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云起》 第一章 ————行至山穷处,坐看云起时———— 无题 西山白露西山霞, 桃花一片美人颊。 燕雀无痕踏云去, 从来春秋伴冬夏。 * 蓝蓝的天空中有一只白白的东西挂着,那是太阳,虽然它那么亮,但是我知道他一点都不快乐。 因为天空中除了太阳,一丝云彩都没有。象狂风过境般的一丝不剩。平时相依相偎的同伴如此绝情的弃己不顾,太阳一定也很伤心。即使拼命的用光去把天空填满,也掩饰不了内心的空虚。 埋葬了师傅后,一直就是这样的天气。 我的心也和太阳一样,空荡荡的。 虽然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虽然师傅一直是我身边唯一的亲人,但是我一直觉得很满足。 我们总是在躲着什么人,总是不在一个地方呆超过半年。不过师傅从来不告诉我为什么,所以我也从来不问。其实这样的生活也很好,我不用担心以后的日子,不用考虑将来,只要浑浑噩噩的跟着师傅。 但是现在,现在师傅死了,他丢下我一个人,自己一个人走了。 我埋葬了师傅,和我的心。 师傅坚持要埋在连冥山穆龙顶,但是却不告诉我原因。这里对于师傅来说,一定是个很重要的地方,可是师傅从来没带我来过这里。原来很多事情,师傅并没有告诉我。 在空荡荡的山路上行走,远处渐渐有了城镇的影子,或许我应该到那里去。 低头看着前面的路,本来空空荡荡的街道却冒出几个游手好闲神色轻浮的世家子弟。 无聊的看看四周的人,我知道我这张脸又惹了麻烦,看来真的是不能留着它了。 费力用那些只剩下空架子却没有内力作后盾的花拳秀腿解决问题,我累的在一旁休息。 身体是大不如以前了,没有了师傅,这张脸带来的问题似乎让我穷于应付。而为小事情烦恼,似乎太不值得了。 看着镜中的自己,眉眼如画,特别是左眼角那点猩红,更是添了许多风韵。这相貌,这泪痣,实在是不应该长在身为男子的我的身上。 师傅曾经说过,他喜欢看我的脸。虽然我知道师傅喜欢的肯定是另外一个人,但是我仍然很高兴。 然而现在,既然师傅都不在了,我还留着它干什么呢? 于是,从第二天起,所有看向我的眼光都变成了惋惜。 的确,如此一个清秀的少年,左脸却有一道从眼角而下直至颊中的疤痕,狰狞的血红色疤痕,如此的引人注目,完全破坏了整体形象。少年就象是一朵尚未开放就被风雨夺去生机的雏菊,只能让人扼腕叹息。同时,那些扰人的苍蝇蜜蜂也迅速的消失踪影。 然而走在路上,我却感到了更深的迷茫。师傅不在了,我接着要干什么呢?我从没有什么人生目标,一向就听师傅的安排。师傅死前说,要我自己生活的快乐,可是什么叫做快乐呢? 如果象以前那样什么都不用想,只要师傅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什么都不用考虑,那就很快乐了。 什么都不要考虑…… 于是我现在就站在了这里——号称武陵首富的翔龙山庄。其实翔龙山庄不仅仅是首富,还在江湖上享有盛誉,这也是为什么它富甲一方无人撼动的原因了。 我来到武陵的时候,正碰到山庄召奴,站在排队的队伍里,无聊的看着四周。成功与否我不是很在乎,毕竟有了这样一张脸,被回绝也是正常的。 “脸上的伤怎么弄的?”一个看上去象是管家的人问我。 “和父母赶集的时候,遇上山贼。只有我逃出来。” “想报仇是吧。” 我低着头不说话。 “会写字吗?” “会一点。” “写上自己的名字吧。” 我握起笔,在纸上歪歪扭扭的写上白云起三个字。 这样我算是通过审核,成为正式家奴了吧。有了主人,就可以什么都不用考虑了吧。我轻轻的呼出口气。 “白云起?你的名字?” 一个陌生的声音,不是管家的。我抬头望他,剑眉星目,不怒而威,想是某位路过的少爷吧。 “是小人的名字。” 他的眼光在我的左脸上徘徊。然后我觉得银光一闪,眼前一花,左面便有几缕发丝飘下。原来是帮我改变发型啊——我看着正好遮住我伤疤长长的流海,默不作声。 “以后就这样吧。” 话没有说完,人就已经走远了。 我有点开始后怕起来,希望我的毫无反映在他看来是因为是被吓傻了,而不是——其实我早就看出了剑锋行走的方向,所以毫不躲避,也没有畏缩。 他倒是比我还在意我脸上的疤痕,我低下头,努力不让人看到我脸上嘲讽的笑。 一个眼睛里容不进沙子的人。 就这样,我成了一名杜家家奴。 * 家奴的生活很有规律,几乎不用动什么脑子——基本符合我的要求吧。 每天三更天就起床,到后院集合,上早课。然后到厨房领早饭,吃完以后开始一整天的工作。 努力把自己培养成一个在别人眼里是除了干活就是干活的普通家奴。 可是管家还是用那种发现可造之才的眼神看我,可能还被我胡说的身世所感动,他经常向我暗示,说我很可能提升为习武家奴,每天都去后院学习杜家的剑术。被当作璞玉的状态并不是我要的,如果真的这样的话,我就马上离开这里。引人注目并不是我想要的,如果这样的话我还不如离开这里,这里并不是我舍不得离开的地方。 不过,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后,我也喜欢上了这种安定的生活,喜欢这种有规律的生活,开始变的不喜欢四处跑了。 那种站在路口却不知道应该向左还是向的感觉,变的越来越讨厌了。 大概是我素行良好,不出几个月,我就从一个挑水砍柴的杂工升级为整理内室的小厮了。和我搭档的是个叫小华的孩子,也是集家奴优点于一身的好孩子。打扫的工作相对轻松,而且有更多的机会学习到杜家的独门剑法,因为运气好的时候常可以看到少爷们练剑。这可比每天上早课的时候那些低级弟子教的基础知识来的有用多了。管家特地把我调来作这个普通家奴需要爬几年才能混到的职位,用心可谓良苦。可惜他不知道我实在是朽木一棵了,没有力气和那些风华正茂的木头争阳光。 无聊的坐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我抱着扫帚直想打瞌睡。小华正在我前面的空地上兴奋的拿着鸡毛掸挥舞。刚刚我们来打扫时,正碰到二少爷在这里练剑。那个二少爷,就替我改变头发造型的那个,我在这里呆了几个月,所以我知道他叫杜琪烽。 我是第一次看到二少爷练剑,杜家的剑法果然名不虚传,行云流水,流畅自如,起承转接都滴水不漏。我在心里暗暗的叫好,小华更是把眼睛瞪的大大的,一眨也不眨。我觉得他好学的样子真是可爱的紧,忍不住轻轻的笑了起来。 不过立刻感到有凌厉的目光射过来,脸上的笑容马上转为献媚,“二少爷的剑法实在让小人大开眼界,一时忘记回避,打扰了二少爷的雅兴,实在是罪无可恕。” 竭尽使用我近来学会的奴才技巧,期望他不要追究我瞻仰剑法时的小小走神。 “你心里好像并不是这样想的吧,你刚刚的眼睛并不是看着我。” “是啊,小人身心驽钝,实在无法参透少爷的剑法,所以连眼睛都跟不上少爷了。”我把头低的更低,诚惶诚恐的回答。 这次他没有说话,只有又看了我一会儿,轻轻哼了一下。 小华就和游手好闲的我不同了,少爷一走,他就忙不迭的模仿起刚刚看到剑法起来。 我无可奈何的坐到树下,看着一院子的尘土飞扬,想着现在打扫也是白忙,就闲闲的打起瞌睡。 已经是深秋了,金色的阳光撒下来,梧桐树的叶子一片片的飘落。被阳光暖暖的照着,脑中竟然会浮现二少爷刚刚在落叶中舞剑的样子,一惊之下睁开眼睛,看到小华正在努力的破坏这院子美丽的景色。看他满头大汗却不得要领的样子,忍不住开口, “小华,那样子不对,右脚在往右跨一步。” “不对,是先向后转半身在从左面刺出。” “起跳的太早了。” …… 声言阵阵,竟恍若师傅当年教我入门剑法之时,思绪不禁有点恍惚。 不过小华这木头还是无甚长进,我想起师傅当年无奈的笑脸,难道是我的言语表达有误?站起来想要去亲身指导,抬眼却看见二少爷赫然站在不远处。 尽量让自己不要表现的太明显,我仍然向小华走去,拉着他的手。 “小华,今天就算了,二少爷的剑法岂是你我这么容易学的,我们都看花了眼,就不要再研究了。正事要紧,先打扫院子吧。” 小华不甘心的扁扁嘴,却也是无可奈何,乖乖的打扫。 他当然没有看到二少爷,因为就在我看到二少爷的时候,他就已经不见了。要不是我绝对相信我的眼睛,我真的要怀疑我是不是看错了。 不知道二少爷看了多久,我的警戒心真是越来越迟钝了,看来安逸的生活实在是适合我这样的懒人,把我变的越来越象一个正常人了呢。 以后我和小华的运气也陆陆续续的好过,遇到过不少次二少爷练剑。这几次我不敢大意,努力作出茫然又崇拜的表情,小华再求我指点我也一概推脱。 虽然我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和普通人一样,不过事实证明我这个人真的有点犯贱。 据说是哪天二少爷突然诗兴大发,写了句对联,要挂在他别院湖上的亭子间。我和小华被管家叫去跑腿。 不过在去二少爷别院的路上,我又被调去搬个花瓶去三少爷的房间。这个三少爷和二少爷不一样,他并不管理杜家的业务,他的主要责任就是花钱。和所有二世祖一样,有收集所有美好事物的癖好,且不愿通过公平的途径。于是就出现先由三少爷把东西抢回家,然后杜家管家第二天再去付钱的奇怪交易模式。 废话太多了,其实就是我路上耽误了,等我走到二少爷的别院的时候,小华这个木头已经把对联贴好了,看到我来还一脸邀功的样子。 我一看,“无聊看尽西山霞,等闲识得桂花落。” 心知不好,忙喊,“笨蛋,你把上下联搞错了,快点拿下来。” “真的吗?”小华脸带迷惑的去拔钉子,还是不太相信,“这也有区别的吗?” “当然有了,要分平仄的嘛,上联的尾字一般……”下面的字自动消音,因为我又看到了那个鬼魅一般的二少爷。这次我真的恨不的咬自己的舌头了,所谓多嘴多舌多惹祸。 正在盘算现在就逃走是不是做的太明显了,就感到二少爷已经站在我的身后了。 不过这次我学乖了,故意作出迷茫的神色盯着他刚刚呆的地方。 直到他拍我的肩膀,我才惊慌失措的转身。 “二少爷。” “你倒是能文能武啊。” “是二少爷您错爱了。”除了师傅,他还是第一个只凭笑容就让我背脊发凉的人。 “有没有兴趣做我的贴身书童啊?” 呃?他二少爷要人,直接去和管家说就可以了,何必这么大费周章的来问我的意见?不过他既然问了,我也不能辜负别人的心意,礼尚往来嘛。 “小人不愿意。”大冬天的,没人想惹麻烦。 他肯定是没有想到我会拒绝,眯起眼睛把我上上下下都打量了遍。 “你倒是很特别。”抛下句话,慢慢的走出去。 留下我在原地做茫然状。 * 后来我还是做了二少爷的书童,所以我觉得有钱人还真的是不可理喻,因为这个书童的工作真是清闲的到了无所事事的地步。 因为二少爷根本就很少出现在书房,所以每天我要做的就是进去扫扫灰尘而已。 不过今天我发现了桌子上有团着一张纸,好奇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 “秋雨犹似秋风凉, 风起五岭秋水长。 大雁北还成一线,” 我不禁看了哑然,原来二少爷也有如此雅兴,不过怎么断在了这里?难道是写不下去了,所以就扔了? 呵呵,拿起一旁的未干的笔,我一挥而就。 “秋雨犹似秋风凉, 风起五岭秋水长。 大雁北还成一线, 鸿鹄南归分两行。” 写完了,拿起一看,两种字体真是差别明显啊。杜琪烽的字刚劲浑厚,气韵古朴,师傅看到的话一定要爱不释手了。在看看自己的,还是没有一点长进,说的好听点是就秀美,师傅说起来就是柔而无骨,气弱韵薄。不过我天性既是如此,如今更是不想强求了。 正在发愣,没想到书房的门竟然被打开了。 不用抬头也知道又是二少爷了。反正我只要一做什么令我心虚的事情,他就一定会出现。真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中的安排。 看着他一步步的向我走来,我本能把手里的纸藏在身后。不过马上发现这样做很愚蠢,因为那张纸已经在他的手上了,他二少爷的擒拿术真是不错。 突然觉得心慌,就象以前偷看师傅的包裹的时候被抓到一样。 敌明我暗,现在不是暴露的时候,先逃了吧。 “二少爷要是没事的话,小人先告退了。” 意外的,杜琪烽没有阻止我,只是挥挥手表示同意。 快速退出去,实在是不想惹麻烦。转身把门带上,在门合上的瞬间,我看到了杜琪烽的微笑。 那么悲凉的诗有什么好笑的,难道他也明白这种高处不胜寒的悲怆,以至于终于会心。 不过如此有领悟力的少爷还是占少数的,毕竟游手好闲的少爷比较多。比如那个绝对有钱又绝对无所事事的杜家三少爷——这也是为什么我和小华会在这里吹冷风的原因了。 三少爷最近迷上了一种叫英雄救美的游戏。救美人于水火,看着美人露出感激的眼神,心中自是无限自豪升起。如果遇到几个花痴点的无知少女,很简单的就可以让他们投怀送抱。更别说“英雄”还挂着武林首富的光环。 然而世上哪有这么多困境中美人,所以困境就只能自己来创造了。 其实扮恶人的工作都是有固定的人员的,毕竟天生恶人象的人也不多,而且训练有素才不容易露马脚。可是今天人手不够,我和小华才被拉来充壮丁。 其实我觉得三少爷在有的方面真的很有领导才能,或许做一个强盗头子会更加适合他,出身豪门衣食无忧的生活埋没了一个人才。 他亲自指挥我们一个个的换好黑衣服,用黑布蒙好脸,发给我们每人一把兵器。然后从后门出去,选了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等着美人出现。 不过他三少爷还是漏算了一点,就是哪有那么多美人大白天的就一直在山路上晃啊。对,就是山路。名字都叫翔龙山庄了,当然是在一个小山头上了。 三少爷现在正藏在一棵小树后,留下我们几个人等待还在天边的美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就久到我开始无聊的研究手上的这把刀。做工还算过的去,就是刀柄的底部还多余的刻了一行小子,“翔龙山庄”。真是的,这不是摆明了暴露身份吗?万一遇到懂点功夫的家丁,抢了回去做证物,不是不打自招了吗?传出去不是一大笑话吗? 我低着头,唏嘘不已。 冷不丁被小华一扯,“来了。” 小华脸上只露出两只眼睛,现在正闪着兴奋的光芒。 呵呵,这小孩子一定是把这当游戏了。 我抬头向前面看去,山道上出现了一男一女,二人一马。 那女的一身红装,眉宇间秀丽又隐隐透着英气,男的更是风姿勃发,浑身透着说不清的气势。 一看就知道不是平常人物,在我看来还是快点闪人。不过领头的王叔可不是这么想,大概在他眼中就只看到个美人而已。所以王叔大叫一声,挥刀而上。我被小华拉着,举着刀,跟着冲了出去。 身上的黑衣是统一发放的,我想做衣服的人一定没有想到尺寸问题,所以套在我和小华身上实在是大的离谱。本来还不觉得,现在举刀迎风而立,衣袖飒飒,很是引人侧目。 我也觉得看上去突兀,就稍稍的把小华往回拉,示意他不用冲的这么前面。 王叔在前面发表千篇一律的强盗宣言,话语熟练,看来已练习多次。 我知道这次的事情一定要糟,暗中观察那对男女的反应。 那二人虽是脸色未变,却也是下得马来。 男的说:“此地不是杜家地盘,怎还有如此猖狂的匪盗?”眉角高挑,霸气突现。 女的开口:“青哥哥,人家好怕哦。”表情更是难掩笑意。 对方没有吓的六神无主,王叔对于这意料之外的情况早已没了应对能力,眼神直向三少爷藏身的地方瞄去。 三少爷有如神降一般,出现在我们中间,不过神色有少许慌乱。 “大胆狂徒,敢在我杜家的地头上撒野,也不问问我杜三少爷答不答应。” 好在这句话练的熟,再慌乱也没出什么纰漏。 王叔也恢复了平时水准,把举着刀的手放下。 “好,今天看在三少爷的面子上,饶了你们。走!” 我松了一口气,转身欲走。 不想那男人却挡在了我们的面前。 “这样不好吧,三少爷,应该把这些宵小之徒交给官府才是。” 三少爷眼中的惊慌再也掩饰不住了。“我看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 我和小华符合着王叔一起点头。 突然看到那男人的手向我的面门袭来,似是要揭我蒙在脸上的黑布。我一惊,伸手欲挡,他的手却中途停了下来。 “好吧,既然三少爷这么说。” 看着他满眼的了然,我不禁谓叹。三少爷啊,这次穿帮真的不能怪我们啊…… 那男人侧身让出一条路,我拉着小华落荒而逃。 王叔带着我们一行从后门潜入山庄,换了衣服,四散归位。但是我比较倒霉,马上就被管家捉住。 “云起,你怎么还在这里,二少爷找不到你,正在生气呢,快点去,二少爷现在在客厅里。” 什么?又怎么了? 这家人家真是麻烦。 我站在院子里看着高高的围墙,认真考虑离开这里的可能。 一群莫名其妙的人。 一堆莫名其妙的事情。 我讨厌麻烦的事情。这里与我想像中的生活差的太远了。 白天太显眼了,晚上走吧。 还是先去应付一下二少爷,省得引起注意就不好了。 再次叹口气。麻烦! 晃到客厅,看到二少爷负手而立,眼睛直直的看着门口。背脊一阵凉。 收敛一下表情,我低眉顺目的走进去。 “二少爷。” “到哪里去了?” “三少爷叫去市集买东西了。” “三少爷?你是他的书童还是我的书童?” 难道我还不去?人在屋檐下的道理他不懂吗? 不过,现在的这个屋檐我不喜欢了。 所以,晚上就走。 凭我的所剩无几的功力,翻个墙应该还是可以的吧。正在走神,管家走了进来。 “二少爷,客人来了。” “知道了,请上来吧。” 抬起头,看到了三少爷,还有——那一男一女。 不好的预感,事情要复杂了。 第二章 “施兄你终于来了,等你好久了。” “让杜兄等真是不好意思啊。这是舍妹,施余。” 姓施的?难道是施家堡的人? 施青的眼睛亮亮的朝我看来——麻烦大了。 “刚刚和家兄路遇劫匪,多亏杜三少爷相救,施余在此谢过了。” 杜琪烽深知他小弟武功上的修为,表情是明显的不相信。 我看着施青狭促的脸,就知道没好话了。 “当时这位小兄弟也在场,他可以作证哦。” 果然,我就知道。而且这句话也很成功的把屋里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到我身上。而且我看见杜琪烽的眼睛眯了起来。 我不知所措点了点头。谎言要穿了,三少爷满头的冷汗。 结果三少爷在哥哥的瞪视下,很快就招供。 而我最后被定为引导三少爷上歧途的罪魁——只不过找个人替罪,好让三少爷可以下台,只是——为什么是我? 算了算了,反正我也快走了,随他们怎么样了。反正惩罚只是关到柴房,一天不许吃东西而已。饿不死我的,因为我今晚就要走了。 我在柴房地上的稻草上坐下,安慰自己,等待天黑。 又要考虑何去何从的问题,我看看西沉太阳,无奈的笑笑。 摸摸脸上的伤痕,本来以为有了它麻烦会少点,可惜…… 四周一片昏黄,我渐渐的有了睡意。 睡醒了大概就天黑了吧…… 醒来的时候,月光从天窗透过,洒到身上,让我一阵恍惚。 慢慢的站起来,整理一下衣服。该走了。 但是,当我抬头的时候,我感觉——有人。 装作没看见呢,还是…… 不过这个人很喜欢自我暴露,竟然走到我面前。 哎~~~又要浪费我的表情。 我努力睁大眼睛,作吃惊状。 “你真象掉入凡间的仙子。”施青的头靠过来,气息喷在我的右耳朵上,有点痒。 我悄悄的向后退去。 “施少爷是夜间如厕迷路了吗?怎么会到这里来。” 听到我的话,施余先是一愣,然后却放声大笑起来,一把把我搂进怀里。这个人,笑的这么大声,存心想把人引来吗? 还做这么暧昧的动作,力气又这么大。为什么我不随身带点药呢?安逸的生活果然让人能力退化。 月光下施余的脸在微笑,不过我却感觉不到激情,却有一点点的——算计。 他要算计我?算计我什么?我这样一个人? 我也很好奇。所以,不浪费力气了。 我停止挣扎,乖乖让他抱个满怀。 “施兄好雅兴啊。”冷冷的话从门口飘来。 哦,来的原来是二少爷。 我在心里苦笑,原来是这样。 不过你这样做是不是太明显了? 而且, 你猜错了。 我和杜琪烽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我又开始挣扎,这次施青很合作的放开了我。 “原来杜兄也找云起有事啊。那我就不打扰了。” 施青的眼里满是遗憾。 我用眼角瞄他。云起?叫的这么亲热。真可惜了这一番心意。 再看看杜琪烽的脸,冷冷的,没有表情。 他也觉得施青这个人很无聊吧。 施青在原地站了会,闲闲的摆了摆手。“在下就先告辞了。” 等他在我眼前离去,我才惊觉我的出走计划。 现在不知道还走不走的了,叹了口气,我懊悔的瞪着施青远去的背影,发呆。 “很舍不得吗?” 哦,差点忘记这位少爷了。 我恭敬的低下头,“二少爷有什么吩咐?” 觉得他的眼光直射我而来,我把头低的更低了。 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可以吗? “跟我到房间里去。” 呃!!! 现在吗?? 我不想去——可不可以??? 我垂头丧气的跟在杜琪烽身后,一边心有不甘的看着一旁的围墙。 哎,就差一点了。 都是那个施青,搅什么局。 和杜琪烽有过节也不用扯上我吧。而且他的想像力也真的是…… 竟然把我和杜琪烽扯在一起。 手不自禁的轻轻抚上左脸的伤疤——如果没有它——也许——还有可能—— 心里一惊。 我,我在想什么。 一抬头,却已经到了杜琪烽的房间了。 深夜到别人的房间,总觉得很尴尬,不由得肌肉绷紧。 杜琪烽等我进来了就把门关上,我莫名的紧张起来,张大眼睛看着他,生怕漏看了什么动作。 但是虽然我看见了他的动作,但是我却是没有办法躲闪,没有内力的空架子是敌不过看似简单实则复杂的招式的。 我眼睁睁的看着杜琪烽一手反剪了我的双手,一手托着我的下巴,用他的眼睛狠狠的瞪我。 这样的姿势使我整个身体都贴在他身上,亲密的身体接触竟然让我忘记了抵抗,只觉得手腕生疼。 “你和施青,什么关系?” 捏在下巴的手也加重了力道,疼的我眼睛发酸。 “今天刚认识。” 我觉得我就象是被蛇盯着一样,被他那嗜血的眼神镇住,一动也不敢动。 他却似乎是很满意我的答案,眼神变的温和,手放开了我的下巴,但是却朝我的左脸抚来。我一慌,侧脸躲开了。 但是脸又被强硬的转了过来,旋即唇也遭到了袭击。他温热的唇粗暴的摩擦着我的,然后长驱直入的舌头,狂暴的扫过口腔的所有空间,留下又酥又麻的颤栗。 我如遭电击一般,任他予取予求,根本忘记了反抗。 直到他放开了我的手,而他的手开始在我身体游走的时候才寻回理智,用力推开他。 杜琪烽的双眼泛红,里面有赤裸裸的欲火。我也站在原地,回看他,他若是用强,我也是无处可逃的。只是不明白,若早有此想法,何必等到现在。 我也是痴傻了,以为有了脸上的疤,即可如免死金牌。以至到了现在才看清这一切。 想来施青早已看懂,我却还自作聪明。 只是,他今天下的猛药,究竟意欲何为? 我如今这般处境,就是他希望的吗? 再看眼前的男人,眼中的欲火却已褪去大半。 我呼了一口气,看来目前的危险似乎是过去了。 “二少爷没什么吩咐,小的就先告退。” “你就那么急的想回去找施青吗?” 这句话害的刚转身想走的我一个脚步不稳,然而我还没有回答,人已经被杜琪烽扛在了肩上。还没来得及喊句“放我下来”就被摔在了床上,然后一床被子迎头而下,转眼已被裹了个严实。在杜琪烽呢,已经躺到了离床五步远的躺椅上了。 “今天早点睡,明天赶路。” 我才不要睡在这里,挣扎的要爬起来。不过, “你还不想睡啊,要不我们再干点别的有意思的事情?” 呆住,躺下,无言。 可是怎么睡的着!我躺在床上,用眼睛瞪他。 “你在这么看着我,我就当你是在勾引我。” 再次呆住,无言。 我用被子包住头,只露出那丑陋的左半脸。 这样好了吧。 杜琪烽刚说,明天要赶路,难道是带我一起去? 哦, 头痛。 我要走。 * 再次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房间里已经没有别人了。 匆忙整理好床铺,不知怎么总觉得自己象作贼一样。 把门拉开一点点,张望。 外面没人。 走出来,关上门。 这时,身后却传来响声。 大叹一口气,我有不好的预感。 转身,果然,施青。 鞠躬。 “施少爷好。” 施青也不说话,拉着我左看右瞧的,让我极度不舒服。 “看来昨天他没有把你怎么样啊。” 施青这个人还真是不一般的无聊。 “对不起,让您失望了。有事先走了。” 我甩开他的手,朝外走去。施青倒也没有跟来。 只是让我知道,除了杜琪烽,世上还有人的注视,可以让我浑身不自在。 一踏进我住的下人房,小华就拎了包裹迎面而来,口气里还颇有邀功的味道。 “云起云起,你看,我知道你要和二少爷去参加武林大会,我帮你把包袱都收拾好了哦。” 我摸摸他的脸,叹气连连。 “你就那么希望我走啊。” 小华愣了一下,他大概怎么也没有想过我会这么说,眼睛里开始凝结水雾,却哑口无言。 看着这样的眼睛,我怔住了。曾经,曾经我也拥有这样一双眼睛。可是师傅,当我这样看着你时,你心里又是这样想的呢?会像我现在一样感到淡淡的酸楚吗? 我用手指弹小华的额头。 “和你说笑呢。” 以后不会再见了吧。这孩子,如此单纯,叫我如何放心。然而,我现在是连自己都无法保护了。 出门的时候,小华没有来送我。 不过我并没有太在意,因为我正在为我的待遇哭笑不得。 杜琪烽,施青,施文,车夫,还有我。 但是他们只准备了两匹马,一架马车。 而且当我去询问我是否应该跟在马车后面跑的时候,杜琪烽用甚至用惊诧的眼神看我。 “难道你喜欢跟在后面跑?” 我急忙摇头。我还没有自虐到这个程度吧。 不过我还是不明白。记得施余会骑马,那有何必多此一举要带辆马车呢?难道,是专门给我准备的? 小心的向杜琪烽表达我也会骑马这个意愿,只得来一阵催促。 “山路风大,马车里暖和。” 他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声音却出奇的响。站在一旁准备上车施余也好奇朝这里看来。 我不由的一阵脸红。带我上路,明里看来是要我照顾杜琪烽的,现在却象是他们要护送我一样。引人侧目是必然的。而且,我还似乎是柔弱不经宛若女子呢。 抬眼看杜琪烽,他已经若无其事的上马了。他究竟在做什么打算呢? 难道从我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人身上,他看到了什么利用的价值? 而或,是另外的,一些我从不应该奢求的东西…… * 坐在马车里,果然如想像中的那般局促。 且不说那窄小的空间,晃动的空气搞的我头晕,最重要的还是施余盈盈的目光,那充满探究意味的眼神。 认输了,我先开口吧。 “施小姐,你有什么事情吗?” “杜琪烽喜欢你,是吗?” “啊,也许吧。” “扑哧。”施文竟然笑了起来。“云起你真的是好有趣。” 有趣?我怎么不觉得。 “云起,你知道我们要去干什么吗?我们要去参加武林大会哦,去讨论围剿幻冥教的事情。” 恩,这个我早知道了。小华这个大嘴巴是守不住秘密的。幻冥教啊,想不到还有机会去那里啊。算了,去哪里,还不是一样。 即使,就要见到那个人——大概已经长大了吧。 “我知道。” “你喜欢杜琪烽吗?”施文突然靠的我很近,眼睛星星点点。 “啊?”这几句话有什么联系吗?怎么前言不搭后语的,“这有关系吗?” 施余又是一楞,然后又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车厢又是一颠,后脑撞到了扶栏。心中又是一窒,当下气血翻涌,急急的掀了帘子跳下出去,蹲在路边就是一阵翻江倒海。 然后,有手轻浅的拍着我的背,有水壶漱口。 “原来你晕车,怎么不早说。” 我也第一次乘,怎么会知道。 然后杜琪烽一把抱起我,跃到马上坐好。 施青一副早有预料的表情。突然想起刚刚说话时,施余身上那幽幽的淡香。 原来是这样。 还以为自己弱不禁风了呢。 还好还好。 杜琪烽把我圈在怀里,热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脖子里,有点痒。 随着马的颠簸,可以感觉他胸膛的纹理。 低下头,可以看到他修长的手指,拉着缰绳,弯着好看的弧度。 然后,手被握住了,完全包在他的手里。 没有挣扎,不想挣扎。 有时候,什么也不想也挺好。 心在胸口稳稳的跳着,不急也不徐。 还好还好。 第三章 到了客栈,杜琪烽面不改色的要了三间上房。我也没有争论,单独给我一间确实是太奢侈了。 然后杜琪烽提议去买马,并叫那个车夫回去。 到达东市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落日的阳光照在一匹匹马身上,泛着金光。 师傅说,好马分飞黄,照夜,浮云等,但是最好的也是最难得也最难找到就是五花连钱了。据说他的毛被剪成铜钱的样子,是真正的汗血宝马。 师傅说这些话的时候,眼里无限充满神往,几乎冲动的要马上启程去西域。 所以当我看见五花连钱就在我眼前的时候,我也禁不住震惊,竟然浑浑的向它走去。 这马也有灵性,立即朝我扬起了蹄子。 被杜琪烽扯近怀里,转头对上那愤怒的脸。 我有点好笑的看着他,他以为我要去寻死吗?这么生气干什么。在我的瞪视下,他放开了我,却是一步不离的紧紧跟在后面。 我哪里顾的了这么多,露出自认为最和善的笑容朝马靠近。不知道为什么,那马却这次却乖乖的让我靠近,甚至当我的手抚他的背脊时,也只是哼了几下。 我喜笑颜开,忍不住朝后面的杜琪烽看去。呵呵,一定是他这个恶人站在我后面,才更显得我的善良,所以这五花马才会对我这么没有戒心。 杜琪烽却突然抓着我的手,愤愤的说,“难道我还比不上一匹马?” “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宝马!”哪有他这么阴魂不散的。 “宝马怎么会随随便便的放在路边让你摸?” 对哦。这时候我激动的心情也平复了下来,再转头看看马,它也用温润的眼神看着我。 我马上同情心泛滥,摸着他的耳朵,喃喃的说,“乖,你就跟了我吧。” 听到有人假意的咳嗽声,抬起头,发现前面站了一个人。黑色长衫,深蓝色的头巾,一副书生的打扮。 他看着我,一脸尴尬。“对不起,这是在下的马,并没有打算把它卖掉。” 哦哦。我失望的抚着马头,却发现他也正在打量我。 这个人的感觉有点奇怪,我再次抬头,还没来得及开口,杜琪烽却已经把我护在了身后。 “既然这样,君子不夺人所好,我们先告辞了。” 说完就拉着我走了。我三步一回头的走着,不时还可以听到五花的叫声。 挣脱不了被拉着的手,我不满的朝着杜琪烽说:“干吗走这么快,再说说的话,说不定人家就同意了。” “五花宝马怎么会在一个落魄书生手里,是陷阱你看不出来吗?” “所以我觉得他一定会卖给我们的。” 他突然停下来,望着我的眼睛,“你不是最怕麻烦的吗?现在怎么了,明知道是陷阱,却积极的往里面跳。” 我也楞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今天的行为的确不太象平时的我。 不会不会,不会是因为有杜琪烽在,所以才这么兴奋的。 一定是因为师傅,是想到师傅我才有点忘形的。 一定是这样。 可是为什么可以感到心在跳呢? 那温温的感觉。感到自己被人捧在手心里。感到自己被人了解。感到有人想保护自己。 所以,想再一次投入险境,不顾危险。 只因为,想体验被保护,被重视的感觉。 吃过了晚饭,大家各自回房休息,我和杜琪烽在房间里对着仅有的一张床发呆。当然,我们发呆的原因不同。 “不早了,去睡吧,你也傻愣了两个时辰了。” 我被他的突然出声惊的差点跳起来,为了掩饰失态,只好干笑几声。 “干什么不动?难道要我帮你?” 哦哦,他生气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再迟疑,快速的脱了外衣,爬到床上作挺尸状。 然后,听到衣服的摩擦声,房里的蜡烛被吹熄。 杜琪烽拉开被子的一角,在我身边躺好。 他拉住我的手,和我五指绞缠。 “如果这次不带着你,你就要逃了是不是?” 平淡的语气让我一惊,无言的看着天花板。原来他一开始就知道了。 怪不得不放心我单独睡觉了。 我身体的肌肉放松下来,手却被他越握越紧。 “不管怎么样,都不要离开我。” 继续瞪着天花板,我的眼泪却流了下来。 曾经有个少年,抱着他将死的师傅,哭喊着,“不要离开我。” 然而师傅并没有因为少年的话而再次睁开眼睛。 少年的眼中只剩泪水。 我以为 已经不会再流泪。 我以为 这是一个笑话。 * 接下来的路程很顺利,白天我骑着马跟在杜琪烽后面,晚上我们手握着手在床上挺尸。 他不时的会转过头来看我。因为我的嗜睡表现的越来越明显,有时候甚至可以骑着马睡着。 觉得头昏,即使有凉风吹来,也会困的张不开眼睛。 在两次差点从马上摔下后,我又被杜琪烽强行抱上他的马。 “杜兄,你怎么把云起累成这样?”施青戏谑的话响起,虽然听了许多遍了,我还是觉得脸颊发热。 “哥哥,你怎么可以在女孩子面前说这样的话呢。”施文笑盈盈盯着我看,倒换成是我不好意思了。 原来不做贼也会心虚。 杜琪烽和往常一样,选择沉默。只是我可以感到他加速的心跳和越来越紧的拥抱。 很在意吗?为什么拳都发白了。有什么问题吗?转头,看见那黑夜一般的双眸有星星的光芒。 “我好怕,你就象马上要消失一样。” 你,在害怕吗? 害怕我会突然消失吗? 为什么 竟然有 幸福的错觉。 * 终于又终于,到了华山顶的散水阁,也就是开这次武林大会的地方。跟着杜琪烽他们进了这个热闹的有点不像话的大厅,迎面就被几个人截住。老套的寒暄又在召唤我的睡意。不过这分不耐是不能写在脸上,于是我低着头看底上大理石的纹理。然后,一双僧鞋进入视线。 “修明大师。”杜琪烽热络的打招呼。又是一阵寒暄,这里的人真是清闲啊。 “这位施主。”和尚突然转身,向我微笑。 “大师。”低头行礼。但是我好像不认识他吧。 “老衲有话,不知当不当说。” “大师但说无妨。”——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我其实想说,不劳大师费心了。但是杜琪烽很热心的帮我回答了,果然很有做我主人的自觉。——我只能尴尬的笑笑。 和尚双手合十,“施主情愿明珠暗投,老衲本不应该插手,但是施主身上的毒实在已到了膏肓之垠了。上天有好生之德,请施主要爱惜自己啊。” 哎~~~好眼力啊。到现在都没人看出我身中奇毒,这个修明竟然一眼就看出来了——有点奇怪,我却说不出为什么——但是,即使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大师所言……”还没等我假意推委完,杜琪烽已经瞪圆了眼睛冲到了我的面前,激动的抓着修明。 “大师你说什么,云起中了毒了?” “杜施主原来还不知情。我们还是到内房谈吧,老衲房中正好有一位深知药理的朋友,希望能有所助益。” “有请大师带路。”语气中有掩饰不了的急切,回头看我的时候却发现我正在做脚底抹油的准备。 “不许走!”压低了声音朝我吼,一路紧紧的握着我的手,显然是对我的镇静出离的愤怒。 在他控诉的眼神下,我竟然有点内疚起来。 也许,应该不顾一切的逃走的。 修明的房间里,果然有一个人在等我们。这个人年轻而温和,浑身有和煦的味道。 而且,这个人我见过——就是那个骑五花马的年轻人。 原来他就是修明说的那个精通药理的人啊。 “杜施主,这位就是老衲至交的遗孤,非天失主。曾得高人指点,希望可以帮到这位小兄弟。” 杜琪烽的脸色微变,我拉拉他的衣角。“你说我现在和他谈谈,他还会不会把马让给我?”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用极具威胁的眼神警告我。 “非少侠。”杜琪烽拱手。有时候觉得他变脸的速度还真是快啊,前次见到还一副防备的样子,现在就象他乡遇故知一样的热情。 “叫我非天就可以了。”非天又是温和的笑笑。拉过我的手为我把脉。“上次在集市相遇,在下就察觉白兄的脸色有异,可惜杜兄和白兄走的太急,在下追到客栈,只是遇到了你们的车夫,询问了你们的去向后,就一路赶来了。”微笑了一下,非天继续说,“果然如在下所料,白兄弟中了西域的赤血盅,现在已到了非治不可的时候了。” “请非少侠一定不吝向告。”杜琪烽急急的追问,甚至连刚刚非天解释他为什么会在这里的话都似乎毫不在意。而且这激动的样子,完全失了以往的冷静。大概现在满脑子都是我可能中毒身亡的念头吧。 这样的他 让我觉得有点——不忍。 “不用麻烦非少侠了。”我微笑着开口,整个屋子里的人目光都看向了我。 “这个毒很容易解的,只要以龟板,鳖甲,枸杞,女贞子,天麦冬,玉竹,旱莲草各五钱,再以雪莲作药引,八碗水合一碗,就可以了。非少侠,我说的对不对。” “白兄你说的一点也不错。”非天微笑的点头。我也露出微笑作为回礼。不过却被杜琪烽一把扯了回去。 “你知道,你知道的!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为什么??因为说了也没用啊。 “因为怕你没钱抓药啊。” 显然,杜琪烽很不欣赏我的幽默,因为他的眼睛里都快滴出血来了。 “恕在下先行告辞。”礼数周全的向四周告退,杜琪烽便拖着我出了房间。 “现在就给我乖乖的去抓药!”命令的语气却有着哀求的眼神。 突然害怕起来, 我也许—— 会溺死在这样的眼神里…… * 其实抓药是很简单的事情,只是在山顶上没有药房。要解决其实也很简单。 站在散水阁的门口,我朝着杜琪烽挥手。“我在这里等你,早点回来哦。” 不过杜琪烽似乎没有要走的样子,还是抓着我不放。 “我怎么放心让你离开我半步?” 啊?不是吧,他还要我拖着病重的身体陪他上山下山的乱窜?? 努力维持脸上的假笑,“还是你一人去吧,早去早回。”看你比我还急的样子。 “呵呵,早去早回,说的对。” 看着杜琪烽的表情,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一阵天旋地转,杜琪烽竟然把我抗在了肩上。 抗议抗议,我又不是一袋米。 很没骨气大叫,“放我下来——”不过却没什么成效。 山顶上大概一直回旋我的呼喊,但是却没有能看到我的人影。因为我们正飞速的往山下飞奔。 而我也忘记了目前的处境,只是枉自陷入震惊中去了——杜琪烽的轻功,显然已在师傅之上。 突然,杜琪烽又停了下来,我诧异的抬起头,却意外看到了施青和施余,这才想到,从刚刚开始,就没见到他们了。 杜琪烽向他们打招呼,却一点也没有把我放下来的意思。就这么扛着我走向他们。 “杜兄你好雅兴啊。”施青笑的好不放肆。 “怎么看,都是杜大哥你抢亲哦。”施余温柔的笑掩饰不了狭促。 这次我却没有脸红,大概是麻木了。每次我狼狈的时候,都可以见到他们兄妹。 而且,更让我在意的是,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你们怎么在这里?”杜琪烽和我有同样的疑问。 “家父突感风寒,回去探望。” “代我向他老人家问好。”杜琪烽虚伪的打着哈哈,“有事先走了。” 抗着我又是一阵急奔,不过杜琪烽一点也不喘气,还有空和我聊天。 “你相信刚刚施青说的话吗?” “你说他父亲生病的事情吗?”我摇摇头,“不,既然急急的赶回去,连武林大会都不参加了,怎么还在这里幽幽的走,好像特地等我们一样。” 他听了却大大的叹了一口气。 “云起你这么聪明,叫我怎么放心的下啊。” 什么意思? 杜琪烽微微眯起的眼光看着前方,一言不发。 我的心,也突然象是周围快速后退的树木一样,开始飘忽起来。 毕竟是华山的脚下,药房很好找。进了门,便有学徒模样的人来招呼。 “掌柜,给我龟板,鳖甲,枸杞,女贞子,天麦冬,玉竹,旱莲草各五钱。”我大声的报着药名。 “就来就来。” 老板利落的爬上爬下,动作很是轻巧。华山果然是不同于其他地方,连开药铺的都是练家子。 我和师傅也开过药铺,不过还没有等我把各种中药的位置记熟,我们就又离开了。我知道师傅是在躲,有人在找他。而且是一个和师傅熟悉到任何易容术都不起作用的人。 “云起,现在的生活是师傅自作主张替你选择的,师傅也不知道,这个选择是好是坏?” “云起知道师傅是为了我好,能和师傅在一起,云起就很快乐了。” “如果可以的话,师傅我也不愿意这样的漂泊。”师傅摸摸我的头,笑的很苍凉,“你以后就知道了,有一个家的快乐,知道有人在关心你的幸福。” 掌柜很快包好了药,走快来,“小兄弟,此方药性太烈了,万望慎用。” 我点着头,拍拍杜琪烽的肩膀,“放心放心。” 买好了药,回到山上,我已经有点打哈欠了,不过杜琪烽却没有打算让我休息。我一发表抗议,他就用哀怨的眼神瞄我,害我象个灶神一样,坐在一旁看着他熬药。 厨房里马上飘着一阵阵的药香,四周围绕着温润的蕴气,就象华山顶峰游荡的云气。 杜琪烽虔诚的望着那吞吐的火舌,似乎那包含着无限的希望一样。 我的眼睛也渐渐的开始有点润湿,看来是被热气熏到了。 这就是幸福吗?师傅。 即使这不是,我也没有力气再去寻找了。我没有时间了。 这样就好了,我很满足。 什么都可以放弃,为了抓住你。 即使只是一刹那。 站起来,走到杜琪烽的面前。 “烽,”我轻轻的叫他,主动献上我的唇。 “药好了,云起,先喝药。” 没有回应,杜琪烽微微侧头避开了我。拉着愣住的我,一路向外走去。 一路上都愣愣的被拖着走,到了房间,又被按到床沿坐好。 一抬头,却看见杜琪烽严肃的脸。心情马上大好,乖乖接过药,一仰头就喝光。 至于他为什么要躲过我的吻,我没有问。我已经不想知道原因了。 因为那已经不重要了。 我没有时间了,我选择留下最美好的记忆。 杜琪烽是爱我。他这么关心我,就是因为爱我。 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 因为这,就是我企求的最后幸福。 胸中气血翻涌,一股热气上窜。 突然想到我还没有吻到他,不甘心啊。 用手摸摸我的嘴唇,想再摸摸杜琪烽的,手却被他抓住。我笑的幸福,顺势就往他怀里靠去。 盯着他的脸,我要把这副面容刻进心里。 咧嘴而笑,师傅,你没我幸福哦。 胸中热气愈盛,终于喷薄而出。一个侧头,我大大的吐了一口血。 杜琪烽惊慌的脸在眼前晃动,我继续快乐的笑。 我知道你是爱我的。 师傅,我比你幸福。我可以死在我爱人的怀里。 鲜血一丝丝的从口中流出,热气一丝丝的抽离。 意识渐渐的模糊,但是我可以听到,可以听到杜琪烽的声音。 他在喊我的名字。 “云起,云起,怎么会这样,云起……” 紧紧的把我抱在怀里,杜琪烽急急的夺门而出。 要带我去见非天吗? 不要去了好吗,这么重要的时刻,我想和你单独在一起。 可惜,我已经说不出话了。 不然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我爱你。 第四章 杜琪烽抱着我一路急奔,冲进了修明的房间。 他已经封了我周身的大穴,我现在并不继续吐血了,热气急剧的从体内窜走,象处身于冰窖一样,忍不住瑟瑟发抖。 感觉到他停了下来,我努力睁开眼睛,看这个世界最后一眼。 于是,非天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杜琪烽抱着我朝他冲过去。 “非兄,云起怎么会这样,我给他服了药,结果他竟然开始吐血,怎么会这样?”说到后来,竟然用吼的。 我用眼神告诉杜琪烽,不用急,我只是快要死了。 可是他不明白。仍然是一脸的焦急。 “杜兄你稍安毋躁,等我再来诊视一下。” 非天拉着我的手仔细的把脉,然后,盯着我的脸,眉头皱了起来。 “对不起,恕在下失礼了。” 说着手就向我的脸伸来,我无力躲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把我左脸的疤慢慢的撕下来。 四周传来阵阵吸气声,杜琪烽把我抱的越来越紧。我知道,他又生气了。 你生气是因为我骗你吗? 如果是的 那么,对不起。 非天也怔怔的盯者我我的脸,手指在我左脸的血痣上流连不去,“想不到白兄还中了寒冰盅,怪不得……” “什么意思,非兄你说什么。”杜琪烽眉头皱的更紧了。 “我的意思是说,白兄除了赤血盅,还中了寒冰盅。这寒冰痣就是证据。这两种毒素本来在体内互相牵制,互相侵蚀,虽然不至于马上夺人性命,但是却慢慢耗尽人的气血。白兄的身体本已经快到极限,现在还用外力去除了赤血毒,寒冰即刻便窜入五脏,如今,恐怕金石难医了。” 说的很对,我点头。 看到我的反应,杜琪烽一下子抓狂,“你又都知道的,对不对!你知道还自己去解赤血盅!自己还寻死吗!那么讨厌我吗?……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我不许你死!” 那是因为,我想在我还能在你身边的时候死去啊。 我想,死在你怀里。 就象现在这样。 “不会的,一定有办法的,非天,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杜琪烽扯着非天直吼,我的神智渐渐模糊,看来大限快到了。 “杜兄你别急,办法也不是没有。”非天幽幽的说。 “什么办法,非兄,你尽管说。”杜琪烽的眉头皱了起来。 “只要有两股真气,一股护住白兄的心脉,另外一股在白兄体内运行四十九个周天,应该就可以逼出寒气。只是……” “只是什么,非兄但说无妨。”杜琪烽把眉头皱的更紧了。 “只是白兄体内的寒毒太盛,恐怕会折损救他的人的内气,短期内无法恢复。” 杜琪烽的眉头终于平复,他转头对着修明说,“大师不知可否助在下一臂之力。” “老衲自然义不容辞。”修明双手合十,行了一个礼。 “可是现正召开武林大会,阁下和大师又是武功修为最高的,这样一来即是群龙无首。我怕幻冥教得知消息,会……” “这个非兄你不必担心,相信在座的各位都会保守秘密的。” “那是自然。”四周的人的纷纷点头。我现在才发现原来屋子里还有这么多人。 “那请各位先回避一下,我和大师要救人了。”杜琪烽一路抱着我向内堂走去,后面跟着非天和修明。 我被安置在内室的床上,杜琪烽和修明一前一后的盘膝而坐。 修明运功护住我的左右心脉,杜琪烽一掌击我天灵。我顿时吐出一口浊血,寒气从八大死门涌出。过了不久,杜琪烽的脸色就渐渐灰白,大概是受我的寒毒波及。 意识逐渐回流,我感到有股股暖流从八大生门回涌入心脉。四肢渐渐有了力气,竟然有浴火重生的错觉。 慢慢的握紧拳头,似乎有无穷的力量蕴于其中。 杜琪烽和修明走到两旁的椅子旁,闭眼调息,却已经是满脸的虚汗。 我略一运气,掌间竟有丝丝真气溢出,这力量绝对不寻常,我抬头看非天,却看到他一副算计的表情。 不好!我突然有不祥的预感。 耳边隐隐传来打斗声,有桌椅倒地的声音。 我站在床边,看着非天嘴角弯成好看的弧度。 打斗声越来越近。 突然,内室的门被一个人撞开,确切的说是一个人的尸体——他被人用强劲的力道踢了进来。 然后,又走进一个人,朝着非天跪下。 “启禀教主,整个散水阁已经被我们控制。” “很好,你先下去吧,没有我的传召不要进来。” “是。” !!! 教主……非天是教主……难道是幻冥教…… 我愣愣的站起来,脑中轰的一声炸响。 “弟弟……” 非天终于走向我,手指轻轻的抚着我的脸,笑的暧昧。 “哥哥,你真是没良心,现在才认出我来。” 也许我曾经幻想过会与我的弟弟见面,但我绝对没有想过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千头万绪的思绪刺激着我,无数的念头在我的脑中一闪而过。想选择一个重点来思考,却只是徒劳。 张着嘴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好不容易吐出口的,竟然是无聊的蒜皮小事。 “我,被你利用了,对吗?” “唔……”非天的手指抚向我的眉心,“哥哥,不要皱眉头啊,我们都是这个计划中的棋子,谈不上谁利用谁的。” 我知道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可是我混乱的大脑非要考虑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什么计划?” “趁你毒性发作,一举除掉两大高手,继而消灭幻冥教的敌人。现在,整个武林已经在我的掌控中了。是不是很完美?”非天笑的自信。我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 看着旁边不动声色闭目调息的杜琪烽,我突然明白在我心中萦绕不去的是什么了。 非天不可能算的这么准。 我身上的毒十几年前就中了,他不可能计算的这么久。连我到杜家做家奴的事情都算计进去。 如果说非天设了一个局,那就还有一个更大的局。非天的所有计划都是被这个局牵着走。在这个大的阴阳五行中,非天只是一个小小的八卦,纵然有千般变化,却脱离不了它的控制。 非天的败笔就在于——这无懈可击的完美。 非天转身向杜琪烽走去,我一惊,伸手去拉他,可惜为时以晚。 一支箭横空出世,刺穿了非天的左肩。鲜血洒在地板上,验证了我所有的推想。 “教主,真是不好意思啊,让您失望了。”门外进来的,正是刚刚来禀报的人。我真是吓傻了,竟然连他是施青都没有发现。 跟在他后面的,是手握弓箭的施文,盈盈而立,却是从未见过的英气,想来那一箭就是她射的。 “杜兄你真是神机妙算,这样轻松就抓住了幻冥教的教主。”施青这淡淡的一句话彻底粉碎了我的理智,也点明了事情的真相。 这一切都是杜琪烽的计划,算的这样精准,竟然连我一定会爱上他都一起计算入内。 那样的呵护备至,那样的事无巨细,那样的深情款款, 原来, 只是个计划。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他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还是从施青来开始,还是他吻我的时候…… 我真是无药可救了,现在还在想这个问题,可是,心好痛,痛的无法呼吸了。 你骗我,我不怪你, 只是,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让我以为, 你爱我。 热热的液体从眼角流下,嘴里也有。 我用袖子去擦,却弄的眼前一片猩红。 我瞪大双眼,看到杜琪烽朝我走来,他张着口,象在对我说些什么,可是我什么也听不见。 施青也向我走来,他也要说什么吗? 不对,他看的不是我,是—— 非天! 四周都是骗局,四周都是谎言,但是, 非天是我弟弟。 原本以为被撕成碎片的心已经麻木,没想到的是它竟然还会有知觉。“弟弟”二字竟然有神奇的平复效果。 挥掌把施青打出一丈远,握断了施文射来的箭,我抱着非天破窗而出。 窗外,是万刃的高崖, 我红着眼睛,纵身跃下。 耳畔有风呼呼的吹,白云和我一起下坠。 我没有疯,我只是想救弟弟。 现在已经没有让我放弃生命的理由了。 原来没有爱情,可以这样轻松。 空气中有湿湿的水汽,原来打散的云就是这个样子的。 古人说的对, 云, 无心。 可以看到地面了,我要控制速度,这样下去我和非天都会摔死。 向前面的崖壁击出一掌,调整好身体的角度,拔出非天腰部的佩剑,用力向崖石刺去。还好山壁还算平整,不然恐怕是神仙难救。 只听“腾”的一声响,震的我虎口生疼,但是我们的速度总算慢了下来。 剑锋在崖壁上划着,银光四溅。我的右手渐渐的从剧痛变得麻木。 还差一点,不可以,不可以松手。以我们现在的状况,这样摔下去一定会粉身碎骨。但是即使我现在把内力都灌注于右手,也无法阻止崖壁划痕的变浅,我们马上就要因为冲力而被抛出去了。 低头看非天,却看到一双亮晶晶的眸子。 非天?你醒了? 非天竟然笑了起来,反手一把搂住了我。形势突然逆转,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手里的剑飞了出去。 非天左手搂着我,右手一个翻掌,直直的朝地面打出,一阵掌风混着泥尘迎面而来。 然后一下重击,我们终于掉在了地上。由于我被搂在怀里,竟然不是非常痛。 急急的从他怀里钻出来,看到非天脸色微恙。 “非天,你没事吧?” 非天没有回答,他一个反手,一掌拍在左肩上,那柄箭飞了出去,黑色的血从左肩流了下来。 “哼,什么正派人士,还不是用毒箭。”非天皱了下眉头。 “非天,你不要紧吧。”非天中了毒,刚刚还运气缓冲,不知道有没有受内伤。 “哥哥,你放心,我也算是幻冥教教主,这点毒还不算什么。”站起来,掸掸身上的灰尘,脸色恢复了平静,竟然象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脑中的神经突然象被什么刺了一下,我腾的站起来,头一阵发晕。 “你根本就没事,为什么要装昏,你到底想干什么!” 嘴角的轻笑转瞬既逝,那双眼睛突然充溢着感情,轻狂冷傲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 “哥哥,我等了十二年,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现在,你终于只剩下我了。” 我楞楞的站在原地,耳边竟然又一阵轰鸣。 不可能,不可能的。 这样机关算尽,竟然只是为了我。我何德何能,需要这样算计。 非天布的这个局,原来只是想让杜琪烽他们认为我是奸细,原来,原来…… 我现在是一个潜伏在杜琪烽身边的奸细,装可怜,吸取了他和修明的功力,计谋败露了又带着主谋跳崖了。 我的演技真是好,连我都被骗了,呵呵,真是无限光荣呢。 现在,我果然只剩下非天了呢。 “十二年前,你选择了跟白青蔼走,现在,你终于又回到了我身边了。哥哥,没人再和我抢你了。” 是的,现在非天什么都不用做,我也会乖乖的呆在他身边。我逃不出去,我现在是整个武林的敌人,一个阴险的小人,一个利用美色去勾引男人的无耻之徒。天下之大,竟然无法容身。 那种逃亡的日子不想再过了,那种处处掩饰的日子不想在过了。 十二年前,师傅问我: “飞云,你要呆在这笼子里一辈子呢,还是和师傅走呢?” “我要跟着师傅。” “日沉西北山映红,云起东西雁满天,飞云,你以后就叫白云起好不好。” 师傅,我终于还是没逃开这个笼子,不管叫什么名字,我还是被关着。 也许,我们从来就没逃出去过。 为什么要我清醒,为什么要我明白,如果在那一刻就死去,心就不会这样疼了吧。 被人欺骗的感觉真的很疼,付出真心决被踩在脚底下的感觉真的很疼。我需要一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头好晕,非天,我们回去吧,我情愿被关起来。 “哥哥,我带你去个地方。”非天的声音好遥远。 后颈被砍了一个手刀,我沉沉的睡了过去。 * 晴空万里,阳光普照。 天空中除了太阳,一丝云彩都没有。 穆龙顶,果然是漂亮的地方,当初师傅坚持要把自己的骨灰葬在这里。那天太阳也和今天一样的灼人,被身上两种奇毒反噬的我甚至连挖一个更大的墓穴都做不到,好在师傅也没有计较。 如若当时我也随着师傅而去的话,是不是会比现在开心呢?为什么师傅非要让我发誓要活下去呢?难道师傅到了最后还以为人生的快乐大过于痛苦吗? 如今,我又带着破碎的心来到师傅的墓前,师傅地下有知,一定又要数落我的痴傻了吧。 墓碑上,师傅的名字依然鲜艳,猩红如血。 摸在上面,连手指都刺痛。 非天带我来这里绝对不是念旧,他只是在炫耀,炫耀自己对于我和师傅的控制。 我们果然从来都没逃出去过。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完全在别人的掌控下。 自由,多么自欺的字眼。 然而,还没等我从这种哀伤和绝望的气氛中摆脱出来,非天已经开始了新的动作。他放下包袱,竟然开始用剑挖师傅的坟。 我大惊失色,完全没有料到他的行动。我可以感觉非天对于师傅的不喜欢,但是没想到竟然到了掘坟的地步。我不会让他伤害到师傅,即使那只是一座坟。 劈掌上去夺他的剑,可惜没有成功,手还被扭到了身后。被限制了行动,非天对师傅的不敬行为让我急红了眼睛。 “你要干什么?!不许动师傅!不关他的事情。”明知道即使说了也无法改变,但是嘴巴还是不甘心的嚷着。 意外的,非天却停下动作,脸上竟然恍惚露出苦涩的笑。我也愣住了,直觉的感到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放开对我的钳制,非天转过身,打开放在一边的包袱,里面竟然是一只黑色的坛子。把坛子拿在手里,非天用一种无法辨别是欢欣还是痛苦的表情对我说:“这是爹的骨灰。” 爹…… 心里仿佛又被挂了一道血痕,长久被刻意遗忘的亲情不合时宜的抬头。悲伤和自责充溢着,虽然早就知道无法给爹送终的事实,但是亲临之时还是无法释怀。其实爹也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我只是执着的沿袭着师傅对爹的恨而已。 如今,他们两个都已经不在了,心中的那本来就根基不牢的恨意也马上风吹云散了。 爹已经不在了,其实非天教主的身份早就揭示了这点,不过愚钝的我到现在才把这两点划了等号。 非天的行动没有因为我的悲伤而停顿下来,他已经扩大了墓穴,并且准备把爹的骨灰也一同放入。 难道非天要把爹和师傅合葬在一起? 不可以!师傅不会同意的。 “不,不要。不要破坏师傅的心愿。”即使活着的师傅没有真正的逃离爹的掌控,但是我希望师傅能保留最后的自由,我不想已经长眠的人继续沉沦在仇恨的煎熬中。用身体挡在非天和师傅之间,尽最大的努力去捍卫师傅的尊严。 “你师傅的心愿?……难道你还没有明白?”非天并没有动手,却皱着眉头,一脸的惋惜和无奈。 我瞪大着眼睛,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永远的逃开,不是师傅的心愿吗?这有什么不对吗? 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慢慢的走到崖边,非天朝东南方向抬了抬下巴。 “你,自己看吧。” 茫然的走到崖边——那里,有一个缺口,在层层的山脉中,竟然奇迹的有一处山势低平,很明显的一个缺口,我却从来没注意过。通过缺口,可以看到一个地方——幻冥教。虽然掩盖在一片绿色之下,但是我知道,那里是幻冥教,师傅一心想离开的地方。 “云起,还记得我曾经带你去过的连冥山穆龙顶吗,我死了以后,希望可以埋在那里。”——师傅的遗言还历历在耳,可是这话中的意思原来我是完全误解了。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最后还是自觉自愿的回来,是不舍得,是认输,还是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们永远逃不出去。 突然觉得,这十多年的人生,是一个大笑话,让人笑的全身无力的大笑话。 山上的风吹的人好冷,我突然非常不想留在这里,我开始讨厌这里的每样东西。 “非天,我们带师傅和爹一起回去吧。”既然师傅本来就没过要彻底离开,我们不如帮他了解真正的心愿吧。 “不,爹一生的愿望,就是俯瞰群雄,登顶泰山。现在百年于此,也是一桩心愿。” 非天的话让我愣住了。和爹好久不见,几乎忘记了他是怎么一个人呢。那么师傅呢?也许师傅就是要在这里等爹的。 这样的想法让我烦躁,甚至隐隐的有点嫉妒。 “哥哥,你不觉得,万山臣服脚下的感觉很好吗?”非天转过身,面向着浩淼云海,张开自己的双臂。 被这句话拉回神志,我才发现自己发呆很久了。抬头去看非天,却被阳光射到眼睛,很痛,很刺眼。 被阳光模糊的轮廓看大不清楚,光线的折射产生幻觉,感觉非天真在是把云踩在了脚底下。这种感觉,竟然和印象中的爹重合起来。 我似乎终于能稍微明白当时师傅的感觉了——那是人类自我保护意识,一种本能的躲避危险的退缩。 不过师傅似乎比我幸运一点,他走的时候并没有被爹弄的身败名裂,无处可去,也没有孤零零的一个人。 我现在,应该是名正言顺的回去了吧。 第五章 回到幻冥教已经有些日子了,我大半时间是躺在房间里无所事事。 这个房间以前是师傅的,我小时候一直来听他讲故事。房间里的东西都没有改变,只不过,现在坐在这里发呆的人换成了我。 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命运的轮回,而且非天对于这个轮回显然很有信心。 他保留了这个笼子,把我放进来。 为了把自己的哥哥找回来,把他栓在身边,什么地方都不可以去,就可以破釜沉舟到牺牲整个幻冥教吗? 只是为了亲情,可以做到这种程度吗? 非天,真的是这样吗?为了我这个无情的哥哥,你处心积虑的策划,只是为了解去我身上的毒。为了让杜琪烽和修明肯救我,你明明知道杜琪烽已经知道你的计划,还将计就计的攻上散水阁。 如今,虽然我奇毒已解,但是也身败名裂。除了留在幻冥教,竟然什么都不能做了。 非天,为了我,值得吗? 希望群山臣服的你,真的甘愿为了自己的哥哥而牺牲这么多吗? 一阵气急,我坐下来调息。 身体里的真气毕竟不是我的,看来和我磨合还需要一段时间。 散水阁一役,从表面上看,杜琪烽大获全胜。这实在是一个精妙的计划,幻冥教几乎全军覆没,只有那个教主还在为夺回哥哥而洋洋得意。 杜琪烽的计划也的确天衣无缝。也许,在我刚进翔龙山庄的时候,这个计划就已经开始了吧。从那天为我削去头发开始,我的镇定大概就引起了他的怀疑吧。接着就是我是幻冥教少主的事情了,虽然鲜为人知,可是要查到也不是太难。接着就可以认定我是奸细了吧。然后,通知施青来,一步步的将计就计。遇到非天以后,事态是明朗化了。 这样看来,我这个傻子一开始就被耍的团团转,还在那里自鸣得意的患得患失。 可是,摸摸心口,那里缺的一块,却是再也补不回来了。 夜凉如水,月光如洗。 在这样的夜晚想着过往的事情,烦恼是不是也会象清风一样淡而不见呢。 非天白天总是不见人影,到了晚上却是很准时,天一黑就到我房间里来,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天空。 “哥哥,我问你,如果你是爹,你会选什么?” “非天,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有如果的,你的选择就是结局。即使后来你觉得错了,也要欺骗自己说你从来不后悔。这样,人才可以活的轻松一点。” “所以哥哥你从来没后悔过对吗?” “对,不后悔。” 我没有骗你。 只是我没有告诉你,欺骗自己一点也不快乐。 今天非天没有来缠着和我一起睡觉,我独自在院子里看着天空。 天空中一只雁飞过,在这深秋的夜里,似乎可以看到他眼中的泪在蓝色中拖出一道银色的光芒。 叹口气,我转了个身,眼前果然站了个熟悉的身影。 “云起,我来这里……并不是想让你原谅我。我只是……” 我想我的眉毛一定挑起来了,因为杜琪烽竟然开始结巴。 “你想说你只是想让我知道你不是存心骗我的,对吗?这个问题对现在的你我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 转身想回屋去,杜琪烽竟然一把抱住了我。我实在忍无可忍了。 “放开我,非天,你的易容术一点都不高明,而且这个玩笑也一点不好玩。” 横在我胸前的两只手臂一僵,终于放开我,然后是一脸的狭促。 “哥哥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要是连你和他都不能分辨,那岂不是真成了白痴。 “我只是想让你再见到他的时候,不要太激动。” 同样的一张脸,却带着许久未有的戏谑表情。时空交错的感觉让我一阵恍惚。 曾几何时,杜琪烽也时常带着这样的表情。 又曾几何时,我只能看到他的面具。 “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再见到?” “耐心等待吧,哥哥,到时候,你做一个让自己不后悔的选择吧。” 非天转过身去,凉凉的夜风吹着我有点发昏的大脑。 是吗?还能再见面吗? 如果是真的你出现在我面前, 我是否也能这样的镇定? 如果是真的你, 你会对我说什么? 原来, 我已经无法忘记你。 原来, 我连后悔的资格都已经失去。 * 自从那次谈话之后,我的精神一直恍恍惚惚的。非天的话中有话总是让我不安,我也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但是混乱的大脑却无法让我思考。 一直自欺欺人的不去想这个问题,但是,杜琪烽这三个字却还是不断的刺痛我的神经。 会吗?会再出现在我面前吗? 再见之日,又会是什么光景?虚伪的面具撕下,是否只剩下冷漠,是否,真的什么也没有吗? 又是一个云不遮月的凉夜,我瞪着天上的满月,静静的想者一些邈如烟尘的过往和将来。 西面的天空有一股冷冷的气朝这里袭来,打扰了我的凝思。 缓缓的转过头来,熟悉的身影被墨蓝的背景衬着,竟然透着丝丝凉气。 我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但是心中那一丝贪念却总是萦萦绕绕,挥之不去。 心竟然开始发抖,看来,我注定是要为这丝贪念付出代价了。 我对自己说, 云起, 不要后悔。 杜琪烽慢慢的向我走来。月光下,他的脸渐渐清晰。 平静的眼眸,深的看不见底。 我还是激动起来,我痛恨这样的平静,痛恨这样的深不见底。 迎上去,我用唇堵住他的,满意的看到那眸子中涌出隐忍的哀伤。 你终究还是有一丝顾惜我的,对吗? 用舌撬开他的唇,寻到他的舌,一起缠绕。 然后, 狠狠的咬下去。 血腥味在口中蔓延, 他不推开我, 只是眼中的哀伤再也掩饰不了。 眼前开始模糊,粗糙的指腹轻抚我的眼角。 猛的把他推开,用袖子擦去眼里的多余。 云起,何曾需要别人顾惜。 我不甘心,但是, 不甘心, 又能如何。 非天的眼睛莫名在脑中忽隐忽现。 转过身,不去看他。 不给自己机会去寻找后悔的理由。 “我可以去换件衣服吗?” 不等他的回答,我便径自回到房间。 月白色的衫子,我怕弄脏,一直不舍得穿。 如今穿上,却象一个可笑的仪式。 是要缅怀什么吗? 需要缅怀什么吗? 是要告别什么吗? 需要告别什么吗? 走出屋子,月光亮的刺眼。 杜琪烽在站院子里没有动,只是剑已出鞘。 “放心,我不会逃走。” 我笑了,我以为我不能,可是我真的笑了。 望着那把剑,我说, “我们走吧。” 院子东面,隐隐已有打斗声传来。 看来已经有很多人在等我们了。 从后院到大厅的路不是很长,但是杜琪烽的那种仿佛出入自家客舍的熟捻还是让我惊愕。 大厅里,一片血腥。 这里的人,一半我在散水阁见过,一半,是幻冥教的人。 杜琪烽,你终于还是带着这些正道人士来围剿了吗? 你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圈套吗? 这么明显的陷阱,为什么还要来呢。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软骨散的味道,除非有解药,否则内力弱者早就全身无力了。所以这么多的所谓正义之师,竟然敌不过一个小小的幻冥教。 抬眼间,以胜利者的姿态站着的,都是幻冥教的教众,以及他们的教主——非天。 “非天,希望你看在你哥哥你面子上,放我们一条生路。” 杜琪烽站在我的身后,左手扣着我的脖子,食指和拇指紧紧的按者我的死穴。 一挥手,非天阻止了教众的赶尽杀绝。抬起头,眼中竟然也是无限的悲伤。 “哥哥,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我低着头,不敢再去看那双悲怆的眼睛。 “杜琪烽,放了我哥哥,你带他们走吧!” 非天转过身,带着教众从侧门离开。 放开我,杜琪烽也转身离去。 果然,他也没有再回头看我一眼。 没有利用价值的人自然不用再假以辞令。 面具下面,果然什么都没有。 毫无抵抗的束手就擒,甘愿成为别人威胁的筹码,让幻冥教失去了一举消灭敌人的最佳时机,我是幻冥教的叛徒。 利用兄弟的亲情,而去协助外人来对付亲人,我不配再做非天的哥哥。 众叛亲离,我什么都没有了。 这就是我选择的结果吗? 原来,到头来, 我选择的是一无所有。 呆呆的站在原地,周围遍布着尸体,好安静,还可以听到血在地面慢慢的流淌的声音。 这么安静,为什么听不见我的心跳呢? 我的心呢? 难道丢了? 站起来,踉跄着,我向门走去。 凋红瘦绿不知愁, 白鹭紫雁争上游。 飞云已过伤心涧, 怎待鹧鸪鸣江头。 风不撼树,云不染尘。 年少的时的幻想,终究,也只能是幻想而已。 * 穆龙顶, 山色依旧, 只多断肠人。 师傅的坟还在这里,傍边还多了一座新的。 那是爹爹的。 后面,是一间新盖的茅屋,里面的陈设俱全。我已经在这里住了半个月有余了。 现在上面挂了一块匾额——随云轩。 这匾额是小雨挂上去的。这孩子一路都跟着我,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用眼睛紧紧的盯着我。 “放心,我没事。如果我要自杀,你也是拦不住我的。” 我不后悔,我告诉自己我不后悔。虽然我一无所有,但是我坚决不后悔。 小雨没有走,还是紧紧的盯着我,然后就陪着我在这里住下。我没有赶他走,他也是听命行事。 我的一切生活起居,都是小雨照顾。平时,他就陪我一起站在山崖旁边,一起看那日起日落。三餐无忧,整日发呆。曾几何时,这就是我的愿望。如今真的得到了这样的生活,却竟然没有想像中的快活。 忘掉那个人吧,忘掉过去吧,什么都过去了,什么都不存在了。 原来心碎了以后,就真的不痛了。 小雨是个安静的孩子,话不多。多数时候都是我先开口。 “我要在这里呆一辈子,你也一样吗?” 小雨没有回答,只是直直的看着山下,眼神似乎隐藏了什么。 “小雨,你等的人还没有来吗?” 小雨惊讶的抬起头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等人……” “呵呵,我当然知道了。”我又不是瞎子,他每天对着山下出神,我再迟钝也看出来了。 “他,就快要来了。”小雨竟然朝着我笑了,黑黑的眼眸亮闪闪的。“你不问我在等谁吗?” “很重要的吗?”一定是小雨很重要的人吧。等一个重要的人,原来是这样幸福。 “他来了,你也会开心的。”小雨又羞涩的笑了,眼睛眨呀眨的。这时候我才发现他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是吗,我好期待。” “你骗人。” “呵呵……” “白哥哥,你,笑起来好好看。” “是吗?”摸摸自己的脸,我真的笑了。想不到伤口,竟然好的这么快。难道这穆龙顶,真的有神奇的魔力? 几天以后,我终于知道小雨说那个要来的人了。 一个少年,也来到了山上。而且,我也认识——小华。 风尘仆仆的赶来,却不是因为我。 那拥抱欢呼的,是我一直认识的那两个孩子吗?象多年未见的老友。 而我,似乎只是一个旁观者。 那样的相互思念,却不得不分开。而我,就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 小华,是被派到杜府来监视我的吧。怪不得我的行踪非天知道的一清二楚,原来他早就有所安排了。 原来原来…… 我心中久久的萦绕着这个词,无暇其他。原以为,会很伤心,可是却没有。 跳出了一重天,跳出了两重天…… 原来只是一个轮回里的转轴而已。 什么时候掉进去的? 世事纷乱, 眼拙如我,实在是看不清了。 * 穆龙顶, 山色依旧, 只多断肠人。 相同日落日起,只不过,多了两道练剑的身影。 行云流水,万山无峰。 小华早就已经精熟了幻冥教的剑法,小雨也突然象被解除什么封印一样,剑术也是突飞猛进,日进千里。 突然想起在许久前的一个午后,在金黄的阳光下,金黄的落叶慢慢飘下,有个身影在院子里舞剑,银色的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在谁的心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有鸽子在天空飞,白白的羽毛,搅乱空气的宁静。 很准时呢,这山顶和山下的联系从来就没断过吧。 “白哥哥,我们要下山去,一起来吧,教主要见你。”小雨和小华站在我身后,手里握着剑,却一副恳求我的样子。 你们已经有把握胜过我了吗? 我笑了笑,何必为难两个孩子。 “好,一起走吧。” 跟着两个孩子,在山道上木然的走着。对于马上就要来到的重逢,我却没有一丝的设想,完全不想去考虑会发生什么。看来近来的事情已经把我贫乏的想像力耗光了。 钝钝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 这样 算是超脱了吧。 我终于完全忘记了吗,我终于什么都不记得了,以前的事情都只是梦。 想着想着,竟然有点飘飘然了。 小华奇怪的看了我一眼,“你,在笑吗?” “不可以吗?” “没。” 这个小华,竟然比我还紧张。 很快,我们就到了幻冥教。 还是那样的庄严肃穆,血腥味早已消失不见。那依旧挺立的红色建筑,可笑的给人一种浴火重生的错觉。 小华和小雨在前面不急不徐的带着路,过了穿堂,却不往正厅走。在中院绕了三个圈子后,竟然来到了幻冥教的禁地——幻天阁。 这阁楼不高,外表也不出众,只是里面有一条密道,直接通向山外,由这里进出就可以瞒过侍卫了。这个秘密只有少数人知道,其中也包括我师傅。 当年他带着我从这个密道逃走以后,密道被封,幻天阁就成了禁地了。 今天,带我来这里,为什么呢? 可悲的大脑竟然有开始自己运转,但是轰鸣了一阵了以后,还是以失败告终。 恍恍惚惚的上楼,没有惊觉,刚刚超脱的自信早已荡然无存。 小华站在门口就不动了,我一个人慢慢的走进去。 非天欠手而立,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 我走了几步就停住了,站在那里,不知道要不要开口叫他。 “哥哥。”非天转过身来,却是满脸笑容。“今天我请你来,是想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 “朋友?”我还有什么朋友,我身边的人都不是非天给我安排的吗? 屏风后面有人影一闪。 “云起,好久不见了啊。”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身段。 在这个世界上,能让我气血倒流,目瞪口呆的人也只有杜琪烽一个了。 没想到竟然还可以再见到他,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他。 没想到有朝一日,杜琪烽会和非天一起同时朝着我微笑。 我一定是脑子糊涂了,不然怎么会产生幻觉。 为什么我身体变好了脑子却变糊涂了呢?大白天就产生幻觉……一定是许久不用生锈了…… 我摇着头向外走去。 今天不应该来的,我要回山上去…… “云起,不要走。” 有人拉住了我的手臂,转头,真的是杜琪烽。 “你怎么可能再这里?”非天不是要杀他吗? “很奇怪吗?看到我和教主在一起?”杜琪烽的嘴角弯弯的。 教主?为什么连杜琪烽都叫非天是教主? “当然奇怪了,”非天走上来,把我拉进了怀里,“哥哥,你是不是觉得当今的黑道盟主和白道盟主在一起很奇怪啊。” 什么?黑道和白道的盟主?什么意思? “云起,你还不知道吧,如今我和教主已经是黑白两道的领袖了。白道那些人感谢我带他们杀出了重围,捡回了一条命,所以推举我做盟主。而非天因为这次的大功而被黑道推选为盟主。但是他们白道人士却不知道,我杜琪烽本来就是幻冥教的人,呵呵,真是要恭喜教主了。” “一统江湖啊,爹,我终于完成了你的愿望了,”非天用手指轻轻的抚弄我的脸,“你说爹知道了,会不会为我高兴呢?” “哦,我想他会的吧。”原来这只是一个完美无暇的计划,我身边的所有人都是这个计划里的棋子,一开始就是,很早的时候就是。 想到了很多人,师傅,爹爹,杜琪烽,小华,呵呵,也许施青和施余也是啊。大家都是一颗颗的小棋子,和我一样呢。 只不过,我是其中最笨的一个,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一个个,都在看我的笑话。 想笑,想大声的笑,放肆的笑。 可惜我笑不出来, 心如死水,万念俱灰。 “非天,我回房间去了。” 真是一个可笑的笑话,但的确是一个好笑话,一次一次的让人惊奇,永远翻新,层出不穷,从不缺少兴奋点。从开始到结束,都让人亢奋不止,一次次的惊奇,偶尔的喘息都是那么奢侈。 现在,我笑累了。不管这是个多么好笑的笑话,不管它有没有结束,我都累了。 回到我的房间,我沉沉的睡去了。 第六章 天下已定,四海归心。 每个人都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 而我,也彻底荣升为一条标准的米虫。 每天都打扮的光鲜亮丽,坐在云起阁的二楼。极目眺望,满目翠微。原来楼再高,在山谷里,就什么都看不见啊。 拿着非天送给我的翡翠玛瑙白玉杯,倒上西湖的雨前龙井。喝一口却没有甘醇,只有苦涩。 轻轻翻转杯子,茶水慢慢的顺着杯沿滴下去,落到下面的汉白玉石阶,亲自验证水滴石穿的可信度。 一个月过去了,石阶一点变化都没有,觉得非常郁闷。我突然烦躁起来,没想到成语都骗人,我最讨厌骗我的人了。 也许是水太柔软了,我要换点坚硬点的。对了,手一松,白玉杯就直接下落,可惜那清脆的玉碎声没有传来,早有一袭绿衣的青兰飞过去把杯子接住,左脚轻轻点地,竟然是一个漂亮的燕子回身。一抹绿色瞬间降落在我眼前。 “白公子,怎么这么不小心,摔坏了我们怎么向白教主交代。” 武功这么高却只是帮我来拣东西,真是暴殄天物,浪费人才。 “我知道了。”懒洋洋的转个身,我继续眺望远方。 终于等到一袭火红的赤焰冲进我的云起阁了。 “白公子,白道盟主杜琪烽求见,” “请。”一个翻身,我踉跄的落在了白玉石阶上,还没等我迎上去,赤焰就一伸手把我拦下。 “白公子在这里等候就可。” 没办法,只能在原地做望穿秋水状,甚是辛苦。 杜琪烽是唯一获准探望我的人,平日里我除了吃饭睡觉,别的什么都不干,难得有人来看我,这么高兴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赤焰这小家伙非要让我装清纯,没办法,只得照办了。 看着杜琪烽晃晃悠悠的朝我走来,我很满意的看到他又拿了东西来。 上上次,他送来了桂花玫瑰糕,让我大大的饱食了一回。我已经好久没吃到甜食了,这里的人只给我吃药膳。 上次杜琪烽送来了一只鹦鹉,可惜被我不小心弄丢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非天晚上嫌它吵,一掌朝他劈去。我很努力的扑上去接那一掌了,可惜鸟还是飞走了,我也在床上休息了两天。非天还问我,为了一只鸟而受伤值得吗? 我当时很累,也就没有回答他。 这次不知道杜琪烽带了什么来了,希望不再是会学人叹气的东西了。 “云起,外面风大,来,快点进屋。” “好。”满口答应,我眼睛直瞄他手里的盒子,想来不是活物了。 坐到客厅,杜琪烽却没有先给我看他的东西,而是先问我,“我送你的鹦鹉呢,今天倒是很安静呢。” 我刚想开口,却被口水呛了一下,还没咳几下,就有茶水送来。 “白公子快喝茶,嗓子哑了青兰又要挨骂了。” 青兰如此快速出现,杜琪烽竟然神色不变,看来也已经是习以为常了。 而我呢。好像已经处变不惊,没什么可以吓到我的了。 挥手让青兰退出我的视线,饶有兴致的询问杜琪烽今天带来了什么东西。 他笑而不答,只是打开盒子,一伸脖子,原来是一副围棋。 老实说,我的围棋实在是没什么造诣。师傅的那些三腳猫真的很难名师出高徒了。 不过对一个百无聊赖的人来说,任何的事情都是值得尝试的。 于是我很快的做好了准备,和他猜子决定,结果杜琪烽执黑先行。 第一招就是直下天元,这种下法很有霸气,特别是比较我只会占星的保守走法。 我朝他看了一眼,竟然朝我眨眼睛,还挑了一下眉。 简直就不放我在眼里。 一个围式,我要挫挫他的傲气。 但是战局却事与愿违,我除了有局部战局的小小胜利外,其他的地方竟然一再失手,最后只剩下了两颗星,和几个零星碎棋了。 我看了这惨不忍睹的棋局,想着是否要推盘。 “云起,不要放弃啊,你还没有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你不是还有两个星吗?” 都四处无援,支离破碎了,还有什么能挽回的,杜琪烽的安慰真是没头没脑。真想笑。 “你不要笑啊,你仔细看看这局棋,有没有看到翻盘的那个活路?只要一个子就可以翻盘的。” 什么?开玩笑的吗?低头,我仔细观察这盘死棋。 ——竟然,竟然真的给我看到了。 一招之后,竟然真的势如破竹的一路南下,扭转乾坤只是转瞬。 “云起,在认输前多考虑一下,很多事情都是可以改变的。”在收棋子的时候杜琪烽悠悠然的丢下这一句,让我冥想了半天。 这局棋我虽然赢了,但总觉得诡异,似乎一开始就是他在引导着我走棋,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我的一举一动早被人洞悉的感觉真不好。 我慢慢的重摆棋局,想看清里面的机关。 然后除了发现我开始就出现的全盘皆输的昏招,还有一个以外的大发现——走到246手的时候,竟然出现了一个字“天”。 背后竟然一片阴冷,我的震惊自是不可言语。还好有及时恢复了正常,面无表情的继续摆棋。 ——上天保佑,希望青兰和赤焰没看出什么异样。 * 第二天,杜琪烽又如期而至。 今天的开局没什么不同。调整好心态的我也很快就占据了大片的领地。正当我以为稳操胜券的时候,杜琪烽却一改守势,开始一路反攻起来。于是我的阵地马上被切割,又呈现支离状。 我看着又走向死胡同的棋,开始反省。痛失好局的经历总是让人难以释怀。 死盯着棋盘,然后,然后我竟然又看到了一个“桀”,虽然不是很清晰,但是我真的看到了。 抬头看到杜琪烽嘴角神秘的微笑,我知道,这不是偶然。 到最后,我还是没有翻盘,一路溃败到底。 然后象惯例一样,杜琪烽又有意无意的开始分析棋局。 “其实开局很好,已经几乎要完胜,但是却由于一时大意,没有巩固战局,导致后来的一败涂地。” 此刻的胜负已经不在我的考虑之中了。 杜琪烽此行的目的也愈加昭然。 “说的对,杜兄果然是天资聪颖。” 他对我笑了笑,却没有接话。留下我一个人继续摆棋子。 * 到了第三天,我的关注点已经离开了棋子,而是对杜琪烽今天会摆什么字,说什么话而感兴趣了。 所以今天的我一点斗志都没有,只是揣摩开始杜琪烽的意图,顺着他的棋路下了一盘的废棋。 结果棋盘自然是一片混乱,毫无章法,杜琪烽想摆的字当然也就没看见。 说不出是得意还是什么心情,我朝他望了一眼,不料他也在盯着我看。 “云起,人贵有气,如果连气都没有了,拿什么去和人争,还奢望会有什么属于自己的东西吗?” “我已经一败涂地了,还有什么好争的?” “尊严。” “哈哈哈哈哈……”我控制不住的笑了,“好。” 奋力的投身于局部斗争,不惜牺牲的用最后的兵力来换取一丁点的胜利,注重全盘的交错联系,虽然场面不是很好看,但到了最后算目的时候,竟然是我多了半目。 “今天你赢的很漂亮,我没什么要说的了。”杜琪烽一面说着一面走出去,但是我还是看到了他嘴角如偷腥了的猫般的笑容。 回过头再看棋盘,赫然是一个“衆”(众)字,不禁苦笑,如此复杂的字,也亏他用激将法给摆了出来。今天真是输的彻底。 “天桀衆”,呵呵,不用说了,下面一定是个反字了。哎哎,没创意啊。 这个游戏一点也不好玩,我决定明天来个搅局,看他怎么应对。 * 我早早的就摆好了棋盘,赤焰进了门还没有开口,我就挥着手表示同意了。 杜琪烽还是过了很久才进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点路他要走这么久的时间。 今天我很兴奋,我想到了办法,把输赢抛弃了以后,什么事情都会变的很容易。 摸清了他的棋路以后,我已经学会了怎么样下一些超出他预算的棋,虽然输的很难看,但是杜琪烽的表情却更加的难看。我一味的胡闹,他也不管,自顾自的一路猛攻。最后,我的棋子只剩下可怜的几块了。 但是我还是很高兴,我看着棋盘上的“安”字得意不已。 “对于表面现象不要太早的确定,没有到最后什么都是可以改变的。” 都已经是死棋了,难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翻盘不成? “如果我以前曾经欺骗过你,非常的对不起,但是我今天没有骗你,真的可以改变些什么。” 于是他继续在棋盘上下着黑子,我疑惑着跟着他下。 然后,过了15招以后,那个“安”赫然变成了“反”字,一阵心惊。我推翻了棋盘,起身。 “我不下了,没意思。” 看着我的无礼举动,杜琪烽竟然还是稳稳的坐在那里。 “你还记得云儿吗,你曾经说过你一不小心让它逃走了。” “什么!”我有跟他说过云儿的事情吗?那只白色的鹦鹉,确实已经飞走了,但是我好像并没有告诉过他啊。 “云儿就象是一片云一样,纯纯的白,但是它也喜欢自由,当时我不应该把他捉住。现在他自由了,这很好。” “什么自由,只不过是从一个小笼子到一个大笼子罢了。”虽然我有一点点的羡慕它。 “但是这点也令你很羡慕吧,所以你才故意放走它。”杜琪烽的语调突然变冷,让我不知所措。 “也许吧。”我不想说什么,当时的情况我不愿意和杜琪烽说。 “哈哈哈哈……”突然,杜琪烽大笑出声,“云起,你根本没和我说过关于云儿的事情,怎么我被我说了几句,你就认为自己说过了呢?连自己的记忆都不可以相信,更何况是别人的话呢?” 张大了嘴,我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今天的杜琪烽和以前真的不同,满口的禅机,什么话好像都是策划好的,我却苯苯的跟着他绕弯弯。 “所以,什么事情都要有自己的判断,这样才不至于被表象所蒙蔽。” 好,总结的太好了,我不禁要鼓掌起来。 微微一笑,我突然扑过去去拽他的头发,“哼,你不会是什么和尚大师易容来骗我的吧。” 杜琪烽没有逃,任我拉了半天,扯掉几根头发。 然后,又笑了。“云起,你终于活过来了,看到你这么有精神,我很高兴。” 这句话,又让我愣住了。 我静静的盯着他看,推了他一下, “开什么玩笑……” * 从那以后,杜琪烽就再也没来过,非天倒是变的天天都来了。 我却养成了习惯,每天倚着栏杆,喝着雨前龙井,摆一局棋局, 虽然那四局棋早已烂熟于胸,但是我还是不厌其烦的摆了一遍又一遍。因为我发现这是一个让脑袋空空的好方法。什么都不用考虑,只要专心于棋本身。这种感觉很舒服,我好像又回到了当时跟着师傅练武的时光,也是这样脑袋空空的什么也不想。 不过万事都没有十全十美的,每每当我摆完一局后,那讨厌的四个字就会窜入脑中。 “天桀衆反,天桀衆反……”天桀和我有什么关系! 情绪有时候会变的很不稳定,有一次差点洒了茶水。 我不喜欢一个人下棋,我觉得明明知道对方的意图却要假装不知道很愚蠢,而且这样的胜负没有意义。 我也曾经叫青兰和赤焰一起来陪我下棋,结果他们都说从来没下过。 “不要紧,我可以教你们啊,学会了就可以陪我了。” “可是教主吩咐过我们,叫我们不可以一次和白公子说超过三句的话。” 无言,除了苦笑我还能说什么,非天既然如此保护我,我还能说什么。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杜琪烽还可以来去自如。 天以近黄昏,我对着那个“反”字竟然发呆了一个下午。 西面的太阳已经隐到山下去了,只剩下一片红红的火烧云。一大群的鸟从西面的树林四散的飞起,有几只想暗器一样朝我飞来,以为它要降落的时候,又一窜的飞走了。 这副风景我已经看过很多遍了——非天来了。 倒不是非天身上的戾气重到鸟都见了害怕,他只是在来这里之前,在小树林里面练一下功而已。这几天,练功的时间越来越长,但是惊起的飞鸟却越来越少了。 我慢慢的合上棋盘,躺在卧椅上,装作闭目养神。 非天上楼来了,脚步很重,说明他心情不好。 等他站好之后,我睁开眼睛,朝他咧嘴一笑。 “你这么高兴干什么。” 非天突然拂袖,一掌击到桌子,上面的青玉杯也应声朝栏杆下坠下。 稍稍呆了一下,看到青兰飞速的跃下楼去,接住了杯子。我放下心来,青兰的轻功真是越发熟练了。 非天自己似乎也有点吃惊,他沉下脸,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把脸凑过去,“我开心的是你又来看我了,弟弟你对我这么好,我真是太开心了。” 非天盯着我的脸看了很久,起身, “我要去洗澡了。” 看着他离开,我把双膝抱在怀里。 自己也觉得自己越来越象佞臣,赔着笑脸给自己的衣食父母。 如果以前的傻笑是为了伪装自己,那现在呢,完全是为了讨好别人了。 而这个别人恰巧是我的衣食来源,这样,是不是就显得很功利,很献媚呢。 想起杜琪烽一脸严肃的对我说,“尊严!” 我为什么特别想哭呢? 太阳已经沉的看不见了,林中也是一片的宁静。 当我沐浴更衣,走进房间的时候,非天已经睡着了,没有盖被子。 我自觉的爬到床的内侧,拉好被子,躺好。 非天身上还残留着他刚刚泡过水的味道,我如果没有闻错的话,应该是“黄连,黄芩,黄柏,菊花,山栀,丹皮,樟脑,薄荷,冰片,淡竹叶和生地”,都是清心降火的药材,非天在里面大概泡了一个时辰了,每天都是这样。但是他白天的情绪似乎还是一样的暴躁,而且似乎愈来愈难以控制,以至于连他自己都会有时露出茫然的神情。 压力这么大吗?这么的不开心吗?我心疼的抱紧了非天。 以前的不愉快我已经强迫自己通通忘记,现在我的脑中记得都是非天和杜琪烽还有师傅对我的好,忘记所谓的仇恨,这样活的很轻松。 告诉自己他们都是爱你的,告诉自己他们没有骗过自己,让自己用最愉快的心情去面对他们。 就这样,轻轻松松的活下去。 “天桀众反”,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以非天的性格,实行酷政是必然的。但是即使天下的武林都反对他,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一只小小的笼中鸟罢了,安静的躲在自己的笼子中,这里又安全,又无风雨,安静的呆在这里不好吗?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开始觉得无聊了呢?觉得自己是一只空心的罐子,马上就要碎了。这种空虚不正是我以前要追求的吗,为什么现在却觉得是如此的无聊呢? 心里的蠢蠢欲动是什么? 那种想要突破什么的冲动是什么? 杜琪烽!都是你不好! 第七章 今天我准备再摆棋局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站在栏杆边,我又开始一天的发呆,树林处,有一人影突现。 杜琪烽…… 我要装病呢,还是快乐的下去接他呢。 青兰已经恭敬的站在我面前。苦笑了一下,我无奈的点头。 做在客厅里等着,看着他两手空空,怕是又要和我对弈了,想我这几天心神恍惚,想必又要一败涂地了吧。 “云起,我们今天来下象棋吧。” “象棋?”我疑惑着看着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白色锦布,再取出一个小小的象牙盒,打开,里面竟然是白玉的象棋棋子。 真的下象棋啊?象棋我可是高手啊,想当年我和师傅穷到只能去酒楼打杂役,我在里面当小厮累死累活,师傅却好意思在门口看人下棋。在我的威胁之后,师傅终于同意用易容术来换班,我也就是在那里学会了易容术。 盯着象棋我继续发呆,这样的日子再也回不来了吧,师傅不在了,自己也被关在这里什么地方也不能去。 什么地方都去不了,自己象一直被圈养的鸟。 “云起?还在发呆吗?”杜琪烽的声音把我从回忆中扯了回来。 看着眼前已经摆好了的棋局,我只能安慰自己,至少,还有象棋。 咧开了嘴对着他笑,“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哦。” 杜琪烽呆了一下,“好说,我象棋的造诣实在粗浅,云起不许笑我。” 我似乎看到师傅假装无知再把酒楼外的棋客杀的片甲不留的样子。 心情大好,虽然知道杜琪烽是装可怜,但是心情依然是大好,拿起棋子就要开杀。 当头炮,跳马,吃車,形势马上就分明了——当然是我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不出三十五步,杜琪烽就已经只剩下一将二仕,毫无攻击力可言。 抬头,却看见杜琪烽还是神态自若的看着棋盘上的棋子。 大概是发现我在看他,也抬起头朝我看,然后也笑了起来。 “云起你果然是厉害啊,我这次真是输得一败涂地了。” 我微笑着不出声,虽然围棋不如他,但是象棋上,还算是拿的出手。 “云起,我死的太难看了,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我用我的两个仕来换你的仕好不好?就是把位置换一下。” “然后你一口把我的将吃掉?”我看了棋盘的分布,不屑一顾,这种小伎俩。 突然一惊,高傲如杜琪烽,怎会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求饶?——难道是假冒的? 死盯着他看,看他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有何不妥。 喝了一口茶,杜琪烽淡淡的开口,“你也知道,即使自己的力量再强大,对手的力量再薄弱,只要对手潜到内部,离自己最近的人就是最危险的人。” “啊?”果然是这样,又来说教了,可是如此明显的挑拨离间,也做的太绝了吧,很容易被人听走的。 哎哎…… “所以我才不让你换棋子啊,这么胜之不武的事情你也想的出来,太让我失望了。” 站起来,理理身上的白衫,“今天身体微恙,我要去休息了。杜兄请自便。” 转身就向楼上走,意外的在转角处看到杜琪烽朝我意味深长的微笑。 又是那种从背后传来的阴冷,已经好久没感受到了。 快步的走到二楼,到栏杆边眺望。 杜琪烽已经出去了,正在往树林走去。 明明入口在西面,他却往西北方向走,什么意思呢? 为什么要故意都走路呢?然后有摇摇头,装做走错路的样子,其实精明如他,怎会连路也不认识了呢? 到底是什么意思…… 西北和东北是什么意思呢? 搜索了各种奇门盾甲的歪解。冥想只有,最后终于明白了,西北在八卦上代表“乾”,而相反的东南是代表“巽”,“乾”乃天,“巽”乃风。天当然是指非天。至于风,哎………不用讲,肯定就是我了。 杜琪烽真的是滴水不漏啊,连走路都暗藏玄机啊…… 可是何必呢?他以为我会傻傻的放弃现在安逸的生活,和他一起做反抗非天的事情吗?他就这么肯定我不会向非天告密吗? 他总是这么自信的决定好了一切,以为别人都会乖乖的跳进他的计划中。 很想这样的置之不理,很想当作没有这回事情。 但是为什么我竟然那么期待,我竟然开始憧憬可以在天地自由飞翔的感觉,怀念无拘无束的日子。 这种念头非常的危险,我感觉,安稳的日子不久了。 * 杜琪烽后来陆陆续续的来过,不过就是告诉我,他会接应我的,帮我安排好一切。呵呵,可是我不稀罕,全听他安排和我在这里有什么区别吗? 非天好几天不来了,不知道在做什么,不过我有很不好的预感,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不过我的预感经常出错,我决定不相信预感。 我一直相信目前的局面的造成完全是因为我的优柔寡断,如果我做事都坚决一点,情况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当我预感到有阴谋的时候,不要在装傻,应该努力的跳出去。也许由于我的心慈手软才造成了我的一步步落败。我甚至可笑的不舍得去破坏他们的计划。明明知道是陷阱,却还是会跳下去。 今天的局面,不能怪任何人,都是我的错。 所以,我不要在这样下去,我要出去,马上,不再管任何人。 西边的林子里又有飞鸟飞出了,黑压压的朝这里压来,似乎近在咫尺,伸手,却怎么都抓不到。 我整理了衣衫,下去等他。 青兰和赤焰也照例的等在了客厅大门的两侧,恭敬的弯着身子,我突然有一点的留恋。 始嘲笑自己的不决绝,看来果然难成大器。 非天总算到了,不过他今天的步履竟然有点摇晃,象承受了很多的痛苦。 什么人还可以伤到他,心里一惊,想也没想就上去扶他。 然后,我看到了那血红的眼睛,瞪着我的红色眼睛,中邪了一样。 那双眼睛看了我很久,然后,一掌向我推来。没想到他会向我出手,我完全没有防备,慌忙的后脚跟一点地向后推去,但是还是受到了掌风牵连,一阵胸窒。 今天大概又走不成了,真是风云难测啊。 突然,由于掌风而急速后退的身体硬生生的被人接住,然后一个大掌竟然按上我背部大穴,把刚刚的掌力一并吸去。 慌忙转过头去,竟然是赤焰,想不到连移花接木这种高深的内功都已经学会,我不禁楞住了。 可是,不惜伤了自己而来救我,值得吗? 血水从赤焰的嘴角涌出,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过了我的预料。 我急忙封住了赤焰背后的几出大穴,暂时稳定了他的伤势。青兰也已经扑了上来,抱着赤焰,却咬住嘴唇不发一言。 转头在看看非天,还在原地站的,盯者自己的手看,眼神去没有焦距。 “怎么会这样?”我问青兰,“你们早知道他会这样吗?” “是的,是教主告诉我们如果有意外的情况发生,也要不惜一切的保护你。” 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涌出来。 非天,你到底在想什么? “照顾好赤焰,带他下去休息,书房里有疗伤的药,自己去拿。”赤焰已经昏过去了,青兰则是一脸的泪水。 倒好洗澡水,把还在发呆的非天拉了进去。他的眼睛已经不红了,但是神情却还是显得呆滞。 帮他脱了衣服,放到水中,闻到那熟悉的药材闻到,非天的表情也缓和下来。 “小心睡着,等下自己出来。”看他缓缓的点头,我关上门,出去。 夜凉如水,清风入鼻。 我睁着眼睛在床上躺了许久,都不见非天进来。 屋顶上有轻微的响动——原来他还在楼顶上吹夜风吧。 不知道今天有没有月亮。 当草地里的虫子都不再叫的时候,非天终于进来。 头发还没全干,就这样躺下,身上还有残留的药味。 月光下的身影如此挺拔,非天已经不是当时我离开时候的小娃了。而我呢,好像越来越没用了。 解衣躺下,非天轻轻的拥住了我,我也顺势抱住他的腰,睁开眼睛看着他。 “哥哥,如果爹现在活着的话,他会不会说我比哥哥你厉害呢?” “会吧。”轻轻一楞,我马上笑了。 “爹以前一直说,都是因为我没用,如果哥哥你在的话,武林总就是我们幻冥教的了。我讨厌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的眼神。” “放心吧,现在爹再也不会说这句话了,你现在已经是武林之首了。”手上用点力,我把非天拥的更紧了。 非天笑了,黑黑的瞳孔却深不见底。 “睡吧。”把头埋到非天的怀里,感觉他慢慢的放松。 以后,你讨厌的人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再也没有人会勾起你的回忆了。 手一扬,点了非天的昏睡穴。从床上爬起,整理好衣服,帮非天盖好被子。 从正门大大方方的走出去。 一切都很顺利,青兰正在照顾赤焰,不会在这里。 走了几步,就见树林里有人影闪动。呵,杜琪烽倒是算的很准。 走近几步,却发现还有两个人——施青和施余。 要不是今天见面,我几乎要把这两兄妹忘记了。当初的热情狭促,原来也是演戏。现在,又要扮演收留我的救世主吗?真是好笑。 “白公子,好久不见。”施青笑容满面的和我打招呼,似乎是初次见面的那样。 “云起,好久不见到你了,我好想你啊。”施余还热情的来拉我的手,熟捻的好似亲兄妹一样。 “到我家里去吧,陪我玩。”象天真的女孩子一般向我眨着眼睛,不染风尘。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马上答应吧,我喜欢这样清澈的眼神。可是现在呢,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世界没有变,只是我的眼睛被蒙了沙,看东西却越来越清楚了。 “好啊,我也正好没有地方去,只好到府上打扰几天了。” “云起哥哥说的好客气哦,那我们走了。”拉着我的手,施余拉着我就走。甚至不和施青打招呼。 转过头,施青一连严肃的站在原地,杜琪烽眼光深沉的望这非天的方向。 心中暗笑,杜琪烽,何必做的怎么明显呢,让我觉得象是假装的。 我知道你不是名利之人,名利对你来说不算什么。 可是为什么呢?我感觉那一丝丝的怨气呢? 你会变成这样,是有原因的吧。 危机很明显了,非天,你一定不要我帮你的吧。 杜琪烽,你也早就运筹帷幄,花了这么多心思,只是为了把我支开,我是否要感谢你的好心呢? 一场腥风即将兴起,我能快乐的坐壁上观吗?是否太清闲了呢? 对着施余笑笑,“我们走吧。” * 不管从哪里看,天空似乎都是同一个颜色。 一样的华府美宅,让我想起曾经住过的地方,正开心的过着刀疤小厮的生活。 现在转了一圈,却已经是这里的座上宾了。 每天不仅锦衣玉食,还有美女陪伴。 “施姑娘,在下有一事相求。” “云起哥哥,干吗怎么见外,要什么你尽管说。” “那我也不客气了,能借给我500两银子吗?” “可以,云起哥哥你先等一下哦。” 老实说,我已经很久没有关心过物价了,这些钱够不够我也不清楚。不过看她这么爽快,大概是太少了吧。 “云起哥哥,给你。” 接过一看,竟然是5张银票,苦笑。 “我说施姑娘,我本来想去集市逛逛的,这么大的银票,想来没几个小贩可以找零的吧?” “啊。”施余看着我,张大嘴巴。 “给在下拿500两银子吧。” “好。”施余就这样又兴冲冲的跑了出去。 这么大的动静,那个人,应该被吵到了吧。 “云起哥哥,你要的。”施余瞪大眼睛,“你是不是要走了?” 是啊,呆在这里不走,那还不如不出来呢。 笑眯眯的转移话题,“你哥哥呢,来了这里都没见到过。” “恩,他,他在门外。”施余犹疑的朝门口看去。 一个青色的人影缓缓的走了进来,施青的表情有点尴尬。 “白兄。”远远的站着,却不敢走进来。 “施兄你怎么这么客气,真是绝情。”眨了眨眼睛,自己也惊讶还有如此的天分。 施青的脸色明显一呆,但是眼神马上又垂了下去,一点都不似以往的爽朗霸气。 “云起,以前的事情,真的很对不起。” 对不起?哈哈哈哈,真想好好的仰天大笑,可是始终没有力气。我做到的只是轻轻的扯了下嘴角。 “道歉就不必了,我现在还不是过的很好。”把银子背在肩上,“施兄,那在下就此告辞,后会有期。” 向门走去,看看屋外的天色,暮色已起,是时候了。 “云起,知道要拦也拦不住你,保重。” 呵呵,如此爽快,看来早就有所准备了吧。 纵身一跃,在屋顶上眺望一下景色,“来日再会。” * 好久没有在黑夜里用疾行术在屋顶上乱窜了,感觉竟然有点不适应。风凉凉的,吹在眼睛里很不舒服,而且还有沙子,涩涩的。 一个急转弯,用眼睛的余光瞟去——共五个,即使是高手,也太小看我了。 前面有一个树林,从坎位进去,在从离位出来,然后再从震位进去,从泽位绕出。 八卦玄冥阵。 虽然不是什么高深的阵法,但是摆脱跟踪的确不错。 停步远望,暮色寥寥,天空没有乌鸦飞过。西北有一片黯淡灯火,想来就是小镇了吧。 不知道有没有客栈可以收留我。 几个点叶翻身,跃过一个小山丘,就到了这不知名的小镇。 有一幢两层高的小楼,还挂着一串红灯笼,想来是客栈不错了。 这么晚了还做生意啊,好勤劳的老板和伙计,不捧场真是不好意思呢。 跃到楼顶,找了间没人的房间翻窗而入,估计是上房,条件还算可以,床铺很干净,也很软,总之我很舒服的睡了一晚。 早上天刚亮,我就离开了客栈,留下了一封信,用内力把一个杯子嵌在了桌子上。 到街上逛了一圈,解决了一天的伙食,再到昨天的上房隔壁再睡了一晚。 再一早从客栈大摇大摆的走进去,用五百两换了这间客栈。 好心伙计还来提醒我,说这里被强盗要挟,说要来砸了客栈,所以老板才那么急的要脱手。我只是笑了笑,不知道伙计到底是怎么理解的。 以后的时间就显得特别悠闲,端着一碗浓茶坐在大厅里听人胡侃的感觉真的很不错,这些人讲的绘声绘色的,比探子的回报要有趣的多。 什么非天闭关多日不出,西南有上月教叛变,曾经是白道的白翳门领命去镇压,结果被几乎灭门,结果联盟破裂,双方又在各自集结力量,看来一阵血雨近在眼前。 习惯了白天的热闹,到了晚上,又安静的让人发狂。 泡壶清茶,仰天观望,星如棋盘,杂无理序。 月光下树影轻摇,有几只晚归的鸟还在游荡。 每天晚上都是一个人,着实真的很无聊呢。 带着棋盘坐在屋顶,月光的亮度很理想,看的很清楚。露出微笑,向着南面的树招手。 “阁下是否赏脸和在下对弈一局呢?” 虽然我笑的如此诚恳,可是对方还是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那黑衣人使着蹩脚的轻功在我的前方立定行礼。 “白公子,饶了小的吧,小的也是受命于人,不是故意刁难白公子,望公子手在开恩。” “不敢不敢,阁下天天保护在下的安全,在下实则感激不尽。晚上还要陪在练棋,在下怎么忍心把你被我发现的事情告诉你家主人呢?” “白公子你大人有大量,放过小人吧。”黑衣人再次行礼,这次都单膝跪地了。不过单膝还没着地,早有一条银光闪出,月光下特别晃眼。 “叮~”飞镖钉在瓦片上,瓦片没有碎。我也已经拦住了黑衣人的去路。 拔出一把弯刀,一晃就朝我砍来,一挡,棋盘应声而碎。 用内力?他不想活着回去复命吗? 接下来的每招都招招凶猛,直击我要害,不过我都可以勉强的躲过,活动筋骨倒也不错。 看来很清楚我的路数啊,那只要稍微改变一下,不出掌,而是弹指。 果然,被我封住了死穴。 “好了,停手吧,你既然不想伤我,又何必故意装出凶狠的样子呢?左长老。” 黑衣人稍微愣了一下,“你既然早就认出我,又何必戏耍老夫呢?” 老夫?对啊,当年我离开幻冥教的时候,左长老也是我现在的年纪,今日,也垂垂老已。 手指放了下来,只是因为我没有什么力气了。 人生匆匆,白驹过隙,何必太过关心呢? “大公子,虽然身体尚健,不过也要注意调养,这么晚了,也该休息了。” “左叔叔,那我回房间去了。” 这样的对话,还能有几次呢? 星星还是那样的混乱,既然左长老还被派在教外,那非天,应该还没什么事情吧。 第八章 白天,左长老就不知所踪,其他的监视的眼光,我也察觉不到,大家都好像很自然的围绕在我周围,有意无意的讲述着江湖消息。 偶尔我出个门,也没有人跟踪,不知道是他们这么肯定我会回来,还是自信自信他们一定可以找到我? 对着天空叹气,也许即使我躲到深山,也会被他们掘地三尺的挖出来。 算了算了,就当是免费的保镖好了,除非整个武林都被消灭,不然,呆在什么地方都是一样的。 早知道是这样,何苦大费周章的到这里呢? 因为这里可以不用每天都自言自语来消遣,可以吃自己喜欢的东西,可以在房顶睡觉,可以不用每天都做违背内心的表情。 可惜,这样的清闲日子似乎也快要完结,黑道白道的战局似乎愈来愈急迫,一触即发,只需要一个导火索,就看双方谁先沉不住气。 想杀人也被杀就杀吧,反正我也无法改变什么,我曾经试着去改变,结果似乎形势变的更糟了。 我现在唯一盘算的事情,就是是否要乘乱找个地方去养老。 呵呵,真是堕落的可以。 只不过,一个不速之客打乱了我的计划。 其实也不是什么陌生人,反而是这个世界和我最亲的人——非天。 虽然知道总有一天他会来找我,但是没想会这么早,而且非天还是一副风尘仆仆,面容憔悴的样子。 有什么急事吗?没有必要这么急的赶路吧,赶路也不会这样累吧? “非天?出什么事情了?有急事吗?”想去帮他擦汗,可是他却闪过了。深黑色的眼睛盯着我,里面波涛汹涌。 “没什么事情,只是想见哥哥最后一面。” “什么?”我一惊,一下子竟然无言。还没有开战,就自动认输,这绝对不是非天的性格,即使对手是杜琪烽。 “为什么?”我还是想不通。 “没有什么为什么,我不必每件事情都告诉你原因。”一把拉住了我的衣襟,眼睛里渐渐有了红光,我看到非天努力的皱着眉头,然后,慢慢的放手。“我只是和你来道别。” 咧了咧嘴角,我把头低下,无所谓了,“你总是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以后都不问了。” 许久不听非天再说话,我有点忍不住了,“看完了吗?告别结束了吗?” 没有回答,却把我一把拉近,接着,他的唇突然贴上来,眼神清亮而伤感,浓浓的幽怨,浓浓的爱惜,那种——看恋人的眼神。 我已经完全石化了,怎么会这样,非天不是单纯的恨我和嫉妒我,那是小孩子的心理,所以我不在乎,也不计较。 但是现在,现在非天竟然和杜琪烽一样的吻我,那种情人间才有的那种唇齿纠缠,竟然,竟然是这样。 情人? 我一直呆呆的站着,直到非天主动放开我。 玩笑吗?不,怎么恶劣的玩笑非天不会。那么,为什么呢?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突然觉得,我忽略了很多重要的事情。 怎么会这样?我到底忽略了多少呢? “哥哥,我爱你。”脸上是那种悲伤到绝望的表情,盯着我的眼睛象是易碎的玻璃。想扯几丝笑容,却终是徒劳。 突然觉得眼前的非天是如此的脆弱不堪,我的手迟疑着要不要搂着他。 可是,非天突然推开了我,从窗口一跃而下。 那双血红的眼神,狂暴烦躁,又带着自我厌弃的失落。 那种眼神我见过,见过很多次…… 那是…… 爹爹…… 对!不会错的,那种眼神,和爹爹一样的眼神。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因为我?难道即使这样,爹爹还是没有放弃吗?师傅我和的离去,没有让爹爹冷静吗? 为什么会这样,我以为爹爹放弃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到现在会这样。 有一只鸟扑扑的飞过我的窗前,落下一根黑色的羽毛,我突然一个激灵。 不,不对,现在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以非天刚刚的状态,现在一定十分危险。不,我要去救他,保护我唯一的弟弟的安全。 轻点窗棂跃上屋檐,有一块小瓦在脚下碎裂,发出清脆的响声。 尘土和叶子从西面的林子飞扬起来,身边有无数的黑影朝那里飞去。 这些人,是去忠心救主,还是背主反戈呢? 心急,心急如焚,恨不得脚下生风。 尘土越来越多,迷的人眼睛都睁不开,连树叶都可以把衣服生生割断。 从来不知道时间可以这么漫长,我迫不及待的来到风暴的中心。 无所犹豫的破坏,地面的本来原色已经无法分辨,树叶和枝桠在狂风中炸响。一片混沌之中只见那双血红的眼睛,似乎在盯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看不见。红眼中透出的是不可一世的嚣张和毫不顾忌的放肆。 好像一切在他眼里都已经无所谓了,好像即便是内力用尽死在这里都无所谓了。 又有一根碗口粗的竹子被连根拔起,隐隐有惨叫和黑影一同坠地。 这威力,这气势,看来比爹爹当初的灵血茧第五重有过之而不不及。 六重?或者更高…… 不,不可以,再不阻止的话一定会心魔窜泄,那时,就不是走火入魔这么简单了。 “非天!”用尽全力喊了一句,从隐藏自己的竹子后面闪出,在非天皱眉分心的时候,左手大椎,右手心俞,封住了背后的两大穴位,四周的混沌一下子清朗下来,非天只剩下一半的功力可以发挥。 我也不知道,刚刚为什么会那么有自信,自信的认为非天在听到我的声音的时候会突然分神,认为自己的出现会引起半癫狂的非天分心。 不过我还是做到了,非天眼中的狂躁已经消失不见,只是直直的看着我,一无所有的眼神却有最多的内涵。 我的出现真有这么大的震惊吗?就连算尽一切的非天也没有算到吗? 对我这么没信心,做人真是失败。 非天挣扎的要爬起来,我伸手去拉他,微笑拔出腰带中的软剑,一挥手,挡去了飞向这里的一只飞镖。 “轰。”又一根竹子也断了。 抬眼看到左长老在另一侧微笑,我微笑着回礼。 早知道有危险了,左长老还是这么不厌其烦的来提醒,我真的让人这么没信心吗? 握紧非天的手,不想再放开。这是我欠他的,本来在这里发狂的人应该是我,继承家族灵血茧的人应该是我,我爹的大儿子,可是我却逃走了。一句想要自由就把家庭弃之不顾,跟着师傅一并逃了出来。可能,可能师傅并没有和爹爹一起安排什么,他眼中的落寞也是真的,我傻傻的误会了这么久现在才明白。 非天是顶替我才会被迫沿袭这必然使人走向癫狂的灵血茧,爹爹让弟弟代替我长男的位子,练习虽然遗祸无穷却被认为是家族信仰所以一定要传承下去的灵血茧。 非天今天的穷途都是因为我,因为知道自己清醒时候的愈来愈短,所以做事才会这么的不顾后果。 所以,他才这么恨我…… 就当是作为弥补吧。拉着非天的手,挥手砍着四周飞过来的暗器和攻击,虽然只用一只手,却意外的和非天手中的刀配合无间。果然,兄弟之情无可阻拦,亦或者,还有别的什么? 默契的同样选择东南为突破口,怎么,你也想回那里去吗?好,那我们就回去吧! * 幻冥教旧址。 四周的物品断裂声和惨叫声不绝于耳,但是我还是可以听到非天的每次呼吸。当我砍断刺过来的剑时,非天也同时用脚点地,一个飞身,冲出了重围。 令人奇怪的是,自从突破树林里的重围以后,路上的埋伏就逐渐稀少,半个时辰后,简直就消声灭迹了。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这个伏击不是临时发起的,而是早有算计非天会在那时那刻失控,所以派重兵在客栈周围,打算一网打尽。如此自信满满,连一点后路都没有准备? 如果我和非天突围,回幻冥教旧址虽然不是唯一选择,但是也是最有可能的一条道路了。但是这条路上竟然没有一个追兵和埋伏,好像完全没有料到我们会出现在这里一样。 究竟是主谋太自信的攻击力,还是没有料想到我的加入,还是他原本就不想赶尽杀绝,或者他现在正暗中观察我们的举动,以构划以后更大的阴谋呢? 事情真是愈来愈复杂,恨不得能掐指神算一番。而我的脑子却仍是一片混沌,躁动不止。——那混乱的引发者呢?正一脸严肃的拉着我的手,借轻功之力赶路。 突然,非天毫无预警的停了下来,正在神游的我一个不在意就往前跌去,却被他一把搂住。 非天盯着我的眼睛,问,“想什么呢?怎么久还没想好?” “啊?”我一愣,才想起来我刚刚在想什么,“我在想,你不觉得一路没有追兵很奇怪吗?” “恩,的确,也许他们就在前面的幻冥教等我们。”非天语气轻松的象在说笑话。 而我却觉得事情越来越蹊跷,“我觉得他们并不想捉住我们,因为刚刚明明有天鹰教的人,却没有使用天罗地网,也不想杀我们,明明有唐门的人,却没有一个放毒。所以……” “所以他们只是吓唬我们。”见他还是这样不痛不痒的说的,我心里突然升起一丝的恼怒。那我先前那样火急火燎的赶过去,不正象个笑话吗? “那我们就没有必要到幻冥教躲起来了吧。”挣开他的手,我恼怒的不去看他的眼睛。 “我并没有说我们要去那里躲起来啊?”突然弯起的嘴角,想什么诡计得逞一样。“我只是想带你回那里看看。” 那里有什么好看的,前一阵子我刚从那里逃出来,而非天更是一辈子都呆在那里。不过这样说也不够准确,前阵子我只是被关在后山,那是新造的房子,也许非天,是要带我看别的地方?又或是,又想把我关起来?再看非天,虽然被我封了穴道,大部分内力无法施展,却仍然气息平稳有力,调整的很好。刚刚突围的时候,也未见吃力。 如果正面相搏,不知胜算几何。 如果现在逃,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看着四周越来越熟悉的景色,苦笑慢慢蔓延,我是不是一个自投罗网的大白痴? 不容我多想,那幻冥教的大门就在面前。 曾经的雕梁画栋如今已经灰尘满布,朱漆大门的铜扣也满是铜锈。 我幡然醒悟,原来非天带我来看的,不是新造的恢弘的幻冥教新殿,而是我小时候生活的旧址。看来现在这里已经荒废很久了,外表竟然比以前更加的破败,萧萧的竟然有一点时光的错乱。 跟着非天一路走进去,脑中的记忆也慢慢的复苏。其实我以前很少会想到这里,我对这里的记忆并不是很深刻。从小就被带离这里,师傅也刻意不提起这里,所以我平时就很少想起这里,即使是被锁在后山的那些日子,我也没有想过要来这里看看。如果不是非天的话,也许我永远想不起回到这里看看。 非天带着我一路往里走,神情却象个历尽沧桑的老人,用留恋的目光审视着周围的一切——似乎,要再也不见。 “哥哥,这里原本有个花瓶,我把他打碎了,可是罚的却是你。” 眉头皱起来,似乎真的有这样的事情,但是又记得不是很清楚。 “你知道吗哥哥?那是我故意的。” “哦。”这种芝麻小事有什么好提的,都快忘记了,而且我似乎没有受到什么严厉的处罚。 “知道吗,哥哥。我从小就恨你,爹和师傅只疼你一个,他们根本就觉得我是多余的。就连哥哥你也是,你和师傅一起离开的时候,你有没有想到过我!你有没有想过我会想你!”非天的手越握越紧,左眼的眼角竟然还有点抽搐,很明显,他忍的很辛苦。 “哥哥,你离开这里以后,你有没有想过我!”非天拉着我的衣服前襟,几乎让我窒息。 不过,他说的很对,那时的我,几乎没有想起过他。我只是无知的认为,没有可能再相见的人是没有必要去想念的,认为那只是浪费时间。可惜,我现在才明白世界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情。不过,好像已经太晚了。 我已经伤害了我最亲的弟弟了。 “你似乎只是偶尔想起自己似乎有个弟弟吧!”突然把我一把推开,没有防备的我狼狈的倒在地上。 “爹从来就没忘记过你和师傅,他一直在派人找你们,当爹觉得他自己时日无多的时候,他要找继承人传授灵血茧。我就在他眼前他都不看一眼,只想把你和师傅抓回来,我求了好久才让爹传给我灵血茧。虽然爹将幻冥教交给了我,但他一直埋怨我没出息,一直想着把你追回来。我多么辛苦才让爹承认我,让爹放心的离开!这些事情你知道吗?你只知道和师傅在外面逍遥!”非天越说越激动,那眯起的眼睛已渐渐的变成血红,愤怒慢慢变成杀气。 难道虽然被我封了穴道,但是灵血茧还是回发作。空气中已经有细微的波动,他会毁了这个地方的。 我跳起去阻止非天,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被他一掌挥到,竟然直直的朝殿外飞去。急忙调动内力护住后背,同时努力的整开眼睛——幻冥教,就在我眼前轰然倒塌。 灰烬中有一个人影直直的朝我扑来,把我搂住,护在了怀里,四周有乱石噗噗的落下。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呆呆的无法动作。 非天把我从地上拉起来,神色却恢复了平静。 “知道杜琪烽为什么会这样恨我吗?你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变成这样吗?”非天的眼睛看着远方,悠悠的说。 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有想过,不过一直没有想通。如果告诉我他是为了名利我绝对不相信,当然我也不回自负的认为是因为我。 “我不知道。” “我带你去个地方,你就会知道了。” 于是非天又拉着我继续赶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样子,好像怕事情太多会来不及一样。 我也知道杜琪烽引起的江湖风波越来越严重,但是我知道非天是不会为了这些事情烦恼的。难道是因为灵血茧的发作愈加无法控制了吗? 看着那落寞的背影,我心中的不祥也渐渐升起。 * 杜家离幻冥教有一定的距离,不是朝夕可至的地方。 不知道非天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折,带我去一个其实我也不是很怀念的地方。想到这里我也一惊,其实这个世界上好像鲜少有地方让我怀念——前尘的回忆竟然是一片痛苦,做人是不是真的很失败呢? 一路往南走,竟然是满目疮痍,萧瑟之气毕现。看来这场武林动乱已然影响了平民世界。 这风调雨顺的年头,竟然随处可以看到饥民。 不对,眼前的不是普通的平民,一群男丁,又似乎都受了刀剑伤,稀稀拉拉的走着,有几个看起来功夫还不错。 “哎,酋剑山庄也毁了,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哦。”一个跛脚的男人说。 “二师兄,你不要再说了,听的心里烦呐。”这是另外一个瞎了左眼的人。 原来酋剑山庄也难逃厄运,卷进这场风波而被灭门的也不止他们一个了,一路上已经听到遇到不少——杜琪烽,你到底要干什么? 江湖上的几大门派相继被灭门,而非天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竟然连眉毛都不动一下,一副事不关己样子,如果和他商榷一下的话,一定是那句,“你很闲啊?怎么不关心一下你自己呢?” 我再迟钝也知道他在吃醋,可是为了这种事情值得吗?一边想孩子献宝一样东拉西扯的带我四处跑,一边又闷声不吭的把我冷冷丢在一旁。 不过,非天的身体一天天的虚弱下去却是不争的事实,虽然他隐藏的很好,但是还是被我察觉了。在背上封穴已经无济于事了,非天可以轻而易举的冲破,如果说他现在还能一直保持清醒,那绝对是他自己的克制。 灵血茧炼到七重以后就可以自己完成升级,就是说,不需要通过肢体的练习,就可以自臻高峰。这样一算,如果那时是六的话,那现在……糟了,恐怕要来不及了。 快要接近翔龙山庄的时候,却意外的遇到了修明大师——就是那个在散水阁和非天一起的那个和尚。 以为他要来和非天打招呼,没想到是直直的走向了我。 “白施主,别来无恙啊。”修明倒是云淡风清先开口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那时愤怒,对现在的我来说也不算什么了。主谋我都原谅了,何苦在意一个局外人。 “大师。”我向修明行礼。 “大师,最近安好。”非天也不冷不热的和他打招呼。 “白施主,老衲此行,是想求白施主一件事情。” “哦?”维持脸上的淡笑,“大师但说无妨。” “老衲也曾听闻白施主和杜琪烽杜施主有过一段尘缘,老衲只是想求白施主劝劝杜施主,要他顾念一下天下苍生,不要再煽动整个武林了。”修明说完就继续行礼,可是头却没有抬起来,似乎在等我的回答。 早就在心里嗤笑不已,杜琪烽这个人会听人劝吗?而我又何德何能呢? “大师放心,在下一定尽己所能。” “多谢白施主。老衲就此告辞。” 修明的脸色似乎轻松不少,慢慢的走开了。 再回头看看非天,还是那副表情没有变。我笑了起来,然后马上就捉到非天眼神里的慌乱。 哎……想让我去劝劝杜琪烽就直说嘛,何必这样大费周章呢?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非天,你明明怎么善良,又何必做出一副冰冷绝情的样子,非要把我推到杜琪烽那边去你才高兴吗? 既然如此,当时又何必这样执着呢? 因为,因为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吗? 第九章 我曾经设想过会发生的多种情况,比如杜家会由于杜琪烽的关系惹来仇家。但是,杜家的剑术在武林虽然不能说是绝对的第一,看也不可能落于人后,再说杜家上上下下都勤于练功,普通的仇家应该不会有很大的问题。再加上杜琪烽如今的势力,即使没有成为马首,但也不会遭受什么变故。 但是眼前的景象却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 废墟,只是一片荒凉的废墟,只有零星的木头和石头倒在地上,它们发黑的颜色明显指出山庄是毁于一场大火。 青葱的野草在风中摇曳,背光的石头长着苔藓,隐隐还可以见到几只不知名的香菇。 看来这里已经荒废很久了。大火起码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 难道,这就是非天所说的杜琪烽变成这样的原因吗?——家破人亡,无依无靠,同时又是无所顾忌,无所畏惧。 但是做这些事情又是谁? 回头看看非天,正捕捉到那一丝阴冷的笑。 真的是这样吗? “就是你想的那样,这些事情就是我做的。”非天转过身去,大概是不想让我看到他的表情,“为了让杜琪烽乖乖的听我的话,布那散水阁一局,我给杜琪烽全家下毒,每年发作一次,为了他的家人,杜琪烽就只能听命于我。” 眼睛睁的大大的,非天在说什么? “当我坐到盟主这个位置以后,我发觉杜琪烽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而且他竟然还敢打你的主意,我就下手杀了他们全家,但是很不巧,让他逃了。所以他现在反咬一口,不但要杀了我,而且要拉着整个武林陪葬。” “原来是这样啊。”简单的几句话却漏洞百出,虽然我不清楚整个原委,但是绝对不是非天所说的那个样子。非天,我善良的傻弟弟,我要把你怎么办呢?明明这么的温柔,却非要装出冷酷的样子,一定很累吧。 身后的空气有不寻常的流动,一转身,惊讶的看到一个人——杜琪烽。 身后又有响动,回头时非天已经不在了! “不用找了,非天已经走了。”杜琪烽闲闲的开口,我皱起了眉头。 虽然我对杜琪烽的出现早有预料,不过真的出现的时候还是免不了一楞。就这样一疏忽,就让非天走了。 我还有很多话没说呢!难道是天意? 心一凉,非天。 “我都说他走了,还发什么呆。那个傻子有什么好,蠢到以为把天下让我给,他就可以赎罪。” 咬着下唇,继续听杜琪烽说,看着他嘴角那嘲讽的笑。 “先是不择手段的害死了这么多人,然后又突然后悔,想做一个清白的普通人,想要和你在一起。”杜琪烽的眼睛露出精光,“云起,你说这种任性的想法多么可笑,事情已经错了,难道一句后悔了就可以推的一干二净?到头来却是我来承担骂名!如意算盘也太好了!还是我来帮他吧,本来这个武林也被他搞的乌烟瘴气了,我来帮他,我来动手,把他给毁了,让他一辈子后悔,让他永远不能和你在一起。” 这么偏激的杜琪烽是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上次相见的时候,他还气定神闲的和我下棋,而如今,竟然号称要毁了整个武林。是妒嫉吗?是因为我吗?我可以自负的认为他话里的意思是说他这么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心中还有我吗? 心里象是堵住了什么,眼睛酸酸的直要逼什么出来。 “你,你的话是什么意思?”虽然极力的想控制自己,但是颤抖的声音似乎轻易的暴露我内心的激动。 “什么意思?就是你想的意思。现在的非天早已不足为惧,他只是一个想利用亲情来把你栓住的可怜虫,这样的人值得你留恋吗?”虽然表情是在微笑,但是我绝望的感觉到杜琪烽绝对不是在说笑。 “没有,非天他是爱我的!”我惊恐的叫着,似乎想抓住一片救生的浮木。 “哼,那是他的事情。你现在应该关心的事情不是这个。”慢慢的走到我身边,每一步都好像是踩在我脚上。头发被他轻轻的吻着,那鬼魅一般的声音在我耳边蛊惑,“云起,我爱你。” 无法控制的睁大眼睛,全身的血液在那一刻停止流动,整个身体都象是要裂开一样的疼痛。 结了疤的记忆再一次决堤,过去的种种汹涌而至。幸福,痛苦,欢笑,悲怆混合在一起,洪水过境,却只留下绝望。 恍惚。 为什么要这样,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后,还是这样。 我,只是一个可以随意摆放的棋子吗? 是我一次次的顺从,才让你这样的无所顾及,如此自信满满的把同一招式实践的炉火纯青。看来我一直以来都太作践自己了,原来我有这么多的利用价值,还一次一次的屡用不爽。 眼睛里的是泪水吗,为什么一片血红。虽然已经看不太清楚,但是我还是用尽全身的力量瞪着前方,一字一顿的,用几乎咬断我的牙齿的方式,“你想毁了武林就去毁吧,我不会再帮你去伤害非天了。” “你以为到了这个时候,我还会再一次相信吗?”退后几步,右手按着左胸,“这里,碎了太多次,已经再也无法复原了。” 马上,如同咒语般,心,真的就不痛了。麻麻的,无知无觉的。 “是吗,不可以为我复原,却可以为了非天吗?”没有跟着我后退,语气也平平的听不出情绪,但是那双眼睛,那双志在必得的眼睛让我又是一阵颤抖。曾经,也是这个坚定的眼神,他的主人对我说,“永远不要离开我。” 我以为我已经忘记了,不过好像事实并不是这样。 “我承认,从前的一切的确伤透了你的心,但是你还在生气,这说明你还没有忘记我。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给我,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呢?”又是这种高高在上,自信满满的口气。我痛恨这种语气。 脸被一只手掌轻轻的抚摸,“你看,你的表情说明你还在生气。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弥补呢?你根本不爱他,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呢?如果到最后,他发现你对他只是兄弟情谊时,你会更加伤心的。” 我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杜琪烽说的每个字都深深的刺到我心里。我不得不承认,他的确非常了解我的弱点,每句话都是我的要害。我的伤口,我的顾及,他都一一挑明。 看来这次的会面,果真是精心策划,安排周到。杜琪烽对我的了解,竟然让我害怕的浑身颤抖。 不行,不可以这样软弱,我不是一个需要救赎对象。即使心中仍然有这个人的影子,那又如何。即使心有不甘,那又如何。 现在不是在这里自怨自哀的时候,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做,还有一个人在等着我。 这种痛,我一个人受就可以了,不用多拖一个人下水。只要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不用多拉一个人的。我一个,就可以慢慢忘记的。 “那我问你,你究竟有多爱我呢?”轻松的笑起来,我决定赌一把。 “哦?”听了我的问题,杜琪烽竟然也笑了,“当然是爱你到没有你就活不下去的地步。” “不,没有我,你一样可以活的很好,可是有个人不可以。” “哦?你是说非天吗?可是你对他的又不是爱情。” “那又怎么样,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不快乐。 “云起,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转过身,不再去看这个蛊惑人心的笑容。 告诉自己,不要自私,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一个“情”子而已。而且,过去的那些伤痛,不都是因为我的自私吗? “是的,我就是这么想的。我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你有自信的话,就慢慢来夺回我的心吧。” “放心吧,我会的。我会让你乖乖的自己回来的。” “不要用‘回来’这个词语,会让我觉得很无力的。” “我等你,等你处理了那个心结,云起。” “那不是心结,是责任。” 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找到非天,再拖下去,恐怕日后后悔。 “后会有期。” * 非天对自己的轻功很有自信,我相信他不会耍什么花样,按照一个方向去追,一定可以。而且,那里,是穆龙顶。 爹和师傅都在那里。打算最后去看一眼师傅和爹吗?这就是非天行程的最后地点吗?为什么不带上我? 等我赶到,天色已慢慢暗下来,山风吹的有点凉。 山顶上有一个人,在落日的包围中看的不很真切,有时候觉得都要溶在里面了。 “你怎么来了?”转过身的非天,皱着眉头,眼神是却是飘忽不定,惊讶中有难以掩藏的欢欣。 “我不可以来吗?”克制想笑的冲动,我继续说,“你以为我在见识到你多么坏,处境又那么危险,知道你那么恨我以后,然后又见识到杜琪烽是如何的强大和如此的可怜,就一定会倒向杜琪烽那边?你以为我现在应该和杜琪烽卿卿我我吗?”说到最后,竟然有一点动气。 “我……”非天张着嘴巴,半天才嘣出几个字,“我无所谓。” “是啊,你是无所谓,先把自己心里的话告诉我,想让自己没有遗憾,再把幻冥教毁了,表示自己和过去的决裂,然后再把我一步步的推走,甚至不惜把杜家的血案往身上扛。等我去找杜琪烽的时候,你就可以放心的去死了,对吗?计算的倒是很好,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你以为人心是可以计算的吗?”这些话我憋在心里已经好久了,在我看穿这一切的时候,就无时不想说出来。但是,显然,非天这孩子比我想的还要傻。 “你,你在生气吗?”非天一下子冲到我面前,不可置信的看着我,脸上又有难以掩饰的狂喜。 “对,我很生气,我生气我怎么会爱上你这样一个傻弟弟。” 非天的眼睛一下子瞪大,双手迟疑的环上了我的腰。我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非天的唇比我想像的还要烫,几乎要将我冰凉的唇灼伤。不过那唇的主人显然还在震惊中,竟然对我的主动献吻毫无反映,磨了半天都没有动静。心里的不甘升起,我张开嘴巴一口咬了上去。终于,非天吃痛的把下唇收了回去,我刚想要得意的笑,却还没等我把牙齿缩回去,非天的舌头就长驱直入的探了进来。我就势再轻轻咬了一口,不过这次非天不仅没有吃痛而缩回他的舌头,还进一步的深入,和我的唇纠缠,搜索我口中的每个角落。感觉嘴角有凉凉湿湿的东西在往下流,呼吸慢慢开始变的紊乱而困难。 几乎要窒息时,非天才放开我。我猛得回神,才发现已经被压在地上,而非天正在啃我的脖子。 “呜……”控制不住的从喉咙里发出呜咽声,非天似乎更加的兴奋,双手想进攻我的衣服。 手从脖子移下,慢慢的抚摸非天的后背,不时变换着方位。非天的动作也没有停,我的外套已经岌岌可危。 我张着嘴巴大口喘气,手指徒劳的想嵌入他的后背,颤抖的双手根本无法用力。非天在耳旁吹气,“哥哥,你也很激动啊。” 我浑身一个哆嗦,这个时候,腰里的软剑被甩了出去,腰带也被扯了下来。 非天那时而清亮时而迷离的眼眸此刻完全被情欲所笼罩,清清的潭底有欲火汹涌,整个人已经和清冷俊严完全粘不上边了。 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就是行动的时刻了。 灌注内力于手指尖,看似无意的抚摸却对准背后大穴,在非天还没有察觉之前,封住了他的所有行动。 只是短短的一瞬,这里已经风云突变,被压在身下的我站了起来,而非天只是目瞪口呆的盯着我,脸上的表情更是精彩万分,他显然被我的举动惹恼了。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当然是趁热打铁了。我飞快扶起非天的身体,把他的双膝盘好,摆出一个标准的练功姿势。 从后面搂住他的腰,下巴搁上非天的肩膀,嘴巴在他的耳朵旁吹气,很满意的感到非天的轻颤抖。 “小天,你爱不爱我?” “当然了哥哥。” “不要叫我哥哥,叫云起。” “恩,云起。” “那你愿不愿意永远和我在一起啊。” “恩。” “我也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可惜你马上就要死了。” “这个……”感觉到非天的僵硬,我知道,他后悔了。 “不要死了好不好,用生命和爹赌一口气有什么意思呢?即使这场赌局你输了,没有炼到灵血茧第十层,有我一辈子的陪伴,你还觉得不够吗?” 非天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很久,似乎要在那里找到承诺的坚定。 “小天……”主动献上我的唇,在非天耳上厮磨。不敢和他的眼睛对视,我怕我的眼神中,没有他需要的东西。 “那好吧。”轻轻的,象是投降,又或是叹息,非天的眼神黯淡了下去——看来是默许了。 “那我开始了,你要忍住了,小天。” “恩。” 拣起刚刚被扔在一旁的软剑,我开始平复自己的心跳。虽然这场亲热是在预计之中,但是进行的如此激烈,以至于连我自己都差点忘情其中却是始料未及的。 整理好衣服,剑尖指向前方,非天的表情也是异常的平静。嘴角勾起弧度,回应我的也是非天的一个轻松的笑脸。 连剑花也没有绕,我一伸手就直接刺向了非天的额头中央,接着是手心脚心和丹田,最后是心脏。扔掉软剑,腾空越起,用内力猛击非天的天灵。可以感觉到无数的内力从非天的七个伤口中溢出,灵血茧终于瓦解。 可惜的是,非天的一身武功也废了,成为一个普通人。 “云起,我们是不是,可以永远在一起了……”非天微弱的笑了一下,但是因为突然丢失了所有的内力,太过疲劳,终于晕了过去。 * 向爹和师傅行礼,再把非天安置在一旁的小屋。静静的守在非天身旁,等着他醒来。 爹爹如果在天有灵,一定是被我气的吐血吧。自己不求上进不说,还带坏了弟弟。为了达到目的,竟然连色诱的招式都用上了,而且对象竟然是自己的亲弟弟。 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呢?我会用我们下半生的幸福来证明我的决定是正确的。爹爹的错误,我不会重蹈。 非天就这样静静的躺着,从黄昏一直到第二天的天明。日出时红色的阳光照进来,他长长的睫毛在脸上形成阴影,我不得不承认非天是个漂亮的孩子。但是现在孩子已经长大了,他的双眉间有了皱纹,眼角也有些微浅浅的印迹,那是岁月和风霜带来的。在这样一个复杂凶险的武林中,他独自承担家族的使命,用残暴和乖戾保护自己,在伤害别人的同时,也把自己推向地狱。 抚摸着泛青的嘴唇,周围有扎人的青色胡渣。作为哥哥,我感到的是欣慰,作为情人,我只觉得痛心。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情愿选择过平淡的一生,师傅,非天,杜琪烽等等这些名字,都不曾在我生命中出现过,也许我会过的快乐一点,起码我会真心的笑过。 不过这些事情总是无法选择的,为了过去感叹也只会丧失更多的东西。度过这宁静的夜晚后应该考虑接下来应该做的事情。 红色的阳光慢慢变成金色,也终于把睡梦中的人叫醒。非天的眼皮翻了几次,才终于睁开,茫然的盯着屋顶看,又看看我,突然那眸子一下子睁大,不可置信的望着我。 “哥……云起……”见到我的微笑,非天终于相信这不是一场梦了。 非天大概是想起来抱我吧,可惜他一个起身却没有成功,又软软的倒了下去。 那原本红润的脸一下子苍白,颓然的喃喃,“我真是,一点用也没有了。” 突然发现我真的很开心,拉过非天的手,贴住我的唇,“我发誓,我白云起从现在开始爱上一个叫非天的人。”他不再是我的弟弟,也不再是什么教主,我要和他一起,过完我们平静的下半生。 不过,为了这平静后半生,我还需要去做一件事情。其实这件事情也很简单,我要去找杜琪烽,然后,把这一切彻底了结。 听闻杜琪烽已经定下了武林大会的日子了,那天也就是最后的了结之日。 杜琪烽到最后还是选择了这个方式,他已经等不及了,他也觉得如今的武林已经无人能敌。他想用自己自负的武功来登上武林至尊的宝座,然后再随心的为所欲为。 我当然不会自大的认为杜琪烽变成这样都是为了我,但是我也不可以不负责任的推托这一切和我毫无干系。我可以从此消失在武林,但是我无法保证我的下半辈子不会被自己的良心啃的体无完肤。 与其错过这个最好时机,以至于以后的亡羊补牢,还不如就现在就完结一切。 向非天说明我的目的,要他在这里好好的养身子。怎知道非天竟然一脸的哀怨。 “你是故意的,你故意昨天才废我武功。”摇着我的袖子的非天竟然有些孩子气。 “你现在是我的情人,我当然希望你能完好无损拉。”如果非天去了,这事情怕是永远完结不了了,还会越趟越浑了。虽然非天废了内力,不过还是呆在这里比较保险。 轻吻非天的嘴角,“相信我,等我回来。” * 时间计算的很精确,当我赶到洛阳的时候,正是武林大会开始的前一天。整个城市都疯狂起来,武林的残兵都赶到这里,期待新的武林盟主可以一声令下,为他们主持公道。虽然这里所有的商家都狠狠的赚了一笔,但是现在似乎都难说是福还是祸。 找到洛阳最好的客栈。楼造的很有气势,而且离武林大会的会场很近,简直可以说是黄金之地。虽然其他的客栈都已经客满,但是我直觉的认为这里会有我的房间。 走进大堂,报上自己的名字,果然就被掌柜客气的招呼了一番,然后被领到最好的上房。掌柜说,这是一名姓杜的客官很早就定好的。 这里的房间很舒适,菜肴很好吃,视野很辽阔。总之我对这一切都十分的满意。 在大厅吃我的晚餐,顺便听很多关于杜琪烽的种种事迹,感叹了一下武林人士的洞察力很想像力。 “你知道杜琪烽这次要争武林盟主是为什么呢?”一个穿着光鲜的道士开口。 “还不是争权夺利,能当上盟主自然是风光无限。”旁边一个和尚模样的人开口。 “不对,”道士故作神秘的摇摇头,“是为了对付一个人。” “啊?谁?”和尚配合的也很好。 “这个我就不知道,我只知道杜琪烽要利用盟主的权利,悬赏重金,让天下武林一同追捕他,但是又说要是发现他死在谁的地盘里,就掀了那里的所有门派呢。” “这招厉害,那个人一定无处可逃了,马上自杀不知道来不来的及。”和尚摇着头唏嘘不已。 真是唱作俱佳,要不要碍于场合,真想鼓掌一下。 “老兄,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又一中年男子凑到那一桌去,声音洪亮引起全堂注意。看来又一出好戏马上要上演。可惜我真的无福消受了,叹口去,放下筷子上楼。 问老板要了一壶酒,喝着喝着,也就到了晚上。 对这月亮慢慢的喝酒,品尝凉风,虽然只有一个人,但是有了月光的陪伴,似乎也不是很孤单。 桌上两只酒杯昭示着我在等人,不过那个人却迟迟没有来。对着敞开的窗户,似乎也在夜风里醉了。 直到酒壶有点见底,杜琪烽才在窗口出现。还是那标志性的青衣,那飞进来的翩翩身姿也似乎更加自信了。 我没有起身迎他,他也不在意,直接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没有带非天来吗?”目的很明确,什么寒暄都没有。 “没有,他被我藏起来了。”不觉的露出微笑,我似乎还有淡淡的得意。 “哦?好可惜,我还想在明天的大会上打败他,然后直接宣布他为武林公敌呢。”摇着头,语气中满是嘲弄,看上去他很高兴。 “呵呵,你不会有机会的。”被他的好心情感染,我也开心的笑了。 杜琪烽盯着我看了很久,拿起杯子,“这是留给我的吗?” “我下了毒。” “哈哈哈哈……”杜琪烽一饮而尽,舔舔嘴唇,“明天见。” 第十章 一夜无梦,再醒已经是明日晨时。洗漱完毕,填饱肚子,再回到客栈的房间,等待武林大会的开始。 这里的视野果然很好,打开北面的窗子,广场上的一切一目了然。 广场中心有一个方形的高台,四周有长长的柱子,上面都围着红绸,大块的布料在风中发出很大的声响。高台的四周已经被人围的水泄不通。内围的看的出就一些有功夫的,然而外围的就明显是来看热闹的。 高台后方有一堵高高的木制挡板,板的最上方有一块匾额——武林至尊——这就是吸引四方人流的中心了。匾额下面,放着红木的椅子,粗略的看过去,几乎江湖上尚在主持事务的掌门都已入座。不过他们个个面色平静,并没有什么争强斗狠,一决高下的迹象,真的象是对外宣称的那样,只是来观战的。再靠后一点站着的,是施青是施余,小华和小雨,还有就赤焰和青兰。似乎曾经在我周围出现过的人都悉数到场——果然是个了结的好日子。 修明宣布了比武,陆续有人上台挑战,但很明显是不入流的角色,很快就互相淘汰。小华作为杜琪烽的代表也上台比试,没几轮下来,就轻松的淘汰了多数的挑战者。杜琪烽的擂主地位已经确立。以后还有几个零星的挑战者,不过都是走过场而已,双方很明显的都没有用什么力气,杜琪烽甚至都没有出手——我本来还想和他打一场疲劳战呢,看来我卑鄙的策略失败了。 擂台上渐渐安静下来,胜负明显的分出来了,却没有人出来宣布比武的结束。 擂台上,杜琪烽迎风玉立,持剑昵望,自有无限气势。 “白兄,今天这么大排场,就等你一个了,到现在还不肯赏光吗?” 中气十足的空谷传音却浪费在这人头济济的广场上,引得现场一片哗然。台下的人四下观望着,互相交头接耳。 看来我不得不要出现了。 本来还想要一个低调神秘的出场呢,现在却全泡汤了。 脚点窗棂,一个燕子回旋,在众目睽睽之下忽悠悠的飘到台上,和杜琪烽对面而立。 配合他和煦的笑容,我不禁也笑的恬淡。 “杜兄,今日身体安好?”我微笑着和他打招呼,语调平稳。 “托福托福。白兄,用过早膳否?”同样微笑着,杜琪烽不紧不慢的说着。 “多谢关心,已经用过了。”眼睛望着他,看他还能容我闲扯到什么时候。 “那白兄现在能否赏脸与在下切磋指教一下呢?”凌厉的眼神闪现,看来他果然是等不及了。 “若是平日,在下当然奉陪,只是今日一战,似乎意义非凡吧。”如果爽快的答应,会让人误会我是来抢武林盟主这个位子的。 “号令武林,天下独尊,哪个习武之人会不想呢?难道白兄你是个例外?”杜琪烽步步紧逼,看来并不想和我打太极。 “我今天来,本来是想和你做个了断的。不过既然你喜欢打架,那我也只好奉陪了。”既然他等不及了,那我也不多绕弯子了。 杜琪烽挑高了一侧眉毛,“我喜欢打架?” “摆了这么大张桌子,不是为了和我痛痛快快的打一架吗?不过这样也好,反正我们之间的事情也说不清楚了,用这种方式也干脆明白。” “说不清楚了……”似乎在思考着的杜琪烽眼神突然一暗,“就这样了结吗?” “对!”忽略心头莫名的犹豫,我挺直了腰,说的坚决。 “那好,今天就让我这个白道盟主和你这个幻冥教教主的兄长做一个了结吧。” 杜琪烽的脸上恢复了平静,特意把“幻冥教”三个字念的很重。我这才发现,由于我们长时间的暧昧谈话,台下已经议论四起了。 想不到他还是这么要面子,我的嘴角又要忍不住上翘了。 双手抱拳,“杜兄,请。” “请。” 我拔出腰中的软剑,阳光反射,杜琪烽的眼睛眯了起来,手中的剑锋微微上抬,嘴角上翘——还是那副自信满满,志在必得的表情——就象,我们初识时。 当他为我削去头发时,我手里没有剑。 究竟其中出了什么问题,今日的我们,会这样执剑相向。 适应了剑柄在掌心的温度,一个转手,人随剑出,剑至人至。杜琪烽一个虚挡,我只觉得剑气一晃,人已经离开了我的视线。 心下一惊,左脚轻点右脚,一个向后空翻。“嘶——”前襟竟然还是被撕了一个小口。 以剑为鞭,借助反弹力使身体向左侧旋,手腕一扭,朝前刺去。杜琪烽站在原地,却不闪不躲,硬生生的挡下我一剑。我非但没有伤他半分,还震得虎口生疼。 停下来,站在原地调息,我看到一张戏谑的脸。 “白兄似乎心神不宁,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是在轻视我。” 眼睛一下子瞪大。轻视?我怎么可能轻视他!不过走神……心中微叹,的确是有点。 不过,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左掌上翻,真气贯注于剑上。烈烈阳光下,竟然有寒气逸出,“嗡”的一声刺的耳膜微疼。 左掌猛击右手中的剑柄,剑破空而出,人未至剑先至。惊慌在杜琪烽的眼中一闪而逝。 “当——”刺过去的剑被一剑劈回,我回旋跃里拿住剑,险险的挡下一击。 接下来的几个会合我都处于守势,在杜琪烽凌厉的攻势下几乎没有反击之力。但是虽是如此,杜琪烽也找不到我的破绽,在我惊险的躲避中,竟然也慢慢透出一丝悠然。 可是越是悠然,我的神经却越是紧张,我有预感,杜琪烽的耐心就快耗尽了。 突然一个虚晃,他的剑竟然刺了个空,留出一个很大的缺口。虽然知道是个陷阱,我还是从善如流的刺了过去。 果然,杜琪烽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回转,同时,左掌带着呼呼掌风袭来。看来他已经厌倦了这戏耍一般的斗剑,想用内力来一决胜负了。可惜,这正是我的软肋,我的内力都用来逼出非天的灵血茧了。 躲避已经来不及,我伸手硬生生的接下这一击。霸道雄浑的内力一下次扑来,仓促的抵挡无疑螳臂当车。 双掌相触的一瞬,我的内力虚浮已完全暴露。杜琪烽哪里会感觉不出,虽然急急的收力,但已经震的我气血翻滚,嘴里的甜腥抑制不住的往外溢。 “怎么会这样?”勉强的收力使得杜琪烽也不好过。很明显,他被自己的内力震的皱起了眉头。但是我的弱不堪击更加引起了他的惊异,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喷溅在他衣服上的鲜血。 躲过他想搀扶的手,我急急的向后退开。想大口的喘气来调整内息,不想却被血水呛的咳嗽不止。 “你明明早就内力全无,为什么不早说!”大概我的躲避动作引起了他更大的不满,脖子上竟然青筋直暴。 抬起手用袖子擦去嘴角的血,站直身体,再扯了一个笑容,“因为我喜欢看你为我担心的样子。” “你……”杜琪烽皱着眉头,似乎在考虑我话里的涵义。 我知道能否获胜就在此一搏了。扬起手里的剑,跨步,旋身,一套剑法下来竟然使得杜琪烽目瞪口呆,还没有回神,我的软剑已经刺上了他的喉咙。 午后的阳光下,有个杜家二少爷在他自家的后院一套行云流水的剑法,有个扫院的小厮在痴痴的看着落叶。 我把剑放下,杜琪烽也笑了。 “原来你当时真的看着我。” “秋雨犹似秋风凉,风起五岭秋水长。大雁北还成一线,鸿鹄南归分两行。”定定着看着他的眼睛,念完这首诗。 下面开始骚动起来,有人高喊着盟主。看着高高挂着的“武林至尊”匾额,我持剑一跃而上,挥手劈成了两办。 台下顿时鸦雀无声,人们纷纷猜疑这一举动的意义。 “大家有手有脚有自己的项上人头,为什么要自认低人一等,任人摆布,公道自在人心,摆一个什么武林盟主出来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吗?世间本来没什么盟主,都是那些为了自己的私利而搞出劳民伤财的闹剧,今天的大会也就此落幕,各位是去是留悉听尊便。” “自古武林盟主天经地义,上任盟主李思年和上上任盟主周席同,不都是德高望重,深受敬仰吗?”台下有人高喊。 “说的对,那么兄台认为他们在任之时,武林争斗有没有减少呢?在下愚见,盟主又不是通天之人,怎能洞悉一切,与其不思进取,一味阿谀奉承,暗地做瞒天过海之事,还不如大家各自凭实力生存。再退一步讲,各位怎么知道站在这里比武得胜之人就是德高望重,可以号令武林的人呢?”台下没有人答话,我指着台后的修明大师,“修明大使乃当今武林最德高望重之人了,如今他的态度很明显,就是不愿意加入这争名夺利的俗事,难道只有各位唯恐天下不乱吗?” 台下的人中了我的激将法,竟然没有人再跳出来担这个“恐天下不乱”的罪名。修明大师远远的向我行礼,慢慢的离开。人群渐渐四散而去,少数留下的,也只是在下面指指点点。 转过身,杜琪烽还在原地看着我。 “秋雨犹似秋风凉,风起五岭秋水长。大雁北还成一线,鸿鹄南归分两行。你自己写的诗,想明白里面说了什么吗?”扔掉手里的剑,我慢慢的走向他。 “当然了。不过我起初只是感叹,没想到真的成了结局。” “繁花只是过眼云烟,尘世之中真正能够结伴的人的又能有几个。其实同在青天之下,又有何所谓的分离相聚呢。”慢慢的用手抚上他的心口,“我只希望,我爱的所有人,都能够幸福。” 杜琪烽露出了然的笑容,“既然你可以这么大度,我想我也可以。” “其实幸福有很多,塞翁失马,后福难定。既然曾经拥有,那就应该无憾了。只要懂了洒脱二字,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呢?”静静的用眼睛对上杜琪烽的眼睛,希望那里不再有悲伤和仇恨。 “烽,相信我,这个是最好的结局。你一定可以得到幸福的。” “也许吧。” 反掌聚力,一掌击在杜琪烽胸口,他的身体立刻直直的向后飞去。几乎同时,一个人影飞起,牢牢的把杜琪烽的身体抱在了怀里。 施青,让你爱的人幸福吧。 这一掌耗费了我所有的力气,先前的失血带来了严重的后遗症,眼前的事物开始模糊,内脏凉凉的,双腿也大概无法支撑住身体了吧。 不行,不可以在这里。 我要赶着回去,非天还在等着我呢。 台下已经空荡荡了。不过这只是表面,在暗处,应该还有很多双眼睛等者看好戏吧。 突然,眼前有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不行,看不清了,黑暗慢慢的袭来,身体慢慢的麻木了。 什么也看不见了,身体软软的倒下去。 有一双有力的手接住了我的身体。 非天,你终于还是来了。 * 这次的武林大会耗费了我所有的内力,我大概是昏迷了很久吧,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又在穆龙顶上的小屋了。 非天一直收在我的身边,却不和说我说一句话。看我的眼神也木木的,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知道他在生气,在受到了这样的欺骗后,没有人会不生气。 我以为我可以成功的骗过他,但是我失败了,那天我在擂台上说的话,把一切的努力都毁了。 伤心是一定的,但起码我可以陪着他。 但是,他竟然开始收拾包袱,他要离开我。 “你的伤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我也该走了。” “不,不可以,我不允许。” 我一下就慌了心神,原以为,不管怎么样,非天都是不舍得离开我的。这也是我选择这样结局的依据,但是他竟然要走。 “不,非天你不要走,我答应过给你幸福的。”我发过誓的,我向爹爹和师傅保证过的。 “幸福?你不是说你最大的希望就是让人人都幸福吗?你以为这样假装爱我,留在我身边,欺骗我,更欺骗你自己,大家就都能幸福吗?”扔掉手中的包袱,非天的情绪也突然激动起来,声音也慢慢的抬高,“只有身体留在我身边,心里却是另外一个人,这样痛苦的只会是我们三个人,我学不来你的大度,我只能做到眼不见心不烦。” “不,不是这样,现在在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只有你一个人。”这不是安慰人的谎话,我现在才发觉,这几天我都在为非天的沉默担心,竟然都没有想起另外一个人。难道天平,真的这么容易就翻转吗? “不,你的心里谁都没有。一个人都没有,那里是空的。你自以为是,总以为自己是正确的,一切都自我为中心,却口口声声的你是为了别人的幸福。” 自我为中心吗?我这样身心俱碎,以为是做出了什么天大的牺牲,原来只是,只是自我为中心的锱铢必较罢了。 紧紧握着我的肩膀,直视我的眼睛中有着浓浓的绝望,“为什么你要这么自私,这么残忍,从来不肯真正爱我一次呢?我的坚持在你眼里是不是很可笑?” 心再一次揪痛起来,想逃走,可是非天却抓得死紧。 “我怎么可以,我是你哥哥,我是你哥哥。” “就因为我是你弟弟,就丧失了得到你的爱的资格了吗?这种荒谬的规则,凭什么左右我们。” “可这是事实。” “即使是事实,那又怎么样,你骨子里,只是想做一个道德的圣人。” “不,我没有。” “你自大的以承担了所有的责任,担下了所有的苦难。但其实你只是为了你自己,为了你自己成为一个所谓的圣人。你不是勇敢,而是懦弱,你连承认自己的感情都不敢。” 是这样吗?原来我是一个懦弱的人,我不敢承认的是我的感情吗?难道我追求的自由只是某种虚幻,而这虚幻下的真相却是那禁忌的恋情。 “你不爱我,并不是因为你的内心真的没有我,只是你怕,你不敢爱我。你心中那些多余的道德垃圾把你和我阻隔开来,你根本没有勇气去尝试爱我。你情愿去相信白青蔼的废话,你不愿意相信自己的感情,相信我。你真的就这样打算把我们三个人的一生都葬送在那家伙的危言耸听中吗?” 象是把愈合的伤疤再次用力的撕开,把那些欲盖弥彰的息肉用力生生撕开,底下郁积的活血再次的喷涌出来,直把我的五脏六腑震的七零八落。 童年的非天在我眼前闪现。当时,他还只有那么小,清澈的延伸,盈盈上翘的嘴角。 在那莲花般的睡颜上,我印下了禁忌的吻。 然而,一个凄厉的巴掌却把迷离中的我的打飞,等我再次醒来,师傅痛苦而绝望的脸出现在我面前。紧紧的抱着我,师傅的身体剧烈的颤抖。 “飞云,你在干什么,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十多岁的我被师傅的剧烈反应吓坏了,喏喏的说不出话来。 师傅却激动的捂住了我的嘴巴,“不许说,不许说那样的话,我不允许你和我一样。” “记住师傅的话,禁忌的爱是没有好结果的,执著下去只能是两败俱伤,乘现在还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赶快离开。如果你真的爱非天的话,就马上和我一起离开。我们一起去寻找自由,把这里的一切都忘了,忘了吧。” “爱一个人就是要让他幸福,会伤害对方的爱,宁可不要。” 曾经以为师傅的话是绝对的真理,师傅想起爹爹时的痛苦绝望深深的烙印在我的心底。 我每天对自己说,忘记他,忘记他,我人生的目标只是简单的自由,只要自由,不要爱,那只是束缚,忘记他……然后,就真的什么都忘记了。 然而,现在这深渊之海又开始搅动,蕴集了十多年的后果只有让这些惊涛更加的汹涌。我被自己的回忆震慑住,呆在当场,毫无还手之力。 “没有,当时,当时我没有吻你。” “哥哥,为什么你再也没有了那时候的勇气呢?当时,你吻我的时候,我以为,我已经拥有了幸福。” “不,那不是真的,不是的。” “你什么都要欺骗,现在连自己的回忆也不相信了吗?” “不……” 为什么要把我最后的自尊打碎呢。 我是一个肮脏的人,一个爱上自己亲弟弟的人。但是这个爱是被上天诅咒的,惊慌的师傅带着我一起逃开,师傅不希望我和他一起沦落。 所以,我们两个一起,仓皇出逃。 原本,原本我把这些都忘记了的,我都忘记了的,为什么要想起来,为什么要想来呢! 如洪水来袭一样的兵败如山,心中倒塌的轰鸣声把我的全部震碎了。 所有的坚持都在那一刻从我身体中消失了,双腿再也无法支撑身体,我一下子倒在了非天的怀里。尽管关节都已经发白,我仍然死死的抓住非天的前襟不放手,似乎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是哥哥就不可以,为什么要让我把一切都忘记。” 眼睛从刺痛变成麻木,已经分不清是否有东西流出来。 好累,一切的一切都让我好累。长期可以去以往这件事情让我疲惫不堪。现在,这份感情又重新浮出水面,惊天的大浪几乎把我打翻,原来这些年来,它一直没有被我忘记,只是被强行的压在记忆深处。如今,它又重新出现,阴魂不散的继续纠缠着我,把我十多年的努力付诸东流。 难道这是宿命吗?为什么一切总是事与愿违?难道这就是上天对这份孽恋的惩罚吗? “可以,没有人有权利说不可以,就连上天也不可以。流着相同的血液只应该使我们更加亲密,这个应该完全不是我们相爱的阻碍才对。” “可是,师傅说……” “他凭什么这么说,你不是他,我也不是爹爹,他凭什么断定我们一定会重蹈覆辙。”非天紧紧地似乎要把我嵌进身体一样的拥住我,“拿出勇气来,我们一起努力证明给他们看,我们有资格获得幸福。” “我,我还有拥有资格吗?” “当然有,你什么都没做,为什么就断定一定会失败呢!不试试看,你怎么就可以认输!” “对,我要试试看,我们一起试试看。” “事情本来就没有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为什么不试一下。你爱我,我也爱你,不是吗?” “恩。” 暖流慢慢的回潮,希望再一次萌芽。就算是罪恶之花,我也要用所有的鲜血让他绽放。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永远。” 可能是魔鬼的咒语,或者是救赎的宣判,幸福来的这么突然而不真实。 我需要鼓舞,我需要真实的凭借,我需要抓住什么来告诉我这个幸福是真的,我需要可以让我相信的依靠。 眼睛已经看不清楚,循着记忆中的感觉,过去和现实再一次重合,我的唇再次主动印上非天的唇。 寒冰的相遇竟然是火山的爆发,期待了太久激情一旦爆发就再也不无法控制了。 衣服早已经不知去向,一切的阻碍都不复存在,火热的身体紧紧的贴在一起,互相索取对方的力量。全身的皮肤的象是快要烧起来,任何贴近的地方都快要烙伤了。但是,不分开,绝对不分开。等了这么久,绝对不分开。 身体已经被打开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即使是那钻心的刺痛,也不能使我退缩。喘息和呻吟不断的溢出,空气中充满了淫糜的味道。 不够,这样还不够。 一次次的纠缠。一切真实的让人感到虚幻。 让思维停摆吧,让什么都停止吧。我只要,只要这一刻。 终于,激情消退,疲惫再一次的袭来。 紧紧的抓住,不放手。象两条垂死的鱼一样,我们紧紧的缠绕在一起,共同坠入禁忌的深渊。 晨曦悄悄的溜进眼皮下,醒来时,非天已经对我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了。 “你看,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们不都好好的,天没有塌下来,也没有雷来劈死我们。” “可是,我的腰快断了。” 闻言,非天果然大笑,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你终于在我怀里了,终于,终于……” 喃喃的低语,在耳边回响。 静静的, 似乎可以 这样 永远 ……… 幸福真的有很多种,幸福也没有准则。只要你觉得幸福,就是真正的幸福。 晴时月有同心亏, 回首仍望燕子矶。 坐看云起山未老, 鸿鹄飞天心已归。 尾声 山路上,二人一马缓缓的走着。 两只白色的燕子在我头顶飞过。 人生只有短短的几十年,和自己喜欢的人安静的呆在一起,就是我认为最大的幸福。 不要想过去,不要想未来,因为你抓的住的,就只有眼前的东西。眼前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东西,你所爱的人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世间有不尽的纷争,世间有无数的道义。不要把自己想像的太伟大,不要想去支配他人的生活。 让你最爱的人快乐,才是幸福的真正定义。 远远的有几个孩子跑过来。 “白哥哥,非天叔叔,和我们一起放风筝吧。” “好。”我从马上跳了下来,和孩子一起跑过去。 非天在原地愣了好久,终于缓过神来,边跑边吼,“你们给我站住,为什么叫他哥哥,却要叫我叔叔,太过分了……” 番外 山里的空气总是湿湿的,间或飘来几朵白云,有著似有似无的香气。 一直觉得爹不是个诗意的人,“幻冥教”这三个字,大概也是受到这云气的感染。 後山有一块空旷地,那是我和非天练功的地方。旁边有一块青石,登石而望,可见万丈深潭。可惜潭水过於静谧,所以听不见水声,只有一阵阵的水气不断从中蒸腾上来,有时竟看不见潭水。 青石此时正被一团云雾缭绕,师父正盘腿而坐,随著云气的飘荡时隐时现。 我悄悄的走过去,想和师父玩捉迷藏的游戏。 “飞云,不要跳上来,小心摔到水潭里去。” 师父那温温的话语宣告了我的捉迷藏行动又一次失败。 唉,武功太高的人其实也很无趣的。 郁闷的爬到师父身边,把头枕到师父的大腿上,用撒娇弥补我的遗憾。 师父的嘴角扬了起来,“小呆瓜。” 手抚摸著我的头,师父的眼睛又留恋於青石上刻的四句诗。 云蒸千峰顶, 木遮万片珍。 冰香袭人脾, 疑有仙娘烹。 刚劲有力,不过笔锋流转之时候却有些发涩。那是爹的笔记,不过我不认为爹有此闲情雅致。 不过此时气氛不错,我决定再狗腿一下。 “师父的诗写的真好。” 师父的嘴角僵了一下,“不,这是你娘写的。” “娘?”这个称呼对我来说实在没什麽感觉。 “对,你娘。”师父的脸看上去有点落寞。 呀!气氛变僵了,狗腿失败。 不行不行,不能放弃。 “师父写的话一定比娘更好!我更喜欢师父!”努力的昭示我的喜爱之情,我几乎整个人都扑到了师父身上。 “胡说什麽呀,小呆瓜,我永远也比不上你娘。”师父的眼中流露出明显的哀怨,“永远也不可能。” “师父……” 我还想说什麽,但是终於还是词穷。 用力的揉了揉我的头发,“好啦,小呆瓜,去找非天玩。” “哦。” 唉唉,所谓言多必失。 算啦算啦,去找我那个怎麽看都不象我弟弟的弟弟。 这个家夥的尺寸从来就比我魁梧,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比我更象哥哥。 我从小身体就比较弱,所以爹没有教我武功,我一直跟著师父。但是非天却一直是跟著爹。 其实我当时真的有点羡慕非天,因为爹爹比较喜欢他。虽然我是长男,但是灵血茧大概是让非天继承吧。 爹爹可是很严厉的,才不象师父这麽温柔,非天练功的时候从来不能摸鱼。 不过今天很奇怪,非天竟然在房间里睡觉。 在一张不算华丽的雕花大床,非天直挺挺的躺在淡青色的床单上,双手交叉在胸前,没有盖被子。 很累吧,非天。 我知道你一定很累。本来这麽累的应该是我,但是你却为我承担了一切。 即使在睡梦中,非天的眉头也总是深锁,长长的睫毛也掩饰不了那对黑眼圈,但是那由於气血不足而颜色较淡的嘴唇却散发著一股诡异的光芒。 我静静的看著这张脸,竟然痴了。 也许花一辈子的时间,我也不会看厌吧。 不,只是看我并不能满足,我还要更深层的接触。 我和非天,虽然已经有了更刻骨铭心的血的契约,不过这种粉嘟嘟的感觉还是很有吸引力啊。 带著恶作剧的微笑,我低下头,用唇封印彼此。 不过那预想中的柔软却没有到来,反之却是扎人的酥麻,还有那反守为攻的压迫感。 睁眼而望,果然是非天成年放大版。 眉宇间早没了稚气,皮肤也不似从前的光嫩,鬓角还过早的染上了一丝风霜。一双墨黑色的眼眸在晨光中透著异样的光彩。 “你又梦到小时候的事情啦?” “唔。” 梦里的情景真是令人怀念,我钻到非天的怀里继续补眠。 不过还是有点疑问。 “你怎麽每次都能猜到?” 搂著我的手又是一紧,“因为你只有梦到小时候才会笑。” “非天?” 我伸出手臂想抱住他,但是却被他轻轻的推开。非天默默的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睡意全无。 * 我知道非天是在自责,他认为过去的事情是他伤害了我。他总是象兄长一般,想把一切事情都抗下来。 不过非天,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因为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但是你总在忏悔,不肯忘怀。 这是你我之间的裂痕,我却毫无办法。虽然我们早已不可分离,但是不时出现的心刺,还是把彼此扎的血淋淋。 就像此时,我站在湖边,你却只是在隐处远远的看著我,不敢接近。 你是不是已经怀疑幸福的定义,怀疑那曾经的信念? * 湖水幽兰,镜面无波。 湖边坐著的,又是那个青年,他已经呆坐在此几天了。 素眉轻颦,星眸无光,望著那一泓清潭,竟是一脸茫然。 心中一动,那神情,竟然如此熟悉。 缓缓走近他的身边,找块干爽的石头坐下。 “如此良辰美景,为何不能展颜一笑,难道有心事困扰?” 青年的眼睛动了一下,但是并没有回答我。 “呵呵,既然心中挂念,为何不去寻他,在此枯坐,了无意义。”找了片草叶含在舌尖,苦涩的汁液在口中蔓延。 象是吃了一惊,青年转头望我,“你认识我?” “丐帮玉面将军江云洛,谁人不识。”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炫耀著山林之人也能见识广博。 江云洛睁大了眼睛,上下大量了我一番,“的确,此处人迹罕至,能到达这里,衣物却半点不沾青草淤泥,一定不是普通人。” 心中不禁偷笑,这小子夸人还把自己夸进去了,果然有意思。 “在下白云起,幸会。”我乐呵呵自我介绍。 “白……”江云洛睁大了眼睛,竟然结巴了。 “对,就是你听说过的那个白云起。”想不到我的名气这麽大,唉…… “果然是美人……” 倒地! 想不到这小子竟然蹦出这句话。 “你们幸福吗?” “啊?” 愣了一下,但是我立马就明白了,“我们很幸福。” 看到我的笑容,江云洛明显的露出怀疑。 “真的?你不觉得他对不起你,对不起武林?”江云洛的话虽然是对我说的,但是眼神明显飘忽不定,神情也有些动摇。 想起那个人了吧。 而这个问题,也让我想到了那个远远的看著我的人。 其实这本不是什麽问题,只是这孩子和非天一样,没有明白什麽是爱情而已。 “我从来不认为他对不起我。别人有没有对不起你,因为由你自己的心去评价,你说对吗?” 江云洛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点头。 “对。” 只是眼神飘远,似乎想起了更多的事情。 “至於什麽对不起武林,呵呵,即使对不起天下,与我何干?如果他要被打入地狱,我也会和他一起去。即使天下人一同诅咒他,那我也愿意和他一起万劫不复。” 江云洛盯著我,似乎明白了,但似乎又没有。 “天下所有人都能伤害他,只有你不可以,因为,你爱他。” “是吗……因为我爱他吗……是吗?”云洛开始喃喃自语,似乎是在省视自己的内心。 “你回答我,你愿意伤害他吗?” “不……” “所以……”答案早已昭然若揭,现在只是要这个孩子自己想清楚罢了。 思考的时候喜欢用牙齿咬嘴唇,这个小动作真是眼熟。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耐心的等待著,等待那晶亮的光泽再一次闪现在那双眼眸中。 望著我的双眼,其中已经没有了迷茫,而满是责任,爱的责任。 “我明白了。谢谢前辈。” 江云洛站了起来,湖面清风吹过,拂起几缕发丝。 “前辈就不用了,”我突然觉得心情大好,“我们也算是兄弟啊,云洛。” “啊?哦,对啊对啊,”云洛也笑了起来,“那麽,再会了,大哥。” “再会。” 我站起来,目送云洛的离开。 只见他身形一晃,竟然站到了非天的身边。 “我把哥哥还给你了!” 哇!这个小坏蛋! 我对著江云洛的背影猛瞪,似乎还能看见他脸上的贼笑。 “云起。” 非天已经从背後抱住了我。他的头埋在我脖子间,看不清表情。不过那颤抖的双手,已经泄漏了一切。 现在的气氛这麽好,我竟然又有点昏昏欲睡。 不过,有的时候,非天非天真是傻的可爱。 “云起,什麽时候认的弟弟?” “呵呵,云起云洛,不是兄弟吗?” “哦。原来是这样。” “哈哈哈哈,非天你好笨哦,哈哈哈哈……” “是啊……我是天下最笨的人……” 以吻为盟 言语无声 地老天荒 执手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