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福(上)》 第一章 x月x日文恭婚前一天单身派对 其实,今天一整天我都恍恍惚惚的。 本来是一干好友要陪文恭一整天的,但由于柴平他们几个白天有工作得做,因此就只有老早请假的我与文恭两人相处。 若非老一辈的人说结婚前新郎新娘见面会不幸,文恭老早就丢下我去找他的亲亲老婆了。不过幸好有这个俗例,这让我能为告别做心理准备。 但是我发现这是不可能的任务。为此,我十分的苦恼,可是感情那能像插头,说拔就拔? 我恍神到文恭十句夹一句问着:「你还好吧?」 回答了什么我不太清楚,只隐约感觉到头左右摇了摇,是否定吧? 其实我真的很不好,若是说出来,万一文恭追究呢? 要怎么回答?我答不出来。 晚上,柴平他们全来闹了,原本安静的屋子也顿时吵杂了起来。 一声爆笑猛地炸出,听在耳里,只觉尖利。 我们这一群人,有五个,开着进入坟墓前的单身派对。 我,不是你们该知道名字的人。 他,杨文恭,今天的主角,才是你们该知道的人。 他是我最要好的同性朋友,明天就要娶老婆了,在欣喜欢笑、杯觥交错的时刻,我听到某样东西碎落的声音。 起先,我以为是杯子打破了,下意识的低头找寻,但地上光可鉴人,倒映着我悲惨的眼眸与唇边高扬的微笑。 不是杯子破了,而是我的心碎了。 杯子破了,可以拿个新的,那心呢? 心碎了,是不是可以……也换个新的? 我其实不想讲,但这是日记,日记只有我一个人看得到,所以我说出口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我对文恭抱持的情感──不是友情,而是爱情。 文恭,如果可以,我很希望笑着祝福你大婚之喜…… 但事实上,我很想骂脏话,然后上了文恭,好好了结一下多年的暗恋,问题是……问题是…… *** 白郡尧看着杨文恭被一干好友给灌得脸泛红,狠狠吸口烟,尔后丢下烟头,踩熄,上前格开那几个玩疯了不肯离去的朋友。 「好啦!别再灌他喝了,要是准新郎缺席,我看你们怎么跟馨仪交代。」他架着全身发热、酒气浓厚的杨文恭,代口齿不清的他向众人求饶。 「尧仔,你很不够意思哦,我们今天干了两箱啤酒,其中有一箱是要文恭包办的,现在文恭才喝了十瓶,那剩下的咧?你要我们搬回去吗?」留着落腮胡,身材高硕不像东方人,嗓门十分之大的柴平率先发难。 他家经营酒店,什么酒都可以弄到,但是他自称为了文恭明天的幸福,舍烈酒择啤酒,是他最最最体贴的温柔。 说这话时的柴平遭到众人以啤酒洗礼,他本人也不在意,笑声大得楼下都可以听见。 「这可不行,咱兄弟自店里干过来的啤酒一定得全干了才行。」瘦瘦高高,戴着金边眼镜,眼神凌厉的白面书生蒋伟睿跟着附和。 蒋伟睿现职上班族,据他自己的说法是:每天都被上司欺压,夜夜加班不得回家。但熟识他恶魔性格的友人们皆知只有他欺负人,从没有人能欺负他。 只怕他口中那位魔鬼上司被他整得团团转还不自知。 「不然……郡尧你来喝掉也可以啊!」笑得像弥勒佛的赵振豪狂笑,已经醉得差不多的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赵振豪是高职老师,有一名相交已久的女友,两人是他们这群里被预测继杨文恭后第二对步入礼堂的佳偶。 这三个人加上白郡尧是明天婚礼新郎的伴郎。 新郎,当然是老早醉倒的杨文恭,他们四人是大学时的死党,虽然出了社会,各自有各自的工作,但感情仍未散去。 杨文恭是他们这群里最耀眼的存在,平时功课、运动、奖项一把罩,他们几个混出来的,每到期中、期末时,杨文恭──的笔记就成了他们眼中的救星。 毕业后,杨文恭进入一家美商公司工作,事业前途看好,与女友颜馨仪的感情稳定,终于决定于明天步入红毯的那一端。 白郡尧知道自己该为好友高兴,再多也该是像柴平他们一样不甘心的报复杨文恭,但是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笑与闹,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他回想起杨文恭拉着颜馨仪来赴约,两人神情皆带喜气,那时他正为杨文恭迟到感到不悦,对于他带女朋友来更是不爽,但他的不悦与不爽全在他们两人宣布喜讯的一刻瓦解。 有点寂寞的是,他与杨文恭之后再不可能在两人工作的空档相约出来吃顿饭、喝咖啡,相互抱怨彼此的工作,偶尔、偶尔谈到女朋友的事。也许杨文恭觉得一切都没有变,反而更好,但白郡尧知道他们的话题重心将会偏离,他们仍会谈工作,但相信更多的时候会谈论他的妻子与即将会有的儿女……还有,他们夫妻为琐事争执的实录…… 白群尧不想听这些东西,却明白清楚自己不可能因此断绝与杨文恭来往,只要他还爱着杨文恭一天,就算是杨文恭娶妻生子,他还是想维持这种可悲的朋友关系。 「你们这几个小鬼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叫我喝?」白郡尧知道自己一喝酒会「变性」,所以要喝也会在家里自己喝,何况这种场合,有个人保持清醒比较好。 「哎哟……大哥,你嘛卡拜讬,不然你闪旁去,别妨碍我们兄弟们发泄啊!」蒋伟睿推推眼镜,脚步踉跄地上前就要分开白郡尧与杨文恭。 白郡尧一脚踹向蒋伟睿的膝盖,把他踹离。 「夭寿,你真踹我!」蒋伟睿捂着膝盖,颤着指指向白郡尧。「这下子你不喝完这箱啤酒不让你出门。」 白郡尧环视这群恶友,被他们挑惹起不服输的怒火。 「靠,我怕你啊!」白郡尧放醉得差不多的杨文恭于沙发,上前开了瓶啤酒,一口仰尽,白色的泡沫顺着他嘴边流出,他抹去,神情狂野地再开一瓶。 「哦哦哦哦!郡尧你太帅了,上啊!」赵振豪鼓舞着白郡尧,开始唱着一些不成调的歌。 「郡尧,你真的要喝哦,那这箱也给你喝好了。」柴平将另一箱只剩十瓶的啤酒推到白郡尧面前。 白郡尧扬起一抹苦涩的笑,照单全收。 「呕──」吐光入腹的酒,白郡尧稍微清醒了些,他巴上洗脸盆,转开水龙头,双手掬了水往脸上泼,他微喘气,觉得掌控身体的热度下降了些。 他关起水龙头,脚步踉跄地走出厕所,只见厅里那几个刚刚还说要拼酒的大男人全数阵亡,七歪八倒,弄得整个客厅没有立足之地。 白郡尧的视线落在沙发上那熟睡的男子上,痴痴地望着,尔后,他微扯动嘴角,抹抹发热的眼眶,上前摇他。「文恭,文恭?」 「唔……我不行了……我投降……」杨文恭挥开白郡尧的手,一边喃着,偏头睡去。 「文恭,在这儿睡会着凉,进房去睡吧!」白郡尧不放弃地摇着杨文恭,但杨文恭嘴里喃念着什么,仍是睡着。 「你说什么?」白郡尧没听清楚,俯低头,耳凑向杨文恭的嘴。 「馨仪……我好爱你……」杨文恭大手一抱,把白郡尧抱住,白郡尧重心一个偏离,整个人跌到他身上。 白郡尧呼吸一窒,推着杨文恭想起身,但杨文恭连脚也缠上白郡尧的膝盖后方,让他动弹不得,这一扯一动之间,两人身体一偏,往沙发倒去,白郡尧倒霉地成了跌下地的那个。 「噢……」白郡尧觉得他半边的身体全麻了。 他勉强坐起,看着呼呼大睡的杨文恭,呼吸有些急促,动作迟缓地倾向前,轻轻地覆上杨文恭的唇,不敢太大力,怕惊醒他,只稍稍感受到杨文恭嘴唇的温度即退离。 「文恭……」白郡尧轻唤,但睡到打呼的正主儿并未听到他的声音。 他面容扭曲,掩不住心事的低呜起来。 多希望,多希望他有勇气强暴文恭,这样就算朋友做不成,他也会一辈子记得他。 可惜他是个胆小鬼,他希望一辈子跟文恭是好朋友,所以……所以他现在只能坐在地上看着文恭的睡脸,偷偷的亲他,偷偷的泄露一些心底的情感。 白郡尧知道很多杨文恭的事情,大大小小,颜馨仪不知道的,他全如数家珍。但是,他不会是他的枕边人,他只会是「朋友」、「哥儿们」。 也是,他还能奢求什么呢?他能要杨文恭爱他吗? 不,白郡尧扬起一丝混着苦楚的笑。若不是因为杨文恭的专情,他也不会爱上他,但就因为他专情,伤他深重。 他一路看着杨文恭与颜馨仪走来,不止一次希望自己有勇气拆散他们两个,更曾经想过去诱惑颜馨仪好去破坏他们的感情,然而…… 然而,他都只是「想」,没有付诸执行。 现在,他们要结婚了,他仍是在这儿「想」而已。 白郡尧伸手拂开杨文恭的发,不经意扬眼,全身一震,收回手,不知所措,好一会儿才找到声音:「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进来的?」 他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而这个人就像鬼一样突然站在客厅,吓死他。 「馨仪给我钥匙,要我过来看看,因为电话不通。」他指指放置电话的小桌子,语带戏谑的说:「我有按门铃,但是没有人听见,才用钥匙开门。」 白郡尧检查了下电话,才发现插头被拔掉。「插头被拔掉了,八成是柴平。」 眼角瞄眼呈大字型摊平的柴平,尔后,目光终是不情不愿的对上站在门口的他。 「文恭没事,明天可以准时出发接新娘,你回去吧。」 久久没动静,白郡尧知道他仍站在原地,于是起身走向他,挑明了问:「你到底看到多少?」 「不多不少。」 「什么叫不多不少?」白郡尧揪住他的衣领,强迫他低头看他。 「你叫他、被他抱、你亲……噢!」他话说到一半,即因白郡尧一记勾拳而逸去,「有种做别没种承认。」 「你说什么?!」完了,他真的看见了!原以为没人发现的白郡尧不禁为自己一时冲动而气恼。「我、我什么也没……」 「要做就做得彻底点。」他拿出皮夹,取出个小真空袋,塞到白郡尧掌心,「加油!」 「你在说什么?」白群尧看清掌心的物体,把它丢上他脸上,「我……我们不是……」 「不是什么?」他接住保险套,扬眉问。 白郡尧狠瞪他一眼,「我们是朋友。」 「朋友也可以当炮友啊!」微耸肩,他收好皮夹,双手插口袋,淡淡的说。 「律砚勋,请问我那里得罪你了?」白郡尧没看过比律砚勋更白目的男人,都下逐客令了,他还能无知无觉的跟他哈啦。 律砚勋闻言,还真正经八百的打量起白郡尧来,好一会儿才说:「除了比我矮一点、头发乱了点……好象没有了……」 「比你矮也得罪你了吗?」白郡尧眯起眼,冒火的冷笑。 这律砚勋分明欠扁,他发誓明天婚礼后,一定要伙同蒋伟睿那些人去盖他布袋,给他铁拳的教育,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有口德」。 「是还好,只要低头就可以看见你。」律砚勋低头看他,高深莫测的一笑。 这笑,看在白郡尧眼底成了嘲讽。 「妈的,我就是同性恋怎么样?我就是爱男人,我就是爱文恭,你去讲啊!去告诉颜馨仪那女人啊!去告诉全天下的人说我是个同性恋啊!让我跟文恭做不了朋友,做不了一辈子的朋友……」白群尧捉着律砚勋的衣领,声音随着低下的头渐渐扭曲。「为什么你会看见?原本只有我自己知道而已……文恭,文恭……」 律砚勋搀住膝盖弯曲致使整个人矮半截的白郡尧,「他要娶老婆了,你忍心毁掉他的幸福?」 白郡尧抬起头,瞪他,脸色发白,「你想威胁我?」 律砚勋扬眉,「你都把人看得这么恶心吗?」 「你是陌生人。」 「我是,但我不是恶心的陌生人,我是馨仪的朋友。」 「你还说不是想威胁我?!」白郡尧不知那来的蛮力推倒律砚勋,他扑过去压着律砚勋,抡拳想揍他,却在拳头高举的刹那松开,苦笑着坐到一旁,曲膝,脸埋进分开的膝盖里,闷声道:「我求你……至少在婚礼后才告诉文恭这件事,我……我想当他的伴郎……」 「何苦呢?」律砚勋的声音递送而来。「何苦折磨自己?」 「我想祝福他,我希望看到他人生中最耀眼的时刻,我希望他幸福。」白郡尧说出心中的想望。 「那你的幸福呢?」 「我很幸福呀!」白郡尧好笑的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你真打算不让杨文恭知道你对他的感情,一辈子?」律砚勋掏出烟来,分给白郡尧一根,还替他点燃。 烟雾氤氲掩了律砚勋的表情,不过就算没有烟,白郡尧也看不清楚,只因身处黑暗,一切都是如此的不真切,就连刚刚,他是否真吻过杨文恭,白郡尧也不确定了。 「他知道有什么用?他能响应我的感情吗?没用的,只要能像朋友一样待在他身边,就够了。」白郡尧说着连自己也说服不了的谎言,只希望律砚勋别再问这些他无法招架的问题。 「是吗?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真能忍那么久?一辈子在他身边当好朋友?」 「妈的!」白郡尧叼着烟,咒骂一句,转身揪住律砚勋的衣领,「你到底要怎样?这tmd根本不关你的鸟事,你那么关心我做什么?爱上我了啊!」 「如果我说是呢?」律砚勋任白郡尧揪着自己,语气沈稳平静的反问。 白郡尧闻言一愣,松开手,取下烟,「别开玩笑了。」 「为什么不相信有人会爱你?」律砚勋轻问,声音温柔的不象话。 「不是不相信,而是根本没有这个可能,ok?」白郡尧用手肘撞了下律砚勋,笑了,「多谢你的安慰,我清醒了。」 律砚勋笑出声来让白郡尧听见,却隐含着一点悲伤,「不客气,现在知道我是个好人了吧?」 白郡尧瞥他一眼,「这点有待商榷。」 「去!」律砚勋反推他一下,「我没想过我能这样跟你说话。」 「是吗?」 的确,打他们第一次相见,场面就很火爆,那时颜馨仪开开心心的说要介绍青梅竹马给杨文恭认识,以为律砚勋是女人的杨文恭,硬是拉了白郡尧当陪客,没想到来的是一名身高一八八,身材很好的男人。 头发是很淡很淡的茶色,眼眸的颜色也很淡,像放在太阳光底下的弹珠,站姿很美,长得俊帅但眼神凌厉挑衅,身为模特儿的律砚勋,怎么也无法和颜馨仪口中那又随和、又大方、又开朗的青梅竹马连在一起。 白郡尧还记得律砚勋以为他是杨文恭,劈头就吐出一连串警告,内容不外乎是他家的馨仪有多热情、美丽、可爱、迷人,要他要好好爱护、照顾她……拉拉杂杂讲了一堆,中、英、法、意大利文交杂,听得白郡尧头昏昏脑胀胀。 后来杨文恭出现才解了他的危机,但律砚勋却不给杨文恭好脸色,连带的也不给身为文恭好友的他好脸色。 白郡尧觉得律砚勋对他更是有意见,很讨厌他的样子。 每次看见律砚勋,他都是一张臭脸,那双淡色眼眸会冷冷的眯起来,像在评估自己身上哪块肉比较好吃,那种狩猎的眼神,让白郡尧打冷颤,自然而然会回避他。 「也是,你对我们都不给好脸色。」尤其是我。 「我是对杨文恭有敌意又不是对你有敌意。」律砚勋一听,冷凝的语气起了些微波动。 「问题是任谁看见你都觉得你不容易亲近啊。」白郡尧不是会主动跟人交谈的人,一遇到律砚勋这种人,他只会闪得老远。 而且他的警铃一碰到律砚勋就会响得他头痛,不避开才怪,今天……今天例外,因为他喝了几乎一箱的啤酒,有点醉了…… 「哈。」律砚勋哈笑一声,打开不知何时到手的啤酒,狂饮一口。「我以为你是脸上写着:『想干架就来,我不会怕你。』的那种人。」 「你错了,我很胆小。」 白郡尧长得斯文瘦弱,鼻梁上老挂着副眼镜,看来老老实实、弱不禁风,若是女孩子还好,偏偏他是男的,不论是以前学校的女同学、社团学姊妹,或是现在的女同事,每个人都只拿他当朋友看。 不会有想交往的欲望,是一个安全的异性友人。这是不知那个女同事在茶水间闲聊时被经过的他听见的。 安全的异性友人。白郡尧知道他在同性间也是一个「安全」、「没竞争力」的朋友、同侪。 他知道他很平凡,但这些他都不在乎,反正他心底只有一个人,但是那个人现在要变成别人的了,完全不属于他。 白郡尧起身翻开啤酒箱,找到一灌没开的啤酒,见杨文恭在沙发上翻了个身,于是随手拿了件外套充当被子为他盖上,眼镜自鼻梁滑下,他伸出一指将它推回原来的地方。 「会吗?很凌厉,你的眼神。」律砚勋吐出一句文法组合错误的话语,白郡尧无碍地自动排列组合。 律砚勋有个毛病,就是讲中文会句法倒置,因为在六岁之前,律砚勋人都不住台湾,之后,也只有每年的寒暑假会回来跟外婆住在一起,颜馨仪是在律砚勋六岁时认识他的,情谊维持至今。 他有二分之一的意大利血统、四分之一的法国血统与四分之一的中国血统,他父亲是意大利人,母亲是中法混血儿,他出生在意大利,所以拿的是意大利护照,由于他父母亲酷爱中国文化,因此替他取了个饶舌的中文名字。 姓律,是因外婆就姓律。 每次见他,他都是板着一张酷劲十足的脸,也不多话,时常是自己一人于席间独自抽烟,不顾讨厌烟味的馨仪的抗议,若是馨仪抗议,他还会抽得更凶来回报她。 虽然白郡尧自己也抽烟,但只要杨文恭一说,他就会听话的不抽。 与印象中热情的意大利人不同,律砚勋冷的让人想扁。 白郡尧并不喜欢律砚勋,不只是因他是颜馨仪的朋友,更是因他对杨文恭的深厚敌意。他将这份心情深深地埋藏在心底不张扬,纯因他很虚伪,虚伪到连他自己都受不了的地步,他很清楚自己是那种即使对某个人深痛恶绝,但在碰面时仍能微笑招呼的人。 因为虚伪,所以他没有勇气撕破那层假面具,他想用好好先生的形象接近文恭,但文恭只当他是好朋友,他的奸计没有得逞…… 「你竟然会称赞我?」几罐啤酒下肚,原本就有醉意的白郡尧眼神迷蒙渺远。「好难得。」 「你很美,其实,我……讨厌杨文恭,但是我喜欢你。」律砚勋的脸有一半隐没于黑暗之中,声音紧绷带点沙哑。 白郡尧一愣,瞪大眼想在黑暗中看清楚律砚勋的表情,一股淡淡的烟味窜入鼻间,他一时间分不清那是来自律砚勋身上还是自己身上逸出的,下意识想后退,颈后即被个力道撑住,同时下巴也被抬高,眼镜被摘掉,嘴唇被个温热而柔软的东西覆上…… 『轰』的一声,白郡尧的脑袋像有人放了十吨的黄色炸药一般被轰碎了。 他一定是疯了,以致于律砚勋后来咬住他的耳垂,在他耳边说:「我喜欢你。」时会全身发颤,在律砚勋的手解开他的裤头,伸进他的裤档时,他呻吟出声,但唇再次被吻住,呻吟声也被吻去。 他一定是喝太多酒了,才会在律砚勋问他:「要不要做?」时,着魔的点了头。 第二章 x月x日文恭婚礼第一次好痛 我发誓我再也不会喝醉酒! 明明知道一喝酒就会做蠢事的自己,这回醉酒竟然捅了个这么大的漏子!我好想死!好想撞墙而死!好想挖掉自己的双眼!踩碎眼镜! 这样就不必面对律砚勋了! 老天!老天!老天! 好想死…… 我为什么要答应?为什么要作贱自己? 律砚勋一定是披着人皮的猛兽,我喝醉酒都能感受到他的冲劲与撕裂的痛楚…… 我一定是喝得不够醉……不然就是律砚勋太……我宁愿相信是律砚勋太过火,我记得很清楚,我明明喝了一箱的啤酒,那不是淡啤,而是正宗台湾「鼻鲁」…… 他一开始的温柔全是骗人的,一进入我的身体就猛冲冲冲,像一头只会往前跑的野马,止也止不住,我痛得大叫,但律砚勋边插边动边用手捂住我的嘴巴,把我唯一渲泄痛苦的管道封闭。 我一点快感也没有,全身痛的要命、绷得死紧、冒冷汗,可律砚勋滴到我身上的汗却像岩浆般的滚烫…… 好不容易他完事了,我以为就此了结,全身瘫痪的我连呼吸都会痛。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律砚勋的手又不规矩了起来,这回他先捉住我的要害,我无力的抬手想要挥开他,但是他一根手指就制住我了,我呻吟着求他饶了我,可是我错了,我不该开口求他,因为我一开口,他捉着我要害的力道就加重。 很痛。然后他分开我的腿,又进入我的身体,恍忽间,我闻到一丝血味,不知道是谁受了伤,很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受伤的是我。 总之,我们做了几次我没有心思去细数,我只知道早上我是全身赤裸被律砚勋抱在怀里,然后被他用法式热吻叫醒的。 我全身脱力,推不开他,幸好我们一伙人都因宿醉而脸色不佳,因此没有人怀疑我青白的脸色。 由于律砚勋是女方的招待,所以他今天一整天都没有来烦我,正好,我真的不想看见他。 我希望他消失在地球表面,滚回去意大利当他的模特儿,被同性恋服装设计师干到死! *** 托律砚勋的「福」,他今天几乎没有别离的伤心情怀,因为他只顾着咒骂律砚勋,希望律砚勋去死。 但那没神经的死男人的视线如影随行,恐怖的让白郡尧如坐针毡,他故意不去看律砚勋,想甩掉那黏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但律砚勋根本不知道「放弃」两个字怎么写,他数度耐不住转头瞪他,却只见他朝自己开展个大大的笑容,只要他一笑,围在他身边的婆婆妈妈就会开始骚动。 对白郡尧而言,这笑无疑是在宣示昨晚他的胜利,受不了的回头,专心善尽自己伴郎的职责,伹律砚勋的存在感实在太大,尤其是他们昨天晚上才做过那件事,更让白郡尧难以释怀,他无法专注,差点在仪式进行时出差错,只因他竟然是将戒指往自己手上套,若不是柴平在一旁拉他回神,他真的会成为史上第一位做出这种蠢事的伴郎。 由于杨文恭与颜馨仪是差了六届社团学长妹,所以以前社团的社员来了很多,白郡尧是杨文恭那一届的副社长,社长都结婚了,自然会被问到婚事,他只能忍着痛,干笑带过,直说自己没有杨文恭那么好运。 也是,都三十三岁了,还孤家寡人一个,有女朋友的还好,像他没女朋友又没订婚的,在这种场合自然会被问到这种问题。 白郡尧只能苦笑,深呼吸遏止想要抽烟的冲动,尽职地扮演伴郎的角色,为杨文恭挡酒,至于其它的那些什么闹洞房游戏,他没体力参加,他躲到空无一人的休息室,靠在墙上,终是忍不住抽了烟,但抽不到一半,有人开了门。 是律砚勋。白郡尧不想跟他有所交集,于是捻熄烟,扶着墙想离开,在他面前,白郡尧发现他毋需伪装,于是很自然的以连杨文恭与家人也不知道的一面与之面对。 律砚勋的眼神依然很恐怖,看得他全身发冷、不自在。 「你该休息。」律砚勋捉住白郡尧的手臂,力道不大,伹白郡尧还是怕得发抖。 律砚勋直视着他,没有移开过视线,如此直接的凝视让白郡尧只想逃开,不愿看见那倒映着自己影像的淡茶色眼眸。 「我没事。」白郡尧没那么虚弱。 「你有事,站都站不稳。」律砚勋皱起眉头,白郡尧顿时觉得他的表情整个凶恶了起来,像是要找人干架的凶狠样让白郡尧想逃。 「关你屁事。」话说到一半,白郡尧深吸口气,他错了,其实他很累,累到想要躺在床上三天三夜不动,但是今天再怎么样都得撑过去。 「我带你回家。」律砚勋没有放手,料定白郡尧没力气甩开他的手。 「不用麻烦。」 「不麻烦。」律砚勋拆下别在胸前的胸花,塞进口袋,拉着白郡尧往他怀里去。 「别碰我!」明知道律砚勋会无视于他的拒绝,白郡尧还是依从心底的想望说出口。 「别闹了。」律砚勋严正的命令。 「尧仔?」柴平的声音传来,有点距离。 「柴……」白郡尧才要响应,唇即被律砚勋封住,由于惊愕,他来不及合上嘴,律砚勋的舌头窜进他口里,无视于他的拒绝,硬是纠缠住他的舌头,不让他退却更不让他逃开。 一股麻痹感自他的后脑毫无预警的袭来,白郡尧竭力抗拒着昨夜被初次调教过的身体起反应。 他不要这种可怕的感觉,离开……离开啊! 「尧仔,你在那里?尧仔?」柴平的声音愈来愈近,不久,柴平的声音伴随着敲门声响起:「尧仔,你在里面吗?有人吗?怪了,怎么都没声音。」 「呜……」放开我!怎么办!怎么办! 「我要进去罗?」 「啊……呜……」万一让柴平看见……白郡尧不敢想象那后果。 思及此,白郡尧惊恐不已的挣扎着,对律砚勋而言他的挣扎弱如蝼蚁,他压制住白郡尧的手脚,将他整个人推靠向墙,狠狠的吻着他,用全身的力量控制白郡尧。 白郡尧迟钝的发觉腹间有个硬硬的热物直戳着他,一旦察觉是什么,他陷入无限的恐惧,深怕律砚勋在休息室就上了他,他想做垂死挣扎,却怎么也没用。 但在柴平打开门的一瞬,律砚勋终是放开了他,他膝盖一软,只能依靠律砚勋的扶助,身体因方才的激动下来更痛了,他好想宰了律砚勋这个一旦发情怎么也阻止不了的男人…… 「郡尧,你在刚刚怎么不回我一声啊?」柴平看清休息室内相拥两人中的一人是白郡尧,也没多想劈头就问。 「我……」白郡尧仍在调整呼吸,因此说话断断续续的,而且他还无法独自站立,只能依着律砚勋,一句话他想了好久才有办法说出口:「我有点不舒服……」 「一定是你昨天喝了那箱啤酒的缘故,不过谁教你爱耍义气,现在变成这样,怪得了谁?」柴平哈哈大笑,没有意思要伸出援手「拯救」落入「魔掌」的好友。 「是啊是啊,不知道是谁昨天晚上倒第一个的哦?」白郡尧调整好气息,不想在柴平面前与律砚勋有肢体冲突,「若不是砚勋人好,看我不舒服扶我一把,我早就送医院了。」 柴平这才注意到白郡尧脸色发白、额冒冷汗,嘴却红艳异常,不禁好奇的问:「你嘴巴怎么了?怎么肿得像两条鑫鑫肠?」 律砚勋脸色一沉,瞪着柴平,偏偏柴平不是心思细密之人,他只觉背脊凉凉的,却不知是何原因。 「柴平,文恭要去接新娘了吗?」 「没错,他被那群娘子军挡在饭店门口,说伴郎没齐就不让过,所以我才来找你。」 柴平说完,皱眉,「你看起来一副要死样,要不要先走?」 律砚勋微微一笑,觉得这是柴平打扰他们后说得最接近人话的一句,伹白郡尧马上拒绝。 「不用,你扶我过去。」白郡尧要不是没力气,老早推开律砚勋,感觉律砚勋捉着自己的力道加重,忙抬头瞪他,警告他别做出什么惊人之举。 律砚勋低头凝望,淡茶色的眼眸清彻的只看得见他的脸,白郡尧皱眉,转开头,朝柴平伸手。 柴平来回看看两人,觉得气氛不太对而迟迟不上前接手,直到白郡尧不耐烦的连声催促,才在律砚勋吃人似的目光下将白郡尧接过来。 白郡尧上半身靠在柴平怀里,不看律砚勋,却感受得到他的视线,于是背一挺,稳住气息道:「我们走吧。」 「哦,可是他……」柴平知道律砚勋是颜馨仪的朋友,他有跟他们这一群出来玩过,当时只觉得他是个长相很外国、异常安静的男人。 柴平不喜欢外国人,因为他的英语从国中起没有好过,自然不会多注意他。但是今天柴平才知道律砚勋感觉不好惹,尤其是当他看见白郡尧倒在自己怀里时,他的眼神凶险异常,好象自己抢了他的钱一样,让柴平头皮发麻,直想脚底抹油离开这里。 「砚勋。」伴娘之一的倪碧君也找了过来,一踏进休息室,发现他们三人两对峙的微妙局面,顿时有些却步。 「干什么?」律砚勋口气冷到冰点的问,眼没离开过白郡尧。 「我……」 「我们走吧。」白郡尧趁机要柴平快走。 「哦。」柴平连忙带白郡尧出去,将休息室抛在脑后。 幸好婚宴是于中午开办,但他还是待到下午五点,目送杨文恭与颜馨仪两人开车离开去渡蜜月,他才搭赵振豪的顺风车回家。 「馨仪吐得好惨。」坐于前头助手座的女友嘉雯突然说。 「咦?她吃坏肚子吗?」赵振豪一边开车一边问。 「不是,听说她有了,四个月。」嘉雯轻声细语,与男友对看一眼,然后两人不约而同的注视照后镜中,坐于后座,望着窗外发呆的白郡尧。 「郡尧。」 「啊?」白郡尧回神,于照后镜中与他们的眼神交会。 「馨仪怀孕了吗?」嘉雯直接了当的问。 「嘉雯,你怎么那么直接。」赵振豪要女友收敛。 「馨仪……」白郡尧苦笑,「不然你以为他们为什么急着结婚?」 早在两个月前,杨文恭曾紧急约他出来,说颜馨仪已经怀孕了,他们要结婚,请他帮忙筹备。 那时他听了,还以为杨文恭在整人,怎知他神情认真的吓人。他那时整个人是呆的,但是他竟然还听见自己跟文恭道恭喜,并且答应帮他筹备婚礼。 他回家后把胃里的东西全吐光,隔天白着一张脸上班时,人家还以为他病得快死了。 一想到杨文恭把他的东西戳进那女人的体内,害她怀孕,白郡尧轻咳几声,抑住涌上的恶心感。 「我以为时候到了。」赵振豪傻愣愣的说,「你知道怎么不跟我们说?」 「能说我早说了。」天知道他多想掐死颜馨仪。 赵振豪与女友交换个视线,同时闭上嘴。 *** 门铃大作。 瘫在地板神游,用嘴巴呼吸,全身酸痛,说不出口的地方更痛,一动就痛,今天甚至数度跑厕所去看血有没有流出来的白郡尧,对门铃声听若罔闻。 一回到家,他门一开人就倒在地上,根本不想动。 想到可以不必面对律砚勋与杨文恭还有颜馨仪,白郡尧心中有说不出的高兴与苦楚,交混而成便成为一种名为「空虚」的情绪。 白郡尧想着日后的日子该如何过,却怎么也无法理出个头绪。 以往,他的生活是绕着杨文恭转的,现在,失去了圆心的自己,怎么生活呢? 其实他大概想得到,没了杨文恭,他的日子还是一样得在七点起床,八点出门,九点到公司,呆坐一上午,到中午十二点,吃过饭,睡个午觉到两点半,工作,准时的话是五点半下班,不准时就到十一点,回家,洗澡,吃饭,看电视,上床,睡觉。然后接受不定时的轮班。 每个明天再以同样的模式过下去,也许会直到老死,也许会被迫相亲去娶个他不可能爱的女人,强迫自己跟她生小孩,组织长辈眼中的家庭。 白郡尧不敢去想这个可怕的未来,却忍不住为极可能这么做的自己感到可悲。 婚姻、家庭、儿女,光想白郡尧就无力。 来人完全不放弃的按着门铃,整个房子都被门铃的声音充斥着,原本打算置之不理的白郡尧觉得他的耳朵快聋了! 该死! 「白郡尧死了!别再按了!」白郡尧猛地坐起,朝门口大喊,与站在敞开的门外手还按着电铃的律砚勋视线交会。 他一惊,顾不得疼痛的冲上前想关上他忘了关的门,然而律砚勋大脚一伸,硬是在他扑关上门时闪进屋内。 反倒是白郡尧整个人贴着门,腰痛屁股痛的他只能无力的贴着门小心地坐在地上。 一只大手进到他的视界,白郡尧抬眼斜看,发现律砚勋弯腰朝他伸手,在他看向他时,缓露笑容:「我扶你起来。」 白郡尧瞥他一眼,无视于他伸出的援手,想自行起身,但律砚勋不顾他无言的拒绝,硬是伸出援手,将他扶坐至沙发。 「没事吧?」 「不关你的事。」白郡尧不想回忆任何有关于昨天晚上的事。 那是酒后乱性!他什么都不想记得! 「去房间。」 「做什么?」白郡尧心一惊,他现在根本没有反抗律砚勋的能力,而他明白用中文跟一头野兽沟通是白费力气的事。 「擦药。」律砚勋扬扬手中白郡尧一直视若无睹的袋子,袋子上有药局mark,「对不起昨天,还好吧你?」 「你没错。」白郡尧深知不是律砚勋的错。 他只是迁怒,其实一切都是他的错,他不该病急乱投医,不该顺手推舟,如果那时他说一句不,也许律砚勋就会放开他了。 「太热情不好,伤了你,我心疼。」 白郡尧瞪大眼,怀疑自己错听了什么,他……他听见律砚勋说心疼? 有……有没有搞错?他们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他怎么不知道? 「我们只是一夜情,onenightstand,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关系。」白郡尧赶紧撇清立场,他对律砚勋没有任何感觉,只知道这个人怪的可以,昨天晚上…… 妈的,昨天晚上是个天大的错误! 律砚勋呆了呆,捉住白郡尧不断挥舞的手,强迫他正视自己,用冷静到足以让台北下雪的语气问:「你说什么?」 「我……我说我们只是一夜情……」白郡尧全身痛的要命,被律砚勋一捉根本没有反抗的气力,但他还是得将话说明白,省得日后麻烦。 「一夜情?一夜情!」律砚勋那双漂亮的淡色瞳眸缩小,白郡尧头皮发麻,顾不得面子的大叫一声,死命挣扎。 「不要!不要!」 「不要什么!不要这个吗?」律砚勋硬是将嘴迭上白郡尧的,发狠不带一丝柔情的吻他,热燥的四片唇摩擦着。 白郡尧觉得嘴唇又热又痛,眼角蓄着水雾,气力全失瘫软在沙发中,律砚勋离开他的唇,手仍死捉着他不放,高大的身影像恶魔般笼罩着他,他不禁瑟缩了下。 律砚勋低头将额靠上白郡尧的肩膀,灼热的吐息吐在他敞开的衣领,热气透过衣料贴覆上他的肌肤。 律砚勋低喃着什么,但白郡尧听不懂,感受到律砚勋语调间的哀伤,他心一痛。 「我们把昨天晚上的事忘了好不好?」白郡尧恳求地问。 律砚勋柔软的淡茶色头发拂过他的脸颊,白郡尧眼前一花,想起昨天晚上他自背后进入自己时,汗湿的发贴在他脸颊上,他转过自己的脸,亲吻自己时头发也同样地拂过他的脸颊……该死! 后悔,对,他后悔莫及,他头一次发现原来他是这么恶心的一个人,即使醉酒,他也没有分不清进入他身体的人不是文恭,而是律砚勋。 正因如此,白郡尧更不能接受。他不能接受的是他自己,连带的连律砚勋也接受不了。 「不。」律砚勋猛然抬头,眼眶泛红的瞪视白郡尧。「不会忘记。」 白郡尧怕的肩膀一缩,「我只是把你当成文恭……」 可悲的是他自始自终都知道是谁在跟他做爱。 律砚勋严肃的看着白郡尧,白郡尧栘开视线,「放开我。」 「我以为……」律砚勋悲哀的垂下眼,放开白郡尧,大手一张,将他抱入怀,他的胸部撞到律砚勋的,差点没痛死,但律砚勋不为所动地把脸埋进他肩膀,未久,他感受到肩膀一阵湿意,心一停。 「我好高兴,我以为你知道……我不是跟你说我喜欢你了吗……」 「我……」什么时候的事?就算有,他也不承认律砚勋说过。 「你有反应……我说我喜欢你时,你有反应……我以为……」 「我……」 「原来我是替身……」律砚勋抬起脸,凝望白郡尧,手指恋恋不舍地抚着他的脸颊。 「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喜欢我什么?为什么喜欢我? 白郡尧完全没有感受到律砚勋的情意,他只知道律砚勋很冷漠、很特立独行、不属于他们这个圈子。 「我不管!就算是替身也好,跟我在一起,我会比杨文恭那家伙更爱你,我会爱你,跟我在一起。」律砚勋拉起白郡尧的手往自己的脸颊贴,欲哭无泪的问:「好不好?好不好?」 「我……我不喜欢你……」白郡尧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说实话,竟然是用在这种地方。 对于这么直接的自己,白郡尧十分不习惯,他该说的是让我考虑一下,然后谢谢、再见、再联络、后会无期,应该是这样的…… 「不喜欢没关系,我喜欢你,我也会让你喜欢我的。」 为什么他得在这种情况之下被告白?白郡尧根本没有心情应付律砚勋,也没有办法对律砚勋虚伪。 「我没有办法。」他觉得好乱,一切的一切都乱得不可思议,打从文恭要结婚开始,他的生活与思绪便处于一种混乱不明的状态,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厘清,偏偏这个时候律砚勋又出来闹他,他实在很难维持表面的礼貌。 「为什么?」律砚勋摇着白郡尧,滑跪在白郡尧两腿中间的他,有气无力的问。 「我对你没有感觉,对我而言,你只是馨仪的朋友,仅止如此。」白郡尧看着伤心的律砚勋,心头那无法渲泄的压抑竟意外得到了安抚。 那个用怀孕来套住杨文恭的女人的朋友……喜欢他……白郡尧有种想重重伤害律砚勋的冲动,但是…… 「我们可以重新认识。」 白郡尧心一痛,弯身抱住他的背,抚着他柔软的发丝,无法成言。 看到律砚勋,白郡尧忍不住将他的处境投射到自己身上,差别在于他有勇气说出口,而他,懦弱的缩在「好友」的保护壳下,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看着文恭离自己愈来愈远…… 「对不起……」白郡尧只有这句话可说。 「你可以换记得我,忘记杨文恭。」律砚勋抬头,亲吻白郡尧的下巴,白郡尧一惊,放开他,惊恐的看着他。 律砚勋见状,受伤的低头,白郡尧抡紧搁垂于身侧的拳头。 「我现在不想谈这种事情,我想一个人静静,请你离开时带上门,谢谢。」白郡尧深吸口气,一口气说完该说的,不愿再看律砚勋一眼。 律砚勋仍是半跪在白郡尧面前,动也不动。 「拜托你走好下好?」最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律砚勋这才一震,拾起不知何时被他丢在地上的袋子,放到白郡尧腿上,「你要擦药记得。」 白郡尧没有反应,紧绷的神经在门合上的一刻断裂,他整个人放松,侧趴在沙发上,累得合眼,沉入梦乡,什么也不愿意去想。 他没发现的是律砚勋去而复返,见他倒在沙发上,找了条被子来替他盖上,一直到天露鱼肚白。 「我不会放弃的。」律砚勋才在他唇上烙上一吻,喃喃立誓,起身离去。 睡梦中的白郡尧,缓缓露出一抹微笑,不知梦到的人是谁。 第三章 x月x日文恭结婚后一星期蜜月回来律砚勋去死 该死的律砚勋!神经病一个,受不了的混血智障,他到底有没有神经,到底是不是真的二十七岁了? 原本庆幸律砚勋那晚之后不再出现,我休息了两天后,星期一上班,虽然伤口仍隐隐发痛,但我不得不承认律砚勋买的药挺有效的。 上班第一天我收到一箱宅急便,由于我上班有些迟了,加上遇到「奥客」,忙着处理「奥客」抱怨的我没有什么时间拆。 所以等那箱宅急便被我想起来时,已是中午休息时间,一打开,我恨不得自己没开过。 里头是一只全身颤抖的抖抖狗,而且把箱子尿湿不打紧,还大便! 整个柜台顿时陷入一片混乱,我把狗塞回箱子,跑进清洁室后再打开,在抖抖狗身上找到一张纸条,写着: 它是律砚勋的分身,要好好照顾它。 我一定上辈子欠了律砚勋几千几百亿,这辈子才会被他恶整。 我想扁这只狗,但一看见它忠厚老实可爱无比的脸孔,就忍不住将它抱满怀,它似乎因为新环境感到不适应,一直发着抖,还在我的桌脚洒尿。 不过幸好由于它长得太可爱了,所以同班柜台的女孩子自动自发的清理掉它失禁的秽物,只提出条件要抱它,当她问它叫什么名字时,我呆住了。 总不能照纸条上写的,叫它:律砚勋二号吧? 我眼神飘移着,飘到计算机显示的「奥客」名字,致使我脱口说出:「健太郎。」 我很想丢掉「健太郎」,可是看它抖成那样,实在不忍心,于走只好一边咒骂律砚勋那个狠心的主人,一边替他收拾善后。 *** 今天是文恭蜜月回来的日子,我知道,因为机票是我订的,而且他们回来之前有在机场打电话给我,我告诉文恭说我订了餐厅,晚上去接他们一道用餐。 文恭的声音听起来很开朗,喋喋不休的说着晚上吃饭时要跟我说他们蜜月的糗事,颜馨仪那女人在一旁插着嘴,之后是因登机时间到了,我们才收线。 「健太郎」脖子结着不知是那个同事替他别上的领结,健步如飞地冲撞我的脚,我差点被撞倒,幸好这时客人很少,不然我不知道怎么对客人解释。它咬我的裤管,这几天,我家的衣服跟鞋子都留有「健太郎」的咬痕,第一天带它回家,它在屋子的角落洒尿,还一脸得意的摇着尾巴希望我称赞它。 天知道我多想宰了它煮来吃,但是我更想宰了它的主人——律砚勋。 送狗来叫我替他养就算了,他竟然在第二天又送两箱宅急便来,一箱是「健太郎」的用品,一箱竟然是……消、痛、软、膏! 律砚勋,我跟你仇结大了! 你最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一定当着「健太郎」的面把你砍了当狗肉吃! 车于餐厅前先停了一下,白郡尧同前来接应的服务生报上名字,且要他先带杨文恭与颜馨仪入座。 「你不一道来吗?」坐后座的杨文恭要下车时问。 「我有一点事,你们先点菜。」白郡尧知道杨文恭有一点不高兴,但他不知道是因为先前他与颜馨仪有一点小争吵还是因为白郡尧不让他坐前头的助手座。 其实他也没办法,因为他把「健太郎」塞在狗笼里带了出来,就放在助手座,他知道颜馨仪对毛类的东西过敏,一上车她就下停的打喷嚏,直到他打开车窗让空气流通才稍微减轻状况。 本来想带「健太郎」进餐厅的他也只好打消计划,所幸餐厅离他工作的饭店只有十分钟的车程,晚上是吟惠值班,她超疼「健太郎」的,所以白郡尧打算把「健太郎」偷渡过去。 虽然身为饭店柜台经理,他得以身作则,但自从律砚勋把「健太郎」丢给他后,他这几天没有一天不是打着「今天可能会被上头约谈」「今天可能会被fire」的心情来上班。 本来是要将「健太郎」寄放在饭店里的宠物之家,但是白郡尧发现「健太郎」会害怕,它一进宠物之家,所有的狗狗都像不欢迎它似地大吼大叫,怎么安抚也安抚不了,而「健太郎」也失禁,一放它出来,所有的症状便痊愈,白郡尧只好把它锁在饭店柜台里,并希望它不要惹事,所幸「健太郎」从头到尾没叫过一句,所以客人不是很容易发现它的存在。 也许是「健太郎」太惹人怜爱,所以饭店的员工有人会带着它去「兜风」,而且全都严守秘密,客人见了「健太郎」干干净净、安安静静不吵闹的乖巧样也都十分喜爱。 但破坏规定就是破坏规定,白郡尧已经有要是他被辞退的话,就找律砚勋盖布袋狠狠揍他一顿然后把他塞进大桶子里灌水泥丢进太平洋的打算。 把「健太郎」交给吟惠后,白郡尧才又飞车回餐厅,与这对刚回国的新婚夫妻共进晚餐。 「你们点了吗?」白郡尧坐在颜馨仪对面,右手旁是杨文恭,他摊开menu,笑问。 「还没,我想你比较熟,所以想让你点。」颜馨仪与杨文恭两人相视一笑后道,杨文恭伸手握住她的手,两人眼波交流着。 白郡尧眼神一闪,吸口气,「嗯……我看看……」他扫瞄一遍menu,招来侍者,点餐,侍者为他们排餐具,倒开胃酒。「蜜月如何,好不好玩?」 「噢,别说了……」颜馨仪翻翻白眼,轻啜口开胃酒,挥挥手,「我们去的第一天,饭店竟然失火……」 「幸奸我们行李还没打开,不然真的没衣服穿。」杨文恭接口。 「光着身体也不错,可是我现在好胖。」颜馨仪摸摸肚子,一脸幸福的说。 「结果有换饭店吗?」白郡尧看着他们两人甜甜蜜蜜的样子,在心底咒骂自己不该跟他们一道出来吃饭。 「有,饭店出钱让我们去住另一个滨海饭店,是小木屋的,好棒。」 「隐私也够吧?」白郡尧苦涩的问。 「郡尧,你好坏哦!」颜馨仪红着脸拍他的手背。 白郡尧如遭电殛,藉由切起司配酒喝来躲避她的手。「职业病,不好意思。」 「郡尧,你还好吧?」杨文恭突然问。 「嗯?」强迫自己享受起司与酒混在一起的风味的白郡尧扬眉。 「你看起来瘦了很多,工作很忙吗?」 「郡尧,我们知道你很认真工作,但是还是要找机会休息,知道吗?」颜馨仪也表示关切。 「我没事。」白郡尧微微一笑,觉得好痛苦。 他不想承受这种虚伪的场面,他情愿回家跟「健太郎」混在一起,为「健太郎」收拾善后,甚至用尽各种方法诅咒律砚勋也好过这么寂寞的看着这对新婚夫妻用「我们」称呼自己,感觉他们是一体的,而他,从头到尾都自作多情…… 可见到文恭犹沉浸在新婚愉悦的模样,白郡尧替他感到高兴,至少,虽然是奉子成婚,但他与颜馨仪两人爱情长跑了三年,也是时候步入礼堂了。 这个孩子,只能说是他们结婚的催化剂,不是生化毒液。 对他而言,这个孩子是让他提早从梦里醒来的一桶冷水,而律砚勋,是戳破他在做梦这个事实的大冰山,他不知道该恨孩子还是该怨律砚勋多些。 律砚勋。想到律砚勋,白郡尧就全身没力。 「哎呀。」颜馨仪低叫一声,将白郡尧出走的心绪拉回,只见她拿着餐巾在擦手。 「怎么了?」 「不小心把酒洒出来了。」颜馨仪的左手手腕上带着一条造型简单的镶钻白金手链,感觉冷冷淡淡的,让白郡尧不由自主的想到律砚勋这个大浑球。「幸好手链没洒到。」 「你就只知道宝贝手链。」杨文恭语带醋意的说。 「这是砚勋送我的结婚礼物,要我好好宝贝戴着的。」颜馨仪嘟起嘴,爱娇的说。 「那我送你的呢?」 「这儿。」颜馨仪抬起左手指指胸前躺着的那条切割美丽的紫水晶。 白郡尧垂眼,看出那是他陪杨文恭去挑的项链。 真讽刺,用律砚勋的手链去指他挑的项链。 要是你知道你眼中的亲如亲人的青梅竹马其实只是一只发情又怪异的种马,真不知你会有什么反应?白郡尧在心底大骂干字,但表面上仍维持笑容,甚至朝送餐来的服务生微笑,还能轻声细语地请他整理一下颜馨仪的桌面。 「吃吃这儿的牛肉,很美味,馨仪你的我特地请服务生交代厨师煎得熟嫩,你可以安心吃。」白郡尧在他们的餐食送上之际,解释。 「郡尧你好体贴。」颜馨仪感动不已,甚至眼泛泪光。 「那有,文恭才紧张你紧张得不得了呢!」白郡尧只不过是将颜馨仪看成饭店的房客,而他是在餐厅超时加班的柜台经理罢了。 「文恭死会了,你还活会呢!」 「文恭好运道,娶到你。」 「喂喂,你们两个,一起无视我的存在。」杨文恭不甘寂寞的叫着。 沉默半晌,尔后他们三人一同笑了出来。 此时,白郡尧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不是他熟悉的号码,但他感谢这个打错的陌生人,只因他让他有机会离开那个令人窒息的「幸福」餐桌。 「我接一下电话。」低声道了声歉,白郡尧拿着电话走到角落去。 「喂?」 「请问是白郡尧白先生吗?」话筒那端传来一阵疾语。 「我是。」白郡尧脸色一变。 不是他认识的声音。 「您好,我们这儿是xx航空,请问您认识一位名叫律砚勋的人吗?」 律砚勋?一听到这个名字,白郡尧整个人火气全冒了上来。 「我不认识那个白痴。」 「可是……」那女人的声音远去,成了背景音,「律先生,您……」 「小白……」 「去你的,谁是小白!」白郡尧差点没连问候他老妈的话也骂出口,但他知道这儿是公众场合,不能失去风度,只好压低声音叫。 「来接我……」律砚勋的声音好低,低到沙哑不已,咬字不清,感觉像喝醉酒。 「妈的,你再没知识也要有常识!走出机场手一挥就有无数的小黄抢着载,你只要上了其中一台就可以去任何你想要去的地方,最好是去地狱!别找我,我没空理你这个神经病!」白郡尧怒气冲冲的合上手机盖,断线。 该死的!他明天就去换门号! 手机再度响起,一看来电显示,又是律砚勋,这回白郡尧连接也不接便按下红色键,但他低估了律砚勋的精神状况,他错在将他当成一个正常人看待,白郡尧受不了按了又响,按了又响,锲而不舍的来电,只好再度接起: 「姓律的,我警告……」 「你不来接我,我就告诉杨文恭一切真相。」说完律砚勋主动收线。 白郡尧一愣,慌张的打回去。 「喂?」这回换律砚勋气定神闲的问候。 「你在那里?」忍住!风度,微笑,公众场合,公众场合。白郡尧朝关心望向这儿的杨文恭微笑。 「机场二……」 啪的一声,白郡尧收线,先闪进男士洗手间做心理建设后才笑容满面的回座。 「不好意思,饭店出了点事,我得回去处理。」 「啊?」 「你不是下班了吗?」杨文恭不解的问。 「今晚值班的柜台是新人,我跟她说如果遇到不能解决的事又找不到人时就打电话找我。」白郡尧面不改色的撒谎。 「那就没办法了……」颜馨仪失望的说。 「你们慢用。」白郡尧拿了帐单起身。 「嗯,你开车小心。」 白郡尧回以微笑,离座。 杨文恭追了上来,「郡尧,我来付就好。」 说着说着,他就要掏钱。 「约你们的人是我,理当由我来付。」白郡尧拍拍杨文恭,取出信用卡来让服务人员刷。 「这怎么好意思,你几乎没吃。」杨文恭抬手看似要抚摸白郡尧的脸颊,但落至他肩上,担忧的说:「别太拼命。」 「你也是,别忘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白郡尧轻叹口气,接过服务员递来的笔,签名,然后收过发票与收据。「我先走了。」 「郡尧。」 「嗯?」 「找个时间单独出来吃饭吧!」 白郡尧愣了愣,捏紧手中的塑料货币,扯出个笑,微颔首,哼出个单音:「嗯。」 他几乎是用逃的奔离餐厅。 坐在孤单的驾驶座,白郡尧忍不住红了眼眶,眨回泪水,他发动车子,先去接「健太郎」,才飞上高速公路往桃园去。 *** 白郡尧一手提着手提式狗笼与律砚勋的行李,一手扶着律砚勋,困难重重的进电梯,等到五楼,他已气喘吁吁,上气下接下气。 他放开律砚勋,律砚勋背靠上墙,滑坐至地,染上醉意的淡色眼眸如影随形的跟着白郡尧。 白郡尧掏出钥匙开门,查觉到律砚勋视线的他,恨恨的将钥匙插进钥匙孔入,大力的转开,抽出,打开门,弯腰拾起狗笼与律砚勋的行李,径自进屋,喀的一声把门阁上。 律砚勋就这么被关在门外,没有反抗的机会,面色潮红,微浸薄汗,吐息灼热,眼神微合涣散没有焦距。 没多久,门又被拉开,换下一身西装的白郡尧出现,挽住律砚勋的腋下,就这么拖着他进屋,白郡尧把他丢瘫在客厅的地板上,双手擦腰,低头看他。 被放出狗笼的「健太郎」奔到律砚动身边,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发出几声低呜,跑到白郡尧脚边,用鼻子顶他。 白郡尧弯身将「健太郎」抱起。「健太郎」不知道几岁,小小只的,看不出来是混什么血统,有着圆圆的眼眸与下垂呈三角形的耳朵,毛色是偏深的香槟色,毛不长,但是很柔软。 不知为何,白郡尧没有听过「健太郎」的叫声,像一般小狗会「汪汪」大叫,可是「健太郎」安静的过火,养了它一整个星期,他也只听过那种低呜的声音。 「你在担心你主人呀?」白郡尧摸着「健太郎」的头,避开「健太郎」伸过来想玩他眼镜的前脚。「他只是醉了,死不了。」 说着,白郡尧还用脚踢律砚勋两下,瘫躺在地上的无用家俱一动也不动,「健太郎」仍是对他的眼镜好奇,一直想打掉它,白郡尧只好放下它到处去跑,没想到一放它自由,它反而兴奋的绕着他与律砚勋转,看起来像死掉的律砚勋被「健太郎」踩了好几脚,还被它当成新地毯一样在他身上跳来跳去。 这种可怜的处境连白郡尧都看不下去了,只好一把捞起跑得尽兴的「健太郎」,「健太郎」没得跑只好咬白郡尧的睡衣,白郡尧把它放在肩上,蹲在律砚勋身边,伸手探他鼻息。 很好,还活着。 「喂,醒醒。」白郡尧推推律砚勋的肩膀,但他不为所动。 「喂,你还活着吧?」白郡尧不禁开始怀疑律砚勋是不为是酒精中毒还是怎么样,他脑中开始浮现一堆画面,每个画面中那死状很惨的人的脸全都代成律砚勋。 「律砚勋,你给我起来!」白郡尧急的双手并用,大力摇晃着律砚勋。 「唔……」 白郡尧摇律砚勋摇到「健太郎」掉到地上,眼镜歪掉,头发散开,才换得他一句低吟。 「喂……」白郡尧还没来得及讲话,律砚勋就吐了他一身,他推开他,结果只是让自己的地板遭殃,白郡尧忍不住骂了一句:「干!」 「呕……」律砚勋在白郡尧骂脏话时人往他怀里靠去。 「干!都是你,我的衣服跟地板!」白郡尧这回不敢再犯相同的错误,只好任比他高出十三公分的律砚勋往自己怀里钻。 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酒味与秽物的酸臭,白郡尧欲哭无泪的架着律砚勋往浴室移动,「健太郎」跃跃欲试的想要踩过地上那坨律砚勋吐出来的东西。 「『健太郎』不行!」白郡尧大吼。 「健太郎」缩回脚,一脸无辜的目送白郡尧架着自己的主人进浴室,然而,事实证明,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宠物,浴室门一关,「健太郎」前脚就往地上一拍—— *** 白郡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律砚勋全身脱光光,不愧是模特儿,全身上下一丝赘肉也没有,只有均称而纤美的肌肉,由于律砚勋的体型是精瘦型,看起来要比实际来得轻很多。 白郡尧的目光不知该摆那里,脸颊发热,为了避免尴尬,把眼镜摘下搁于洗脸台,确定律砚勋没有转醒后,他把沾满秽物的衣服也脱了,只穿著四角裤,先替律砚勋清洗过后,把他搬坐到马桶上,偷偷看他一眼,确定他真的没有清醒才敢脱光洗澡。 白郡尧没发现他背转过身时,原以为该是醉死的律砚勋睁开清明的眼眸,眸光紧锁着于水柱冲洗下,白郡尧赤裸的身躯。 白郡尧洗澡洗到一半,背脊突然一凉,于是他关掉水龙头,抹去脸上的水,下意识的瞄眼马桶上的律砚勋。 没动静。 饶是如此,白郡尧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而且他也不习惯在别人面前裸体,尤其是这个人还是跟他做过的律砚勋,于是以战斗澡的速度洗完澡,穿上衣服,顶着一头湿发,戴上眼镜,要架律砚勋出去时,突然发现他只顾拿自己的衣服,忘了拿律砚勋的,只好出去替他拿衣服。 一出浴室,他就发现屋子里有一些诡异的白脚印,定睛一看,是「健太郎」的脚印,他立刻联想到客厅那坨未清理的秽物。 「『健太郎』!」白郡尧大吼,「健太郎」自角落飞扑出来。「干!」 「健太郎」全然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一径热情地舔着白郡尧的下巴,白郡尧欲哭无泪的抱着它想替律砚勋拿衣服,却发现他的行李箱是锁上的,没钥匙的白郡尧只好出让自己的睡衣——幸好他多买了两套备用。 这回他连「健太郎」也捉进浴室,把它放在洗脸盆,确定它不会作怪后才转身要替律砚勋穿衣服。 那知—— 他一个转身,手被个力道捉住,整个人往前倾去,半跪在地上,来不及作任何反应,他的眼镜被摘掉,脸被固定住,唇被个柔软温润的东西覆上,热情的舌头窜进了他嘴里,翻搅着他的口腔。 「唔……」白郡尧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死命眨眼,挣扎着,逸出的抗议全化成一个又一个破碎的单音。 律砚勋那双沉默又清冷的眼眸直勾勾的瞪着白郡尧,白郡尧想闭上眼,却因律砚勋的手指抵着他的上眼睑而被强迫正视律砚勋,他的呼吸、眼界、嘴唇……全被律砚勋占有,眼前的景象开始变模糊,原来是眼泪润湿了他的眼。 「呜……嗯……」他的身体…… 白郡尧在失控前抡拳,往律砚勋脸上打去,这才让律砚勋放过他,不过由于两人的唇齿舌头纠缠在一起,白郡尧攻击他的同时也伤到自己。 他上身一偏,差点倒在律砚勋光裸的腿上,一惊,疾速往后退的结果是后脑去撞到洗脸台,洗脸盆内的「健太郎」以为他们两人在玩什么游戏,自盆内奋力一跳,巴住白郡尧的头,傻傻地笑,无声叫着。 「你神经病!」白郡尧狠踢律砚勋一脚,把手里捉的衣服丢给他,捉下头上的「健太郎」,爬起来冲出浴室。 白郡尧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跌出浴室,冲回房间,门砰的一声关上,他背靠门板滑坐于地,眼眸带泪,觉得嘴巴脱离知觉的掌握,舌头麻麻的,牙齿打颤,粗浅地喘息着。 该死的律砚勋!白郡尧抬起颤抖不已的手背擦嘴,怀抱的「健太郎」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伸出舌头来舔他。 「『健太郎』……」白郡尧讲话有些微的大舌头,他气的闭嘴不说话,只将怀中的小狗抱紧,用脸颊摩赠着它的毛。 身后的门突然被打开,往前推,挡在门后的白郡尧身体无意识的动了。 白郡尧一惊,踉跄地跑离门边,跌跌撞撞地坐到床上,怀里的「健太郎」低呜一声跳到床下去,对着床摇尾巴。 律砚勋穿好衣服的高大身影站于门外,白郡尧看不透他那张脸的表情也猜不出那双沉默凝视的眼眸在酝酿着什么,但他的警戒全开,深怕一下小心被律砚勋强暴。 事实证明,白郡尧太瞧不起律砚勋,只见律砚勋大步跨来,越过他倒上床,床发出一声倾嘎声后再没动静。 白郡尧呆了好一会儿才转头看他,而床上的他已然沉睡。 「姓律的?」 没动静。 「律浑球?」 没反应。 「律王八?」 一声低低浅浅的呼声微逸。 白郡尧这才安心地吐口大气。 他真的会被律砚勋吓死,他擦擦额上的冷汗,才要起身去收拾客厅的残局,腰就被个力道往后揽倒。 「啊!」白郡尧大叫一声,律砚勋整个人压上来,他闭上眼,想着明天早上的新闻标题:xx饭店的柜台经理被著名模特儿(有待商榷)压倒闷死在床上。 久久,白郡尧发现律砚勋只是抱着他而已,压在身上那个肉块传来的规律呼吸证明他真的睡着了,想推开他,推不开,只好任由他抱着自己,没多久,一股睡意传来,他眼一闭,也跟着睡着了。 「健太郎」发现床上的两个主人都不动,于是也跳上床,在两人头顶蜷成一团,跟着入睡。 第四章 x月x日文恭蜜月回来第三天妈的死烂律砚勋 靠!律砚勋你tmd最好走在路上被鸟屎砸死!过马路被车撞死!吃东西噎死!喝水呛死!被「健太郎」咬死!在浴室跌倒撞到脑袋而死!被筷子插进鼻孔死! 我是怎么了? 一向冷静自持、笑容满面、亲切无比、人缘极佳的我,为何一碰到律砚勋就像被拔去自律神经一样,脏话满嘴,还会动手动脚,虽然这些全都只发生在律砚勋出现之时,但是我已经开始觉得律砚勋对我有一种影响力,可以将我所有的负面情绪带出来。 以往,就算我心底已经干到极点,我还是会笑容满面,态度恭谦地面对任何一个人,包括我的朋友。 但是现在,就连柴平那个大老粗也说我好象比较像个人了。 像个人?啧,难道我以前都不是人吗? 今天的聚会本来是欢迎杨文恭蜜月回来,顺便做个哥儿们的相聚,说说彼此近况的,因为车身派对上面并没有办法说太多真心话,所以今天我们才又聚在一起。 不过席间蒋伟睿接到上司的夺命追魂连环call被call回公司加班;赵振豪则是因为女朋友感冒在家照顾她没来;就连主角杨文恭,也待没多久就被老婆call回家。 最后,只剩下我和柴平。 柴平带我回他家的酒店,开了瓶cognacxo来喝,我想柴平很看得起我的酒量,所以我根本不敢跟他说文恭结婚那天我脸色青白不是因为灌了一箱啤酒,而是因为…… 结果,柴平跟我说:「尧仔,你知道吗?其实那天单身派对的啤酒,我有偷偷加人头马进去混,结果你最勇,喝了一箱都没事,赞!以后要是没工作来我这儿,我养你!」 靠!原来是柴平你,难怪我会做出那么异常的事来! 柴平!你是该养我后半辈子,因为你害我答应跟律砚勋00xx,还害我被这个瘟神缠上,现在他像一尊请不走的神像赖在我家不走,都是你! 酒会误事,我现在知道有个恶质的酒友更会失身…… 然后,我们说到了我像人这个主题,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柴平不拿我当人看,他一直以为我是妖怪,一年到头都露出诡异笑容的怪人。 我听了这些话,差点没跟他干架,不过想到柴平的块头比我大,我就放弃了,反正我连律砚勋也打不过,怎么可能打得过柴平。 怎知,柴平一句:「尧仔,你是不是有马子啦!」又打乱了我所有的心绪。 「啥米?」依着柴平的习惯,我也自然而然地转换了语系,讲起有台语腔的国语。 「你这里。」柴平指指我的脖子,「被人家种草莓啦!」 柴平一脸「我不会看错,这绝对是你马子种下的草莓」,让我意会到再怎么解释,柴平就是会想到那方面去,我干脆不解释,只暧昧笑笑,不多做解说,但我的心却愈来愈闷,酒也愈喝愈多,整瓶xo被我喝掉三分之二。 我眼前开始花了,然后柴平不知道跟我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楚,接下来我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再醒时,我人是在我的车子里,「健太郎」窝在我的腿上睡觉,四周闪着红蓝的光芒,我好一会儿才知道那是警车。 警车?为什么会有警车? 我的疑惑很快地获得了解答,律砚勋打开我这边的车门,坐回车内,我忙装睡,他解开我的安全带,把「健太郎」弄到头上放着,把我架出车,招了出租车,报出我家的地址。 律砚勋为什么会在?我满脑子的问号。 我从他与出租车司机的对话中得知:律砚勋因为无照驾驶被警察拦下来,开了张红单,我的驾照被扣(别问我律砚勋怎么找到的),我的车牌也被拆下来,我的车…… 我愈听愈火,忍不住想「清醒」,狠狠揍他一顿,但由于有「外人」在场,我只得忍着,继续「装睡」,只是后来我真的睡着了,所以…… 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跟柴平喝酒了,一万多大洋的红单,驾照被吊扣三个月……这样的代价好大…… *** 「我赔。」 「干!你是嫌钱不够多吗?」一句「我赔」,消除不了白郡尧心中的怒火。 柴平那个白痴竟然打电话到他家,想也知道他家只有他一个人……嗯,好吧,最近多了个请不走的鬼在,但是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啊!柴平真是个天大的白痴! 而接电话的律砚勋这个笨蛋竟然无照驾驶,一想到这两个人联手把他的驾照送给警察,他就有股想将他们砍成八块丢到海里喂鱼的冲动。 「又不多……」律砚勋皱眉,看着白郡尧的眼神好似看着小孩在闹脾气,他坐到白郡尧身边,伸手抚着他的发,动作轻柔呵护。 白郡尧一愣,拍掉他的手,大皱其眉,「你搞什么?」 「安慰你啊!」律砚勋不顾白郡尧的挣扎,将他抱满怀,拍着他的肩背,「一万台币而已,不多,我赔。」 不多?不多!每一分钱都是他陪笑挣来的,对有房贷有车贷的他而言,一块钱都是钱!一张红单就花去了他一万多元,那种心痛,律砚勋这个富家子是不会明白的!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气什么?」白郡尧觉得自己衰极了,打那天晚上接律砚勋回来后,他就赖着不走,本来白郡尧怕他跟杨文恭说,只好让他住下,那里知道他根本不睡白郡尧为他整理好的客房,硬是要跟他一道挤在单人床上。 身高比白郡尧高的律砚勋,身体比床还长,宁愿一双脚就这么悬在床尾,跟白郡尧挤,也不肯去睡客房的双人床,怎么赶也赶不走,偏偏白郡尧一遇上律砚勋常常讲不到两分钟就发火,根本无法与他冷静沟通。 白郡尧知道因为一看见律砚勋就想起那天晚上的事,作贼心虚才会恼羞成怒,伹他就是无法视律砚勋于无物。律砚勋的存在莫不是在提醒白郡尧做过的每件傻事与期望有所响应的破碎妄想。不得不承认,他宁可活在幻想中,也不想回归这个残酷的现实。 「你在烦什么?」律砚勋困扰地纠着眉,疑惑的看着白郡尧。 「健太郎」咬着它的玩具,一边跟玩具打滚、一边丢它、一边追它,玩得不亦乐乎,浑然未觉两位主人暧昧的姿态与奇妙的对话。 「你。」白郡尧口气很冲的回答,在律砚勋怀里象征性的挣扎两下。 「哦?」轻应一声,律砚勋不再搭腔,依然巴着白郡尧不放,而白郡尧是一个很容易养成习惯也很容易放弃的人,在他知道律砚勋不会放开他后,他便放弃以任何方式「说服」律砚勋不要碰他。 睡同一张床的事也是一样,白郡尧根本放弃了,他要怎样就怎样,只要他不去到处乱说那天晚上的事就好,但休想他再跟律砚勋做爱。 想着想着,白郡尧突然痛呼一声。 「噢!」 「怎么啦?」律砚勋关切的脸近在眼前。 「舌头咬到,好痛。」白郡尧觉得他把舌头咬断了,满嘴的血味让他想吐。 白郡尧以人体实验证明咬舌自尽会死人,推翻了以前他觉得古人咬个舌就会死是唬人的想法。 律砚勋捧着他的脸,皱眉,命令:「伸出来。」 白郡尧依言伸舌。 律砚勋脸色严肃的审视,「破了。」 破了?不是断了吧?白郡尧大为紧张,眼前开始花了。 「你咬破了,没断。」律砚勋手指伸进白郡尧的嘴里,指尖轻触伤口,改用舌头轻舔,白郡尧马上曲膝顶他肚子,把他顶开。 「你搞屁啊!」该死!跟律砚勋相处完全不能掉以轻心。 「口水能治伤口。」律砚勋正经无比的说。 白郡尧眯起眼,不想跟律砚勋扯下去,省得气到吐血,反正通常只有他气到冒烟,律砚勋永远都是那张死脸,先前他哭着求自己喜欢他的模样已在脑海里淡化,让白郡尧不禁怀疑那天晚上他是醒着作梦。 醒着也好,作梦也罢。现在的律砚勋与之前恐怖的让人脚底发麻想逃走的模样不同,虽然依旧沉默安静,但比之前顺眼很多,然而他不愿去深思是他的心态变了还是律砚勋真的改变了。 「我要睡了,明天七点早班。」白郡尧丢下这么一句话,即冲进房去,本想将门锁上,后来想到有一次他真的这么做,而律砚勋也没有去睡客房,而是在门口缩成一团抱着「健太郎」睡。 一想到那个场景,白郡尧心软了,说服自己是因为不想害死人才不锁门,把自己丢上床,躺平,眼睛闭合,耳朵却提高警觉听着房外的动静。 一片清寂的空间里,只有白郡尧一人的呼吸声与闹钟指针的滴答重迭,他不习惯地侧翻过身,数着羊,强迫自己入睡,然而他觉得好象少了什么东西。 突地,门轻悄悄地被打开,「健太郎」轻巧的脚步踩在磁砖上格外响亮,然后是律砚勋沉稳的脚步声,他的脚步很沉很定很快,也很像在跳舞似地有一定的节奏,不知为何,听到这样的声音,白郡尧虚浮的心情反而静了下来。 感觉床的另一边因律砚勋的重量而凹陷,狭小的弹簧床因而斜倒向律砚勋,白郡尧企图稳住自己,下一刻,腰被律砚勋揽住,白郡尧不想被发现他装睡的事,只得放松自己任律砚勋把他拉进怀里,他的背靠着他的胸,白郡尧想不着痕迹的远离律砚勋的怀抱,但律砚勋的左手轻抚着他的发,他呼吸一窒,不敢稍动。 「嘘,『健太郎』,尧睡了,不要吵醒他。」律砚勋用气音跟窝在枕头上的「健太郎」说话。 「健太郎」回他一声低呜。 「好乖,你也喜欢尧吧?我好喜欢他替你取的名字,我也想让他替我取名字。」 要是我取,一定替你取「来福」、「大头」那种名宇。白郡尧僵在律砚勋怀里,尽量维持呼吸的平顺。 「嘘嘘,好了,睡觉了。」律砚勋不再轻抚他的发,双手在他胸前交握,脸埋进他头后的枕上,未久,即传来规律的呼吸声。 白郡尧睁着眼,盯着在黑暗中发光的夜光闹钟。 他能相信律砚勋死赖着不走是因为他喜欢自己吗?说到这个,白郡尧不能不想到外型的问题。 他很清楚自己顶多攀得上「斯文」,没有「清秀」、更没有「俊秀」,身材更称不上健壮还是纤细,他甚至比律砚勋还重,不过身体一定比律砚勋还差上百倍,个性也说不上好,陪笑的工夫倒是一流,只是从没用在律砚勋身上过。 反观律砚勋,先撇开他的职业问题——其实白郡尧一直很怀疑律砚勋的身份,只觉得他是出手阔绰的富家子,但他给人的感觉就是「我是模特儿」的样子,因此白郡尧也不确定律砚勋是否真是模特儿。 光看他的外表,发色与眼色都很淡,五官很俊美,身材更是修长,他看过他的裸体,知道他体态修长是修长,却不纤弱…… 尤其他在国外长大,不,他本身就是外国人……外国人哪个不是外貌协会的会员? 而不过是个平凡的人,连一万块都要计较的他,跟律砚勋没有什么契合度,唯一相系的,大概只有「健太郎」了吧! 何况……律砚勋也不是他喜欢的型,他喜欢的型,该说是他喜欢的人,是杨文恭…… 白郡尧心一痛,感受到身后的律砚勋环着自己的手臂力道加重,像在提醒白郡尧自己的存在一般,他深吸口气,放空心绪,渐渐放松自己,入睡。 感觉怀里的白郡尧真的睡着了,律砚勋这才睁开眼睛,抬手轻抚着白郡尧的发,扳过白郡尧熟睡的身体,凝望着他的睡脸。 久久之后,他轻轻地偷吻了下白郡尧的唇,也跟着入眠。 *** 律砚勋不见了。 白郡尧一大早醒过来,发现律砚勋人不在,本想说他大概是出去闲逛了,也不在意,所以就将「健太郎」留在家里,搭公车上班去。 太久没搭公车,白郡尧差点挤不上去,挤上去了又站不稳,在一群学生族中摇来晃去,摇到他头晕脑胀。 好不容易挨过了,白郡尧即使疲累,也在别上识别证的那一瞬间,笑脸迎人。 今天有三个旅游团前来住房,其中一团是临时订房的,订房部见房间数够就答应了下来,但他们也不想想柜台这边要怎么安排? 白郡尧今天光是这三团的check就忙翻了天,结果原本的住户还出问题,全都处理完,他也一天没吃东西,下班回家,原以为律砚勋会在家,结果,他发现屋子的灯没亮。 「律砚勋?」白郡尧打开灯,将钥匙放于玄关柜于上的盘子里。 没响应。 「不在吗?『健太郎』?」 「呜……」一声低呜传来,「健太郎」在角落发抖,白郡尧一见,冲过去抱它。 「『健太郎』,你爸爸咧?」 「健太郎」不停地低呜着,料想是它饿了的白郡尧,先替它准备了狗食,看它大啖特啖,尾巴不住轻摇的模样,让白郡尧微牵嘴角,摸摸它的头,「好乖。」 看来律砚勋一大早出门,到现在还没回来。白郡尧不悦的点烟,叼着烟回到客厅,检阅信件,有一半是广告信,几封是信用卡帐单。 他将广告信拆开,铺于茶几,拆了便当来吃,点开电视,直接转新闻台。 「……永远走在尖端的时尚界,已迫不及待地为明年春夏的服装拉开序曲,今天,巴黎举行为期两周的春夏时装秀……」白郡尧毫不留恋的转到另一台新闻台去。「今天上午,警方于新庄山区发现肢解……」 掌握遥控器的男人皱起眉头,转开,一连点了几台,发现只有大爱电视台跟体育最合他的胃口,虽然他不是佛教徒也没特别迷什么运动,至少这几台不会一转开就是血腥连连、垃圾多多的新闻。 他点到正在踢足球的体育台定住,继续吃他的晚餐,吃到一半,瞄到另一个便当,不禁埋怨律砚勋起来。 不回来也不会交代一声,害他多买,也害『健太郎』饿了一天,真不知律砚勋在想什么。 白郡尧没了食欲,盖上便当盖,连着广告单一道,拿到厨房去分类丢弃。 「健太郎」趴在狗碗旁边,尾巴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 「吃饱啦?」白郡尧摸摸「健太郎」的头,它半合着眼,没有什么精神,发现狗碗还剩下一半狗食的白郡尧微皱眉。「怎么啦?不想吃东西?」 「呜……」健太郎漫应一声,不太搭理白郡尧。 白郡尧轻叹口气,捞起「健太郎」,顺顺它的毛,「吃饱来洗澎澎,乖乖。」 「健太郎」不喜欢洗澡,但是今天听白郡尧要洗澡竟然没半点反应,而被客户搞得昏头的白郡尧也没发现「健太郎」的异样。 一人一狗洗完澡,白郡尧先替「健太郎」吹干毛,发现它今天不躲吹风机了。 「『健太郎』,你今天也太乖了吧?」白郡尧记得「健太郎」只有刚来的前两天是乖的,其余日子除了不叫之外,皮的跟什么一样。 「健太郎」回一声低呜,乖乖任白郡尧替它剪完趾甲,抱着它上床。 「怪了,都两点了,律砚勋怎么还不回来?」白郡尧自言自语,摘下眼镜前,看见闹钟下压着一张宇条,拿过一看: 我出门工作,两周后回来。 有事打我的手机。 律砚勋 「要工作怎么不前一天讲?」白郡尧搞不懂律砚勋的作风,盯着上头那歪七扭八的国字,「你不只要上中文文法班,还得去上习字班。」 评论完,白郡尧把字条重新压回闹钟下面,把「健太郎」放在床上,关灯入眠。 一个小时后—— 白郡尧掀被坐起身,捉捉头发,下床到客厅去抽烟,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爬上心头,像藤蔓一样缠住他的心。 清晨,白郡尧起床,发现「健太郎」拉肚子。 白郡尧没时间责备「健太郎」,他手忙脚乱的把床单被子丢进洗衣机,处理后续,今天他仍是早上七点的班,由于律砚勋不在,只好把「健太郎」带到饭店去。 顾着赶时间的白郡尧,只让「健太郎」吃过,自己滴水未进。 「经理,你今天脸色好白。」一道值班的吟惠语带惊讶的说。 「我昨晚没睡好。」白郡尧回以一笑,「没事的。」 「连『健太郎』也没什么精神……」吟惠指指被绑在—旁的「健太郎」,它正趴缩成一团在睡觉,远远看像一团深香槟色的毛球。 「它拉肚子。」 「会不会生病了?」 「可是……哈啾!」白郡尧话语未完,抬手捣去喷嚏,觉得喉咙干干痒痒的,于是轻咳几声,「也好,中午休息时再带它去给陈医生看看。」 陈医师是饭店特约的兽医。 「经理你也要好好休息,最近流行性感冒正盛行呢。」吟惠处理着今日将要checkout的客户资料,一边说。 「我会的,别光顾我,你自己也要多保重。」白郡尧朝进饭店的客人微笑颔首。 一群精英模样的人士进门,白郡尧认出是今天要在饭店开会的商界人士,忙上前招待,领他们至定点。 「郡尧。」杨文恭也在其中,他拉着白郡尧到一旁去窃语。「你看起来不太好。」 「我只是昨晚没睡好而已。」真的很差吗?怎么人人见到他就说他不好,要说不好,早在律砚勋进驻他家时就不好了。 「别太拼。」杨文恭拍拍他的肩,才要离去,想到什么似地转头,「对了,我老婆说砚勋住在你家,是真的吗?」 白郡尧眼底闪过一道错愕,拉开唇角,扯出个笑,「是啊,馨仪怎么知道?」 「是这样的,每回砚勋来,都会住馨仪那儿,但是你知道,我们结婚了,所以馨仪那儿就不能住了,她本来很担心砚勋没地方住,幸好你收留他了。」 看来有些事情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白郡尧疑惑的是明明杨文恭的新居是楼中楼,应有尽有,为什么颜馨仪不让律砚勋去住?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 「都是朋友嘛,反正我那儿也还有空房。」 「文恭。」 「我马上来。」杨文恭朝他笑了笑,「我进去开会,中午见。」 「嗯。」白郡尧的嘴角像订书机固定住般上扬,望着那厚实的门在自己眼前合上,他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也跟着合上的门流失,而有什么趁门未合上之前溜了进来。 白郡尧没有多想,他整整衣装,回到工作岗位。 只是突然间,他好想见律砚勋,踹他两下。 *** 中午休息时间,他带着「健太郎」去给陈医生看,陈医生量过体温后,告诉他「健太郎」感冒了,陈医生替「健太郎」打针,边说:「感冒是人畜共通的病,你自己也要小心别被传染了。」 「好。」白郡尧心疼地摸着乖顺无比的「健太郎」,「乖乖,打针才会快快好哦!对了,陈医生,你可以替『健太郎』看看它为什么都不叫吗?」 这个疑惑在心底存在已久,但一直忘了问律砚勋。 「好。」陈医生为「健太郎」检查过后,微皱眉,「它的声带几乎被割断。」 「什么?」 「它曾经受过伤,喉咙这边,应该是因为这样,所以声带受损,不能叫出声。」 白郡尧更加心疼地抚着「健太郎」,「谁这么狠心?」 「有时候很难讲,狗狗这种动物,不太会对人设防心,流浪犬也许会,但被饲养或是被丢弃的,根本对人没防心,有的人就会以此为恶作剧,做出一些他们自认为无伤大雅的事来。该庆幸的是,『健太郎』还活着,不是吗?」 「嗯。」白郡尧抱起软趴趴的「健太郎」进狗笼。 「两天后带它来复诊,看看是否真的好了。」 「好。」白郡尧两边的太阳穴痛到他想大叫,伹他还是维持着笑容向陈医生道再见。 不经意地,律砚勋的身影又闪过眼前,白郡尧多希望他现在在身边,这样就可以拿他当沙包揍他以泄心头怨气。 回到饭店,他只来得及吞颗普拿疼,即因有客人checkin而忙碌。 晚上十一点,他拖着疲累的身躯回家,喂「健太郎」吃完饭后,他连澡也没洗就瘫上床睡。 半夜,他不知被什么惊醒,才发现自己没换衣服就睡着了,感觉全身发热的他,眯着眼望闹钟,指针指着两点。 没什么力气的他下床去看「健太郎」的情况,「健太郎」安稳的睡着,整个房子静得他想大叫。 他想抽烟,却发现手抖到无法点火,到最后他把烟跟打火机丢向墙,但心头那股烦躁仍纠缠着他,他回到卧房,瞪着单人床,觉得它前所未有的宽敞。 眼角瞄到压在闹钟下的那张纸条,抽走它,看着上头的宇,有个冲动想撕裂它,却反而取出手机照着上头留下的号码打过去。 「hello?」律砚勋的声音透过手机递送而来,背景音十分的吵,人声鼎沸,乐声鼓噪,还有人不知道在跟律砚勋说什么话。 白郡尧惊觉自己的举动,在律砚勋回第二声「hello?」时挂断电话,关机,丢开。 瞪着电话,白郡尧觉得他的头更痛了。 他想睡觉,却觉心头空荡荡的,屋很静,但是他连闹钟的声音也听不见,满脑子回响的尽是律砚勋那两声「hello」,尔后,他一直在清醒与昏沉中徘徊浮载着,希冀有人拉他一把…… 第五章 x月x日律砚勋离开第三天我看到鬼 感冒不是绝症,但是一病起来要人命。 我全身没力,只能躺在床上,睡睡醒醒,醒醒睡睡,一整天都没有人来吵我,也许是因为我把手机关掉,家里的电话有是有,但是作用不大,电话铃声小的要命,有跟没有一样。 只有手机我会随身携带,手机没响就代表没人找。 这样好寂寞,好象我一直在等手机响,等有个人跟我说话,但是手机被我关掉了,我动也动不了,想再开机也得等我有办法动,偏偏时间漫流,我仍是在睡睡醒醒,醒了像睡着,睡着像醒着。 好难过…… 人在生病的时候最寂寞了,不能主动找朋友,找了也不一定有空,有空的不一定会过来,会过来的也不会一直陪在身边…… 我最讨厌生病,从小到大我生病没有人会陪在我身边,即使是杨文恭他们,也没有人会在我生病时陪着我,有时候我真的很怀疑我们是不是死党,不过这一点怀疑对他们很不公平。 正因为我只是死党,死党不能当饭吃,也没掌握他们的学分,更不是他们的家人与女朋友,所以死党是在他们生病时会照顾他们的人,但我却不是他们在死党生病时会照顾的人。 啊啊,我又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厚颜无耻的律砚勋了。 他也不过才不见三天,家里少了这个大型活动的家具,真不习惯。 我突然发现一件事,我最近想起律砚勋跟咒骂他的次数比以前多很多,就连现在生病,我也无可避免的想起了他。 这样是好事吗?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的生活从义恭结婚开始就乱了,一直到现在仍是处于混乱之中。 我想我这次生病也是因为这样吧…… 「尧!」 很好,我竟然听见律砚勋叫我那个恶心的名字,不不,怎么会恶心,那是我的名,恶心的是我的名从律砚勋口里叫出来是那么的自然不做作。 真的太自然了,他连在外头都这样叫我。 不过他长得帅,怎么叫别人,别人都会原谅他,但是我不是别人,我……我会生气,觉得他藉由称呼往我的心进了一大步,这么的不留空隙,就像他大剌剌的住进我家一样…… 「尧!」 这回声音更近了…… 我睁着眼,我知道我眼睛是睁开的,但是我也知道我意识是昏沉的,相对地,我的眼睛有睁开跟没睁开是一样看不见东西的。 有时候真想这样死死算了…… 死?会不会……人死之前都会有幻听的现象出现,所以……我可以听见律砚勋在叫我? 不对,好象太真实了一点,我看见律砚勋的脸…… 现在连幻觉也出现了,我竟然看见律砚勋那只鬼的脸……我知道我快死了,可是为什么在我死前,看见还是律砚勋这张死脸?会不会是他跟着我下地狱来了? 唉,我能不能不要律砚勋跟? 「鬼……离我……远一点……」我听见我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对着律砚勋的鬼影说着。 这一瞬间,我知道我的神智很清醒,但是身体就是迟钝的不肯配合,我没办法强迫我的身体听命令,所以想扁律砚勋也扁不动。 「杨文恭不在,只有我。」律砚勋低哑带怒的声音像钟声在我的耳内回响。 「谁……鬼……鬼……你是鬼……」 「我不是杨文恭,你病昏头了。」律砚勋不知道为什么很生气,一直摇着我的肩膀,我被他摇到想吐。 不公平,为什么变成鬼的律砚勋力气还这么大? 「lu!」 恍惚间,我只容得下律砚勋那淡茶色发与眼眸的视界里,闪进一片金黄,我看见另一只佥发鬼冲过来,更正,是金发女鬼冲过来把我撞开,揪住律砚勋,不知道跟他吼了什么,就把他拉走…… 太好了,金发女鬼救了我…… *** 那一定是梦。 当白郡尧在医院醒过来时,他眼前的一切全恢复正常,没有律砚勋这只不知道上那儿去工作的鬼,也没有陌生的金发女鬼,只有颜馨仪与杨文恭关切的注视。 「醒了醒了,太好了。」颜馨仪握着白郡尧的手,泣道,「文恭,你去找护士小姐通知她。」 「嗯。」杨文恭依言离开。 白郡尧微皱眉,女孩子的手软柔细嫩,很好握,但是白郡尧就是不喜欢被颜馨仪握。 「我……怎么了?」白郡尧只记得他做了一个被恶鬼缠身的噩梦,「『健太郎』呢?」 「健太郎」还在生病,万一它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怎么向律砚勋交代? 「你是说那只哑狗呀,它被柴平带回家了,比你还活蹦乱跳呢!」颜馨仪愣了一下才回答。 「哑狗?」「健太郎」之前不是叫「律砚勋分身」吗? 「就是那只柴犬不是吗?砚勋养它养了两年,竟然没为它取名字,所以我都叫它哑狗、哑狗的,砚勋不是很喜欢我这样叫它,不过总比他老叫人家『喂』来得好。」 「哦。」白郡尧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很想叫杨文恭把她带回家,看她顶着个大肚子,心情怎么也好不起来。「这里是?」 「医院。医生说你已经转成肺炎,幸好发现得早,救回来了,你啊,早叫你要好好休息,结果你不听。」带着护士与医生回来的杨文恭插嘴,他走到妻子身后,握住妻子伸过来的手,朝白郡尧微笑。「现在好了吧?一个感冒就转肺炎,会要你命的,你知道吗?」 「对不起……」白郡尧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病。 「情况好多了,再住院观察一两天就可以出院了。」医生拿起挂于床尾的纸板,签上名字,朝他们笑了笑,即带着护士离开。 「你向来像个铁人,看你病倒真不习惯。」杨文恭抡拳轻捶下白郡尧的肩。 「铁人也是人啊。」白郡尧展露微笑。 铁人不是自愿当铁人,是怕病倒之后的孤独与寂寞才硬撑的。 「你啊,有什么事都不说的。」杨文恭的感叹被妻子一声低呼给截去。「怎么了?」 「宝宝踢我。」颜馨仪拉着两人交握的手到她隆起的肚子上,要杨文恭感受两人的爱情结晶。 白郡尧头一痛,眼一花,不由得合了合眼,移转视线,然而他随即提醒自己,不能这样,于是勾起一抹笑容,望着这对眼中只有对方的夫妻,眼底蕴含着一丝微弱的欣羡,但疲累占据着他的心,不断的告诉他要休息,毋需如此勉强自己。 「预产期什么时候?」白郡尧轻问。 「明年二月左右,不过医生说生第一胎早一点晚一点都是正常的。」 「是男是女?」 「女生。」 哦,是个将来长大会勾引男人的女人啊……白郡尧无法修饰内心浮现的低劣想法,维持微笑已经让他的体力透支了。 「一定是个大美人。」 「健康就好。」杨文恭满脸为人父的喜悦,兴奋地说着。 「亲爱的,我困了。」刚刚还很有精神的颜馨仪此时已睡眼惺忪。 「你们先回去吧,别让馨仪太累。」 「我明天再来看你。」杨文恭扶起颜馨仪,允诺。 白郡尧微敛眸,逸出个单音:「嗯。」 「byebye。」 「byebye。」 门合上的瞬间,白郡尧的笑容也跟着扯下,病房内很安静,三个床位中只有他这床有人,其余两床都是空的,所以他等于是睡单人房。 白郡尧盯着天花板,他的病床在最里头,靠窗的地方,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但隔壁栋的大楼仍灯火通明。 病房很安静,静得连时钟的声音也听不到,白郡尧反而睡不着。 冰冷的床铺只有他一人的体温,他感觉得到自己仍有些微发烧,但无大碍,他甚至觉得,得到感冒的是他的心,只是他一直不愿意承认。 是该放弃了吧? 是的……是的…… 反正,那个人只当他是死党、哥儿们,所以,他就当他的死党、哥儿们吧! 这样他会好过一些。 向来只有他一个人在烦恼,那个人完全不知道他的心情,所以他为什么不让自己好过一些? 手机突然大作,吓得白郡尧差点跌下床,他四下张望,终于在伸手可及的床旁柜子上看见手机,他不知道关掉的手机为何会突然发出声音。 不过这应该就像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被送来医院一样,都很神奇。 「喂?」 「你醒啦?」律砚勋的声音传来,他那头的背景音依旧吵杂,也一样有人用法语、意大利语交杂着不知道在喊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白郡尧没给过他,更没想过要给他。 「听起来精神好一点了,知道我是谁吗?」 「律砚勋。」白郡尧没好气的回答,他的声音很容易听出来。 「很好,没有错认。」 「你知道现在几点吗?」白郡尧侧躺着,用右手拿电话贴着耳朵,插着点滴的左手伸直放松。 「巴黎是下午四点。」 「台北是晚上十点,律先生。」换算一下时差,白郡尧皱眉。 「你不高兴?」 「有谁被吵醒会高兴的?」白郡尧没发现他的精神比之前好很多,口气由萎靡到振作。 「是你,无所谓。」 「靠,但是我有所谓,没事的话我要收线了。」白郡尧说完真按下通话结束键,但心弦却因此绷紧,不由自主地按出通话纪录出来看,盯着律砚勋那通来电的显示号码。 呆愣愣了好一会儿,手机又响了,他忙接起:「喂?」 「你挂我电话。」律砚勋声音听不出来是喜是怒,很平板的陈述着。 「当然,我要睡了。」 「你好些没?」律砚勋自动忽略白郡尧的声明,问着。 「你指哪方面?你不告而别吗?」 「我没有不告而别,我有留纸条。」 「留纸条就是不告而别!」白郡尧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激动,当他吼完,报应就来了,一个气不顺,让他不停的咳嗽。 「尧,尧,你还在吗?」 「嗯,我在。」咳到一个段落,白郡尧漫应,「你那边好吵。」 「后台不吵就不叫后台了,等我一下,别挂断哦。」律砚勋不顾白郡尧的意愿,命令。 这头的白郡尧听见律砚勋用法语与人交谈,白郡尧的法语没有英日语好,只大概听得出来律砚勋跟人在讨论姿势的问题,但不只跟一个人讲话,有个特别高吭的女声要律砚勋放下电话,认真工作。 这声音,好熟。好象在恶梦里听过。 律砚勋依旧平静的跟她争执,但对方没律砚勋的定力,骂了几句脏话,白郡尧听了之后笑了出来,这个女的够狠,竟然叫律砚勋做人别太跩,否则被人盖布袋打一打脱光光丢进塞纳河,别怪她没事先警告。 律砚勋说了什么他没听见,她似乎更激动了,扯出合约的问题,又谈到他无故离开损失多少钱…… 无故离开? 律砚勋用一句意大利语喝止了她,白郡尧对意大利语完全不熟,因此无从得知他吼了什么,只知道当律砚勋的声音再次传来时,他心一颤,感觉一股不知名的麻意自话筒震至耳膜传入心胸,让他呼吸不顺。 「还你在吧?」 「在。」好危险的感觉。「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然而,这次他却不敢说挂就挂。 「等等,没事吧你?烧……退了没?」 「我好得很……你怎么知道我发烧?」 「你打电话给我前天,我很担心。」 心一揪,白郡尧没想到远在巴黎的律砚勋竟然此刻离他最近的人。 「尧?」 「然后呢?」 「你大声一点,我这边很吵。」 「我说,然、后、呢?」白郡尧拉高音量,惹来几声轻咳。 「没有……」律砚勋的声音渗入丝丝讨好无辜的语调。「我……啊,我得出场了,我明天打电话给你,你别关机。」 说完,他大爷就收线。 白郡尧盯着手机好一会儿,才将它放回床头柜,重新躺回床上,不知为何这次眼一闭,他即入睡,而且一觉好眠,无梦无痛。 *** 说隔天要来看他的杨文恭因事担搁了,之后再也没来过。倒是同事们一群接着一群来探望,无不希望他早点回饭店工作。 白郡尧这才知道原来他平常做人成功,加上认真负责,手下做错事以鼓励代替责备,甚得他们的心。 这是意外之喜,他从没想过原来他身边还有这么多人,以往是他画地自限,总以为保护圈外的是毒蛇猛兽,谁知道是友善亲和。 白郡尧不怪杨文恭,反而柴平天天偷渡「健太郎」来看他,「健太郎」活蹦乱跳的,一点也为像之前生病没有精神的样子。 几次柴平被护士逮到带狗进来,都被柴平以赖皮功混过去,「健太郎」还挺喜欢柴平的,一大一小感觉相处得不错,闹出不少笑话。 白天就在柴平与「健太郎」的陪伴之下过去了,晚上准时十点有人会自巴黎打越洋电话过来,白郡尧是不在意啦,反正富家子要怎么花他的钱是他的事,所以白郡尧一点也不会为律砚勋的电话钱心痛。 有时,他只能聊个两分钟就挂;有时,他聊个十分钟就了不起了;平均他一天打个五分钟的国际电话来给白郡尧,有三分钟被他骂。 也亏得律砚勋打电话来,让他住院的这几天晚上并不无聊。 白郡尧通常在与律砚勋通完电话即入睡,隔天神清气爽的清醒。 他住院住了一星期,才在医生允准下出院。 柴平来接他,带他去吃了一顿之后才载他回家,白郡尧婉拒了柴平喝一杯的提议,想一个人好好休息,柴平只好独自一人踏上归程。 白郡尧整理完行李,「健太郎」正好完成它的巡视之旅,回到他身边,用头顶他,舌头吐出,低呜两声。 「饿了?」白郡尧摸摸「健太郎」的头,笑问。 「呜……」 「走吧,我弄饭给你吃。」白郡尧起身,走向厨房,「健太郎」跟在后头。 白郡尧将盛有狗食的狗碗放在地上,「健太郎」靠近,先是嗅了嗅,后才张口吃,看着「健太郎」吃得津津有味,白郡尧的肚皮也发出了抗议声,但他找来找去家里只剩下两包泡面。 「总比没有好。」白郡尧泡了泡面到客厅去坐,随手拿着遥控器转着台。 墙上的钟显示时间是凌晨两点。 白郡尧点了根烟,转到某台时,快速转开,下一瞬间,他又点回去那一台。 只见屏幕正播送着一场男士服装秀,吸引白郡尧目光的不是那一套又一套的高级服装,而是—— 他看见律砚勋在走秀。 「靠,真的假的?」白郡尧嘴里的烟因下巴掉下来而黏在嘴唇上晃来晃去,挥落的烟灰掉在胸口。 他目不转睛的瞪着电视看,希望律砚勋能再出场,果不然,一场秀下来,他现身至少三次,最后他还是两个陪同设计师出来谢幕的模特儿之一。 「健太郎」吃饱,自厨房奔了过来,经过电视时被声音吸引,圆滚滚的眼睛盯着电视看,无声的叫了几声。 「『健太郎』。」 听见主人的呼唤,「健太郎」又朝电视叫了一声才跑到白郡尧脚边,一跳,捉住沙发边缘,尾巴摇呀摇地,挣扎爬上沙发,窝在白郡尧身边。 「那个是你爸爸对不对?」白郡尧大手抚着「健太郎」的毛,一边问。 「健太郎」低呜两声,算是应和。 「没想到他真的是模特儿。」打死白郡尧也不会跟律砚勋说他曾经以为他是富家子,更曾经以为他是「卖的」。 「『健太郎』,你爸爸没有说谎,但是他到底多有名呢?」连白郡尧这个不是很流行的人都知道那个服装秀背后大大的人名是通行世界的名牌。 「能在名牌的服装秀露脸三次以上,应该是很有名吧?」可是台湾却从来没出现过任何印上律砚勋的脸的商品。 是他太孤陋寡闻,还是律砚勋不够有名气? 「原来他说去工作是真的去工作啊……」 「健太郎」依然是回他两声。 白郡尧微微一笑,不再问,异常专心地盯着电视屏幕,看着那一场又一场的时装秀,期待律砚勋于各大服装秀上现身。 直到他睡意浓厚,抚着「健太郎」毛的动作开始没有规律,「健太郎」抬头看白郡尧,「呜」地一声,窝在他身边合眼,入睡前,白郡尧特地瞄眼电视台的名字:fashiontv。 第六章 x月x日砚勋回来了带了一座艾菲尔铁塔的小模型给我 律砚勋回来的那一天,楼下在出殡,一大早就把我吵起来,难得我的一天休假就在那「孝女白琴」哭声之下拉开泡汤的序曲。 人家办丧事,我无法置喙,更无法拉开窗户对着下面吼:「靠,你tmd要哭到地狱去哭。」 所以我只好安份的捉过枕头捣盖住耳朵继续在床上挣扎着,想在这片衰凄的哭声中寻找一片安静的乐土睡去。 律砚勋在我出院后仍是每天一call,却在前两天突然没call来,起先我以为是我的手机没电,于是用了旅充,让它随时随地充满能量。 但是,手机还是没消没息——嗯,其实是有的,得知我出院的杨文恭有打电话来,知道我今天休假,约了我今天中午去他公司附近跟他一道吃午餐,本来想说睡到十点再起床的,但是昨天晚上律砚勋那浑球一样没打电话来,害我失眠。 我不知道他发生什么事,我也不想知道,最好他是走秀走一走在伸展台上跌倒,不要回来缠着我。 在我一个劲的诅咒律砚勋的同时,我家的门被人打开,由于「孝女白琴」的威力太过强大,以致于我根本没听见家门开启的声音。 「健太郎」好象听到了什么,兴奋了起来,我只知道它跳下床,但是不知道它要干嘛,反正它再怎么跑都只是在屋子里,也就任它去了。 我一边念着阿弥陀佛,想借着颂经声将自己催眠,但是仍然敌不过「孝女白琴」与师公,只好埋在枕头堆里假装自己是死人,努力的想睡着。 直到床突然斜了一边,我才发现有人入侵。 「谁?」身体仍无力,只抬起头想在因窗帘拉上而一片黑暗的房间里看清楚来人,现在叫已经来不及了,而我只来得及问个字,嘴就被堵住。 熟悉的气息与唇的柔软度让我知道这个发情的色狼是谁——律砚勋。 我想挣扎,却不知为何只轻叹一声,任律砚勋把我翻过身,我被他压住,他的鼻尖碰到我的,床头的阅读灯不知何时被打开,我眯起眼,好一会儿才适应光线,我把他推开一点,看清他的模样。 律砚勋瘦了一点,胡子也没刮,淡茶色的头发凌乱的像鬼。 一时间,我真以为是律砚勋的鬼魂找来了,「你……你不是鬼吧?」 「鬼?」律砚勋横眉倒竖地重复这个字。 不知为何,我想起了我生病时做的恶梦,忙道:「我说你是鬼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再摇我。」 「你记得?」律砚勋神情一变,望着我像是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 「记得什么?」 「没什么,你说的鬼……是ghost?」 「嗯。」不然他以为走什么? 「噢。」律砚勋一脸恍然大悟,却把我弄胡涂了。 「噢!噢个屁,你干什么问这种事?」反正我一晚没睡好,现在又有「孝女白琴」与师公助阵,根本睡不着,「你这两天死去那里?为什么不打电话回来?」 「我坐飞机回来,飞机不能打手机。」 「哦。」已经抡起的拳头顿时没有去处,我只好松开拳头,摸摸后脑。「『健太郎』呢?」 「它在吃饭。」 「哦。」没话题了,我不知道该讲些什么才好。 「你……」律砚勋在我耳边说话。 「你搞什么,别在我耳朵边讲话!」我捣住耳朵,大吼,但声音被「孝女白琴」的一声哀哭给盖过去。 「你不说句什么吗?」律砚勋不顾我的反对,硬是拉下我的手,在我耳朵边讲话,害我整个人怪怪的。 我知道律砚勋要我说什么,可是为什么我要说?这房子是我在付钱的,他只是自己搬来的不速之客,为什么要我跟他说「欢迎回来」? 感觉我的腰被他环住,而我被拉进他怀中,他的手自然而然地摸着我的头发,「不说没关系,我累了,先睡一下。」 喂喂!你要睡关我屁事?我很想这样对他吼,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变得想睡了,一定是因为昨天晚上没睡好,今天一大早被吵醒吧…… 我想着睡一下下就好,于是也跟着合上眼,恍惚间,我似乎听到我讲一句什么话,好象是—— 欢迎回来。 不过我绝不承认那是我讲的,一定是鬼附身在我身上。 *** 门铃声大作。 白郡尧往那熟悉的怀抱窜去,难得一个好觉,他不想放弃,突地,他想起什么,猛地起身,摸到眼镜戴上,看闹钟,十二点半。 十二点半? 「惨了!」跟文恭的约会已经迟了! 白郡尧整个人清醒过来,挣开律砚勋的拥抱,跳下床去,本想盥洗的他听见门铃声,于是先跑去开门。 「郡尧,你在啊……」杨文恭焦急的脸放松。 「文恭?你怎么来了?」白郡尧捉捉头发,开门让杨文恭进来,「你先坐。」 「健太郎」知道有客人来,自角落冲出来,绕着杨文恭转,一会儿想扑到他身上,一会儿想捉他的裤管。 「郡尧……」杨文恭面带惊恐地跳开,不让「健太郎」近身。 自厨房倒了杯可乐出来的白郡尧听见杨文恭的求救声,于是笑唤:「『健太郎』。」 「健太郎」听见主人的唤声,摇着尾巴,奔回白郡尧身边,在他脚边绕,一边吐舌头。 「你不怕踩到它?」 「不怕,它自己会躲开。」白郡尧请他坐下,将可乐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你坐一下,我去刷牙洗脸。」 「嗯。」杨文恭目送白郡尧进浴室后,目光落至嘴角上扬,睁着一双圆眼,摇着尾巴,看似微笑地望着自己的「健太郎」。「你什么时候养起狗的?」 「『健太郎』不是我的狗。」浴室里的白郡尧口齿不清的回着。 「哦?」杨文恭发觉「健太郎」不太叫,好奇的朝它伸手,那知「健太郎」嘴一张,就把他的手咬下去。「啊——」 「怎么了?」白郡尧被杨文恭的惨叫声吓到,拉开门,只见「健太郎」被杨文恭甩开,「健太郎」倒地滑行了几公尺,撞到墙停下来。「『健太郎』!」 「健太郎」抖着爬起来,要过去抱的白郡尧听见杨文恭的痛呼声,脚步顿了下。 同时间,房门被打开,律砚勋站在门口看了下客厅的情况,冰冷的眼眸扫过白郡尧,再落至他身旁的杨文恭时,眯了眯眼,然后大步一跨,捞起「健太郎」,检查了下「健太郎」,砰的一声,把房门关上。 白郡尧轻叹口气,取出医药箱,半跪在杨文恭面前,替他包扎。 「那只狗咬我。」好大力,咬得他血流如注。 「你一定把手伸向『健太郎』了吧?」白郡尧心知肚明。 「对呀,它竟然张口就咬,噢,轻一点,好痛。」杨文恭盯着白郡尧的头顶,语气一转,「你让我担心死了,时间到了没出现,打手机又不通。」 「我睡过头,昨天晚上有睡等于没睡。」白郡尧微扯唇角,把绷带打结,剪断,收拾医药箱,「不好意思。」 「你才刚出院,不要太勉强自己。」杨文恭有些违和地望着白郡尧,觉得他似乎有什么地方改变了,却说不上来。 「约定就是约定,我没遵守,害你来找我还被『健太郎』咬,改天由我请客。」白郡尧放好医药箱,转身见杨文恭跟着自己,吓了好大一跳,「文恭?」 杨文恭不语,伸手探向白郡尧的额,神情正经。 「文恭?」白郡尧不明所以,推开他的手。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好象变冷淡了,以为你病还没好。」杨文恭发现自己的异样,僵笑两声,退开。 「我已经好了,别担心。」白郡尧的背几乎是贴在柜子上,紧张到手心冒汗,他推推眼镜,「今天中午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啦,知道你没事就好。」杨文恭拍着白郡尧的肩,哈哈大笑。 门「砰」的一声被打开,律砚勋抱着「健太郎」出来,瞪着白郡尧,然后往厨房去,「健太郎」想扑向白郡尧也被律砚勋阻止。 白郡尧的眼睛不自觉地跟着律砚勋转,直到他的身影没入厨房,看不见了,也没收回视线。 杨文恭发现白郡尧的异样,在他面前死命挥手。 「郡尧。」 「嗯?啊?」白郡尧回过神来,朝杨文恭微笑。 「你……」杨文恭欲言又止,手像不是自己的一样摸上白郡尧的头发,指尖轻触到,马上因惊觉而栘开,「你变了。」 「我没有变啊。」白郡尧好笑的说,下意识的希望杨文恭能离他一段距离,他的身体……不知为何,排斥杨文恭的气息。「我还是你的好朋友。」 「是啊……也对……」杨文恭也觉得自己怪怪的,打从结婚后,几次见白郡尧,都觉得他有些地方改变了,「对了,砚勋回来啦!」 「是啊,今天早上回来的。」 「他刚刚好象是从你房间出来的。」杨文恭现在才发现白郡尧来应门时一脸睡相,而律砚勋没刮胡子,也是一脸睡醒的模样,莫非…… 「是吗?」白郡尧睁眼说话瞎话,「也许是他跑错房间了吧!我起来的时候没发现他。」 「你睡觉时还是不锁门?」大学时他们住同一层楼,白郡尧也很少锁门,不过他们都是男的,锁门也没什么意义,除非是带女朋友回来,那时锁门就是一项重要的措施了。 「这是我家,只有我一个,锁门做什么?」白郡尧啼笑皆非。 「现在还有砚勋啊!」杨文恭没发现自己的口气激动了起来。 白郡尧眼底飘过一阵问号,还没开口,律砚勋拿着杯柳橙汁出来,目光凌厉的瞪着他们,不语,也不退避。 「律砚勋,柳橙汁过期了,你鼻塞没闻到吗?」怕味道跑出来,白郡尧前一天还特别把瓶子锁紧,丢在冰箱最底层,想着今天晚上要拿出来丢,结果律砚勋眼睛太大,还是拿出来喝。 「有吗?」律砚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反问,眼眸不善且饱含冷意的瞪着杨文恭,还有杨文恭搭在白郡尧肩上的手。 杨文恭把手收回,刚刚律砚勋看着他的手的样子像是要将他的手砍掉一样。 「我都闻到了。」白郡尧走向律砚勋,抢过他手中的杯子,拿进厨房。 律砚勋趁白郡尧进厨房的瞬间,抬高下巴,眯起眼,眼神险恶的让杨文恭觉得自己会被揍到死。 那是一种极端挑衅又富含杀意的眼神,像是杨文恭抢了他的女人一样。 抢了女人?杨文恭躲开与律砚勋的眼眸交会。斥笑闪过心头的想法。 白郡尧端了杯鲜奶出来,塞到律砚勋手中,「脱脂的,先垫肚子。」 律砚勋接过杯子,但神情却十分苦恼,白郡尧见状,挑眉,「你还嫌,给我喝。」 律砚勋这才像个生病不愿吃药的孩子般苦着张脸把脱脂牛奶一口气喝光,方才那妖里妖气的模样尽褪。 「别忘了洗杯子。」 白郡尧对律砚勋的态度让杨文恭傻眼,他甚至觉得白郡尧换了一个人似的,却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白郡尧似乎比较像人,可是,杨文恭跟白郡尧认识超过十年,他还是比较相信那个谦恭有礼、待人和善的白郡尧才是真正的白郡尧。 「郡尧?」杨文恭轻唤。 白郡尧这才想起杨文恭在场,忙撑起笑脸,回头,「什么事?」 杨文恭说服自己白郡尧没有变,「没什么,午休快过了,我得回去公司。」 「我送你,等我一分钟。」白郡尧说完,跑回房去换衣服。 不到一分钟,他已清清爽爽的现身。 杨文恭与白郡尧一道走到门口,偏头望着数着皮夹内大钞数目的白郡尧,他的头发没有往后梳,浏海垂落,微遮住银色镜框与其下的眼眸。看着他将皮包塞进后裤袋中,拿走玄关矮柜上的钥匙,杨文恭眼尖的发现盘子里还躺着另一副钥匙,料想那大概是律砚勋的。 不知为何,杨文恭觉得哪里不对劲,却不知道哪儿不对,好象有什么东西放错了地方,却找不出来。 律砚勋抱着「健太郎」站在玄关看他们两个人。 「我要吃『奋起湖』。」 只见白郡尧问道:「卖光的话要吃什么?『新国民』?」 「『鸡排不辣』。」 「好。」白郡尧穿好鞋,对着杨文恭说:「走吧。」 「哦。」杨文恭不想回头,深怕又看见律砚勋瞬间变换的冷酷眼神。 「『鸡排不辣』是什么东西?」 「哦,其实原名是叫「日式和风鸡排』,只是律砚勋每次都叫它『鸡排不辣』。」 「原来如此。」 原本讲快要迟到的杨文恭什么也没说的跟着白郡尧下楼到对面马路的7-11买东西,白郡尧觉得奇怪问了句,杨文恭只耸耸肩回道:「迟一些没关系。」 「哦。」白郡尧未加置喙,走到放置便当的架子前挑便当,「幸好还有。」 他拿走两盒奋起湖便当,再走到放饮料的冰柜前,拿了两大瓶柳橙汁后,想起什么似地转头看杨文恭,笑问: 「你中午有要吃什么垫胃吗?御饭团?肉松口味?」 杨文恭看着白郡尧的笑容,有一瞬间以为回到了他们大学时期,他跟着笑了,指指白郡尧怀里的便当,「有那么好吃吗?」 「什么?便当吗?」 「是啊。」杨文恭疑惑的看着便当,印象中白郡尧好象没吃过这种东西,但他也不记得白郡尧平时到底吃些什么。 「还好啦,单身汉有什么吃什么。」白郡尧又挑了一条吐司,拿了果酱。「你到底要吃什么垫胃?」 「我想吃这个。」杨文恭指指白郡尧手里那两个奋起湖便当。 「好啊,我请。」白郡尧笑道。 他们绕回便当架,却发现最后的两个奋起湖便当已经在白郡尧手里。 「没了,那……你要不要吃『日式和风鸡排』?」 「我只想吃『奋起湖』。」杨文恭知道这句话一出口,白郡尧势必面临抉择,他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只是想知道白郡尧会怎么做。 果不其然,白郡尧苦恼地看他一眼,「可是没有了。」 「也是,没有了,那算了。」 「等等,我给你一个吧。」白郡尧要杨文恭拿走其中一个。 「这样好吗?」杨文恭不知为何,心里踏实多了。 「没有什么好不好的。」白郡尧笑了笑。 「那……恭敬不如从命。」杨文恭还真的拿走其中一个奋起湖便当。 「文恭,再帮我个忙。」 「嗯?」拿鸡排不辣是吧? 「这盒『奋起湖』也帮我放回去,然后请你替我拿两个『竹山蕃薯饭』。」律砚勋也吃「竹山蕃薯饭」,要是他不吃,白郡尧会逼他吃。 「啊?哦。」杨文恭错愕的照做,与白郡尧一道结帐。 白郡尧还买了两包cartie的淡烟与两包mildseven。 「郡尧,你什么时候抽cartier?」杨文恭记得白郡尧只抽mildseven。 「不是给我的。」白郡尧莫名奇妙的看眼杨文恭,觉得他今天特别关心他。 「哦……」杨文恭不再问下去,他看得出白郡尧已经起了疑心。 「喏,你的『奋起湖』。」白郡尧接过店员递过来的便当,交到杨文恭手上,脸上的笑容与手里的便当一般热络。「你快去上班吧,小心被钉。」 「我知道了,晚上打电话给你?」 「好。」还不知道自己的手机发生什么事的白郡尧笑着答允。 杨文恭依依不舍的离去。 *** 白郡尧不敢相信的看着他的手机。 那已经不叫手机了,叫废铁。 「健太郎」已经跃跃欲试的想捉它来玩,但白郡尧拿高它,不让「健太郎」把它弄得更烂。 「对不起。」律砚勋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他的手摸白郡尧的发,很是愧疚,「我有想接,可是手一挥,不小心就……我不知道它会坏。」 「算了。」白郡尧无力的挥挥手,取出sim卡,「这么晚了,店都关门,明天再烦恼好了。」 「尧。」律砚勋扳过白郡尧的肩,正视他。 「干嘛?」白郡尧已经习惯律砚勋叫他的方式,叫尧总比叫小白来得好。 「你还喜欢杨文恭吗?」律砚勋正经的问。 没料到他会这么问的白郡尧,脑袋当机了一阵子,才道:「为什么问?」 「因为我比之前更喜欢你了,我想知道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律砚勋不求白郡尧像他喜欢他一样喜欢,只求白郡尧不要讨厌他,有一点点喜欢更好。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白郡尧也不知道他对律砚勋的感觉是什么。 「嗯,我知道了。」律砚勋却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将白郡尧抱满怀,白郡尧甚至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让他这么高兴。「你等我一下。」 这么说着的律砚勋起身进房,不一会儿,手里拿着个盒子出来,盒子上头有个缩小版的艾菲尔铁塔。 「这个给你。」律砚勋把盒子连同艾菲铁塔塞进白郡尧怀里。toureiffel。」 「艾菲尔铁塔?」 「我不知道中文怎么说。」律砚勋笑了笑,他指指盒子,「还有。」 「这是什么?」白郡尧把艾菲尔铁塔放在沙发旁边的矮几上,戒备的问。 「拆开啊。」律砚勋催促。 白郡尧依言拆开,是一只新手机,瞪着上头的字:nokia6800,再斜瞄眼一旁的律砚勋。 「你是故意摔坏我手机的?」 「当然不是。」律砚勋否认,「你的手机太旧,收讯不良有时候,我看见,想送你,你有需要,我才送。」 律砚勋只要一讲多自然而然就会产生断句与文法的问题,但白郡尧都会自动翻译。 「所以你不是故意摔坏的?」 律砚勋摇头。 「好吧,我信你。」 律砚勋这才抱起沙发上的「健太郎」,坐上它的位置,「健太郎」在律砚勋身上爬来爬去,嗅嗅他身上的味道,再去闻白郡尧,无声的叫了几声,律砚勋轻摸它的头。 「它有多国语言系统。」律砚勋提醒。 「哦。」白郡尧看着这只造型新颖的手机,「好漂亮。」 银色的流线型,有着nokia一贯的风格,装上sim卡后,一开机,输入密码,彩色的屏幕上已有一张律砚勋的桌布,白郡尧没好气的瞄眼律砚勋,后者开心的朝他微笑。 「打开这里,就有键盘。」律砚勋翻开键盘的部分,绕过屏幕,即成一个小型的计算机键盘,「可以打字,传e-mail都很方便。」 「我传e-mail给谁?」白郡尧继续瞪律砚勋。 「我啊,不然收我寄给你的也可以。」律砚勋一一说明这只6800的功用,白郡尧听得「雾煞煞」,只知道它有很多功能,不只能收接电话,还能收e-mail……等等,不拉不拉的功用。 「我替你编好铃声了,还有这个,nokiacameraheadset。」律砚勋兴奋的取出一个外接式的手机相机,「你可以用这个拍照寄给我。」 白郡尧听到这儿,已经受不了了。 「多少钱?」白郡尧打断律砚勋。 「啊?」 「手机加相机多少钱?」铁塔模型他可以收,但是这只手机一看就知道两万块跑不掉,他绝对不收这么贵重的东西。 「不用钱啊!」 「妈的你开什么玩笑,这么好的手机怎么可能不用钱?」白郡尧大手一伸,自律砚勋身后勒住他的脖子,让他呼吸困难。 「真的不用钱,我那边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 「为什么不用钱?你抢来的?」 「当然不是,我签下了nokia未来一年的代言约,他们要给我手机,还保证这一年可以试用所有的新手机,我一眼就相中这款……」 「哦。」白郡尧相信律砚勋的说词,放开他。 律砚勋环住他的肩,「正好你手机坏掉,可以用。」 白郡尧真的很怀疑律砚勋是故意的。 犹豫着该不该收的白郡尧感觉唇上被亲了下,他回过神,斜眼瞄向律砚勋,不知为何感觉很平静、也很不平静,但无论平静或者不平静,在律砚勋身边,他都觉得很自在。 「如果你真的要给钱的话,不如跟我约定。」 「约定什么?」 「我明天又要去工作了。」 「去那里?」回来不到一天又要出门?白郡尧心头五味杂陈,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米兰。」 「哦。」白郡尧漫应一声,脑海里已经在算ftv的转播时间。「然后?」 「你跟我约定,每天手机都要开,然后充饱电,放在……」 「重点。」 「我会寄e-mail跟打电话给你,e-mail你不一定要回,但是一定要看哦!电话,你也要接哦!」 「还有没有?」 「嗯……」 「全说出来吧!」白郡尧合了合眼,十分认命的说。 谁让他收下手机了呢?不论律砚勋提出的要求有多机车,他都只能咬牙答应。 第七章 x月x日丢掉律砚勋第一周他真的很烦 上帝!圣母玛莉亚!耶稣基督!佛祖!观世音菩萨!玉皇大帝!阿拉真神! 我错了,我要忏悔,我不该为了一只手机出卖我的灵魂,我现在好后悔,可是我不知道怎么退货,神啊,救救我吧! 谁来告诉我,怎么样才能不受律砚勋骚扰,怎么样才能不让他侵入我的心? 律砚勋那家伙真的一天照三餐传e-mail,每封都有他的照片,明明标题是米兰的风景,结果一打开,那家伙的头比风景还占版面。 有什么好风景也都被他的大头给破坏了。 睡前再一通电话,跟上回在巴黎一样,他能讲话的时间都不长,但比上回在巴黎的通话时间还短,通常他只能问我吃饭没、今天过得好不好,我来不及问他任何事,他就得工作了。 我总觉得手中的手机很重,却舍不得离身,同事们都说这款手机比我先前那款又老又旧功能又少的手机好太多了。 我当然知道好太多,可是把它送给我的那个人让这只手机的重量加重了。 因为这样,我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我到底喜不喜欢律砚勋? 说实在的,他很讨人厌,完全不顾我的想法就硬住进我家,睡我的床,把我当抱枕抱,把我这儿当是宠物寄居店……还动不动……动不动就……亲我…… 虽然我总是会努力的手脚并用把黏人的他给推开、踢开,但走……我走人,我会累的,我不像那家伙是打不死的鬼,可以一天到晚说甜言蜜语,乱亲乱抱乱啃也乐此不疲。 可是没有他在身边的日子,似乎真的不是很好过。 感觉心上空空的,好象有什么东西不见了,很想找出来。 也许我真的有点习惯律砚勋吧?虽然那么黏人的男人让我很不自在,可是他不在身边我又全身不对劲…… 这样好象不太对,这种感觉我没有过,到最后我也只能归类出我对律砚勋的感觉由没感觉到厌恶到不讨厌到习以为常。 喜欢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让我感觉很自在,在他面前我能摘下就连跟家人相处也戴着的假面具,姿意妄为,感觉就算我满口脏话,他也能接受。 所以,我可不可以不要再想我是不是喜欢律砚勋那家伙了吗?好象不行,因为我愈叫自己不去想,我就三不五时想到他。 明明他人在米兰,明明他一天三封e-mail,每天睡前一通电话…… 不,不对,以上的话全数删除,我又被鬼再次附身了,今天这篇日记不是我写的,一定不是我写的。 是鬼写的…… 我瞪着屏幕发呆,瞄看手机,再瞄瞄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显示,突然,我听到一阵敲打声,我呆了下,看向我的手,才发现我的手指焦躁的敲着桌面。 「妈的!」我握紧举,点了根烟来抽,挟烟的右手依然不自觉地敲打桌面。 「干!再敲我剁掉你!」我疯了,我竟然对着我的右手自言自语,还威胁要剁掉它。 「健太郎」咬着我的裤管,把我的脚当成玩具在咬,我抬起脚,看着巴在脚上悬空,尾巴在半空中晃来晃去的「健太郎」,我把烟叼着,弯腰抱起它,晃着它。 「你啊,最没烦恼了。」我最大的烦恼就是—— tmd死变态律砚勋怎么还不打电话来!这样我怎么睡! *** 白郡尧拿着订房部传过来的清单,处理着客户订房的问题,手机突然震动了下,表示有讯息来,白郡尧只瞄眼手机,尔后继续动作,一旁跟他一道值班的吟惠突然贼兮兮的凑了过来。 「经理。」 「嗯?」白郡尧正想着要怎么样才能把房间调配好,并不是很专心的应着。 「你左手食指是怎么回事?」吟惠指指白郡尧拿着清单的左手,他左手食指用ok绷包起来,隐约可见有血渗出来。 「被罐头割到的。」白郡尧好不容易才处理完清单,开始检查清单上列出的客户是否有特殊需求,斜眼瞄见吟惠仍是一脸好奇,于是续道:「我今天在整理垃圾的时候,被放在垃圾袋里的罐头割到。」 「啊?」吟惠看起来很讶异,白郡尧正猜测她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果不然—— 「经理,你看起来这么小心谨慎的人竟然也会被割到?」 白郡尧好笑的看眼吟惠,一边翻阅着清单,列出几个有特别加注的名字,然后叫出刚刚的档案,在备注那一栏打上需注意的事项。 「经理,是不是因为你女朋友最近不在所以你恍神的特别严重?」 吟惠是一个心直口快的女孩子,其实以她这样的个性做柜台很吃亏,但上头不知道那根筋不对把她派到白郡尧手下,相处一久,他发现她肯吃苦,有时候遇到「奥客」也从一开始会对骂到忍气吞声,到现在,白郡尧每次排班都是跟她在一起,久了,她也对他这个经理大胆了起来。 白郡尧不怎么在意,只要没有客人在会跟她哈啦几句,但是自从她知道手机是他……嗯咳,「女朋友」送的之后,就对他的「女朋友」异常感兴趣,老说着要是早知道,她就早点采取攻势之类笑话逗他笑。 其实白郡尧说的是「朋友」送的,但是他们都说谁会送「朋友」这么贵重的手机? 可见白郡尧在对方的心中有一定的份量,白郡尧辨称「朋友」有门路能拿到手机,却没一个人相信。 「你啊,做好你的工作,信件分类了没?」 「分了。」 「603房的客人一点要出去,请我们替他叫车,叫了吗?」 「叫了。」 「1022房的董先生要传真,你有代传吗?」 「有,不过有一张传坏了,我说不用钱,他硬要拿钱给我。」 「结果?」 「我当然是退还给他,还跟他说我们代客传真只收工本费。」 「那就好。」白郡尧输入完毕,存盘,眼角不由自主的瞄着手机,手指轻敲着键盘,却没打出任何字来。 「经理?」 「嗯?」 「你要不要休息啊,我看你这两天有黑眼圈,可别像上回一样又病倒了。」吟惠一想起上回白郡尧生病住院就头大。 由于那时白郡尧毫无预警的旷班,打手机跟电话又没人接,柜台一阵人仰马翻,因为很多资料都是白郡尧才知道地方也才知道怎么弄,那时她与其它同事都悔不当初,因为太依赖白郡尧,以致于白郡尧一不在就乱了套。 现在想起来,打电话来请假的好象讲话有外国腔调的男生。 「对了,经理。」 「嗯?」白郡尧眼睛仍然是瞄着手机,现在没有事做,空闲的他有抽烟的冲动,他宁可抽烟也不要看手机。 「你家除了你之外还有住人吗?」 「有,有个朋友跟我一起住,就是『健太郎』的主人。」 「男的?」 「嗯。」吟惠那壶不开提那壶,她这一问让白郡尧更想看e-mail。 「哦……那就难怪了。」 「什么难怪了?」白郡尧听出吟惠语间的恍然大悟,好奇的问。 「经理你前些日子不是肺炎住院吗?」见白郡尧点头,且脸色倏然一沉,吟惠没有多想,续道:「那时打电话来替你请假的是个男生,声音低低、冷冷的,还带点异国腔调,有一点像abc讲国语的感觉。」 白郡尧一听,脸色大变,「你是说……那个打电话替我请假的人,讲话是不是断句会断在奇怪的地方。」 「什么奇怪的地方?啊,你是指他讲话文法会颠倒错误像讲英语一样吗?」 「嗯。」白郡尧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场恶梦,现在他开始相信那不是恶梦,而是事实。 「他是会这样,那时我还觉得奇怪……」 「那一天的电话录音还在吗?」 「在。经理?」吟惠愣愣的望着抄了手机就往安全部门去,本想追上去,但有客人要checkin,只好作罢。 『……经理要请假?请问是什么病……』 『~!@#$%……我不知道……他就是昏倒不知道多久……上班不能去……』 白郡尧不死心的听了好几次电话录音,终于确定他病倒那时,打电话替他请假的人是律砚勋,他与安全部门的人道声谢,看了看时间,已经到他休息的时间了,于是他径自走到楼梯间去抽烟。 那时律砚勋人应该在巴黎,怎么会知道他生病?还替他打电话请假? 白郡尧一直以为发现他病倒的人是杨文恭夫妇,帮他请假的人自然也是他们,没想到……没想到是律砚勋…… 白郡尧深吸口烟,吐出,掏出手机来阅读e-mail,果然又是律砚勋寄的,这回标题是「忙禄的后台」。 他看了一下内容,只见屏幕上头现着: 亲爱的尧: 让你看看后台,今天。 别吓到,很乱哦! 律 显然律砚勋是使用英语比国语更好的人,但即使有错误,他仍是很努力的打中文给白郡尧看;就连讲话,白郡尧明明知道律砚勋一急讲话次序就会倒错,却不想纠正他。 白郡尧看着律砚勋附过来的照片,一样,他的大头把那什么「忙碌的后台」给遮住了,他根本看不到很乱的后台,只看得到律砚勋笑得很开心的脸挡在背景前面。 白郡尧烦躁的抽着烟,觉得眼睛被烟刺得好痛,大姆指抚上屏幕的笑脸,感觉胸口痛的换不过气来。 他捻熄烟,把烟丢进角落的垃圾筒,然后趁着一股冲劲还在时打了电话。 「快接通,快接通。」白郡尧喃念着,好不容易接通了,「快接,快接。」 「尧?」律砚勋错愕的声音在电话那头传来,白郡尧的心更痛了。「怎么了?什么事发生?」 「没事不能打给你哦!」白郡尧口气差到极点的问。 「没有,只是你没有主动打电话给我……」 「废话少说,你身边是不是有个金发女鬼……不,金发女子?」 「我身边有很多金发女子啊……」律砚勋一样是身处在很吵杂的环境里,他讲话的声音有一半会被背景音给盖掉。 「我指的是可以跟着你到处转的,那个叫什么……经纪人?」 「嗯。」 「你的经纪人是金发?」 「对。尧?」 「干嘛?」 「你打电话给我……」 「没事,你还活着,很好,我也还活着。」 「哦……」 「还有,快点回来。」白郡尧讲完后,粗鲁的收线。 白郡尧看了下刚刚那通电话的通话时间,两分钟不到,可那国际漫游费算起来,已经足以叫白郡尧心惊胆跳,捶胸顿足。 望着手机,突然觉得它更重了,而心,却像找到什么答案似地,轻盈了起来。 手机突然震动了下,原来是律砚勋传了e-mail来。 dearya idon''tknowwhatonearth,butiwisheverythingwillbeallright.i''msorryican''tstaywithyou,butmyheartwilwaysbewithyou.ifthere''sanywordsyouwanttosaytome,evenjusttocurseoin,i''llverydandenjoyit. missyou lu (亲爱的尧: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是我希望一切都好。我很抱歉我不能陪在你身边,但是我的心与你同在。如果你想要跟我讲什么,就算是咒骂或是抱怨,我都会很高兴而且很享受。律) 末了还附了一张律砚勋装无辜的照片。 白郡尧重新点了根烟,盯着照片笑出声,想了下,叼着烟打起回信。 lu: i''mfine.don''tworryaboutme,justworryaboutandtakecareofyoueselfebacksafelyandsound,ok?igottobacktowork. don''treplythismailori''llbeangry.veryangry! yao (律:我很好,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给我平安的滚回来,我现在要回去上班了,你不准回这封信,不然我揍你。尧) 白郡尧按下传送键,想到什么似地自西装口袋取出手机专用的外接式数字相机,四下张望了下,对着镜头做了个生气的脸,然后传送出去。 他抑住狂乱的心跳与紊乱的呼吸,若无其事的走出楼梯间,与擦身而过的房客微笑示意。 然后白郡尧听到手机震动的声音,微扬眉,快速闪进柜台,以为是律砚勋传信过来,一看,原来是电话,来电显示秀出杨文恭的公司电话,他一愣,装上耳机,低应:「喂?」 与杨文恭交谈了几句,白郡尧嘴角隐约的笑意褪去,很快地换上一抹虚假的弧度,仍是低应着:「好。」 *** 白郡尧不知道杨文恭要讲什么事,也不想跟他到太远的地方,虽然「健太郎」他托了楼下大楼的管理员帮忙照顾,他还是牵挂着「健太郎」。 而且现在他是无车阶级,去太远会回不来,因此他宁可选他们饭店营业到晚上十一点的咖啡厅,也不想去太远的地方。 「这儿的咖啡很好喝。」依照「惯例」,白郡尧会介绍好吃、好喝的供杨文恭选择。 「你喝什么我就喝什么吧!」杨文恭似乎没有睡好,比白郡尧的黑眼圈还严重,已经是一双熊猫眼。 「一杯特调咖啡,一杯柳橙汁。」 「是。」服务生收走menu,转身离去。 「有什么事?」白郡尧双手交握搁放于桌缘,笑望杨文恭略显憔悴的脸,「你没睡好吗?」 「馨仪昨晚半夜吵着要吃基隆庙口的鼎边剉,我飞车去买,买回来她又说不吃,气闷了一晚……」 「孕妇嘛,为了小baby是很辛苦的,女人要顶着那个肚子十个月,你要多多体谅。」 「不是我不体谅,而是我为了她,已经一星期没睡好了。」杨文恭一副要捉狂的样子。「而且……我发现她会打呼……」 白郡尧一听,马上知道杨文恭会捉狂的原因。 杨文恭睡觉最忌吵,有人有一点动静他都会醒过来。 「有没有想过要分房睡?」 「有,但是馨仪觉得我是因为她怀孕的关系才要分房睡,说我一点也不关心我们的孩子。」杨文恭点了根烟,狠狠吸口,吐出。「我最近有个大案子要做,实在没有什么多余的心力去跟馨仪吵架。」 「你多忍让她一下吧,毕竟她是孕妇。」白郡尧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但是他觉得杨文恭似乎已经忍耐到极限了。 「馨仪自己也知道她歇斯底里,每回发过脾气后就会跟我道歉,问题是这种情形一次又一次的发生,让我真的难以招架。像今天一大早,她竟然收拾行李,哭哭啼啼的要回娘家。」 「因为没吃到鼎边剉?」白郡尧也点了根烟,但没有吸,只是看着白烟往上飘。 服务生于此时送上咖啡与柳橙汁。 杨文恭等服务生退开后才说:「她说我不爱她。」 白郡尧噗哧一声笑出来。 「我都快烦死了,你还笑!」 「抱歉,抱歉,结果她回娘家去了?」 「没有,但是我真不想回家去。」杨文恭烦躁不已的捻熄烟,又点了一根。 「其实,你们都已经是夫妻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你就直接说你怕吵就好了啊!」 「有那么简单就好。算了,不谈我,你呢?最近怎么样?」 「很好啊。」白郡尧微笑依旧,悄悄渗入一点点真心。 感觉胸前的手机震动了起来,知道是律砚勋准时打电话来了,他低声向杨文恭道声歉,起身到角落去接电话。 「喂?」 「尧!」那头的律砚勋讲话是用吼的。「你睡了没?」 「还没,我人在外面。」 「还在上班?」 「跟文恭喝咖啡。」 那头沉默了两秒,「我好羡慕。」 「羡慕个屁,你人在那里?」 「armani的后台。」律砚勋的声音明显闷闷不乐,「不准我回信,跟杨文恭那家伙吃饭。」 「喝咖啡。」 「他是朋友。」白郡尧说这句话时虽然心还是会隐隐作痛,但是没有之前那么痛了。 「嗯,我相信你。」律砚勋的声音恢复了一些,身后有人在喊他,他回了话,「尧,睡觉要想到我晚上哦!我要上场了。」 「明天见。」 「bye。」 白郡尧收线,知道律砚勋很介怀他与杨文恭喝咖啡的事,但总比他瞒着他好吧? 他回坐,见杨文恭一副「好小子,好样的」,准备开堂会审的奸样,不由得失笑。 「搞什么,笑成这样?」 「交女朋友啦?哟,连手机都换成这么高档的?舍得花钱啦?」从大学时期就是打工一族的白郡尧,是他们这一群里最早有房子的一个。 问他为什么想要买房子,不见他交女朋友,也不见他身边有任何女子出现的他们,在见到白郡尧买房子时,第一个念头是他疯了。 但现在看来,白郡尧那时的决定是正确的,至少,他房贷快完了,他们才开始在付,而且买的房子地段也没白郡尧的好,房子装潢也没白郡尧的有感觉。 「人家送的。」 「哦?」 「律砚勋送的。」白郡尧坦承,觉得没必要隐满。 杨文恭的笑容逸去,「他送你这么好的手机?你生日?不对啊,你生日还没到。」 「他不小心把我的手机摔坏了,所以用这个赔我。」白郡尧莫名奇妙的看着杨文恭,觉得他的反应很奇怪。 「哦……」杨文恭也觉得自己的反应太大了,藉由喝咖啡来躲避尴尬,但还是忍不住问:「你跟砚勋……好象走得很近?」 「他住在我那儿呀!」白郡尧笑道。 「你最好……不要跟他太接近。」 「为什么?」 「馨仪跟我说,砚勋他是同性恋。」杨文恭压低声音说。 白郡尧一愣,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爆开来似地,闹烘烘的,有什么长久存在于内心,才刚决定放弃,却又舍不得放手的东西一瞬间粉碎了。 「哦?」白郡尧扯出个笑,有些无力的。 「我怕他对你做出什么事,而且他又送你这么贵的手机,所以你最好……」 「锁门吗?」 「嗯。」杨文恭正经的点头。 「我会考虑的。」白郡尧的笑容更加疏远了。「时候不早了,我怕『健太郎』在家饿坏了,我先走了。你回去好好跟馨仪谈谈,知道吗?」 「嗯。」 白郡尧这才拿走帐单,头也不回的离去。 第八章 x月x日捡回律砚勋前一天律砚勋你快点滚回来 我做了一个恶梦,我从来没这么希望律砚勋赶快回来,从来没这么希望他回来让我扁一顿,扁完让他抱着睡觉,就不会做恶梦了。 我承认我很着急,急着想看见律砚勋。律砚勋跟之前一样,两天没有电话,也没有e-mail,我知道走因为坐飞机的缘故,但是…… 那股莫名奇妙的焦躁让我做起一些很无聊的事。 例如刚刚半夜两点多,我竟然在侧录ftv的节目,我觉得最近可能走有踩到狗屎,不然就是律砚勋真的很大牌,否则我不会连续几天都看见他在走秀,也不会连续几天守在电视前面就定为了要侧录有他的服装秀。 这种事够无聊了吧? 好吧,至少我觉得很无聊,但是我还是照做,而且很幸运的录到一段三十分钟的模特儿专题报导,主题正是律砚勋。 可是,问题来了,报导的内容,访谈什么的,全是意大利语,只有少数的法语,是因为在米兰拍的所以「入境随俗」吗? ftv你既然走国际性的流行频道,难道不能使用全世界共通的语言——英语——来做一点正常的访谈吗? 原来你的国际性只有在念出「ftv」三个字时才会用到。 算了,我认命,至少还有一点点法语我走听得出来的,这是我头一次感谢我的工作,要是我不是在饭店工作,我只会觉得学两种语言就够了。 看了这个节目我才知道原来律砚勋真的很有名,他的海报在欧洲贴的到处都是,代言的产品大多是服装,少数是钟表眼镜、洗发精,还有一些奇怪的东西。海报拍得有型有色,造型十分多样,而不论是什么都有一个共通点,律砚勋能很成功的把产品的特色衬出来。 难怪nokia会签他当代言人,就不知道广告会不会也用到台湾来,最好是不要,我不想律砚勋为我带来困扰。 我不能不承认文恭那一席话对我确实有影响,我想知道假如文恭知道我也是同性恋的话,会有什么感觉? 我相信一定是避如惊弓之乌吧? 想起文恭说律砚勋的模样,我就……就忍不住想笑。 我也是你口中的同性恋,你最要好的朋友,我,我是同性恋。 我多想这么跟文恭说,却不知为什么说不出口,其实现在社会这么开放,同性恋出柜的也不少,但是……但是我没有那个勇气与胆量…… 就连亲文恭也是挑大伙儿全醉倒睡死的时候,我承认我是个胆小鬼,只敢用正常的表像来掩饰我的不正常。 国中的时候我怀疑,我是不是病了,否则为什么我跟别人不一样? 当别人在谈论女孩子的身材、胸部时,我虽然不觉得恶心,但也没有兴趣,之后,我知道我是跟别人不一样,因为我发现我对数学老师有心动的感觉。 心理的喜欢与生理的冲动让我吓个半死。 我找不到人谈这种事情,我开始怀疑我是同性恋,但是同性恋这种事情有像感冒一样有症状吗?有医生能治好吗?我不知道,我也不敢讲。 后来,上了高中,有个小我一年的学妹跟我告白,我想也不想就答应跟她交往,即使我不知道她是谁,从来没见过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喜欢我。 一个月后,我们分了手,是她提出的,她说我跟她想象中不一样,但我就是我啊,难道别人眼中看到的我,不是我以为的我? 很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我在别人眼中是一个谦冲有礼、待人和善、很有自制力的男人。其实真正的我,会抽烟会喝酒,也会骂脏话更会抱怨,只是因为职业的关系,我总是下意识地隐藏这一面,也难怪,因为我从高中开始就在饭店当门僮,大学时换在餐饮部当服务生,还兼了好几份的家教。 觉得我很神吧?我自己也这么觉得,但是现在老了,少了那股冲劲,只能安安份份的当柜台经理。 这时我就很庆幸老弟已经进入结婚的坟墓还生了两个男吸血鬼,不然我肯定会被爸妈念到臭头,被强压着要参加一场又一场的相亲宴,现在虽然每次打电话都会被念,但至少有可以转移的焦点。 到现在他们都还以为,我还没走出高中那一场初恋,哈,要是他们知道我的初恋是国中的数学老师…… *** 「尧,你在干嘛?」律砚勋的声音突然自背后传来。 白郡尧整个思绪一断,立刻起身,遮住计算机屏幕,看着站在他身后的律砚勋,大叫一声:「鬼啊!」 律砚勋的发型竟然变了个样! 原本淡茶色的头发竟然染成黑色,还挑染银白,连眉毛也染成黑的,眉梢也染成银白色的,让他整个人气质为之一变,判若两人,要不是白郡尧认出律砚勋那拽拽的眼神,还不知道他是那来的鬼。 「谁是鬼?」律砚勋微皱眉,不明所以的看着白郡尧,对他身后的计算机很感兴趣。 「我都不知道你有计算机,还是notebook。」 他晃头晃脑的想闪过白郡尧看计算机,但是白郡尧就是挡在他面前不让他看。 「看什么啦!」 「我想知道什么牌子啊!说不定可以a一台一样的……」 「你有病啊,三年前的旧机型你a一样的干什么!」白郡尧抬脚踢他,想把他踢远一点。 「我想跟你有一样的东西啊,这样我看见那些东西就会想着你了。」律砚勋很正经的说着,直视白郡尧,放下手中的行李,朝他大张手臂,「我回来了。」 白郡尧的反应是白他一眼,转身把笔记型计算机的屏幕盖下,不让律砚勋看到里头的内容,回身看见律砚勋一脸失意,可怜兮兮的看着他,手臂还是大张着,等候白郡尧自投怀抱。 「健太郎」在律砚勋身边绕来绕去,不时跳起巴着他,可能是因为指甲才修过的缘故,因此「健太郎」巴住了律砚勋的小腿,却会滑下来,然后它还是锲而不舍的巴上去,乐此不疲地重复着一样的动作,热情欢迎他的归来。 白郡尧双手交抱,靠着桌缘,好笑的看着律砚勋,以行动告诉他,他不会主动投怀送抱,但是律砚勋很坚持,两人眼神交会好一会儿,白郡尧输了。 他轻叹口气,朝律砚勋微伸手,律砚勋一个箭步冲过来将白郡尧抱满怀,白郡尧还来不及讲话,他已自动送上无数个吻,最后封住他的嘴,来个让白郡尧无法呼吸、无法思考、无法站稳的缠绵法式热吻,直到白郡尧觉得他会死于接吻之时,律砚勋才放开他。 「我好想你。」律砚勋抬手抚着白郡尧的脸颊,淡茶色的眼眸溢满深情。 白郡尧抬头看他,眯起眼来,颤着唇扯出个微笑,感觉心头那空空的寂寞被律砚勋的吻与这短短四字填满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律砚勋比预定早一天回来,但是他很高兴他回来了。 「你有没有话要跟我说呢?」 白郡尧望着律砚勋真挚的眼眸,这回是心甘情愿的说着:「欢迎回来。」 「我比较想听另一句。」 「给你便宜你还卖乖。」说着,白郡尧的拳头就招呼过去了。 白郡尧下意识的会避开律砚勋的脸,因为他是靠脸吃饭的小白脸……不,是模特儿。 「哦。」律砚勋微低头,失望于脸上一闪而逝,再抬头时,又是一脸雀跃,「我跟你说,我在米兰,帮你a了很多衣服,再两天就送到台湾了。」 「你没事替我a衣服干什么?」白郡尧眯起眼,火气已在眸底酝酿。 「反正不用钱啊!」律砚勋兴奋的说着,「还有还有,我带了duomo的模型回来,你可以toureiffel放在一起,啊,duomo就是mncathedral,米兰……米兰……」 「米兰大教堂?」 「对,米兰大教堂。」 「模型呢?」白郡尧推开他,伸手。 「这里。」律砚勋蹲在被他丢弃的行李面前,从里头取出个硬纸盒,递给白郡尧。 白郡尧接过,打开一看,真的是米兰大教堂的等比例缩小模型。 「为什么要送我模型?」这是他第二次收到律砚勋的模型。 「你不喜欢?」律砚勋的脸色煞时刷白,看着白郡尧手上的米兰大教堂,表情像看到了世界末日一样悲惨。 「我又没说不喜欢,你那什么脸?」白郡尧忍不住踢了下律砚勋。「快说!」 「你不能打我。」 「你进去过了?」白郡尧就知道,律砚勋怎么可能知道他有在收集什么东西,原来他特意锁起来还是防不了这只家贼,「欠扁。」 他扑压在律砚勋背上,从后勒住律砚勋的脖子,「说,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白郡尧家有三房两厅,其中一间房在装潢时,他特地央设计师只需留两坪的空间即可,那间房就专放建筑物模型,那些是他自己出国或是在台湾玩时有看见买的,不过建筑物的模型很难买到,白郡尧只能看图片过干瘾。 律砚勋捉住白郡尧的手,跪在地上,「健太郎」以为他们两个人在玩,也跟着扑到白郡尧背上,努力地在白郡尧肩后冒出头来,彰显它的存在。 「我无聊在家,偷开看过……」律砚勋承受着白郡尧与「健太郎」的重量,愈说愈小声,感受到身后不断递送而来的火气,他忙补上一句:「喇叭锁很好开。」 白郡尧久久不语。 律砚勋急了,忙问:「你生气了?我……我只是~!@#$%<&>……」 到最后,律砚勋中英法义四种语言杂在一起讲,白郡尧忍不住抡拳往他后脑轻巴过去,「冷静一点。」 白郡尧先把趴在肩背上的「健太郎」捉下来后,才站起身,退离几步,望着惊慌失措的律砚勋。 律砚勋就算慌张,一张脸看起来还是酷酷的,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眼眸流露出的情感起伏,往往让白郡尧想回避。 「我……你生气?」律砚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 「我没生气。所以你才替我找模型?」白郡尧淡淡的问。 律砚勋点头,起身,在离白郡尧几步之遥的地方站定。 白郡尧叹气,明了律砚勋站那么远是因为要让他可以平视他。 为什么?为什么律砚勋会对他这么好?为什么他会喜欢他?明明他什么都没有文恭好,为什么律砚勋下去爱他,要爱他呢?这样的疑惑不断地在白郡尧脑海里回响着,以致于他脱口而出也毫无所觉。 「因为你是一个好人。」律砚勋回答。 「呃?」 「你问我为什么喜欢你,不是吗?因为你是一个好人。」律砚勋一字一句的缓慢说着。 「好人?这世上的好人不差我一个,我自认为我不是什么好东西。」白郡尧这才发现他将内心深藏的疑惑问出口了,但律砚勋的回答好笑到他想哭。 「你记得『健太郎』吗?」 律砚勋弯腰抱起咬着他的裤管的「健太郎」,捉着它两只前脚,把肚子现给白郡尧看。 「它不是你的狗吗?」白郡尧给他一个「你白目」的眼神。 「不是,它是你两年前在一群小孩手下救的小狗狗啊!我一直以为你记得。」律砚勋说话仍是很缓慢,他努力的地将每个字的发音都说清楚,好让白郡尧听懂。 「我连五天前的事都记不清楚。」白郡尧承认他老了,他没有律砚勋那种记忆力。 「好吧……」律砚勋一手抱着白郡尧,一手牵着他的手,一道坐上床,他盘坐,面对白郡尧,清清喉咙,道:「我记得,馨仪介绍我们认识,是三年前,对吧?」 「嗯。」白郡尧想躲开律砚勋的眼眸,但又不由自主地转眸回望。 「一开始,我以为你是杨文恭,想好好给你下马威,没想到你不是,后来,真正的杨文恭出现,你也没有生气,我觉得你好虚伪。」 白郡尧一愣,这是他头一次听见有人对他的第一眼印象是「虚伪」的。 「不过,我想,反正不会再见面,就算了,可是,我每次回来,只要跟馨仪在一起,就会看见你,然后,我发现渐渐你看杨文恭的眼神不太对。」 「是吗?」有那么明显吗? 「不明显,可是,有同类的感觉。」律砚勋认真无比的说。 「我看不出来你是同性恋。」白郡尧不知道律砚勋有什么神力可以感觉到,他虽然是饭店柜台经理,但是他看人的功夫没有好到那里去,不过这也许是因为他只在职场上发挥他的专注力,下了班,他觉得没必要再维持这样的集中力的缘故吧。 「我以为馨仪跟你们说过,所以杨文恭看到我是一直闪避又很放心,你是因为只专注在杨文恭身上没空理我吧?」律砚勋苦笑。 「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吧?」白郡尧这一两个月的心境转变很大,光是文恭结婚,他跟律砚勋一夜情,到他侵入他的生活,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之前没办法想象的。「这跟『健太郎』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是一个不敢对自己坦承的人,所以我本来很讨厌你。但是,两年前的八月,有一天下雨,中午吧,我住的饭店在你工作的饭店附近……」 「你不都住馨仪那儿?」 「那次回来,是工作,没办法住馨仪那边。」 「哦。」 「然后,我看见你跟小孩子打架,我本来因为这样更讨厌你,但是一看见你抱起全身是血的『健太郎』,我就知道我错怪你了。」 「听你这么一说,我好象有印象……我把那只小狗送去兽医院,之后再去要看它,医院的人就说它被领养走了……原来是你?」白郡尧现在才知道律砚勋这么有爱心,平常看他酷酷冷冷,跩得让人想扁下去的模样,原来他有一颗柔软的心啊。 「我本来就有爱心了。」律砚勋看穿白郡尧神情表露的意义,不高兴的说,试图扭转他在白郡尧心中那恶霸的形象。 「然后呢?你不会因为这样就对我一见钟情了吧?」白郡尧怎么也想不到,一时的善心大发,竟为自己招来这只大色狼…… 「当然不是。」律砚勋抬高下巴,以行动说明他也是很有格调的。 白郡尧赏他一拳,「快说!」 「你这么想知道,是不是有点爱上我了?」律砚勋笑问。 白郡尧挑眉,律砚勋马上道:「那是我第一次注意你,第一次不是因为你跟杨文恭出现而注意你,不是因为看到杨文恭顺便看到你,对我而言,你一直是杨文恭的附属品。」 「原来你把我想的这么不堪。」白郡尧只能苦笑,因为现在的他对之前他自己的感想有部份确实是如此。 「对不起,可是我对你的印象本来就不好,是后来我慢慢注意到你,我才喜欢上你的。」 「因为我是好人?」 「因为你是一个温柔又专情的好人,我一直在想如果我能被你喜欢,那该有多好?」 律砚勋曾经奢求的,现在正一步又一步地达到。 「为什么是我?」 「你又在自卑了。」律砚勋微皱眉,打量白郡尧,「你很好啊,为什么要自卑呢?」 「那是你自信心过剩。」白郡尧翻翻白眼,「我一没伟睿奸诈狡猾,二没振豪脚踏实地,三没柴平讲义气,四没文恭优秀……呜……」 白郡尧话没讲完,就被律砚勋吻去续接的话语。 「你很好哇!我喜欢上的人怎么会不好呢?」律砚勋伸手弄乱白郡尧的发,「我就是喜欢不够奸诈狡猾,不够脚踏实地,不够讲义气,不够优秀的你啊!」 说白郡尧不感动是假的,从小到大,他都在跟别人分享他的东西与情感,小时候跟弟弟分享父母亲的宠爱,长大跟别人分享自己喜欢的人,而他只能暗恋,无法言明。从来没有人对他付出这么专注的情感。 「你不需要改变,这样的你就很好了,你要是再变,我怕我配不上你。」律砚勋直视白郡尧,笑道。「你懂了吗?」 白郡尧无言,好一会儿,才道:「你刚回来,先去洗澡吧,洗完澡睡觉。」 律砚勋的笑容有些扭曲,随即恢复,「好。」 他将老早趴在他怀里睡死的「健太郎」交给白郡尧后,便下床捞了行李往浴室去。 白郡尧在浴室门合上的声音传来那一瞬间,才放松紧绷的心弦,不知往那儿搁的视线,最后落到了置于床旁小桌,笔电身边那座「米兰大教堂」的模型上。 没多久,他移开眼眸,对着怀中睡到翻肚,四只脚缩起来的「健太郎」低语:「我该怎么办?」 那天晚上,即使有律砚勋在身边,白郡尧仍是失眠了,他知道律砚勋也没睡,但是他没有勇气开口说话,本想着隔天上完班回来,再同律砚勋谈谈,但是谁知道,隔天,他被追过来的经纪人逮个正着,一大早就被带回去欧洲拍广告…… 「你有工作为什么还要回来?」白郡尧打电话向饭店请假一天。 幸好今天该做的他前一天都已经完成,因此放牛吃草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我想见你。」律砚勋耸耸肩,跟「健太郎」玩耍。 白郡尧语塞,不知该怎么说他才好。 *** 「你知道你已经dy两个工作天了吗?」金发女鬼……不,是金发的经纪人顶着一双熊猫眼,无力的问。 「损失我赔。」律砚勋冷着一张脸,静静的任两人夹攻。 「你!」蓓妮˙微尔,律砚勋的经纪人,指着律砚勋,为之气结:「你就是这样我行我素,才会没办法发展全球,只能窝在欧美当你的模特儿而已!别人都已经影歌视三栖了,你呢?你还是继续在走秀,你知不知道你的年纪已经到了?要不是几个大牌设计师喜欢用你,你根本没钱赚!」 「我不需要那么多钱啊。」律砚勋闲闲的回一句。 蓓妮唇角颤动,无语问苍天,她手底下带过那么多个模特儿,什么场面她没见识过,可唯独律砚勋,当初相中他当模特儿是千求万求,好不容易答应当模特儿,也熬到今天的地位了,他却始终对自己的事业不热衷。 也许他真的无心在这行,可是他也身在其中了啊!为什么他就是不能再多爱钱一点? 原先她以为签下nokia这纸合约会让律砚勋积极一些,没想到……他米兰服装秀结束后就给她落跑!幸好她神通广大,知道律砚勋有个同性情人在台湾,马上包专机冲来台湾逮人。 皇天不负苦心人,律砚勋真被她猜中在这儿。 「白先生,能请你劝劝律吗?他这样我实在是很难做人。」看出白郡尧对律砚勋的影响力,蓓妮马上转移目标到白郡尧身上。 「别骚扰他。」律砚勋立即起身,挡在白郡尧身上,像在保护白郡尧不受蓓妮染指。「我跟你回去就是了。」 「啊?」白郡尧没想到律砚勋这么轻易就屈服。 「太好了,你行李也不用收了,另外买就行了,人跟我走。」蓓妮拉着律砚勋就要往外走,但白郡尧捉住律砚勋另一只手。 「等一下。」 原本就要跟着离开的律砚勋立刻止步,回头看他。 「请等一下。」白郡尧避开律砚勋的注视,望着眼前这名跟他差不多高的女子,「小姐……」 「唤我蓓妮。」蓓妮笑望。 「蓓妮,可以让他跟我私下谈谈吗?」 「请。」蓓妮大方放手,朝白郡尧露出一个好大的笑容。 「谢谢。」白郡尧拉着律砚勋就往卧室冲。 他推着律砚勋进房后,将门轻合,背对律砚勋好一会儿后才转身看他。 「什么事?」律砚勋望着白郡尧,轻问。 「我本来今天晚上要跟你谈的,但是,你要走了……」白郡尧不懂为什么他们总是相聚不久就得分离。 「我这一走,没三个月不会回来。」律砚勋有些激动的看着白郡尧,但语调很平静,「因为要一次拍完一年份的广告,所以时间会比较久。」 「是吗?」白郡尧不知道自己是否泄露了什么让律砚勋抱他入怀。 「我还可以天天传e-mail还打电话给你吗?」 「为什么不行?」白郡尧好笑的反问,没有勇气抬头看他现在的表情,狠狠吸口气,下意识的想记住律砚勋的气息。 「我以为……」 「让我想想好不好?」虽然白郡尧在杨文恭那天讲的那席话已让他对杨文恭断了所有的情念,但是他还没准备好。「我……」 「我会等啊,你不要急。」律砚勋摸着他的头发,亲吻他的头顶。「我只是想问你,我还能不能寄信跟打电话而已。」 「明知故问。」白郡尧忍不住笑了,但眼眶好热,好象有水要流出来一样,他深吸口气,硬是忍住。「你快去吧,三个月后见。」 律砚勋将他推开一点点,淡茶色的眼眸深深凝望,尔后低头亲吻他的唇,低喃句:「jet''aime。」 白郡尧一愣。 律砚勋笑了笑,指尖轻滑过他的脸庞,「我一直觉得法语表达爱语是最好听的。」 白郡尧仍是无言。 「我走了,aurevoir。」律砚勋头也不回的开门离去,留下白郡尧一人。 久久久久之后,白郡尧回神,第一件事便是踢床脚,大骂:「干!什么『jet''aime』!你以为一句我爱你我就会软化吗?干干干干……」尔后,他颓坐于床上,双手抱头,「该死的……干嘛在『我爱你』之后加一句『再见』……这样……好象诀别永不见……」 「健太郎」冲进来在白郡尧面前跳呀跳的,终是引起他的注意,他弯腰逗「健太郎」,「健太郎」低呜几声,可怜兮兮的摇着尾巴。 白郡尧非常了解的点点头。「对呀,好寂寞……可是也好生气……」 第九章 x月x日律砚勋当鬼的第一天干干干干……(以下自动省略)总之,干到天边去。 *** x月x日律砚勋当鬼第七天妈的 我今天竟然抽了两包烟,妈的!我以前两包烟可以挡一个月的!律砚勋最长只有离开过我两个星期,这回要三个月,我看了月历,发现三个月不是普通的长…… 我现在才发现三个月是翻月历三大张,周历十二张,日历九十张,没想到,我要过没有律砚勋的日子这么久。 律砚勋还是天天传e-mail跟打电话,这回电话可以讲久一点,但是我希望更久,我想见他,不是看e-mail、照片跟听他的声音而已…… 该死!一定是律砚勋临走前讲的那句死法语,才会让我变成这样,我没事学什么法语当第三国语言?我没事自找麻烦,我该学非洲土语的,这样我就可以「听不懂」,而不必为了「听得懂」在烦恼。 *** x月x日律砚勋当鬼一个月呆 今天总经理找我,我以为是因为我这一个月出的纰漏比较多,所以终于引起总经理的注意,要被大大的训诫一顿,结果没想到总经理竟然问我要不要去欧洲视察。 欧洲……欧洲…… 我问多久,他说总期一个月,不过允许我休年假,多玩几天。 我不知道总经理看出了什么,但是我很感激他,我回着说会考虑,总经理拍拍我的肩,说:「郡尧,你在我们饭店这么多年,都没有休息过吧?」 「对,但是前些日子有……」我在饭店向来是以全勤铁金刚著称。 「是时候给自己一点时间,轻松一下。你好好考虑,不急,嗯?」 「嗯。谢谢总经理。」 「去吧。」 回家后,我一直在想这件事。 律砚勋打电话来,我问了他现在人在那里,他回说冰岛,我想也不想的破口骂道:「你tmd跑那么远干什么屁?」 他笑了,而且笑了很久,笑到我想挂电话,要不是想到这是国际电话,我会毫不犹豫的挂断,「笑够没!」 「够了……」低沉的清朗嗓音犹含笑意,但他已经克制住了,我要相信他克制住,不然我怕我忍不住直接挂电话。「广告内容需要,所以才过来拍的。」 「哦。」早说啊! 「对了,我大概有三天不能打电话跟传e-mail。」 「为什么?」我知道我不高兴了,因为我很清楚的听见我说出口的声音语调低了好几度。 「因为接下来要进去收讯不到的地方,要连拍三天。」 「哦……」认识律砚勋后,我开始相信他讲的话,他只要说定一个时间,没有不遵守,只有提前的份。 以往,我总是在等杨文恭,总守着他说过的却没有遵守的承诺,但是律砚勋从来没有骗过我…… 「也许会迟个一两天,但是都是正常的,你不要担心,之后就是去西班牙、伦敦、布拉格拍了。」 「我没有担心……」 「哦。」 「要是我五天后都没接到你的电话跟e-mail我要跟谁求救?有没有相关单位的电话什么的?」 「啊?」 「没。对了,你为什么会在义恭结婚前一天晚上对我告白?」这是我怎么也想不透的,之前我全没感觉到律砚勋对我有意,直到单身派对那一天。 律砚勋沉默了下,才说:「因为有机会。」 「什么?」我不懂,什么机会? 「因为之前我都没机会,我怎么暗示你都没用,你反而躲我更远……」 「废话,看见你要吃人的眼神跟表情还不躲吗?」这个人倒底有没有意识到他有多跩? 「我以为那是我最热情的表示……原来你一直误会?」律砚勋肯定又笑了,我听得出来。 「我才没误会,你那分明走要干架的挑衅眼神!」那种要吃人的眼神那里像热情的表白了? 「好吧,我知道我表错情了,幸好我单身派对有去。」 「你既然对我有意,为什么还要给我保险套要我去跟文恭……跟文恭……」 「做爱?」 「对!」他为什么讲得这么顺?难道是我太退流行了? 「因为……」律砚勋话讲一半没再讲,我等得很心焦,刚要催他,他就开口:「我在试你有没有胆量,要是你真的要做,我会先捉过你去做,让你没办法面对杨义恭。」 啊——怎么有人这么奸险可怕的啊……幸好律砚勋不在我面前,不然我一定打得他鼻青脸肿,管他是不是靠脸吃饭的模特儿,先扁一顿泄了心头火再说! 「你生气啦?」律砚勋轻问。 「我……」律砚勋的电话似乎被什么人抢走了,我只听见他跟人在讲话,声音有距离,「律砚勋?」 「我在,蓓妮来找我。」果然,我听见蓓妮高亢的声音在叫律砚勋早点休息,明天五点要起床……不拉不拉的。 「那你早点休息吧!」我无法想象律砚勋有黑眼圈的样子。 「我会想你的。」 「我不一定会想你。」才怪,我知道我一定会一天照三餐碎念,碎念到他回来那一天为止。 「那,你先挂。」 「为什么!妈的你干脆一点好不好?」 「好啦好啦,我先挂,再见哦!」 「快挂啦!」我吼完又过了两秒律砚勋才挂,我看着手机,突然后悔叫他先挂。 讲完电话,我又开始想着要不要接受视察的任务,最后我决定先问问要去那里再决定要不要去。 我现在知道,我一定是整天都被鬼附身了,所以打出来的日记回头看都不像是我写的,都是律砚勋害的。 *** 白郡尧看着新闻播报的气象,一边做纪录,「健太郎」在家中跑来跑去,玩来回折反跑的游戏。 门铃突响,白郡尧由于太过专心,到「健太郎」去捉门才猛然惊醒,一边想着这么晚了会是谁,一边呼走「健太郎」,一边开门。 「『健太郎』,嘘,快进去。」白郡尧低头见「健太郎」离开门才笑着抬头,「不好意思,请问……」 白郡尧笑容逸去,呆望着站在门外的杨文恭。 「hi,不请我进去吗?」杨文恭抬手算示意,但白郡尧看见他手中拿的啤酒罐,微扬眉,开门要让他进来时,才看见他脚边的旅行袋。 「文恭?你怎么……」白郡尧侧过身,让杨文恭进门,见杨文恭没拿行李,于是探出头去替他拿进来才关上门。 走回客厅,杨文恭人已瘫在沙发上,手中的啤酒倒地,流出麦色的液体,「健太郎」不喜欢杨文恭,所以它站在沙发旁对他龇牙裂嘴。 「『健太郎』。」白郡尧放下旅行袋,弯身抱起冲过来的「健太郎」,低头看着杨文恭,先处理地上那滩啤酒海,开冰箱拿了醒酒茶,才拿了条毛巾蹲在杨文恭旁边。「文恭,文恭,醒醒。」 杨文恭好一会儿才睁眼,认出白郡尧,笑了笑,「郡尧……」 「来,擦擦脸。」白郡尧将毛巾递给他,他接过,随意抹了抹脸,抬头朝白郡尧傻笑。 白郡尧回他一个笑,「怎么回事?」 「我……馨仪跟我……也许完蛋了……」杨文恭一边打酒嗝一边笑,眼角隐带泪光。 「你在开什么恶劣的玩笑?」白郡尧坐在茶几上,俯望杨文恭,微皱眉。 「她一直跟我吵架……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跟她相处才好……为什么我们会结婚呢?」 「因为她有你的孩子。」白郡尧微微一笑,点烟,听见身后的电视正播送着罐头笑声,于是拿了遥控器把电视关掉。「而且你们交往了很久,也是时候了,不是吗?」 杨文恭吃力地坐起身,望着敦烟雾笼罩的白郡尧,朝他伸手,白郡尧会意,微抖烟盒,弄出一根烟,杨文恭拿走,白郡尧的火也送了过来。 「天知道我身上只要有一点烟味,馨仪就受不了。」杨文恭干笑两声,狠狠吸口烟。 「你知道吗?」 「嗯?」 「孕妇在怀孕期间,如果本身有吸烟或是有在吸二手烟的话,孩子很容易出问题,还有,孕妇在怀孕期间,很容易歇斯底里,那是因为她不是一个人,她还背负着另一个人的生命,情绪自然不易受控制……这个是我们男人不会了解的,你也知道馨仪婚前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吧?」 「我……」 「你会跟她在一起也是因为爱她吧?会娶她更不只是因为她怀孕了吧?」 「当然不是,我……」 「你啊,要改改你那只会说不会做的性格。」 「我又没怎么样。」杨文恭被白郡尧说的只能闷闷的抽烟。 「你只是没办法适应两个人,乃至即将要到来的三人生活吧?你还没准备好要当个父亲,对吧?」白郡尧笑了笑,不知为何,看着杨文恭,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这一两个月他们都没有联络,反倒是柴平因为上回替他照顾「健太郎」,他回请过柴平吃东西,至于蒋伟睿仍然是忙的不见人影,赵振豪则是全天候开机等候女友召唤,而杨文恭,很稀奇的,白郡尧竟然只想到他一两次,几次他打电话来,他没有接到,想到要回电时都已经很晚,也就忘了。 「我觉得你在疏远我,我们以前不是很好吗?」杨文恭不服气的说,他不知道白郡尧究竟是那里改变了,总觉他不再有求必应,也不再将自己摆在第一位。 当然,他并不是要白郡尧像赵振豪等候他女友那样的全心全意,而是……而是,连杨文恭自己也搞不清楚了……他只是希望白郡尧跟以前一样罢了。 「我们现在还是很好啊,只是我比较忙而已。」忙着他自己的事情,无法跟朋友分享的事情,不过其实他有约略跟柴平提过,柴平听了之后,只是拍拍他的肩,要他忠于自己,不论怎么样,他们都是哥儿们,不会改变。 白郡尧明了柴平有在怀疑他是不是同性恋,大概是从那次律砚勋无照驾驶来接他开始吧,但是柴平一直没问,也没要他离开律砚勋,什么都没说。 即便是白郡尧主动提起,柴平也只是淡淡的说句会站在他这边,他很感激柴平的支持,这让他更有勇气去面对律砚勋与其它好朋友。 之前,他们有再聚过一次会,那次在柴平的鼓励之下,白郡ingout。 蒋伟睿的反应很绝,竟是哈哈大笑,笑到流出眼泪,告一段落后,也只是拍拍他的肩,告诉他:『放心,我们还是朋友。』 倒是赵振豪的反应像正常人,他愣了很久才问:『是开玩笑的吧?』白郡尧摇头,认真的回说:『是真的。』后,一直到聚会结束,他都没有回答白郡尧。 但之后几天,赵振豪打电话来给他,跟他说:「我跟嘉雯谈过,她说了很多,我也想了很多,结果是:不论你是什么,变性人也罢,我们还是好朋友。』 白郡尧听了之后,十分的感动,他觉得自己好幸运,拥有这样的朋友,以往他不曾用心看他们,现在他知道自己辜负了他们多久的情谊,他只希望,今后能用力的弥补回来。 现在,他们这一群里,只剩下杨文恭不知道他是同性恋。 「忙到连接电话的时间也没有吗?」杨文恭想找他商量时,他人都不在。 「你打来我只是凑巧不在,后来想回电,时间已经很晚了。」白郡尧知道杨文恭每天固定十二点一定会上床睡,然后七点起来,因此只要过十二点,他绝对不会找杨文恭。 「你还记得我的习性?」杨文恭环视整个客厅,视线最后落至身着ck罩衫与长裤的白郡尧身上,认出他身上衣服的品牌,「你什么时候肯花钱置装了?」 「什么?」白郡尧一愣,不明白杨文恭这两个问题的关联性。 「我是说你最近交女朋友了吗?不然怎么感觉都不一样了。」杨文恭酒醒了大半,转移话题。 「你是指衣服吗?」白郡尧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 「嗯。」 「律砚勋给的,不用钱。」说起这个,律砚勋被蓓妮押走的隔天,快递送来了两个大行李箱,一打开全都是衣服,也不知他打那里知道他的尺寸,每一件衣物都刚好合,长裤有的裤管太长,但只要把裤脚折起来就好,白郡尧也不是很在意。 律砚勋送来的衣服品牌多到白郡尧眼花了乱,也不想再去探究他是怎么a的,反正穿起来舒服就好。 「你还跟他有联络?」杨文恭不知道白郡尧跟律砚勋怎么搭上的,但是最近从白郡尧口中听到律砚勋名字的比例愈来愈高。 「他住我这儿呀!」白郡尧抖落烟灰至烟灰缸中,好笑的回着,杨文恭的语气好象律砚勋是洪水猛兽。「不过他人现在在欧洲拍广告,还要两个月才会回来。」 「郡尧,我不是……」 「文恭,有两件事我要跟你说。」 「什么事?」 「第一件事,祝你永远幸福,跟馨仪长长久久。」这句一直哽在喉间的祝福,白郡尧终于能毫无芥蒂地说出口了。 「你明知道……」 「如果你肯仔细想想,你会发现你都只是在抱怨而已。」 「我……」 「第二件事,律砚勋是我男朋友,请你以后别在我面前说他不是,因为这样我会很为难。」 「什么?」杨文恭闻言,叼在口里的烟掉出来,烫到手,他忙甩手,白郡尧凑过去拿走烟,他全身一震,面露惊恐。 「我只是要拿走你的烟,别紧张。」白郡尧不想让杨文恭彻夜难眠,于是决定不说出自己暗恋他好多年的事情,他口中那些往日的情谊,其实都是白郡尧怀有特别的情愫才会替他做很多事,甘心让他随传随到。 人都是自私的,白郡尧做那些事是希望得到杨文恭的情感,虽然明知不可能,还是忍不住奢望,但到最后,他明白自己只是痴心妄想,过尽千帆,方知,那人于灯火阑珊处。 若不是律砚勋,也许白郡尧一辈子就这么痛苦下去了,他只会一直钻牛角尖,不懂得放手去握住律砚勋的手,若不是单身派对那个晚上,若不是律砚勋的穷追不舍…… 「郡尧,你是开玩笑的吧?」杨文恭从来没想过他的朋友有人会是同性恋,而且还是最要好的白郡尧。 白郡尧将烟捻熄,「你说呢?」 他不想强迫杨文恭接受这个事实,因为杨文恭本来就是一个只看眼前的人。 「晚了,你到客房去睡吧,我明天要去欧洲考察一个月,所以这边你要住多久都可以,不过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好好想想你的所作所为对馨仪还有你未出世的孩子的伤害。」白郡尧起身,招来「健太郎」。 「健太郎」冲到他面前,抬头,动了动耳朵,尾巴轻摇,任白郡尧拍拍它的头,然后晃头晃脑的跟着白郡尧进房。 杨文恭则是瞪着关上的房门好一会儿才起身去敲。 「郡尧,你开门。」 没多久,身着睡衣的白郡尧开门,没有戴眼镜的他是眯着眼看杨文恭的。 「怎么了?」 「你刚跟我说的是真的吗?」 「律砚勋跟我交往的事吗?」白郡尧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对。」杨文恭不得到答案,他今晚注定失眠。 「没错,我跟他在交往。」只是当事人还不知道。 他已经计划好了,一个月的考察结束,他要去找律砚勋,跟他见一面后再回来上班,他没有钱,没办法像律砚勋那样随便签个合约或是走个秀就有免费的手机跟衣服穿,他只有一颗心,而且还不是很完整的心,他只希望律砚勋不要嫌弃才好。 「那意思是……你也是……也是……」 「同性恋?」 杨文恭点头,一脸难以置信。 白郡尧想了下,郑重的点头。 「我……郡尧,我……」 「并不是很多人都能接受这种事,只是我想说的是,我没有作奸犯科,也有正常的职业,我不会随便发情,也不会趁人之危,如果你担心半夜被我侵犯的话,大可不必。」 「我没这个意思……」 「不然是什么意思?」白郡尧抬眼望着杨文恭,虽然视线模糊,但相对的,感觉敏锐了起来。 「我只是很难接受……」 「很难接受我是个同性恋?」白郡尧轻问。 「嗯。」杨文恭点点头。 「我明白,你毋需烦恼。」白郡尧笑了笑,杨文恭一愣,上前抱住白郡尧,白郡尧一呆,因感受到杨文恭的拥抱不带任何意思而放松,他轻叹口气,拍拍杨文恭的背。 「如果你要跟我绝交的话,我不会反对。」 「我需要时间想想。」杨文恭放开白郡尧,望着他,眸底思绪混杂千变万化,然而白郡尧因为没戴眼镜的关系,并没有发现。 「你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想。」白郡尧拍拍他的肩,「去睡吧,明天你还得上班。」 杨文恭点点头,转身离开。 白郡尧合上门,听见手机的铃声,他微微一笑,坐上床,接听。 「尧?」律砚勋的声音传来。 「嗯。」白郡尧轻应一声,脸上的笑意扩大。 「今天好吗?」 「好得很。」 「你的声音听起来特别不一样,有什么好事吗?」 「问一件事,手机在国外的话也算是国际漫游吧?」 「应该是吧……」 「嗯……」 「你要出国?去那里?要小心,不要去疫区,要带足够的衣服跟药物,最好带一瓶故乡的水……」 「喂!你好啰嗦。」 「我关心你啊,对了,我看新闻说台湾好象会有台风。」 「你白痴啊,都要冬天了那来的台风,你是不是看错了。」 「电视明明说台湾的啊……」 「你也太容易被骗了吧?」 「我担心你啊……」 「你现在人在那里?」 「马德里。」 「哦,要待多久?」 「不知道,应该很久吧。」 「然后要到那里去?」 「布拉格,最后是伦敦。尧,你好怪,为什么一直问我的行程?」 「我关心你不行吗?」 「真、真的吗?我好开心……」 「开心个屁!」 律砚勋笑得开怀,「等伦敦的部份拍完了,我就可以休息一阵子了……对了,我要跟你说,我比之前都更喜欢你,因为你只在我面前展现真正的你……亲爱的宝贝,我好爱你。」 白郡尧喉头一紧,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挤出的一句话却是:「我要睡了,晚安。」 他挂断电话,一觉到天明。 第十章 x月x日到欧洲视察结束律砚勋好难找 不知为何,在欧洲视察的这一个月来,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想象律砚勋曾经来过,想象着他与我有可能住在同一家饭店、走在同样的街道、吃同样的东西,便有一股连我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情怀油然而生。 其实我对律砚勋一点也不了解,与律砚勋相处时更是没机会问,只因除了第一次他赖到我家住是住了一个月以上之外,其余全走来去匆匆,最多待个两天。 而我在他赖住的第一个月根本不想理他,每天回来就见到他,心情好都会变坏,连他混了那几国的血也不想知道,遑论去问他的生平?之后是时间根本配合不上,台湾也很少有关于他的消息,想找也找不太到。 来到欧洲,藉由网站与某些台湾没有办法看到的杂志才知道一些有关律砚勋的事,也多亏这些杂志与网站,我才对律砚勋有一点了解。 双亲都是考古学家,从小即跟着双亲于各大古迹闯荡的他,由于在希腊克里特岛受过伤,心有余悸的双亲便将他送到台湾外婆家来养伤,养好伤,他也回到法国接受教育,自此,每年放假,他都会到台湾来与外婆共渡。 他外婆于他十五岁那一年病逝,之后,他每年只回来台湾一次,每次都是住台湾友人家,我相信那个「台湾友人」是颜馨仪。 十八岁时走在街上被相中,受训半年后出道,而从出道到现在,每年都会入选大型服装秀与一些比较特立独行品牌的走秀模特儿。 他也为不少的产品代过言,像走我先前看过的之外还有一些比较奇怪的东西,例如:起司(听说是很有名的起司)、观光地点(令我讶异的是,他竟然代言过布拉格跟巴黎还有罗马这种地方,为什么台湾都没看见他的广告?),还有,他竟然也为酒代过言,那通常不都是找大牌影星的吗?像johhywalker就找了大导演,先前还是足球明星巴吉欧。 不过他都将主力放在欧美,就连日本也很少看到他的消息(连东京走秀也没看过他,我找到一篇新闻是日本某流行杂志的记者针对律砚勋写的一篇报导,引起一阵骚动,内容涉及到律砚勋有种族歧视,因为律砚勋签下某一代言合约上言明不能将广告或是海报等有肖像的东西在亚洲传播,后来是律砚勋的angency替他发表了一篇声明,才平息风波,之后也没见律砚勋在日本有曝光过。),更别奢望台湾会有。 我不知道律砚勋为了什么不发展亚洲事业,这样倒好,他可以在亚洲通行无阻,因为没人认识他。 我承认律砚勋长得很不错,也很有个性,气质也很特别。 但是律砚勋已经二十七岁了,我不知道他有什么打算,总不能一辈子都在伸展台上吧?他是不是该好好思考一下离开伸展台后的出路? 我并不了解律砚勋有什么专长,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要是他真的退休,在他找到想做的事之前,我倒是挺乐意养他的。等到他有钱之后,我就可以连本带利要回来。这种投资我以前没有做过,但我相信律砚勋不会让我失望。 律砚勋自己都不急,我替他急什么?由此可见,我真的老了,想做点冒险的事也得再三思量,不像律砚勋那个白痴,光是来回台湾的机票钱,就让我心痛个半死。 我要来见他,都还是挑视察的时候,才不会为机票钱跟饭店钱心痛。我没告诉律砚勋要来欧洲视察,但是现在我有一点后悔了,虽然事先问过律砚勋的行程,可是我忘了问他什么时候到伦敦,结果视察结束,我也只能呆呆的在街上闲逛,一边等着律砚勋打电话来,伦敦跟台湾差八小时,他一定会在下午五点的时候准时打电话。 在这之前,我不想待在饭店,幸好伦敦我几年前来过一次,某些地方仍然没变,不致于迷路迷得太惨。 「健太郎」不在身边,其实有点寂寞。 我想若是柴平不愿意收留「健太郎」,就把它带去陈医师那边寄住,幸好柴平愿意代为照顾,想来应该是上回我住院,它跟柴平相处的很好,柴平也喜欢带它的关系。 原来我想把「健太郎」一道带来欧洲的,但是一想到通关检疫的问题,我就头大,更怕「健太郎」承受不了压力,因而死去,只好作罢。 走在伦敦的街头,与来来往往的人们擦肩而过,我感到万分的寂寞,一种失去归属的飘浮感占据我的心,让我顿时觉得这世界没有我容身的地方。 人海茫茫,律砚勋究竟在什么地方? 我忍不住想起柯以敏唱过的一首歌,我依稀记得歌词是这样的: 你的手指你的眸你的喉结你的口我总忍不住徘徊逗留怕一生爱都挪不走 你的笑容你的愁你的心情你的梦我总忍不住窥探追究 在生命的旅途中我想与你甘甜与共爱我没有你我变得好贫穷 在人世中少你左右我想我连什么价值也没有爱我因为你我变得好富有 在你怀中被爱占有那种满足走一切都比不过好好爱我(注1) 是啊,好好爱我,我只要个人好好爱我,那种被爱的满足,我从律砚勋身上感受到了,如果我再不懂得好好把握就是个大笨蛋。 我笨了这么多年,也该聪明一次。 虽然我的理智一直告戒我该放下身段,但是我的情感却在律砚勋固定打电话来时,硬「ㄍ1ㄥ」着不愿意问他下榻的旅馆。 唉,我其实我……我知道他对我的情感,我也知道我迟早会被他的情丝紧实缠缚,无法动弹。 但是我该怎么告诉他,我还没像他喜欢我那么喜欢他呢? 我现在能给他的响应是一个自由之身与自由的心,可是我要怎么请他再等我一阵子,而这个一阵子,很可能是两三年呢? 因为我是一个感情发动十分缓慢的男人,跟律砚勋那已经积了两年的感情到最后才爆发不一样,我对他原先根本没感觉,所以希望他等我……一切慢慢来…… 不过这种话我该死的就是说不出口啊! *** 带着秋末初冬的寒凉,伦敦还没下雪,但那股冷意已然教生长在亚热带的白郡尧忍不住穿起厚夹克,戴起毛帽、手套与围巾,已经穿成这样白郡尧还是觉得冷,这种天气让白郡尧想躲在旅馆里不出门,但不出门就找不到律砚勋,更别说他前一天还旁敲侧击出律砚勋今天会到哪里。 他漫步在犹是一片绿意的圣詹姆斯公园(st.james''spark)中,沿着河畔,于一棵又一棵的树间望着河面上悠游、河岸边理毛的鹈鹕与水鸭。 今天天气算不错,有阳光,所以公园里的人不少,白郡尧于垃圾简前停步,取出烟来,点燃,狠吸口,推推冰冷的镜框,巡视视线可及的范围,就是没看见一大群像摄影队的人。 看看时间,下午四点半。 他吐出烟来,吐出的烟混着被冷空气凝结成白雾的气息,不禁想骂为什么圣詹姆斯公园这么大,大到让他找不到人,早知道他就先去马伯洛宫(marlborouthhouse)晃一圈再绕回来。 但是白郡尧怀疑他去完马伯洛宫还有体力到公园来找律砚勋,只好作罢。 他捻熄烟,双手插于夹克口袋中,缓步走着,每一秒都希望下一秒他就遇见律砚勋。 「那边在做什么?」 「好象是在拍电影。」 「哇,那一定有明星看罗!我们去看看吧!」 「好啊。」 原本走在白郡尧身后的两名年轻女孩交谈的话语传入耳中,他脚步一顿,身后的女孩立即超过他,快步走往某个方向。 白郡尧顺着她们离开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不远处有一群人在围观着什么。 想着也许就是律砚勋的白郡尧,不由得跟着女孩走了过去。 白郡尧一走近,立即知晓他跟对了,只闻得围观的人三三两两的窃语着: 「原来不是拍电影,是拍广告。」 「那个广告明星是谁啊?」 「好象是『lu』吧!」 「他染头发了耶!这样看起来更酷。」 「他怎么瘦成那样?是不是男人啊!」 「他看起来还是很男人啊……」 白郡尧听到这里,不由得赞同似地点点头,律砚勋看起来没几两肉,但他的容貌并不偏中性,气质也不流于软弱,重点是,他有肌肉,绝不是像外表那样。 说到这个,白郡尧就想到自己。他只有一七五,身材标准,但是跟律砚勋站在一起就高低立见。 够不平衡的…… 此时,导演喊了「卡」与「休息十分钟」的话,一群工作人员全放松下来,白郡尧绕过一大圈,才勉强在人群里找到个缺口挤到中心,他朝给白眼的观众一个尴尬的微笑,才专注在那一群工作人员中找寻律砚勋的身影。 终于,白郡尧看见坐在海滩椅上面无表情,正让造型师整理造型与补妆的律砚勋,蓓妮就站在他身边,不知在跟他说什么,他突然皱眉扮了个无辜的模样。 蓓妮背对着白郡尧,但白郡尧知道蓓妮一定受不了的拍拍额头,然后夸张的耸肩,以意大利语咕哝着什么,果不然蓓妮真的拍拍额头,两手一摊,耸肩,更激动的对律砚勋讲话。 律砚勋突然朝造型师与蓓妮打了个手势,两人一见,相偕离去。 白郡尧望着律砚勋走离人群,拒绝签名,冷酷地到角落去。白郡尧不由自主的跟了过去,只见律砚勋找了颗树倚着,先点了根烟,才取出手中的nokia6800,开始打电话。 白郡尧呆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身上手机的铃声,这个铃声是律砚勋替他编的,由于先前都是转振动,根本没听过,之后来欧洲视察,才转成铃声,只是律砚勋编的这个乐曲,他从来没听过。 是后来他偶然在法国的街头听到电台在播,才知道原来铃声是一首由「sixpence」(啷当六便士)唱的,名叫「breatheyourname」的歌。 那时女主唱正好唱到铃声的部份,白郡尧侧耳聆听着她的歌声,听着歌词—— butyou''reinmyheart icanfeelyourbeat andyoumovemymind frombehindthewheel whenilosemycontrol icanonlybreatheyourname icanonlybreatheyourname(注2) (中译:但我总想着你感觉你的心跳你总能动摇我心当我惊慌失措失去方向时我只能呼唤着你我只能呼唤着你。) 白郡尧几乎站不住脚,律砚勋真是无所不在,连手机的铃声也要昭示他的心意。 真是败给他了……白郡尧觉得自己不沦陷也难。 现在只要听到铃声,白郡尧都会先呆个两秒才接电话。 即便律砚勋就在几步之遥的此时此刻,也不例外,他顿住脚步,低头在口袋里找手机,好不容易找到,还来不及接听,人就被个冲力扑倒。他眼前一花,好一会儿才发觉自己被抱在一个怀抱里。 他的眼镜被撞歪,但幸好没坏,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帮他将眼镜扶正,他这才看清抱住自己的人是律砚勋。 「尧?」律砚勋扶起白郡尧,拉着他的手不放,眼眸热情不已的盯着他,仍不是很确定的问。 「对,我被你撞得差点吐。」幸好他中午没什么吃。白郡尧没看律砚勋,反而低头找他被撞掉的手机,见手机落在草地上,他挣开律砚勋的手,弯身拾起,检查有无损坏。 「尧,你怎么会来?」律砚勋站在原地,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看他与口吻讲话。 「我不能来伦敦吗?它是你家啊?」白郡尧确定手机无碍后才收好它,听见律砚勋的问话,斜眸瞥眼站在自己身后不到一步之遥的律砚勋。 「没有,只是你先前都没说,我以为你还在台湾。」律砚勋的声音低沉中微带颤音,看得出来他很想抱白郡尧,只不过怕被白郡尧推开。 不,他若是抱了,一定会被白郡尧推开,因他们身处于公众场合,方才扑抱住白郡尧的行径不难保已经被狗仔拍下来,虽然律砚勋并不在意,但是他知道白郡尧在意得要死,只好忍住。 「我已经离开台湾一个月了。」 「一个月?」 「嗯,我到欧洲来视察,回去要写报告,不过我请一星期的年假……」 「真、真的吗?」 「嗯。」白郡尧左顾右盼,就是不看律砚勋。 「那你剩几天年假?」 「五天。」 「五天,那这五天你都要待在那里?」 「你管……」 「lu!」蓓妮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该工作了!」 「哦!」律砚勋应一声,看着白郡尧,「你要不要一起来?」 「去哪?」口里虽是如此问着,白郡尧已经跟着律砚勋走。 「看我拍广告。」律砚勋眼眸放射着炙热的情感。 看在白郡尧眼底,背脊却爬满寒意,他知道那就是律砚勋称之为「最热情」的眼神,但对白郡尧而言,那只代表着「恐怖」与「专一」。白郡尧想逃开律砚勋,却又不想离开,因为他知道他仍无法像律砚勋一样只看他一个人。白郡尧也害怕要是他变得只容得下律砚勋一人,日后他们的感情有裂痕时,该怎么办? 白郡尧能感受得到律砚勋用眼神在爱抚他,一股热意因此撩起,驱走周身的寒意,让他感到不安。 「yao!」蓓妮看见律砚勋身旁的白郡尧,热情的抱住他,但扑了个空,她头一偏,迎上律砚勋不爽的瞪视,她无视于律砚勋的不悦,挽住白郡尧的手臂,「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hi,蓓妮。」白郡尧微微一笑,另一只手拍拍律砚勋的肩,律砚勋给他一个苦笑,他心一痛,将手臂自蓓妮怀中拉出,迎上律砚勋未曾移开的视线,回给他一个真诚的笑,对蓓妮说:「好久不见。」 他们三人一回到原地,律砚勋立刻被捉去工作,蓓妮则陪着白郡尧站在一旁看他工作。 「来伦敦找lu?」蓓妮知道白郡尧懂法语,因而刻意使用法语问,为的是避开一群英语系国家的观众偷听。 「嗯。」白郡尧腼腆的笑了笑,颔首。 「那真是太好了,lu很想你,一直想趁工作的空档偷飞回台湾看你,现在你来了,我就不用睡在他的房门前守着他了。」 「真的假的?」律砚勋从来没提过。 「lu向来不按牌理出牌,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那天发神经跑去台湾找你。」蓓妮耸耸肩,「为了杜绝这个可能性,我只好牺牲一点。」 白郡尧深吸口气,「他应该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那是因为你还不够了解他,有时候我觉得lu没有什么在乎的人事物,所以他可以很洒脱,不在意任何事情。这样的人,没有什么弱点,很难去掌控。我认识他十几年,还没有看过他为了什么人或事丢下工作不管的……」 听蓓妮说到这儿,白郡尧立刻猜到她想讲什么,但他还是故作不知地看眼律砚勋。 律砚勋穿著深黑色的西装,配上宝蓝色的衬衫,打着银灰斜纹领带,看起来像商界菁英的他,加上那颗搞怪头,就有种说不出诡异。广告的感觉也怪怪的,不过nokia的广告除了搭配xx电信或是xx大哥大他看得懂之外,没有一只他看得懂。 「我相信他是很敬业的人。」不知道说什么的白郡尧只能这么说。 「yao,如果你不喜欢他,要给他一个明确的响应哦!」蓓妮突然低声道。 白郡尧讶然以对,蓓妮见了笑道:「拜托,我认识lu多久了?他喜欢你,为你失常这一点我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是最近才这样吧?」白郡尧只能这么说,因为更早之前他根本没注意到律砚勋有什么异样,或者该说,没有现在这么重视他。 「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他心里有人,是最近才看到本尊。」蓓妮说这话时,是看着白郡尧的,白郡尧从她眼中看不到反对,心想也许是外国人对这种事比较能接受吧,却没料到蓓妮紧接的话语会正击他的内心。「虽然我不了解同性恋,也不是很能接受这种事,如果你对lu有意,我要请你给lu幸福,如果你对他无意,请你别伤害他。」 「我没有伤害他的意思。」白郡尧只能说他才刚开始喜欢律砚勋,并不是对他无意,而是才刚结束一段痴恋的他,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给律砚勋相同的响应。 「我想也是,因为你来找他了,不是吗?」蓓妮洞悉地问。 「我……」白郡尧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了,他只知道他已经可以试着响应律砚勋,而不是一径的逃避。 这样,还不够吗?难不成要他在一夕之间转变成热情如火的色中年对律砚勋展开攻势吗?这种事他做不来,更不可能去做。 「我只是想跟你说lu很爱你这件事,当然,接不接受在你啦,但是身为lu的经纪人兼保姆,我很希望你能让他蜕变。」 「啊?」白郡尧不明所以的转头看蓓妮。 「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在意我刚刚说的话,虽然我很希望你与lu有好结果,但是决定权在你,我是不会左右你的决定的。」蓓妮朝白郡尧抛个媚眼。 「哦……」白郡尧转眸看望律砚勋,眸色变幻不定,一如他心中起伏不绝的波涛。 收工后,律砚勋向摄影队的人告假,送白郡尧到他下榻的饭店。 白郡尧住的jameshouse/cartrefhouse在维多利亚车站附近,跟圣詹姆斯公园有一大段距离,而律砚勋一行人住在22jermynstreet,住于公园北方,离圣詹姆斯教堂(st.james''schurch)比较近。 「我们两个人住的地方刚好是两个极端,一在南、一在北。」难怪他找不到律砚勋,幸好昨天拉下脸来问他今天的工作地点在那里。 「我们先到苏活那边去吃饭如何?」律砚勋握住白郡尧的手,任凭白郡尧怎么挣就是挣不开。 「怎么去?」白郡尧弄不太懂伦敦各区的地理位置。 「坐出租车啊!」律砚勋笑看他一眼,招手,黑色的出租车停靠,司机为他们开了门。 白郡尧已经不想去骂律砚勋浪费钱了,他在律砚勋之后上了车,听着律砚勋跟司机交代地点,车子缓开动,而他的手又落入律砚勋手里。 垂眸望着两人交系的手,他轻叹口气,「你非得握着我的手不可吗?」 「我想握。」律砚勋看着他,眸里盛满笑意,感觉得到他十分开心,开心到肚里满是蝴蝶飞舞,而他的嘴角一直是上扬的。 白郡尧尴尬万分,却找不到理由让律砚勋不握他的手,只好由他去。 狭小的车厢里,白郡尧能感觉到自律砚勋身体递送而来的热意和他握着自己的手力道加重。 「我没想到你会来找我。」律砚勋的声音有着满满的不可思议。「不知道我是不是在做梦。」 白郡尧抬头看律砚勋,律砚勋低头回望,对他微笑,他一愣,别开视线,望着车窗外的街道。 「我说过我只是视察结束,想好好休息一阵子才请了年假,并不是因为你。」白郡尧轻叹口气,一半是为律砚勋的热情,一半是为自己的嘴硬。 「但是我还是好开心,我竟然能见到你,这两个月来我每一天都想找机会回去台湾,可是蓓妮看我看得好紧,我除了洗澡跟上厕所,还有打电话给你之外,完全没有个人的时间与空间,找不到空隙溜。」 「我好好的在台湾,你干什么一定要回去看我?」白郡尧不能理解律砚勋的心态,他希望律砚勋回来的时候是无事一身轻,可以待上一个星期那样,他不想过那种看见前一天才见律砚勋回来,还没谈到什么话,隔天他就得飞去某个国家工作的日子。 律砚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正好苏活到了,他们的谈话因此中断。 律砚勋带他到一家名叫「quovadis」的店,白郡尧看见店名就不想进去。「我们不能找平价一点的地方吃吗?」 为什么非得吃高级餐厅?随便吃个三明治也可以啊! 「偶尔奢侈一下,享受高级美食,会让心情变好哦!」律砚勋硬是拉着白郡尧进去,落座。 律砚勋为白郡尧点餐,顺道请侍者开两瓶红酒。 一时间,白郡尧有种错乱的感觉,好似自己是杨文恭,而律砚勋是以前的自己,之前,只要是与杨文恭一道吃饭,都是他负责介绍美食与点餐。 但是现在情况不同,白郡尧看律砚勋无微不至的为他着想,他反而有种无力感。 「律砚勋。」 「嗯?」 「这顿我们godutch。」 「为什么?」律砚勋问,望着白郡尧的眼眸盈满受伤的情怀。 「因为我不想让你请。」 「可是……」 「我希望跟你站在平等的天平上,而不是由你来照顾我。」他受够照顾别人也被别人照顾的生活了!白郡尧愈说愈激动,声音也愈大声,终是引来邻桌客人的抗议,他回过神,忙朝他们致歉,压低声音:「我不想被你照顾。」 律砚勋闻言,反而笑了。 「笑什么?」白郡尧监于前车之监,虽然不悦,但也没吼叫。 「可是我会忍不住想要给你最好的一切。」 「我只需要你,其它的附加价值我都不要。」白郡尧翻白眼,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被律砚勋三两句轻易撩起怒气的他,压根儿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律砚勋拿他是什么?装饰的玩偶?高级瓷娃娃?帮帮忙,他有血有肉,有手有脚,不需要他养。 律砚勋呆了呆,望着白郡尧,露出个狂喜笑容,一脸梦幻、乐不可支的样子看了就让白郡尧想扁下去。 「你发什么呆啊?」白郡尧没好气的说。 「我太高兴了……」律砚勋捂住自己大张的嘴,发出一声低吟,「我真的……好高兴……」 「我说了什么吗?」白郡尧扬眉,努力回想,最后才发现他在无意间说了什么,霎时,他满脸通红,因过度紧张而拿红酒当水猛灌,两瓶红酒都被他灌完也不自知。 等到律砚勋发现,为时已晚,两瓶产自cotedenuits(夜之谷)的burgundy红酒全入了白郡尧腹内。 「尧?」律砚勋捉住他拿酒杯的手,摇了两下,忧心地轻唤。 「我没事,我很有酒量,只是空腹喝酒不太舒服。」白郡尧还算清醒,有点想吐。 「还行吗?」律砚勋皱起眉头,「我不该让你喝酒的。」 「的确,酒会误事,少喝比较好。」白郡尧想喝水,但伸向水杯的手微颤。 律砚勋见状,忙拿起自己的水杯,坐到他身边的空位,喂白郡尧喝。「还要吗?」 白郡尧摇头,对律砚勋笑了笑,想起单身派对那时的情景,想讲中文,却吐出一串英语:「youjustneverforgetandgiveup,didn''tyou?」(你就是不会忘记也不放弃,对吧?) 「no,ineverforget,nevergiveup.」律砚勋知道白郡尧在问什么,也给了他明确的回答。(没错,我永远不会忘记,也不会放弃。) 「那么,你愿意等我吗?先说……我可能会让你等很久哦……」 「yes,ido.」许下承诺,律砚勋当着所有客人的面亲吻白郡尧。 一阵掌声响起,律砚勋抱着白郡尧,朝他们微笑示意。 而白郡尧,幸好他已有些醉意,并不是很记得自己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