着她逐渐朦胧的意识…… “相思。”半梦半醒之间,她听见一道温柔的呼唤。 “嗯?” “关于你哥哥的事,你别烦恼,我能为你做的不多,至少这一件,我一定会帮你。” “……嗯。” 她沉入睡乡。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像一场梦。 那夜,她在他怀里,暖暖地睡去,作了个好甜的梦,梦里,是美到不可思议的粉红色。 隔天,她在温泉旅馆的床上醒来,他已经不在了。她呆瞪着天花板,若有所失,几乎怀疑前晚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编织的好梦。 她到公司上班,他依然是总经理,她是总经理特助,两人默契地维持着上司和下属的关系,谁也没提起那一夜。 后来某天,她忽然接到兄长的电话,告知他已经把两百五十万汇还给她,他说自己中乐透,发了一笔横财,打算到东南亚去闯一闯,还要她放心,以后不会再来烦她了。 就这漾?她不敢相信。 一年多来,一直想尽办法跟她要钱,前前后后拿了数百万的哥哥,不但干脆地把钱退还给她,还说以后不会再来打扰她了。 哥哥缠着她要钱的事,她不曾跟任何人透露,只除了殷樊亚。她忍不住怀疑,或许是他替她解决了这烦恼。 她想问他,却又迟疑,因为如果问他这件事,势必要提起那一夜,那梦幻的、被封印的一夜…… “你怎么了?” 深沉的嗓音在李相思身后响起,她骇得差点洒出杯里的茶,急忙深吸口气,定下心神。 “你吓到我了。”她回眸,白了来访的客人一眼。 “你在发什么呆?”卫襄皱眉。 “我只是在想这新买的茶叶你会不会喜欢而已。” “什么茶都可以,我无所谓。”卫襄转身回客厅。 李相思端着茶盘跟上,在他面前搁下其中一杯。“你来找我,是不是为了路柏琛的事?” 卫襄眼神一黯,点头。 李相思默然,捧起面前的茶杯,缓缓啜饮。 除了兄长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外,这几个礼拜,还有许多事情的发展出乎她意料之外。 她在路柏琛衣领内缘留下的唇印,殷恬雨似乎发现了,趁殷樊亚还在开会时找上公司来,与她闲聊,虽然并未说破,但她完全听得出殷恬雨是在警告自己。 殷恬雨竟然猜得出自己的丈夫迷恋的对象是谁。 这点令她感到意外,更意外的是,当她拿出那天在温泉旅馆偷拍的照片,威胁路柏琛一定要离婚,否则要把照片寄给他的政敌时,他最后做的决定竟是召开记者会,当众宣布退选下届立委。 他宁愿退选,也不愿意跟妻子离婚,宁可不要前途,也不愿伤害殷恬雨。 这决定,震撼了李相思。 难道她跟卫襄都想错了,其实路柏琛一直都爱着殷恬雨? “我们是不是做错了?卫襄。”她轻声问对面的男人,后者似乎也深思着同样的问题,眉苇聚拢,眼色忽明忽暗。 许久,他才沙哑地开口:“我也没想到柏琛会做这样的决定,我打电话劝过他,他却坚持不肯跟殷恬雨离婚。” “也就是说,计划失败了吗?”李相思茫茫然地捧着茶杯,喉腔涩涩地梗着什么。“想不到最后,他还是舍不得殷恬雨。” “那倒不一定。”卫襄沉声分析。“这届立委就快期满了,他不选下一届,等于是退出政坛,就算只是暂时的,说不定也能躲过殷家的政治风暴。” 她想了想,悠悠一叹。“可是还是有风险啊!只要路柏琛一天不跟殷家做完全的切割,到时候选民对殷家的愤怒一定会牵连到他,他以后还想重返政坛,恐怕不容易。” “确实可能有这样的风险。”卫襄拧眉,不得不同意她的推论。“没想到柏琛会做这样的选择。” 她微微一笑。“这证明他其实很爱殷恬雨。” “什么?”卫襄愣住。 “有这么值得惊讶吗?”她笑望他怔愕的表情。“如果不是因为爱他老婆,他何必这样牺牲自己的前途?” 他惘然不语。 她啜口茶,唇畔笑意更深。“或许这世上还是有童话——樊亚跟我说过,他妹妹是个相信童话的女人,也许路柏琛是为了守护属于她的童话世界吧。” “殷樊亚跟你说这些?”卫襄观察她漾着浅浅笑意的容颜,顿觉不妙。“什么时候?” “我们去慕尼黑出差的时候,那时他带我去参观新天鹅堡——” “你跟他出游?”卫襄猛然打断她。“你从没提过这件事!” 李相思骇然回神,这才发现自己无意中透露了些许讯息,她下意识地正襟危坐。“那没什么,只是出差时顺道去走走而已。” 卫襄冷哼。“殷樊亚那种工作狂,绝对不可能‘顺道’去游玩!”凌厉的眸刀砍向李相思。“相思,你老实跟我说,你跟他之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也没有! 只不过是出差时顺便到附近小镇玩了一趟,分享了一个吻,还有在温泉旅馆那晚,她不小心躺在他怀里睡着…… “我跟他没什么。”她极力否认。 卫襄眯起眼,怀疑地看着她不甚自在的表情。“你该不会爱上殷樊亚了吧?” 她猛烈一震。“我……没有。” 没有才怪!卫襄目光锐利,从她过分端正的坐姿,看到那双紧紧扣住茶杯的手。 她爱上殷樊亚了,事态怎会演变到如此糟糕的地步? 卫襄懊恼地运转思绪,不到半分钟,便做下决定。“你退出!相思,我的计划不需要你了。” “什么?!”她震惊地瞪他。 “你明天马上递辞呈,离开殷樊亚。”他明快地指示。 她无法接受。“为什么?” “还问?”他恼怒地横她一眼。“你爱上殷樊亚了!再这么下去,你不但帮不了我,还会被他伤害,我不想在还没毁了殷家人前,反而先葬送了你!” 她爱上殷樊亚?会因他受伤? “不!”李相思拒绝承认这样的推论。“我不会受伤,我没爱——” “你想骗我,还是骗你自己?”卫襄冷冽地驳斥。“你别傻了!相思,殷樊亚是什么样的男人?他不可能娶你!他交往的都是些千金小姐,婚姻对他们那种人来说,都只是筹码!” “我知道……” “你根本不知道!”爱情可以多伤人,这傻女孩根本没搞清楚。“你退出!我会给你一笔钱,你之前不是说很想到国外住一阵子吗?我帮你订度假别墅,你马上辞职。” 要她辞职,离开殷樊亚? 李相思心乱如麻,不知怎地,想到可能永远再也见不到殷樊亚,她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我不走!”她尖声抗议。“我答应过你,要帮忙你实行复仇计划,你需要我!我不辞职,卫襄,你需要我的,我会帮你。” “你不是想帮我,你只是想找借口留在殷樊亚身边。”卫襄一字一句都是利刃,剜割她的心。“你告诉自己是为了帮我,但其实不是,你只是想留在他身边,明知道跟他不可能,还是想留下。” “不是这样的……” “你听说过谢爱云吧?她爸爸是航运鉅子,听说很欣赏殷樊亚,她本人也很迷恋他,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们两个可能很快就会宣布婚事。到时候你怎么办?你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的男人跟别的女人结婚吗?” 他要结婚了,对象是谢爱云。 她期望什么?他当然会结婚,而且一定会娶一个富可敌国的豪门千金。 他要结婚了,要结婚了…… 滚热的心口慢慢地变冷,慢慢地,凝结成冰。她扬唇,微笑是南极的玫瑰。 “我说了,我不喜欢他。” 卫襄目光一闪。“那好,证明给我看。” “怎么证明?” “你上次不是告诉我,‘弘京科技’最近打算并购一家ic设计公司?你把相关的资料偷出来给我,我就相信你。”卫襄下战帖。 她木然接住。“我知道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路柏琛宣布退选的消息不但在政坛投下震撼弹,也将殷家炸得人仰马翻,大伙儿忙乱之际,殷恬雨竟还雪上加霜,声明要跟丈夫离婚。 “你疯了?恬雨。”殷樊亚不敢相信妹妹的决定。“你不是一直很爱柏琛吗?为什么要跟他离婚?” “因为我很痛苦。” “痛苦?” “你了解我的个性,哥,其实我根本不适合当政治家夫人,这些年来,我几乎每天都要参加交际应酬,真的很痛苦,我受不了。” “可你现在做得很好啊!”殷樊亚安慰妹妹。“你以前确实很不擅长社交,但你现在已经好多了,还能在公开场合发表演讲,不是吗?” “我不喜欢这样子。”殷恬雨苦恼地咬唇。“哥,我要离婚。” 殷樊亚凝视妹妹苍白的容颜。“那你就坦白告诉我真正的原因。” “就是我刚刚说的啊。”殷恬雨毕竟不擅说谎,垂敛眼睫,逃避兄长深刻的目光。 殷樊亚深吸口气,道出心中的怀疑。“你坦白跟我说,是不是柏琛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不是那样的!”殷恬雨惊吓得嗓音都变了。“跟柏琛无关,是我自己……是我不好。”她坚持将离婚的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这傻女孩啊!她明明还是深爱着自己的丈夫。 他叹息。“恬雨……” “哥,你饶了我吧!”殷恬雨摇他臂膀,像童年时候那样对他撒娇。“算我求你,你不是一向最疼我的吗?求你别再问了,好不好?” 殷樊亚默然。 他可以不问,但事情还是得查清楚,柏琛曾答应过他,会保证恬雨一辈子幸福,到底是什么原因,议柏琛无法兑现自己的诺言? 他必须查清楚,但问题是,他有勇气去查吗?他有预感,事实的真相恐怕会令他难以承受。 与妹妹深谈过后,连续几天,殷樊亚都处于半恍惚的状态,他甚至无法专心工作,借口视察业务的名义,飞到各地出差,就是不进台北办公室。 他知道自己在逃避,也瞧不起自己如此懦弱,但他真的无法下定决心…… 手机忽地唱出铃声,是一段温柔的音乐,让他想起一个温柔的女人。 殷樊亚微微一笑,接起电话。“海蔷。” “你回到台湾了吗?” “刚下飞机,就被你逮到了。” “这么说,我这通电话打得很及时了?呵呵。”殷海蔷得意地轻笑。“我是要告诉你,恬雨说想到我这边住一阵子,她说叔叔很不谅解她,她待在家里会很尴尬。” “嗯,她搬到你那里住,我也比较放心,那就麻烦你多照顾她了。” “我会的。”殷海蔷柔声应允,顿了顿。“你听起来似乎心情很不好?” 不愧是他最聪慧的堂姊,就连在电话里,他也无所遁形。殷樊亚自嘲地勾唇。 “怎么了?”殷海蔷关怀地问。“你担心恬雨吗?还是又被叔叔逼婚了?” 最后那句,玩笑意味浓厚,却恰恰点破了殷樊亚其中一桩心事,他苦笑。“我爸说恬雨跟柏琛闹离婚是家门不幸,要我快点办桩喜事来给殷家冲冲喜。” “这么说叔叔真的要逼你结婚了?” “嗯,而且他已经有看中的儿媳妇了——你听说过谢爱云吧?” “叔叔要你娶谢爱云?那你答应了吗?” “我嘛……”殷樊亚握着手机,站在机场入境大厅,出神地看人来人往,良久,才沙哑扬声。“我在想,如果我违背我爸的心意,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设海蔷轻抽口气。“樊亚,不会吧?难道你——” “你说得很对,海蔷。”他悠悠地证实她的猜测。“如果真的爱一个人,是绝对守不住理智的。” 殷海蔷静默半晌。“你爱上李相思了?” “好像是吧。”所以,才不晓得该何去何从。他无奈地环顾大厅。 “你打算拒绝跟谢爱云的婚事吗?”殷海蔷问。 他没正面回答。“相思说过,她绝不做任何男人的情妇,我要得到她,只有娶地为妻。” “叔叔不可能答应你娶她的。” “我知道。” “那你怎么办?”殷海蔷认真地替他忧虑起来。“你如果真的跟相思交往,叔叔会气疯,到时你们父子关系说不定还会决裂。” 不是说不定,是一定。 殷樊亚漠然寻思。“所以我才在算,我到底得付出多大的代价。” “你算清楚了吗?” 算不清楚的,该如何衡量利弊得失,他仿佛早已失去了主张,生平第一次,他觉得自己面临解不开的难题—— “在做最后决定以前,有件事我得先弄明白。” “什么事?” 促使他最疼爱的妹妹坚持提出离婚的真相。 殷樊亚蹙凛眉宇,忽然心痛地领悟,无论那真相有多不堪,他都只能勇敢地揭破。 他切断与殷海蔷的连线,改拨另一个号码。 对方很快就接起。“喂,是哥吗?你回台湾啦?” “嗯,我回来了。”他语气平静。“恬雨,我问你,柏琛是不是有一辆深蓝色宾士,车号尾数是7?” “他是有辆深蓝色的宾士,车号嘛,我想想……对,尾数是7没错。怎么了吗?”。 “没事,只是我刚刚在机场外好像看见他开这辆车,想确定自己有没认错人而已。”他随口编理由。 “柏琛去机场干么?”殷恬雨信以为真,迳自疑惑着。 殷樊亚不语,凝立原地,僵硬的身躯如一尊冰雕,在风雪中更显凄寒。 “恬雨。”仿佛过了一世纪之久,他才找回说话的声音。“抱歉,哥……对不起你。” 他挂电话,踏出机场大厅,深沉的夜色如猛兽,尖嘴利牙,一下便吞没了他。 他在夜色里挣扎,终于,做了决定—— 第九章 李相思站在办公室里。 窗外,夜色深浓,勾在天边的弦月像一只弧度优美的鞋,或许,便是她在慕尼黑丢落的那一只。 她伸出手指,在窗上慢慢勾勒着那曼妙的月鞋。 她该行动了,殷樊亚已经连续几天没进办公室,她若不利用这机会偷出卫襄要的机密资料,就是笨蛋。 她早该行动了。 但不知怎地,她迟迟下不了手,就连只是打开他桌上的电脑,指尖都强烈颤栗。 李相思停下画月的手,怔怔望着。 这手,曾经为了拿回殷樊亚要送给妹妹的咕咕钟,扭伤了,是否从那时起,伤口便一直不曾痊愈,所以才会颤抖地没法打开他的电脑? 可她……必须打开。 就算这伤多深、多重,就算未来还要一再地受伤,她也绝不能却步。 她必须做,如果做不到,她就没有理由继续留在他身边,她当然不是因为爱他才留下的,是为了完成对卫襄的承诺。 她一定得做。 李相思深吸口气,推开那扇与殷樊亚办公室相连的门,来到他办公桌前。 他办公桌的抽屉都上了锁,她用万能钥匙打开,借着迷你手电筒的灯光,一一检阅内部文件。如她所料,并没有关于收购案的机密资料。 她坐在他座椅上,拿方才描摹月形的手指,按下电脑开关—— 你爱上他了。 开机时硬碟运作的声响,听在她耳里,却像是卫襄对她毫不客气的逼问。 不,她不爱他。 你爱上他了! 她不爱不爱不爱! 李相思脸色刷白,惊惧地瞪着逐渐亮起的电脑萤幕。 她怎么可能爱他?她很早以前就立誓不爱任何人! 她不能爱他,不能将感情寄托在别人身上,这太危险了,妈妈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她爱上有妇之夫,不计名分跟随对方,最后只落得惨遭抛弃的下场。 相思,她的名字便是诅咒,是烙在她身上永远都褪不去的血印,她应该谨记教训。 她不爱任何人,她要窃取那些机密资料,她必须那么做,一定要做…… 李相思缓慢地将双手摆在键盘上。 殷樊亚的电脑需要密码才能登入,她曾经几次用眼角余光瞥见他按下八位字母——她闭上眸,用心回想他敲打键盘的顺序与方位,五分钟之内模拟了数十组密码,终于破解成功。 进去了。 她瞪着萤幕,完全感受不到丝毫冒险的喜悦,从前每当她成功窃取某家公司的机密,她总是兴奋得胸口发热,但如今,那里只有一片冰凉的死寂。 她按滑鼠,点选相关的档案,传输到事先备好的随身碟。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散乱的跫音。 她心神一凛。 怎么回事?有人来了?是回来加班吗?现在已是深夜了啊! 资料传输完毕,她迅速抽出随身碟,关电脑,将方才打开的抽屉重新锁上。 只是这么短短几秒,脚步声已来到门外,有人推开门。 来不及了!李相思目测距离,放弃躲回自己办公室,娇躯一溜,缩进办公桌下。 来人是殷樊亚。他打开灯,将某样东西重重抛向沙发,然后自己也往那里沉落。 李相思竖起耳朵倾听,鼻尖隐约嗅到一股酒味。 他暍过酒了吗?为什么? 她胡乱地想着,忽又听见一声火柴擦燃的细响,送来淡淡的烟味。 他也抽烟? 她怔住,跟在他身边这几个月,她从不曾见过他抽烟,也没任何迹象显示他会,但原来他跟她一样,偶尔也会抽烟。 李相思紧握双手,努力消化着这意外获得的资讯——她对殷樊亚的认识,还太少太少,少到她又是惶恐,又是感伤。 好想,好想再多了解他一些…… 他缓缓地吞云吐雾,正当她以为,他或许就要这样抽到地老天荒时,室内陡地响起一道破空的声音,然后,是玻璃撞破的碎响。 她胸口一震。 他在做什么?丢玻璃杯吗? 满腔疑虑尚未理出头绪,便又听见他掷出另一只玻璃杯。 这回,比上次还用力,更带着某种难以倾吐的怨怒。 她震惊地几乎无法保持静默——他是怎么了?她从不曾见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他一向是冷静的,不是吗?总是那么气定神闲,仿佛天塌下来也可以一笑置之。 可现在……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李相思咬紧牙关,压抑着过分剧烈的心跳。 他开始挝墙,一下,又一下,每一记都是雷神劈下来的怒锤,狠狠地,撞在她心上。 他疯了!她绝望地想,他要槌到什么时候?再这样下去,他的手会受伤的,会流血的,他疯了,真的疯了! 一声软弱的呜咽威胁要叛逃,她连忙捣住唇,硬生生地阻止。 而他还继续槌墙,槌着,却不叫不喊,不以任何嘶吼咆哮宣泄怒气,唯有逐渐粗重的呼吸,伴随着咚咚声响,敲痛她的心。 她不觉用双手捣住耳朵。 拜托!停止吧,快停吧!她受不了了,无法忍受这种沉默的、却足以震聋人心的发泄…… 但他仍不停止,她颓然垂落双手,无神地睁着眼,瞪着隔开她与他的办公桌木板。 如果他不停止,她就出去。 如果他坚持这样伤害自己,她就让他愤怒的矛头转向她。 如果他濒临疯狂,她就陪他一起。 她知道,这一出去,她间谍的身分就会暴露,他很聪明,一定能马上猜出她这种时候在他办公室做什么。 所有真相都会大白,所有谎言都瞒不住。 所有秘密最后也许都会成为心碎的线索—— “樊亚,是我。”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樊亚,是我。” 苍白的灯光下,一道纤细的身影幽幽地从办公桌底下飘出来,盈盈落在他身前,脸色比灯光还白,如雪一般清冷。 殷樊亚注视着她。 抽去半截的烟还在指间灼烫,微微瘀青的指节发痛着,酸涩的眸泛着几条忧郁的血丝。 他看着她,喉腔抽搐着,好不容易挤出沙哑的言语。“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猜不出来吗?”毫无起伏的声调听起来像机器人。“我来偷东西。” “什么东西?” “这个。”她将随身碟递给他。“这里有‘弘京’最近打算收购那家ic设计公司的机密资料。” 他接过,用发痛的手紧紧锁在掌心,幽眸仍凝定在李相思身上。 “我是商业间谍。”她开始自白。“我来‘弘京’应征是有目的的,有人指示我来接近你,赢得你的信任,伺机窃取商业机密。” “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我不能透露雇主是谁,我们这一行也有规矩。”李相思面无表情。“还有那天在温泉旅馆,其实我的确是跟一个男人约了,那人……是路柏琛。”她顿了顿,等待殷樊亚的反应,后者却保持深沉的静默,她咬了下牙,强迫自己把一切和盘托出。“我的雇主托我留下路柏琛外遇的证据,威胁他离婚,所以我就约了他,故意诱惑他,利用针孔摄影机拍下照片。” 殷樊亚不语,幽黑的眼潭如千年古井,看不出一丝波动。 李相思闭了闭眸,忽然能体会到古代嫔妃投井自尽的心情,那是一种永远找不到出路的绝望。 她自嘲地牵唇。 “你们上床了?”千年之后,有个声音从井底传来。 “没有。”她痛楚地告白。“我们……只是一个吻而已。” “一个吻?”他声调怪异。 她咬紧牙关。“我需要证据。” “到底是谁要你这么做的?” “我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 “我刚说了,这是我们这一行的规矩——” “去你的规矩!” 殷樊亚忽然爆出的粗口震撼了她,她惶然一颤,他则是紧盯着她,更走近她一步,伟岸的身躯几乎与她密合相贴。 大掌,威胁似地搭上她后颈。“告诉我那人是谁。” 她浑身紧绷,汗毛竖立。“那人……曾经救过我,是我的恩人。”无论如何她绝不招出卫襄的名字,这是她欠他的。 “恩人?”殷樊亚嘲讽地轻嗤一声,搭住她后颈的手掌缓缓收拢,男性雄浑的力道似乎很轻易便能折断她纤细的颈子。 李相思垂敛眸,不避不闪。这是惩罚吧?她欺骗他,勾引他妹婿,害他妹妹婚姻破裂,他会对她感到愤怒也是理所当然,就算当场掐死她也不奇怪。 她不打算反抗,所有的罪她都承担,所有的罚她都领受,所有的爱与恨对她而言都是一种幸福…… “相思,这是惩罚。”他哑声低语,她静静流泪。 他松了手劲,冰凉的唇叠印她同样冰凉的唇,温热的舌缠绕她同样温热的舌,他尝着她的滋味,正如同她也饥渴地吞咽着他一样。 这是他给她的罚,却是一个太甜蜜的罚,她不能相信,以为自己是在作梦,她不敢奢望这梦能天长地久,只要有一分钟,就足够她一生回味。 他慢慢地抽离唇,她却还恍惚地沉浸在梦幻的余韵里,一时不能回神。 他用拇指,轻轻地、也霸道地揉过她柔软的唇办。“这样,柏琛留下的痕迹,就算抹去了吧?” 李相思倏然睁眸。 映入眼瞳的,是一张太过清爽的脸孔,浮着淡淡笑意。 她顿时迷惘。是她看错了吗?他怎么可能笑?他应该是恨不得想杀了她啊!为何还能笑得如此温煦? 为何她会觉得自己理应冻结成冰的心房在阳光下,暖暖地融开一角希望—— “樊亚,我知道你要结婚了,是谢爱云,对吧?” 他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静静望着她。 她在绝望与希望的两岸摆荡,终于,还是痛下决心。 “我输了。”她涩涩地表白,唇畔,开起一朵奇异的微笑。 他讶然凝视她。 “我承认自己不想离开你。”她笑着将所有女性的尊严与骄傲都捧在掌心,献给他。“只要你让我留在你身边,就算只能做地下情人也好,我愿意。” 爱情决胜的一刻,她选择认输,承认自己的软弱,承认自己已爱到回不了头。 他震惊不已。“你不是说你不做男人的情妇?” “是你就没关系。”她幽然应许。“以前我妈曾死心塌地地爱过一个男人,那人是我的亲生父亲,他已经结婚了,所以我妈只能当他的情妇。她每天每天都像朵枯萎的花,只等着那人来滋润。她常常等不到他,等不到他的时候,她就会抱着我,喊我的名字——” 相思。 她顿了顿,自嘲地坦承。“我以前很讨厌这个名宇。” 殷樊亚默默地抚按她湿润的脸颊。 “后来,那个男人带着全家移民了,把我妈跟两个孩子丢在台湾,我妈整个人崩溃了,索性作践起自己,跟不同的男人。我从小就是看着那样的妈妈长大的,所以我发誓,我绝不让自己沦落到像她一样。” “……为什么你现在会愿意?” “因为我不想离开你,因为这些日子跟你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是我一生所能得到的最美好的东西……或许也是唯一的美好,我真的不想断了和你的羁绊,就算这羁绊,是一种甜蜜的痛楚。” 她抬起头,在泪眼迷蒙中劫白真心。“樊亚,我现在才知道,陷在爱里的女人都是很傻的,也都很坚强,明明知道前面是万丈深渊,也会往前走。我知道自己会掉下去,会受伤,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走走看,只要还能抓到你一点点温存,我就想去抓。” 就算会摔得遍体鳞伤也无所谓。 殷樊亚胸口揪紧,深刻地体会到她对自己是多么一往情深,她是奋不顾身了,此去是炼狱,是天堂,她根本不在乎,只要是和他一起。 “傻瓜!”他心疼地拥紧她,泪水在眼眶泛滥。“你会痛的,会痛的!” “对,我会很痛。”她哽咽一声,回抱他,脸颊熨贴他心跳剧烈的胸膛。“可只要跟你在一起,只要你还愿意对我温柔,就算是痛,对我来说也是幸福。” “这种虚假的幸福,你也要吗?”他难抑心痛。 “我要,而且我一点也不觉得它虚假。你对我的温柔不是假的,我感觉得出来,当你抱着我的时候,是真心疼爱着我的。” “如果我跟你的亲生父亲一样走了,那你该怎么办?” “就算有那一天,至少我也是个曾经被宠过疼过呵护过的李相思,我会多了很多温暖的回忆,可以慢慢地回味。”清丽的脸蛋从他怀中扬起,如幽谷一朵悄然绽放的玫瑰。“樊亚,你知道吗?我没什么值得留恋的过去,我一直都是向前走,不住后看,但能够往后看,其实是一种幸福,我会很高兴,自己曾经亲眼见证过幸福——” “不要说了!” 他不忍心再听了。这孤单的、寂寞的、从来不曾好好被爱过疼过娇宠过的女人,她是如此坚强,又如此柔弱,她不需要人保护,但他……好想保护她啊!好想将她纳入自己羽翼之下,就算是世界末日,天崩地塌,他也要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她说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是她一生所能得到的最美好的东西——那么他就全给她!所有她需要的、她认为美好的一切,所有能令她真心微笑的,他都给! “你可以原谅我吗?”她竟还惶恐地问着他。“能不能让我留在你身边?” “傻瓜,傻女孩,我从来就没想过要让你走!”他焦急得只想掏心掏肺,向她证明自己。“你以为只有你舍不得离开我吗?我也舍不得你啊!” 他稍稍与她分开,灼热的眼直视她。“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我知道你接近我,怀有某种目的,我也调查过你的背景,知道你高中辍学后就不知所踪,我猜想你可能在哪里接受严密的训练。你智慧与美貌兼具,很适合被栽培为商业间谍——这就是你在每一家公司都待不久,还有那么多钱应付你那个无赖哥哥的原因吧。” 她惘然。 “原来你都知道了。”原来一切早在这男人掌握当中。“那你故意把隔壁改装成我的办公室,就是为了试探我吧?” “嗯。”殷樊亚点头。“柏琛跟你在温泉旅馆见面的事,我也约略猜到了,那天我见到一个很像他的男人,虽然当时我不想相信是他,但后来跟恬雨求证,我不得不相信。”他顿了顿,嘴角牵起苦笑。“你以为我这几天为什么不敢进办公室?相思,我怕见到你,怕确定你就是那个害我妹妹婚姻破裂的人。” 她黯然。“对不起,我这样伤害你妹妹,你恨我吗?” “我没法恨你。”他温柔地拨拢她凌乱的发缯。“这些日子我一直犹豫不决,不确定自己该怎么做好,但当我发现就连恬雨受伤,就连你跟柏琛可能上过床,都不能让我下定决心对你放手,我就知道自己完了,这辈子我是永远不会让你离开了。” 她身子一颤,不敢相信他的表白。“你的意思是答应我做你的情妇?” 暖融融的眼神持住她。“你不是做情妇的料,我也不让你受那种委屈。”他低下头,与她前额相贴。“相思,你是我唯一的恋人,也是我唯一想娶的女人。” 深情的许诺,是李相思所能想象,最动听的情话。 她脑子晕眩,胸臆拧着、痛着、甜蜜着。“可你要跟谢爱云结婚了……” “那只是我爸他们一厢情愿而已,我会拒绝这桩婚事。” “你真的要拒绝婚事?” “我会拒绝。”殷樊亚很坚定。“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李相思颤然无语。 原来不只愤怒会让人失声,当天下最极致、最甜美的幸福袭来时,一个人也会忘了所有的语言。 她想不出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星泪无声地在眼底坠落,换来她永远不敢奢求的愿望。 他轻轻叹息,将她每一个说不出口的愿望都吻进唇里,用心珍藏。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记得吗?这只高跟鞋。” 激情地拥过、吻过、爱抚过,殷樊亚开车将李相思载回自己住处。 他说,他们的第一次不该在办公室,于是强压下一腔熊熊燃烧的欲望,忍着将她带回家,抱她坐上床沿。 他半蹲下身,以骑士之姿,献上一只红色高跟鞋。 那不就是她在慕尼黑遗落的那一只吗?李相思愕然睁大眼。“怎么会在你这里?” “你说呢?”他轻轻一笑,捧起她玉润的裸足,将那弧度优美的曲线细细地收进温润剔透的鞋里,然后抬起头,灼亮的眸直视她。 她屏住呼吸,招架不住那样的热情,粉颊飞上朵朵羞红的霞云,就连教他圈在掌里的足踝,也性感地发烫。 “那天晚上,你喝醉了,把鞋给踢掉了,我帮你捡起来的时候,忽然很想偷偷藏起一只。”他微笑回忆起那天,俊颊也赧然热着。“所以离开你房间时,我就顺便带走了。” “你好……变态。”她娇羞得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低笑着这么啐他。 “你怕吗?我可爱的灰姑娘。”他似笑非笑,掌心顺着她纤细的脚踝往上轻抚,穿进裙摆,暧昧地憩息在她大腿。 她感觉那里的肌肤正在烧焦。“我才……不怕。”水眸敛下,不敢让他看见她充满渴望的眼神。 殷樊亚抬起手,拨弄她丰润艳美的唇办。“我从第一天见到你,就一直想这么做了。”说着,他站起身,将她推倒在床。 她毫不抗拒,羽睫轻颤着,红透的脸蛋像煞一尊可爱的洋娃娃。 他心动地注视着她,以最深情的眼,温柔地雕塑她,他俯下身,以一种近乎折磨的缓慢速度接近她。 “相思,我要招认,其实我刚刚早就知道你躲在办公桌底下了。” “我知道。”她浅浅弯唇,早猜到是如此。“你是故意用那种方式逼我出来的吧?” “算是吧。”他轻咬着她白嫩的耳珠。“因为我不甘心。” “不甘心?” “因为我已经决定无条件对你让步了,只是在爱情的战场上居然一败涂地,有点不甘心,所以做最后的困兽之斗而已。”他坦承自己的心思。“无论如何,我还是希望是你自己主动说出真相。” “如果我还是不肯说出来,你会怎么做?”她哑声问,玉手解他衬衫钮扣。 “我也不确定。”他任她卸下自己的衣衫。“也许继续假装不知道吧。” “继续假装?”她愕然凝住动作。“难道你不跟我摊牌?” 他啄吻一下她的唇。“我不确定跟你摊牌以后,你会怎么做。” “什么意思?”她不懂。 他伤脑筋似地蹙了蹙眉角,仿佛对自己必须如此坦白地揭开自己最软弱的部分,很无奈。 “我怕你就此消失,不见人影。” 她讶异不已。“你也会怕?” “我当然怕。”清澄的眼神毫不掩饰。 “所以你还是会拒绝跟谢爱云的婚事?” “是。” “你还是会……决定跟我在一起?” “嗯。” “你怎么能这么做?”她因他的执着而心跳狂野。“你明知道我在骗你……” “你没有骗我。”他用一个悠长的吻,泯消她的自责。“我知道你爱我。你还是出来了,不是吗?我就知道你会心疼我。” 她怔望他。 瞧他眼眸星亮,笑意辉闪,一副多么骄傲又多么得意的模样,简直像个庆贺自己恶作剧成功的小男孩。 他真的是个孩子,这男人,毫不吝惜在自己面前展露孩子气的一面。 李相思甜甜地笑了。她知道,这代表殷樊亚对她的爱意与信任,男人只有在恋人面前才会撒娇。 “你真是的!”她娇嗔。“居然为了逼我伤害你自己,瞧你的手,都瘀青了。” “能够换到你跟我告白,值得。”那一点点痛,不算什么。 她白他一眼,捉住他的手,不忍地在那一个个受伤的指节轻轻舔着。 他觉得好痒,手痒,心更痒,她母性的慈爱是一根最柔软的羽毛,搔弄他的心。 他难耐地呻吟一声。 “相思,够了。”他沙哑地阻止她,低下头,将她淘气的舌尖,接收到自己唇里。 他不想显得过于急切,霸道不是他的作风,他是温文贵公子,冷静的骑士。 但面对她,他无法把持理性,很想温柔体贴地爱抚她,但一碰到她,便似烈火燎原,不受控制地肆意蔓延。 实在太没品了。 当他在她细嫩的玉颈种下点点吻痕,当他不满足地吞吮着她玫瑰色的蓓蕾,当他强悍地以一只大掌攫住她柔软的臀办,放任自己的欲望没入…… 他对自己的表现,真的很失望。 但她似乎并不以为意,热烈地迎合他,她完全敞开自己,以一种毁灭性的姿态,肆意绽放。 她是一朵野玫瑰,而他,不介意为了吻她而流血。 所以燃烧吧,毁灭吧,沉沦吧!在爱里,在欲里,在一波波湿润的痉挛里,占有彼此,感觉彼此。 爱吧,去爱吧!狠狠地、奋不顾身地,像飞蛾扑火—— 爱吧! 第十章 凉风习习,舞动窗边一匹帘幔,阳光趁缝隙溜进,暖照着茶几上一只红色高跟鞋。 李相思睁着眼,无言地凝睇着睡在身边的男人,他俊美的容颜是如此毫无防备,教她好想偷偷地侵犯。 仿佛察觉到她邪恶的动机,他蓦地掀开眼帘,两束温煦的目光,烘热了她全身肌肤。 “嗨。”她打招呼。 他微笑,大手很自然地抚上她脸缘,亲匿地勾勒每一道曲线。 “天亮了耶。”她轻轻提醒他。 他还是不说话,掌心顺着她玉颈滑下,烫着她柔软的乳峰。 她脸颊发烧。“要起床吗?” 他摇头。 “可是要上班啊。” 他低笑一声,翻过身,由上而下俯望她。“你想去吗?” 她被他钳制住,心韵怦然,气息微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想吧?”他替她回答,啄一下她的唇。“我也是。” “可是如果我们两个都不进办公室……” “一天而已,‘弘京科技’不会因此倒闭的。”他漫不在乎。 她噗哧一笑。“你这个总经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责任感了?” “我现在才知道,谈恋爱确实会使人想放掉一切,只想赖在彼此身边。”他笑道,大手悠哉地在娇躯上四处纵火。 她难耐地抽气,纤足不自觉摩挲他的腿。“你的意思是,我们今天就这样一整天腻在一起?” “不好吗?”擒住她的眼,明显浮着浓浓情欲。“相思。” 他轻唤着她的名,声嗓沙哑,却又饱满,蕴着股说不出的宠爱意味。 她听着,芳心甜蜜地融成一团。“我喜欢听你叫我的名字。” “那我就常常叫。相思,相思,相思……”海潮般的呼唤,一声声,封进螺旋状的耳壳里,每一声,在千年以后,都将成为古老的传说。 她拉下他的唇,热情地吻住,将所有的爱与思念都倾吐在他嘴里。 爱火又燃烧,两具赤裸的身躯再度纠结,在温柔的晨光里,忘我地缠绵——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赖了一早上,过中午时分,两人才不甘不愿地下床。殷樊亚用微波炉热了几道速食餐点,煮了咖啡,拉着李相思窝在客厅沙发上享用。 “你真的打算向董事长拒绝婚事吗?”李相思问,舀一匙局烤饭,喂进殷樊亚嘴里。 “嗯。”他点头,也反喂她一口咖哩牛肉。 “他会很生气吧?会不会威胁要解除你总经理的职务?” 他微笑,伸手抚平她颦拢的眉宇。“我是董事会任命的,他要开除我也得先经过董事会通过,而且我现在也是董事会的一员,又没犯什么错,暂时要保住总经理这职位应该不难。” “只是暂时吗?”那接下来呢? “接下来我会让他没空想对付我的事。”他看出她的忧虑,安慰她。 “怎么做?” 他没立刻回答,起身进房,翻出一片光碟,然后重新坐回沙发,将她揽在怀里。 “就是这个。”他秀了秀光碟。 “这是什么?”她不解。 “是殷家所有最丑陋不堪的秘密。”他低语,深邃的眸盯着光碟,良久,悠悠一叹。 “相思,你昨晚说,你以前只能往前看,不往后看,我跟你有点像,眼睛也永远只看着一个方向,不过我是往上——自从我妈去世后,我想的只是怎么爬到权力的高峰,怎么样得到更多的筹码。” “你妈不在了?”她一愣。“可董事长夫人……”不是明明活着吗? “她不是我亲生母亲。我跟恬雨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上吊自杀了。” “她……自杀?”这意外的消息震惊了李相思,她怔忡地望着殷樊亚。 后者神情阴暗。“她是被我爸逼死的。” 他幽幽地说,将所有埋在心底最深处的心事都摊给她看。他告诉她,他的母亲因为出身贫贱,虽然凭着绝色容姿让他父亲娶进门,却被殷家上下瞧不起,备受煎熬,不但罹患忧郁症,还遭人诬赖红杏出墙,最后只能以自杀证明自己的清白。 “……那时候我年纪很小,对这些事还很懵懂,后来读了我妈留下的日记,才知道她受了那么多委屈,而最可恨的是,我爸身为她的丈夫,不但不保护她,甚至是迫害她最深的人。” 说到这儿,殷樊亚停下来,脸部线条紧绷着,眼色明灭不定。 李相思知道他情绪激动,轻轻握住他的手,他感觉到了,反扣住她温暖的柔荑,十指紧紧交缠。 “如果他不信任我妈,不想保护她,大可不必把她娶进殷家门。既然让她进门了,却又放任亲戚跟下人糟蹋她,我实在无法原谅!”他恨恨地深吸一口气。 “我爸一直希望我从政,继承他的政治势力,从我上中学开始,他便有计划地栽培我,我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慢慢知道,表面风光的殷家,台面下有多少见不得人的暗盘交易、利益输送,只要有机会,我都会想办法把那些见不得光的证据留下来。” 她一震,懂了。“就是这片光碟吗?” “对,这片光碟里都是我爸跟我伯父他们政商勾结的证据,关说,收贿、对自家银行超贷以及不正当的关系人交易……所有肮脏的秘密,都在这里头了。”他语气嘲讽,却仍掩不住一丝忧伤。 不管他有多怨恨自己的父亲,毕竟彼此有血缘关系,要鼓起勇气摧毁对方,并不容易。 她不忍地望他。“你坚持不从政,就是不希望跟长辈们同流合污吗?” 他闭了闭眸。“我很早就立誓,有一天一定要揭发这一切。” “你觉得现在就是时候了吗?” “我爸那人疑心病重,他知道我对我妈的死心里一直有疙瘩,并不是完全信任我,如果我拒绝谢爱云的婚事,又让他查出我们俩的事,我担心他会对你不利。” “你不用担心我,我能保护自己。”她向他保证,并不希望因为自己影响他原本的计划。 他明白她的用心,微笑地亲了亲她鼻尖。“我知道你可以,但我不能冒一丝风险,不管是你的身体或你的心灵,我都不要你再受伤。” “樊亚……”她感动得无法言语。 “我本来也想再多等几年,等我手上握有更多的筹码,更有能力保护‘弘京科技’的时候,再来摊牌,但现在……”他微微揪眉。“与其让我爸先一步把我踢出‘弘京’,不如由我这边先发动。”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李相思自责地咬唇。如果不是为了她,他不必提前跟自己的父亲全面决裂。 “别这么说。”他安慰地捏捏她手心。“其实现在摊牌也好,刚好柏琛决定退出政坛,我本来一直担心他受我爸影响,会跟着做一些不干不净的事,我不想这把火烧到他身上,要是他也受牵连,恬雨一定会很伤心。” “可是‘弘京科技’怎么办?如果检调单位开始介入调查,‘弘京集团’旗下的企业一定都会被卷入,就算‘弘京科技’一直都干干净净,也不能幸免,我担心公司股票会狂跌,银行也会抽银根。” “这个我也想过了,到时肯定免不了面临一波财务风暴。”殷樊亚沉吟。之前他曾想过,利用妻子娘家的势力帮助“弘京科技”度过财务危机,但现在他既然决定不娶豪门千金,这条保命路等于断了。 “我想,有一个人应该能帮你稳住‘弘京科技’。”李相思忽然说。 他愣了愣。“谁?” “他在一家国际性投资集团工作,很受高层信任,他手上可以动用的资金……有数十亿美金吧。” 这么厉害?到底是何方神圣?殷樊亚念头一转,立时猜到。“该不会就是你那个‘恩人’吧?” 李相思默默点头。 殷樊亚眯起眼。提到她那个恩人,他就不免有气,虽说他相信他们之间清清白白,但一想到对方有能耐号令他最爱的女人,他还是很介意。 仿佛看透他的不愉,李相思主动解释。“我十六岁那年,我哥哥欠下大笔高利债,他还不起,便把我卖到风化场所抵债,我逃了出来,昏倒在暗巷里,是他救了我。” “有这回事?”殷樊亚又是震惊,又是心疼,没想到偎在怀中的这个女人曾吃过的苦远超过自己想象,他不觉更圈紧她,恨当时对她伸出援手的人不是自己。 “看来,我真的该好好谢谢你那个恩人。”他哑声感叹。 李相思淡淡弯唇。“他其实人还不坏。” “那他为什么派你来我身边呢?又为什么要逼柏琛跟恬雨离婚?是针对‘弘京’还是针对殷家?” “是殷家。” “是殷家政坛上的敌人吗?” “不是。” “不是单纯的商业竞争,也不是政敌,那他是为了报复喽?”殷樊亚若有所思地揉着下颔,很快便切中要点。“他恨我们,为什么?” “他其实并不恨所有的殷家人,我想他甚至很欣赏你,只是……” “他到底是谁?”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原来是你,卫襄。” 殷樊亚深思地打量眼前的男人。虽然早从李相思口中得知“恩人”的真实身分,但当真正见到面时,他仍是百感交集。 “好久不见了,樊亚。”卫襄淡淡颔首,邀请他进日式包厢坐下。 殷樊亚坐上榻杨米,女服务生为他斟了一杯清酒,才悄然退下,拉上纸门。 卫襄率先举起酒杯示意,他也跟着端起,两个男人干了一杯,算是正式打过招呼。 “听相思说,你是为了整倒殷家而来?”殷樊亚开门见山。 卫襄也很爽快。“我是有这个打算。”他顿了顿,嘴角怪异一扬。“本来是想把相思埋在你身边当暗桩,没想到她反而倒戈向你那一边了。” 殷樊亚悠然一笑。 “你对她是认真的吧?”卫襄锐利地直视他,似是想看透他的真心。“如果打算利用相思反过来对付我,劝你少白费力气。” “怎么?你也会为一颗棋子担心吗?”殷樊亚似笑非笑。 卫襄不悦地拧眉。“她是我的朋友。” 朋友。殷樊亚淡淡牵唇,这两个字令他对面前的男人陡增几分好感。“你不用担心她,她已经是我的人了,从今以后,我会保护她。” “说得好像她是你所有物似的。”卫襄嘲讽。 “她的确是‘我的’。”殷樊亚挑战地回应。“所以麻烦你这位‘恩人’,以后请不要随便打她的主意。” 卫襄冷嗤一声,仿佛很不屑这种宣示主权的声明。 殷樊亚也不在乎他是否很鄙夷,好整以暇地喝了一口酒,然后直接切入正题。“事情的原委相思应该都跟你说了,既然我们目标相同,你愿意跟我合作吗?” 卫襄不置可否。“我知道政坛上早就有人想对付殷家了,如果能拿到你手上那些资料,他们一定很高兴。问题是你这个殷家人,真的狠得下心大义灭亲吗?” “你不相信吗?” “我确实有些怀疑。” “难道你要我先把光碟资料交出来给你吗?” “你愿意吗?” “当然不行。”殷樊亚冷冷一笑。“在没有确保‘弘京科技’安全无虞前,我不会笨到交出资料,贵投资集团的资金一定得先进来。” “这样事情就有点难办了,我也不能确定你最后会不会反咬我一口。”卫襄故作沉吟。“要谈合作可以,不过你们殷家只有一个人有资格跟我谈。” 殷樊亚目光一闪。“你是说海蔷吗?” 卫襄沉默。 不否认也就是承认了。殷樊亚轻声一笑。“我就知道你是为了海蔷!” 卫襄神情一凛。 “海蔷嘛,你要我安排你跟她见面也可以,只不过……”殷樊亚停顿,故意吊他胃口。 “只不过怎样?” “有件事我想先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比较好,海蔷她……失去了部分记忆。” “什么?!”卫襄震惊,脸色一下刷白,藏在桌下的拳头狠狠掐紧。“你是说她忘了我吗?” “她知道你。”殷樊亚慢条斯理。“但关于你的事,她到底记得多少,就难说了。”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你不是说我们殷家唯一有资格跟你谈的人,只有海蔷吗?那你就直接去问她吧。”殷樊亚好玩地逗着濒临发飙的猛兽。 卫襄咬牙,强抑住翻桌的冲动。 “我先警告你,海蔷对我也很重要,我很喜欢她,所以你最好别伤害她。” 不过看样子可能不会吧?殷樊亚闲闲地想,起身。“我会尽快安排你们俩见面。” 他拉开纸门,在离去前,忽然想到什么,回身抛话。“关于相思的事,谢谢你了,神仙教母。”谢谢你将她送到我身边。 “什么神仙教母?”卫襄粗声问,完全状况外。 他只是笑着,扬长而去。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卫襄肯定被你气得半死。” 隔天在办公室,李相思听罢殷樊亚转述两个男人见面时的对话,忍不住笑开一朵唇花。 “他那人脾气也很别扭的,殷海蔷尤其是他的逆鳞,谁都碰不得的。” “谁教他先碰了我的‘逆鳞’!”殷樊亚俊唇半勾,湛眸意有所指地凝定李相思。 她知道,他指的是自己。 “你到现在还为他叫我去勾引柏琛的事不高兴啊?” “当然!”殷樊亚一展臂膀,将李相思揽到自己大腿上,和自己共坐一张椅子。“为了救他的好朋友远离政治风暴,居然把你送过去当点心,你要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只是一个吻而已。” 一个吻也够教他吃味了。殷樊亚撇撇嘴,握住佳人玉手,在掌心里呵护。“万一柏琛那小子抵挡不住你的魅力,硬拉你上床怎么办?” “我早想过了,要是他真敢怎么样,我会给他一记过肩摔。”李相思一顿,笑意自眉眼褪去。“不过事实证明,他还是很爱你妹妹的,就算我怎么诱惑他,他还是记得不能对不起她……其实是我不好,一开始我就不该戏弄他的。”她幽幽叹息,水眸迷离。“我也搞不懂自己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做。” “我知道为什么。”殷樊亚捧起她脸蛋,温暖的眼直望进她灵魂深处。“你为恬雨不值,你以为她爱上一个根本只是想利用她的男人,可是你又嫉妒她,因为恬雨就算活在说谎的婚姻里,却还是那么幸福快乐。说到底,你其实很羡慕她,对吧?相思。” 李相思震撼无语。 这男人,实在太懂她,他甚至懂得连她自己也说不分明的隐微心思。她惘然凝睇他,在他清澈的眼潭,照见真正的自己。 “樊亚,你……”她觉得自己想哭了,胸臆饱满着某种酸楚的甜蜜——这世上,还有谁能如此懂她?她的伤,她的痛,她的坚强与软弱,他都看在眼里。 她眨眨眼,一颗星泪流坠。“樊亚,你对我实在太好,但我……太对不起你,如果你妹知道你跟我在一起,她一定会很生气。” “她也许会很生气,但只要我好好跟她说,她一定会了解的。”殷樊亚温柔地抚摸她的脸。“她会知道你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女人,虽然不懂得撒娇,也不会向人诉苦,但绝对值得一个男人用全部的爱来保护。” 她值得吗?她笑着流泪,他完全包容的爱令她受宠若惊。 但她也明白,不论她值不值得,这男人都决定要爱她一生了,未来不论是面对妹妹的责难或父亲的暴怒,他都不会犹豫。 他们的爱情路,还耸立着许多困难的荆棘,但只要是和他一起,那些都将是最甜美的考验。 他们定能克服…… 李相思献上自己的唇,在泪水的咸味中品尝殷樊亚。 他呻吟一声,大掌抵住她后背,让她娇软的身躯更贴近自己,两人在吻与吻之问热烈地爱抚彼此,浑然忘了身在何处。 直到一串电话铃响,才惊动了深陷在爱潮中的两人,不舍地松开彼此。 “唉,差点忘了我们在办公室。” “对啊,还是上班时间呢。”说着,李相思仓皇起身离开,嫣红的脸蛋美艳绝伦。 殷樊亚叹息,漫不经心地接起电话,目光却仍流连在佳人身上。 趁他讲电话的时候,李相思回自己办公室,心神不定地处理几件公事后,时钟刚指向十二点,她便迫不及待地捧起两个餐盒,到茶水间微波加热。 “相思,你也开始带便当了啊?”叶子忽然凑过来,兴致勃勃地问。 “啊,嗯。”她略微尴尬,点了点头。 “我也有带喔,而且是两个。”叶子开心地献宝。“一个是给我男朋友的。” “男朋友?”李相思讶然。 “嘿嘿,他也是我们公司的啦,跟我同个部门。”叶于呵呵笑。 “是吗?”李相思回她一笑。“那真是恭喜你了。” “谢谢。”叶子眨眨眼,感叹。“以前我眼里只看到总经理,都没注意到原来我们公司有那么好的男人,真是够傻的,差点就错过他了!”她顿了顿。“相思,你也要快点寻找到属于你的白马王子喔,我会替你加油的!” “谢谢。” 跟叶子又闲聊几句后,李相思捧着温热的餐盒,进殷樊亚办公室。 他一见是她,眼神一亮,起身迎向她,不由分说地将她搂进怀里。 “小心点!我手上有便当。” “便当?”他挑眉,扫过那两个餐盒,湛眸闪过一丝笑意,表面却是装作不耐烦。“不会又是叶子送来的吧?退回去退回去,你说我不吃了!” “不能退回去啦。”她敛下羽睫,朱唇微微嘟起。 “为什么?”他欣赏她娇俏的风情。 “因为……”她窘迫不已。 这傻女人!就不能大大方方承认是自己做的吗? 他窃笑。“你去跟叶子说,从今以后,只有我女朋友能做便当给我,其他人的我一概敬谢不敏。” “那你就……更应该吃这个便当了。”她细声低语。 “为什么?”他装傻。 她扬眸,嗔他。“你那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出——”哀怨的娇言蓦地收住,她瞪着他笑意迷人的俊脸,忽然领悟他是在逗自己。“你很过分耶!” 她勾起藕臂,不客气地送他一拐。 “喂,痛啊!”他似真似假地抗议。 她不理他,轻哼一声,将餐盒放在茶几上。“你先吃,我想起有封e-mail忘了回,等下再过来。” 撂下话后,她翩然转身,几乎可以说是匆忙地离去。 有这么害羞吗?他笑倒在沙发上,好一会儿,才幸福地打开恋人亲手为自己做的爱心料理。 秘密揭晓,原来香喷喷的炒饭上,烙着番茄酱写下的爱语—— je''taime 殷樊亚怔忡地注视这几个法文字母,这才真正明白为何李相思会不敢留下来陪他一起打开饭盒。 je''taime 他神往地咀嚼着这法文里最浪漫的字眼,幻想着若是能从恋人美丽的朱唇吐落这句古老的咒语,该有多令人神魂颠倒。 je''taime 他好希望有一天能听容易害羞的她亲口说—— 我爱你。 【全书完】 编注: ※关于路柏琛与殷恬雨的爱情故事,请看【龙凤斗之一】花蝶1031《同床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