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的恋爱》 第一章 从“宜家小店”走出来的时候,康宝裕的手里已经拎着总重量超过十公斤的三个大塑料袋,其中所容纳的东西,包括一大块烟熏排骨、一整个东坡肘子、两只花椒麻油鸡、三包五香花生、四个牌子八种口味的洋芋片,还有一打香辣鸡翅,以及个头足有冬瓜那么大的新疆网纹哈蜜瓜。 七月的太阳又毒又辣,拎着重重的东西走了五分钟以后,他的t恤已经完全被汗水浸湿了,但值得高兴的是,只要再拐过一个街角,他的目的地也到了,一想到这里,阿裕擦擦头上的汗,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一声加油,然后迈开两条小短腿继续向前面走去。 才走了两步,一阵难得的凉风吹来,也送来了一股淡淡的香气。 “好香……!” 阿裕像小狗一样抽动抽动鼻子,寻找香味的来源,不一会就被他找到了——这股似曾相似的香味,原来是从前方二十公尺处那家叫“蛋糕部落”的小店里飘出来的。 “不会吧,这个时间……难道阿民师傅又在做新蛋糕的试吃品了?可是今天明明才星期四啊……” 遥望着摆满精美糕点的玻璃橱窗,阿裕苦恼地皱起了眉,开始认真地思考自己是不是绕道走比较好…… 不过有人似乎并不想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 “小裕!又来看你妈妈啊?来来来,先进来尝尝我们家阿民新做的试吃品,很不错的哦。” 蛋糕店的老板,一直以来都被阿裕和附近的小孩子们称为酋长大叔的中年男人已经热情似火地跑了出来,站在阿裕面前,用一句“很不错的哦”,轻易的就击溃了阿裕心里那并不太牢固的防线,阿裕乖乖地跟着他走进了早就熟得不能再熟的蛋糕部落的店面。 “这个是柠檬鲜奶油巧克力蛋糕,圆圆的很可爱吧?外面是甜味很淡的白巧克力裹着蛋清蛋糕,里面的馅料则是带着柠檬清香和酸味的奶油,为了不让人感到发腻,阿民还特意在奶油里混合了很细的杨桃蜜果颗粒。我们给它取的名字叫做‘夏日倾情’,怎么样,是不是很适合现在这个季节?” “呃……的确是……” “而这边这一种呢,则是改良版的水晶法式肉松面包。与之前的肉松面包相比,在面粉里更多地加入了鲜奶,所以减轻了油味,吃起来特别清爽,对了,小裕你不是最喜欢一边看电视一边吃我们的肉松面包吗?今天晚上尤文和ac生死大战,你不会不看吧?” 其实根本不用他这么卖力的介绍,早在尝了一小口试吃品以后,阿裕的两眼就已经直勾勾地瞪着那两款新品目不转睛了。蛋糕部落里的糕点有多好吃,他早已用自己的舌头鉴赏了不止一千遍,那绝是通过iso9001品质认证也没问题的顶级美味,可是…… 昨天他“很不巧”的在菊和轩吃了三个抹茶奶油泡芙,前天又“不小心”的在布农阿努吃了五个草莓慕斯蛋糕,大前天更是“一不留神”就在纽约纽约干掉了六个蜜饯葡式蛋塔…… 吞吞口水,再看看自己圆滚滚的肚子,阿裕长叹一口气,决定用想象乌干达大旱灾中的饥饿儿童的方式来拒绝美食的诱惑…… “咦,小肉包,你在这里干什么?” 突然,斜角传来一个大惊小怪三八兮兮的声音,阿裕顿时浑身一僵,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居然这么衰。 现在明明是星期四的下午三点,“那个人”无论如何都应该待在公司里才对啊!可是,这个杀鸡杀鸭的嗓音,这种刻薄得与难听程度成正比的语调,还有会用肉包子来招呼别人的恶毒口吻……不管怎么想都只可能是“那个人”! 阿裕的汗水又一次流了下来,不过这次是冷汗。 霍地转过头去,果然,站在店门口,摆着自以为玉树临风的臭美pose的,正是那个只不过比他高了二十公分,轻了二十公斤,就每天专程跑来糗他亏他打击他的天下第一大坏蛋! “哇……别告诉我你是来买蛋糕吃的?” 哇你个头! “文董事长,是我请小裕来试吃一下阿民新做的……” “是啊!我就是来买蛋糕的!” 无视酋长大叔好心的开脱解围,阿裕胸膛一挺,理直气壮地回答。 刚开始看到这个男人的时候,他也没来由的心里一虚,可现在豁出去这么一说,他突然又觉得自己气壮山河,气贯长虹。对呀,他只不过是来买蛋糕而已,一没杀人二没放火三没策划世界大战,凭什么还要遮遮掩掩的? “酋长大叔,请给我打包!柠檬蛋糕和肉松面包各五个!” “啊?这个……” “一共多少钱?” 阿裕一脸坚决,甚至开始摸钱包了。 “小肉包,你买这么多?连伯父伯母的份也买了吗?” 某董事长在一旁似笑非笑地明知故问。 “是啊!你管得着吗?” 阿裕冲着他呲牙低吼,仍旧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因为他的确是连老爸老妈的份也买了——如果只是自己一个人吃,他就每种只买四个了。 “哦……真的吗?看不出你这么孝顺啊。” 这不管怎么听都像是在冷嘲热讽的话让阿裕险些再次发飙。 眼看着他们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剑拔弩张,老板大叔不得不再次试着化解这对宛如酒坛子和细颈花瓶的友人之间的大眼瞪小眼。 “呃……小然你也是来买蛋糕的吗?” “哦不,是这样的酋长大叔,我妈的五十肩好象又犯了,你看阿民师傅有空的时候能不能……” 老板二话不说地点点头:“当然没问题,我们今天晚上打烊以后就去给花姐看看。” 文浩然笑一笑:“那多谢了。我不打扰你做生意了,再见,酋长大叔,再见,小肉包。我的亲亲小裕,虽然舍不得你,但为了我们能有一个幸福的未来,我现在不得不挥泪告别你,回去工作了!” 说完他还朝阿裕做一个飞吻,抛一记媚眼,样子说不出的惹人讨厌。 “肉包肉包……我没名字吗?你这根臭油条!” 看着文浩然远去的背影,阿裕像皮球似的弹跳了起来。 什么狗屁董事长!不过是个员工不足五十人的皮包公司!迟早有一天会倒闭!不,说不定已经倒闭了,不然他干嘛大白天的在住宅区里乱晃!还幸福未来呢,谁稀罕! “小裕,这个蛋糕和面包……你不是真的要买这么多吧?” 酋长询问的声音把阿裕从诅咒中拉回现实。 “当然是真的!酋长大叔你别管那么多啦,给我装起来就好。” 是,我是胖,胖得就跟没几道褶子的口留香肉包子一样,那又怎么了?别指望我会不吃东西减肥!被文浩然的出现刺激到的阿裕拍拍肚子,愤愤不平地想着。 * 在市区最繁华的商业街上,一幢最高档办公大楼的某一层里,文浩然正一脸严肃地听着秘书汇报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七点和高维视讯的总裁一起用餐,然后……就没别的事了。” 秘书念完了行程表,抬头看见董事长大人正以一副比参加朝核六方会谈的外长们还要肃穆的表情发着呆,虽然那画面看上去仍然不失酷帅,但早已免疫的秘书小姐还是忍不住在暗中翻了翻白眼,心里想着:又开始了吗? “吴秘书,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突然,文浩然一脸凝重,皱着眉头,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决定要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似的缓缓开口。 “……董事长你有问题请尽管问,能答上的我一定回答。” 吴秘书悄悄撇撇嘴,凉凉地接下话茬儿。 “吴秘书你好过份!我可是下了好大的勇气才把心里的秘密说出来与你分享,你却在一边幸灾乐祸!”察觉到秘书的态度,文浩然哀怨地叫起来。 真想回他一句分享过一百次的秘密还能叫秘密吗……但是吴小姐没有忘记自己身为秘书的职业操守,于是耐心地说:“董事长,你到底有什么问题要问呢?” 文浩然问道:“你知不知道市里哪家卤味店的鸡屁股最好吃?” 这次换鸡屁股了吗? 吴秘书吞下满嘴的叹息,回答道:“武田区的城南商场旁边有条小巷子,往里面走一百公尺有一家小燕子卤味店,听说味道一流。” 文浩然急忙在自己随身携带的备忘录上记下具体的地址。记完以后,他还不忘再三的确认。 “你能肯定那里的味道很好?” “嗯,那是家老店,回头客相当的多。” “那里是不是每天都有鸡屁股卖呢?” “应该是的。” “你确定没把鸡屁股和鸭屁股、鹅屁股弄混?” “董事长,你自己去考察考察不就知道了吗?” 被他的龟毛弄得郁闷至极,即使是一向自栩相当敬业的吴秘书也快撑不住了。 “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谢谢你吴秘书,你可以出去了。” 文浩然总算察觉到了秘书大人的不耐烦,赶紧双手合十,把无论如何也不能得罪的超能女士恭送出去,然后看看时间,发现离七点的晚餐还有一个半小时。于是他决定接受建议,去那个什么小燕子卤味店亲自考察考察。 “吴小姐,我出去一下,要签的档案你先放在我的办公桌上,我明天再处理,如果实在有要紧的事就打我手机……” “知道了。不过董事长,请恕我提醒您一句,最近三○二线公路正在翻修,要去城南商场,我建议您坐地铁或是走环线。” “是吗?多谢提醒!”文浩然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地对她送上一记飞吻,然后兴冲冲地离开了。 吴秘书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司空见惯地开始埋首继续自己的工作,然而余光却瞄到坐在自己对面的助理秘书小妹正一脸花痴相地看着老板的背影,尽管那背影早已消失在了银河的彼方。 “大老板……长得好帅哦……!” 看完了,还流着口水发出一声梦幻的叹息。 “小妹,别怪我没警告你,虽然帅哥人人爱看,不过这世上有一种帅哥可是只能欣赏不能爱的,那就是gay!” 小妹险些从凳子上摔下来,“什什什……什么?吴姐你的意思是……?” “没错,就是gay,也叫homo,同性恋,广东话则叫做基佬,我们的董事长,就是这种人。”面对着小妹的花容失色,吴秘书毫不留情地给予了进一步的打击:“知道他现在出去干什么吗?他是去买吃的卤味,讨好自己未来的岳父岳母!” * 室外的空气温度足有三十六度,而地表温度更是高到了可以烫熟鸡蛋的程度,花园里的花花草草也全都耷拉着叶子,仿佛随时都有被烤死的迹象。 不过相对于烤炉般的室外,空调开得大大的房间里却凉爽得像西伯利亚。 在二十四度的室温里,从冰箱里把在标准摄氏四度的温度下冷却了一个小时的柠檬鲜奶油巧克力蛋糕取出来,再配上自制的综合水果布丁,海怡酒店的杏仁干酷曲奇,和一大杯浮着清亮气泡的法国梅诺甜苹果酒……这样的搭配在夏日的午后作为下午茶套餐享受,实在是太完美了! 阿裕一脸感动地欣赏着眼前的食物,再一次自我陶醉地觉得自己没去丽池酒店当配餐经理真是一种天大的浪费。 闭上眼睛,叉起一块蛋糕,放进嘴里…… 唔……白巧克力虽然不甜,但是香味却非常浓厚,里面的蛋清蛋糕则含在丰厚的水分,同时还溶入了奶油的味道,而最里面的奶油又溶入了柠檬和杨桃的味道,真是……太好吃了!配上冰镇得恰到好处的青苹果酒,苦酸中的淡淡甜味简直就像要把舌头化开一样!太棒了! 好,接下来再尝尝这个无敌水果布丁…… “奇怪,老东西怎么还不回来呢,小裕,你坐在这里,有没有听到客厅的电话响过?” 一个穿白色棉绸家居服的中年女人絮絮叨叨着走进了饭厅,然后略显吃力地弯下腰,从冰箱的底格拿出一瓶矿泉水,咕噜咕噜地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她那珠圆玉润的脸庞,浑圆得像酒桶似的腰肢,丰满得像两个排球的臀部,无一不在昭示着她和阿裕基因上的相同性。 “妈,你口渴了干嘛喝水呢,这里有柳丁汁啊,你要不要来一杯?” 裕妈妈看看桌上那一大罐橙色的液体,嘴角向上勾了勾:“又是加了五大匙糖的那种吧?算了,你老妈我还不想这么年轻就得注射胰岛素。” 阿裕无所谓地耸耸肩,继续开始进攻自己的水果布丁。 嗯……用蜂蜜水代替红糖水果然还是差了那么点味道,看来下次还是…… “喂,我问你的问题你没听见吗?你爸爸打过电话来没有?” “没有。”阿裕摇摇头,又把杏仁曲奇放进嘴里。 “没道理啊,平常这个时候都已经回来了嘛,就是人没回来电话也到了啊,现在这个样子,我晚上到底要做几人份的饭呢?” 裕妈妈伤脑筋似的喃喃自语,一边还不死心地走到饭厅的窗户边往下看。 这时阿裕已经开始乐呵呵地享受起自己的第三个蛋糕,一边吃一边还不忘对自己的老妈进行大逆不道的吐槽:“我说康许娉婷女士,您就不要在那里扮望夫崖了,康定邦先生很快就会回来的。” “你怎么知道?” “基本上,对于一个结婚已经二十五年却只在家以外的地方留宿过五天,而且还是因为出差的男人来说,准时回家已经成为他的一种条件反射了,所以你一点也不用担心。” “我可没办法像你那么乐观,别的不说,这城市里每天都要发生多少车祸呀……” “与其担心车祸什么的,我劝您还是留心一下老爸有没有红杏出墙吧。” 阿裕此时的嘴里塞满了乐家榛果糖,所以这句话说得含混不清,不过还是引起了裕妈的巨大反应,声音霎时拔高了八度:“你说什么?!” “本来就是啊。老爸其实是要比你大两岁,可是他保养得多好啊,背脊依然很挺拔,肚子上的六块腹肌也一点没有松驰的迹象,头上浓密的头发有多黑亮就更不用说了,常言道男人四十一枝花,老爸也还不到五十,而且事业有成,长得又那么帅,外面追他的女人一定很多啦。要是老妈你还和三十年前一样如花似玉,婀娜多姿,也许还能管得住老爸,可是你现在……老妈,你现在的裤子的腰围一定比裤长还要大两寸吧?” 一边用汤匙把哈蜜瓜的果肉舀着往嘴里塞,一边乐滋滋地陈述着自己对父母婚姻生活现状的感想,沉浸在物质与精神双重享受中的阿裕,浑然不觉自己的老妈已经快变成增肥版的阿修罗了。 “对了,老妈,那两只麻油鸡你可只能拿一只出来吃,剩下的一只我晚上要——” “康宝裕!”裕妈骤然用一声大叫打断了他的话,“离吃晚饭还有不到两个小时你没命的往嘴里塞什么塞啊!每次你回家来,我就没有见过你嘴巴有停下来的时候!没看过《七宗罪》吗?知不知道暴食也是一种罪,将来死了上帝会不让你进天堂的!说实话,每次一看到你吃东西我就手脚冰凉浑身直打哆嗦!从前社区讲科普课的老师讲宇宙黑洞怎么讲我都不明白,结果回来一看你吃东西我就明白什么叫黑洞了!你再这么吃下去,直接去日本做相扑力士吧!” 阿裕顿时被母亲大人这一长串连珠炮似的怒骂打懵了,以至于竟暂时忘了继续干掉哈蜜瓜,拿着勺子的手悬在半空,不知所措。 “你就不觉得害臊吗?如果是很苗条倒还罢了,明明自己长得跟只饲料猪似的,凭什么还厚着脸皮嘲笑自己妈妈的身材啊?而且,我的体质是天生的,是产后发福,你呢?每天吃那么多,难道你前世是饿死鬼投胎吗?你看看人家小然,大学毕业都几年了身材还是一点也没走样。个子矮是先天不足,可是让自己变成个大水缸你能怪谁啊?如果告诉别人你和小然是大学同学好朋友,别人一定会像笑话外星怪物一样笑话你的!” 如果只是听到对自己身材的指责,也许阿裕还能保持沉默,甚至说不定还会反省那么一两分钟,但是当文浩然的小名从母亲嘴里不断地蹦出来的时候,他彻底抓狂了。 “老妈!有你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吗?” “儿子,那你又是怎么说你老妈的?” 阿裕嘴巴一扁,泪水夺眶而出:“老妈!我最讨厌你了!我真巴不得能换一个妈妈!” 裕妈妈双手叉腰,摆出一个极其标准的凡尔赛茶壶的姿势:“好啊,讨厌的话你就去换个妈妈呀!正好我也想换个儿子,你知道我有多想和花姐换儿子吗,可惜人家不愿意!” 阿裕霍地站起来,拳头在空中乱挥一气,冲着自己的妈妈发出尖叫:“好啊!你去换啊!既然那么讨厌我,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说完他气鼓鼓地跑出了饭厅,甚至连自己还没吃完的一大堆食物都忘了拿走。 喘着粗气鼓着腮帮走到楼下,低着头的阿裕打开大门,和迎面进来的一个人撞了个正着。 “小裕?”裕爸爸被他撞得险些后仰倒地,情急之中抓住铁门两边的门框才勉强稳住身形。 “你下来干什么?是你妈妈叫你下来接我的吗?” 阿裕抬起头,看着依然玉树临风,一点也不显老的爸爸,劈头就问:“爸爸,我很胖吗?胖得像相扑力士,胖得像大水缸吗?” 裕爸爸先是一愣,然后像看火星人或是et一样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缓缓开口道:“我认为呢……你距离横纲那个级别还差得很远,充其量也就能达到大关那个级别吧。其实你现在看起来也很可爱呀,比大水缸可爱多了……不过小裕,你到底有多重啊?” 刚刚被母亲用言语打击了一遍的阿裕当即又被父亲用几句话摧残得眼冒金星天地失色,他眼泪飞溅,用和刚才对着母亲时不相上下的尖叫又对老爸叫道:“你也想要臭蚊子做你儿子是吧?我最讨厌爸爸了!” 说完阿裕就像一只无尾熊似的跳着跑开了。 “小裕……” 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裕爸伸手想要拦住他,然而阿裕胖虽胖,跑得却一点也不慢,一眨眼工夫就消失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真是……难道这小子今天才知道自己很胖吗?平时和他妈吵架,好象都没这么生气嘛……” 裕爸爸摸了摸自己一头雾水的脑袋,发出了不明所以的呢喃。 第二章 小燕子卤味店果然名不虚传,鸡屁股的味道比想象中还要好。文浩然虽然对鸡屁股没兴趣,却也在那里买了好几根鸭脖子来慰劳自己的舌头,因为吃得太多,就连和高维视讯的美女总裁吃饭的时候也有点心不在焉。 吃完了饭,他带着打包的鸡屁股兴冲冲地往父母的家里赶,停好车走到大门口,却看到蛋糕部落的老板和糕点师傅阿民手牵着手的走出来,阿民师傅看见他,吓得急忙把手甩开。 文浩然假装没看见,大大方方地和他们打招呼:“酋长大叔,阿民师傅,你们是从我家出来的吗?” 阿民红着脸别过头去一言不发,只有老板笑呵阿地响应道:“是啊,你可以安心了,花姐说已经不那么痛了,我们家阿民只要一出手,很少有搞不定的。” 文浩然笑道:“那多谢了。改天我请你们去吃海鲜烧烤。” “街坊邻居的这么说就太见外了……小然,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宵夜吗?” 看着他手里飘出阵阵卤汁香味的纸袋,酋长大叔误以为那是他买来自己享用的。 “要小心一点哦,夜里吃东西可是最容易发胖的,要是小然你胖上一圈,小裕他一定会把你过去对他说的那些话乘以十再还给你的。” 文浩然没法解释,只好顺着他的话干笑两声:“我会注意的。” 酋长大叔满意地点点头,又和他互相道了别,然后习惯性地又想去牵阿民的手,但是阿民躲开了,像被什么东西追赶着似的,急急地一个人向前面走去。 “阿民,阿民你别走那么快嘛,阿民……欸,不要不好意思嘛,小然又不是会说三道四的人……” 酋长大叔赶紧像一条哈巴狗似的追过去,随着他的声音渐行渐远,他们两人的身影也渐渐消失在街角,文浩然面带着微笑目送他们甜蜜的背影离去,心里突然不可抑制地升起了一股酸酸的味道。 他抬头看看街道两边的街灯,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代表什么意义的叹息,再甩甩头,甩去心里突然冒出来的多愁善感,转身走进了公寓里。 文家和康家的交情一向很好,交情好的表现之一就是──他们两家一直都比邻而居。由于两家的爷爷那一辈年轻的时候就是跑马帮做生意的搭档,后来的儿子辈和孙子辈把这种交情延伸下去也就变得理所当然了,只不过到了康宝裕和文浩然这一代,这种交情好象隐隐有了一种要变质的味道。 “裕妈妈好,这是今天我去武田区谈生意的时候顺便买的,一不小心买太多,我爸妈又不喜欢这个,所以只有麻烦您帮我解决一部分了,您也知道,这个不能放大久……” 敲开康家的大门,文浩然把鸡屁股捧到裕妈面前,并说出早已在肚子里打好草稿的台词,一想到拍马屁还要拍得这么迂回曲折,他就忍不住觉得自己还真是命苦。 要是在往日,裕妈妈看到他手里的东西,早就两眼闪光地抢了过去,然后拉下他的头赏他一个口水洗脸了,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裕妈妈并不接过鸡屁股,而是直愣愣地盯着他的脸看了好半天。 “裕妈妈,我……我的脸上有脏东西吗?” “小然……”裕妈的手像武侠小说里的幽冥鬼爪一样蠕动着爬上了他的脸,嘴巴一扁,“你要能是我儿子……该有多好啊!” 我是很想当你儿子啦,不过是“半子”那种……文浩然在心里悄悄说着,而嘴里吐出的话则是:“裕妈妈,怎么了?小裕他惹您生气了吗?” “应该说是互相惹对方生气比较恰当吧。”裕爸这时也从里面走出来,对着文浩然苦笑,“他们俩在家里互揭伤疤,小裕一气之下就跑出去了,他这次好象真的很生气呢,以前即使气得离开,至少也会记得把吃的拿走,这次居然空着两手就跑了。” “跑了就跑了呗,那小子虽然各方面都让人操心,但是唯一不用担心的就是他会饿着!”裕妈妈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 “也许他只是回自己的公寓了吧,裕爸裕妈你们也不用太担心了。” “我担心的是他心情不好,然后化郁闷为食欲,体重又会往上升啊!”裕妈捶胸顿足地说。 三个人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地就把聊开的场所从玄关移到了客厅,而裕妈更是不知不觉地啃起鸡屁股来,大概也是在化郁闷为食欲吧。 “啊……十年前,不,五年前的小裕都还那么可爱呢,十根手指头就跟水葱似的,现在你看他那手指,怎么就变成水发的辽阳海参了?每天除了吃饭睡觉,然后到处去找小吃店和蛋糕店,他还做过什么呀?人活着总应该有点志向,像他那样铁了心的让自己变猪的人,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啊?我说得对不对?老公。” “其实……小裕虽然吃得多了点,长得胖了点,但是还没有你说得那么严重吧?反正我们又不是养不起,不如就由着他……” 本来是要寻求共鸣的裕妈没想到裕爸居然会跟自己唱反调,顿时柳眉倒竖,啃鸡屁股的速度也愈加提高了一倍:“他会这么胖是因为谁啊,还不是因为你!现在你居然给我说没那么严重?你是不是想让我们的儿子早死啊?” 这么大的罪名把下来,裕爸吓得噤若寒蝉,赶紧给嘴巴拉上拉链,不作声了。 文浩然在旁边实在忍不住了,于是尽量委婉地开了口:“裕妈妈,我知道您是为了小裕好才这么说,可是小裕他一向神经纤细,您的话说不定会让他很伤心的。” 裕妈叹了口气:“我知道。儿子是我生的,他的性格我还会不了解吗?可是既然这么介意别人说他胖,为什么就不能拿出点毅力和恒心减肥呢?说起来,小裕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贪吃的?我记得我第一次发现他半夜起来偷冰箱里的蛋糕,是在他大学二年级的暑假……” 大二的暑假,这个时间词让文浩然出现了短暂的恍惚,恍惚中他又想起,他和小裕的关系,从两小无猜变得水火不容,也正是那个时候。 这时裕爸又一次拨了阿裕公寓的电话,还是没人接,他的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妈妈,儿子好象还没回家,你看是不是打他的手机,给他道个歉什么的……” “不行!”裕妈把装鸡屁股的盘子往桌子重重一顿,“这世上哪有妈妈给儿子道歉的道理?老东西你也真是的,难道他比我还重要吗?你为什么不叫他来给我道歉?” “唉哟,老婆,你这么说是想要我的命吗?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取代你在我心中的位置呢?” 裕爸像窦娥一样喊起冤来,凄凉的叫声昭示着他对自己心爱的老婆是多么的忠心不二。而文浩然一见他开始呼天抢地,就忍不住在心中大叫了一声“不好!” “小然……你能不能帮我们一个小忙?” 果然,在安抚了老婆以后,裕爸立朝就开始打起他的主意来。 如果可以,文浩然真想赶紧告别,逃之夭夭,但是这当然是妄想,他只能勉强笑一笑:“裕爸,你又要我去帮你劝小裕啊?” “反正你们住的地方也在一起,你就趁回去的时候,顺便帮我们哄哄他,让他消消气,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就行了,怎么样,很简单吧?” 裕爸说得没错,正如文康两家的家长是门对门的近邻,文浩然和康宝裕也住在同一幢公寓同一层紧邻的两间房子里,不过物理上的距离并不代表心灵上的相通,所以要哄得阿裕消气,可没裕爸说得那么简单,尤其当来完成这项任务的人是文浩然的时候。 “啊,对了,麻烦你把这个带给小裕。” 无奈地告辞离去,走到门口时文浩然又被裕爸叫住了,塞给他一个蛋糕部落的纸盒:“今晚有球赛,阿裕看球时是一定要吃这种肉松面包的。” 看着裕爸一脸的期待,文浩然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接过了纸盒,只是心里却忍不住想,看来裕妈说的,阿裕会这么胖都是因为你,还真是没说错。 踩着夹带了湿气的草皮,文浩然慢慢地走到草坪中间为小孩子们准备的玩乐设施旁,然后坐在一个斑马头的翘翘板上。 太阳虽然早已经下班,现在空中当值的是月亮,但是无形的热气却像一张厚厚的大网,铺盖在天空上,让人闷得透不过气来,文浩然像小孩子一样抓着斑马的耳朵让自己前后摇晃,然后看着十二楼上某两扁一片漆黑的窗子,发出了一声大大的叹息。 这时的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里,正在进行着一场看不见的战争。 像这样和阿裕针锋相对,把他当成肉包子加以嘲笑的痴缠日子已经持续五年了,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吗?干脆直接了当严肃认真的告诉那个小胖子,我是真的喜欢你,一直喜欢你,即使你比现在再胖上两倍我也喜欢你怎么样?可是说了有用吗?文浩然知道自己也许会得到千万个回答,但那个他最想听到的回答,他是永远也不会得到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得这么患得患失的呢?他想,是被打击以后才变成这样的吧?鼓起所有勇气进行的告白却被小裕当作是捉弄人的玩笑话,还说要和他绝交,自己也是迫不得已才以一副嘲笑讽刺的姿态面对小裕的啊,因为如果不这样,小裕根本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了,可是,小裕为什么就是不相信自己呢……长夜漫漫,苍穹高远,他就这么出神地想着,甚至没有注意到马路的那一头有一个胖胖的身影正慢慢地滚,不,走过来。 阿裕正在吃糖醋排骨。 如果说到糖醋排骨,当然还是阿兴记的最好,每一块都是用最上乘的千字排骨来做的,同时用自制的天然蕃茄酱汁代替陈醋来做芡汁,所以有了一种与众不同的风味,再加上恰到好处的烹制,让每一块排骨都入味到了骨头里面,嚼一块却可以回味好久……怀着赞叹的心情把最后一块红亮香甜的排骨放进嘴里,阿裕发出了一声表示开心的大笑。 听到笑声文浩然才发现他已经回来了,借着路灯的光,他当然不会看漏阿裕那鼓鼓的腮帮和手里的肯德基家庭号炸鸡桶。这样的登场…… 倒还真没辜负他一贯的风格。文浩然无语地摇摇头。 “嘿,肉包子!” 脑子里的斗争还没分出个胜负来的时候,文浩然的舌头已经出于惯性的喊出了平常一贯对他的称谓。 阿裕浑身一僵,然后咕噜一口吞下嘴里的肉,转头看着那个坐在小孩子尺寸的翘翘板上,滑稽地晃来晃去的男人。 “臭蚊子!你在这里干什么?还玩人家小朋友的东西,你以为你是周伯通啊?” 这样的口气当然算不上好,可是以文浩然的经验,他知道阿裕没对他破口大骂也没有快步走开就说明心情还不错。 “我说,你能不能让我看一次你没吃东西的样子啊?我要是你的舌头和牙齿,一定会恨死你的,因为你都不让它们有休息的时候。” 啊啊啊!我在说什么呀!!文浩然真想给自己一拳,他想说的根本就不是这些话,可不知为什么一看到阿裕这些话就自己一股脑地蹦出来了!追根究底,还是惯性惹的祸。所以他才最怕被裕爸裕妈叫来安慰阿裕,因为他只会越安慰越糟。 果然,阿裕气得浑身直打哆嗦:“你这只死蚊子……我不骂你你倒给鼻子就上脸了是不是?你以为你是我老妈吗?居然这样说我?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要像打死蚊子那样把你拍得稀巴烂,然后拿去喂苍蝇!” 文浩然被他反击了,却一点也不生气,而是用手托着下巴,笑咪咪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是你老妈,就可以这样说你对不对?小肉包?” 阿裕被他这么一说,顿时恍然大悟:“你又到我家去听我爸我妈说了什么对不对?你这家伙,干嘛老往人家家里跑?这么有做狗仔队的潜质,还开什么皮包公司啊,干脆去比佛利山庄偷拍珍妮佛萝培兹的裸照算了,保证发财!” “你怎么说我都无所谓,但是裕爸裕妈很担心你,快点打个电话回去道歉吧。” “你少对我指手划脚的!”阿裕对他吐了吐舌头,然后很不雅地竖起中指。 有一个俗语叫做“远的香近的臭”,阿裕和裕妈的相处模式简直就是为了这句俗语而存在的。吵架对于他们母子来说,可以算是吃东西和睡觉以外的第三等大事,如果每次吵完架都生气不休,只怕早就变成在空气中乱飘的气球了。不过今天阿裕的生气程度的确比平时要高出好几倍,而造成这一点的正是因为被拿来和文浩然做比较,这一点文浩然本人当然不知道。 “我也不想要你做这做那,可是我说小肥猪,你就准备一直这么对着父母撒娇,真到他们死去的那一天吗?” 此语一出,阿裕犹如被人敲了一记闷棒,好一会儿才心虚地低吼道:“谁……谁在撒娇了!” 文浩然笑一笑,指了指自己身边,示意他坐过来。阿裕犹豫了一下,不过最后还是气鼓鼓地坐在了旁边的秋千上,怀里还仍旧死死地抱着那个炸鸡桶,这让他看起来更加像一个圆球了。 “从小你就超级爱撒娇,一遇到讨厌的事就哭哭啼啼地对着裕爸裕妈发脾气,长大以后就更是变本加厉,不但撒娇还一边吃东西一边撒娇。裕妈几年前就检查出血压有点高吧?你这个做儿子的是不是也应该偶尔表现出一点孝心,为他们分担一点忧愁呢?” 其实他心里真正想说的是──要撒娇就冲着我来嘛,我可是巴不得你能对我撒娇撒到天荒地老……不过教训人嘛,当然得说得冠冕堂皇一些才行。 阿裕被他说得低下头,看着抱着的桶里金黄色的炸鸡块,突然间没了食欲。他自己也知道身为一个二十五岁的大男人,这样下去不行,可是……为什么这些话要这只死蚊子烂蚊子来告诉他啊?! 虽然很想发脾气,不过阿裕最后也只是叹了一口气,悠悠地说:“从妈妈那里跑回来以后,我才发现什么吃的都没拿,家里的冰箱里也只剩下半个水果蛋糕和一块卤牛肉了,于是我就想说,好啊,干脆就藉这个机会减肥吧,可是饿到七点钟,我的心里就慌得像有好几只小毛虫在上面来回的爬一样,没办法只好出去买东西吃……我也不想笑话妈妈啊,可是有时候看到她就好象看到中年以后的自己一样,所以不由自主的就……我看我真的应该去做那种把胃扎紧的手术,或者干脆切掉四分之三的胃,这样应该就能减肥了吧?” 文浩然被他听上去过度认真的话吓得汗毛直竖,赶紧说;“什么切胃呀!那办法害死了多少人你不知道吗?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减肥失败,你这么胡思乱想就不对了嘛。” 阿裕不高兴地嘟起了嘴:“照你这么说,不是第一次而是第n次我就应该高兴吗?唉,碰到这种事我就想移民,待在这个以排骨为美的国家真让人绝望。” “我说小肉包,你怎么又曲解我的意思?” 文浩然无奈地摇摇头,想为自己解释一番,但他发现阿裕正抬着看着天空,圆圆胖胖的身子随着秋千的晃动在空中漾起一个不大的弧度,那画面看在他的眼里真是说不出的可爱,他一时不由看得有些呆了。 阿裕虽然很胖,但是相对于可以用“大腹便便”来形容的肚子,胳膊和腿脚都显得很细瘦,此时他雪白的手指正抓着秋千的铁链,尽管那手指略显臃肿,比起泡水海参来当然还是纤细得多,而看在文浩然眼里,更觉得它们依然是十根漂亮的水葱。 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也就莫过于此吧。 “蚊子,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阿裕突然又低下头,轻轻地开口。 文浩然的心顿时跳快了好几拍,他连忙清清喉咙,用若无其事的声音回答:“想问就问呗。” “还是不要了,你一定会笑我。” “我保证不会有过激的反应,行了吧?” 在他的再三催促下,阿裕终于吞吞吐吐地问道:“你说……我要是把自己的减肥目标定在五十八公斤,是不是很不切实际?” ……他要问的就是这个?文浩然出现了短暂的失语,心里更是涌起了浓浓的失落,一想到自己刚才惊慌又兴奋的心情,他不由得自嘲起来:文浩然啊文浩然,你到底在期待什么呢?不管是绵绵的情话,还是温柔的眼神,那些东西你都别指望了,这小胖子才没那么好心把这些施舍给你呢,退一万步说,他即使真对你那样做了,一到明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他又会翻脸不认帐忘得干干净净了,这样的教训你不是早就领教过了吗? “五十八?”自嘲完毕,他又恢复了常态。”如果你能管住自己的嘴巴,也不是不可能。” “光靠运动不行吗?”阿裕不死心地问。 “问题在于,你每天最大量的运动就是睡觉吧?”文浩然不遗余力地对他的幻想进行了必要的打击。 “对了,听说英美的科学家正在试图从肥胖人群的身体里提取一种物质,这种物质就是导致肥胖人群贪吃贪睡的原因,一旦提取成功,不但胖子可以减肥,把这种物质注射到家畜的身上,还可以使什么猪啊羊啊牛啊长得更肥更壮。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去做科学实验室的研究对象呀?” “真的?那个实验室在哪里?” 文浩然本来只是想吓一吓阿裕,没想到他居然信以为真,还跃跃欲试。 “当然是假的!这种事你也信?难道人胖了以后真的连智力也会受影响吗?我看再这样下去,你干脆直接代替那种大耳朵长嘴巴的动物进屠宰场得了。” “臭蚊子你──!去死!”阿裕又快发飙了,他捏紧了拳头,准备用自己当年那柔道黑带的功力好好教训一下文浩然的臭嘴。 但是在用辛辣刻薄的语言惹得阿裕七窍生烟以后,文浩然机警地站起来,顺势把身旁的纸盒向他扔去,成功地阻止了他的发飙,时机可谓掌握得恰到好处。 “这是……” 纸盒里传来的熟悉的香味让阿裕愣了一愣。 “裕爸叫我拿来给你的。啊,小猪猪,如果我的手表没出错,尤文和ac的比赛好象已经开始了哦。”文浩然慢条斯理地提醒他。 阿裕啊的大叫一声,抱着心爱的炸鸡和肉松面包从秋千上跳下来,恶狠狠地瞪文浩然一眼:“改天再跟你算帐!” 说完就屁颠屁颠地跑回家了。 文浩然含笑目送他的身影向走道奔去,当再也看不到那圆圆滚滚的背影一丝一毫了,他才伸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忍不住觉得站在这里傻笑的自己真像个白痴。 秋千还在夜风里微微的摆动着,只是刚才还热火朝天的斗嘴场面已经转瞬即逝了,看着草地上茕茕孑立的自己的影子,他突然意识到这偌大空旷的平地上已经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了,一时间,寂寞的感觉油然而生。 银色的月亮,爬在公寓的上面,而公寓里充满了星星点点的灯光,文浩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十二楼那盏刚刚才亮起的灯,专注的神情彷佛是在注视一个失乐园的美梦。 “怎么办呢……” 过了好一会儿,他苦笑着从嘴里吐出叹息。 “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第三章 “怎么回事?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句明明是周星驰的台词……” “连海蕴!不要转移话题!” 近乎歇斯底里的嚎叫在医大第二附属医院住院部空旷的走廊里久久回荡着。 在一间小小的病房之中,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是庄严肃穆的白色,包括那个被纱布包裹得像木乃伊似的病人。但这样的庄严也阻止不了文浩然发出咆哮般的大叫,而老式冷气机那运转的嗡嗡声,更是给他的咆哮做了绝妙的映衬。 “呃……你也知道,马是有四只蹄子的,而人只有两条腿,根据我们上数学课时所学的定理,三点以上可以确定一个平面,而两点只能确定一条直线,这使人体的平衡系数大大的降低了。不是还有一个成语叫马有失蹄吗?既然可以确定一个平面的马都有摔跤的时候,我作为只能确定一条直线的最高级别的灵长类动物,偶尔摔一跤其实是非常正常的事。你说对不对?” 白色的木乃伊艰难地翻了个身,向文浩然喋喋不休地解释着,翕动的嘴唇说明他虽然受伤不轻,但至少发声系统完好无损。 “我才没心情跟你耍嘴皮子!你明明知道,我们好不容易才从高维那边拿到那份合同,就算不为你自己,为了公司你也该管好你那对将近两千度的近视眼和老打结的罗圈腿吧!居然为了追一个送外卖的小子摔下楼梯……以后别告诉别人你认识我,那会让我觉得很丢脸!” 文浩然完全听不进他那些关于平面和直线的鬼话,持续地咆哮着。 “嘘!小声一点,别忘了这里是医院……” “去你的医院!” 文浩然烦燥地耙耙头发,只觉得这间医院像一间很干净的屠宰场。 “蚊子,蚊子?” 木乃伊试着叫他的绰号,但文浩然赌气地转过身去,不搭理他。 “文董事长?” 连海蕴只得换了个称呼。 “少在那里鬼叫!文董事长现在很生气!”文浩然冷哼着说。 “我说……游戏的主体框架已经搭建好了,你去外面高薪聘请一个高手,下面的弟兄们再加点班赶点工,应该能按时交货的。” 文浩然用手按住太阳穴:“你说得可真轻巧……” “轻巧?什么轻巧?呵,蚊子,别告诉我莲蓬变成这个样子你还觉得很轻巧。” 随着一个听上去略显油滑的声音插进来,一名外表看上去几乎可以用艳丽来形容的青年出现在病房的门口。 “二斗!你来啦!” 莲蓬看见那个打断了文浩然的话,手拿榴梿的死党,发出了快乐的欢呼。 “噢,可怜的小莲蓬,到底是哪儿来的小妖精有这么大的魅力,居然让你从十五公尺长的台阶上掉下来?很痛是吧?不过还好,我听医生说了,万幸的是你还没毁容。” 这两个老友就像老乡遇故知似的搂抱在一起,彷佛足有十年没重逢了似的,可是老天作证,这两家伙昨天晚上还约在809酒吧里喝酒打屁呢。 文浩然佩服地看着他们,摇了摇头:“你们还真了不起啊,公司都快倒闭了还有心思在这里演出肝胆相照,公司是我一个人的吗?倒了大家都要去喝西北风的!” 莲蓬勉强做了一个举手的动作:“我不是已经建议你去外聘一个……” “老兄啊,外面的世界很险恶的,要是那个人是商业间谍,或者没有一点职业素质,把我们的半成品卖给别家公司怎么办?” 文浩然只得向他做进一步的解释,没办法,做技术的人一般都是很天真的。 从他的对话里听出了大致意思的公司另外一个巨头胡悦,也就是绰号二斗的仁兄这时插话进来:“既然这样,找一个绝对不会泄密,又有能力接手剩下来的工作的人,不就ok了?” 文浩然闻言一呆:“这样的人哪里去找?” 二斗耸耸肩:“是呀,这样的人的确不好找,我想除了你的那位小可爱,大概也再找不到其它人选了。” 文浩然更加呆住了:“你是说……小裕?” “bingo!”二斗弹了一下响指,“怎么说他也是我们当年的四大天王之一,现在我们有难,他没理由不仗义相助吧?” 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建议,但是文浩然沉吟片刻,却摇摇头说:“他不会答应的。” 他这么笃定的原因有两个,第一,出于一个男人有点变态的独占欲,他一点也不希望阿裕扩大社交圈子出来工作;第二,编写游戏太辛苦了,他才不要阿裕陷入那种修罗场般的工作状态中去,那样他会心疼得要死的。 至于阿裕本人的意愿,英明的文董事长先生压根就没列入考虑范围之内,因为他自有使阿裕对他言听计从的办法。 见他拒绝,二斗笑着搂住他的肩膀,把他拉到一边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蚊子,是你说的不想让公司倒闭吧?你这人本来就没啥长处,要是连事业都没了,小肉包岂不是会更看不起你?再说了,你们俩耗了那么多年也没进展,知道是为什么吗?是因为小肉包他总躲着你,一旦他进了公司,你要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眼前,那还不是你自己说了算?这么好康的事,你怎么能不去努力试试呢?” 二斗描述的情景实在具有无与伦比的诱惑力,文浩然顿时听得两眼放光。是啊,自己怎么没想到呢?这不正是一个增加两人相处时间的大好机会吗?一思及此,他很没良心地庆幸起莲蓬摔的这一跤来。 “好!我今天就去说服他来接手!”文浩然迅速改变了立场向死党保证道,脸上还露出了正在计划奸计的恶魔般的微笑。 * “淡马锡的英式炸雪糕。里面混合了盐炒松子和兰姆酒,是你最喜欢的口味。” “老妈你怎么……我不是在做梦吧?” “冰箱里还有印度煎饼、诺曼底派、豆花布丁和加了韩国辣酱的松炭烤鸡心,你可以慢慢吃,没人和你抢。” 阿裕开始怀疑天上要下红雨了。 今天是和母亲吵架以后的第五天,本着母子哪有隔夜仇的公理,阿裕又若无其事地回到了父母的家里。根据以往的经验,老妈虽然不会把他赶出去,至少也会黑着脸冷落自己一两个小时,再奚落自己三四句,可是这一次…… “老妈,怎么,难道你的更年期综合症治好了,终于反省到那天骂我是不对的,所以特意买了这么多好吃的来讨好我?” “臭小子你……” 裕妈看着一脸得意的儿子,真恨不得一个大耳刮子招呼在他的小圆脸上,但是她拼了命地忍住了。 “晚饭我们就吃芥茉鸭掌、三丝瓜卷、红油牛百叶、奶汁鱼片、草菇西兰花和蕃茄牛尾汤,另外我还煮了冰糖银耳羹作甜品,这样的菜单你没意见吧?” 阿裕目瞪口呆地看着妈妈,忍不住怀疑眼前的这个胖女人是不是和mib里的农夫一样,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妈……妈妈,你是不是得了什么正在走向死亡的绝症?” “你是在诅咒我吗!?” “不是!可是一向看到我吃东西就手脚冰凉浑身打哆嗦的母亲大人会主动给体重超标的儿子做这么多好吃的,怎么想都不对劲吧?所以我才推测是不是你在临走前想给我留下一个最美好的回忆……” “我要是快死了也都是因为你!你这小子让我整天一肚子火,不早死才怪!” 裕妈这句话说得一点也不夸张,因为当她看见阿裕已经捧着盘子在那边大嚼炸雪糕,根本就没在听她骂什么的时候,真是差一点没被气得痉挛过去。 啊……在酥脆的奶油糖片底下,是清凉柔软,带有浓郁兰姆酒香味的香草雪糕,那种在舌头上慢慢融化开来的感觉,真是太美妙了! 带着陶醉一般的心情吞下最后一口雪糕,阿裕才慢慢睁开了满足的眼睛,印入眼帘的是裕妈那张黑麻麻的脸。 “康宝裕,我说,你在家老这么闲着也不是办法,去工作吧!” “什么?” “整天都赖在家里,不是吃就是睡的,腿脚和胳膊生锈了怎么办?再严重一些,脑子生锈了怎么办?所以,去那种正经八百,有上司有同事有社会感的公司去工作吧,这是临走前想给你留下一个美好回忆的妈妈的愿望!” 这就是做这么多好吃的,放在家里让他享用的原因吗?阿裕现在总算明白了什么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其实,出去工作也无所谓啦……不过为什么他总觉得这里面好象有什么阴谋? “老妈,我现在这样不好吗?我赚的钱也不少啊,外面那些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不知多羡慕像我这样的自由职业者呢。” 裕妈才不跟他废话,只是冷笑一声问道:“你去不去工作?不去的话咱们今天晚上就吃白粥加盐水泡萝卜,冰箱里的东西我也会统统扔掉,你自己选吧。” 阿裕露出待宰小肥羊一样可怜兮兮的表情:“老妈,你好过份,丢弃食物会被天打雷劈的……” “去不去!”裕妈油盐不进,才不吃他这一套。 阿裕无计可施,只好说:“好吧好吧,我出去工作,可是外面工作也不好找,还不如就去爸爸的公司……” “那怎么行!你去你爸爸的公司能干什么?去工地上砌墙吗?我也知道工作不好找,所以我跟小然说了,你就去他的公司上班吧。” 小然的公司……? 轰的一声,裕妈的话像一个炸雷在阿裕的头顶上方炸开,阿裕觉得自己好象已经被那个雷炸中了,当即头顶冒烟,浑身簸力。 预谋……他明白了,这件事一定是有预谋的! 现在的关键在于,到底是老妈和臭蚊子合谋的,还是那只死蚊子一手策划,把他和老妈一起算计了? 不过不管是哪种情况,都让人不可原谅! “去不去?”裕妈又开始催促他了。 阿裕很想气魄十足地大叫一声“不!”,但他当然不敢,而且婉拒的话不管怎么挑选词语也不可能把精明的老妈唬弄过去,就算自己现在说要选白粥加盐水泡萝卜,一定也是于事无补,正所谓胳膊拧不过大腿,儿子斗不赢老妈,只怕反抗的结果是老妈把自己这个儿子五花大绑押去送给文浩然当礼物吧。 真是……到底谁才是她儿子啊? “喂,儿子,快点给我个答复啊,你变哑巴了吗?嘴巴除了用来吃东西,还要用来说话的。” “那个……如果我去上班,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在心里权衡再三以后,阿裕终于皱着圆圆的脸开口了。 “嗯,说吧,我可以考虑看看。”裕妈像叶卡捷琳娜女皇那样充满威仪的点了点头。 “你要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能骂我胖,不能不许我吃东西,还有,要给我做一箱牛肉饼、一箱芝麻饼、一箱鲜花饼、一箱夹心蛋卷、一箱日式薄饼和一桶酱鸡爪子肉放在我的公寓里,我要慢慢吃!” “得寸进尺的臭小子,你想累死我吗!” 裕妈没想到他到了最后念念不忘的也还是吃,真想破口大骂,但是小不忍则乱大谋,她好不容易才搞定了自己这个不象话的儿子,自然不想前功尽弃,只好强压住怒气,点头答应道:“好,我做给你。” 说完她转个身,回到卧室,去给文浩然拨电话。 这时的文浩然已经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一整天了,一听到电话铃响,他赶紧像触电似的跳起来,抓起听筒。 “裕妈妈,怎么样,小裕他答应了吗?” 急得像雨点似的语调说明了他现在的心情有多么紧张迫切。 裕妈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当然答应了,你也不看看是谁出面的。” “是是是,我知道,这世上没有裕妈妈您搞不定的事。”文浩然在心里欢呼了一声万岁,他彷佛已经看到了一片金光灿烂的未来出现在自己面前。 “裕妈妈,我会好好感谢你的。” “不用了,不过上次你买来的鸡屁股味道很好,什么时候路过那家卤味,再帮我买一点就是了。” 裕妈呵呵地笑着,最后也把话题扯到了食物上,充分证明了什么叫有其子必有其母。 * 因为去送鸡屁股,文浩然回自己住的公寓的时间比平常晚了些,当他把车停好,走进社区的花园里的时候,意外的发现阿裕正坐在他上次坐过的斑马翘翘板上,并不停地从一个小纸袋里取出零食,咯滋咯滋地嚼着。 “过来坐一会儿吧,蚊子。” 看到了他,阿裕用听上去不怎么高兴的声音说道。他走过去在秋千上坐了下来,决定静静地等待阿裕的牢骚抱怨甚至怒骂,然而等了很久,阿裕也只是在旁边不停地吃着东西。 文浩然没有办法,只好默默地欣赏四周的景色,只见月光像花瓣一样洒在草地上,衬得到处都很宁静,也衬得阿裕吃东西的声音分外响亮。 这种时候,要是可以和阿裕手牵着手在皎洁的月光下面散步该有多好啊。沿着被榕树和橡树掩盖着的林荫道慢慢地向前走,道上除了他们再没有别人,除了蟋蟀求偶的声音再没有别的声音,然后,自然而然的,就可以接接吻什么的……明知是空想,文浩然也情不自禁地因为自己的想象让全身的血液都燃烧了起来。 “蚊子,你在想什么呢?”这时阿裕突然说话了,让他吃了一惊。 “我……我没想什么啊!只是在想你还真能吃。”文浩然吓得慌慌张张地用嘲讽掩饰幻想。 阿裕气得把一团抹嘴用的餐巾纸丢在他脸上:“我是说你居然把我拐进你的公司上班,你到底在想什么!” “想让你透过工作减减肥……” 眼看着第二团纸巾又要扔过来,文浩然赶紧改口:“老实告诉你吧,是因为莲蓬他受伤了,留下的工作必须要有人接替才行,不然我的公司会垮掉。” “莲蓬受伤了?你这家伙怎么不早说呢!如果是为了莲蓬,我自然二话不说就会去公司帮你们,你干嘛和我妈联手玩这种阴谋诡计啊?” “我现在不是说了吗?”文浩然轻描淡写地道,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不是谁也不理,和以前的朋友都断绝来往了吗?我以为你早和我们绝交了,怎么还会来帮忙。” “谁说我和他们绝交了,我只是和你绝交而已!只是你们三个走得那么近,我要是再经常和他们见面难免会碰到你吧?所以我才……” 说着说着,阿裕说不下去了。想当年,他们四个感情多好啊,是学校里人尽皆知的四大天王,只是升了大三以后,因为他的退出,四大天王就变成三剑客了。一想到这些,阿裕差点发出一声唏嘘。 “真是,说得那么伤感情,虽然我也知道,我的玉树临风让你自惭形秽,但就这样就要和我绝交也太严重了嘛。” 这几年,文浩然不知已经被他的绝交宣言打击过多少次了,如果这些话就能让他退缩,他也不是至今也还能死乞白赖留在阿裕身边的那个人了。 听着他似真还假的话,阿裕忍不住凝望着他的脸,想从他脸上看出他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但是却失败了,因为文浩然的脸上挂着像面具似的一o一号笑容。阿裕不由得摇摇头,自嘲似的轻声说:“我真搞不懂,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这样,难道寻我开心真的就那么有趣吗?” “我没有……”文浩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急匆匆地想要辩解,但是阿裕对他要说什么一点兴趣也没有,已经从斑马上面站起来了。 “我这个人虽然很獭,但是答应了人家的事还是会尽力,不过要是我能力有限帮不了你们,可别怪我。” 下午答应了老妈以后,阿裕曾经觉得就这样去给臭蚊子打工实在太窝囊了,甚至动过干脆藉此机会去他的公司胡搞一通的念头,不过现在他的心里已经燃烧起了旺盛的斗志,想去把这份工作做好。 其实,阿裕也并不是不想出去工作。 大学毕业以后,他身边的同学都去工作了,不管是自己创业还是去应聘的,总之都毫无障碍地融入社会的熔炉中去了,只有他……虽然也试着去应聘了一两次,但是到了面试那一关就不行了,因为他总觉得负责面试的那些家伙都只盯着他的肚子看,根本没听他说什么,气得他回家以后又猛吃了一顿,然后发誓再也不去面试……从此就窝在家里做寄生虫,然后就益发长胖……人生就是这样,一旦进入某种恶性循环就会没完没了。 好了,别重温这些痛苦的回忆了,回去吃东西,睡觉,迎接新的一天……阿裕怀着郝思嘉一样自我安慰的心态昂首阔步地向公寓走去。 “你跟着我干什么?” 刚走了没几步,他发现文浩然如同附骨之蛆一般紧紧跟在他身后移动,脸上的笑容还说不出的古怪,让人既发毛又不爽。阿裕的心跳不知怎么的快了起来。 “谁说我跟你了?小肉包你忘了吗,我也是住这里的。这种呢,就叫做缘份。”文浩然提醒他。 阿裕张口结舌。文浩然不说他还真把这个事实忽略了──这只成天在他身边嗡嗡乱转,好象随时都在伺机咬他一口的蚊子,在他从父母家搬出来的第二天,立刻就买下了他对门的房子,和他做了邻居。 “你这家伙……我跟你的这种孽缘早该斩断了。” “孽缘?怎么能这么说!这明明就叫把我们牢牢系在一起的命运的红线。” “去你的红线!” 如果真是红线,阿裕也打从心底想用手指甲把它掐断,然后一圈一圈地缠到文浩然的脖子上把他勒死。阿裕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第四章 星期一的早上,又是一周的新起点,太阳早早地就高悬在空中,热辣辣地照耀着大地上鳞次栉比密密层层的高楼大厦。可以想见,在每一栋的大厦里,都有成千上万的人正在精神抖擞地工作着,不过就是这些所有人的精神劲儿加到一起,也比不是文浩然今天的欢喜亢奋容光焕发。 而吴秘书则手拿记事本,认真地聆听着不知为什么像服了兴奋剂般眉飞色舞的老板下达的指令。 “他的名字叫康宝裕,为了方便起见,麻烦你也去给他印一盒名片。” 吴秘书记下阿裕的大名,忍不住喃喃自语:“这名字……还真是给人一种粮食满囤鱼虾满仓的感觉啊。” “是吗?”一直以来文浩然只觉得这名字很可爱很适合阿裕,别的倒没多想过。”我只知道会取这个名字是因为裕爸当年正在看《卫斯理》。” “董事长,还有呢?” “中午和傍晚各叫一次外卖,绝对不能是那种二流饭店的三流外卖,一定要去叫万豪或者陶然居那样的高级餐厅的外卖,而且最好半个月都不要重复。” “嗯。” “还要上午和下午各一次地去市里的高级蛋糕店去买招牌蛋糕和特色蛋糕,当然,各类披萨和饼干也要留意。” “哦。” “叫所有人都注意一点,千万不能流露出惊奇或者意外的眼光,小裕只不过是稍微比一般人丰满那么一点点,我们是绝对不应该差别对待的是吧?” “是。” 不应该差别对待这种话从你口中说出来,听上去怎么那么别扭呢? 这就是回答着是的吴秘书此时的真实心声。 “另外,千万别让他加班,尤其是技术开发部的那些家伙,叫他们千万别像连总监在的时候那样玩命的赶工……” “董事长,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吴秘书突然打断他的话。 沉浸于自我世界里的文浩然一愣:“什么?” “如果这个游戏我们不能如期完成交给高维公司,是不是就会倒闭?” “呃……没有倒闭那么严重了,不过元气大伤是一定的。” “那好。”吴秘书把刚才记下的话重重划掉,“这第四条我会当作没听见的。” “吴小姐……” “胡总监出差之前嘱咐过我,要预防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您做出有损公司利益的事。他可真有预见性。” “这个该死的胡二斗!” 文浩然哭丧着一张俊脸,却也无法使秘书大人回心转意,他只好在心里把胡二斗大骂了三百遍泄恨,然后捧着受伤的心脏,开始未雨绸缪地心疼起阿裕来。 而这个时候,阿裕已经走到他们公司的大门外面了。 这是阿裕第一次参观蚊子公司,那金光闪闪的招牌和宽敞明亮的会客厅看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比他想象中的皮包公司可强多了,但是现在的阿裕根本没心情参观,他只觉得身体沉重,心情郁闷。 郁闷的主要原因是睡眠不足,当然,还有肚子很饿。 平常的这个时候,他应该还躺在自己柔软喷香的大床上睡懒觉呢,一直睡到阳光爬上屁股再起来;退一万步说,即使已经起床了,他也应该正在喝着卡布奇诺,吃着栗子幕斯蛋糕……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来受这份早起晚睡的活罪啊?阿裕真想打退堂鼓掉头走开。 “我的亲亲小肉包,你这么早就来了?干什么站在那里不进来呢?让我猜猜……你该不会是出尔反尔了吧?我可不许你临阵脱逃哦。” 就在他犹豫着是抬起腿向前踏一步还是向后踏一步的时候,交代完了一系列注意事项的文浩然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凑到他的身旁,还把嘴唇贴在他耳朵边轻轻地说话,那声音异常的蛊惑性感,就像是恶魔从地狱发出的邀请。 “哇!死蚊子!你要说话好好说别黏着我!恶心死了!” 被过于接近的距离吓了一大跳,阿裕差点跳起来,然后外强中干地吼叫着,恶狠狠地瞪着这只无孔不入的臭蚊子。 面对他凶恶的态度,文浩然却露出满意的笑容点点头:“不错嘛,蛮有元气的,我还担心你这只小肥猪的生物时钟一时半会调不过来,准备帮你去电台申请mormingcall呢。” “不用你假好心了!我以后都会按时来上班的!喂,你这欠扁的家伙,还要挡我的路多久?” 文浩然笑着让到一边:“要是做不下去可别逞能哦,小年糕。” 不停翻新的外号让阿裕更加郁闷,也懒得再还击,只好又给了这只臭蚊子一记愤怒的眼神,然后一把推开他紧黏着自己的身子,雄纠纠气昂昂地走进公司。 就冲死蚊子的那番话,我也绝不认输,死也要如期把游戏做出来,然后丢在他脸上叫他去死!阿裕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恶狠狠地想道。 不过,在听取了技术部员工的介绍以及查阅了莲蓬留下来的资料以后他就发现,要想达到那个目标,实在是有着超特大的难度。 这种情节庞大人物繁多支线复杂结局也有好几种的rpg游戏,可不是轻轻松松就能搞得定的。 “哼,就是赌上我的尊严,也绝不能让臭蚊子看轻!” 虽然已经发现往前的道路飞棘满布,但一想到文浩然说不定就站在后面等着看笑话,阿裕立即把自己的手握成了胖乎乎的拳头,像金田一一破案时那样扬了扬。 好,首先仔细把脚本看一遍…… * “小肉包,这么用功啊?来来来,先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再做吧。” 墙上的时钟指针刚刚指到十点三十分,文浩然带着像鲜花儿一样的笑脸,把吴秘书从布农阿努买来的特色李子蛋糕和星冰乐端到阿裕面前。 “咦,小肉包,你正在读脚本吗?怎么样,我们公司的游戏还是很有创意的是不是?不过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哦,如果你因为设计游戏而掉了更多的头发,一向比任何人都更爱护你的我可是会心疼的。所以,我们先来共同分享一下甜蜜的上午茶时间吧。” 一走到阿裕面前,他的嘴皮子就不停的翻动着,甚至完全没有要停下来换口气的迹象。 “啊,对了,今天下班以后我们去809酒吧放松放松怎么样?上一次去还是半年前了吧……不行,还是别去那里,我怎么能把像汉白玉一样纯洁的你带到那种纸醉金迷的地方去让色狼们的目光玷污呢……” “你给我住嘴!滚出去!” 忍无可忍的阿裕大吼一声,终于打断了他的自说自话,也把因为担心而在门外偷听的吴秘书成功地吼进来了。 “董事长,高维视讯的高总裁已经在办公室等您了,这里请交给我,您先过去吧。” 从文浩然手里接过托盘,吴秘书像哄小孩子一样把令人头疼的老板大人请出了技术总监的办公室。 文浩然无限委屈,又万分不舍,可是在吴秘书凌厉的目光下,他不得不耷拉着头离开了。 “康先生,对不起,本来技术总监也是有专属的秘书的,可我们那位可怜的张小姐正在医院给连总监端茶递水外加寻人,所以这上下午的茶点,就只有我来代买了,也不知合不合您的口味,有什么不满意的,请尽管告诉我。” 文浩然一消失,阿裕立刻就放松下来。他原本以为工作就意味着要跟心爱的零食们挥泪告别了,所以今天临来的时候还特意带了一包蛋白小圆饼上路,没想到却在公司与布农阿努的老朋友重逢,不由得欢呼了一声,接过吴秘书手里的托盘。 “没想到一转眼,又是李子蛋糕推出的时间了,每年的夏天,他们的这款蛋糕都卖得超好!吴秘书,你选的蛋糕很合我的口味,谢谢你!” 阿裕驾轻就熟地把蛋糕进行了分尸,又问吴秘书:“吴小姐,你要不要也尝尝看?很好吃哦。” 吴秘书连忙摆摆手:“我就不……” “唉呀,没关系的啦,反正这么多,我也吃不完……”其实是吃得完的,不过阿裕觉得吴秘书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所以慷慨割爱。 “你知道吗,布农阿努的李子蛋糕,是用奶油蛋糕做底,上面浇上慕斯,再用腌制过的江夏李作为装饰摆放在上面,可别小看这几颗李子,它们可是用法国进口的普罗旺斯熏衣草蜂蜜腌制的,不但味道香脆爽口,而且女孩子吃了还可以美容哦。” “是……是真的吗?” 被他这么一说,吴秘书也动心了,她本来就不排斥甜食,只是为了女人最重要的身材才不得不时时管住自己的嘴巴,现在听说这是吃了能美容的蛋糕,自然觉得难以抗拒。 “那……我就尝一点好了。” 半推半就地把一小块蛋糕放进嘴里,堪称完美的味道甚至让吴秘书觉得阿裕会长这么胖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的事了,因为这么好吃的东西,真的是可以让人上瘾的。 “对了康先生,午餐我给你订的是湘潭楼酒家的外卖,有辣椒小炒肉,东安子鸡和冰糖莲子羹,董事长说你很喜欢吃湘菜,我这样的安排您没意见吧?” “没意见没意见!我很喜欢湘潭酒楼的菜品呢!” 一想起辣椒小炒肉那个香呀,阿裕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他没想到,臭蚊子居然会对他这么好,但他再一想,自己怎么说也是vip级别的外聘员工,他对自己好也是应该的,毕竟自己肩上可担负着他们公司未来的命运呢。 对,就是这样没错,他对我好只是因为有求于我而已,只是公事,我才不能被他迷惑感动呢。品味着李子蛋糕甘甜和味道,阿裕不断的提醒自己。 * 这世界上,几乎人人都是有爱好的,而且往往千奇百怪,如果说阿裕的爱好是吃东西,那么文浩然的爱好相对来说还比较正常──他非常的喜欢看战争电影,非常非常喜欢,可以说是到了仅次于喜欢阿裕的程度,但凡什么野战排红色警戒西线无战事现代启示录……只要数得着的战争电影,他都看过一百遍不止。就因为这样,他开了一个游戏公司,专门研发战争游戏──没办法,拍战争电影成本太高了。 幸运的是,公司推出的第一款游戏就大卖,第二款反应也很好──没办法,男孩子都好这个──结果最后居然把高维这样的大公司也吸引来了。 但文浩然还是高兴不起来。 高回报就意味着高风险,不光是做生意如此,感情的发展也是如此。阿裕进公司了,每天四目相对的时间多了好几倍,然而与此同时,另一种似曾相识的危机也显露出来。 这天夜里,好不容易从与美国投资基金驻华代表的饭局中脱身,文浩然立即开车返回公司,手里还拿着蛋糕部落的得克萨斯忌廉蛋糕。这时的时间虽然已经过了九点,但技术总监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说明阿裕正在赶着工。 文浩然看了看手里的纸盒,一阵阵香甜的气味正从盒子里飘出来。 这款蛋糕阿裕一向很喜欢的,看到了一定会很高兴吧?然后他突然想起今晚有冠军杯的半决赛,又不禁懊恼于怎么没多买五个水晶肉松面包。 边走边想的文浩然,已经不知不觉地来到阿裕的办公室门前,从里面传出的意想不到的笑声让他感到了一阵愕然。 这时的阿裕,正在里面和吴秘书以及助理秘书小妹一边大嚼甜点,一边轻松友好地谈笑着。 “这个日式铜锣烧真是好好吃哦!”小妹嚼着夹满了红豆馅的铜锣烧,发出赞叹。 “嗯,每次吃它的时候,就会觉得自己好幸福,可以吃到小叮当也很喜欢的东西。”阿裕笑着表示同意。 “康先生,听说您和我们公司的三个老板大学的时候是同班同学?” “不完全是啦,我们是住在混合寝室的室友,我和莲蓬同班,蚊子和二斗则是另外两个系的。” 面对小妹的提问,阿裕回答得非常有耐心。 “那您可不可以告诉我们,为什么连总监的外号叫莲蓬,胡总监的外号叫二斗呢?” “小妹!”吴秘书在旁边皱起了眉。 “没关系没关系的。”心情非常好的阿裕向吴秘书摆摆手,“你们的连总监那个人,话一向都多得不得了,而且一说话就乱喷唾沫,大家都说他和洗澡用的莲蓬头一样到处洒水,所以就叫莲蓬啦;至于胡悦嘛,二斗这个外号可不是我们送给他的,而是他自封的。因为他常说,天下才学共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而剩下的两斗,就全在他这里,是不是很臭屁呀?” 小标没想到二老板和三老板的外号都来得这么有意思,笑得前仰后合。 阿裕见吴秘书坐在旁边一点也没笑,还以为是这位严谨端庄的小姐对他在背后揭密的行为不认同──事实上是因为吴秘书早已听文浩然讲那二位外号的由来讲过不止一百遍,耳朵都快滴油了──于是赶紧把另一盘糯米凉糕端到吴秘书面前:“吴小姐,你不喜欢吃铜锣烧吗?那尝尝这个,又糯又弹牙,连我那不吃甜食的老爸都赞不绝口呢。” 吴秘书受宠若惊地捡了一块,只听阿裕又说:“害你们这么晚都不能下班,真是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的是我们才对。”吴秘书赶紧说,“董事长跟我叮嘱过,您一向生活得很悠闲,是我们突然把您拖入这么忙碌的步调之中,实在是过意不去。” “其实也没什么啦!”阿裕抓抓自己圆圆的下巴,“以前我给别的公司设计游戏的时候,也曾经熬夜过的,所以,我也没你们想象的那么不能加班。” “咦,康先生您以前也设计过游戏吗?”小妹好奇地问。 阿裕略微不高兴地嘟起了嘴:“当然!怎么……你们不知道我设计过游戏的吗?那你们就不担心?让我来做这个技术总监?” “呃……”小妹想说那是因为我以为董事长叫你来是增进感情的呢,还好吴秘书怕她张嘴胡说,抢先问道:“康先生,您都设计过哪些游戏呢?” “嗯……《空中大接力》,听说过没有?” 小妹在旁边叫起来:“我知道我知道!就是有点类似超级玛莉,不停的跑啊跑,一路都能捡到很多糖果的那个对不对?” “对对,就是那个。还有棉花糖对对碰、超能水果捞……都是些很小的游戏,没什么人气,因为都是我一个做的。” 吴秘书和小妹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心想,不愧是阿裕设计的游戏啊,全都跟吃有关系…… “康先生,您有这么好的技术,为什么不出来做事呢?很多大公司一定都愿意高薪聘请您的。” 阿裕苦笑着拍了拍自己的三层游泳圈:“我是什么样的体型,你们也都看到了,我不愿意和更多的人打交道,我怕被嘲笑。” “怎么会!康先生您都不晓得自己有多可爱!”小妹快人快语地说,“胖一点又怎么了?胖瘦只是外型上的差异,又不能代表内在的善恶,更何况,这世上还有好多人就喜欢胖一点的男生呢!那,吴姐,那个女主播,叫什么桃子的,不就公开说过她最喜欢胖乎乎的男生了,因为抱起来像抱枕,软软的多舒服啊。” 阿裕听了她的话,不由得笑了笑。是吗?有人专门喜欢胖子?也许吧,可是他记得那个桃子最后嫁的老公也并不胖…… 他伸出手,又抓起一个日式铜锣烧,一口咬掉一半:“怎么样都无所谓,总之要我牺牲吃东西的乐趣,我才不干呢!” 吴秘书被他豁达的发言所感动,连忙在一旁说:“康先生,我还买了蛤蛎丝瓜汤,你要不要等会喝一点?” “为什么要等会呢?现在就喝啊!” 文浩然在外面听了许久,心中是百味杂陈。他一直担心员工们无意中失当的话会刺激到小裕,没想到他们却相处得和乐融融,这固然令他欣慰,同时却又不禁为之吃味儿。他发现自己居然忘了,这世上喜欢吃甜食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胖子,另一种就是女人,这两种人要是碰到一起,因为有着共同的革命目标,是很容易打成一片的。 一想到再这么下去,说不定制造的更多见面机会和相处时间都是为他人做嫁衣,文浩然忍无可忍了,他果断地推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景象几乎让他气得抽风。 那三个人……不过是在吃蛋糕而已,有必要贴得跟三明治似的吗? 尤其是小妹,居然正叉起一块糯米凉糕,准备喂进阿裕的嘴里! 文浩然颜面抽搐,手脚冰凉,头发也几乎快要竖起来,但是对面的三个人却一脸愕然地望着他,完全不知道他正处于暴走的临界点,而阿裕的脸上除了愕然,还有着被人打扰的不满。 “你来干什么?” 是呀,我来这里干什么?来让自己不爽吗?文浩然也真想问一问自己。 “哈哈,我说小肉包,你说得可真好笑,我来我的公司走走看看,有什么好奇怪的?倒是你这颗水煮蛋,我请来公司,可不是叫你来做食客说闲话的。” 水──煮──蛋!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相当的贴切,不过当着本人这么说也未免太过份了吧?吴秘书和小妹当场面如土色。 情况大逆转,这下换阿裕气得快要抽风了。 这只嗡嗡乱叫的蚊子,平时动不动的透过给他起绰号来展现想象力那就罢了,今天居然当着两位美眉的面……难道真以为他就没有自尊吗?是可忍,孰不可忍! 胸中的熊熊怒火使得阿裕霍地站起来,抓起一块凉糕就朝他投掷过去。 “唉呀!” 随着小妹的惊声尖叫,凉糕像炸弹一样在文浩然的脸上开花了。 “臭蚊子,你去死吧!老子不干了!” 丢了炸弹还不解气,阿裕还搁下最具杀伤力的威胁。其余三人只觉眼前一花,一个球状物已经夹着一股劲风夺门而出,他们还没反应过来,阿裕已经消失了。 跑到电梯旁,阿裕气呼呼地按下向下的键,嘴里还忍不住又骂道:“倒闭倒闭!死蚊子的破公司倒闭了最好!” “喂,小年糕,怎么能这么诅咒我?要是真倒闭了怎么办?” 电样门打开的瞬间,文浩然的声音也在他身后阴魂不散地响起来,阿裕真的感觉自己是被像大富翁里那种头上顶着一坨屎的衰神附身了。 快速地闪身进入电梯,想把文浩然隔绝在外面,但是他忘了蚊子是最会见缝插针的,文浩然趁着电梯门即将关上的空隙一下子就挤了进来,然后叮咚一声,电梯慢慢地朝下面沉降了。 “喂,你跟来干什么?别以为我是说着玩的,我真不干了!你跟来也没用!” “亲爱的,刚才是我不对,别生气了嘛。唉……因为太过爱你而吃醋的我的心情,难道你就一点也不能理解吗?” “去你的亲爱的!你到底是来道歉的还是来雪上加霜的!?”阿裕大怒,吼叫出的超强声波似乎让电梯都晃动了一下。 “当然是来道歉的。”文浩然回答得像革命志士面对拷问时一样坚定,“你自己也清楚啊,现在你是公司的中流砥柱,我怎么舍得让你离开我嘛。” “免了,我是肉包,是年糕,是水煮蛋,哪敢劳你文董事长的大驾来道歉啊。” “就算道歉听上去没什么诚意,我说的有一句话可是真心真意的。”文浩然说着把一只手支在了阿裕身后的钢壁上,这样一来,就变成了一个他面对着阿裕,把阿裕框在自己与板壁之间的状态。 看着文浩然在自己面前放大了的俊脸,阿裕的心脏咯登了一下,一时间既有些困惑又有些害羞,但生气却在瞬间一扫而空了,他嗫嗫地问:“哪……哪一句?” “我怎么舍得让你离开我……就是这一句。” “……又来捉弄我了。” 阿裕扁了扁嘴,看向文浩然的眼睛。 文浩然正温柔地凝视着他,那眼神真挚而专注,还含着一丝淡淡的悲伤,阿裕的胸口不由一热。 不……不能相信这个阴阳脸的家伙……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的话,不过我还是要这么说。” 文浩然轻轻的把手抚上了他的脸颊。 “小裕,我……” 匡当──! 眼前突然漆黑一片,剧烈的振动像是发生了地震一般,他们俩都吓了一跳,本能地抓住对方的身体以稳住自己,还好振动只持续了两下,然后就静止不动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让他们很快就明白过来,是电梯故障了。 第五章 “阿裕!你千万别怕!只是电梯出现了故障而已!这种时候我们最重要的就是不要慌,安静的等待救援……如果你实在很害怕也没关系,来,尽管靠着我的胸膛吧,我会紧紧抱着你的!” 一想到这种英雄救美的机会有一次没二次,文浩然顺势把阿裕抱得紧紧的,嘴里像金鱼冒泡似的说个不停。 唔……小肉包真的好软哦……这就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 阿裕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从他的怀抱里挣开,冷冷地说:“得了吧,我又不是女的,怎么会因为电梯故障就害怕?你明知道这下空调也停转了,还抱得这么紧干什么?很热的!” 文浩然在黑暗中失望地垮下了肩。 其实,这时阿裕的心情也并不像他的语气那样冷静,他一想到停电以前那短短的几秒钟,文浩然的眼睛和手指,心里不知为什么就又苦又甜,还怦怦乱跳得厉害。如果没有停电,那样的状态发展下去,是不是会发展成……一个吻呢?阿裕拼命地叫自己别乱想了,可是那种奇异微妙的感觉,却好象在夏夜里散发出来的昙花香气一样,淡得不留痕迹,却无孔不入地填满了他的胸臆。 不过,说到香气…… “蚊子,为什么你那边这么香?” 被阿裕问到,文浩然才想起自己的另一只手里还提着蛋糕呢。 “傍晚才出炉的德州奶油蛋糕,要吃吗?” 象征性地问着,然后把纸盒朝阿裕的大致方向递了过去。 蛋糕是被接过去了,但阿裕却不说话了,过了好几分钟他才听到阿裕问:“这是专门给我买的吗?” “废话,我又不喜欢吃甜食。” 文浩然带着一丝扭捏承认了,然后怀着期待的心情想要听到阿裕满怀感激的道谢,然而阿裕说的却是:“笨蛋,你忘了今天有球赛吗?要买也买水晶肉松包嘛!” 这只贪心不足的小肥猪! 文浩然脱力地耷下了头,真不知自己该怎么响应他的指责。 黑暗中突然响起一阵窸窸嗦嗦的声音,想也知道是阿裕在拆纸袋,文浩然不可思议地问:“怎么,你现在还要吃蛋糕吗?” “是啊,反正现在黑灯瞎火的也没事情做。” 对于阿裕这种在故障电梯里还能吃得下东西的良好心态,他不晓得是该感到佩服还是难过了。 电梯里的空气无法流通,不一会就变得又热又闭,文浩然甚至产生了把衣服脱掉凉快凉快的想法,这个念头刚一闪过脑海,他又听到一阵窸窸嗦嗦的声音。 “小肉包,你又在干嘛?” “脱衣服啊,这里面这么热。” 脱衣服……小裕在脱衣服!文浩然顿时被自己脑海中的夸张想象搞得血脉贲张。 他还记得,从小阿裕的体质就很特别,虽然自己很怕热,但皮肤不知为什么摸起来总是凉凉的,那个时候每到夏天他总喜欢借机搂一搂抱一抱阿裕,享受一番他皮肤上特有的清凉。 不知道现在的阿裕是不是还和小时候一样摸起来凉凉的? 想到这里,文浩然突然意识到一件摆在眼前的残酷事实,就是他和阿裕,现在正孤男寡男地待在一间幽闭的密室里! 难得有这么绝佳的机会,喜欢的人就在伸手就能构到的地方,要是就这样扑过去,把他按在地上,撕开他的衣服(这一步已经可以省了),扒掉他的裤子,再用自己坚挺火烫的分身狠狠地蹂躏他雪白的臀部…… 就算他哭泣或都惨叫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这样的做法一定很刺激吧? 幻想着霸王硬上弓的场景,文浩然悲惨地发现自己的小弟弟已经开始真的起立了。 这就是男人的悲哀啊,关键时刻动物的本性就会显现出来……他长叹一声,开始在电梯里来回走动,以此平复心中那在幻想和高温的双重催化下益发高涨的欲火。 “蚊子,你走过来走过去的干什么?安安静静的坐着不好吗?” 好死不死的,阿裕的声音又在这时候传过来了。 文浩然真想把他的嘴堵起来,当然,是用自己的嘴。 为了让自己不至于做出禽兽不如的事,文浩然知道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他抬起头来,用手摸到电梯顶板上的排气口,取下挂在钥匙串上的瑞士军刀,开始拗上面的螺丝钉。 “蚊子,你又在干嘛?”只听到声音,看不到他的动作的阿裕好奇地问。 “我是觉得就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所以想看看能不能爬出去。” “可是救援手册里明明说不要轻举妄动的。” “放心好啦,就是为了心爱的你我也会小心的。”文浩然有苦难言,只好拿故作轻佻的话唬他。 “真是……你以为自己是成龙吗?” 在阿裕不屑地发出嘀咕的同时,文浩然已经仗着自己身高臂长取下了通风挡板。 “我先上去看看。” 他用手抓住边框,正准备撑上去,阿裕却一把抓住他的衣服:“喂,你上去了我怎么办?” “我当然会把你也拉上去啊。如果我能把门打开出去的话,我是绝对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破电梯里的,小裕,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我呢?” 阿裕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带着嘲笑的意味问道:“你确定……你到时候能把我拉上去?我可有一百五十公斤重哦!” 被他这么一说,文浩然才发现自己居然真的忘记这个很致命的问题了。 “少乱盖了,你哪有一百五十公斤!”又不是真的猪! “……不管怎么说,一百公斤是一定有的啦!你也拉不动吧?” “……那你说怎么办?”文浩然骑虎难下了。 “继续等下去嘛,总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不行!”文浩然大义凛然地予以坚决否定,天知道再待下去他会做出什么兽性大发的事来。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你让我先上去。”阿裕叹一口气,说出折衷的方案,“扛总比拉劲道大,反正我老妈也经常夸你身体好力气大要我多向你学习,把你的背借我当凳子踩一踩应该没问题吧?” ……文浩然开始大大地后悔,但势成骑虎,除此之外,好象也的确没有别的办法了,他万般无奈之下,只得认命地答应下来,蹲下身子去。 感觉到阿裕的一只脚踩上自己后背的瞬间,重压的冲击像怒涛般袭来,文浩然差点失声大叫“我的妈啊!”,他连忙咬紧牙关,双手撑地,才终于保证自己没被压趴下,虽然他一向不介意阿裕的体型,现在却比任何人都更加希望阿裕能减减肥。 阿裕把头伸出电梯,不在从哪儿漏出的一丝微光让他隐约看见了眼前错综复杂的钢绳和电缆。爬出来真的有用吗?也不知这只臭蚊子到底是怎么想的!阿裕忍不住又在肚子里暗骂了两句。 不过还真没想到,他会这么爽快的就答应当凳子让自己踩。阿裕非常清楚,自己那一百零五公斤的体重可不是闹着玩的,除了举重运动员和武林高手,这样的重量压在谁身上都够呛,这笨蚊子不可能不知道吧?自己刚才其实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他竟二话不说地蹲了下去,该说他白目还是短路呢? 该不会过一会儿又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捉弄招数在等着自己吧?以前被文浩然欺骗和背叛的回忆浮上脑海,阿裕发现即使曾经被他戏耍欺骗过那么多次,现在这种特别的时候,自己的心也还是偏向了相信他的那一边。阿裕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人呐,还真是一种不知道死心两个字怎么写的生物。 文浩然在下面已经扛了有几分钟,只感到呼吸困难,头脑发昏,全身的血管都快要爆开了,可他上面的那个小胖子不知为什么却迟迟没有动静。 “小裕……你……为什么……还不……上去?” 文浩然吃力地开口问道。 “蚊子……你可不可以认认真真,对天发誓不说假话的回答我一个问题?” 但是阿裕好象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正踩在某人的背上,居然悠悠地叹口气,然后不紧不慢地反问道。 “我……什么时候……不认真……回答你的……问题了?”文浩然真想喊冤,他的背部快要断了,这小肥猪还在蘑菇什么呀?他开始怀疑阿裕是不是要借机整死他。 “那我真的问啰?” “问……吧!”文浩然已经开始想撞墙了,他深刻地认识到自己把通风挡板打开是一种多么愚蠢错误的行为。 “好,那我问你,大二那年快结束的时候,你为什么──“ “里面的人,听不听得到我的声音?” 最想问又一直不敢问的问题眼看就要冲口而出,阿裕头顶上方的门却突然打开了,几道刺眼的白光照过来。 “……何止听得到,我还看得到你们咧。” 面对着一脸惊愕,不明白他的脑袋为什么会露出在电梯之外的消防员和电梯修理工,阿裕若无其事地向他们挥手致意。 文浩然趴在下面,口吐白沫。 * 电梯惊魂的第二天,太阳照样升起,地球照样转动,人们照样上班……总之就好象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康先生,今天我给您买了覆盆子黑森林蛋糕和纯义式提拉米苏,饮品则是欧蕾冰咖啡,您要不要先尝尝看?” 吴秘书和往常一样把精心选购的糕点端到阿裕面前,本以为又会听到和往日一样的欢呼,没想到阿裕把头死死地贴在计算机屏幕的前面,一动不动目不斜视地说:“谢谢,先放在旁边吧。” 先放在旁边?吴秘书的第一反应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在确定没听措以后,她又下意识地抬头看看外面的太阳今天是不是从西边升起来的,当她发现太阳也没搞错方向以后(废话!),不由得担心地问:“康先生,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咦,我很好啊,你为什么这么问?” 阿裕终于从屏幕里抬起头,带着笑容看了吴秘书一眼,立即又埋下头去。 “那……是不是昨晚在电梯里有点缺氧,您受了惊吓?” “我完全ok啦!呃……我倒建议你去关心一下你们的董事长,因为我看见他脸色似乎不太好的样子。” 阿裕大言不惭地说着,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就好象完全不知道造成文浩然全身酸痛四肢无力的元凶是谁似的。 “那您为什么不吃蛋糕呢?平时你都是一口一个……难道是我今天买的口味不对?” 阿裕这才明白,原来吴小姐在他旁边委婉地问了这么多,只是因为他没有像平时那样展现出巨大旺盛的食欲。 “不是的,这两种蛋糕我都很喜欢,只是昨天我那样就跑开了,所以该在昨天完成的工作没有做完,只好今天抓紧时间赶工啰,要是因为我一个人的任性让你们公司违约,我还是会过意不去的。” 吴秘书万万没想到,阿裕会这么大方坦然地承认昨天的行为是任性的,一时间不禁呆了一呆。她定定神,看着阿裕彷佛圆圆的苹果似的笑脸,上面恍若有一层光辉在闪动,突然间竟有些明白大老板为什么会如此钟情于胖胖的他了。 可惜这两个人一碰面就会变成欢喜冤家,如果是说相声,倒是一对黄金搭档;做情侣嘛,真不知要耗到何月何年才有个结果。 一想到这里,吴秘书忍不住问:“康先生,你对别人态度都很亲切,为什么单单就对董事长他那么恶劣呢?” 此语顿时激起了阿裕的剧烈反应:“吴秘书,你说反了吧?明明是那只臭蚊子单单对我的态度很恶劣!” 话题一说到这里,阿裕的发言就变得像滔滔黄河之水一样,一发不可收拾了:“那家伙从小就特别会在长辈面前演戏装乖,结果每个人都以为他是个天才,圣人,世界第一好宝贝……而我呢,被天使般的他遮住了所有阳光的我,你能想象有多悲惨吗?上大学的时候,他每天都想尽办法捉弄我,害我今天掉进池塘,明天掉进沙坑,后天被锁在尸体陈列室,其余的什么扮贞子吓我,把蚯蚓放在我的饭盒里之类的事就更是不胜枚举,总之就没有一天不被他整的,我气得不行回去跟老妈诉苦,结果老妈居然一口咬定是我诽谤……你说,这世上还有天理吧?你要是我,一定也很想一刀杀了他对不对?” 吴秘书一时无言以对,过了好半晌才说:“原来……董事长一直都是那样在对待你啊,我都险些被他平时温良恭俭让的表演给骗了。” “被骗的又不止你一个。其实……也不是一直啦,我们小时候感情真的很好,说不定比很多亲兄弟还好,要不是大三的时候他居然跑来跟我说什么喜欢我的胡话,我们的感情说不定到现在仍然很好……” “康先生,你很排斥同性恋吗?即使那个人是你的好朋友?” 阿裕摇摇头:“我不是排斥,事实上……可是他明明不喜欢我啊,为什么还要来对我告白呢?还不是为了捉弄我,或者就是和别人打了赌!” 吴秘书险些跌倒在地:“您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这份笃定,他一定不喜欢你,是为了捉弄你啊?” “因为……”阿裕张大了嘴,眼看就要说出原因,但他突然又觉得在这里跟一个女孩子讲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的自己很像个白痴,于是倏地转移了话题。 “我要工作了,谢谢你的糕点,我一会儿会吃的。” 吴秘书在旁边提着心肝静待下文,没想到却嘎然而止,一时间她真想抓住阿裕的衣领,把他匡当匡当地晃来晃去直到逼问出那未竟的话为止,但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她只能怀着无限的迷惑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本职岗位,吴秘书看到小妹一脸紧张地迎上来,“吴姐,你快去看看董事长吧,我总觉得他今天好象有点不太正常。也不知是不是昨天在电梯里困出了毛病……” 小妹说的不错,现在的文浩然的确看上去有点不太正常,而且不正常的根源也的确是被关在了电梯里,虽然和电梯故障本身实在是没有多大关系。 “腰好痛啊……!” 趴在办公桌上,他像被霜打过的茄子一样,用有气无力的声音发出了不知是今天的第几次呻吟。 “董事长,腰好痛这种话,可是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听到秘书大人的声音,文浩然这才苦着脸从桌子上抬起头来:“误会?我文浩然英明神武,乃是男人中的男人,怎么可能被别人误会?” “那也不一定,在小说和av光盘里,你这种外型的男人可是做受方的热门人选。你也知道嘛,人们都免不了有一种把比自己强的人骑在身下的欲望。” “什么!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文浩然堂堂七尺昂扬之躯,岂能……啊,好痛!” 激烈的吼叫引起了整个上半身的振动,痛痛痛……文浩然再度痛叫出声,深深地后悔昨天回去以后没及时擦点正红花油。 吴秘书幸灾乐祸地看他捂着腰跌坐在皮椅里的样子,发现自己心里除了高兴还是高兴,一点点怜惜的感觉也没有。 看来我真是个坏女人哪…… 反省了一下下之后,虽然并不觉得这家伙有什么值得同情的,但看在他这么鞠躬尽瘁的份上,吴秘书还是决定把刚才从阿裕那里探到的口风传递给他。 “董事长,您大学的时候曾经对康先生告白过吧?” 文浩然霍地抬起头,这是他最丢脸的经历之一,从没跟吴秘书讲过。 “你你……你怎么知道?听小裕说的?” 吴小姐不答反问:“可是很悲惨的遭到他的拒绝对不对?” “……是。”文浩然丧气地低下头。 “您是因为真心喜欢他,才对他告白的吗?”吴秘书像个法官似的询问。 “这……如果不是真心的,谁吃饱了撑的对一个同性说我爱你啊?而且那个同性还是个胖子!” 文浩然再一次吼叫起来,连腰疼都顾不得了,口气坚定得像在做入党宣誓。 “可是康先生似乎相当肯定您是在开玩笑呢。” “他连这个都跟你说了?天地良心啊,我真的没有开玩笑好不好!” 吴秘书才不理会他的呼天抢地,只是自顾自地说道:“根据我的推断,他之所以不相信您,一定是董事长您之前做过什么让他失望的事,破坏了他对您的信任感。” “是吗?我怎么自己都不知道?” “你不是经常捉弄他吗?” “那都是我向他告白之后!他不理我要和我绝交,我只有扮恶人才能引起他的注意啊!我真的没做过欺骗他的事啊!” 吴秘书遗憾地叹了口气,然后带着鼓励的笑容看向自己的衣食父母:“虽然没能从康先生那里问到更多有价值的情报,但是我感觉得到,他其实还是很在乎你的,所以老板,我想如果您能够把这份感情坚守下去,说不定能迎来一个不算太糟的结果哦。” 一向不怎么鸟他这个老板的秘书突然说出这么贴心的话,文浩然不由得大是感动。 “吴小姐,谢谢……” “与其对着我说谢谢,我觉得董事长还是想想,到底有没有做过什么让康先生失望的事比较好。” 文浩然啊的一声,若有所思,记忆不由自主地倒带,倒回了那个五年前的夏天。 因为重温的感觉太痛苦了,一直以来,每当思绪被有意无意地牵动回去时,他都会逼迫自己赶紧兜回来,所以虽然那一天的情景,包括每一个细节,至今仍然深深印列在脑海的某处,他却在那上面加上了厚厚的一层封印,现在要把它还原,还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小裕,我们认识快二十年了吧?” “差不多吧。” 那个声音听上去相当冷淡,但是当时心情过度紧张的文浩然并没有注意到,他唯一注意到的是,本来就有点儿丰满的小裕,似乎比两个月前又要胖了一圈儿。 “这些年来我们做什么都在一起,这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我们俩这样如影随形是一件天底下最理所当然的事。” “那的确是你的错觉。” “直到这一次,因为奶奶生病,我跟着老爸离开了两个月,在老家的这段时间,我才发现……我好想你。” “呵呵。” 那个时候,他以为阿裕这是在笑,现在想起来,那也许并不是“呵呵”,而是“哼哼”也不一定。 “这也让我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并不像对一个好朋友那么简单。小裕……我喜欢你!” “哦,所以呢?” 所以呢!? 面对他鼓足了十二万分的勇气和做足了准备才说出口的求爱宣言,为什么阿裕竟可以如此冷静的只吐出三个算不上答案的字呢?没道理啊!根据他长久以来的观察和分析,阿裕应该也是对他有感觉的呀! 文浩然当时已经混乱了,“小裕,你……你怎么了?” “呵呵,我没怎么,只是被久违两个月之后的重逢和你的告白冲昏了头而已。” 这怎么听怎么讽刺的话已经足以击退任何的追求者,但文浩然不知自己当时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居然还继续说道:“那……我想……干脆我们以后就不要只做好朋友,也像恋人那样交往看看好不好?” 在混乱的状态下,他非常愚蠢地提出了交往的请求,结果…… “交往看看以后呢?一脚把我踹开,然后在你的朋友面前炫耀,看,我多有能耐多有魅力啊,不但钓女人易如反掌,连男人都能勾勾手指就泡上,是不是?” “小裕──“ “开什么玩笑,我真的就长了一张很好骗的脸吗?我受够你的奸诈了!我警告你死蚊子,如果你以后再敢使用这种无耻的伎俩,我就用灭火器打爆你的头,用叉子叉烂你的蛋,然后把扫帚柄插进你的屁眼里!” “小裕……!” “还有,我现在非常郑重的告诉你,对于你这种无耻、下流、卑鄙、淫贱的小人,我要和你绝交!说实话,我康宝裕活了二十年,你知道最后悔的是什么吗?就是认识了你这只臭蚊子!你给我死到那边的公共厕所里去吧!” “小裕!你……我……” 他想说话,可阿裕的臭骂就像袭击珍珠港的日本轰炸机一样黑压压地砸来,密集得根本没给他一丁点插话的机会。最后,阿裕还狠狠地踩了他一脚,在他痛得捂脚大叫的时候一溜烟跑开了。 他还记得,那天是八月二十六日,他们站在他们两家合住的那栋联排别墅的楼下,身旁是一排美洲石竹,头顶是一片槐树枝叶……阳光从石竹和槐树的缝隙中射下来,在他们的身上投下美丽的图案……多么美好的时刻呀,他甚至都没有想过自己的求爱会被拒绝,更别说是如此决绝的臭骂了,所以心情格外的错愕与失落。阿裕跑开以后,他看着明晃晃的阳光,看着自己手上被菜刀割出的一道道伤口,真有一种世界末日到了的感觉。 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呢? 也许应该去直截了当地问问阿裕,可是这几年,他几乎没有和阿裕好好说话的机会,何止不能好好说话,如果不是他像个无赖似的死缠烂打,只怕他俩早已形同路人。 “唉,也许我该改变一下作战方针了……” “啊──!” 就在文浩然呆呆地回忆过去那段痛苦经历的时候,站在一旁的吴秘书忽然发出一声惊叫。 “怎……怎么了!突然大叫,怪吓人的。” “我忘了向董事长您汇报一件事──康先生他今天,居然没吃甜点耶!” * 阿裕正在非常专注地工作着,突然觉得眼前黑影一晃,他以为是七月半到了,但抬头一看,却看见文浩然挂着异常欠扁的笑容站在自己面前,不由得吓了一跳。 “小肉包,你饿了没有?” 阿裕定定神,看看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了,当即转过头去,看也不看文浩然。 “饿!我都饿得恨不能把你的头咬下来吃了!”他咬牙切齿地说。 “如果你吃得下去,我也不介意把自己的头拿来给你做午餐啦,但是我的头有这么好吃吗?听说人的脑袋是所有食物里最难吃的咧,不然为什么李大嘴的绰号会叫不吃人头呢?” “臭蚊子!你少在那里自己吃饱了撑的就跑来讽刺我!我现在没功夫和你斗嘴!” “唉呀呀,声音不要这么大嘛,虽然我也知道,在分开了十四个半小时以后再见到我你很兴奋……” 阿裕气得想吐血:“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兴奋啊?我是在生气好不好?在生气!” 文浩然对他的怒发冲冠采取了极其彻底的无视:“哦……原来我的小猪猪不是在兴奋而是在生气啊──你饿了吧?” “不要转移话题!” “唉呀,不要害羞了,虽然脸红得像一只苹果的你是那样可爱,但我还是更钟情于你的坦白和直率,我文浩然本着天地良心和对你的一往情深,是绝对不会让你感到一丝一毫的伤心难过的,你就坦率地敞开心扉,承认自己已经饿了吧!” 迅雷不及掩耳地,文浩然捧起阿裕的脸,表情无比认真,阿裕本来还不死心地想找个机会插进几句话把他臭骂一顿,但如今看到他的样子,真是想不泄气都不行,只好放弃了和他摆事实讲道理的打算。 “好吧,我承认,我饿了,行了吧?” “哈哈,我就知道!你看,我们是多么的心有灵犀啊!” 满腔怒火无从发泄,最后总会变成一肚子的无可奈何,对于纠正文浩然无穷无尽的自我陶醉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的阿裕,只能继续任凭这只蚊子对着他口沬横飞大放阙词。 “小裕,为了表明我对你的情比金坚,也为了庆贺我们俩第二百五十七次的心有灵犀(这具体数字是怎么得来的?),我决定今天下午就飞车直上凤凰山,请上面的诸葛半仙为我们选一个黄道吉日,然后我会带上两克拉的钻戒和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跑在你的面前向你正式求婚的。啊……当我愿意三个字从你那果冻一样的唇瓣里吐出的时候,我一定会欢喜得浑身打颤的!” “……” 阿裕开始幻想一刀剖开这只蚊子的肚子,让他的肠肠肚肚全部流出来,然后拿起他的肠子在他的脖子上缠几圈,最后啪地打个结。啊…… 整个世界终于清静了…… “……菜叶香?阿二炭火烤吧?地绿回转寿司?还是我家牛排?” “啊?你说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文浩然已经又转移了话题,没有听清他到底在说什么的阿裕又是一愣。 “我是说,你不是饿了吗,我们出去吃饭吧。” “就算是我饿了,又关你什么事?谁要和你一起去吃东西啊?做完了工作我自己会去吃!” “听你这么说,我好心疼喔。亲爱的小乖乖,操劳过度身体会垮的,你要是累病了,不但裕爸裕妈会担心,我也会担心的。” “去你的大头鬼!我就是不去!死也不去!” 可惜……死也不去的大吼言犹在耳,阿裕却已经和文浩然一起坐在我家牛排靠窗的位子上了。 “先生,我们这里有新到的北海道帝王蟹和意大利皮佐尼亚鱼饺……” “那好,各来两客。” “两……两客?” 我家牛排新来的年轻侍应生被吓了一跳,但他看了看阿裕的三层肚腩,立即收起惊异,点点头道:“请稍等,马上就来。” 过了一会儿,店里的点酒师又走来了:“文先生,康先生,你们又来了?今天想喝一点什么酒?” 阿裕听到他那个“又”字,不由得更加郁闷,正如点酒师所说的那样,他一向是我家牛排的常客,而且十次中有九次都是和文浩然一起来光顾的,真不知道自己没办法拒绝的,到底是食物还是这个人。 “请给我们来一瓶心情欢畅的时候适合品尝的白酒。” “那么来一瓶澳大利亚的chardonnay怎么样?甜味适中,但是独特的清香和口感有令人情绪振奋的作用,被警为‘佳酿中的四氧化二氮’。” “那好,我们就要一瓶这种酒。” 阿裕嘟着嘴冷眼旁观,恰好这时服务生走过来摆餐具,他真恨不得拿起叉子捅进对面那个男人的鼻子眼儿里。 首先端上来的是大大的螃蟹,红通通的壳和白嫩嫩的肉相得益彰,让人食指大动,但是阿裕托着腮帮子,一副没啥食欲的样子用叉子翻了翻盘子里的肉,就是不放进嘴里。 文浩然看着他的包子脸,故意大声说:“小裕,你看外面的风景多好啊。” “唔,是不错。” 我家牛排开在一条小河的岸边,窗外是一大片一直延伸到河滩的菖蒲花,而微微西斜的阳光洒在河水上,形成了好一幅半江瑟瑟半江红的画面,看上去的确非常美丽。 “面对这么美丽的风景和这么可口的食物,为什么你看上去还是没什么食欲的样子吧?” “看着你那张嘻嘻哈哈欠扁的脸,还有谁会有胃口啊?” 阿裕恨恨地戳了戳无辜的螃蟹腿。 “唉呀,别撒娇了,赶紧吃吧,我记得你最喜欢吃海鲜的。” “不吃。” “那就喝一口酒,现在天气这么热,喝一口在4度冷藏了两个小时的葡萄酒,会让你感觉像上了天堂一样。” “你这是在影射我死了吗?”阿裕大怒。 “怎么会呢,就算有那个意思,我也是在说你像天堂里的天使一样可爱。” 文浩然把双手交叉撑住下巴,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他。 “你这个臭……” 端着盘子上来的服务生打断了阿裕的怒骂,这次上的是皮佐尼亚鱼饺,用野茴香和樱桃西红柿装饰着,也是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菜。 “这个你总要吃一点了吧?用莫泽雷勒干酪和意大利撤橙汁烤出来的香喷喷的鱼饺,一向是你的最爱呀。” “和你一起吃,最爱也会变成最恨!” 阿裕说话的分贝相当之高,文浩然像是被惊了一下,一时间不再说话了。 就在阿裕以为他的类唐僧话痨症终于治好了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手突然被他紧紧地捉住了。 “我明白了!小裕你是在生气吧?你是在生气我总是用嘴巴示爱却没有一点实际行动吧?你今天的表现真是让我如梦初醒啊!我现在完全可以理解你为什么生气了!我要是只袜子,还可以把自己翻过来给你看看里面;我要是颗甘蓝豆,也可以把自己剖开让你看看内在,可惜我都不是,所以你怎么能知道我的心呢?好!我决定了!为了让你相信和看到我的真心,从现在起,我就要用行动来证明我对你的爱!明天我就去向裕妈求亲!管他什么黄道吉日!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 阿裕终于明白,眼前的这个男人根本已经是话痨症加妄想症的末期患者,无可救药了。 阿裕真想跳河。 第六章 大路旁的一棵棵大槐树在阳光下显得亭亭玉立,社区外面的一国旧式砖墙也被映成了一片深红,九月的到来给大地带来了满眼金黄,也使阳光和阴影交织而成的美景显得壮观迷人,一整个傍晚,阿裕都趴在窗户上观赏着外面的一派秋光。 “行了,看什么看啊,既不是诗人画家也不是摄影师,干嘛还在那里装模作样的扮高雅?这里有新出炉的提子酥皮蛋糕,爱吃就吃,不吃拉倒。” 阿裕转过身,看着最近因为忙着工作,已经好几个星期没见面的妈妈,只觉得可爱的老妈好象又发胖了。 “我说,我怎么看着你好象变瘦了?公司里的事真有那么多吗?还是伙食开得真的那么糟糕?” “是吗?可是我怎么觉得您好像变胖了?是不是趁我不在,和老爸在家里每天偷着吃好的?” “胡说!你老妈我想吃好吃的还需要偷吃吗?少在这里跟我废话,爱吃不吃!” 阿裕叹了一口气,叉起蛋糕吃起来,熟悉的奶油味道在口中化开,他惊奇的发现自己竟有一种久违的感觉。 “慢着点,别吃太多……你现在还有一百公斤吗?应该没有了吧?” “每次都只关心人家的体重,您能不能换点别的啊?听老妈说话,会觉得昨天像今天,上个月像这个月,去年像今年,总之就是一点新意也没有。老妈,像你这样,二十年也会像睡一觉起来那么快的。” 裕妈哼了一声,并不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阿裕看。 阿裕被看得不自在了,放下叉子:“怎么了?老妈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我看我自己的儿子不行吗?”裕妈没好气地说,“我发现你真的是瘦了,不是错觉。” “老妈!都跟你说了……” “我知道!你嫌我的话千篇一律是不是?我就跟你聊些不一样的。小裕,你到底什么时候才给我把婚结了?” 阿裕当场被奶茶呛到,发出一阵惊恐万状的咳嗽。 “咳咳……老……老妈,我连……咳……结婚的对象都没有,到哪里……咳咳……去给你结婚啊?” “没有结婚对象?你说什么鬼话呢?那么完美的小然就摆在你面前,你居然说没对象,你是不是傻了?” 看到老妈说得理所当然的样子,阿裕真的傻了。 距离那天文浩然像鬼上身似的对他说了那通胡话已经三个星期了,由于之后一直风平浪静,他几乎都快把这事给忘了,现在听到妈妈突如其来的询问和逼迫,他才明白了一件可怕的事实:那只臭蚊子,可不只是说说而已,而是付诸了行动的! “老妈!你是不是不光得了更年期综合症,连老年痴呆症也患上了?”阿裕忍不住大叫,“你搞清楚没?文浩然他是男的!我也是男的!两个男人怎么结婚啊!?” “最通行的办法不是领养入籍吗?你不用担心啦,不管是你去做花姐的干儿子还是小然来做我们的干儿子都是无所谓的,反正我们两家和街道派出所所长,民政局局长关系都不错,领养手续很快就可以办好。”裕妈用逻辑严谨的回答有力地驳斥了关于老年痴呆症的怀疑。 可是问题的关键根本不在这里好不好? 阿裕多么希望自己的老妈可以正常一点,像其它的家长一样,提起菜刀把文浩然那个死同性恋砍翻在大街上……同性恋!这种两个男人结婚的事情叫做同性恋,老妈到底知不知道啊? “老妈……我都不知道,你原来比关锦鹏和张国荣的老妈还开明……” “什么开明不开明的,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和小然以外的男人乱搞,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阿裕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父母对那只成天就知道油腔滑调,像蟑螂一样恶心,像河马一样白痴,像牛皮糖一样黏人的臭蚊子情有独钟,难道自己的老爸老妈被他催眠了吗? “老妈,我觉得自己还很年轻,现在就考虑结婚未免为时过早……” “早什么早?你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吗?每超标一公斤体重,就会夭寿一年,儿子,人生苦短,别这样把自己人生一天天的浪费过去。” ……如果真的超标一公斤就少活一年,那老妈你一定是只长寿龟,所以现在都还没驾鹤西去…… “好吧,就算是这样,你也应该让我找个真真正正的女朋友,谁要跟那只惹人厌的蚊子结婚啊!” 裕妈的反应是把他上下打量一番,露出讥讽的笑容:“小裕,你确定……你能交到女朋友?” “有什么不能的?人家宫泽理惠还嫁给了相扑选手贵花田呢!” “是啊,只不过三个月以后就离婚了而已嘛。” “那……你就一点也不想抱孙子吗?”阿裕做着最后的困兽犹斗。 裕妈不以为然地挥挥手:“虽然也曾经想过,可是一考虑到遗传的问题,就觉得不抱也有不抱的好处。我的孙子,也就是你的儿子,那毋庸置疑会是一个小胖子,一想到他从猪崽变成小猪再变成大猪……咱们这个家岂不就变成一个猪窝了?还有比这更像恶梦的生活吗?还是不要的好,还是不要的好。” 再三的重复表明了裕妈对自己的立场是多么坚决。 “……无论如何,和别人还可以,和文浩然绝对不行!他又不喜欢我,和这样的家伙在一起来不如待在猪窝里来得幸福。” “他不喜欢你?”裕妈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阿裕,也不深究,只是淡淡一笑,“你喜欢他不就结了?” “谁……谁说我喜欢……” “好吧,就算你不喜欢他吧,那你喜欢什么?就那一堆推的蛋糕面包花生奶吗?每个人的心都只有拳头那么大,如果不把里面的爱释放出来,自己憋着也很累的。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长这么胖?就是因为有失落感,内心的欲望得不到满足,所以只能不停的吃吃吃造成的!把你放在食物上的爱分一点给小然吧!看着你把你那过剩的爱浪费在食物上,我都想替你大哭一场!” “……” 阿裕再也无言以对了。面对着可以把他的任何发言都滴水不漏地堵回去的老妈,他总算明白为什么自己亲生的妈妈更喜欢文浩然了,因为从只顾把自己想说的说完,完全没有办法沟通这一点来说,遗传到老妈这项特质的不是他而是那只蚊子。 被老妈实施了彷佛《不列颠之战》一般的密集轰炸以后,阿裕再也没有心思吃自己最爱的蛋糕了,他看向窗外,发现秋日的阳光也在顷刻间黯淡不少,再也不复一刻钟前的光辉迷人了。 阿裕发现,自己越来越不了解文浩然这样做的目的了,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文浩然绝对不是真正的喜欢他,那么文浩然那底要做戏做到什么程度才肯甘休呢?阿裕甚至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应该配合他一下,干脆点头答应他的求爱算了,说不定那样文浩然反而会被他吓到,从此以后就再也不会来缠着他了…… 可是……如果连文浩然都不来缠着自己,那以后的生活还剩下什么呢?难道就真的守着一堆蛋糕,整天无所事事地看日出日落,花开花谢,潮涨潮跌,然后……活腻味了就自杀? 说到底,自己也还是个自私的人啊…… 想着想着,阿裕再也忍不住了,他把叉子往蛋糕上狠狠地一插,猛地站起来,装作没听见老妈在背后的叫声,蹬蹬蹬地跑出去。 他决定要去狠狠地,用尽全身力气地大骂文浩然一顿。 * “小肉包!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所以,我也早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充分准备你个鬼啊,少跟我嘻皮笑脸的!” 打开文浩然伸过来的魔爪,本来是要兴师问罪的阿裕看着他下流无耻的笑容,心头突然敲响了警钟,情不自禁地一步步向后面退去。 “你……你不要过来啊,你想干什么!” “难得你会主动来找我,再加上我们就快结婚了,就算我想干点什么也是理所当然的吧?乖,不要乱动,让我们先接一下吻吧。” “什么叫我们快要结婚了?你不要凑过来!我情愿去吻驴屁股!放开我!” “呵呵,我的小猪猪,不要害羞嘛,看着你这么可爱的模样,还真是让我十指大动啊。” “我叫你放开──“ 啾── 啾── 啾── 就在他大吼的时候,文浩然非但没放开他,反而把他大张的嘴封住了,他想挣扎,可全身就是使不上力气,而可恶的蚊子则得寸进尺,一直亲了好久好久才放开。 “怎么样?我的吻很棒吧?” 离他的脸只有三公分的文浩然的脸上,正挂着让人火大的得意笑容,虽然那笑容漂亮到连他都不得不承认的确很养眼很迷人,但他还是很想一拳招呼上那个高挺的鼻子。 最可恨的是,被抓住的手怎么也挣不开,阿裕开始觉得奇怪,自己的力气不是一向挺大的吗? “你脱我衣服干什么!?” 只不过走了三秒钟的神,阿裕发现自己的衬衫居然已经被打开了,文浩然正用比蛇还恐怖的手指在他雪白的胸口上游移着。 “既然已经亲过嘴了,接下来的步骤当然是做爱啰,小肉包,快乖乖地把脚打开嘛。” “怎么可以这样?会被人看到的!” 等等,为什么自己担心的不是贞操的问题,而是会不会被人看到的问题?难道我一点也不在意被这只臭蚊子上吗?阿裕被自己搞得混乱不堪了。 “放心吧,这层楼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公寓,绝对不会有人来的。” 文浩然说着已经开始脱他的裤子了。 “不要啊!我的三层肚腩!我不想被你看到啊!” 但是,他的惨叫完全传不进文浩然的耳朵里,转眼间裤子就被拉下来,阿裕看着自己胸部的赘肉,突起的小肚子和皮球似的大屁股,真想就这样昏死过去。 我不要……我不要这么丑陋的自己的裸体暴露在臭蚊子的眼前,死也不要! 可是文浩然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他的焦燥和自卑,在那边已经把他的两条腿掰成了青蛙的姿势。 eon,小肉包,让我们共赴天堂吧!” “哇啊啊──!” 人在危急时刻潜能得以无限发挥,体重超过九十公斤的胖子阿裕陡地以一个高难度的鲤鱼打挺弹跳了起来,然后才猛地睁开了眼睛。 走廊上的声控灯在头顶上晃动,对面的电梯门紧闭着,而由两间公寓的大门框出的小小的公共空间里,除了他再没有其它人的影子。 阿裕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裤,还好,虽然被睡得皱巴巴的,但并没有被打开过的迹象。 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表示安心的汗水顿时像泄洪似的从周身的每一个毛孔里涌出来。 太好了,那么恐怖的体验只是梦而已…… 宽下心以后,从心底却又升起了淡淡的懊恼和惆怅。 阿裕忍不住掀起自己的衬衫,用手提起自己游泳圈似的肚腩,轻轻一挤,就挤出一片橘皮脂肪。 好丑,这么多的肥肉,到底是怎么逐寸逐寸长到我身上来的呢?阿裕突然有点想哭。 一切都是那个夏天的错。如果不是文浩然的背叛,如果不是自己的自暴自弃,如果不是蛋糕部落的甜点太好吃,如果……可惜,这世上有成百上千个种类的水果,就是没有一种叫如果! “咦,小猪猪,这么晚了你不回家站在我家门口干什么?” 电梯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踏进走廊的文浩然吃惊地瞪圆了眼。 “亲爱的,你是在跳肚皮舞吗?这难道是最新流行的减肥方法?” 正处于郁闷山峰最高处的阿裕唰地放下衬衫,像无尾熊一样跳了起来:“谁要减肥了?胖不什么不好的,胖子多好啊,又不用担心被大风吹倒!臭蚊子我警告你,不许再嘲笑我胖,不然我就罢工!” 咕噜咕噜── 尽管阿裕叫嚷的声音很大,却仍然没能盖过这一声肚子里传出来的雷鸣般的排空声。他顿时说不出话来,这才想起,自己好象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 文浩然当即被吓到,失声叫了起来:“小肉包,别告诉我你真的在节食减肥吧?这样对身体不好的!” “都跟你说了我没减……” 阿裕没好气地想要辩解,可是脸色都变了的文浩然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一把抓住他的手,像旋风一样把他带进了自己的屋子里。 “乖乖坐一下,十五分钟,不,十分钟就好。” 把他按在沙发上,文浩然开始挽袖子,一副要大展拳脚的样子。 “你要干嘛?别告诉我……你是要做饭给我吃?”阿裕从来没见过文浩然做家事的样子,如今看他似乎要下厨,一时间吃惊得自己是为什么来找他的都忘了。 文浩然把带花边的围裙系在腰上,一脸成竹在胸地说:“当然是要做饭给你吃了!我的小肉包要是饿瘦了变成烧饼怎么办?啊……说起来我也有差不多三年没拿过菜刀了,好怀念啊。” 阿裕听他这么说,冷汗都快冒出来了。他完全无法想象一个三年没拿过菜刀的人做出的饭菜是什么味道。 “不……不用了,我还是回去吧,我的冰箱里应该还有两盒饼干和半个起士蛋糕……” “那点东西怎么够你这只小肥猪吃。”文浩然从后面抓住阿裕的皮带,完全不给他遁逃的机会。 “我妈的做的牛肉饼和蛋卷也还剩了一些……” “小裕!”文浩然一把掰过阿裕圆柱形的身子,非常严肃认真地说道:“从以前我就很想告诫你,甜食吃太多对身体不好,营养均衡的膳食才是健康的根本,所以,你吃蛋糕可以,但是绝不能把糕点当正餐那样吃。” “哈。”阿裕不由感到好笑,“我说,你是我什么人?有什么权利来教训我?我刚才不是已经警告过你了吗,不许拿我的身材做文章!” 文浩然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嘻嘻地捏住他的脸颊拉了一下:“温柔一点,温柔一点好不好?我怎么说也是你白天晚上脸对着脸过一辈子的人,关心一下你的健康也是义务嘛。” “去你的脸对着脸过一辈子!”被他这么一说,阿裕总算想起自己是来兴师问罪的,“你这只臭蚊子,你跟我老妈乱讲些什么?你是不是真的很想被我杀死?” “呵呵,你杀我岂不是谋杀亲夫?” “文浩然!” “我想好要做什么来吃了,咱们今天就吃火锅怎么样?本来做佛跳墙也是不成问题的,但如此爱你的我怎么忍心让你等太久呢?” “火锅?那我要吃荔枝味的,不能太辣,你家里有百页、鸭肠和牛肉吗……死蚊子,不许转移话题!”阿裕的注意力差点被火锅吸引过去,还好他及时地又转了回来。 但是文浩然像是没听到他的叫声,摸着自己的下巴又问他:“你是比较喜欢吃鸡汤熬的锅底还是猪骨汤熬的?” “在鸡汤里面加点牛骨应该更好吧……喂,我们讨论的明明不是这个问题好不好?” “啊,对了,我家里的麻油前两天用完了,亲爱的小肉包,我给你钱,你到楼下去买一瓶上来怎么样?记得要买红蜻蜓牌的哦。” “我不喜欢吃红蜻蜓的芝麻油,我觉得李锦记的比较好吃。” “随你便吧,快去快回哦。” …… 当阿裕拿着一把文浩然塞来的零钱站在电梯里的时候,已经连骂自己一顿的力气都没有了。 色泽红亮的汤汁在铁锅里欢快地翻滚着,随着花椒、辣椒和各色香料在汤汁里的舞动,一股浓烈的香气也在不大的房间里四溢开来。 十多个瓷盘围在锅边,每个盘子里都放着切得非常整齐的菜,即使是外行人也看得出来,准备这些原料的大厨刀功非常了得。 “来来来,鸭肠已经烫好了,小肉包,快尝一尝,这可是百分百不打折的新鲜鸭肠哦,保证又脆又滑。配上冰镇的啤酒,那可真是天下绝品啊。” 文浩然把烫熟的鸭肠放进阿裕的碗里,可阿裕却并没有要吃的意思,而是挟起一片薄得近乎透明的黄瓜,看个不停。 “蚊子,这真是你切的?” “那当然,这里除了我们两个还有其它人吗?” “谁知道你有没有把一个厨师藏在冰箱里……”阿裕不服气地小声嘀咕着,虽然他自己也知道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可是这样的黄瓜片出自一只自称三年没拿过菜刀的臭蚊子刀下,总让他觉得难以置信。 “小肉包,这就是深爱你的我为了你所做的努力啊,恋爱宝典里不是有这样一句话吗,要想抓住爱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可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悬梁刺股,凿壁借光……才练出这一身好厨艺啊。要说起我当年学艺的辛酸,那可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你知道吗,我还曾经去广州的归真堂拜师……” “如果你真的是那样深爱我,可不可以闭上你的鸟嘴,让我安安静静的吃火锅?”阿裕不耐烦地打断他的邀功请赏。 油碟里的鸭肠已经半冷了,但是阿裕仍然挟起来放进嘴里,结果发现味道出乎意料的好吃! 四川火锅是一种很特殊的食物,因为汤汁中放入的调料种类非常多,所以每种调料放入的多少,放入的时机都非常讲究,总之,它是一种很多人都能做出来,但是真正做得好吃的并不多的一种东西。 “一定是瞎猫碰到死耗子。” 虽然不愿意去相信这是文浩然调制出的锅底,但阿裕还是赌气似的把牛肉、蹄筋、腰片、胗花、牛蛙、大虾、鲇鱼片……统统倒进了铁锅里。 好吃,真好吃…… 风卷残云似的把菜干掉了一大半以后,阿裕终于感到有六七分饱了,然后,他突然觉得房间里安静得有点过份。 他看看文浩然,这么安静的原因就是蚊子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嗡嗡叫了,自从他说了让他安安静静地吃火锅以后。 “唔,蚊子,我问你,你除了给我妈讲了那些胡话,还做什么没有?” 咳嗽一声,阿裕决定重新拾起屡屡被文浩然岔开的话题,再想想有什么可以把老妈搪塞过去的对策。 可是,屋子里还是一片安静,文浩然笑咪咪地看着他,却不回答。 “喂,我在问你呢,你没听到吗?” 文浩然点点头,就是不张嘴。 “你这又是玩的哪招啊?哼,不说算了,反正我是绝对不会让你的奸计得逞的。如果你以为这次也可以用我老妈来逼我就范,那你的如意算盘就打错了!我就不信,现在这个法治社会还可以逼婚!还是两个男的!” 面对阿裕破釜沉舟的决心,文浩然终于一脸无辜地双手一摊:“亲爱的,不是我不想回答,只是刚才你不是叫我闭上鸟嘴吗?对你一片痴心的我又怎么敢违背你的命令呢?” “少在那里睁眼说瞎话了,你只要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去跟我老妈说的就行了!”阿裕已经懒得去纠正这个“一片痴心”的家伙的满嘴胡话了。 “我没有跟裕妈说。” “你说谎!” “真的,我没有跟裕妈什么,我只是跟我妈说,过几天要把房子重新装修一下而已,我想一定是我妈去跟裕妈说了些什么。” “装修?” 这关装修什么事儿啊?阿裕被他的话扰成了摸不着头脑的丈二和尚。 “当然要重新装修了!”文浩然一脸坚决地握紧了拳头,“你想啊,我们结婚以后,没理由还要分开住在两套房子里吧?所以一定要把我们的公寓打通,让它们变成一套房子。这样不管是家长们要来考察还是朋友们要来聚会都不至于伸展不开,我们当初把房子买在一起,这是一个多么英明的决定啊……” 阿裕真想吐血。 他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跑到这里来,巴巴地等到这家伙回来,还和他一起吃火锅喝啤酒,最后还犯贱地听他这番高谈阔论的? 总而言之,阿裕陷入了无穷无尽的懊悔之中。 “小肉包,你说咱们的爱巢是装修成巴洛克风格呢还是拜占廷风格呢?” “你如果敢装修房子,我发誓一定把你阉了!” “在正式的婚姻生活开始之前,不如让我们先来练习一下怎么样?”快乐地凝神幻想的文浩然,似乎完全没听到阿裕的威胁。 “不需要!因为我死也不会和你结婚的!” “放心,我会是一名模范丈夫的。现在,就让我们从接吻练习起吧。” “我情愿去吻驴屁股!放开我!” “呵呵,我的小猪猪,不要害羞嘛,看着你这么可爱的模样,还真是让我食指大动啊。” “我叫你放开──“ 啾── 天呐……! 事情发展到现在,怎么和自己刚才的梦境一模一样?再这样下去,我岂不是会被……阿裕顿时心惊肉跳。 不过,和没有真实感觉的梦里不同的是,这只死蚊子的接吻功夫还真不是普通的好啊! 清楚地知道这样下去大大地不妙,可阿裕还是被文浩然那高竿的舌头挑逗得心跳加速面红耳赤四肢无力,很快就瘫软在文浩然的怀里。 “怎么样?我的吻很棒吧?” 当阿裕被这句又和梦里分毫不差的话吓得回复神智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衣服也真的已经被掀起来了! 被火锅和啤酒填饱的肚子圆滚滚的,活像一个怀胎数月的孕妇。低头看到比刚才自己挤捏时还要丑陋恐怖的肚子,阿裕那死也不要文浩然看到自己身体的念头比梦里还要强烈了一百万倍! 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阿裕又白又嫩的皮肤上的文浩然,一点也没有察觉阿裕正像一个气功高手那样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小肉包,快乖乖地把脚打──“ 咚── 拳头打在骨头上发出的声音,听上去相当的惊天动地。 一股鼻血随着文浩然后仰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凉的抛物线,然后滴落在白色的地板上,如同雪地里的梅花。 “哇啊啊──!” 而被阿裕用尽全身力气的一拳打得跌倒在地的文浩然,直到后脑勺kiss到地板,才终于发出鬼哭神嚎一般的惨叫。 迅速地把衬衫重新扎进裤子里,阿裕揉揉自己发痛的指关节,又看看眼睛已经变成了两团螺旋线的文浩然,恶狠狠地说道:“哼,老虎不发威,你真当我是病猫吗?臭蚊子!” 第七章 一阵沁凉的秋风,从梧桐树的梢头掠过,飒飒的响声中落下几片黄叶。秋天的气息,已经充温在清晨的空气中了。 然而,就在这样秋高气爽的日子里,文浩然却一脸郁卒,心情沉重地来到公司,那佝偻的背影看上去活像一块迎风招展的碎布。 “董事长,你今天早上起来迟了?” 吴秘书迎面走上来,用好象受到某种惊吓的表情面对他,因为她看到,一向很注重仪表的董事长满头的头发乱翘得像黑人雷鬼,而且用一条绿领带来搭配红衬衫,活脱脱一副马戏团里小丑的扮相。 “没有,我一夜没睡才是真的。” “董事长您失眠吗?” “不是,是鼻子痛得睡不着。” 吴秘书这才注意到他的鼻梁红红的,而且有点肿。 “撞到什么了吗?还是说……您遇上黑社会打劫的了?” 文浩然无精打采地摇摇头,发出不知是第几声的叹息。 “昨天晚上,我和小肉包一起吃火锅。火锅很好吃,小肉包也很可爱,气氛也非常好,所以我就决定藉这个机会拉近一下我和小裕的距离。” “然后呢?” “然后我就对他说了一大堆甜言蜜语,还吻了他,啊……小裕的小嘴是多么甜美可爱啊……” “接着呢?” “我用尽我所有的技巧去亲他,不用说,小裕当然沉醉在了我无与伦比的吻里。” “于是呢?” “于是我就想,这也许是一个一口气做到底的好机会……” “最后呢?” “最后他一拳打在我的鼻梁上,我起码流下了半升的鼻血,冰敷了一夜,直到现在也还很痛。” “嗯哼。” “吴秘书,你嗯哼什么?而且你那声嗯哼的音调怎么听上去和活该那么像啊?” “董事长您听错了,我怎么敢说你活该呢?您现在的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您该是多么的伤心绝望啊。”吴秘书淡淡地开口,一点也没有不敢的样子。 文浩然伤心地趴在桌子上,紧皱的五官比阿裕还要神似一个包子。 “吴秘书,我觉得……我也许真的不行了。”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梁,昨天阿裕那一拳简直可以打死一头牛,他的鼻梁没断掉已经算是自己运气好了。 “难道我做得还不够多吗?我认真严肃地说话,小裕当我是在开玩笑;我开玩笑地说话,小裕又给我一拳……看来他真的是很讨厌我啊,要不然就算是对一个普通的朋友,也不可能下手那么重吧?本以为和他一起工作,多多少少总会有些进展,本以为他嘴里说讨厌,心里其实也没真的就对我那么讨厌,可现在看来,那一切都只是我的错觉吧?也许他真的只是单纯的讨厌我这个人,看到我的脸就觉得生气而已。” 由于他的表情实在太过悲伤,口气实在太过沮丧,吴秘书体内的母性被唤醒了,她反过来安慰文浩然道:“董事长,您也不要太过灰心,照我看康先生对你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只是……你也许用错了方法而已。” “用错了方法?那你快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文浩然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握住吴秘书的手,希望她能给自己传授一条锦囊妙计。 然而吴秘书毫不留情地扒下他缠上来的爪子,抱歉地摇摇头:“这只是我的感觉罢了,至于具体该怎么做我也不知道。” “老天爷哪,你到底有没有长眼睛?是不是想玩死我?”文浩然仰天长啸,“想我文浩然一表人材,一往情深,为什么就是得不到小裕的芳心呢?难道我跟华英雄一样,命犯天煞孤星吗?” 长啸完了,他又一脸认真地问吴小姐:“吴秘书,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来一次霸王硬上弓比较好?” 这个白痴加好色的同性恋!吴秘书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我想那样的做法,应该只会让康先生从此更加的憎恶你吧?而且,董事长,你没看新闻吗?最新的刑法里,关于强奸罪的认定,也包括了同性之间的强制性行为的。” 面对着秘书大人微微带着嘲讽的调侃,文浩然也只能长叹一声当作回答。 其实,他也只是说说而已。 每当和阿裕单独相处的时候,如果气氛很好,他当然有过想做这样那样色色的事的念头。就像昨天晚上,说接吻的时候虽然是有点开玩笑的成份,但到了后来却是认真的希望要是能这样发展下去那就太好了……毕竟他是男人啊,生理上需求很旺盛也是正常现象;但是,如果阿裕不同意,他就是咬牙切齿也会将自己的情欲压制下去的,因为他觉得,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在这件事上做到你情我愿是最起码的尊重。 “唉,我是一个多么好的男人,为什么小肉包就是不能理解呢?我又不会真的把他吃了,这出拳也太快了一点吧?”再一次摸摸自己的鼻子,文浩然陷入无尽的哀怨中。 “既然这样痛苦,而董事长你自己也说可能真的不行了,还不如藉此机会放手,去寻求一段新的恋情怎么样?正如您所标榜的那样,你是一个多么好的男人啊,只要有心,会有许许多多的男男女女像森林那样排着队等您临幸的。” “……放手?” 文浩然被自家秘书的建议吓了一跳。他突然惊觉,跟阿裕耗了这么多年,虽然伤心难过备受打击的情形出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心里现怎么苦闷,他也从不没想过要放手。 放手……放手……那不就等于让他放弃掉自己的一切吗?不,即使是他的一切也比不上阿裕来得重要! 文浩然不禁摊开自己的手掌,在两只手的食指和中指上,都密布着超过十道以上的细小伤痕,那些都是陈年的刀伤,可以看出当初伤得也都不严重,只不过这些并不严重的伤痕,却见证了他当年苦学厨艺的历程。 说来好笑,从他记事起的十多年来,他曾经无数次地躲在一边偷看阿裕吃东西的样子,每当看到阿裕露出满意的笑容,他的心里也就暖洋洋的,好象是获得了某种满足一样。 就是为了能让阿裕在他面前也可以保持那个笑容,他利用大二的暑假去学习了怎么做中餐,怎么做糕点。本想的是回去以后给阿裕一个惊喜,最后的结果却令人唏嘘。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虽然不可能学到他所拜的师傅那样出神入化的厨艺,但他有自信,可以做出比任何一家店都更能让阿裕满足的食物来,因为就像他的阿贵师傅对他教导的那样,有的东西是技巧永远也无法弥补的,比如忠实坚定的心意,比如无与伦比的爱情。 可惜……阿裕从来没给他机会,尝一尝他做出的食物,除了昨天的那一顿火锅。 想到这里,文浩然不由笑了,而手中的伤痕也似乎在刹那间变成更加模糊,看上去不像是被菜刀弄的,倒像是被爱情的矬刀伤的。 是啊,有的时候,爱情就像是一把带着锐利锋芒的矬刀。 “吴秘书,我决定了。”文浩然握紧了拳头,像终于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似的说道,“从今天起……我要改变作战计划了!” * “康先生,今天的甜点是紫罗兰香芋泥蛋糕和莲蓉椰奶烤饼。前者听说是在戚风蛋糕中抹上用牛奶溶解的芋泥,由于戚风蛋糕是最为膨松的一种蛋糕,所以芋泥浸透得非常均匀;同时将咸奶油化的紫罗兰花片铺在表面,也是别具风味。而后者……” “吴秘书,谢谢你越来越专业的说明,可惜我今天不想吃,你拿出去和小妹分了吧。” 埋首于计算机前的阿裕,就像不让文浩然专美于前似的,用同样十分郁卒的声音说道。 没搞错吧?吴秘书看看手中托盘里精美的糕点,觉得连自己也快要变得十分郁卒了。 “常言道人是铁饭是钢,您多少还是吃一点……” “放心吧,我体内的脂肪足够我消耗一年的。” “康先生,你可真会说笑。” “是啊,我的确是说笑。”阿裕一副臭脸地抬起头,“虽然的确足够消耗很久,可是它们就是不肯乖乖地转化成肝脏里的醣代谢掉。所以有很多胖子直到饿死的时候也仍然是胖子。” “康……康先生!你是不是太过劳累了所以有些神智不清了?”吴秘书因为他莫名其名的话叫起来,“虽然我们是要赶进度,你也要保重身体别让自己累坏了啊。今天做不完就明天做,明天做不完就后天做,不用这么赶的……” “吴秘书你说什么呀,我现在清醒得很,没有神智不清。” 阿裕打断她的唠叨,又不无嫉妒地瞟了膘她那不盈一握的腰身,心想苗条的你怎么可能体会得到我心头的痛啊。 虽然,他怎么想昨天自己也没吃亏,不但没吃亏还赚到了──打向文浩然的那一拳可不是假的,绝对足以让那只死蚊子痛上好几天,可是,他的心里却一点胜利的喜悦也没有。 回家以后,他又对着镜子把自己的身体细细考察了一番,不用说当然是腿粗,臀圆,膀大,腰围,大大地出了差错,连他自己看着都觉得羞耻。 而一直以来,就是为了克服这股羞耻,他便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傲慢样子。装归装,心里总还是微微有些难过,但那真的也只是“微微”的程度而已,从来没像昨晚那样强烈过。 一想到自己如此难过的原因,阿裕的眉间不觉皱了起来,大大地叹了口气。 “你们董事长……今天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吧?”出于对朋友──虽然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缠最可恶的损友──的关心,阿裕还是决定询问一下文浩然的健康状况。 “没有啊。他现在正和高维视讯的总裁小姐侃大山呢。” 阿裕吃了一惊:“侃大山?你说他上班时间居然在聊天打屁?” “是啊,董事长经常和高总裁会面,每次都美其名曰谈公事,但两个人孤男寡女的在办公室里一待就是几个小时,哪有这么多公事可以谈啊?天晓得他们两个在干什……” 话说了半截,吴秘书突然住了嘴,还露出“坏了”的表情。 “康先生,没别的事我先出去了,蛋糕我放在小冰箱里,你想吃时候拿出来吃。” 交待完的吴秘书踩着高跟鞋像被黑山老妖追赶着一样蹬蹬蹬地跑出去了。 阿裕被她欲盖弥彰的话弄得毛毛的心里堵得慌,他告诉自己别去在意别人,尤其是那只臭蚊子的事,可是越想不在意就越会牵肠挂肚,那凭空的猜测和想象让他的心情实在无法轻快舒畅。 等到阿裕发现事情大大的不好的时候,他的两条腿已经鬼使神差地把他带到董事长办公室外面的秘书室里了。 “康先生,你怎么来了?今天的蛋糕是我和吴姐一起去选的呢,听说你没胃口?” 看到阿裕,坐在吴秘书对面的小妹抢先和他打起了招呼。 “是吗……那谢谢你哦,小妹。”阿裕勉强笑着向她道谢,眼光不由自主地朝文浩然的办公室的门瞟去。 “康先生,您来找董事长吗?他现在正和高维的总裁在谈话,等他们谈完了我再通知您……”吴秘书拿出行程安排表,一本正经地翻了翻。 “不不不!谁说我是来找文浩然的!”阿裕用一种强烈得过头态度否定了吴秘书的询问,“呃……那个……我只是想来……问问今天中午吃什么,对,就是这样的。” 吴秘书好象一点也不怀疑那样笑着点点头,看了看自己的记事薄,说道:“今天中午我订了孔家楼的干烧鲑鱼,金钩银条,冬瓜鸡盅和寿字鸭羹,还有防秋燥的罗汉果鹅掌汤。” 阿裕心不在焉地听着,正想啊一声代表听到了,这时董事长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了。 “其实,您毋须亲自过来这一趟,只要一个电话,我就会派人到贵公司进行最详尽的讲解。现在这个季节,气温虽然已经不太高,紫外线却相当强烈,在这样的天气进行户外活动,您的男朋友也会心疼的。” “文董,你这话可触到我的痛处了,我还没有男朋友。” “咦,怎么可能,上次那位鼎丰银行的继承人呢?还有上上次那位瑰丽珠宝的少东呢?像高总裁这样比刘嘉玲还漂亮的美女,不知会有多少优秀的男士想要匍匐在您的脚下亲吻您的脚趾呢,难道这就叫做选择太多等于没有选择吗?” “不不不,如果像文董你这样的绅士帅哥也愿意纡尊降贵,我一定会当场高兴地点头的。” “能蒙高总裁这样夸奖,真是文某的荣幸。” 从董事长办公室走出来的两个人,可以说是男的帅女的美,真是好一对金童玉女,而他们那怎么听怎么像调情的暖昧对话,更是让外面的三个人听得目瞪口呆。 “吴秘书,西亚大酒店中餐厅的位子,你订了吗?哗,小肉包!你怎么也在这里?” 和美女总裁聊得正愉快──虽然这愉快有百分之八十那是装出来的──的文浩然,直到向自己的秘书询问位子订没订的时候,才把视线从美女的脸上移开,然后像这才发现阿裕也在这里似的,大叫起来。 而阿裕则和小妹肩并肩地站着,表情怪异地看着他。 “小肉包,我和高总要去吃午餐,怎么样,要不要一起来?”文浩然若无其事地笑着问道,似乎一点也没有心虚的意思。 “这位就是你们公司的代理技术总监吗?唔……好可爱哦,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好不好?”高总裁也在一旁笑着,说着像是这家公司的女主人才会说的话。 阿裕转了转几乎僵硬掉的脖子,神色也恢复了正常,他也笑一笑,以显示自己完全没被这件事打击到,刚才会呆掉只是因为太吃惊了。 “对不起,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不能和你们一起去。” “是吗,那你就好好干吧,不过可要注意别累坏咯。”文浩然用一个好哥哥般的口吻叮嘱道。 阿裕点点头:“那我这就回去工作了,董事长,高总裁,祝你们用餐愉快。” “这个你就放心吧,我和高总裁一向很谈得来。”文浩然朝他挥挥手。 阿裕感到自己连假笑好象也快挂不住了,他飞快地跑了出去。 “董事长,位子我已经订好了,在名叫醉合的包厢里,二位请放心的去吧,祝用餐愉快。” 这时吴秘书在一旁,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说着,并和文浩然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 阿裕回到那间属于莲蓬,而现在则归他支配的办公室,像身后有什么在赶着似的急急地把门关上。 他发现,自己的心脏跳动的声音异常巨大。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高维视讯大名鼎鼎的总裁,没想到竟是那么年轻漂亮的一个女孩子……那两个人,一向都这么熟络吗?坦白说,如果以一个局外人的眼光来看,就是用“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来形容他们也不为过。 事实上,我不就是一个局外人吗?为什么我就不能这样衷心地祝福他们呢?阿裕反复地拷问着自己。 看着桌上的计算机,阿裕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工作工作,不停地工作,而不是为那两个不相干的人庸人自扰,然而理智虽然明白这一点,心思却不受控制地,或者说是自然而然地要向“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那个方向转移,阿裕根本没有办法继续工作下去。 “讨厌讨厌讨厌!” 盯着计算机屏幕看了半天,连一句程序都没有办法写出来,阿裕终于受不了地大叫起来。 至于讨厌什么……与其说是讨厌正和美女共进浪漫午餐的文浩然,还不如说是讨厌在这里坐立不安的自己。 他突然又想到,那两个人吃饭的时候聊些什么呢?会不会也把我当成话题? 从小文浩然就是一个哄女孩子开心的高手,充分具备了成为一名花花公子的本钱,像他那样的男人,不在花丛中流连反而比较奇怪吧?总而言之,就像他很早以前就了解了的那样,文浩然对他这个同为男人的小胖子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戏弄他的游戏;在他拒绝后还对他死缠烂打,也是因为他文大帅哥无法接受自己的魅力居然在一个肉包子面前铩羽,为了自尊而坚持下去的战斗而已。 阿裕的记忆不可避免地回到了五年前的某一天。 “……小裕这个人当然也不是没有优点,不过和他的缺点比起来,就完全不值一提了。” “不会吧,我怎么没发现他有什么缺点呢?” “这就是他厉害的地方之一,非常善于伪装。看在你这么漂亮的份上,我就索性把那家伙那些不为人知的毛病通通告诉你吧。” “第一,他这个人依赖心非常重,只要遇到一点困难,他就会拼命地对我撒娇,要我帮他解决。也是我这个人心眼好,才没被他烦死,要换了别人,大概早就和他绝交了。” “第二,他这个人有点娘娘腔,最怕的就是看恐怖片,每次看了以后都会吓得跑来挨着我睡,你说,这样的的男人能让女孩子有安全感吗?” “第三,他非常的懒。我们住在同一间宿舍里,他的衣服是换得最勤的,但是洗衣服却是最少的,每次我在洗衣服的时候,他都会嘻皮笑脸的把自己的脏衣服拿过来,说什么反正你都在洗,多洗一两件也无所谓,也不管人家到底愿不愿意。你说,我和他做朋友都这样了,以后他会怎么对自己的老婆?” “第四……” “等等!为什么听你说了这些,我不觉得阿裕有什么不好,只觉得你和阿裕的交情比我看到的还要好?” “没办法啊,谁叫我们从穿开裆裤起就认识了嘛。别的我不敢说,把阿裕掌握在我的手中那可是一点难度也没有,你信不信,就算我去对他说,小裕,写封情书给我吧;或者跟他说,我们俩交往吧,做一对同性恋,甚至我叫他跟我上床,他也绝对会点头答应,因为他从来没对我说过不字。” “……真的假的?” “要不要马上去试试看啊?” “算了……” 想到这里,阿裕不由得闭了闭发痛的眼睛。 那个时候,和文浩然谈话的对象也是一个女孩子,而且还是他们系的系花,平时和他的关系也非常好,所以阿裕感觉到自己是被双重背叛了。 如果说认识了二十年,原以为就算全世界都唾弃了自己,他也绝不会离开自己的死党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都是这样的一副嘴脸,所谓的友情或者爱情还有什么意义可言?那天对于阿裕来说,像是掉进了一个三万英尺深渊,四周一片漆黑,而且从此再也爬不起来了。 五年过去了,原以为心痛会变得少一点,淡一点,但是现在看来,倒更像是经历了一个轮回,同样的情景再度出现,而心里也还是一样的伤,一样的痛…… “先生?先生……?”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打断了阿裕的自怨自艾,他慌张地抬头,只见一个手拿木盒,长得异常清秀的小男生正在门口探头探脑。 “你是?” 来了公司好歹也有二十来天了,阿裕也把公司的员工认了个七七八八,他可以肯定,这个男孩子绝不是公司里的人。 “哦,我是孔家楼的服务员,来送外卖的。” 男孩说着提着木盒子走了进来,把一盘盘香喷喷的菜肴从木盒子里取出来,放在旁边的茶几上。 阿裕看着他驾轻就熟的动作,不禁有些奇怪:“你多大了?你把盒子放在警卫那里就可以了呀,吴秘书会替我拿进来的,用不着你亲自这么……” “没关系没关系,以前每次来送外卖,这些事都是我做,所以不知不觉我也就习惯了。” 男孩一边说着,一边用眼晴把办公室每个角落都搜寻了一遍。 越看越觉得这个男孩子好奇怪,阿裕不由得瞪圆了眼睛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那个……请问……从前在这里上班的那个家伙,真的受伤住院了吗?” 突然,男孩子转过身来,吞吞吐吐地问。 想了两秒钟才猜到他所说的“那个家伙”应该是指还在医院里扮木乃伊的莲蓬,阿裕点点头:“当然是真的!谁会拿受伤来开玩笑啊?何况,他要是没受伤,现在在这间办公室里坐着的人又怎么会是我呢?” 男孩闻言,带着复杂的表情咬了咬自己的下唇,这让他看起来显得像只楚楚可怜的小白兔。 “他……真的伤得那么严重吗?” “从十五公尺那么长的楼梯上摔下来,不严重才奇怪吧?他又没练过无敌风火轮,没死已经算命大了。” 回答完问题,阿裕更加觉得不对劲了:“你问这些干什么?你是他朋友吗?如果你想去医院看他,我可以……” “不用了不用了!你慢慢吃,我走了!” 他明明没说什么恐怖故事,小男孩却像听到七夜怪谈似的跳起来,一边摆手一边后退,然后一溜烟地跑掉了。 “喂!你……” 阿裕本来想叫他和自己一起吃饭的,可男孩跑得太快了,他叫也叫不住。 孔家楼菜就等于是美味的代名词,可是阿裕看着那些色香味俱全的外送,又一次的感到自己没什么食欲。 像杰克伦敦笔下的可怜虫一样坐在茶几前,阿裕拿起汤匙,舀起一勺用鲜贝、冬菇、海参、蹄筋和玉兰片精心煨制的鸡汤放进嘴里,然而这鲜美淡雅,还带着冬瓜特有清香的汤汁却并不能把他从糟糕的心情里拯救出来。 “康宝裕,你真悲惨真悲惨哪。”看着茶几表面映出的自己皱得足有十八道褶的脸,阿裕忍不住指着自己的鼻子数落自己。 “谁把你搞得这么悲惨的?你以为是那只死不足惜的蚊子吗?才不!是你自己!啊……谁能想到我会这么惨呢?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是这么一个坎坷一生,命运多舛的人啊……” 孤独一人的办公室里,阿裕凄凉的声音就这样轻轻回荡着。 第八章 “唉呀呀,真是累死我了!” 拉松颈口的领带,把自己整个身体都放倒在真皮转椅里,文浩然带着一种大功告成的喜悦大喊了一嗓子:“吴秘书,快给我拿点什么解渴的饮料进来。” 万能的吴秘书立即端着一杯咖啡色的液体出现在办公桌前。 “董事长,你辛苦了。” “辛苦是辛苦,不过总算顺利交货了。”文浩然喝了一大口饮料,“那些玩家试玩了以后,反应都很好,今天我已经和高维签下了意向书,下周一就正式签约。” 现在已经是十月中旬了。 从西北方吹过来的风,已经夹杂着些许的阴冷,尽管午后的阳光仍然明净而可爱,远远飘浮在南方天空中的层层灰云却预示着深秋的凉意。然而文浩然却觉得这真是个好季节,因为天短了,就会光线暖昧,情调恍惚,非常的适合用来思春和神迷。 而经过近一年的开发设计,他们公司的第三款游戏也在这个深秋时节正式完成了。 “现在想起来,就这么卖断给高维,说不定我们少赚了一大笔呢。” “这么说董事长您现在开始后悔了?” “那倒也不是,毕竟我们是小公司,还处在资本累积的阶段,能卖到这么好的价钱,不知已经让多少同行眼红了。” 说着文浩然又志得意满地喝了一口饮料。 “咦,这不是……菊和轩的蜂蜜大麦茶吗?你怎么会有这个?” 吴秘书叹了一口气:“您不是说要喝解渴的东西吗?我觉得这应该比咖啡和绿茶更解渴,虽然这是给康先生买的,但他这些天都没喝,放在冰箱里不也很浪费吗?” 文浩然不由得跟着她叹了一口气:“他又没喝啊?我看这段时间,小裕吃得大概比你们女孩子还少吧?” “可不是。”吴秘书略带责备地说,“董事长你这次居然狠得下心骗他这么久,倒让我都忍不住觉得,您还真是一个残忍的男人。” “不要这么说嘛,身为同谋者的,我最漂亮最体贴最善解人意的秘书大人。”文浩然充满感慨地仰起头,“你也知道啊,小肉包说有多顽固就有多顽固,不做到这种程度的话,他根本就不可能有所动摇。对着岩石抛媚眼的事,我这五年可做得不少啊,现在总算是学乖了。” 他就知道,自己的直觉没有错,小裕对他也是有情的,不然这段日子也不会表现得这么失常,连最爱的蛋糕也不吃了,还彻底化身为工作狂。 吴秘书问道:“那么,您今天是不是要继续去和高小姐‘约会’呢?” 文浩然摇摇头;“不了。这段日子拿她当枪使,我们高总裁的意见可大得很呢。她今天已经郑重地告诉我,我们的合作可以划下一个完美的句号了,不管是公事上的还是私事上的。” “那接下来董事长您准备怎么办呢?” “现在的小肉包,一定正处在人生的最低潮,只要我乘虚而入用最温柔体贴的态度去呵护他,这样,他心头那根已经被吃醋消磨得最敏感最脆弱的神经,一定会轻而易举地被我拨弄得轻轻震颤,然后,我就可以把他……哈哈哈哈哈……” 文浩然说着说着,突然发出一阵夸张的奸笑,他这个人的神经虽然并不纤细,却非常善于幻想。 吴秘书受不了他的白痴笑声,在一旁翻翻白眼:“董事长,您想得是很好啦,但要是康先生他还是不接受你又该怎么办呢?” 文浩然顿时垮下肩:“不是吧?这样都还不行?要是真的还不行,我就不得不当真忍痛含泪地……霸王硬上弓了!” 这个精液糊脑的浑蛋!如果不是害怕出人命,吴秘书真想把手里的托盘朝着他的太阳穴扔过去! “好了,我决定现在就去骚扰骚扰小裕。嗯,我一定要把握时机搞定他,不然现在游戏做完了,我也再没有把他留在公司的理由,他要是离开了公司以后又躲着我,我还真是会很伤脑筋呢。” 说着文浩然站起来,正准备迈步,办公室的门却轰地一声被小妹撞开了。 “董……董事长,大……大事不好了!康先生他……他刚才突然昏过去了!”小妹慌乱得连话都说得结结巴巴的。 文浩然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几乎一头栽倒,但他到底是董事长,很快镇定下来,赶紧问道:“昏倒?是不是很严重?” “我……我也不知道……技术部的人正在给他掐人……人中!” 文浩然真想杀人。他使劲一拍桌子,声嘶力竭地大吼道:“还不快去叫救──护──车!” * 阿裕正在做一个极其壮烈的梦。 海绵蛋糕、戚风蛋糕、布丁蛋糕、慕斯蛋糕、油脂蛋糕、阿尔萨司风蛋糕……上百种的蛋糕像开展览大会似的摆在他面前的一张大桌子上,几乎把他的眼睛都弄花了。 阿裕吞吞口水,想去抓那块上面铺满了杏子干、草莓干、樱桃干、龙眼干和黄桃干的慕斯蛋糕,可是手刚一伸到盘子边缘,那块蛋糕嗖的一声,消失掉了! 阿裕一愣,又去抓旁边一块香蕉椰子蛋糕,同样的,即将碰到的那一刻,蛋糕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阿裕伤心死了,几乎要大哭起来。 “小肉包,想吃蛋糕是不是?” 桌子的另一头突然出现了一张恶魔的脸,不,那张脸比恶魔还要恶毒恐怖一百万倍! “想吃蛋糕的话,就乖乖地做我的奴隶吧。” 本来想点头说只要给我蛋糕吃,做你的奴隶也无所谓,这时一个美女又突然出现了,正是高维的那个总裁。她把手搭在文浩然肩上,像女王蜂一样笑着:“不是做他的奴隶,而是做我们俩的奴隶哦。” “我才不要!”阿裕大叫起来,自己也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声音这么大,这么悲愤。 “不要吗?那好。” 文浩然弹了一下响指,一群人鱼贯而出,有裕爸裕妈,花姨花叔,吴秘书,小妹,莲蓬,二斗,不知为什么还有蛋糕部落的酋长大叔和阿民师傅……他们面无表情地端起桌上的一碟碟蛋糕,向黑暗深处走去。 “不要!别端走!不要!” 任凭阿裕怎么哀求他们,这些人还是无动于衷地,把蛋糕统统拿走了。 “不要!不要啊──!” “小裕!小肉包!小肥猪!你怎么了?” 有一只手掌不停地拍打着自己的脸颊,好痛哦!阿裕终于在一声声“不要”的悲鸣中醒来了。 恶梦过后的现实也仍然像一个恶梦,因为阿裕看到浮现在自己眼前的那颗大头,正是梦中那个恶魔的!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看到他睁开眼睛,一点也不了解他此刻心情的文浩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做恶梦了吧?不要怕,那只是梦而已,都过去了。” 过去了才怪!你这家伙就是我恶梦的根源!阿裕在心里大叫。 文浩然小心地握住他的手,阿裕斜眼看过去,发现自己的手背上扎着点滴的针头。 “医生说你是因为营养不良引起了贫血所以晕倒的。真是,在现在这个食物爆满的年代还有像你这样饿昏的人,未免太可笑了吧?” 虽说听上去像是在数落,文浩然的语气里却充满了爱怜,他发现阿裕一向圆圆的下巴不知何时竟变得有些尖削了,不禁好是心疼。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故意在你面前演戏,害你每天吃不下饭。其实,我和高小姐没什么的,她早就有一个在国外深造的未婚夫,我们是清清白白的朋友关系,所以你以后再也用不着吃醋了。” “演戏?”阿裕惊叫着坐了起来,却因为一阵天旋地转,又重重地躺了回去。 “你们演戏骗我?你这个王八蛋!烂香蕉!不得好死的臭蚊子!我……你死定了!等我好了以后,绝对不会放过你!” 文浩然一点也不生气,脸上的笑意反而越加浓厚:“肉包包,看到你这么生气,我好高兴哦。” “你这个变态!” “你越生气对我来说就越是好兆头。你看到我和别的女人关系亲密态度暧昧,所以就生气了,甚至连饭也吃不下,这说明了什么呢?不正说明你那一贯漠视我的深情的冰封的心正在渐渐消融吗?你就承认吧,你对我也是有感觉的。” “我对你有感觉?不可能!”阿裕死也不承认。 “不可能变成可能了怎么办?”文浩然也死咬住他不放。”你就尽管否认吧,反正这辈子你也别指望我会放手,我会跟你耗下去,直到你承认的那一天,即使那一天到来时,我们都已经白发苍苍也无所谓。” 一改平时轻佻的态度,文浩然目光犀利地看牢阿裕,他的眼神专注而纯粹,纯粹得像一大块透明的水晶,折射出冷冽晶莹的光,那光线足以洞穿阿裕的心事,打乱阿裕的方寸,击溃阿裕设定的防线。 阿裕本想坚持死守的,可是在这样的眼神凝视下,他的意志却不由自主的土崩瓦解,溃不成军了。 鼻子里酸酸的,眼泪一下子就跑出来了。阿裕偏过头去,他怕这只蚊子看到自己哭泣的脸,也怕自己看着他的脸就提不起勇气把压抑在心头多年的话倾倒出来。 “从小我老妈就喜欢拿你这家伙和我做比较,你又漂亮又聪明,又孝顺又开朗,发着高烧去高考也能考上大学,十二岁就已经是钢琴九级,还是国家二级运动员……总而言之,就是比我好一百倍,你都不知道她有多羡慕花姨有你这么一个争气的儿子……你知道每次听到身边的人对你赞不绝口我有多难受吗?我又矮又胖,除了成绩还算可以之外一点长处也没有,我……我本来没这么自卑的,都是你害的!” “不,小裕……” “别打岔!听我把话说完!” 阿裕擦擦眼睛,却发现自己的鼻子越来越酸。 “你说我对你有感觉,好吧,事到如今我也不否认了,你身边的人谁不是很容易就喜欢上你了,我又怎么能免俗呢?可是,喜欢归喜欢,那也改变不了我讨厌你的事实!因为我知道你是多么卑鄙无耻,多么虚伪恶劣的一个人!” “也是我自不量力,自以为平时和你关系还不错,你又挺照顾我,偶尔看我的眼神还隐约透露出那么一丝和普通朋友不同的暧昧,就想说也许还有那么一点希望,居然鼓起所有的勇气给你写了一封情书,还托二斗转交给你……” “什么情书!我根本没收到!” “我叫你别打岔!你聋了?” 阿裕根本不听他的辩解,不管文浩然说什么,在他听来都只是谎言罢了。 “我在信上写得明明白白,如果你也喜欢我,就在第二天下午到我们宿舍后面的那棵玉兰树下来见我;如果不喜欢也没关系,别来就是了。我觉得这样我们以后就还可以继续做朋友,可以避免用言语来拒绝造成的尴尬。第二天你当然没有来,我却在树下站了整整半天……都怪我自己笨,明明都已经知道你没那个意思,却还不懂得死心,隔天还跑去你们教室,向二斗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把信交给你了。” 听到这里,文浩然的心情真可谓又喜又悲,喜的是原来阿裕早已对自己情根深种;悲的是一直以为天下间窦娥最冤枉,没想到自己竟比她还冤。 “二斗肯定地回答已经把信交给你了,可我却还不死心,放学后又跑到你们篮球社的训练场去,想亲口听你说一遍,也许是老天爷想让我早点清醒吧,就是在那里,我听到了你和马小月的谈话。” “马小月?那是谁啊?”文浩然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 “你连她都不记得了吗?这么无情,还真像你的风格啊。” 阿裕带着眼泪笑了一下,接着说:“她是我们系的系花,你们会认识还是我在中间牵的线呢,没想到,和我比兄弟还亲密的麻吉却会在她面前那样的诋毁我。什么只要一句话,就可以叫我跟你上床,什么只要对我说,就可以让我给你写情书……你当然可以这么说啦,因为你那时早已知道我对你是一片痴心。在女孩子面前把这些炫耀出来的感觉,很爽是吧?” 文浩然不敢插嘴,只好默默地听着,听到这里,他真是有苦难言,既无力否认,也无从辩驳。关于这件事,他心里只有一点模模糊糊并不清晰的印象,但有印象就说明真的发生过,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对别的女孩子说这样的话呢?文浩然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阿裕所说的这件事对他来说一定并不重要,因为每个人的记忆都具有选择性,只会记住那些对自己来说有着深远影响的事情。 “听了你们的对话,我除了嘲笑自己还能做什么?我既不能跑出去骂你们,也不能跑出去打你们,最后我只好偷偷溜走了。我也知道,一无是处,一脸衰样的我,却像傻瓜一样执着于优秀的你,你轻蔑我也是应该的,可是傻瓜也是会伤心会难过会心痛会哭泣的啊!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对我……呜呜呜……” 阿裕拿起床单胡乱抹抹眼泪,又用力吸吸鼻子,不然的话他就哽咽得上气不接下气,没办法说下去了。 “最可笑的是,过了两个多月,你居然又跑来对我说,你喜欢我!我不知道你又和谁打了什么恶心的赌,但我已经不可能再上你的当了!我真应该庆幸,如果是两个月前,能听到你说‘我爱你’,我一定会高兴得昏过去;可是两个月后,这三个字听起来就像在说‘你是猪头’一样讽刺。我知道,因为我的拒绝太果断太突然,让你那冰山一样高傲的自尊心受了伤,这五年来你才从未停止过你的追逐游戏。不过怎样都好,既然我已经把话说开了,我们也该有个了断了吧。” 毕竟那些都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尽管重提依然会让内心颤栗疼痛,但在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场景,却遥远得像归属于另一个时空。 话说完了,阿裕突然觉得其实这也只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少年情怀中的暗恋故事总是很朦胧很美好很难忘,即使发生在同性之间也一样。但随着他们渐渐长大渐渐成熟,看惯了这人世间的阴暗肮脏纷乱放荡以后,就会发现那故事只是回忆而已,纵然刻骨铭心,纵然黯然销魂,纵然能映出透明的泪水,也仍只是回忆,什么都不会剩下。也许他早该如此,洒脱而果决地把话说明白,并把这只臭蚊子忘记;忘记了,然后就可以活泼绚烂地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作茧自缚。 过了许久,一直低头不语陷入沉思的文浩然突然抬起头来:“小裕,我想起那件事是怎么一回事了,没错,我是说了那些话,但你真的是误会了……” “小裕!天哪天哪!你真的住院了!?观音菩萨,耶稣阿拉!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打断了文浩然的话。阿裕抬头一看,只见自己老妈正将病房的门匡地推开,迈着和她那丰硕身形不相符的敏捷步伐走上前来,一把用力地抓住他的手。 “中午接到一个自称是小然秘书的女孩子的电话,说你因为营养不良住院了,我还不相信,你会营养不良?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嘛!没想到居然是真的,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呢!” “老婆……你轻点儿!别抓着小裕这样晃来晃去的!” 紧随而至的裕爸提醒裕妈别这么激动,但裕妈哪里听得进去,自顾自地又说下去。 “念书的时候你去西北农村社会实习,你们全班都因为营养不良瘦了一大圈,就你一个人反而还胖了两公斤,我还笑话你是饿不死的蟑螂,怎么现在好吃好睡的去变成这样了呢?难道是体质改变了吗?天哪……上次你回来我就觉得你瘦了,这才过了一个月,你怎么又瘦了一大圈?小然他在虐待你吗?” 看着老妈着急得满头大汗的样子,阿裕的心头涌起一股暖意:“妈妈,我好感动哦,原来你还是很爱我的。” 裕妈一愣,随即哭笑不得地摸摸他的头:“废话。虽然你这孩子有时候尽惹我生气,可不管什么样的儿子,都是你老娘我十月怀胎忍痛生下来的,是我十指连心的骨肉,我怎么可能不爱你呢?” 阿裕噘起嘴:“可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你更爱小然。” “谁说的!”裕妈皱起了眉,“家长不都喜欢嘴巴上说说别人家的孩子如何如何好吗?你这孩子怎么就当真了呢?” “真的?” “还有假吗!话说到这里,我还真是得骂骂小然了,我让儿子进他的公司帮忙,可不是让他拿去虐待的。小然,这一次你可做得有些…… 咦,小然呢?他刚刚不是还在这里吗?” 阿裕和裕妈叙完了天伦抬起头来,这才发现文浩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你们说话的时候小然就走了。老婆,我想小然一定不是故意的,你明明知道他比谁都更疼爱小裕的。” “话虽如此,可是现在这个样子,他让我怎么放心把自己的儿子交给他嘛!” “我看小然走的时候脸色好苍白,小裕,你骂了他对不对?这又是何必呢?你们这么多年的友谊,他又不是存心要害你……” 阿裕看着不知内情的父母,真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别家的孩子要是出柜,只怕会天下大乱,可自家的父母却似乎认为撮合他与文浩然是一种爱的表现。也许只能说,是那只蚊子的演技太好,骗过了世人吧。 反正不管怎么说,事情发展到这个份上,自己和文浩然已经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吧?如果装做像以前那样哈拉绊嘴,那该多累多尴尬呀。想到这里,阿裕觉得自己已经闻到了一种结局的气息。虽然早知这是一种必然,可他还是无可抑制的感到了难过。 “不说这个了。”收拾好自己的心情,阿裕故作愉快地问妈妈:“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医生说两天以后。” “哇,要那么久吗?医院的东西好难吃哦!老妈,我不管啦,你要每天给我做吃的才行。” 裕妈看着儿子故作开朗的表情,那样强装出来的笑容,实在是比挂满悲伤的脸还让人觉得心疼。她的嘴巴开合了好几次,想问问阿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最终她还是什么也没问,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第九章 生活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生活里的某些存在常常会突然的就消失掉,就像海市蜃楼一般,但即使这样,生活也还是要继续的。 自从那天住院以后,阿裕就再也没见过文浩然;或者说,文浩然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眼前。阿裕的心里当然有些空空的,但他强迫自己振作起来,并安慰自己一段恋情的结束也许正是另一段恋情的开始,今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出院以后,阿裕回到蚊子公司收拾自己的东西,游戏开发结束了,他和文浩然纠缠不清的关系也结束了,总而言之,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把零星的物品装进一个纸盒里,阿裕怀着留恋的心情环视了一番这间办公室。离别总是让人感伤,更何况这里还记录着他寂寞的伤口和孤独的悲凉。 阿裕不由得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这叹息是自嘲也好安慰也好遗忘也好,反正此时的他觉得人生也就像一声叹息,只是咿咿呀呀的早已走了调而已。 “康先生,您今天就要走了吗?” 这时吴秘书走进来,两手背在背后,一脸的不舍。 “嗯。你们的游戏大功告成,我当然也该功成身退了。不过你放心,以后有时间,我会过来看看你,请你吃饭的。” “是吗?那我要点最贵的菜哦。” “满汉全席都没问题。” 阿裕真心地对她笑笑,低头用胶带把纸箱缠好,同时又忍不住不断地拿眼睛偷瞟向她身后的门,但那门丝毫也没有动静,阿裕不禁无限惆怅。 “康先生,这是我和小妹买的一点小澧物,希望您能笑纳。” 吴秘书把藏在身后的双手举起来,只见她的手里捧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纸盒。 看到那个纸盒,阿裕呆了呆,然后一下子大笑起来,他弯腰从自己身后也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纸盒子:“正好,我也准备了一份小礼物送给这段日子以来对我诸多照顾的你们。看来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他们手里拿着的,都是蛋糕部落的鲜花蛋糕,只不过吴秘书买的是可可郁金香蛋糕,郁金香的花语是“怀念”,而阿裕买的是法式牛角花蛋糕,牛角花的花语是“重逢”。看清了彼此的选择,他们不由得相视一笑。 “吴小姐,我这就要走了,谢谢你,也麻烦你替我向小妹转达一下谢意。” “康先生,难道您都不等董事长回来,向他道别再走吗?” 阿裕已经抱起了他的纸箱,摇摇头道:“不必了。我不想看到他,相信他也不会想再看到我了。他是去和高维视讯签合同去了吧?等他回来你代我向他说一声恭喜就行了。” 谁知吴秘书听了他的话脸色一变,当即跨步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等等!这么说康先生您也不知道董事长去哪里了?天呐,今天是我们和高维签约的大日子,董事长不会在这个时候玩失踪吧!?” 阿裕闻言也是一愣,忙问道:“你说什么?臭蚊子他不是签约去了而是失踪了?怎么可能!” “我也觉得不可能啊!可现在看来事情就是这样!”吴秘书急得直跺脚,“那天送你去医院以后不久,老板他就回来了,然后风急火燎的叫我给他订一张去美国的机票,我问他去干什么,他叫我问您就知道;我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说星期一回来……当天晚上他就坐飞机走了!” 阿裕差点跳起来:“连他出国了我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知道他去了哪里?那只死蚊子可真会陷害人!” 吴秘书神色凝重地低头想了一会儿,突然叫道:“对了!胡总监不是正在硅谷出差吗?也许可以叫他找……” “不必了!我已经回来了!” “董事长!” “蚊子?” 在吴秘书和阿裕两种风格迥异却又一致找不着北的错愕呼叫中,文浩然像天降奇兵似的出现在了门口,他一手拿着旅行袋和皱巴巴的外套,一手则紧紧的钳制着一个正在拼命挣扎的男人。 “蚊子!快放开我!都到公司了我又不会迷路!喂!你不要这么用力好不好?我很娇嫩的!” “胡总监!” “二斗?” 这一次的呼叫包含的错愕意味更浓厚了。 文浩然对胡二斗的哀鸣充耳不问,粗暴地把他拉进了办公室,重重地把他甩在沙发上,这才放下旅行袋,抬起满是胡渣的下巴向吴秘书扬一扬:“吴小姐,你先出去,我有一些非常重要的事要和康先生谈。” 尽管文浩然平时是一个很随和甚至很滑稽的老板,但此时他所展现出来的气势就像一个雄踞一方的霸主一样,吴秘书不敢多问,点点头便走出去了。 “你们……这是……?” “因为知道不管我对你怎么解释,你都听不进去,所以我只好把罪魁祸首给找来,让他说明当时的情况,这大概是还我清白最好的方法了吧。” 从文浩然那弧线优美的薄唇里说出了听上去带着几分疲惫,又带着几分释然的话。也许是因为刚刚飞越了半个地球的关系,他看上去很有些尘满面鬓如霜的沧桑感,但这倒更给他增添了几分颓废的性感。 接着他冷冷地看向坐在沙发上揉着手腕的二斗,二斗被他吸血鬼一般的目光盯得颤抖了一下,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好嘛,我说。当年我根本没把那封信交给蚊子,行了吧?” “你胡说!我后来不是还去找你确认过吗?你们以为现在联合起来串供就能把我骗过去吗?二斗,没想到你居然也心甘情愿受这只蚊子的摆布!” 听完了他吊儿郎当的自首,阿裕却并不相信。 胡二斗这时才终于修正了自己的态度,变得严肃起来:“不,小肉包,我真的没骗你。不瞒你说,你交给我信的那几天,我也正在为情所因,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神思恍惚的状态,不管别人对我说什么,我都一律回答嗯或者啊,其实却根本没放在心上。你仔细想想,那两天你问我话的时候,我是不是都是回答的嗯?” 阿裕想了想,发现好象的确是他说的那样,态度不由得开始有些软化了:“真……真的?” “这家伙真是把我们害惨了!”文浩然愤怒地补充,“你把信交给他的第二天,我有从宿舍的阳台上看到下面的玉兰树旁站着一个很像你的人,本来想下去看一看,可一想就快期末考试了,一向刻苦的你没事去那里站着干什么?于是就问这家伙,你是不是到图书馆温书去了,结果这家伙照样给我来一句‘嗯’!要不然……说不定……我就下去了!” “唉呀,对不起嘛,我也没想到会弄成这样啊。” 尽管受到文浩然义愤填膺的控诉,嘴上也说着对不起,二斗却没有半点愧疚的样子。 “这次在硅谷,我好不容易才和学弟重逢了,得以再续前缘,却被你绑架回国,都不知道会被他误会成什么样子,他这个人很小气的,一旦误会了就得花很多功夫向他解释。我耽搁了你们一次,你也破坏了我一次,这就算是扯平了吧?” “扯平?你害我们白自浪费了五年的光阴!现在一句话就想扯平?” 文浩然的七窍都快喷出火来,阿裕也露出了一副无语问苍天的模样。 “不然你要我怎么样?别的东西也许还能弥补,逝去的时间你就是杀了我也追不回来啊。话说回来,这件事你们自己也有责任吧?如果真的那么爱一个人,就应该坚持到底,不管怎么样也要信任对方才对,怎么能因为区区一封信就放弃呢?” “喂,我可从来没有放弃过,这么多年来我喜欢的也只有小裕而已!” 即使文浩然这么说,二斗也仍旧不以为然,阿裕却因为他的话,而想起另一件事。 “好,就算是你真的没收到我的后,那你和马小月说的那些话又怎么解释?那可是我亲耳听到的,还会有错吗!” 一件归一件,可不能混为一谈。阿裕当然也不想放弃,不然也不会一直追到篮球社去,可是又有谁在听了那样的话以后还可以坚持下去的? “其实仔细想想,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的心态,毕竟马小月那么漂亮,你当然会想在她面前表现表现啦,可是你已经那么优秀了,为什么还会用贬低我的方法来衬托自己呢?还说什么喜欢我……你根本就不能了解,听到那些话的我有多么伤心!” 说着说着阿裕发现鼻子又开始发酸了。这不争气的泪腺!他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只觉得连鼻腔里面都火辣辣的。 “唉呀呀,我说蚊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可以在背后说小裕的坏话呢?看来你追不到他根本就是咎由自取,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你给我闭嘴!滚出去!” 把在一旁添乱的二斗先生轰出门,文浩然露出一脸苦涩懊悔到极点的表情:“小裕,你以为我愿意说那些话吗?我也是当时太着急又想不出别的办法,才……” “总之你这是一个人前人后两张脸的大坏蛋,我才不要听你解释!你的解释都是些只会让人伤心的鬼话!” 阿裕的眼泪和鼻水这时突然一股脑地集中跑出来了,文浩然越是想解释,他就越是回忆起当天的场景,然后就愈加感到无尽的酸楚,最后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看到他这个样子,文浩然也不觉有些动气了,他索性不再多费唇舌,直接从怀里摸出一个已经发黄的信封,强行掰开阿裕捂在脸上的手,把信硬塞进他怀里。 “这……这是?” “这也是情书!马小月不是你同班同学吗?她的笔迹你应该认识吧?这是她写给你的情书!” “情……情书?” 阿裕一头雾水,文浩然却低吼开了:“那个女人自以为长得有几分姿色,居然就不知羞耻的跑来找我,叫我转交情书给你。真是……她以为自己是老几,凭什么喜欢你啊?不就仗着自己是个女人吗?可我当时的脑子里嗡的一声,真的是慌了神了,一心只想着要快点想个什么办法拆散你们,不,是要想办法让你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的发生。” 说着文浩然握紧了拳头,“我本想说你是个朝三暮四的花花公子,可又想这样的谎言未免太蹩脚,于是就决定干脆让她知道我们俩的感情好得不得了。因为我知道,有的女孩子巴不得自己的男朋友是花花公子,但是肯定没有哪一个女生能够接受自己喜欢的男人有同性恋倾向。如果早知道你在外面,我……” 阿裕以为他会说“我就不那么说了”,没想到文浩然却说:“我一定会立刻把你拉进去,当着她的面亲吻你,这样我们就不会白白浪费这五年的时间了!” 听他说完这些话,阿裕发现自己什么也看不清了,因为汹涌的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和刚才伤心的泪水不同,此时他流下的是自责的泪水,他觉得自己真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加天字第一号胆小鬼,当年怎么就那么愚蠢那么怯懦呢? “对不起……都是我,都是我不好……二斗说得没错,是我自己没有相信你,没有坚持到底,我却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你身上,是我不对!”阿裕抽抽噎噎地说。 文浩然轻轻捧起他哭得一塌糊涂的脸,拭去他的泪水,温柔地说:“不,我也有不对的地方,马小月叫我转送情书的时候。我就应该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我也喜欢你,然后和她公平竞争,而不应该在背地里搞那些小动作。也许这五年的追逐,就是老天对我的惩罚吧。” 看着他深情款款的黑眸,阿裕终于再一次鼓起勇气,像要确认什么似的问道:“你是爱我的吗?真的爱我吗?” “我当然爱你,一直都爱你,也只爱你一个。” “这么胖也爱吗?” 文浩然露出吃惊的样子:“谁胖啊?你胖吗?” “明明每次都叫人家小肉包……” “那是爱称!你也知道我最喜欢吃肉包子的嘛。” “……蚊子,我也爱你!虽然我嘴上说着讨厌你,但是即使在以为被你戏弄的些日子里,我也从来没停止过对你的爱,这世上我也只爱你一个!” “小裕!” 激动不已的文浩然突然变得力大无穷,他吹呼一声,抱起阿裕连转了好几个圈。 当第三次的接吻接束的时候,阿裕惊恐的发现自己已经被文浩然压在沙发上面了。 “蚊子,不要……” “叫我小然!就像我们小时候那样!” 抓住阿裕像是要推拒才爬上自己胸膛的手,文浩然把那凉凉的雪白的手指逐个吮吸了一遍,然后轻轻松松地就固定住了似乎想向后蹭去的阿裕的身体。 阿裕羞耻得几乎要死去了。他并不是觉得这样的进展太快了,也不是还对文浩然有所排斥,而是……就和若干天前的梦境一样,他无法忍受自己满是肥肉的身体毫无遮掩的展现在文浩然眼前。 虽然小然说他爱我,可一旦看到我的大肚腩和圆屁股,一定也会什么“性”致都没有了吧?想到这里,阿裕的双颊红得都快要滴出血来。 感觉到阿裕推拒的力道加大了几分,文浩然抬起头来:“怎么了?你不愿意吗?可是我已经忍了五年,再也等不下去了!” 阿裕摇摇头,却又不由自主的把身体缩成一团:“我很胖,很难看……你看到我游泳圈一样的肚子,会倒胃口的。” 然而他却不知道,在文浩然看来,他那浑圆柔软的身体不知有多可爱,强行解开他衣服上的钮扣,文浩然毫不客气地把手伸进了衣襟里。 阿裕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但也没使劲拨开文浩然的手,只是带着快哭的表情看着抚上自己胸口的修长手指。 文浩然由上自下抚摸着所能触碰到的光滑如丝的肌肤,整个人都不由得为之心荡神驰,但是突然间,他的动作一僵。 “小裕……你再也不用担心你的小肥肉了,因为你已经瘦得连游泳圈都没有了!” “咦,什么?没有了?”想要大叫怎么可能的阿裕下意识地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不可思议的发现自己一向突出得像怀胎半年的腹部不知什么时候真的变平坦了! “怎么会这样?” “一定是前段时间没什么食欲所以才瘦了,这种问题就不要再研究了嘛,反正不管你什么样子我都超喜欢。” 说着文浩然用手指阿裕胸前的花蕾上打着转按摩着。雪白得没有一点瑕疵的肌肤上,只有那小小的两点呈现出如同樱花般的淡淡粉红色,说不出的可爱性感,文浩然情不自禁地埋下头去,把它含在嘴里。 “啊……” 压抑的呻吟从阿裕的口中溢了出来,文浩然像是受到鼓励一般,更加用力地吮吸那小小的乳首,用舌尖挑逗那逐渐变硬的乳尖,阿裕好象是从唇缝里泄漏出来的声音更大了。维持着把脸孔埋在他胸前的姿势,文浩然的手灵巧地解开了阿裕裤子上的钮扣,然后略显焦燥地用力一拉,一口气把长裤和内裤都褪到了脚踝以下…… 随着阿裕的一声呻吟,他们几乎同时达到了令人眩目的高湖。 第十章 “咦?你是……!” 阿裕指着那个正在给木乃伊削苹果吃的小男孩,发出了一声惊愕的叫声。 “我……我去洗杯子!” 男孩的脸顿时红得像猴子屁股一般,拿起桌上的一个水杯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小煜,小煜!厕所里就可以洗啊,你跑出去做什么?喂,医院这么大,你可要好好走别迷路了啊……”莲蓬扯着嗓子干嚎了几声,却也没唤回那个害羞的家伙。 “得了吧,反正人家又不会跑掉,你这么着急干什么?重色轻友的家伙!” “说到重色轻友,咱们也只能说是彼此彼此吧?”面对文浩然的调侃,莲蓬立即回敬过去,面对着这两个一同来访的友人,他没好气地问:“你们来干嘛?” 阿裕不由得嘟起了嘴:“莲蓬,你好过份哦,我们好心好意来看你,你竟然这么冷淡。” “阿裕,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哦。第一,你们是好心好意来看我的吗?别骗我啦,刚才吴小姐打电话来问我你们在不在,她在电话里都已经跟我说了,说你们只顾着嘿咻,居然把跟高维签合同的事给晾在一边,高小姐空等了半天,非常生气,最后只好亲自带着合同来公司兴师问罪。结果正好撞到你们俩还在大战不知是第几百回合。你们是因为觉得继续待在公司太丢脸,所以签了合同以后赶紧跑来我这里避风头的。” “哪有!我们……” 阿裕本来想辩解,可是再一想,他们从公司逃之夭夭的确是不争的事实,只不过他想回家,文浩然却建议说来看莲蓬。这下丢脸可丢到家啦,阿裕恨恨地瞪一眼臭蚊子,文浩然转过头去,假装没看见。 “第二,我对你们也没冷淡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从小就郎有情妾有意的你们,哪里会明白我是怎样殚精竭虑,绞尽脑汁,万般筹谋,才追到小煜的?不,说追到都还有点不准确,应该说我现在正处于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阶段。而你们的突然出现,说不定会让我那羞涩纯情的小煜动摇退缩,使我的所有努力付诸流水,我那虚无飘渺的爱情啊……我没骂你们已经算是对得起朋友两个字了吧?” 阿裕抬起袖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倒不是因为羞愧,而是因为他发现相隔数年,这莲蓬四处洒水的功力真是有增无减,比大学的时候更厉害了。 “第三,正所谓礼尚往来,我……” “好了好了,算我们不对。来,莲蓬,这是我们给你买的伴手礼,祝你早日康复,快点出院。”文浩然一看他这洒水车又在浪费口水了,赶紧把从蛋糕部落买来的蛋糕礼盒塞到他怀里。 “没搞错吧?蛋糕?你知道我不喜欢吃甜食的。”莲蓬用缠着绷带的手臂把硕大的盒子麻利地翻了一转,“不过小煜好象挺喜欢的,给他吃也不错……但是这也太多了啦,阿裕,你不是很喜欢吃蛋糕吗,拿一半回去怎么样?” 阿裕摇摇头:“不,我好不容易才瘦了一点,你别诱惑我。” “欸,对哦,你不说我还没注意到,你真的瘦了耶。不过为了减肥而节食可是大大地对身体不好哦。正所谓民以食为天,吃饭是我们每个人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力,听过吃柿子撑死的故事没有?都说现在社会以人为本,可是你见过哪个老板给怀孕的女员工放过十个月的产假啊?但是他绝对会给所有员工都留下一个钟头吃饭的时间对不对?所以……” “啊!对了!莲蓬,我想起刚才那小孩是谁了!就是孔家楼的服务生对不对?原来他就是你喜欢的人哪!你就是为了他摔跤的对不对?你都在医院躺了多久了?这代价也太大了吧?” 阿裕故作高声地表示出夸张的惊讶,因为如果再不打岔的话,莲蓬同志一定又会发表出一篇波澜壮阔的高论。 莲蓬听他这么说,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这你就错了。其实……我的伤早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不过我要是不继续装病的话,小煜他就不会因为心怀歉疚而过来照顾我了对不对?所以啊,我就每天倒贴医院几千块,求他们让我继续住在这间病房里,再装模作样地给我换换纱布什么的……你们可别说出去啊!” 文浩然冷笑一声:“原来你早就好了?我就觉得奇怪,就算肋骨断了也不至于快三个月了还出不了院吧。好,既然这样,别指望公司给你报销住院费!” 莲蓬从鼻子里发出冷哼:“谁希罕。” 阿裕在旁边指指门口:“莲蓬,虽然你不希罕什么医药费,但是……刚才好象有个人一直站在门口偷听我们谈话咧,而且……好象就是你的那个小煜……” “什么!?” 莲蓬霍地从病床上一跃而起,身手之敏捷就是普通的健康人也绝难匹敌。 “小煜!小煜!你别生气啊!你听我解释啦!” 他浑然不顾自己的木乃伊扮相会被人误认作诈尸,发出凄怆的大叫向小情人消失的方向飞奔而去。 阿裕和文浩然除了面面相觑,也只有送上自己不怎么衷心的同情,祝福他别太好事多磨了。 走出医院,文浩然看着紧紧依偎在自己身旁的阿裕,心里真是美滋滋甜丝丝的,他又抬头一看,只见天空湛蓝如洗,不禁忽然有了一种想要空中翱翔的感觉。 难怪人们都说秋天是成熟的季节,是收获的季节,只要坚守心对爱的信念,倒霉如他,也终于在长久的守候中收获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啊…… “小然……你真的真的不嫌我胖吗?”这时阿裕突然又问道。 “不会,绝对不会!我这么爱你,能和你在一起就已经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又怎么会觉得你胖呢?”文浩然不厌其烦地保证着。 “可是……我都不能给你生一个孩子……以后我老了,看着别人家里儿孙绕膝那么幸福,你难道不会有遗憾吗?” 文浩然叹了口气:“小裕,你觉不觉得蛋糕部落的甜点特别好吃?” 阿裕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你觉得,如果阿民师傅生活得不幸福,他能做出这么好吃的蛋糕面包吗?” 阿裕想了想,摇摇头。 “阿民师傅和酋长大叔在一起已经二十年了,他们也没有孩子,不也一直都过得很幸福吗?而且你不要忘了,在他们那个年代,社会还没有现在开明呢。所以,只要我们两个彼此深爱着对方,那就足够了啊,什么天伦啦孩子啦真的一点都不重要!” “小然……”阿裕不由得又想哭了。 文浩然捉住他的手:“所以小裕,你想吃什么蛋糕尽管吃,千万别节食,莲蓬说得没错,民以食为天,胃口好,本身就是一种幸福的表现了。” 阿裕微微一笑:“其实,我并没有刻意的节食,只是自然而然的,就没有从前那么饥渴了……仔细想起来,我当初之所以会变得暴饮暴食,也就是因为大二受了你的打击呢……我这个人,不管是增肥还是消瘦都是因为你,我可真是被你控制得死死的。” 文浩然好不开心,当即道:“走,小裕,我们回裕妈那里,我做港式名菜密制风沙鸡给你吃!” 阿裕奇怪地歪歪头:“为什么回老妈那里?回我家或你家不行吗?你这人真是……昨天我明明又累又痛,居然非要带我去住酒店……” “呃……我是怕你吃完饭洗碗会觉得很累……” “没关系,我挺喜欢洗碗的,我们还是回自己家吧,我讨厌被老妈笑话。” “要不……我们干脆坐飞机去美国搔扰二斗怎么样?顺便还可以渡蜜月。” “蚊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快带我回家!” 见阿裕这么坚持,文浩然不得不抱着挨打的心理准备说出了实情:“小裕……目前……暂时……我们俩的家还回不去。” “为什么?” “因为……我去美国之前……有请我爸妈……趁你住院不在家……把我们的房子给装修了……所以现在,我想,工人应该还在施工吧。” 果然,阿裕闻言先是一愣,既而三尸暴跳地扬起了拳头:“死蚊子你……找──死──!” 文浩然惨叫一声,拔腿向着前方跑去…… 后记 我是一个信奉“民以食为天“的人,当然,这世上很难有人不信奉它,不过我似乎信奉得比很多人更加彻底,相信看过我其它作品的读者,一定早就存这样的感觉了吧!因为在我的每一篇故事里,不论情节怎样发展,总脱离不了关于“食物“的描述。 这次的故事也很老套,两个相爱的人因为误会而蹉跎了岁月,最后当然守得云开见月明,老掉牙的题材,也许曾被千百次的讲述过。故事人人会讲,技巧各有不同,无法像别的作者那样做到文章锦绣,字字珠玑的我,也就只有依靠着对香喷喷的食物的描写,来博取一点鼓励和一点唾液了;但是,无论那些虚构的蛋糕面包是多么的香气四溢,美仑美奂,也只是作为一种点缀而出现的,归根究底,我真正想讲述的还是这个老套却永不过时的爱情故事。 前些日子重新看了几遍《东邪西毒》──没办法,电视台放电影都是要连着好几遍的──这样晦涩的东西看多了,偶尔也就忍不住学着张家哥哥把“当你不能够再拥有时,你惟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忘记”挂在嘴边,在朋友面前装样一把。可说得多了,又忍不住在心里产生疑问,什么叫做“不能够再拥有”呢?在你选择不要忘记之前,是否有去努力的争取过,争取到不管遭遇什么挫折,什么阻挠,都永不放弃的地步呢?当然,在我们每个人的一生中不同的时期总会被不同的情感所左右,而当这些情感碰撞在一起的时候,我们更是不得不面对取舍,也许在现实中,放弃才是常态;但写成故事,我却可以让两位主角拥有一个梦幻般的happyending,即使他们之间存在的是一段在现实中不可能如此轻松的情感。这难道不是一种很快乐的体验吗?尤其是当你是在一边吃着蛋糕,一边看着本书的时候。 小花花,于正在做香肠腊肉糯米饭的空隙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