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女吃瘪》 楔子 一轮圆月悬在漆黑的夜空中,柔和的月光洒在庭院中,树影随风摇曳,这本该是个万籁俱寂的夜晚,却突然出现细碎的脚步声。 顺着声响看过去,依稀可见一个双手托盘的少妇。 少妇沿着长廊向前缓步,走着走着忽然停下,忍不住看看自己的小腹,嘴角不禁扬起一个动人的微笑。又看看手上的一盅参茶,心想:还是快点送过去,相公在书房忙了这么久,也该累了。 咬咬下唇,她脸上露出一丝满足中带羞赧的轻笑,嗯,她还可以顺便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拐过几段回廊,她在一个闪着烛光的房间前停下,正要抬手敲门,突然听到里面有两个人正在窃窃私语。 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少妇不敢置信地后退,嘴唇抿得死紧,泪水逐渐从眼眶中溢出。 怎么会这样呢?一个是她亲如姐妹的婢女,一个是她托付终身的相公,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她?还说着这样伤害她的话! 她的心真的好痛,好痛…… 闭闭眼,她狠下心咬了一下嘴唇,终于选择转身离去。 第一章 端木凌冷冷地看了地上的“东西”一眼,心中暗骂:该死的神算子,说什么在西北方就可以找到他要找的人,可是现在呢? 他踢了踢脚边的“东西”,方圆一里,除了“它”,他可甚么也没看到。 正欲提脚离开,地上的“东西”突然苏醒过来,抱住他的脚,喃喃道:“救救我!” 救她?奇怪,他有什么理由救她? 今天他来这里的目的,是寻找他未来的徒弟,可惜,瞧瞧她的德性,首先,根骨不佳,不适合练武;其次,也是最重要的,她一看就知道不懂武功,而且已经十七八岁了,早过了练武的最佳年龄。 他救她何用? 正想一脚踢开她,下一秒却神情剧变,只为── “姑娘,”地上的人儿把他的腿抱得更紧了,含糊地说:“请你救救我。” 他倏地蹲下,狠狠地拽住她的前襟,厉声问:“你说什么?” 虚弱的人儿经受不住如此粗鲁的对待,眼前一黑,昏厥过去,以此作为无声的抗议。 不耐地看着已然晕过去的女人,他还不死心地拉着她的前襟晃了晃,企图把她摇醒,却徒劳无功。 端木凌放开拽在手里的布料站了起来,任由失去意识的女人摔在地上。以居高临下之姿冷冷地瞪了她一眼,突然有了主意。 他再次蹲下,把地上的女人转过来,面孔朝上,借着月光看清楚她的脸。 真丑!脸上还有一道假的疤痕。端木凌露出一丝鄙夷,然后拉过她的手腕,诊起脉来。 咦?他的脸上闪过一抹讶异,这竟是喜脉! 他深思起来,是他错怪了神算子?他要找的徒弟看来就在这个女人的肚子里! 端木凌的神色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看她孤苦伶仃的样子,他就发发善心收留她好了。 她终于自无尽的黑暗中醒来,睁开眼,看着陌生的屋顶和陌生的横梁,不禁疑虑:这是哪儿? 吃力地从床上坐起,她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这是间陌生的房间,布置得相当简洁,只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努力回想失去意识之前的事,嗯,记得离开枫叶山庄后,就在驿站上了一辆去杭州的马车,然后,中途由于如厕而下车,等她回去的时候,就看到强盗拦路抢劫。而她,自忖没甚么本事只好死命逃,再然后,好像,好像累极了就晕了过去…… 接着呢?她用力想,模糊中似乎看到一张美丽的脸,是那个人救了她吗?没错,一定是这样。 不过,救她的那位姑娘去哪儿了? 起身穿好鞋,整理一下衣装,她正要出门,一阵清亮的琴音传入耳中。 是古筝,她忍不住竖耳倾听,显然弹琴的人琴艺精妙,乐声自然地流动于空气之中,她不禁赞叹。 只可惜,她忍不住微微蹙眉,尚有一点小小的缺陷──琴声冰冷无情。 弹琴的应该是救她的那位姑娘吧? 那她应该好好跟人家致谢。一面想着,一面迈出门槛。 一出门,入目的是一大片柳树,一根根柔软的枝条随着风摇摆。 循着声音看过去,在一棵高大的古柳下,一个身穿白衣的人正坐在石椅上,专注地弹奏着,微风吹起,披散的黑发半掩住‘她’的脸庞。 仅从这露出的半边面孔已经够她赞叹了,好美的人! 走过去才发现古筝前还放了一个白玉云炉,淡淡的檀香从中缓缓蔓出。她用力地吸了口气,觉得神志清明了不少,头也不是那么胀了。 “姑娘,是你救了我吗?” 虽然打断别人弹琴是件失礼的事,但是干巴巴地站在这里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解决此种尴尬的最佳方法就是找话说。 琴声戛然而止。低低的声音从白衣人口中溢出:“你叫我什么?”有本事再叫一次试试。 好低沉的声音,这么美的人……可惜了。她起了不该有的惋惜。 另外,不知为何,她觉得白衣人这平平的声音中隐藏着强忍的怒意,她有什么地方得罪她了,还是她太过敏感? 虽然奇怪,她还是选择听从恩人的话重复了一遍:“姑娘,是你救了我吗?” 白衣人微扭头,长长的黑发顺势滑下,露出整张脸孔。剑眉,凤目,薄唇,尤其是眉心一点色泽艳丽的红痣,衬得他仿如观音托世。 “好美!” 她的心脏失去控制地狂跳起来。 “你说什么?”白衣人怒意更甚。嘴角微微地抽搐,这个女人的眼睛有毛病吗?居然敢叫他姑娘,他端木凌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被看成一个女人? 端木凌站起身来,绕过面前的石桌,踩着优雅的步伐来到她面前,略低头冷冷地看着她。 她这才发现她好高,自己已经不矮了,但才到她的脖子。呃,脖……脖子,突然注意到那个原本不该出现在‘她’身上的突起。 啊,她捂着张大的嘴,微微颤抖地用手指着他脖子上的喉结,终于领悟到一个可悲的事实──她闹了个举世无双的大笑话,这下可真糗大了。 惊讶过后的第一反应就是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不断地躬身,心中哀叫:惨了,恩公不会是生气了吧,他好意救了她,而她没有知恩图报也就算了,居然还……好丢脸喔。 端木凌转身又坐回原位,看着她呆呆地道歉的样子,起初还觉得有些趣味,没过多久,突然厌恶起她惶恐不安的表情,用力地拨了一下弦,冷然道:“够了。” 突如其来的巨响使得她一下子僵在那里,一时间,两人之间静默下来。 端木凌悠闲自得地调调琴弦,但她,陌生的环境与陌生的男人使她浑身不自在。 踌躇一下,她问:“还未请教恩公大名?” “端木凌。” 端木灵?或是端木菱?没想到恩公不但人长得美丽,连名字都如此柔美。 洞悉她的想法,端木凌叹了口气,决定看在他未来徒儿的份上,留他母亲一条命。随手折了一根柳枝,微使劲,在地上写道:端木凌。 字迹入石三分,可见功力,写完还不忘斜眼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她的心思这么容易被看透吗?她摸摸脸,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重新找一个话题。“请问端木公子此处是何地?” “柳谷。” 柳谷,什么地方?她从来没听说过,再一想又觉得可笑,天下之大,她这个一向被锁在深闺中的女人,又知道多少呢。 正欲开口再问,一旁调弦的人说话了。 “你想离开?” 被说中心思的她一时无语,哎,她真的这么容易被看透吗? 她沉默一下,道:“打扰端木公子多时,也该告辞了。公子救命之恩容后再报。” “也不是打扰很久,”他又拨了一下弦。“你不过是睡了一天一夜而已。” 他的药控制得很好,使他有足够的时间把她带回柳谷,连她醒来的时机也没有出错。 一天一夜,她有睡那么久吗?难怪醒来头有些胀痛,睡得实在是太长了。 “不过,我也不是平白无故帮你的。”端木凌淡淡地说出容易令人误解的话。 平白无故?他想干什么?她一时就给想到邪恶的方向去了,退一步,惊慌地问道:“你──” “你不会不懂得什么叫知恩图报吧?”端木凌斜眼冷冷地看着她。“我这里正好缺一个打扫煮饭的人,你就留下来吧。” 虽然是他徒弟的娘,但他也不收吃闲饭的人。“一看就知道你无处可去。” 这句话他倒说对了,她确实是不知道该去哪儿。虽然选择上了去杭州的马车,但那也只是因为以前曾去过一次。这样想来留在这儿也没什么不好,而且……她扫了一眼风中的柳树,这里这么美,又与世隔绝,正好── 躲开她不想见的人! “叫什么名字?”端木凌突然起身问。 她不想说以前的名字,既然走了,就不希望再听到别人像那个人一样叫她的名字,时时提醒她过去的一切。 想到刚刚看到的景致,她有了主意。“我叫莫新柳。” “莫”是她的母姓,就以此表达对娘家的怀念;“新”是新生;“柳”自然是指柳树。 虽然知道她说的不是真名,端木凌也没多说什么。她显然是个有伤心事的人,不想提过去也可以理解。再说,对他而言,名字不过是个称谓,她就算叫阿猫阿狗也不关他的事。 他指着东边的一间房子。“厨房在那边,你快去做饭。”然后又想到什么似的问道:“你会做饭吧?”瞧她双手净白,应该是没吃过什么苦的人。 莫新柳赶忙点点头。 端木凌满意地看了她一眼。“我去休息一会儿,饭做好了你叫我。”说完,越过她朝另一间屋子走去。 走了一段,端木凌又倏地转头,脸上带着明显的鄙夷。“我差点忘了告诉你,你脸上的疤做得太假了,实在是有辱易容这门技术。”说罢,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留下她一人愣愣地站在原地,无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脸,有这么差吗? 半个时辰后。 “你在做甚么?”端木凌看着厨房里的一片狼藉,厉声问道。 蹲在地上的人儿闻声转过头来,露出被烟薰得黑乎乎的脸,急切地解释:“公子,你再等等,我马上就弄好了。” 还等,再等恐怕他的厨房就要被烧掉了。抬手挥开面前的黑烟,他精准地出手捏住她的后领,轻松地把她拖到屋外。 指了指不断冒出黑烟的窗子,他咬牙切齿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他等了半天还没动静,过来看看,谁知竟会看到这样的“大场面”。 莫新柳的脸‘刷’地红了,不好意思地低头。 见她不语,他只好自己开口:“你不是说会做饭吗?”希望他不是给自己找了个超级大麻烦。 “我,我,是……会,会做饭。”她吱吱唔唔地说。“不过,不过……”结巴结巴地就说不下去了。 终于,等得不耐烦的端木凌狠狠地瞪她一眼,吓得她迅速且流利地把话说完。“我只是不会烧火而已。” 而已,呵呵,只是而已就差点烧了他的厨房。 他静静不语地盯了她良久,看得她头皮直发麻,正想认错,高深莫测的某人丢下一句:“跟我进来。”转身就拐进厨房。 言下之意是大发慈悲地放过她吗? 莫新柳终于安心地吁了一口气,这个恩公美是美,个性却不是很好,尤其是他的目光特别可怕,每次都盯得她忐忑不安,七上八下,外加心神不宁。 尚在胡思乱想着,里面的人不耐烦地叫道:“还不进来。”一向习惯顺从的莫新柳乖乖地听话,迈进门槛。 接下来是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端木凌拍拍手,直起身子,面无表情地强调。“只此一次。” 崇拜地看看灶内点起的火焰,莫新柳点点头。真厉害啊,她弄了那么久都没点起来,他一下子就搞定了。看来她还需要多学习。 一柱香后,几道精致的素菜摆上桌来,端木凌看了看,卖相还不错,希望不是虚有其表。 拿起筷子夹了一根笋放进嘴里,咀嚼一下,嗯──味道不错。 比起村子里那帮人的手艺,她的显然是好多了。 见端木凌虽没有甚么表示,但持续地吃了下去,莫新柳暂时放下心来,看来这关是顺利通过了。 *** bbs. *** bbs. *** bbs. *** 第二天清早,莫新柳抱着和她体形不般配的大扫帚,在院子里死命地扫着。 “啊──”她突然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伸手揉了揉眼睛。昨夜并没有睡好,一是因为她有恋床的毛病,二来,她满腹心事,又怎能轻易入睡。 哎,只要一阖眼,那教她痛心的对话就在耳边回荡,即便她努力想忘记,却仍是徒劳。 她无力地闭闭眼,泪水自颊边滑落…… 这时,一阵稍强的风在她身边刮过,吓得莫新柳立即睁眼,只见几片柳叶打着转儿落下来,然后随着风在地上翻飞起舞。 这虽是美景,但她可没心情欣赏。盯着那几片该死的“瑕疵”,她的脸刷的黑了一片,她好不容易才扫干净的。 叹口气,擦掉眼角的泪水,她再次抱起扫帚一一把那些树叶扫掉。几次扫过,终于欣喜地发现,那里又变得干净了。但下一刻,一道风刮过,把原本扫成一堆堆的叶子又吹散开来。 如此场景看得她有些欲哭无泪,不自觉紧紧握住扫帚的柄,一阵刺痛自右手传来,忙摊开右手一看,这才发现虎口处被磨破了皮。 细看自己的手,手指纤长,皮肤细白如玉,指甲圆润。这双手精于女红、弹奏、厨艺等等,曾经多少人羡慕这双手,曾经她多么引以为豪,现在却觉得它如此脆弱,如此无用。 拍拍自己的脸,不行,她不能再自怨自艾下去,既然选择这条路,她就一定要走下去,为了自己,更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莫新柳。”后面突然响起男音,吓得她直抚着胸口给自己收收惊。奇怪,他甚么时候走到她身后的? “公子,有事吗?” 端木凌淡淡地看她一眼,抛下一句:“跟我来。”没等她应答,就径自朝柳树林方向走去。莫新柳只好暂时放下手上的扫帚,半跑着跟上去。 穿过柳林,便看见一个山洞,洞旁刻着大大的两个字──三洞。 端木凌没有停下,直接走进洞中。从洞口看不清里面是甚么,只觉得是黑漆漆的一片。迟疑一下,她终究还是扶着墙壁,小心地走入洞内。 幸好洞中地势还算平坦,她走得也算顺畅。只是什么也看不到,难免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她很想叫住前面的人,但咬咬下唇,始终不敢。 说她胆小也罢,总之对端木凌,她一直有种敬畏。 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突然发现手下的触感一变,不是岩石的冷硬,也不是青苔的湿软,那是一种软软的,干干的,虽然没有温度,但却像皮肤给人的感觉。 手不安地动了动,好像又有摸到毛发的感觉。那是什么?她禁不住,叫了出来:“啊──” “怎么了?”声音从前方传来。 “我,我好像摸到了什么东西。”她的心现在毛毛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嚓──”前面起了火光,原来是端木凌点起了火折子。透过隐隐约约的光线,莫新柳终于看到自己右手边的东西,那是一张脸,脸色焦黄,双目圆睁,满脸细碎的黑胡渣子。 “啊──”一时间,山洞里充斥着她的尖叫,久久不断。 “够了。”实在受不了魔音穿脑的端木凌厉声吼道,阴狠的语气吓得莫新柳僵在那里,张着嘴,一动也不敢动。 “叫什么,不过是张面具。”他一边说,一边点亮周围的油灯。“你不是对这个有兴趣吗,所以我就带你来看看。” 有兴趣,她什么时候说过有兴趣?不过虽是这么想的,嘴上却不敢反驳半句。就当她有兴趣好了。 灯一盏一盏地点燃,莫新柳渐渐可以看清全洞,这里像一个小小的陈列室,收藏了形形色色的人皮面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突然想到洞外的两个字──三洞,那应该还有别的洞,收藏一些别的东西。 瞅了瞅依旧面无表情的某人,她把欲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哎,这么下去,她迟早得内伤。 再往里面走,她试着用欣赏的眼光来看这些从未看过的东西,努力在心中说服自己,这跟平时在外面卖的普通面具没什么两样。 可惜还是在看到一批“特别”的面具时,脸色愈来愈苍白。 只见,最近的那张黑脸狰狞丑陋,过去的那张是个老妇人,满脸可夹死蚊子的皱纹不说,皮肤上大大小小的鸡皮疙瘩简直让人望而生厌。再过去一张脸如死灰,凹凹凸凸的满是疤痕,一张枯槁的脸…… 呕──实在看不下去了。她稍扭头,转移视线。 “那些面具不错吧,”端木凌见她看了那些面具许久,似乎误解了她的意思。“有一次,我和师父比赛看谁能做出最丑的面具,才做了这些。”他仿佛有些怀念地拎起一张脸色惨白却又浮肿的面具,细细欣赏着。 不敢解释,却又不愿完全认同的莫新柳,在注意到一张做工精细,但看来普通些的面具后,终于鼓起勇气拿起了它,轻道:“比起那些,我还是觉得这张好些。” 看清楚她拿的面具后,端木凌不动声色,微微垂下眼皮掩住一闪而过的诡异,语气异常的轻柔。 “你倒是很有眼光,这张面具的确是这里的极品。” 把手上的面具放回原位。“想当初,师父为了寻找这张面具花费了两年时间,用五颗夜明珠才从一个人手里换到它。” “五颗夜明珠,它有这么值钱?”莫新柳一下子换了种眼光来看它,这张面具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它可是昔日名震江湖的七巧童子所做的面具,七巧童子是易容的高手,他的面具都是依照真人所做。”一边说,一边把视线转到她手上的面具。“用五颗夜明珠换,当然值得。” 说到这,他的神情更古怪。 被他的话吸引,莫新柳抬头看看他,不知为何,她觉得火光下,他的神色有些阴恻恻的,是幻觉吗? “你知道七巧童子是用什么材料做面具吗?”他突然问。 “什么?”她好奇地追问。这方面以前从不知道,现在她蛮有兴趣听听看。 “七巧童子做面具一向是使用死人屁股上的皮肤。”他淡淡地道出,暗暗观察她的神色。 莫新柳先是一愣,然后迅速地扔下面具,把手使劲地在衣裙上抹了抹,仿佛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人影一闪,端木凌出现在她身侧,精准地抓住还未落地的面具,继续说:“因为用的是真人的皮肤,所以也真实些。当然做面具的材料也不一定要用人皮,也可以……” 他的话未说完,莫新柳已经受不了地冲出洞去。 “看来她暂时是不会对学做面具有兴趣了。” 以此话作为终结,他话中带有淡淡的恶意。 第二章 莫新柳呆呆地站在野花丛边,左手无意识地摘了一片花瓣往嘴里送。回想这些天来的点点滴滴,呜,为什么她有一种掉进狼窝的感觉? 总结这些天来的生活,那就是四个字——苦不堪言。 才想到“苦”字,就觉得舌尖传来略带苦涩的味道,奇怪,她不是已经喝了三碗糖水了,怎么还是冲不掉苦味? 还是要从十天前说起—— 一碗乌漆抹黑的汤水伴随一个简洁的“喝”字来到莫新柳面前。 喝,好吧,一向习惯于服从的她乖乖地接过瓷碗,正欲启唇喝下,却因那钻入鼻的气味停住。 抬起脸,由于不敢直视端木凌的眼睛,只勉强把视线移到他的下巴,讷讷问道:“公子,这是什么?” “药。”一身墨绿长衫的人说出这一天的第二个字。 所谓“药”,应该是对身体有好处的东西。莫新柳觉得又有勇气喝了,再次低头,小心地啜了一口。 好、好、好……变态的味道。 喝药的动作再次停顿,这次她勇敢地把视线对上他黝黑深邃的瞳孔,问:“我可以知道是什么药吗?” 她虽算不上身强体壮,但一向没什么大病,喝什么药啊? “安胎药。”其实那不仅仅是安胎药,里面还加了一些他特制的“料”。 没办法,为了保证他未来徒儿品质优良,根骨奇佳,事先做一些准备是必要的。不过,这些没必要和徒弟他娘详细解释。 安胎药的话,是很有必要喝的。所以她第三次低首欲喝,在嘴唇碰到碗沿之际,突然意识到“安胎药”这三个字所代表的意思。一时她惊得愣住,手一松,“啪”的一声,药碗摔碎在地上。 端木凌微微地拧眉,家里的碗已经不多了,她居然还敢摔? 莫新柳没有注意到自己造成的声响,反而颤抖地指着他说:“你、你、你……” 看着一地的汤药和青瓷片,有点心疼的端木凌不耐地提高音量。“你什么?” 他这么一叫,受到惊吓的莫新柳下意识地回答:“你怎么会知道我怀孕了?” 为了这个微不足道的理由就砸了他的药外加一个上好的青瓷碗? “把把脉不就知道了。”端木凌不悦地眯眯眼。 见他满不在乎,脸上毫无鄙夷之色,她才放大胆地又问:“你不问这孩子的父亲吗?” 声音轻轻的,惟恐招来轻蔑。 一下子明白她介意的是什么,他冷冷地说道:“关我什么事?”他要的是孩子,可不是他爹。 他这种事不关己的态度反而令她松了一口气,再次对上他的眼,不过此刻眼里不是胆怯,而是感激。“谢谢你。” 静默了一会儿,端木凌道:“你说完了?” 虽不明所以,但她仍是点点头。 “看看你干的好事。”端木凌指指地上。 莫新柳这才注意到脚下一地的狼藉。“对不起,对不起……” “说抱歉就行了吗?” 除了道歉还该做什么吗?“公子,我会清理干净的。” “还有……”顿顿。“你等一下。”说着,身影就消失在她面前。 还有什么?吃惊地抬起头,面前已不见端木凌的身影,想想他那神出鬼没的举动,哎,端木公子打算怎么惩罚她呢? 她才开始焦虑,人影一闪,端木凌又出现在她跟前。随手一抛,把一个纸包向莫新柳丢去。 莫新柳直觉地伸手接住,疑惑地看看手上的纸包,什么东西?嗅了嗅,传出的气味,是药。 “三碗熬成一碗。”端木凌说完转身就要走,突然想到她差点烧掉厨房,于是转头确认。“你会不会熬药?” “会,会。”她忙不迭地点头。娘过世前多病,她经常帮忙熬药。 若是以为喝过一次药后,就可以就此解脱,那莫新柳真是太天真了。 至那次之后,她根本就是掉进了“药的地狱”,喝药就像吃饭一样,一天三顿不止,还加宵夜。喝得她现在是闻药色变,喝药欲吐。 喝药还不够,喝完了还要把脉,也不知道端木公子在算些什么,每次把完脉都若有所思的样子,神秘兮兮的。 她想着,嘴里的涩味更重,终于回过神来。 嘴里的味道真是怪怪的,好像很熟悉,又不是药味,到底是什么呢? 她苦苦思索,直到瞥到手上残留的花瓣,呜,她最近是愈变愈奇怪了。 不是像现在这样莫名其妙地摘花吃,就是烧菜时,闻到醋味就鬼使神差地喝起醋来,等她注意到时已经灌了半瓶醋了。 就此事,她忍不住请教了唯一的大夫——端木凌。 他给她的答案总算是教她松了一口气,据他说,孕妇就是会有一些奇怪的举动,像她这样的也不是首例。 咦,什么味道? 她用力嗅了两下,好、好像、是、药。 仿佛验证她的猜测似的,端木凌捧着一碗乌漆抹黑的药出现在花丛边。 他一身墨绿的简单长袍,俊美如画。 莫新柳也喜爱如此绝美的容颜,甚至每每看到他,都舍不得移开目光。她敬重他,感激他,也崇拜他,对他没有任何不满,只希望—— 他不要每回出现都端着一碗药。 她叹口气,正要认命地接过瓷碗,端木凄却开口了。“今天先把脉。” 咦,奇怪,今天怎么先把脉,不是一向先喝药吗?虽然心中这么想,但还是乖乖地伸手让他把脉。 端木凌用右手搭上她的手腕,思量了一会儿,嗯,效果还不错,暂时先用这个方子吧。收回手,把药递给莫新柳。 屏住呼吸,她正打算一口气喝下去,阔叶林方向却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铃声。她忍不住侧耳倾听,没错,确实有声音。 她好奇地看向端木凌,只见他皱皱眉,转身就往房间走去。 见此,莫新柳低头看看手上的碗,到底喝不喝呢?她正迟疑着,一双墨绿的布鞋映入眼帘,啊,是公子! 抬起头,正想说“我马上喝”,却发现眼前的是个陌生人,一张平凡蜡黄的脸,肩上还背了个药箱。 他是谁? 她一时慌得向后倒退了好几步,警戒地问:“你是谁?” 那人冷睨了她一眼。 好眼熟的动作。 “是我。” 好耳熟的声音。啊,是公子。莫新柳松了口气,也对,公子会易容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不过,无缘无故,干嘛要易容呢?难道跟刚才的铃声有关? 易了容的端木凌往阔叶林方向定去。柳谷三面环山,唯一的缺口就是这东北面的阔叶林。 “公子,你去哪儿?”莫新柳忍不住问。 “村子里有人病了,我去看看。”话音落下,人影已消失在阔叶林中。 这么说铃声是个信号,莫新柳这才恍然大悟。不过,村子,什么意思?这里荒郊野地的,不是只有端木公子和她吗? 许久—— 她敲敲头,若是没有人家,那平日里所食的蔬菜又是从何而来? 她看看手里的碗,这药她到底是喝还是不喝?瞟瞟旁边的花丛,她不禁起了歪念…… 一柱香后,端木凌熟悉的身影走出阔叶林,莫新柳赶忙迎上去,问:“公子,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只是小病而已。”他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个纸包,丢给她。 打开纸包,酸酸的气味透出来,她的喉口一紧,看来怀孕的人果然喜酸。 看着手上的梅子,觉得心中有丝甜意。 抬起头刚想致谢,眼睛扫过端木凌身边的药箱,莫新柳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冲动地说出口。“公子,我可以向你学医吗?” 端木凌久久未语,当她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却道:“学医之前,你先要明白药是给人喝的,不是给花喝的。” 淡淡地瞥了一眼花丛,端木凌没有再多说甚么,走进房间。 *** bbs. *** bbs. *** bbs. *** 厨房里,莫新柳小心地扇着火,还时不时打开盖子看看,惟恐一不留神把药给煎糊了。 直起腰,觉得腰酸酸的,伸手给自己捶了捶,才要发出满足的呻吟,却被突然丢到脚边的山鸡给吓得跳了起来。 咦,哪来的?转头往门口一看,是端木公子,真是神出鬼没的人呀。 莫新柳嘴角抽搐一下,脱口而出:“公子,麻烦你出现时出个声好吗?” “把山鸡处理一下。” 端木凌答非所问。今天去了村子,看到有人给一个孕妇杀鸡补身子,这才发现他一世英明,居然忘了孕妇不能老吃素,得有荤食调剂一下。 对于端木凌的吩咐,莫新柳直觉地应了一声。 他满意地微点头,正想离开,却发现衣摆一紧。转头一看,原来是她拽住了他的衣角。 不好意思地收回手,她的声音细如蚊吟。“我不会。” 以前做菜,前面的工序一向不需要她担心,自有下人为她处理好,她唯一要考虑的是怎么把菜做好,所以才会对烧火,杀鸡之类的事没法。 无语地叹口气,端木凌再次意识到自己收留了一个大小姐,虽然她的菜做得不错,但其他的事实在太不精通了。要不是看在他未来徒儿的份上,他真要把她扫地出门。 进门捞起地上的山鸡,他决定还是拿到村子里找人处理一下。正要跨出门槛,衣摆又是一紧,拽住他衣角的当然还是莫新柳。 他狠狠一瞪,又想做什么? 咽了下口水,莫新柳勇敢地对上他的眼,清晰地说:“你教我。” 教她?他宁可选择到村子随便找个人帮忙。想离开,但看似柔弱的人儿却执着地捏着他的衣角,紧紧的。 还不放开,他努力地瞪她。 “如果你不让我做的话,我是永远不会学会的。”她摇摇头。眼睛仿佛闪着火光似的,闪闪发亮。 两人对视许久,端木凌无奈地撇了下嘴角,走进厨房。 哼,她又多了一个缺点,那就是固执。不过……总比软弱好。 在端木凌的指导下,莫新柳依次行动,割喉,放血,泡热水,拔毛,虽然其间也因为闻到血腥味而感到恶心,她还是坚持了下来。 直到两个时辰后,才勉强拔完了毛,天也开始暗下来。 取出热水里光秃秃的山鸡,用水冲干净了,她看着一地的鸡毛有种成就感。 呵呵,她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无论以前绣出多好的绣品。 “再怎么办?”她微转头,询问身边的人。 “拿刀这样……这样……”端木凌开始跟她详细说明,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这一个下午,她的神情和动作他都看在眼里,以前是个大小姐,如今能忍住脏污,忍住恶心,也算难能可贵。 想着,他嘴唇的弧度放松下来,俯首看向她认真无比的侧脸。 她聚精会神地干活,颊畔的汗水反射出品莹的光泽,好亮…… 亮得他双目微微一眩。是反射的火光灼了眼吧? 他只能这么想。 *** bbs. *** bbs. *** bbs. *** “哗——”一撂书突然掉在正在发呆,眼神恍惚的莫新柳面前,巨响让她回过神来。 好奇地拿起几本看了看:《本草纲目》、《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神农本草经》…… 干嘛?她疑惑地抬头。 “你不是说要学医吗?”对方挑挑眉。 他要教她吗?莫新柳喜悦地捧起一本书,昨天她提起这件事时,公子都没有什么反应,她还以为他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呢。 “跟我来。”好熟悉的一句话。 他又要带她去什么地方?上次带她去看什么鬼面具,这次又有什么阴谋?她狐疑地看着一身红色长衫的端木凌。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穿红衣呢,说实话,蛮好看的。 放任自己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而在她心底最深处,有一个声音在说着:只要不想起那两个人,一切都好。 眼看前面的人已经消失在门口,她急忙起身,加快脚步跟上去。 很快他们就来到一扇熟悉的房门前,说是熟悉,是因为之前端木凌再三叮嘱不可随意进去。 见他已推开了门,她不禁奇怪,难道公子要带她进去,为何破例呢? 她还在门口迟疑着,端木凌发现她奇异的举动,问:“怎么还不进来?” 她瞥了他一眼,不是说不能随意进去吗? 读懂她的意思,端木凌不禁啼笑皆非,之前跟她说不可随意进去,是怕她乱动里面的东西,并不是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不想同她解释太多,只是加重语气。“还不进来!” 莫新柳只好惶恐地跟了进来,环视房间,这才发现确实不是她心中猜测的,有什么恐怖的东西,或是奇珍异宝,只不过是个药房而已。 突然被桌上的一大堆纸包吸引,里面、该、该、不会是药吧?公子又打什么主意,不会是叫她一次吃这么多药吧? 莫新柳流露出恐惧的表情。 端木凌只是淡淡地吩咐:“一天三次,一次熬一包,三碗熬成一碗。” 还好,她吐了一口气,虽然还是要喝,不过比想象中的要少得多了。 正要离开药房的端木凌忽然想到什么,又提醒加威胁的说:“如果你不喝,后果自负。”顿了顿,又说:“跟来。” 还要跟他去?今天到底怎么了,莫新柳愈发觉得怪异,算了,先不想了,跟上去看看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这次他带她来到屋后,她虽在柳谷待了十几天了,但活动范围一向有限,所以屋后她是第一次来。 后面和前面一样,种的亦是柳树,旁边是一间小小的茅舍,原来屋后还有一间房,是用来干什么的呢? 她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原来关了一笼的山鸡。做什么?她用眼睛问。 以前她话就不算多,到了这里,话就更少了,常做的一件事就是沉默地交谈。 “你要是想吃,就自己来。”转身出去,又丢下句。“来。” 他到底是怎么了?奇奇怪怪的,突然做这么多,让她觉得,好像预先安排后事似的。 不知不觉中,莫新柳跟随端木凑来到阔叶林前,不会吧,公子难道要赶她走?不对喔,要是想赶她走刚才又何必给她药,又备一笼山鸡给她? 她尚在猜测中,端木凌道:“这林子是个阵式,所以常人不能随意进来,现在我教你怎么走过去,你可要记清楚了。” 莫新柳点头,决定先不胡乱猜了,还是先把公子交代的事做好为妙,免得又生出什么事端。 “沿左边数起的第五棵树走过去,向东北方向走五步,再向北走十步……”端木凌一边说,一边走。 莫新柳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他说一句,她也跟着念一句,惟恐遗漏什么。 渐渐地,似乎是走到了林子的中央,她远远地看到一个什么东西浮在空中,走近了,才发现是一个篮子,浮在同她齐眉高的地方。 端木凌在篮子前停下,她才注意到篮子里放了不少蔬菜,这么说,公子平时是到这儿取菜了。也就是说公子不是要赶她走,她终于放下心来。 突然注意到空中的一个闪光点,细看之下才发现篮子原来并不是浮在空中,而是挂在一根又细又透明的线上,这根线以俯冲之势从林外往这个方向接过来,篮子大抵是顺势从林外滑进来的。 取下挂在钩子上的篮子,手微微一沉,这个篮子有些分量,这么细的线能支撑住吗?她有点怀疑地看看细线,不放心地扯了扯。 像是看出她的疑问,一旁的端木浚说道:“不用拉了,这是天山雪蚕丝,一般的刀剑都斩不断。” 莫新柳尴尬地收回手,急欲掩饰什么似的问:“那篮子怎么办?” 端木凌抬手在空中扯了扯,他如此一动,莫新柳才发现原来空中还有并排的一条雪蚕丝,方向与第一条相反,此处为高,林外为低,原来篮子就是这么滑回林子的。她踩上一块巨石,把篮子挂在蚕丝上,顺势一推,篮子迅速地往林外滑去,一下子没了踪影。 “这林子怎么走可记住了?”端木凌问。 莫新柳还沈浸在惊讶中,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我可以放心离开了。”为了她,他已经耽误了一些时间。江湖上的人一定等急了吧,哼哼,他端木凌要重出江湖了。 “公子,你要走?”那她岂不是鸠占鹊巢? “我出去几个月就回来,你回去吧。”说话的同时,红影开始往林外移去。 莫新柳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怅然若失…… 怎么办?公子才刚走,她已经开始想念他了。原来,一个人生活,并不是那么轻而易举的事。不行,她绝对不能沮丧,拍拍自己的脸,试图振作精神。 她该做点什么呢?衣服已经洗完了,院子已经扫干净了,屋于也都清理过了,书昨天才刚晒过,现在还没到吃饭的时间…… 一一想来,才发现来到柳谷后,她的劳动量大得惊人,而成天的忙碌也让她没有空闲去忧伤。哪怕是夜深人静时,精疲力竭的她也早已无力去想,只能困倦地沈沈睡去…… 也许,也许公子是看透她了,才会一直让她干活,让她忙碌,让她充实。 方法可能笨拙,但其心可贵。 一瞬间,她明白了,在那冰冷的脸孔与言语下,他有着属于他的体贴。 第三章 三个月的时光飞逝而过。 端木凌带着难得的好心情回到柳谷,这次出谷还蛮顺利的。 首先,他去找了神算子,当然不是找他算帐。既然神算子这次算得这么准,那他也不是什么吝啬的人,就送了株千年人参给他。 没办法,这个神算子老说自己泄漏天机会折寿,所以凡找他算命的人都要奉上奇药。不过这次他去找神算子时,那家伙笑得很是古怪,说什么“恭喜,端木兄可是一举两得了”,他再问,那家伙居然坚持不答,还表示,这次说什么也不能泄漏天机了。 其次,这次试药太成功了,只有几种药需要改进。他隔一段时问出谷,就是为了找人试药,试他最新研制的毒药。 没办法,江湖上的笨蛋太多,每次他一出谷,就会有人自动上门挑衅,既然如此,他若不好好利用他们试药岂不是太对不起老天? 不过不要以为他这样到处用毒就是杀人无数,那就小瞧他了,他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至今为止尚未杀过一人。 不是他善良,而是他研制毒药从不以致人于死地为目的,毒死人有什么难,难的是怎么让中毒者既不会死,又达到毒药的效果。 比起那些号称名门正派,手底下却是鲜血无数的人,他自认好得太多,那些人却叫他邪魔歪道,还封他个外号——“毒公子”。 这个称号还算贴切,他也没什么不满,关键是那句“血痣红衣毒公子,看似菩萨实是魔”,他看起来像菩萨吗?还有,有见过不杀人的魔吗? 端木凌摇摇头,再次得出结论:江湖人果真很无聊。 想着想着就走到了房门口,正要推门,就见有人向他冲过来。 “公,公子,你回来了。”莫新柳小跑着扑过来,因为有身孕,所以也不敢跑太快。 嗯,回家有人迎接的感觉还不错,不过他脸上并没有露出半分喜色,依旧是面无表情。“伸手。” 她乖乖地伸出手。 感受手指下的脉动,端木凌觉得还算满意,看来她有好好吃药。 “怎么样?”她献宝似的说。“我有吃药的。” “还可以。”看了她一眼,觉得她似乎在没话找话。 “公子,这些日子我不但给宝宝做了几套衣服,还给你也做了一件,你要不要看看,我去……” “够了。”受不了她唧唧喳喳的说个不停,他打断她的话。 莫新柳立即噤口。 “到底怎么了?”平日的她并不是这么多话的人。 迟疑了一下,她喃喃道:“公子,这段时间你不在这里,我实在是闲得发慌。” 其实她也想过找点事做,所以又是刺绣,又是做衣服,可是过后还是无聊,忍不住就会东想西想,让自己陷入哀愁。 这些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一个人的日子实在是太可怕了,那是一种仿佛连怎样说话都要忘记的寂寞。 她也试着和腹中的孩子说话,可是孩子毕竞还没出生,根本不能回应她,所以端木凌一回来,她就忍不住找他说话。 有人的感觉真好啊! “我给你的医书呢?” 女人果真是麻烦,不过,他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的感受,师父刚离开柳谷时,他也曾有过些微的不适应,不过一旦沉浸到炼药中,就什么都忘了。 “我,我……”她支支唔唔地说。“我看不懂。” “你不识字怎么不早说?”看她的样子应该出身良好,难道是家里过于迂腐才没有学习识字? “不是啦。”她摇摇手。“我识字的,”说到后来声音愈来愈轻,“只是这些字连起来我就看不懂了。” 对于她的回答,端木凌实在是无语。 *** bbs. *** bbs. *** bbs. *** 第二天,端木凌给了莫新柳一个惊喜,他带她去了一个地方,就是柳谷的另一个山洞——二洞。 二洞是储书的地方,满洞整整齐齐放在书架上的书。 看着满洞的书,她从没想过看到书会让她这么开心。其实,她也并不是多么喜欢看书,但是端木凌的心意她却很感动。 他是为了怕她无聊才带她来这的吧。 她这样想着,心中一片暖意,再次有了一种拥有家人的感觉。 看书确实是消磨时光的好办法。她迫不及待地跑到书架前,拿起一本书,是一本做面具的书,不过,暂时她对这个是没兴趣了。 等等,她好像忘了一件事,转身,正欲向端木凑道谢,却发现他已俏悄离开了。 看来她刚才沉沈醉了呢。 算了,道谢的事情可以先搁在一边,现在最重要的是在这里好好寻宝。 沿着书架走过去,一路看着分好类的书。这边是儒家的,这是道家……这些书她完全没有兴趣。 再往里面找,嗯,那边好像是跟女工有关系的,有刺绣,唐宋丝绸纹样,织锦等等,于是她从中挑了几本抱在怀里,继续走,继续看……好不容易发现关于阵法的书,想到谷外的阵式,她又有兴致停了下来。 可惜,兴趣没维持太久,里面的八卦图和术语就搞得她云里雾里的了。 放下书,继续她的探索,左看看,右看看,一会儿便又有了收获。 此时她拿在手里的,是关于厨艺方面的书,以前虽擅厨艺,但很少下厨,也就从未觉得自己会的菜肴太少。 可是如今,一方面材料受到限制,另一方面由于天天做,花样翻新就成为了她最大的难题。 不知端木公于是否厌倦,但她自己就已经受不了老是吃重复的菜。所以能找到本菜谱,她真是欣喜若狂。 于是,她就翻开书看起来,等到她满意地从书中抬起头,走出来时,才发现天色已暗,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在里面看了几个时辰的书! 之后几天,莫新柳过得还算惬意,可说是有书万事足,可没多久,真正的灾难便来临了。 事情就是——她开始孕吐了。一般孕妇都是怀孕初期开始孕吐,可是她怀孕都快五个月了,居然才开始有这个症状。 她吐得浑身虚软的样子,连端木凌都忍不住同情她,自动减轻了她的工作,以至于她辛辛苦苦找到的菜谱,暂时也没派上用场。 他也不是没接触过孕妇,但当事情发生在身边时,才发现原来孕育后代并不是件简单的事。莫新柳虽不是他所见过最难缠的孕妇,却也是个最可怜的孕妇。 折磨了他娘亲将近五个月,又痛了他娘亲整整一天一夜,孩子终于诞生在一个宁静的冬日夜晚。 送走了产婆,端木凌坐在莫新柳的房里,随意地拿本书翻翻,他的主要目的是照顾刚生产完的产妇。 看了许久的书,突然听到床上的人嘤咛了一声,他放下书走过去,问:“怎么样?” “可以把孩子抱给我吗?”短短几个时辰的休息并没有让莫新柳恢复体力,但她还是提出每个母亲醒来后的第一个要求。 端木凌从摇篮里抱出小小的婴儿,才刚出生的婴儿还看不出俊丑,整张脸红彤彤的,皱巴巴的,眼睛紧闭着,头上也没有几根头发。 但无论孩子长的是什么样子,在娘亲心目中都可爱极了。 “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而且他很满意,根骨好,一出生就已经有了近十年的功力,也就是说给他娘的药补效果很好。 一句话,配做他的徒弟。 他正想开口跟她提及收徒一事,莫新柳已先他一步开口了。“端木公子,让这孩子认你作义父可好?” 义父,跟他原来想得不一样,不过义父应该比师父更亲一点吧,那义父把功夫教给义子也是合理的啰。 见他不语,莫新柳有些担心,急忙道:“如果公子不愿意,就……” “好。”没等她说完,端木凌已先答应。 人家开口求他,总比他开口求人家要好得多,他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取好名字了吗?” “取好了。”莫新柳点点头,看着婴儿嘴角扬起一个笑。 “笑,就叫笑。我希望他不要像我这样,希望他能永远开开心心,没有烦恼。” “那姓什么?”端木凌突然提出这个问题。 “当然是姓莫了。”莫新柳觉得理所当然,既然抛弃了那个男人,当然不会再让孩子跟他姓。 莫吗?即使是一惯七情不动的端木凌都觉得有些好笑了,姓“莫”,名“笑”,连起来就是“莫笑”,还说什么希望他笑口常开呢。 不过,直到最后他也没有把这点提出来,还是让这个迟钝的女人自己发现吧。将来孩子长大了,也要记得怪他娘。 第四章 当过去的伤害在她记忆中渐渐朦胧时,莫新柳经常会想到梓颜。 梓颜是她丈夫,不,是前夫的远房表妹,因为家道中落才住进枫叶山庄。 起初她对梓颜也是不甚了解,只知道那是一个沈默寡言又软弱可欺的女孩,同她一样。 一次偶然的事件后,她和梓颜成了朋友,本以为是两个软弱的人互相怜惜而已,可是慢慢地,她发现梓颜其实并不是软弱寡言的人,真实的她个性明朗,有属于自己的一套见解。 有时她看着梓颜侃侃而谈的样子,就忍不住怀疑:那真的是梓颜吗,是那个寄人篱下的梓颜吗? 但无论如何,她喜欢那样的梓颜,也佩服那样的梓颜。 记得有一次,她在花园里弹琴,梓颜突然问她:“表嫂,你为什么会允许表哥娶若梅嫂子呢?” 她答道:“有什么办法,虽然我是他从小定亲的未婚妻,但我们并没有时间培养感情,他和若梅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感情又怎是我能取代的?” “那你一定不是真的爱他,我始终相信,情人眼里容不得一粒沙,更别说一个女人。”梓颜抿抿嘴,笃定地说。 “是吗?”她在心底自问。“也许是不爱吧,但爱不爱有那么重要吗?夫妻之间要的也不过是相敬如宾而已。” 梓颜看来仍不满意,又问:“那么,如果表哥又娶了第三个妻子呢?” “不会的,不会的。”也不知道她是在说服梓颜,还是在说服自己。 “我只是猜测一下。”梓颜不放弃。 “你的猜测不对。” “表嫂,你别这么死脑筋,我只是随便说说。” “梓颜,你觉得我该怎么做呢?” “如果是我,我就会——”梓颜笑得意气风发。 “会怎么样?”不是要她问吗? “休了他。”梓颜说得理所当然,她却听得胆颤心惊。梓颜怎么会有这么惊世骇俗的想法? “女儿家怎么能休夫?” “为什么不能休夫?男人可以为莫须有的理由休女人,女人为什么不可以因为男人不好而休了男人?” “礼教不准的。”虽然她也觉得梓颜的话有道理,但仍用薄弱的理由坚持着。 “果然是吃人的礼教。”梓颜的声音低得她听不清楚。 “你说什么?”她再问。 梓颜却没有再重复,又回到原来的话题。“你会休夫吗?” “你表哥不会再娶的。” “既然表哥不会,你也没有机会休夫,那说说自己的立场又何妨。” 在梓颜的诱导下,她说出了最大胆的一句话。“好,梓颜,如果你表哥再娶的话,我就休了他。” 最后她又不放心地补了句。“他不会的,他和若梅是两情相悦。” 那时的莫新柳从未想过,那天的谈话会有实现的一天。他让她失望,更让她觉得寒心,背叛让她选择留下一封休书…… *** bbs. *** bbs. *** bbs. *** “娘,娘……”男娃儿不甘娘亲的忽略,拚命喊着。 从回忆中归来,看着身高才过她膝盖的娃儿一脸委屈的样子,歉意顿时涌上莫新柳心头,把儿子抱上膝头坐着,她笑问:“笑笑,怎么了?” “擦擦——”肥肥短短的手指点点自己满足食物残渣的嘴角。 她拿起一旁素色的手绢仔细地把他的小嘴擦乾净,扫一眼桌上的盘子。 啊,已经空了。 最近笑笑好像愈来愈能吃了,捏捏他白嫩嫩的脸,几乎可以挤出油水了。再这么下去,他就要变成个小胖子了。 从他义父出谷后,他就开始多吃少动,然后成了现在这副德性。瞧瞧,他在她腿上还没坐太久,她就开始觉得吃下消了。 眼看娘亲又发起呆来,觉得愈发委屈的笑笑动了动屁股,唤道:“娘,娘……” 腿上传来的挪动不容忽略,看着一心想要夺取注意的笑笑,做母亲的很是内疚,摸摸他细软的黑发,柔声问道:“笑笑,还有什么事吗?” “生日,义爹还没回来。”一张小脸充满了担心。 “放心,你三周岁生日这种大事,义父一定会赶回来的。” 好快啊,一下子就三年多过去了,笑笑都快三周岁了。 “不过,你义父一回来,你就又要喝药了,不怕吗?” 现在受苦的人不是她了,别说她不同情儿子,实在是天天喝药的日子确实不好过。 当然,有时看到儿子苦得皱起来的小脸,她也会心疼。 曾有一次鼓起勇气帮尚不会说话的儿子询问,端木凌一句“对他有好处”就堵得她再也问不下去。 想想儿子自出生以来,确实是没生过什么病,身子骨健壮得很,哪像她小时候,三天两头一个病,搞得自己心情抑郁,不知不觉就养成这又内向又郁闷的个性了。 一听到“药”字,笑笑的小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看着笑笑一脸为难的样子,莫新柳不禁失笑,笑笑的个性真的和她不一样,天真、爱笑、开朗,她非常喜欢这样的个性。在柳谷除了她和公子,就没别人了,而她个性软弱、温温吞吞,他个性阴沉寡言、总是面无表情,笑笑没有被影响,实在庆幸。 不过,一想到名字这回事,她就开始担心,姓莫名笑,加起来是“莫笑”,哎,都怪她当时没有考虑周全,才会给笑笑取了这么个奇怪的名字。 这时,一道阳光透过敞开的门射到她的眼睛,今天的天气真是不错,虽然已是入冬,但从早上开始就是阳光普照。 昨天晒的衣服应该已经干了吧,既然没什么事做,不如去收起来。 抱起腿上的笑笑,她努力地站起来。 “娘,去玩吗?』 “笑笑,陪娘去收衣服好吗?” 一听到“陪”字,笑笑立即爽快地答应。呵呵,是他陪娘,不是娘陪他喔。 说着说着,两人已经到了晒衣服的地方。 : 把怀中的笑笑放在地上,她摸了摸挂在蚕丝上的衣服,果然干了,正要收起来时,听到腿边的娃儿喜悦地大叫:“义爹——”然后动用他许久不动的短腿摇摇晃晃跑过去。 莫新柳往阔叶林方向看去,果然,一个红影若隐若现地向她这边移动,然后注意到那个小小的身体以如此危险的姿势跑动着。 她忙跑上去,希望在他跌倒之前扶住他。 可惜,来下及了,小家伙脚一歪,眼看就要摔倒。她不忍地蒙住双眼,等待某个鬼哭狼嚎的声音响起。 咦,什么声音也没有? 透过手指缝看过去,原来不是小家伙变英勇了,摔倒也没哭,而是端木凌在他落地前接住了他。 “义爹。”笑笑甜甜地叫道,笑脸背后当然是有所企图。 他那点小心眼当然瞒不住为人义父者,端木凌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从怀中掏出一包糖,塞了一颗在笑笑的小嘴里,然后还不忘捏捏他软软嫩嫩的脸颊。 容易满足的小人儿毫不吝啬地给端木凌一个大大的笑容。 看着这同样在眉心有一点红痣的一大一小站在一起,莫新柳竟觉得有种奇特的协调感。笑笑和他义父一样,在眉心长了颗红痣,但这颗红痣并不是天生的。 记得就在笑笑满月的时候,端木凌突然弄了一小碗奇怪的红色液体,用一支干净的毛笔沾了点液体,就想往笑笑脸上画。 出于母亲的警觉,她抓住了他的手,问:“你这是做什么?” 端木凌用另一只手指了指眉心。 她一时恍然大悟。“这个痣不是天生的吗?”原来那只是染在皮肤上的红点而已啊。 “天生的,你以为痣要长在眉心是那么容易的事吗?”他不以为然地说,又一次堵得她哑口无言。 后来她才慢慢知道,原来那是端木凌师门的一个标记,也就是说他要收笑笑为徒。 想到过去莫新柳又忍不住一笑,不得不承认小小的孩子眉心有一点红痣确实可爱。 甩头不再多想,她迎了上去。“端木,你回来了。” 要说这三年她和端木凌的关系有什么长进,那就是称呼从“公子”变成了“端木”。 “铃——钤——”这时,谷外传来熟悉的铃声。 把臂弯里的笑笑交给莫新柳,端木凌忍不住微皱眉头,他才刚回来,他们就来烦他,真是容不得他半点清闲。 人影一闪,他已经进了房间。出来的时候又变成了那张平凡蜡黄的“大夫”脸,肩上照例是那个药箱。 看到端木凌又变了张脸的笑笑以为义父一回来就哄他玩,高兴地拍着手,但才没拍几下,见他往阔叶林定去,一下子又变了脸色。 没有忽视儿子难看的脸色,莫新柳摸摸他的头,安慰道:“别担心,义爹马上就会回来的。” 果然,一会儿端木凌就又背着药箱回来了。 莫新柳好奇地问:“端木,今天怎么这么快?” 端木凌一下子回过神来。“钤不是村里的人摇响的。”既然不是村里人,他就没有义务为他们看病。 “你没给他们医?”她以为学医之人该是仁心仁术。 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中在想些什么,端木凌可不想听她说教,于是勉强解释。“首先,我可不是个大夫。” 这句话使得莫新柳更好奇,他不是大夫?瞧他平日里都与药草为伍,居然还说自己不是大夫。 “我学医是因为制毒必须会解毒。”他继续说。“之所以给村里的人看病是因为我师父以前和他们定了协议,他们提供食物给我们,我们则为他们医治一些较为严重的病痛。村子之外的人生病与否与我无关。”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他是个游方大夫,没想到他是个如此有“原则”的“非大夫”。 最令她吃惊的是,他的主业似乎是制毒,毒药不是不好的东西吗? 看她又有疑问,他不禁狠狠地瞪她。 “只要我不用它杀人,你管那么多干嘛?” 他没有骗她,他确实从不用毒药杀人,只是拿一些不识相的人试药而已。 端木凌都用这么凶狠的眼神警告她了,一向不算胆大的莫新柳当然没有勇气再追问下去。 一时间静默……只有笑笑好奇地来回看了看两个大人。 直至又一阵铃声打破这无语的尴尬。 往阔叶林方向望了一眼,端木凌不禁有些怒意。他们是打算吵得他不得安宁吗? *** bbs. *** bbs. *** bbs. *** 林外,一行车马浩浩荡荡地在村外驻扎,村里人鲜少见到这样的大场面,无不在一旁驻足偷看,窃窃私语。 人马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辆典雅精致的马车,车旁站着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一身蓝色丝绸棉袄,领口一圈貂毛,华贵至极。 不过,此时这张英俊的睑上满是愁容,见阔叶林久久没有动静,他不禁作了鲁莽的决定,往树林方向前进。 一个青衣打扮的中年男子拦住他,道:“二庄主,万万不可进去,属下观察过这个树林,怕是个阵式,若是贸然进去恐有危险。” “可是,我们这么空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搏一搏,说不定神医会被我的诚意所感动。” 年轻的庄主实在等不住了。这半年来,为了妻子的病他四处求医,可是每个医生看了都束手无策,事实上,他们连她究竟得了什么病也查不出来。 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得知这里有个神医,就抱着姑且一试的心理来了这里。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无功而返。 “二庄主,你不可随意冒险。”说话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叫髯客。“这么个穷乡僻壤,怎么可能会有神医?我看准是那些村民没见过世面,夸大其辞了。” “孙海,你这话就不对了,就是这样的地方才会有世外高人。” 说话的同时,马车的帘子掀起,一个身穿白衣的姑娘从车上下来,立定后对年轻人说:“姐夫,李默然先生说得没错,这林子有古怪,你可不能随意冒险。若是姐姐的病没医好,你先出了甚么事情,那可怎生是好?” “二姑娘说得好,我们还是再等等吧。”李默然捋捋胡子。“兵家说,以静制动。” “以静制动,李先生,这句话倒说得不够贴切,我们现在可不是对敌,而是求医。”少女故意说了些缓和气氛的话。 突然注意到前方的红影,她往前一指,兴奋地叫道:“姐夫,快看前面。” 众人顺着少女的手势看去,一个面无表情的红衣人出现在树林的入口,正是端木凌。 年轻人一看,喜悦之情形于色,忙快步上前。 前一次,端木凌看见他们就走,他连自我介绍的机会也没有,所以这次他抢着说道:“神医,在下林式柏,乃……” “我没有兴趣听你们自我介绍,更没有意思替你们看病,你们走吧。”他的话还没说完,端木凌已冷冷地打断他。 端木凌话音刚落,林式柏又迫不及待地开口。“神医,求求你,为了内人的病,我们已经跑遍了大江南北……” “你不用说了,说什么都没用,村长没有告诉你们我只替村里人治病吗?”端木凌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马车后面。 不时从车后偷偷观望的村长不好意思地走出来,露出尴尬的笑容。 “谷主,我跟他们说了,可他们就是不信。” 直肠子的孙海耐不住了,冲过去就对村长嚷道:“喂,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还想说下去,却被后面的李默然扯住了后领。 “算了,何必同他计较。” 孙海显然对李默然还是比较信服的,虽然嘴里还在嘟嘟嚷嚷地嘀咕着,但也确实不再冲动。 村长心虚地笑笑,他也没想到谷主真的完全不给外人看病,所以才会抱苦试试的态度想从中捞点油水。现在看谷主的态度如此坚持,他自然也不会冒着得罪谷主的危险帮他们说情。 李默然想了一会儿,问:“不知神医为何愿意为村民治病?”也许知道问题的症结,他就有办法说眼神医。 “和你们无关。”端木凌觉得没有必要回答。 不过即使他不说,也自有贪财的村民收下银两后告知他们一切。 听完村民的叙述,孙海扯开大嗓门嚷道:“神医,你要蔬菜,我们也可以提供给你。只要你能医好少夫人,哪伯是金银财宝,我们庄主都可以给你的。” “金银财宝?你们以为我没有吗?”要说金银财宝,柳谷多得是。 见端木凌不悦,李默然急忙双手作揖。“神医,我这位兄弟一向没什么心眼,请您见谅。” “算了,不管你们说什么,我都不会为村子以外的人看病的,你们走吧。” “神医,是不是只要村里的人您都会帮他们看病呢?”二姑娘眼珠子一转,好像有了什么主意。 不过她的那点鬼心眼也瞒不过端木凌,他嘲讽地动了一下嘴角,说道:“我可以告诉你,在这里买了村民的房子不叫成为村里人,随便认个村里人做亲戚也不叫村里人。除非……” 满意地看到众人的呼吸被这句话牵引,他继续说:“病人要是嫁给村里人,那就算村里的一份子。” 这话一说,连二姑娘都有些火大了。“你的意思岂不是要我姐姐抛弃我姐夫,另嫁他人?” “有何不可。”冷冷清清的声音却说着这种惊世骇俗的言论,然后又似好意地对二姑娘说:“我可以先提醒你,即使是你嫁给村里人,也不代表我要顺带为你姐姐看病。” 这次他的话惹怒了所有人,连林式柏都激动不已,怒道:“神医,你这话就不对了,我怎么会为了求医就把惜香随便嫁了呢。” 一旁的惜香拉住他的衣袖,低声道:“姐夫,算了,我们今天的目的是求医。” 对于两人之间若有似无的亲密多瞥了一眼,端木凌正想转身离开,却又顿住。 马车的帘子被一双纤白的素手掀起,一个虚弱的女音响起来。 “相公,惜香,算了吧。我这病是医不好了,你们又何必为我劳心劳力……”话没说完,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怜香……” 端木凌眉头一皱,没有等众人反应过来就已经移到马车边,捏住那只掀帘的手腕,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难道是…… “你这病有多久了?”他开口求证,会是他想的那样吗? “快半年了。”随着轻柔的语调,车内传出一阵淡淡的香味。 端木凌了然地闭闭眼,身形向树林移动,只丢下一句:“你们还是趁早给她准备后事吧。” “神医……”林式柏正想问妻子究竟得了什么病,端木凌已经消失在树林中。 “这深山里果然不会有什么神医,”孙海一副如他所料的样子。“自己治不好也就算了,居然要我们准备后事。” “我倒觉得这个神医可能真有些本事,以前的大夫连夫人患了什么病也诊不出来,但他似乎知道夫人所患究竟是何病。”李默然道。 “照你这话,夫人岂不是死定了。”孙海心直口快地说出来,见众人因他的话而脸色一变,忙后悔地捂住了嘴。 静默了一会儿,为了安抚大家,惜香说道:“大家先不要绝望,我觉得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她转头对着李默然温婉地一笑。“是吗,李先生?” 她一说,众人的目光又齐齐地望向李默然,其中庄主林式柏最为紧张。 “二姑娘果然冰雪聪明。”李默然一边说,一边又习惯地捋捋胡子。“所谓治病必要知道病根,那位神医若是知道夫人所患何病,也很可能可以治夫人的病。只是他不肯替夫人医治,所以才说夫人必死无疑。” 一时间,众人不知该喜该忧。 终于,林式柏说话了。“不如我们先在这里住下,看看能否有办法请出神医。” 接着又转头对车内的妻子低语:“怜香,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请出神医的。” 回应他的是车内传出的几声咳嗽。 于是,一行人开始行动了,有的准备膳食,有的向村民借房…… 惟有李默然若有所思地望向树林,那个神医一身红衣,以及那冷冷的气质让他想起了一个人,不过那人长相俊美,尤其眉心有一颗红痣,而这个神医外表平凡…… 呵,果然是他想太多了。 第五章 端木凌穿过树林,在平日里弹琴的古柳下停住脚步,冷冷道:“你们两个还不出来?” 抱着笑笑的莫新柳不好意思地从一棵树后现身。“你知道我跟着你?” “你说呢?”讽刺地一眯眼。“跟着我干嘛?” “笑笑要跟着你,我拿他没办法。”做母亲的毫不脸红地把一切推给儿子,不过她也不算说谎,起头的确实是笑笑,只是笑笑一说也惹来她的好奇心,三年多没见外人了,偷偷看几眼补充一下人气也下错。 干笑了一阵,莫新柳忍不住问:“端木,那位夫人真的没救了吗?” “你说呢?” “从你那句准备后事来看,她好像是没救了。不过,为什么我觉得……”后面半句没有说出口。“她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不是病,是毒。”端木凌淡淡地纠正她。 毒?他们今天才提过毒的事,没想到这么巧就碰上个中毒的病人。 “你不是擅长制毒吗?有没有诊出那位夫人中的什么毒?” “当然。” 那是他制的毒怎么会查不出来。现在他要思考的是究竟谁偷定了他的药,能到柳谷来的人不多,应该是“他”了。 “难道那个毒连你也解下了?” “再好的解药也救不了必死之人。” “为什么?”他说这种话简直是挑起人家的好奇心嘛。 为什么,为什么,又是为什么!这个女人怎么老是问为什么? 端木凌心中抱怨不已,但嘴上还是认命地开始解释:“那个女人中的毒名为‘日益月积’……” 天知道,他为什么都要告诉她。 原来如此,听完端木凌的话,莫新柳当下有了决定。 *** bbs. *** bbs. *** bbs. *** 当晚,她哄笑笑入睡后,吹熄了灯,捏捏握在手里的玉瓶,蹑手蹑脚地迈出门槛,轻轻地掩上门,又不放心地往端木凌的房问望了一眼。 四下看了看,才放心地往树林跑去。一边跑一边庆幸,幸好今天她跟在端木后面出过树林,否则想出谷都难呢。 专心想着怎么出树林的她,没有发现离她不远处有一个身影正如影随形地跟着她。 穿过树林,她一眼就看到前面的火光,村口有两个侍卫正把守着。她没有迟疑多久便往村子跑去,如她所料,还没进去就被人拦住了。 “姑娘,你是村里人吗?”其中一名侍卫问道。 由于长期住在谷里,她也没有特地挽髻,所以才会被认作是姑娘。 她没有回答侍卫的问题,只是说:“我想见你们庄主。” 两个侍卫互相看了看,最终由一人前去通报。 前来见她的却有两人:庄王林式柏和二姑娘惜香。 看着两人前来,又想起白天的情形,莫新柳有种异样的感觉,难道这两人…… 大概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她对这种事真是有种变态的敏感呢。 “这位姑娘,是你找我?”林式柏问,他以前似乎没见过这个陌生的女人。 “其实我要找的也不是你,而是你的夫人,可以让我见见她吗?”莫新柳开门见山地说出来意,语气下是一贯的温婉。 她对不够忠贞的男人没什么好感,以前的她还需要压抑自己,让自己做到所谓的善解人意,现在她不再需要为任何人去扮演一个温顺的女人了。 “内人?”他委实吓了一跳,他的妻子一向文静内敛,除了亲人,没有什么特别的闺中密友,在这种荒山野岭居然会有一个女人想见她,让他不敢置信。 “请问姑娘是否认识内人?”他再问,却被身边的小姨子阻止。 他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见她信心十足地开口:“敢问姑娘可是来自柳谷?” 莫新柳一听,吃惊地看了她一眼,饶有兴味地再问:“怎么说?” 嘴角一扬,惜香解释道:“很简单,这附近除了柳谷和这个村庄,方圆几里没什么人烟,你一个不懂武功的弱女子突然出现在这里,既然不是村庄的人,那就是来自柳谷了。” 莫新柳又端详了二姑娘一下,心想:这个女子倒是不凡,脑筋转得很快。为什么这样的一个女人竟然选择如此委屈自己呢?如是梓颜,一定不会如此吧。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林式柏已迫不及待地问:“姑娘,你是不是能救内人?” 看着他急切的态度,莫新柳又怀疑:难道自己猜错了,他的样子看来对妻子关切之极,并不像喜新厌旧之辈,便求证道:“可否先告诉我,你们两位是何种关系?” 此话一出,林式柏和二姑娘一脸窘迫,最后还是林式柏道:“惜香姑娘是内人的妹妹。” 光看两人的神色就知道并不仅仅是如此而已,对他这样回答,莫新柳倒有些瞧不起他,于是她作势欲走。 “仅是如此吗?既然你不想说实话,那我可就要告辞了。” 没想到先阻拦她的竟是二姑娘,褪去脸上的羞红,她坦然地面对莫新柳。 “既然姑娘看出来了,那我也没必要遮掩。是的,姐姐把我许给了姐夫。” 真相竟是如此吗?不是她以为的男人负心兼花心? 面对惜香坦荡荡的眼神,莫新柳很难去怀疑她。为什么林夫人还是中毒了呢?难道端木的猜测有误?不,不可能的,种种迹象看来,只能是如此。 既然想不通,那只好自己去求证了。 “二姑娘,可否带我去见令姐?” “当然可以。姑娘,请这边走。”二姑娘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即替莫新柳领路,一边走,一边问道:“我叫惜香,还未请教姑娘贵姓?” “莫。”莫新柳淡淡地回答,表面上看似若无其事,其实心底已经开始紧张起来。待会儿面对林夫人,她要怎样开口,本来就不习惯面对生人,三年中也没见过什么外人,这方面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察觉莫新柳对他的不善,一路上林式柏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跟着两人。 二姑娘在一间简陋的屋舍前停下,她指指木屋的房门。“莫姑娘,我姐姐就在这间屋里。在我进去通报姐姐前,可否先请教你一件事?” “我明白,你想问你姐姐究竟有没有救?”莫新柳一语说中她的心思。 “也许我太急切,不过,莫姑娘,希望你了解我的心情,姐姐可说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们从小就相依为命,如果,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我,我真的……” 她愈说愈激动,再也说不下去。 见她如此,莫新柳一阵于心不忍。“惜香姑娘,我只能说你也不必太绝望,令姐并不是毫无生机。” 话音刚落,林式柏也激动起来,失态地拽住莫新柳的手,颤声道:“你的意思是内人还有得救?” 在莫新柳直直的目光下,林式柏骤然发现自己的失礼,他松开手,歉然道: “莫姑娘,在下过于担心内人,所以……” 挥挥手,莫新柳道:“算了,算了,惜香姑娘,请你去通报令姐吧。” “好,我这就去,莫姑娘请在这稍等。”说完,她立即轻叩了下门,轻声道: “姐姐,是我,我可以进来吗?” 没多久,一个丫鬟前来应门,向林式柏和二姑娘行礼。二庄主,二小姐好。” 林式柏挥挥手作罢。二姑娘随丫鬓进屋了。 没多久,莫新柳就在二姑娘带领下进入这间农舍。 环视了下四周,简陋的屋舍已被简单地布置过,虽称不上华丽,但更换了一些器具,做了一些小小的装饰,已经使得房间雅致了很多。 屋内有两人,一是站在床边刚才来应门的婢女,另一人躺在床上,身形隐藏在层层纱帘之后,应该就是林夫人。 “姐姐,这位就是莫姑娘。”二姑娘向姐姐介绍。“她认识谷里的神医,我相信她一定能救你的。” 纱帘后的女人咳了几声,虚弱的声音传来:“那就烦扰莫姑娘了。”语落,她纤白瘦弱的手腕自帘后伸出。 莫新柳不可能上前,她不懂甚么医术,又怎么可能替她把脉呢。 “林夫人,我可否单独和您谈几句?” “莫姑娘有什么话不妨直言,不需忌讳什么。”里面的女人又咳了一下。 “不好意思,接下来我跟你说的话不希望有别人听到,所以,”她又转而对二姑娘说:“二姑娘和林庄主可否到屋外稍等?” 二姑娘点点头,望了望林式柏和婢女,三人走了出去。 听到门口传来关门的声音,莫新柳才放心地把注意力集中到床上的人身上,思量了一会儿,还是不知从何开口。 “莫姑娘,”林夫人先说话了。“你真是叫人佩服,年纪轻轻,就已具备一身不凡的医术。” “医术,我哪会什么医术?”她一边说,一边掀开床上的纱帘。 床上躺着一个一身白衣的女人,长相和二姑娘有七八分相似,长长的秀发简单地绾了起来,只是脸色略显苍白。 莫新柳不禁在心中把她和二姑娘对比,相较下,眼前的女人更有一种温婉的气质。这样一个温柔的女人,怎么会这样呢? “姑娘不会医术,又怎么医我呢?”林夫人从床上坐起,奇怪地望着她。 “虽然我不会医术,但我却知道你为何会这样。”莫新柳慢条斯理地说。 “喔?姑娘请说。” “你不是得病,而是中毒。” “中毒?莫姑娘,你是不是弄错了?我和人无怨无仇,怎么会有人下毒害我呢?”林夫人眼中闪过异色,随即垂下眼睑。 一直观察着她的莫新柳没有漏过这丝变化,但她没有追问什么。 “我也不是说有人害你。不过谷主给你诊过脉,你确实是中了一种毒,这种毒的名称是‘日益月积’。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它会一天天地侵蚀人的身体,让人渐渐衰弱。却完全查不出中毒的迹象,只会让人以为是得了一种奇病。” “我不明白,我一向深居简出,更不可能和人有什么仇怨,什么样的人会想害我?”林夫人原本苍白的脸添了几分惊慌。 “这种毒是一种慢性毒,中了毒不会立即死亡,而且连下毒都要连续十天才行,相信能做到这点的人不多。” “姑娘在暗示什么?” “我没有暗示什么。那么,请问夫人,哪些人有机会经手你的药?” “我的丫鬟,夫君,妹妹。”林夫人一一数过来,脸色骤变。“难道姑娘怀疑他们,不可能的,谁都有可能害我,就是他们不可能。” “你说错了,除了她们之外,还有一个人。”莫新柳逼近林夫人,不想漏过她的一丝变化。 “谁?”不愿正视莫新柳的双眼,她把视线移到一边。 “就是夫人你。” “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为什么要害我自己?”林夫人愈说愈激动,双眉纠在一起。“我有一个爱我的丈夫,敬我的妹妹,为什么我……” 她愈是激动,莫新柳愈是肯定端木凌的结论。若是自己说错了,林夫人又何必一副被人踩到痛脚的模样呢。 “夫人还想隐瞒吗?你想想,我们谷主既然知道这种毒,又怎么会不知道它的特性呢?” “日益月积”是端木凌幼时研究出来的一种毒药,所以有两个弱点:一是这是一种会致死的药:二来就是服用后,病人的嘴里会发出异香。端木就是在林夫人开口说话时,闻到了这股异香,才会替她把了把脉。 “一个人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变化,若不是你自己瞒着,怎么会到现在别人都不知道你是中了毒。” 因为这药有这么大的缺陷,所以端木凌从未带出谷过,若不是有人偷偷把药带出柳谷,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 “莫姑娘,你想怎么样?”林夫人的肩一下子垮下来,面上一片死灰。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我既然成了他们之间的绊脚石,又何必一直在那儿碍眼。” 外表愈柔弱的人,内心可能愈是与之相反,林夫人就有一种玉石俱焚的心态。 “他们?你是说林庄主和惜香姑娘?”莫新柳依常理推测,实在不了解林夫人的心态。“据我所知,是您把令妹许给林庄主。” “是,”林夫人苦笑了一下。“那本来只是一个试探,没想到真的会发展到这个境地。” “感情的事是不能试探的,你有和林庄主说清楚吗?也许只是一个误会。” “你又知道什么?”林夫人一下子尖刻起来,因为情绪激动剧烈地咳嗽起来。 深深地呼吸几口,她平复了一下情绪。 “从小我的身体就不是很好,经常小病连连,嫁给相公后,婆婆很有怨言。我们成亲才半年,婆婆就怀疑我不能给相公延续香火,提议要给相公纳个小妾。本来我对这件事还很是迟疑,直到一天,我看到惜香和相公很亲密地在一起说笑,那一瞬间,我真的很心痛,甚至怀疑纳妾根本就是相公和妹妹的意思。” 这些事她已经藏在心中很久了,到今天才有机会找个人倾诉。 “于是有一天,”说着说着,林夫人的眼眶开始湿润起来。“我起了试探的念头。我问相公,是否喜欢惜香,娶了她好否。我很希望他会拒绝我,可是他却答应了。”至此,她再也忍不住,泪水自眼角滑了下来。 “可是你又何必寻死?你若不想,可以告诉你相公。为什么你宁愿这样也不和他说?” “像你这样没嫁过人的姑娘,又怎么能了解我呢?”林夫人扫视了莫新柳一眼。“有时候,我真羡慕你们,年轻不知情滋味,不受种种条规的限制。” “错!”莫新柳在床边坐下。“你不是我,又怎么知道我不了解。” 此时,她对林夫人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忍不住想:当时要不是梓颜,要下是她离开了那个地方,她会不会也像林夫人一样,渐渐地毁灭自己? 抚了抚自己垂在胸前的长发,她直面林夫人,道:“我嫁过人的,是嫁过,不是嫁了。” 满意地看到林夫人惊讶的表情,莫新柳又捋了捋头发,继续说:“我以前也跟你一样,是个大家闺秀。”想到过去不是怀念,只是叙述而已。“我从小和他定亲,所以一到十六岁我就嫁给了他。嫁给他没一个月,他就娶了和他青梅竹马的女孩。比起他,你的相公好多了吧。” “这个笑话很冷。”听着莫新柳的故事,林夫人开始放松下来。 “若只是如此,我或许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了。可惜,没多久,他又不安分了。有一个晚上,我突然想到书房给他送一盅参茶,谁知竟撞到他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你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吗?” 没等林夫人说话,她就自行回答了。“是我的丫鬟,一个侍候了我近十年的丫鬟,居然要成为我的‘姐妹’。我不怪她想嫁给他,最让我受不了的是,白天,她还殷勤地叫着我小姐,晚上却和我的丈夫嘲笑我木讷,不识情趣。面对两种背叛,我的心真的很痛,但我也没选择你的那条路。” 莫新柳顿了顿。“你猜我后来怎么做的?” “怎么做?”被莫新柳的叙述吸引,林夫人直直地问。 “当晚,我就离开了那个地方,还……”她嘴角一扬,意气风发地说:“还留下了一封休书。” “休书?”林夫人被她的话给震住了。“可以吗?”她无意识地问自己。 “为什么不能?男人可以为莫须有的理由休女人,女人为什么不可以因为男人不好而休了男人。”莫新柳搬来了梓颜的话。 她这话一出,躲在布帘后的人终于按捺不住了。 “怜香,你不是要听这个女人的话休了我吧?” 首先冲进来的是林式柏,然後还有二姑娘惜香,最后是……啊!是一身红衣的端木凌。 莫新柳吓坏了,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端木不是睡了吗?还有,林式柏和二姑娘不是出屋了,怎么会躲在通往外间的布帘后?他们是不是什么都听到了? 想到这,她又偷偷地看向端木凌,认识这么久,她也没有告诉过他她过去的事,没想到会在今天这样的情形下说出来。 “不用看我了,我们该听的都听到了。”知道莫新柳想的是什么,端木凌淡淡地开口。 林式柏和二姑娘也点点头,他们一出房子,就碰上了随莫新柳而来的端木凌。端木凌点住他们的穴道后,带他们偷偷潜进屋子。于是,他们便在布帘后听到了一切。 “你怎么这么傻呢?”一想到妻子居然服毒,林式柏就心痛不已。 “傻?是啊,我以前太傻了,所以现在我决定……”林夫人突然说不下去了,因为有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姐,别意气用事!”惜香心疼地看着姐姐,原本捂着姐姐的手移到她脸上,温柔地抚摸着。“姐姐,你心里有这么多的委屈,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告诉你又有什么用?” “怎么没用,其实有些事情根本不像你想的那样。我对姐夫只有亲情没有爱情,他对我也是一样。对我们两个来说最重要的人是你,因为孩子的问题,所以姐夫答应娶我。因为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所以我答应跟他。因为是你提出的,所以我们都答应。你明白吗?” 惜香紧紧地抱住了她最亲的人,希望把她的心意明确地传达给她。 听了妹妹的话,尚在迟疑的林夫人终于也在丈夫的点头确认下,紧紧地抱住了妹妹。 原来一切那么简单而已。 “你们还有什么话可以待会儿说。”煞风景的端木凌冷冷地开口。“现在要不要我解毒?” 三人忙不迭地点头。 端木凌身形一闪,飘到莫新柳面前。“还不把药拿出来。”敢到他的药房偷药,胆子真是愈来愈大了。 不敢看端木凌的眼睛,莫新柳从怀中掏出玉瓶交到他手中。端木凌随手一抛,把玉瓶丢给林式柏,简单地交代:“一日三次,一次一粒,连服十天。” 顿了顿,他接着说:“林夫人,服毒本就是伤身的事,毒潜伏在体内半年,早伤了你的五脏六腑,以后要好好调养,否则身体更差。另外,以后你的味觉会比常人迟钝。” 补充完毕,立即闪人。 见端木凌走了,莫新柳忙向三人辞别,也跟了上去。 第六章 清晨,坐在石椅上的母子俩异口同声地轻数:“一,二,三……” 当两人念完最后一个数字“一百”时,“吱”的一声,房门打开了,端木凌信步迈了出来。 母子俩睁大眼睛瞅清楚,耶,太好了,他穿的是白衣服,看来心情不算太糟,有希望。 母子俩对视一眼,笑开了。 笑笑的喜悦更是掩不住,太好了,义爹心情不错,看来可以磨着他给自己做一顿绿豆糕。想起义爹做的绿豆糕,他的口水就要滴下来了。 莫新柳倒是纯粹为儿子高兴,反正无论端木下不下厨,她都没得吃。哎,她不是没吃过他做的食物,但是这绿豆糕他就是不许她吃。 至于母子俩为什么要一大早干巴巴地在门口等端木凌,理由就单纯多了。 因为笑笑想要第一时间知道,今天他有没有福气吃到义爹做的美食。 怎么知道呢? 很简单,看衣服。 这可是莫新柳根据她和端木凌相处三年多得出的结论。端木这个家伙有个怪癖,就是做什么事穿什么衣服,什么心情穿什么衣服。 如果他要弹琴、看书、下棋,做一些文人的事,他就穿白衣;如果他要舞刀弄剑、要暗器,做武人的事,他就穿蓝衣;如果他要在药房摆弄他的毒药,他就穿墨绿的衣服;如果他要上山采药,他就穿青衣;如果他要出门,就穿红衣;最后,如果他心情极不好,他就穿黑衣。 基本上呢,如果他穿白衣和蓝衣,就代表他心情还不错,这时候笑笑就可以要求他做糕点,十之八九会成功。而其他的情况,那就想也不用想了,他不是没时间就是没心情。 一个时辰后,笑笑如愿了。此时,他正喜滋滋地窝在端木凌怀里,满手抓的都是绿豆糕,表情好幸福、好满足喔。 端木凌坐在石椅上,一手揽着笑笑,一手捧着书,一会儿看看书,一会儿又瞧瞧笑笑会不会噎着什么的。 突然,他神色一变,朝阔叶林方向叫道:“既然来了,还不给我滚出来。” 没有动静。 还玩?那他就不客气了。端木凌放下手中的书,从腰间摸出三根银针,手一挥,银针齐齐地朝一棵大树射过去。 这次有回应了。 “师兄,你也太狠了吧。” 随着话语声,从树上跳下个年轻男子,浓眉大眼,乌黑的头发随意地用一方古玉束起,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衣,最醒目的是他手上扣着三枚闪闪发亮的银针。 “谁是你师兄,我可不记得有你这个师弟。”端木凌毫不留情地反驳。 “好,好,叫你记名师兄总行了吧。”在端木凌如炬的目光下,年轻男子急忙改口。 “你算得那么清楚干嘛,虽然我只是师父的记名弟子,但师父也没非要我叫他什么记名师父。”他把最后四个字念得怪里怪气。 “既然如此,单茗,有本事你就叫师父正式收你为徒。”端木凌的一句话使得他无言以对。 单茗无奈地扯动了一下嘴角,哎,记名师兄这句话真是触到他的痛处了。 他当然很想正式拜师啦,可惜师父嫌他资质不够好,硬是不肯收他。幸亏他没有放弃,努力收集一些奇珍异宝讨师父欢心,终于使得师父“勉强”收他为记名弟子,有空的时候就传他一招半式。 他这趟来柳谷就是因为师父悬赏一套轻功——“迎柳回风”,他才自愿被他派遣的。 哼,要不是肖想“迎风回柳”已久,他才不干这鬼差事呢。 单茗不屑地歪了一下嘴角,一屁股坐在端木凌对面的石椅上,看看端木凌怀里的小家伙吃得正香,他也忍不住捏起一块绿豆糕塞到嘴里,咦,味道真不错。 见单茗拿起绿豆糕,端木凌本想阻止,但一想到几天前发生的林夫人中毒事件,又改变了主意。 不过,端木凌没说话,不代表另一个人也没话说。 看着自己心爱的绿豆糕被人吃掉了,笑笑觉得委屈极了,他泫然欲泣地拉住端木凌的衣襟,叫道:“义……爹……” 因为一口绿豆糕含在嘴里,使得“义”字含含糊糊被掩了过去。于是单茗只听得眼前的小娃儿亲亲热热地叫着一声“爹”。 他浑身一震,吓到了。 再看他那一向冷漠的记名师兄居然不像以往一样不甩人,反而低头轻抚娃儿的头,轻道:“算了,明天再给你做。” 天呐,下仅是他轻柔的动作和语气吓到人,还有他眼神中从未有过的温情更是吓得单茗从石椅上一跃跳起。 他一手捂着张大的嘴,一手指着面前的一大一小,颤声道:“不,不会吧。师兄,”震惊之下,又忘了不该这么叫的。“我们才三年不见,你就生了个儿子,手脚太快了吧。天!” 不等端木凌说话,他又继续唠叨。“师父还叫我来劝你赶紧娶了你那个未婚妻,这下好,不用劝了。你连儿子都生了,还有什么戏唱。” 他这话一出,本想解释笑笑身分的端木凌立马改变主意。 “既然你都看到了,麻烦你去跟师父说清楚,反正我是不可能娶那个女人的。下如你去娶好了,反正都是师父的徒弟,一样的。” “不,不一样的。”一听端木凌要把那个女人往他身上推,单茗可不依了。“我只是师父的记名弟子,不是正式弟子,这话可是你刚才说的。” 哼,这会儿倒分得这么清楚了?端木凌正想讽刺他两句,突然听得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是莫新柳。 莫新柳手里捧着一盘刚出锅的绿豆糕,满怀期待地走过来。这是她刚做好的,特意拿来给笑笑试试味道,看看有没有达到端木的境界。 说来惭愧,她研究绿豆糕也快一年了,不知翻了多少菜谱,动手做了多少次,每次笑笑吃了的回答都是:没义爹做的好吃。 这次,她又往绿豆糕里加了一种新的香料,应该有进步喔。 走近了,莫新柳才发现柳谷居然来了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她在石桌前停下脚步,放下手里的盘子,问:“端木,你有客人?要不要我抱走笑笑?” “你抱着笑笑进去吧。”端木凄起身把怀里的笑笑交给莫新柳。 笑笑扑进母亲的怀里,把偷笑的脸埋在母亲的颈窝。太好了,这下不用帮娘试吃绿豆糕了。躲过一劫! 不过他们想走,有人还不让呢。 单茗一下子跳到莫新柳跟前,上下左右来回地打量了她一番,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你就是记名师嫂吧?” “记名师嫂?”莫新柳重复了一下这个古怪的称谓。 “对,我跟师兄,不,记名师兄,也就是你面前的这位端木公子,是同一个师父,不过他是正式的弟子,而我只不过是个记名弟子。你既然是记名师兄的妻子,当然是我的记名师嫂罗。” 什么呀,一团关系听得莫新柳晕头转向的,先不管这个,重点是—— “单公子,我不……” 她正想跟他解释清楚,却被肩膀上突然传来的压力打断。她转头一看,不知何时端木凌已从后面揽住她的肩,向她肩膀施力。 “你先回房吧。”端木凌可不想她待太久,说太多,漏了马脚。 但翠茗却非要拦住莫新柳再搭话,他油嘴滑舌地说:“记名师嫂,别走,我们第一次见,多聊聊。” 聊聊,端木凌听着这两个字有些刺耳,他冷冷地说:“你还有空聊天,我看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 什么意思?单茗一脸疑惑地看着端木凌。 “你不觉得身体有点不对吗?”端木凌“好意”地提示。 他这么一说,单茗真觉得身体有些不对劲了,胸口,胸口好像闷闷的。 “师,师兄,”单茗颤抖地抬起手指。“我不过是想和师嫂说几句话,你没必要就对我下毒吧。你的心眼也太小了。” 莫新柳又想解释,但再一次被端木凌拦下,为了避免她说些不该说的话,他索性点住她的哑穴。 “我可没有对你下毒。” “师兄,你这下是睁眼说瞎话吗?不是你下的毒,还有谁?”单茗的脸色开始隐隐发黑。 “你想想今天你吃过什么?”端木凌提醒他。 吃过什么?记得他早上吃的是稀饭、酱瓜加什锦菜,然后就是来到这儿后吃了块美味的绿豆糕,绿、绿豆糕,他的嘴唇开始发白。 “师兄,那个绿豆糕该不会是你做的吧?” 端木凌点点头。 莫新柳则一脸好奇,端木做的又怎么样,为什么他怕成这样? “我说记名师兄,你能不能改一改做菜放毒的习惯?”单茗的脸色更差。 “哼,我做菜放什么要你管!”端木凌冷哼一声。 “好吧,先不说这个。”单茗无奈地捏捏拳头。“那我吃的时候你为什么不阻止我?” “你还好意思说,”单茗要是不说,端木凌还不想和他算帐,现在他们就把话说个清楚明白。 “‘日益月积’。”他凉凉地道出这四个字,单茗则心虚地躲开他的视线。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单茗还在嘴硬。 “是吗?”端木凌不怒反笑,平日里不笑的人突然笑起来反而令人觉得头皮发麻。 “好了,好了,记名师兄,你别笑了,我招还不行吗?”单茗举双手投降,开始招供。“那时,是你说那些药不要了,要丢嘛,那我、我就想反正都是要丢的,不如,不如……”他愈说声音愈轻,最后说不下去了。 “所以你干脆就把它给偷了。”端木凌替他补充完整。 “什么偷,说得那么难听,是拿。”单茗还要狡辩。 不想同他作徒劳的口舌之争,端木凌又问:“那药怎么到了林夫人手里?” “林夫人,林夫人是谁?”单茗一脸疑惑,他可是真下认识什么林夫人。 不过看端木凌的样子,明显是对他的回答不满意,他努努嘴,只好说实话。 “我也不知道,本来我藏得好好的,有一天就突然不见了。” “就这样?”端木凌还没完全相信。 “就这……” 本想就这么蒙混过去,但在端木凌冷冽的目光下最终还是不敢隐瞒。 “我承认,是我那天喝多了,就招摇起来,把那“日益月积”的功效胡乱吹嘘了一番,谁知宿醉一醒,那药就没了。” 端木凌满意地点点头,从怀中摸出个小瓷瓶,丢给他。 单茗接过瓷瓶,赶忙倒出一颗指头大的红色药丸,服下,正想松口气,耳边响起端木凌没有起伏的声音。 “别以为吃了药就没事了,你最好再运功逼一下毒。” 单茗一听,急忙坐下来,盘好腿,开始运功逼毒。 趁着这个空档,端木凌推着莫新柳住房间走去。 莫新柳还是想下明白,她也吃过端木做的菜,怎么没有中毒?如果糕点真有毒的话,那,那笑笑岂不是…… 一想到这里,她的脸色剧变,可是哑穴被点,嗯嗯呀呀说不出话来。 进房后,莫新柳指指自己的喉咙示意端木凌快点解开她的穴道。 “你先答应我,我解开你的穴道,你不许乱叫。” 莫新柳赶忙像拨浪鼓似的点头。 端木凌手一拂,就解开了她的穴道。 “绿豆糕里是不是放了毒?”一被解开,莫新柳赶忙问。 端木凌点头。 没心思跟端木凌算帐,莫新柳放下怀里的笑笑,蹲下来担心地查看笑笑的身体,嘴里不放心地询问:“笑笑,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笑笑摇摇头。“没有。” 看她担心的样子,端木凌道:“别看了,笑笑没事,他从小服毒,那么点小毒哪会对他起什么作用?” 这次莫新柳倒是一点就通,她倏地站起来,踮起脚,激动地拽住端木凌的前襟。“笑笑每天喝的药里面有毒?” 轻松地拉开莫新柳的手,端木凌表现得不甚在意。“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有从小服毒,长大了才能有很好的抗毒能力,况且,”他蹲下来,面对笑笑。“笑笑,绿豆糕是不是很好吃?” 不明白端木凌突然把话题转到绿豆糕上,莫新柳撇撇嘴。“端木,你不要转移话题。” “我干嘛要转移话题。”蹲在地上的端木凌眼珠一转。“我做的绿豆糕确实比娘做的好吃,对不对,笑笑?” “嗯。”笑笑大力地点头。虽然对不起娘,不过好孩子是不能说谎的。 “你是说我做的绿豆糕不如你是因为你在糕点里面放了毒?”灵光一闪,莫新柳总算听明白了。 难怪端木从来不许她吃他做的绿豆糕,要是她吃了肯定翘辫子。 “没错,”端木凌点头。“在食物里适当地放些毒,就能把它的味道更好地引出来。” 喔,这样啊,莫新柳受教地点点头。可惜她知道了也没用,她对毒药没有免疫力,所以跟毒有关的食物她不能吃,更别说研究了。 莫新柳沮丧地低下头。又想起件事,赶忙抬头。“端木,你怎么、怎么跟单公子说我是你、你的……”最后这两个字她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 “只有让他以为我已娶妻生子,我师父才会放弃逼我娶那个女人。” “哪个女人?”她咬咬嘴唇,有点不敢问下去。 “就是我师父给我定的未婚妻。” “未婚妻?”莫新柳呆呆地重复,不知为何,她觉得心口闷闷的。 她不自觉地抚了一下胸口,她这是怎么了? “你也会有未婚妻?” 端木凌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今天的她怎么有点怪。 “我师父一向是个随心所欲的人,有一次,他救了一对夫妇,看人家的女儿可爱就擅自要求他们报恩,于是我就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未婚妻,哼,天知道那时我才十三岁,那个女孩才十岁。本来事情过去了,他也忘了。可是不巧四年前,他收拾过去的东西时,正好发现当时订婚的信物,一查,发现那个女孩没有成亲,就非要我履行那个婚约。我不肯答应,他一气之下就离开了柳谷,到现在也没回来。” “那你为什么不娶她,她不好吗?”莫新柳有点酸溜溜地说。 “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又怎么知道她到底好下好。况且她好不好关我什么事。”端木凌理所当然地说。 听了端木凌最后那句话,莫新柳不禁心情大好。 “不会吧,你们是未婚夫妻,怎么会从未见过面?” “有什么奇怪,那个婚事本就是我师父的戏言,拖到现在是因为那个女人一直没嫁,我师父又拉不下脸来。” “那她岂不是也很可怜?”一个女人过了年龄还不嫁人只会招来种种闲言闲语。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去娶一个素下相识的女人罗。”端木凌对她的同情心很是不屑,冷哼一声。 “不,不,”莫新柳连声否认。“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当然不希望他娶别的女人……咦,她在想什么呀,不娶别的女人,难道还娶她吗?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坏了,脸色惨白。 “说起来,娶她不如娶你。”话说出来后,端木凌也一愣,他的嘴怎么不由自主地说出这些话来?不过,他一点也不感到后悔。 “娶我?”她指着自己,真的吓到了。 “与其娶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还不如娶你。” 原来是这样,莫新柳听他一说,松一口气之余,又觉得有些不甘。 不过,端木凌似乎不想放过她。“我看我们干脆成亲算了。”他把手指放在下巴动了动。“一旦弄假成真,我师父肯定是要放弃了。” 站在两人间的笑笑一脸问号地看看两个大人,受不了被忽视,拉着莫新柳的裙子,叫道:“娘。” 笑笑这一叫,正好让莫新柳有了开脱的机会,她把视线移到笑笑身上,道:“笑笑,我们去看看你师叔怎么了?”说完,便推开门走出去。 可是屋外却一个人影也没有,他走了吗?莫新柳急忙四下看了看,果然没人了。 于是,她又跑回去,担心地对端木凌说:“端木,单公子不见了,他不会有事吧?” “你不用担心,他没事。”端木凌撇撇嘴,单茗走了也好,省得他费心遮掩。 本想再回去看书,又忽然想到件事。不行,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做好准备。 “新柳。”他叫道。 听到这个称呼,莫新柳浑身一颤,他向来直呼她的名字,从来没有这么叫过她,难道他刚才说的话是当真的?甩甩头不去想,问:“什么事?” “待会儿要是还有人来,你可别露出马脚。千万不能说出我们的关系。” “还有什么人会来?”没人的时候一个客人也没有,怎么来了一个,就要来第二个。 “如果他来了,你自然会知道的。”嘱咐完莫新柳,他又抱起笑笑开始叮嘱他。 “笑笑,以后你不能叫我义爹,要叫爹。” “爹?”笑笑疑惑地重复一边,在他小小的心灵中,并不知道义爹与爹有什么区别。 “对,再念念看。” “爹,爹,爹……”笑笑听话地念了一大堆,他知道听义爹的话才有好东西吃,呵呵,他是乖孩子。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莫新柳无奈的摇摇头,她觉得给笑笑一些好吃的,估计他连亲娘也会卖。 不过,话说回来,他是爹,自己是娘……她,她是不是让人在口头上占了便宜啊? 果然如端木凌所言,这一天的柳谷确是不得安宁,不,不,应该说是热闹非凡。 *** bbs. *** bbs. *** bbs. *** 中午吃了饭没多久,谷外就有人纵身进入阔叶林。 眼见他的身形就要越过最后一排的树木,本来拿着一本书似乎正专心阅读的端木凌突然放话了。 “怎么,难道你已经忘了你的誓言?” 声音不高不低,但正好让来人听得清清楚楚。 话音一落,正在急速前进的那人身形一顿,在最后一排树木前停下。他一立定,莫新柳就清晰地看清楚他的容貌了。 那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人,灰白的头发随意地扎了起来,长眉长须,鼻子嘴巴都被遮掩住了,从他有神的双目和红润的脸色来看,他是个精神矍铄的老人。他眉间明显的红痣已表明了他的身分——端木凌的师父。 老人哈哈一笑,耍赖道:“誓言,什么誓言?” 端木凌放下手中的医书,冷冷地看着老人,不屑地挑了一下眉。“喔?原来堂堂大侠楼外楼连发的誓都可以不算。” 老人一听,纵身一跳,在空中翻了个筋斗,落地后,怒道:“谁说我楼外楼说的话不算,我,我,”他一时也想不出来,随口说出一个任谁也不会相信的理由。 “我不过是一时忘记了,可现在我想起来,不就是我走的时候发的那个誓吗?” 他把双手往腰上一叉,开始为他的“名誉”奋斗。 “我记得当初我是这么说的,只要你一日不娶,紫昕一日不嫁,我就永不回谷。现在,”他用右脚点点地。“我现在在树林里,还没进去呢。” 了解师父的脾气,端木凌也不同他作意气之争。“既然师父您不打算回来,不知今日来有何赐教?” “反正不是来看你的,”楼外楼下巴一拾,神气起来。“我来看看我的徒媳,徒孙不行吗?” “好,那你看吧。”端木凌又捧回他的书,不再说话。 只剩莫新柳尴尬地面对老人,她不知所措地对他点点头,给了他一个温和的笑容。 接下来怎么办? 她最不擅长的就是面对陌生人,尤其此时她的身分有点尴尬,明明不是他的徒媳,却不能否认,非要在这假装。 眼角瞟到一旁正吃得起劲的笑笑,她有主意了。 拿过笑笑手里的糕点,不管他嘟起嘴生气的模样,她柔声道:“笑笑,别吃了,快去跟师公打招呼。” “师公?”满脸残渣的笑笑疑惑地抬头看着母亲。 “嗯,就是你义——”发现自己说错话,急忙加重语气纠正。“你爹的师父。” 擦干净他的嘴,便抱他往老人方向走去。 笑笑在娘亲怀里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又多一个人讨东西吃了。呵呵…… 第七章 转眼几个月过去,又是一个春天。 春风柔柔一吹,柳枝轻轻地摇摆,摇得那轻柔如棉的柳絮纷纷飘起。映着太阳的光辉,如梦似幻。 此时,一棵巨大的老柳下正有一白衣人俯身弹琴,清澈明净、圆润优雅的琴音自她指下流出,悠悠响彻,如云若水。那曲调柔和得宛如一人轻轻叹息,又似是朝露暗润花瓣,晓风低拂柳梢。 这雅致的琴声和端木凌冷冰冰的琴声完全不同。 一曲罢,掌声毫不吝啬地响起。“大嫂,你的琴艺真高超。” 说话的是一个青衣男子,正是单茗。 莫新柳起身福了下身,又坐下,羞涩地一笑。“单公子,你过奖了。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弹琴,早就生疏了。” “这么多年没弹,还这么厉害,了不起。”单茗继续夸奖。 虽然这几个月,单茗来过几次,但莫新柳跟他还是不熟,习惯地想避过自己不擅长应付的场面,她又低下头,双手放在琴弦上,道:“既然单公子不嫌弃,我就再为公子奏一曲。” 流畅的旋律再次响彻柳谷。 这几个月,柳谷经常迎接访客,不是那位老人楼外楼,就是眼前这位单公子。相比之下,老人楼外楼来得频繁些。他一来,顺便也会劝劝端木凌去见见他的未婚妻紫昕,总不能让人家姑娘一辈子不嫁人,虚耗青春吧。 现在,狡猾的老人已经把他的誓言换了一种方法理解,因为当初他说的是“端木不娶,紫昕不嫁,他就永不回谷”,现在端木已娶,只要紫昕嫁了,那个誓言就算完成了。所以他才老是劝端木凌去和人家说清楚,让她赶紧嫁了。 果然是端木的师父,同属自私的人种。 怔愣中,手上传来一阵痛感,回过神来一看,一滴殷红的血从中指溢出,原来是手指受伤了。 她无奈地摇摇头,看来真是太久没弹了。 “大嫂,没事吧?”单茗上前关心地问。 “没事。”莫新柳把手指放在口中吮吸,以前刚开始学琴的时候也经常会受伤,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 原本坐在一旁静静看书的端木凌突地起身,引来莫新柳的注意,他怎么了? “弹琴的时候切勿胡思乱想。”端木凌抛下话,蓝色的身形便往屋子方向移动。 疑惑地看着端木凌的背影,莫新柳更奇怪了。平日里,他若是穿上蓝衣,应该会去练武,今日他却一反常态地在这边看书,到底怎么了? “大嫂,你在想什么?”单茗突然把脸凑近。“师兄只是离开一下,有必要这样依依下舍吗?” 莫新柳急忙收回视线,不好意思地把脸往后移,拉开两人的距离。“单公子,你别开玩笑了。” “好,我们先不说这个,”莫新柳一退,他又紧逼着向前。“大嫂,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你想问什么就问,但别靠过来了。”即使是一向好说话的莫新柳,也终于忍无可忍地伸手推开他。 单茗也不咄咄逼人,就顺势退了回去,在石凳上坐下,一边观察莫新柳的脸色,一边问道:“大嫂,你是不是和师兄分房啊?” 莫新柳羞红了一张脸,干笑两声,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这还用问?”单茗一脸“你在侮辱我的智慧”的表情。“看看你们的房间就知道了。” 天呐,她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和一个大男人讨论自己的闺房私事。而偏偏此刻她最是心虚,只能低下头,什么也不能说。 见她不说话,单茗已经自作聪明地说起来。“其实,我也知道我师兄这个人,冷冷淡淡的,也亏得嫂子你能忍耐。” 莫新柳的脸更红,不过还是松了一口气。幸好是他误解了,要是拆穿了,不知端木会怎么整治她? 她放心没多久,心脏又是一紧。 “哎,我一直很好奇,”单茗摸摸鼻子。“师兄这副死人样子怎么娶到嫂子的。我到现在也无法想象师兄谈情说爱的样子。” 她也无法想象,莫新柳在心中想。 “你们在做什么?”一道冷冷的声音突然插进来,是端木凌。 不知为何,单茗觉得右手发凉,见端木凄死盯着他的手,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放在莫新柳肩上,飞快收回。 “没什么,我只是和记名师嫂说几句而已。”在端木凌的目光下,单茗不自觉地恢复以前那个怪怪的称呼,惟恐再说错什么触怒他。 端木凌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交给单茗,简单地交代:“拿去给师父。” 本来还在考虑要不要这么做,不过刚才她脸红的样子和师弟嬉笑的样子却激得他下了决心,立即实行计画。 “不会吧,记名师兄,我难得来一趟,你居然叫我去送信?”单茗马上忘了刚才的种种顾忌,说话放肆起来。 “去。”端木凌只是加重音量,某只纸糊的老虎已经怕了。 “好,好,我去还不行吗?”单茗拿着信,翻来覆去看了看,最后终于按捺不住问:“里面说什么?” 端木凌不语,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看得单茗马上举双手投降。 “好了,好了,我不问就是了。” 师兄的功力果然不是盖的,每次都瞪得他自行认输。 把信封往怀里一放,单茗双手作揖,道:“记名师兄,我去去就回来。”又转而对莫新柳说:“大嫂,记得给我做一顿好菜。”接着纵身离去。 单茗一走,莫新柳顿时觉得气氛尴尬,她把双手放在裙上搓了搓,低头道:“端木,我进房去看看笑笑。” 正想拔腿就跑,端木凌喊住她:“等等。” 莫新柳僵硬地转过身来,干巴巴地说:“还,还有什么事?” “接着。” 随着声音,一个发光的东西朝她丢过来,莫新柳险险地接住,一瞧,原来是个瓷瓶子,照它的形状来看,端木好像是用它来放外敷药的。目光略移,看看拿着瓶子的手指。 原来如此。 道了声“谢谢”,她又想走。 “我打算出谷一趟。”端木凑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莫新柳直觉地“嗯”了一声,没有回头。端木本就时不时会出去走走,所以没什么好吃惊的。 “我想去杭州找叶紫昕。” 叶紫昕,她不是端木的未婚妻吗?宣称永不见她的端木终于也要见她了吗?莫新柳这次捺不住回头了。 “你打算娶她了?是啊,也该给叶姑娘一个交代,总不能就叫人家姑娘这么等下去。”明明是为叶姑娘讨公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话里酸酸的? “谁说我要娶她了?”端木凌反驳,他有说过这话吗? “不想娶她,那你去找她干嘛?”忍不住窃喜。 “算算年纪,叶紫昕应该也有二十来岁了。” 那又怎么样?莫新柳眨眨眼,他记得可真清楚。 “一个女人到这个年龄还守着一纸婚约不成亲,不是过于迂腐,就是别有用心。”端木凌淡淡地道出他真正想说的话。 然后呢?他跟她说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要带上笑笑。” 此话一出,原本还算镇静的莫新柳双手握拳,激动得快要跳脚了。 “你带上笑笑干嘛?他还没满四岁,难不成你还要带他闯荡江湖?” 这么一说,她第一次意识到时间过得好快啊,很快笑笑就会长大,然后娶妻,生子,到那时她又该做什么呢…… 额头突然传来痛感,原来是端木用食指叩了一下她的额头。 她摸摸额头,委屈地叫道:“又怎么了?”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是啊,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呀?她自嘲地一笑。 “一定要吗?”再把话转回正事上。 端木凌不回答,只是看着她。 哎,看来没得转圈了。 “我也要去。”为了笑笑,也只能如此了。 “好。”端木凌很干脆地答应,心中窃笑,计画进行得很顺利。 见端木凌答得这么爽快,莫新柳怀疑地摸摸自己的头,她该不会是上当了吧? *** bbs. *** bbs. *** bbs. *** 半个时辰后,楼外楼就收到了端木凌委托师弟单茗送去的信。 他展开信,单茗当然也不甘寂寞地凑上去看,信中只有寥寥数语: 如汝所愿,前去杭州。妻儿随行,汝可放心。叶女不嫁,誓不归谷。不用相送,吾已离开。 两人看后,互望一眼,满脸哀怨。 *** bbs. *** bbs. *** bbs. *** 嗡嗡嗡——死蚊子,莫新柳受不了地翻个身,用被子盖住头。可是,蚊子却锲而不舍地唱着。她终于一掌拍过去…… 安静了,太好了,可以继续睡了。 抿抿嘴正要再次睡去,就听“哇——”,震耳欲聋的哭声传来,是笑笑! 意识到这点,莫新柳一下子坐起来,揉揉眼睛,就看到坐在身边的笑笑眼泪汪汪地抽泣。 “怎么了?”她立即把脸凑过去,摸摸他红润的脸,问,“笑笑,怎么哭了?” “呜,呜——”笑笑哭得更卖力,扑到母亲怀里,叫着:“娘,娘……” “到底怎么了?” 双手把怀里的宝贝微微地推开,随着身高体重的增长,笑笑扑过来的冲力她愈来愈承受不住。 笑笑伸出肥肥的手指,颤抖地指着母亲的胸膛。“娘,你,你打我。” 打?莫新柳看看自己的右手,好像睡梦中确实有用出一巴掌,难道,难道她以为的蚊子是笑笑? 这下糗大了!她急忙安慰小祖宗。 “笑笑,娘睡着了,不是故意的,别哭了。” 她不安慰还好,愈安慰,笑笑就哭得愈凶。 想到笑笑的这个陋习,为娘的使出万用万灵的招数。 “笑笑,你不哭,娘就请你吃糖葫芦。” “真的?”哭声立即停止,放开捂在眼睛上的小手,果然,没有泪水,只是眼睛微红而已。 不过为了让笑笑不再闹下去,一串糖葫芦是值得的。“真的。”莫新柳点点头,问:“你这么早叫娘干嘛?” “不早了,天亮了。”笑笑指指都快照到床头的阳光。 她这才注意到天已经敞亮了。看看这个陌生的房间,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出柳谷了。 昨天,好不容易到了杭州,进了客栈,她明明累得不得了,却因为恋床癖而迟迟睡不着,直至过了三更才悠悠入睡。哪像笑笑,一沾床就睡死了,看得莫新柳嫉妒不已。 “娘,娘。”见娘亲又习惯性地开始发呆,对此很有经验的笑笑用力地扯扯她的衣袖。 “好了,好了,这就给你穿衣服。”回过神来的莫新柳忙取过床边的衣服。 待她自己也穿好衣物,门外传来叩门声。 是送洗脸水的小二吗?她穿好鞋,向房门走去,问:“是谁?” “我。”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莫新柳拉开门栓,把门打开。 房间外,是一个斯文清秀的陌生青年,一袭朴素的青衫,一方同色的头巾。见他手里提着个她从未见过的包袱,莫新柳好奇地问道:“端木,你去买东西了?”一边把他迎进房内。 来人正是端木凌,这次出来别有目的,为了避免别的事干扰到计画,他特地易了容。 “嗯。”迈进房来,他淡淡地应道。 一见义父前来,笑笑眼睛一亮,飞似的冲了过去。端木凌毫不费力地一把抱住他,在椅子上坐下。 她给端木凌倒杯茶后,也在桌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揉了揉浑身酸痛不已的筋骨。叹口气,几天的车马劳顿,她就仿佛浑身都散了架似的。 突然感到肩上一重,一双修长有力的大手在她肩膀处揉捏起来,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那个神出鬼没的端木凌。 正想用“男女授受不亲”的藉口来打发他,下一刻却被肩部传来的感觉折服,好舒服!灵巧的双手、强弱适中的按摩力道,挑趄她的每个感官,轻松愉悦的舒适感油然而生。 半晌,端木凌收回手,问:“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腰。”气氛有点暧昧。 思量一会儿,端木凌道:“到床上趴着。” 虽然觉得不妥,但莫新柳还是乖乖地趴在了床上。可是当端木凑的手放在她后腰轻轻一捏,那酥麻的感觉一路传到后脑。 不行!她倏地从床上坐起。 怎么了?端木凌挑眉无声地问。 “嗯,算了,我怕痒。”莫新柳随意地扯了一个谎言。 喔?常见笑笑抱她的腰,也没见她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可是现在居然说什么怕痒。 “还有什么事吗?”言下之意是没事就送客了。 端木凌不由地眯眯眼,她的胆子愈来愈大了。不过,大男人不与小女子计较。 他把放在桌上的包袱丢给她,道:“穿上里面的衣服后,过来找我。”说完抱起笑笑,就出了门。 莫新柳关上门,又回到床边,从没见过他送衣服给她,怎么今天这么好。但打开包袱,一看里面的衣物,她的嘴一下子张得老大,眼也瞪得老大。 哎,果然——没好事。 现在的问题是:她要穿吗? *** bbs. *** bbs. *** bbs. *** 看着面前的端木凌和笑笑上下打量她的奇装异服,莫新柳羞愧地低下头。 她的个性果然很悲哀,明明不想穿的,明明想把衣服丢到他头上的,明明……但到了最后,她还是乖乖地认命,乖乖地服从。 “娘,你怎么变成男人了?”四岁的男孩有话直说。“有点娘娘腔。”前些天刚学了这个词,就用上了,呵呵。 莫新柳无语地看看身上的衣物,果然不伦不类,为什么端木要她打扮成这样呢?明显是一个随从的装扮嘛,配上她的脸和气质,就像笑笑说的,整个一娘娘腔的奴仆,再难听点,说不定还教人以为是娈童。 “为什么要穿成这样?”死也让她死得明白点吧。 “你别问,照做就是。” 端木凌本想这样搪塞她,但看着她委屈中带着固执的眼神,终于退了一步,把一张纸递给她。 这个女人有时执拗得可以,而他,为什么开始对她心软了呢? 莫新柳接过纸,细看起来。上面是这么写的—— 叶紫昕,杭州叶府的女士人。自双亲过世后,掌管叶府生意和大小事务,出类拔单,实属女中豪杰。已至双十年华,但仍云英未嫁。曾有金刀门少主欲提亲,被其拒绝,后对外称已有未婚夫婿,不知真否。 尚有一亲人,即叶老夫人王氏,近日为腰痛所累,欲寻神医。可以此为径入府。 落款是一只飞翔的燕子,鲜活逼真。 “你是想扮作大夫混进叶府?”莫新柳看了信后恍然大悟。 端木凌点点头。 几天前,他就托江湖上一个贩卖消息的组织“飞燕”帮他调查叶紫昕,他们的速度还算下错,昨晚他就收到了这张纸条,于是开始着手准备。 莫新柳注意到桌上的箱子,他连药箱都准备好了,原来万事具备,只欠她这道东风了。 “好吧,我该怎么做?需下需要也戴张面具?”她无奈地问。 “那倒不用,你是生面孔,没什么人见过你。只要扮好随从,别露出马脚就行。” “我该注意些什么?”莫新柳虚心求教。 “你说呢?”端木凌反问。 莫新柳有些无趣地动了下嘴角:心想:你说不就是了,何必又要我来想? “我要是直接说了,你听过就忘,所以你要自己动动脑子。”察觉她的心思,端木凌解释道。 “喔”了一声,对这个解释还算满意。 莫新柳看看自己开始说:“长相太柔,没喉结。”胸部刚才已经绑了起来,所以看不出起伏。不是她想得周到,而是端木凌直接就在包袱里放了长长的一块白布,当时她盯了好久,才明白它的用途。 “还有举止吧…… 端木凌点点头。“你说得这些都没错。”他从箱子里取出一些易容用品,一边解释,一边开始动手。 “你的皮肤太白,嘴唇太红。”于是,她脸上的皮肤就被染得微黄,嘴也暗淡下来。 “眉毛太细。”然後,她的眉毛就被加粗了。 “衣服要记得穿高领的。” “接下来这点很重要。” “什么?”莫新柳直觉地问。 “就是手。”端木凌把自己的手放到她跟前比对。“男人的手一般比女人大,关节粗大,皮肤也黝黑,粗糙一些。”接着,她的手就被戴上了一副做得惟妙惟肖的皮手套,当然是在确认这是猪皮后,她才放心戴的。 “最后是举止,举止也是易容中一门很大的学问。这点要你自己时时注意。比如,不要随便就翘兰花指,走路不能扭捏碎步。话语之间豪爽点,不要有人对你勾肩搭背就大呼小叫,还有,记住你现在是个男人,男女授受不亲,不可和姑娘家太亲近……” 一大串讲下来,听得莫新柳瞠目结舌,易容真是一门很大的学问啊。 *** bbs. *** bbs. *** bbs. *** 为了演好自己的角色,她整整两天窝在客栈仔细揣摩,顺便也给笑笑纠正称呼。等到了叶府,她就不是笑笑的娘,而是随从了。端木凌变成了“楼凌”,她则成了“小六”,笑笑也不再是“莫笑”,而是“楼笑”了。 当他们结帐离开凤来客栈时,还一不小心吓到了小二。 “他,她,他们……”莫新柳记得她回过头时,就看到小二颤动地指着他们,一脸不敢相信。 “怎么了?”掌柜问。 “他们来的时候明明是一男一女一小孩,现在怎么变成了两个男人一个小孩了?”小二揉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掌柜狠狠地赏了他一个爆栗。“嚷嚷什么,少见多怪。这是江湖人的易容术,江湖人的事,你最好少管。” 第八章 端木凌、莫新柳及笑笑一行三人在叶紫昕和一位青年的带领下,穿过重重长廊来到书房,叶紫昕在书桌后的太师椅上坐下,那个年轻人则立在一边。 “大夫,不知我奶奶的病情如何?” 刚才端木凌已经给叶老夫人看了病。 端木凌作了一个揖,答道:“我刚刚给老夫人把了脉,也扎了几针,暂时老夫人的腰应该是没事了,不过……”他欲言又止。 “不过怎么样?大夫,你有话不妨直说。”事关她唯一的亲人,叶紫昕的急切也是可以理解的。 “既然小姐这么说,我也就直说了。刚刚给老夫人扎的几针,只能治标,过几天老夫人的腰痛还是会再犯。” 端木凌婉言回答,俨然一个温文尔雅的年轻大夫。 “那如何才能根治呢?” “在一段时间内连续给老夫人的腰部作针灸,并辅以药疗,应该可以痊愈。” “那么需要多久?” “具体的在下也不敢确定,应该是二十天到一个月左右吧。” 端木凌思量解决这件事大概需要的时间,就说了这个数字。事实上治疗根本不需要那么久,不过为了他的计画只好稍微委屈叶老夫人了。 叶紫昕思量了一会儿,道:“敢问先生的医馆在何处?” “叶小姐见笑了,在下哪有什么医馆,只下过区区一个游方郎中罢了。”端木凌又作揖。 “这样啊,”叶紫昕蹙了蹙眉,思索了一会儿。“如果先生不嫌弃,不如暂且在寒舍住下,顺便为奶奶治病。只要你能治好奶奶的腰,诊金方面,我们是绝不会亏待的。” 这位大夫是近些日子来,唯一一个能对奶奶有所帮助的人,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留住他。 端木凄故作为难地考虑了一下,最后说:“那好吧。”并附以清高的解说:“诊金方面,在下也不贪求。医者行医,只为悬壶济世,能帮到叶老夫人,在下已经幸甚。” 听到他这么说,莫新柳眼中闪过下屑,微低头掩住自己的不满。 什么悬壶济世,以前怎么没听他说过?而且,还对这个叶小姐表现得如此谦恭,哼,连对他师父都没这么恭敬过。 想着又抬头瞄了正和端木凌说话的叶紫昕一眼,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很美。 白里透红的粉颊、弯弯的柳叶眉、长而浓密的睫毛、娟秀挺直的鼻、性感红润的唇瓣,每一样皆是精雕细琢的极品。如此精致的五官,怎么不叫莫新柳赞叹,尤其是她的眸子,那么清澈,像是两泓明潭,让人一望就不禁迷失在其中…… 这样一个绝色的佳人,任谁都不会放弃吧?怎么端木就……不,也不对,他以前不愿意,说不定是因为他没见过她,现在应该不一样了吧。 她忍不住胡思乱想,酸溜溜的泡泡无法抑制地自心底冒上来。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把视线转到站在叶紫昕身边的年轻人身上,这一看,又令她叫绝。 那名儒衫男子虽只作简单的管事打扮,但一身青袍长衫仍包裹不住他强健傲人的体魄,充满男人味的睑更是阳刚十足,斜飞入鬓的眉下有一双精光锐眼。 莫新柳看得饶有兴味,心想:他真的只是个小小的管事吗? 她又转而看向叶紫昕,眼睛一亮,难道说…… 小姐和仆人,这桥段太老套了吧。不过…… 她来回地看着二人,古怪地一笑。 *** bbs. *** bbs. *** bbs. *** 商讨完叶老夫人的病情事宜,叶紫昕突然发现自己的失礼之处,于是问道:“不好意思,先生,还未请教大名?还有这两位是……” “在下姓楼,单名一个‘凌’字,海市蜃楼的‘楼’,气势凌人的‘凌’。”再抱起笑笑介绍道:“这是犬子,单名一个‘笑’字,笑容的‘笑’。”最后才提及莫新柳。“这是在下的随从‘小六’,这些天就打扰贵府了。” “哪里,是我们要烦扰楼大夫了。”解决了一件事,叶紫昕略微放轻松,露出绝美灿烂的笑,随即她也自我介绍。 “我是叶府的小姐,这位是管事林则汶,你们要是有什么事,可以找他帮忙。” 没人察觉到端木凌在听到“林则汶”三字时,眼睛闪过一道异样的光芒,连他也饶有兴味地勾起嘴角,事情好像开始有点意思了。 *** bbs. *** bbs. *** bbs. *** 晚上,莫新柳哄笑笑入睡后,自内间走出。 叶府的客房每间都分两室,外面那间大些,是客人睡,里面那间小些,是供给仆人睡的。笑笑习惯跟母亲睡,自然在内间休息。 待在外间的端木凌习惯性地握着本书,也不知道看些什么。 莫新柳在他身边坐下,初时无语,后来她终于忍不住凑过去,看他在翻些什么。看清书名后,她脸色一变。 又是《毒经》!这本书她不知看他翻过多少次,也无法理解它究竟有什么精彩之处,让他百看不厌。 “你想问什么?”端木凌拿着书,突然问。 莫新柳吃了一惊,下过也已习惯自己被他看透,迟疑了一会儿,问:“端木,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打算,我该有什么打算吗?”端木凌又是那张平平无表情的脸孔,之前面对叶紫昕的谦恭全不复见。 莫新柳吸口气,又问:“为什么刚才的你和平时完全不一样?” “我不是说过,并不是换张面孔就是易容,易容也包括举止。所谓演什么像什么,如果连这点也做不到,就别易容了。” 端木凌的视线还是放在书上,但心神就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演个彻底,怎么一没别人,就又是这副死人脸了。 莫新柳愈想愈是心有不甘,相处快四年,从来没见他和颜悦色地对过她。 端木凌蓦地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书,往脸上摸了两下,一把撕下了面具。 莫新柳一看,急了,忙不迭地四下看看,还好,没人,门也关上了……啊,还有窗户! 她赶紧起身掩上唯一的缺口,然后再次坐下,埋怨道:“端木,你做什么啊?无缘无故取下面具,被人看到怎么办?” “那你还叫我“端木”,惟恐别人没有听见?”端木凌不悦地反驳。 莫新柳被气得一时无语,眼珠一转,道:“我知道了,是不是看人家叶姑娘漂亮,就改主意了,我看你干脆顺师父的意,娶她最好。反正她这么漂亮……” 话出口后,自己也觉得酸溜溜的,她羞恼地用双手捂住脸,似乎想掩藏什么,又突然放开,站起身。 “算了,我不跟你说了。以后我叫你公子或先生可好?” 端木凌脸色一沉,又把她压回来。 他心情很是复杂,却又不得不承认,心一旦被挑动,就算想逃避也下行。 就像去年的事,本以为已埋在心底深处,不再想起,但是前些天,她一弹琴,又勾起了他的回忆。 本来打算去练剑的,后来却在一旁听她弹奏起来。也许从去年夏天起,一切都不一样了,他原本冰封的心已经有了裂痕。 哪怕他试图装作若无其事,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也只是徒劳罢了,到最后总会有一些事来提醒他,撩拨他。 几个月前,来柳谷求医的林氏夫妇也是一例,他们走之后,好几个夜深人静的晚上,他这个向来不喜欢缅怀过去的人,居然也想起了以前的事。 初遇时她昏迷的脸和那条可笑的疤痕;第一次下厨时她被烟熏得乌漆抹黑的脸;在三洞被人皮面具惊吓到恐慌的表情;产后看着笑笑时充满母性的脸;还有那天面对林夫人时意气风发的脸…… 他才意识到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把她看在眼里,刻在心里,藏在记忆的深处……哪怕他强行把她当作师父、笑笑一样的存在,目光还是会追随她,心也忘不了她,他的记忆更是抹下掉她…… 他甚至考虑过出最狠的招数——配一种药彻底忘了她,这样安于平静、惯于平静的自己就可以忘却所有烦恼。 但终究是——不舍啊! 一旦有了这个认知,他就变得笃定起来,不过在承认自己的感情之前,他得先拿到一点保证才行。 想着,端木凌的唇角不由自主有了笑意。 “我想回去睡了。” 看着他脸上流露出从未有过的危险笑容,莫新柳仿佛也预感到什么,慌乱地躲避端木凌和平日不太一样的眼神。 “不。” 看着她慌张的样子,端木凌笑意更甚,他轻笑着,露出充满蛊惑的笑容,深沉的双目紧紧地盯着她,就为了让她失神。 一句话从他薄唇溢出:“你喜欢我吗?”低沉的嗓音似掺了迷魂药。 看着他绝美的脸蛋,听着他迷人的声音,这样极至的美人存心诱惑,又有什么人能反抗呢?莫新柳当然不会例外。 她的眼神渐渐迷离,仿佛被他诱惑,仿佛被他催眠,痴迷地脱口而出—— “喜欢。” 很快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立刻反悔。“不,不喜欢。” 天呐,四年了,她以为自己对他的美色已经有了抵抗力,可谁知人家不过是盯了她一小会儿,她就没原则地上钩了。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对她后来的否认也就不生气了。端木凌气定神闲地说:“双重否定,还是喜欢。” “我说了是不喜欢,也不知道你玩什么,我累了想去睡了。”莫新柳的脸胀得通红,打算蒙混过关。 但这招对好不容易下了决心的男人来说是不管用的。 端木凌用冰凉的手指把她的脸扭过来,正视自己,对指下传来的灼热和她脸上的红艳感到十分满意。 “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开玩笑,我也喜欢你。” 他平时抿得直直的嘴唇勾开一个小小的弧度,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透出一抹一闪而逝的柔光。虽然只是淡淡的,仿若幻影般飘渺的柔和,却奇迹般令整个脸庞明亮起来,也让莫新柳屏住了呼吸…… 久久才迟钝地理解到他话中的意思,她一下子震惊得瞪圆了眼,随即心跳加快,许久又平静下来。 “别开玩笑了。” 经过以前的那段婚姻,她对感情,也许该说爱情,不是很相信,也不太敢相信。这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你不相信我?” 真没想到第一次对女子有了心动的感觉,第一次对女子诉衷肠竟然是这样的下场。看着莫新柳眼里的混乱、脆弱、伤痛,端木凌一下子想通了,定是她的过去对她还有伤害吧。 他首次恨起那个从未见过的男人。 “难道,你仍爱着那个男人?”他的语气有些艰涩,再一次尝到了何为嫉妒。 “不,我不爱他。甚至可以说从未爱过他。”莫新柳迅速地否认,然后语气弱下来。“问题不在他,不在你,而是在我。我,我不知道,怎么相信你?”她闭了闭眼,心里混乱之极。 她不能欺骗自己,说她毫无感觉,这些天出现的那种酸酸的感觉不下能抹杀。 用力握了握拳头,她又说:“你为什么会,会,”她顿了顿,终究还是鼓起勇气把话说完。“会喜欢我?” 女人为什么都喜欢问这个问题?端木凌感慨,但还是思考了起来,他第一次心中起了波动,是在去年的夏天,可是那天的事,人家已经不记得了,他又何必拿出来说呢。再近的那天就是…… 端木凌这一迟疑,莫新柳突然想到什么,急忙补充道:“你可不要告诉我什么喜欢是没有理由的。” 她这么一说,惹得端木凌似笑非笑地一瞅,仿佛是看透了什么,也使得莫新柳满脸羞红。 “还记得那天在村子,你和林夫人说什么吗?” “当然记得。”莫新柳点点头,事情发生也不是很久,她怎么会不记得呢。 “我记得你那时说,你给你丈夫留了一封休书,还说什么‘男人可以为莫须有的理由休女人,女人为什么不可以因为男人不好而休了男人’。” 当初她说这些话时着实吓了他一跳,不仅为这话中的内容,也为一向温柔保守的她竟会说出这样惊世之语。但真正今他心湖起了波澜的是她那时的笑,和那个夜晚的她一样,散发着一种夺目的神采,显得自信无比,美丽无匹。 没想到他的答案并没有令莫新柳满意,反而使得她苦笑起来。 “你喜欢的根本不是我,是梓颜。”她觉得心中好苦,一直从心底苦到舌尖。 “梓颜,梓颜又是谁?”这次端木凌真的糊涂了,怎么突然就冒出个他听也没听过的名字来。 “梓颜,她是——哎,我跟你解释这个干嘛?”莫新柳跺跺足,觉得她快疯了。 “反正,我说的那些话根本不是我想出来,是梓颜告诉我的,你那天看的根本不是我,是梓颜,是我在学柞颜而已。” 端木凌深深地看着她,仿佛想看穿什么,又仿佛在透过她看些什么,却一直没有说话。一时间两人之间静得可怕,一种紧绷的张力以迫人之势形成,压得莫新柳喘下过气来。 “呵呵呵——”端木凌微扬下巴轻笑起来,不知为何,她觉得他正处于盛怒中……好想逃! 笑声止,端木凌又看向她,声音更冷。“喜欢上一个从未见过的人,你这个观点真是闻所未闻,了下起,了下起。”他拍掌,脸上尽是薄怒。“这么说这些年你都不是你,而是另一个人罗。” “当然不是,梓颜跟我不一样的,不一样的!”她喃喃地反复念着“不一样的”,突然灵光一闪,有了感悟。 她在这点上执拗,实在是太傻了,本就是两个不同的人,怎么能用来比较,而且端木刚才说的话也是……她真的是……有些受不了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头,整个人一下子豁然开朗。 她也轻笑起来,不过和端木凌不同,她的笑容很是轻松,很是灿烂。 突然她上前两手开工,捏住他薄怒的脸颊。 被她突如其来的笑慑住,端木凌一时没有提防,竟然被她得逞。 没有移开她的手,他只是奇怪地看着她的眼,怎么回事? 看着他的脸在她指下变形,她笑得更开怀,道:“现在我相信你了,梓颜说过,如果一个男人肯为你做出他平日里绝对不会做的事,那么你可以相信他喜欢你。” 从来面无表情没有情绪的人,因为她,又是笑,又是生气,令她好满足。 相对于她的开怀,端木凌的脸上却挂满黑线,又是梓颜,这个梓颜是什么人物,如此左右她的思想? 哎,不过,她愿意相信,他就算成功了,不是吗? “那我是不是该谢谢你相信我?”他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无奈。 莫新柳但笑不语,眼神忽闪忽闪。 “你又在想什么?”他的脸猛地凑上前,吓得回过神来的莫新柳连连后退。 “没,没什么。”她有点口吃地说,心念一动,又想到一个顾忌,立刻苦了一张脸。 “又怎么了?”见她突然又变脸,一直在观察她的端木凌无奈地问。 莫新柳抬头看看他,有些迟疑地说:“端木,我配不上你,我以前成过亲,还有一个孩子。” 在端木凌直直的目光下,她的声音愈来愈轻,头也愈来愈低…… “你现在才考虑这个未免太迟了吧。” 这个女人,才开始觉得她有些不一样了,突然又迂腐起来。 他忍下住幽幽叹息,难得地开解她。“新柳,世事本就是因果循环,有以前的你才有现在的你,少了任何一步,你就不是你了……甚至,你也可能根本就遇不到我。”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他的声音微显落寂。 莫新柳搔搔额头,好像是喔,若不是嫁到枫叶山庄,她也不会遇到梓颜;若不是遇到梓颜,她恐怕永远以为女人定要依附男人而活;若不是那晚她决然离开了枫叶山庄,恐伯此生都不会有机会遇上端木…… “是我犯傻了。”她低着头承认。 “你呀,真奇怪。”端木凌摸上她的脸,很有感触地说。 她怪?这可说不过去啊。莫新柳不满地歪着脸瞅他。 “平时呢,看你就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但固执起来除非你自己放弃或想通,别人根本说不动你。有时又会说出一些惊人之语,脸上的神采也回然不同,再有时,又会像现在一样——” 看着她期待的表情,他动了动嘴角,眼角藏着笑意。“像个充满疑惑的孩子。”说着,他把手从她的脸移到头顶,轻轻揉了两下。 听他说她像个孩子,莫新柳本想反驳,但又因为他的动作改变主意。 她怀念地闭闭眼,说出一句令端木凌为之气结的话。 “你这样摸我的头,让我想起我娘。” 她这么一说,端木凄当然是立即收手。 可惜某人还迟钝地继续说:“小时候,我娘就像你这样常摸我的头,可惜后来娘病了,就再没时间和我在一起。” 然后娘死了,爹爹不再理会她,只把她丢给王大娘管教,然后她愈来愈沉默,不知不觉就闷成了这个性子。 虽然为她此时的表情心疼,但还是对她刚才的比喻不满,端木凌没有安慰她,反而闷声道:“我累了,你也回去睡吧。” 莫新柳奇怪地看他一眼,哎,果然是男人心,海底针啊,一会儿就变脸。 正想认命地回去睡觉,又被叫住。“还有件事。” “还有什么事?”莫新柳气愤地转头,当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啊。 “你最近是不是睡不好,我给你配了些药。”看她总是精神不济,他也猜到个七八分了。 药?一听药字立即退避三舍,莫新柳急急地摆手。“没,没,你多虑了,我睡得很好。” 看她伯成这样,端木凌扬起眉,决定不吓她了。“放心,不是汤药,是药丸。”说着把装药丸的玉瓶塞到手里。“睡前吃一颗,就会睡得很好。” 莫新柳捏紧玉瓶,不禁觉得甜滋滋的。 第九章 这一日,端木凌又去给叶老夫人看病,无所事事的莫新柳就在叶府的后花园陪笑笑玩捉迷藏。 “一,二,三……”数到“五十”后,莫新柳大叫一声。“我开始找了。” 叶府很大,如果笑笑藏得好,她一时半会儿不能找到的。算了,就当欣赏风景好了,找到是好事,找不到,笑笑自己也会出来的。 做母亲的忍不住偷笑。 越过一片花丛,又绕过一个小湖,再穿过一座假山,她“找”得很是悠闲。突然听到前面的凉亭有人说话,她定睛一看,咦,是叶紫昕和管事林则汶。 她下意识地躲在一座假山后。想想觉得不妥,正想原路返回,林则汶的话一下子吸引了她的注意。 “紫昕。” 咦,一个管事会叫小姐的闺名吗?有问题。 她姑且做一回小人,听听看吧。心中有了决定,便透过假山的孔眼看过去。 “紫昕,”林则汶激动地扳过叶紫昕背对他的身体,让她面对他。“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拒绝我?” 叶紫昕低着头,不敢看他,轻轻地说:“当然,当然是因为我不爱你。” 她的话薄弱得连莫新柳都不愿相信,下过她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林则汶呢? 莫新柳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纸该死的婚约,难道叶紫昕真的一直把那个婚约放在心上?那可麻烦了。 林则汶抬起叶紫昕的下巴,道:“紫昕,为什么你要说这些违背心意的话?” 叶紫昕狠下心,正要开口。 林则汶又道:“算了,你别说了,你再说也只会说一些口定心非的话。” 厉害,听到他这句话的莫新柳不禁点头认同。下一刻,她的眼睛倏地瞪得老大,哇,哇——是亲吻耶。 林则汶挑起叶紫昕的下巴,嘴唇强压上她的,叶紫昕一开始反抗,但随着他吻得深入,也下禁沉迷…… 莫新柳看得津津有味,漂亮的人在一起,果真是唯美,对看的人来说也是一种享受。不过,见他们愈吻愈缠绵,她也不禁脸红,不好意思地用手遮住双眼,她这才知道什么叫非礼勿视。 良久—— “紫昕,你怎么了?”林则汶狼狈的声音传过来。 咦,怎么了?莫新柳放开手,好奇地又看过去。 原来是叶紫昕推开了他,气喘吁吁地道:“你别再这样了,你不明白,我们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你总是拒绝我!又不肯告诉我原因!”林则汶愤怒得像一头丧失伴侣的狼。 “我,我不是说过吗,我不爱你。”叶紫昕吱吱唔唔地只能说出这句话。 “看来,问题又回到起点了。”林则汶的肩一下子垮了下来。“没关系,我有心理准备打持久战。”然后神色一正,恭敬地行礼。“小姐,我先退下了。” 然后若有似无地往莫新柳躲藏的假山看了一眼。 收到他的眼神,莫新柳抚了抚胸口,他该不会发现她了吧?不过,如果他发现了,为什么不说呢? “小六,你怎么不来找我?” 腿边突然出现一个大叫的小娃儿,快得莫新柳连捂住他嘴的机会都没有。惨了,这下被当场捉包了。 “出来吧。”叶紫昕先是脸一红,很快恢复冷静。 莫新柳拉着笑笑不好意思地从假山后走出来,不忘凶狠地瞅他一眼。 笑笑嘟嘟嘴,觉得自己很是无辜,明明是娘亲说好跟他玩捉迷藏,却又久久不出现。他等得急了,才折回来找她。他有错吗? 看到是她,叶紫昕似乎松了一口气,笑道:“是你们啊,过来坐坐吧。” 莫新柳却有些心虚。“叶小姐,我们只是经过,就不过去坐了。”还多余地补上一句。“我们真的什么也没听到,没看到。” “算了,你不用解释,过来吧。”她愈慌,叶紫昕却反而愈镇定了。 既然谎言被轻松地戳破,莫新柳只好乖乖地牵起笑笑的手,踩着石阶,来到亭子里。 “过来坐。”见她愣在那里下动,叶紫昕上前牵住她的手想拉她坐下。 莫新柳被她拉了几步,耳边突然响起当日端木凌的嘱咐:“记住你现在是个男人,男女授受不亲,不可和姑娘家太亲近……”赶紧把手从叶紫昕那里抽出。 叶紫昕奇怪地看看她,问:“怎么了?” “没事。”莫新柳把手放到腰后,惟恐她再来牵她的手。“我自己坐下就好,不敢烦扰小姐。” 随意地在梁柱边的木制长椅上坐下,没忘记把笑笑放在膝盖上。 叶紫昕也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还没说什么,就见莫新柳又往外挪了挪,似乎为了保持距离。 她不禁觉得好笑,眼中闪过狡黠,又靠近莫新柳坐了坐。于是,莫新柳又不安地再往外移了移,而叶紫昕也不落人后地再往她身边靠了靠,如是反复…… 终于,叶紫昕笑道:“你别动了,我们说说话不行吗?你有必要离得那么远吗?” “好,”莫新柳僵硬地坐着,紧紧抱着腿上的笑笑,惟恐叶紫昕会扑上来似的。“你想说些什么?” 看她的样子,叶紫昕忍不住娇笑起来。“你这人真有趣。”让她忍不住想逗她。 “不,不,我这个人一点也不有趣。”莫新柳缩了缩脖子,觉得她怪怪的,男女之间不是该保持距离吗? 听了她的回答,叶紫昕笑得更张扬,眼中闪过异色,道:“你果然很有趣。让我靠一下好吗?”她一边说,一边微微地倾斜身子,想靠在莫新柳身上。 看叶紫昕倒下来的趋势,莫新柳急了,赶紧抱起笑笑站了起来,觉得还不够,又往后退了几步。 “叶小姐,男女授受不亲。” “你真可爱。我好久没这么开心了。”叶紫昕红艳诱人的朱唇一勾,凤眼一眯,更是增添一股难以言喻的媚色,千娇百媚的她可用人间绝色来形容。 她抬起手,向莫新柳招手,妩媚惑人。“我说,你怕什么啊,过来。”呵呵,她现在知道为什么那些花花公子喜欢戏弄纯情小女娃了,原来这么有趣。 “小六,我们去玩嘛,去玩捉迷藏啦。”笑笑终于受下了忽视,使劲拉着母亲的前襟。 “好,好,我们去玩。”有了这个藉口可以离开,莫新柳自然要奸好利用。“叶小姐,我要陪笑笑玩,先走了。” 正要拔腿就跑,突然发现衣袖一紧,拉住她的当然是叶紫昕。 “好了,你别跑,我也不闹你了好吗?”叶紫昕收起了笑脸,脸色一正。 “那你可否放开我。”莫新柳抬抬手。“男女授受不亲。” “又是这句,你不能有点新意吗?”叶紫昕又想逗她,见她转身要走,只好又恢复正经。“听我说,‘男女授受不亲’虽然没错,但还有句话,不知你听过没有?” “什么?”莫新柳转身,看她又想玩什么花样。 “就是‘女女授受可亲’。”叶紫昕把原话略作改变说了出来。 莫新柳喃喃念了一遍,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你,你……我,我……” “就是这个意思。”叶紫昕冰雪聪明,不用莫新柳说完就点头道。 “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她自认扮相还算下错,也没做出什么漏马脚的事,怎么才三天就被拆穿了。再一想,又觉得自己愚不可及,刚才这么说岂不是承认了自己是个女的,说不定她只是试探自己,而她…… 叶紫昕不知她所想,答道:“昨天,我看到笑笑叫你娘,这才知道的。”然后又安慰道。“也不是你的易容术不好。” 原来如此,莫新柳松了一口气,还好问题不是出在她身上,这样端木问起来,她也尽可安心地推到笑笑身上。 “现在,我们可以聊聊了吧。” “嗯,”莫新柳放下怀里的笑笑,蹲下来,交代:“笑笑,你先去一边玩,我和姨说说话。” 笑笑不语。 莫新柳叹口气,认命地和他谈起条件。“好,你听话,我晚点就给你买一包松子糖。” “成交。”笑笑爽快地答应,跳着离开亭子。 见笑笑顺利地走完石阶,莫新柳才放心地收回视线,转身面对叶紫昕。 叶紫昕娇笑着上前挽住她的手,又拉她在亭子里坐下,还亲昵地把头靠在她的肩上。 莫新柳略低头看着靠在她身上的人儿,看着她的笑颜,一瞬间她仿佛觉得时空错乱,恍惚地觉得靠在她身上的人不是叶紫昕,而是梓颜。 “我们聊些什么呢?”叶紫昕收起笑,有几分落寂。 “那就说说你啊。” “说说我?我有什么好说的。”叶紫昕把头从莫新柳肩上移开,坐直了身子。 “怎么没话好说,我们就说说你和林管事啊。”莫新柳不容她逃避,盯着她的眼睛。“我刚刚看到了,你为什么要拒绝他呢,难道你不喜欢他?” 其实她还想说如果你不喜欢他又怎么会让他吻你呢,但她生性保守,始终说不出来。 叶紫昕垂下眼睑,微微一笑,这个笑容不像方才那么妩媚,反而是无奈至极,悲哀至极。 “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又何必浪费彼此的时间。” “怎么会,我看你们郎才女貌,很般配。”脑中灵光一闪,莫新柳想到一种可能性。“难道是因为你有婚约在身?”她没有细想,脱口而出。 “咦,这事你怎么知道?”叶紫昕奇怪地问。 “我,我,”莫新柳挤出一个牵强的笑。“我平日就喜欢和别人聊聊天,有一天不知听谁提起的。” 叶紫昕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自己的婚约根本没多少人知道,知道的人也不会乱说话,她又是从何得知呢? 难道真的像则汶所说,这一行三人是有目的而来? “那个婚约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后来两家人就再也没见过,谁知道人家有没有放在心上。”她苦笑一下,把话题转到了莫新柳身上。“不说我了,我有什么好说的,干脆说说你吧。” “说我,我有什么好说的?”莫新柳不自觉地学了叶紫昕的语气。 “怎么没话说,首先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她把脸凑近莫新柳。“我就不相信你真的叫‘小六’。” 看着眼前突然放大的绝美脸孔,连身为女子的莫新柳都不自觉地心动,讷讷地答道:“我叫莫新柳,新奇的‘新’,柳树的‘柳’。” “新生的柳树吗?”叶紫昕若有所思。“我可以在没别人的时候叫你新柳吗?” 莫新柳点头,又点头。 “脸红了,你可真可爱。”叶紫昕忍俊不禁,伸出食指刮她的脸。 “你怎么老喜欢调戏我?”莫新柳佯装生气地拿掉她的手指。 “好玩啊。”见她嘟起了嘴,叶紫昕终于决定放她一马。“好了,不闹你了。”面色一正。“其实我很羡慕你,有这么可爱的儿子,还可以女扮男装地和丈夫浪迹天涯,四处行医,真是道遥自在。” 莫新柳不好否认,只能说:“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其实我们不算是浪迹天涯,平时住在一个谷里,偶尔才出来走走。” 说行医更可笑,端木不放毒就不错了,还指望他行医? “这样啊,说得我更羡慕了。你们不受任何束缚,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哪像我,有这么大的一个家要顾。”说到自己的事,叶紫昕伤感地又靠在莫新柳身上。 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莫新柳无语。 在两人没有注意的角落,正有一个人默默地注视她们,然后悄悄地离开…… *** bbs. *** bbs. *** bbs. *** 从后花园回来,莫新柳带着笑笑回到西厢房的客房,一进门,就看到端木凌回来了。 “端木,你给叶老夫人看完病了?” “你上哪儿去了?” 莫新柳有些奇怪地看了端木凌一眼,以前他从不会主动询问她的行踪,怎么今天…… 突然想起两天前的事,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了变化吗?她羞涩地一笑,道:“我陪笑笑到后花园捉迷藏了。” 没忘记刚才的事,莫新柳迫切地想要献宝。“你猜我在后花园碰上了谁?” “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端木凌不太喜欢绕着弯子说话。 没情趣,莫新柳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努努嘴,道:“那我换个方式问,今天有一件好事,一件坏事,你想先知道哪件?” “好事吧。”端木凌随口说一个,想看看她要要什么花招。 “我今天在花园里看到叶姑娘和林则汶在一起,他们可能是一对,下过不知为什么叶姑娘却拒绝他。” “然后呢?”这确实算好事! “我肯定叶姑娘喜欢他。只可惜她就是不肯告诉我她拒绝林管事的原因。” “你们说话了?” 摸摸头,莫新柳羞愧地低头。“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我被拆穿了。”马上抬头为自己辩解。“不是我漏的马脚,是笑笑。” “喔。” 咦?他不责怪她吗? “告诉我你怎么碰上叶紫昕和林则汶的,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 于是,莫新柳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交代了一遍。 “那个叶紫昕调戏你?”听她讲述完后,端木凌有些不高兴,什么女人啊,居然连同性都调戏。 “也没有啦。”莫新柳笑得腼腆。“她只是逗我吧,不过这个叶姑娘不像她表面看起来的那样,是蛮有趣的一个人。” “你喜欢她?”端木凌的话中藏着莫新柳没有发现的怒意。 “喜欢。”迟钝的她还忙不迭地点点头。“她让我想到梓颜,”不幸地再次提到一个让端木公子不爽的名字。“记得梓颜有时也喜欢戏耍我,有一次,她还玩笑地亲我的嘴呢。” “你让她亲你?”端木凌狠狠地挤出这句话。 “是啊。”莫新柳还是无所察觉地承认,沉浸在过去中,不怕死地又说出一句。“好怀念啊!” 孰可忍,孰不可忍。端木凌伸手取下脸上的面具,俊美的脸上一片阴沉。 “端木,你怎么又取下面具了?” 突然她的下巴被抬起,她正想推开他的手叫痒,却被他仿佛有两簇火焰的眼睛慑住。 “怎么了?”她舔舔干干的嘴唇,问道。 “你知道的。”话语消失在唇舌之问。 起初是轻吻,端木凄的嘴唇贴着她的,然后细细地吮吸,渐渐地,这已不能满足他,他试探性地用舌顶开她的唇,探进去和她的纠缠在一起,细细品尝她嘴里的味道,缠绵温柔的吻也渐渐变得急促而又狂烈。 莫新柳忍不住闭上了眼睛。由抗拒变得平和,由被动变成迎合,她沉醉在这个吻中,慢慢晕眩、发热,身体仿佛要融化在他怀中…… 这是她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奇怪,他明明是那么冰冷的人,为什么他的吻却如此火热? “爹,娘。”看着两个大人纠缠在一起,笑笑终于受不了地大叫。 莫新柳慌忙地推开端木凌,然后害羞地捂住脸,她是怎么了,居然在孩子面前这样? “怎么了?”脸皮比较厚的端木凌问。 指指嘴唇,笑笑不满地说:“我也要亲亲。”不公平,为什么他们两个在亲亲,就漏了他。 端木凌蹲下身,对笑笑说:“亲是可以,不过,不能亲嘴。”没等笑笑拒绝,他已经补上交换条件。“十块绿豆糕。” 对数字概念还不是很明确的笑笑想了想,觉得占了便宜,于是大叫:“成交。” 莫新柳苦笑地看着两人,他们这算商量着把她卖了吗? 跟笑笑说定后,端木凌又不放心地指着她的唇交代。“以后除了我,不许别人亲。” 莫新柳忍不住偷笑,他这是吃醋吗?吃的还是梓颜的醋。呵呵…… 没得意太久,端木凌突然冒出一句:“这些天你最好小心点!” “怎么了?”莫新柳不懂。 “你很快就会明白的。” 他就不信叶紫昕和新柳聊了那么久,拉拉扯扯,没一个人看到。哼哼,事情愈来愈有趣了。 莫新柳抓抓头,一头雾水。 第十章 第二天莫新柳就知道端木凌要她小心的是什么事了。 谣言像飞似的传遍了叶府,都说叶府的大小姐和一个大夫的随从好上了。 莫新柳一听可吓坏了,赶忙去找叶大小姐,希望她想想办法澄清这个误会。 可惜叶大小姐却不肯合作,反而觉得这是让某人却步的好机会。 她又变出一张玩世不恭的脸,向莫新柳靠过去,说:“澄清?有什么好澄清的,我本来就和你‘好’上了。” 她故意拖长音,把“好”字念得怪里怪气。 莫新柳这次不吃她这套,马上退后三尺,和她保持一定距离,嘴一歪,不乐意了。 “你还玩?再玩,我可定了。” “好小柳,你别气了,你知道我跟你闹着玩的。”叶紫昕忙拉住她的手。 莫新柳不悦地想伸手拂拂秀发,手却落了空,她都忘了自己已经把头发挽上去梳成了书童头。看看落空的手,有些尴尬,又添了几分懊恼。 “你们在干什么?”这时,林则汶闯进叶紫昕的闺房,看到两人在那拉拉扯扯,脸色剧变。 见他用如此恐怖的眼神看着自己,莫新柳马上推开叶紫昕,转身同他解释:“林管事,你别误会,我跟叶小姐没什么。” 林则汶彷佛没看见她,上前拽住叶紫昕的手,把她拉到一边。他的眉头拧得死紧,眼睛似要喷出火来。 “紫昕,你这是在干什么?” 甩掉他的手,叶紫昕又走回莫新柳的身边,挽起她的手,抬头挺胸地说:“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不是,不是。”莫新柳再次挣脱叶紫昕的手,双手摇摆,大力地否认。“林管事,相信我,不是这样的。” 林则汶的脸扭曲成一团。 他深呼吸几下,冷静下来,说:“紫昕,你是不是存心气我?” “我怎么是存心气你,你是什么人,我干嘛要气你?”叶紫昕头一甩,女儿家的娇嗔展露无遗。 三人正在对峙之时,有人前来通报。“小姐,金刀门少主孟公子求见。” 闻言,叶紫昕眼中闪过恐慌之色,怎么他也来了? *** bbs. *** bbs. *** bbs. *** 黑色光滑的大理石地上铺设着暗红色的锦毡,至少有双人高的厅顶上方悬挂着几盏精致的宫灯,首座是光亮鉴人的红木太师椅桌,两旁放着价值下菲的巨大花瓶,还有价值连城的巨幅翡翠屏风。 但无论大厅有多么豪华,有多么气概非凡,都比不上此时昂首站在厅堂中央的男人。 只见他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入鬓的剑眉在尾端勾勒出一抹不羁的弧度,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高大的身材配上一袭金色的劲装,不但没有使他显得俗气,反而有一种理所当然的霸气。 他就是金刀门的少王孟欹风。 莫新柳细细打量他,不禁惋惜,虽然是个俊伟下凡的男子,但瞧他眉宇之间飘散着一股邪佞之气,坏了美感。 林则汶和孟欹风彼此打量着对方,似乎意识到对方会是自己的劲敌,面色变得凝重。 一时间,厅中无语。 孟欹风毫不掩藏地释放他的气势,而林则汶初时极力收敛气息,似乎不想别人过度注意他的存在,但随着对峙时间的延长,凭着对情敌的直觉,他也捺下住地散发出迥然的气魄。只一瞬间,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莫新柳不禁感慨,她愈来愈坚信这个林管事,不是普通人。 另一方面,自然也没有遗漏叶紫昕担忧的神情,而且她的担忧明显是针对林则汶的,肇因当然是这位金刀门的少主。 看来事情就要有变化了。 她正看得痴迷,突然有人在她肩上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端木凌。 “端,呃,公子!”发现说错话,她急忙改口。“你怎么也来了?” 他不来吗?端木凌不满地瞅了她一眼。 不,不,莫新柳正欲解释,大厅中已有一人先她而开口,众人的注意力统统转移过去。 “你是谁?”说话的是孟欹风,他眼中幽深的眸光一闪,深沉难解地看着林则汶。 “林则汶。”他简洁有力地报出自己的名字,仿佛是种宣战。 “林则汶?”孟欹风念道。“没听过,这么说你不是小六。” 一听林则汶不是他欲寻之人,孟欹风马上意兴阑珊地移开视线,往周围看了一圈,又发现一个可注意之人,于是走了过去,问:“是你吗?” 他的目光如炬,常人根本无法直视,但端木凌不是常人,他若无其事地对上孟欹风的眼睛,作了个揖,露出斯文俊逸的笑容。 “在下姓楼,单名一个‘凌’字,海市蜃楼的‘楼’,气势凌人的‘凌’。” 再次一成不变地搬出那套自我介绍,然后摇摇头。“这位公子,在下并非你口中的小六。” “喔。”孟欹风简单地应了一声,看着端木凌若有所思。 什么时候叶府多了两个这么了得的人物,他们为了什么而来,难道是紫昕? 他思忖着,瞟过端木凌身边的莫新柳,又黑又瘦又小,没有放在心上。 正当莫新柳暗暗松一口气之际,端木凌的一句话又吓她一跳。 “在下虽不是小六,却识得小六此人。” “他是谁?”孟欹风闻语,眸色变得更为幽深。 莫新柳一僵,以孟欹风没注意的角度狠狠地瞪了端木凌一眼。 端木凌似乎没有收到讯号,径自道:“他就是……” 他的话没说完,就有一人上前,打断他的话。 “孟公子,你找小六做什么?” 此人自是叶紫昕,她用企求的眼光看着孟欹风,之中还混合着恐惧、无措等复杂的情感。“我想有些事,你误解了。” 本来是想借小六令则汶死心,谁想却附带引来了这个煞星。天呐,她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今生老天爷非要这样为难她?要是没有这张让世人惊艳的脸,她应该是什么烦恼也没有了。 “你在掩护他?” 她这么说反而起了反效果,本来对传言还有五分怀疑的孟欹风立即将它减至了三分。 他是真心实意地喜欢她,所以明明可以用强硬的手段得到她,却也没有那么做,任她去信守她的婚约。 可是,她明明知道她那个毫无音信的未婚夫根本不会前来,为什么她还是这样固执地拒绝他? “我,我,我不是。”叶紫昕结结巴巴地否认。 她难道不知道愈是这样,别人就愈觉得有鬼吗?看着叶紫昕慌张的样子,莫新柳无奈地冒出个念头:她定会被这个叶大小姐害死。 “叶小姐,你就别掩饰了,反正孟公子迟早会知道谁是小六。” 惟恐天下不乱的端木凌又掺和进来,他特意将莫新柳推向前。“这位就是小六,是在下的随从。” “你就是小六?” 别怪孟欹风不相信,这里有三个出色的男子,紫昕什么人不选,怎么会选一个这么不起眼的人? “是。”莫新柳无奈地点头。 叶紫昕则有些奇怪,莫新柳和楼大夫不是夫妻吗?楼大夫明知孟欹风来者不善,怎么还把妻子推出去当箭靶? 孟欹风“温柔”地把手放在莫新柳肩上,说:“听说,昨天你和紫昕在后花园很亲近,是吗?” 畏惧地看了一眼他的大掌,莫新柳战战兢兢地说:“孟公子,这中间有些误会,请听我解释……” “我不想听那么多,你只要告诉我,是或不是。”孟欹风咆哮地打断她。 在他的淫威下,莫新柳只得畏缩一下,道:“是。” “很好,很好。”孟欹风的脸色变得更诡谲,他在手上施力,莫新柳吃痛地叫了一声。 叶紫昕正要上前解救,却发现孟欹风突然奇怪地捂着心脏,脸上闪过痛楚之色!随即颤声道:“三痛散功散。” 听他一说,林则汶脸上也闪过异色。 “既然毒公子大驾光临,为何不现身一见?”三痛散功散是毒公子常用的药物之一,鉴于毒公子的药从不外借,他只能作如是推论。 众人屏息,可惜没有任何动静。 孟欹风深深地看了莫新柳一眼,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小子难道和毒公子有所关联? “紫昕,今天我走,并不代表我放弃你。”孟欹风转向叶紫昕,提醒似的又加了句。“别忘了你曾经说过的话。” 现在,他只能走,三痛散功散的功效有三天,也就是说他要三天后才能恢复功力。一个江湖人又岂能任满是弱点的自己暴露在外。 叶紫昕闭闭眼,点头。 孟欹风转身离去。 见他离开,叶紫昕也转身迈出大厅,现在,她需要独处。 莫新柳见叶紫昕走了,也想跟上去,却被一只手臂拦住,是林则汶。 “你是毒公子?”说这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我像吗?”抛下这句,她急忙前去追赶叶紫昕。 林则汶摇摇头,他是太乱了,才胡乱地说了这话。人的睑可以易容,但身材却不行。他又把目光转向端木凌,发现他还是笑得云淡风轻。 他锐眼一眯,道:“你是谁?” 刚才他怎么会错误地把焦点转到那个小六身上,比起他,眼前这个楼凌不是更可疑吗? 医和毒,既相生相克,也相辅相成。 “林管事,您真健忘。我刚才才说过,我是楼凌啊。”说完,飘然离去。 *** bbs. *** bbs. *** bbs. *** 莫新柳终于在一丛白茶花旁的石凳上发现了叶紫昕。悄悄地上前,在她身边坐下,然后两人之间一阵静默。 “你没话问我吗?”久久,叶紫昕低苦头冒出这句。 “你若想说,就说;下想说,我们坐会儿也好。” 虽然莫新柳很想知道前因后果,但天性和后天的文雅娴静还是使她发挥了必要的体贴。 叶紫昕幽幽地开口:“记得一年前,金刀门的少主孟软风前来向我求亲,那时我已经十九了,”转头苦笑。“十九岁还没有成亲,很老了吧?” “怎么会?”莫新柳拚命摇头否认。 对一个普通的女子而言,十九岁还未婚配确实是迟了点,但这个标准不适合放在紫昕身上。 叶紫昕再次把头低下,继续说:“我觉得他这个人流于霸道、邪气,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而来,且不容人拒绝,便生了厌恶。左思右想,就搬出多年前父母定下的婚约,以不能违背父母在天之灵为由推掉了他。谁知我还是低估了他那强烈的占有欲和自尊心,他听了后,便放下话,他可以不勉强我,但是,倘若将来我不嫁给我的未婚夫,而嫁给他人的话,他是不会让我,甚至叶家好过的。唉,他是笃定那桩婚约不可能执行,毕竟十年没有联络了,恐怕人家早就没放在心上了。” “那你呢,你有把它放在心上吗?”莫新柳紧张地问。 “你是说婚约吗?”叶紫昕甩手指理理落在胸前的一缕头发,若有所思。“莫大姑娘,你对这事好像很是关心?” 莫新柳慌忙摇头否认。 “可能有很多人会以为我一直未嫁,是因为我固执,死守着那纸婚约,不过事实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只是没有遇上适合我的那个人而已。” 说到这,叶紫昕再次苦笑。“不过现在的我,连去遇上那个人的资格都没有了。” 这么说,她拒绝林管事,是因为孟公子? “知道吗?某个方面我还是很感谢孟欹风的。”叶紫昕突如其来的转折使得听的人受了惊吓。 “怎么说?” “你想我这样一个弱女子,若不是孟欹风的缘故,怎么可能在商场上立足,有谁会把这么个弱质女流放在眼里?” 叶紫昕说得感慨,商场如战场,那些人不但如狼似虎,更是势利。“所以说,我能在父母过世后,把这个家支撑起来,有一方面是因为他。” 一瞬间,莫新柳有了一种感觉,也许那个孟欹风是真的喜欢紫昕,否则也不会向她求亲,也不会不准她嫁给别人,也不会处处帮着她,也不会一听到有人亲近紫昕,就立即出现…… 可惜,他的方法不对,多了强硬,多了威胁,却少了最重要的温柔体贴,反而令人退却了。 莫新柳摇摇头,断定这个男人肯定没经过什么风花雪月的事情,表面看来霸道、强硬,也许只是个想抓住自己喜爱的东西的孩子而已。 *** bbs. *** bbs. *** bbs. *** 从后花园回到客房,已是一个时辰后了。 见她回来,端木凌从太师椅上站起,迎上去。“你回来了。” 莫新柳头一歪,不理人。 “怎么了?” 还问她?才发生没多久的事这么快就忘记了?莫新柳用眼睛鄙视他。 “到底怎么了?”虽然她的眼神很可爱,不过还是要问个明白。 “大厅。”简单提示。 那又如何?端木凌冲她眨一下眼。 愤怒的某人立即伸出食指谴责这个不要脸的人。“你出卖我?” 出卖?对莫新柳用的字眼感到有趣。“有那么严重吗?” “怎么不?你为什么把我招出来?”害她平白无故接受孟软风的怒气。 “我不说,他也会知道的。” “但为什么非要是你。”她禁不住埋怨。一旦成了爱人,对某些方面就会很计较,心情也会变得很奇怪,不像是自己了。 终于明白关键之所在,端木凌尽责地安抚:“后来我不是帮你出气了。” 出气?他有做什么吗?思量了一会,莫新柳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说那个什么三痛散功散是你下的,那你岂不就是什么毒公子?” 端木凌点头,这个称号还算贴切,他一向没什么不满。 看她好像有些兴味,他情不自禁地开口:“其实还有两句,是这么说的:血痣红衣毒公子,看似菩萨实是魔。” 明明不喜欢这两句话,却还是说了出来,他最近似乎经常管不住自己的嘴,愈来愈不像他了。 念着那两句话,再想想端木凌的长相、行事,莫新柳笑了,很是开怀。 “非常贴切。” 端木凌的脸青了一下,无语。 看她气消,他赶紧上前,揽住她的肩。 感受到环在肩上的手,莫新柳忍不住涨红了脸。 见她的脸羞红,他的嘴又开始不受控制。 “其实,我推你出去,原本是想激化矛盾,逼林则汶出来。”谁知计画赶不上变化,一看到孟欹风“不规矩”的手,他的怒意就不受控制了。 说到林则汶,莫新柳想起件事,于是说:“我总觉得这个林则汶不像个平常的管事,你觉得吗?” “喔?”端木凌又把问题抛给她。 “总觉得他的容貌、气质都不像居于下位的人。” “这次你倒说对了。”端木凌难得认同她的话,悄俏在她耳边说出林则汶的身分,呼出的热气再次羞红她的脸。 原来如此,莫新柳心中有了计量,若真如他所说,事情应该会简单很多。 “你和叶紫昕说了些什么?”端木凌一边问,一边坐下,顺便拉莫新柳坐在他腿上。 “说她和孟欹风啊。”莫新柳还在分神想别的事,没有意识到她坐在什么地方,否则肯定羞愧致死。 “愿闻其详。” “你还记得你给我看的那张纸上写的吗?” 端木凌点头。 “原来是真的,那个孟欹风真的向紫昕求过婚,不过被紫昕拒绝了。” 端木凌额头冒出几条黑线,这还用她说,“飞燕”组织贩卖的消息怎么会有错。 接下来,她便把她和叶紫昕的对话简单叙述了一遍。说完,又补上一句:“端木,你可别得意,你只是紫昕的藉口而已。” 莫新柳非常强调“藉口”二字,好像怕他自作多情似的。 端木凌挑挑眉毛,眼角带着戏谑。 “娘,娘,”笑笑大叫着从外面跑进来,看到娘亲在屋里,松了口气。“娘,你跔到哪里去了?以后不要再乱跑了,丢了怎么办?” 咦?这话不是该母亲对孩儿说吗? “娘,以后我们不出来了好不好?”笑笑一边说,一边跑过来拉住母亲的衣襟。 莫新柳皱皱脸,这下可奇怪了,她以为以笑笑开朗的个性应该喜欢出来玩。 “你一出来,就老是跑掉,不陪人家玩。”笑笑红润的小嘴一嘟,说出自己的委屈。 当娘的这才意识到这两天忽略了儿子,觉得有些内疚,她想去安慰儿子。扭动之间,发现腰问受阻,这才注意环在腰间的手臂。 面皮再次充血,达到史无前例的艳红。 她使劲地推开端木凌的手,下去抱住儿子,安慰道:“笑笑,对不起,娘以后不会了。” 两母子正打算上演赚人热泪的亲子戏,不识相的人来了。 *** bbs. *** bbs. *** bbs. *** 莫新柳看向门口,那里已经多了两个人。 “两位有何指教?”事情已经到了尾声,所以端木凌也不需要和他们客套。 “林管事,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一早见了孟欹风,叶紫昕的心情不是很好,口气也不善。 “紫昕,我不希望你被人骗,这三个人,”他指的当然是端木凌一行三人。“来到叶府根本别有居心。” “那你又有何居心?”端木凌凉凉地插了进来。 没有回答端木凌的问题,林则汶把矛头直指莫新柳。“紫昕,你知不知道这个小六是女扮男装,你不要被她欺骗了。” 就这样?三人对望一眼,大家都知道的事还有什么新鲜。 见叶紫昕无动于衷,林则汶以为她不相信。 “紫昕,我调查过,这三个人当初进凤来客栈时是一男一女一小孩,出来的时候就变成了两个男人一个小孩了。” 众人还是没什么反应。 林则汶一呆,一瞬间终于明白了。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难怪你会和她特别亲近。” 哎,这次总算说对了。 原来他因为盲目,做了一回傻瓜。林则汶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 “我可以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进来说,我正打算和你们把话说清楚。”端木凌道,事情该告一段落了。 叶紫昕也点头,她早有预感。 于是,在莫新柳把笑笑送进内间后,四人开始坐下详谈。 “我想你们对我的身分都有了猜疑,”端木凌看看叶紫昕和林则汶。“现在我可以坦白我的身分以表明诚意。”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雕龙的玉佩,色泽浑绿而不黑,是上品。 见此,叶紫昕从腰问掏出一个雕凤的玉佩,玉色同样是青翠剔透,显然这两块玉佩是一对。 “你果然是端木凌。”她只知她的未婚夫名叫端木凌,不知他就是毒公子。 端木凌点头。 “你果然成亲了。”话是对端木凌说的,却又意有所指地看向莫新柳。 莫新柳有些不好意思,她算抢人家未婚夫吗? 端木凌转向林则汶,伸手取下了面具,露出俊美的长相。 不用他再说什么,林则汶就明白了,只要想想传闻中毒公子的长相,还不明白吗? “毒公子。”他吐出这三个字,虽然想过这个可能性,但是一旦得到证实,还是有些无法相信。紫昕的未婚夫竟然是江湖上有名的煞星,说出去,估计都要吓死一票人。 看到端木凌的长相,叶紫昕反应和他不同。她面向莫新柳,有些同情地说:“要接受丈夫长得比自己还美,你可真有勇气。” 莫新柳还能说什么,只能脸红。她一辈子脸红的次数加起来都没今天多。 “林管事,现在你可以说说你是谁了吧?”端木凌道。 叶紫昕眼一眯,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林则汶也不单纯? “你是谁?”她冷冷地问,她最不喜欢人家骗她,对所爱的人当然要求更高。 林则汶还没说话,莫新柳就替他说了:“他就是凡星宫宫主的弟弟,龙韶炎。” 凡星宫与金刀门齐名,所以若紫昕喜欢他,那他们就不需要畏惧金刀门的势力。莫新柳单纯地以为事情可以以大团圆的结局收场,可是她实在太天真了。 “是真的?”叶紫昕听到她的话后向龙韶炎确认。 龙韶炎点头。 “为什么你要用这样的方式进叶府?” 一听她的口气,莫新柳知道事情不妙了。 没等龙韶炎回答,她又快速地逼问:“为什么你说喜欢我,却又不光明正大地前来提亲?你是不是在试探我,你想看看我是不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对不对?” 她的话不但让龙韶炎冒冷汗,连她自己都开始心寒。 “紫昕,我只是希望你喜欢我,是单纯地因为我是我,所以才……”龙韶炎有了危机感,慌忙地想为自己辩解。 “你别说了。”叶紫昕挥手打断他。“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想我需要好好想一想。请你先出去好吗?” 她是个处处要求完美的人,当然对感情也要求甚高,容不得一丝瑕疵。 “紫昕……”龙韶炎惶恐地叫她的名字,但看着她决绝的表情,最终没有说什么,合作地退出了这间屋子。 看着他离开,莫新柳下禁有些忧愁,本以为是段美好的姻缘,现在却起了变—化,她还能做什么呢? 她张口想劝她:“紫昕,你……” 她还没说完,就见叶紫昕拾起头,坚强地一笑。“新柳,你不用劝我,我心里有数。” “你……”看着她微微带笑的表情,莫新柳略有所悟。 “他骗了我,我总不能这么轻易地原谅他吧。不教他付出点代价,他永远不知道我是多么痛恨欺骗。” 她的神情中流露出一部分难以释怀,谁教她真的爱他呢。 见此,莫新柳也笑了,她从端木凌手里拿过雕龙玉佩,交到叶紫昕手里,握住她的双手,真诚地说:“紫昕,我现在把玉佩给你,你的婚姻就握在你自己手里了。请你把它交给你喜欢的那个人。倘若将来他欺负你的话,别忘了捎信给我,我和端木一定会站在你这边的。” 继而转头面向端木凌。“端木,你说是不是?”有毒公子撑腰,还有人敢对紫昕怎样? 端木凌只能点头。她都放下话了,他还能怎么办? 闻言,叶紫昕诚挚地说道:“谢谢你,新柳。” 最后,只听得笑笑大叫:“娘,你们说完了没有?” 这下该陪他玩了…… 第十一章 端木凌在给叶老夫人施完针后,回到客房。老夫人的腰已经好得差下多了,也代表他们即将离开叶府。 他一进门就看见莫新柳趴在桌子上,喝着什么。走过去,问:“你在喝什么?” 趴在桌上的女人勉强地抬头,露出神志不清的脸,口齿不清地说:“端木,你回来了?” “你喝酒了?”闻到迎面而来的酒气,端木凌有些期待地问。 “酒?”听到关键的字眼,她迷糊地应了一声,接着恍然大悟地解释。“喔,刚刚紫昕送来一坛酒。” 端木凌拿起桌上的酒坛一看,已去了大半。果然,像那次一样,她偷喝了他的酒。想着,嘴角勾起一个绝艳的笑,要是莫新柳看了怕会被勾去魂魄。 她果然也看到了,伸手向他的脸摸过来,嘴里喃喃念着:“好美。”然后身子一软,倒在他怀里。 端木凌低头看着她,忍不住想起去年的夏天—— 那是一个清凉舒适的傍晚,他不过是回了房间一趟,再来到老柳下时,他放在古琴旁的酒杯已经空了,留下的只有一个醉醺醺的女人。 莫看它只是小小的一杯酒,几坛白干的效力都不一定有它厉害,它的名字叫三日醉。常人喝了它,会醉三天。 端木凌拿起杯子,闻了闻酒香,有些可惜,这样的好酒,就让她给浪费了。不过更麻烦的是,他不会要照顾一个醉鬼三天吧?说不定还要忍受一个小鬼在他耳边大叫三天。想想,头就开始痛了。 仿佛在应和他似的,叭——的一声,喝醉的人倒在古琴上,似乎醉倒了。 他的琴!一阵心痛。 还在考虑要不要把她搬回房间,原本趴着的人倏地又起身,睁着一片清明的眼睛看着他。 咦,她居然没醉?喝了三日醉的她居然没醉?端木凌不禁开始佩服她。连他都只敢一次喝一杯的三日醉,她一个弱女子喝了却毫无影响,看来还是个酒国女英雄。 他的佩服没持续多久,马上,就发现不对劲了。 因为眼前这个一向温柔得近乎唯唯诺诺的女人,居然露出一抹柔媚的笑容,随意地说道:“端木,你来了。” 不对劲,确实不对劲。平常的她绝不会露出这样的笑容,也绝不敢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看来她是喝醉了。他也听说过,有的人醉酒前后是两种迥然不同的个性,但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于是他很有兴致地坐下。 莫新柳坐直身子,把双手放在琴上,一边试了试音,一边道:“你知道吗?从我第一次听你弹琴起,就很想告诉你,你弹琴的技术确实很好,但是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怎么说? “就是弹得毫无感情。”话音落下,指下便流窜出一连串美妙的旋律…… 曲罢,她收回手,歪头看着他,脸上挂着妩媚惑人的笑,得意非凡地说:“怎 么样,是不是比你厉害?” 那一刻,他的心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为了掩饰这突如其来的失态,他很快认输。 “是,你比我厉害。”反正,他知道等她清醒过来时,肯定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看在你这么快认输的份上,我就再给你弹一曲。”她说着,抚上琴弦。“你真幸运,本姑娘可是三年没操琴了。”然后,手指一动,奏出一段如泉水铮淙的琴音。 可惜她没得意多久,就听“啪”的一声,琴弦断了,她的手也破了,她看看手指上殷红的血珠,理直气壮地把手伸向他。 “帮我擦药。” 端木凌愣了愣,依言给她上药。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听她的话,也许是因为知道明天醒来,她肯定什么也不记得,又或许这是一个有魔力的夏夜,所以他才会这么情不自禁地做出一些平日里绝不会做的事。 上完药,她仍不肯甘休,出了新主意:“我跳舞给你看好不好?” 端木凌点头。反正他只负责看,应允又何妨。 她轻笑着起身,步入柳林。 柳枝下,只见她一袭白衣罗衫,外罩着粉绿轻纱,配上荷绿色的绮罗软裙,整个人显得清爽动人。 嘴角一扬,她摆了个姿势,但才舞动了一下衣袖,却又停住。 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她幽幽地说:“可惜这里没有桂花,以前我们都是在桂花树下跳舞。纷纷下落的白色花瓣,在风中飘散的桂花香,还有尽情舞动的我们,那情景真是教人一辈子也忘不了。” 她还想说下去,却被端木浅打断。“这里可没有桂花。”在一种微妙的情绪驱使下,端木凌不由自主地想斩断她对过往的缅怀。 莫新柳嘟嘟嘴,娇嗔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桂花,也可以有代替品啊。” 听到“代替品”三个字,端木凌不是很舒服,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表示愿闻其详。 莫新柳下巴往上抬抬,指向某物。端木凌跟随她目光转移,也在该物处停下。 柳树,没想到她会打它们的主意。 他要不要答应呢?端木凌心中还在犹豫,身体却在她期盼的目光下动了,衣袖一拂,手中发出一道气劲,打在了树干上。于是可怜的柳树一阵摇晃,如莫大小姐所愿,一片片柳叶在风中打着转儿落下来…… 莫新柳喜悦地抬头,拈起了一片柳叶,恍惚中,仿佛回到了过去。她不自觉地旋转起来,腰间的钤铛奏出悦耳的音律,摇曳的裙摆擦着地面,在风中轻轻流动着。 那姿态可说是千般溺娜,万般旖旎。 微风习习牵动裙摆,月光暖暖轻吻衣杉。 看着她少见的娇媚,端木凌想起一句话——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此时,他觉得贴切之极。 他很想坐下来,为她的舞奏上一曲。 可惜,琴弦断了。 如他最初所料,第二天,她什么也下记得了。而他则把那个夜晚悄悄地藏在心灵深处,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可上天,也总是这样,不会轻易地如人所愿。 “端木。”怀里虚软的人不知何时清醒过来,也把他从记忆中拉回来。 看着她那双醉後却依旧清明的眼睛,他忍不住期待,今天又会发生什么美妙的事呢…… 他才分个神,莫新柳的手就不安分起来,在他的脸上东摸摸,西摸摸,不知想做什么。 一把抓住她不规炬的手,端木凌问:“你想做什么?” “撕掉你的面具。”她努力想挣脱他的大掌,可是,不成。 虽然已经和叶紫昕说清楚了,但是在叶府,端木凌依旧是带着面具。知道他的身分的还是只有几人而已。 没有松开她的手,端木凌反而引导她的纤指来到面具的接口处,让她可以轻易地揭下面具。 莫新柳一寸一寸地揭开他的面具,在看到他俊美的容颜后,发出满足的叹息: “还是这张脸比较好。” 随手把撕下的面具往桌上一丢,然后牵起端木凌的手,往屋外走。 端木凌突然想到这房间中的另一个人——笑笑。 惟恐笑笑醒来会打扰他们相处,端木凌拍拍莫新柳的肩膀,说:“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进去一下。” 走到内间,笑笑正在床上熟睡着,端木凌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打开塞子,放到笑笑鼻下让他嗅了下,哈,这下,不睡到天亮他是不会醒的了。 从内间出来,却发现外间已是空无一人。她上哪去了?端木凌微微皱眉。 走出屋子,看到槐树下熟悉的背影,这才松了口气。她怎么跑到这来了?正想过去,却又因为她的举动失笑。 只见她双手抱树,身子在树干上蹭啊蹭,似乎想爬上去,却又无能为力。 端木凌悠闲地背靠着墙,看她表演,好几次,她略略地往上移动了一些,但下一刻,又刷地滑了下来。几次下来,她终于没耐心地停下,怒视着老槐树。 看得端木凌直摇头,终于忍不住上前,问:“你想干嘛?” 莫新柳怒瞪了他一眼。“当然是爬树。”傻瓜也看得出来,还问? 对于她的怒意端木凌不以为然,接着问:“无缘无故爬什么树?” “什么无缘无故,自然是有缘有故。”酒后的莫新柳变得喜欢挑衅。“我要看月亮。” 看月亮?没想到是这个答案,端木凌抬头一看,只见一轮圆月挂在夜空中。原来,今天是满月,他都没有意识到。 “别看月亮了,进去弹琴给我听。”上次,她弹琴是为了单茗,这次,他要她为了他而弹,只为他。 况且,难得她清醒后什么都不会记得,他若不任性一下,实在是太可惜了。 “弹琴?我不要。”莫新柳死命地摇头,态度相当不合作。“我要赏月。” 端木凌微微皱眉,她喝了酒之后,不是又弹琴又跳舞吗?怎么这次不同了?是他不该有这种期待吗? 算了,赏月就赏月,她也是难得任性嘛。 歪头想了想,他的焦点落在屋顶上。“我带你到屋顶上赏月好吗?” 瞧瞧槐树,再瞧瞧屋顶,莫新柳勉强点头答应。“好吧。” 端木凌一把将她横抱起,轻松地跃上了屋顶。 *** bbs. *** bbs. *** bbs. *** 屋顶上,两个人静静地坐着。 “你知道吗?以前我和梓颜也常看月亮。”莫新柳又开始怀念往事了。 梓颜,梓颜,又是梓颜! 端木凌颇为怨愤,她每次提到过去就必有梓颜,听得他很是不爽。于是,他直接地表达他的不满。 “不要说梓颜。” “不说梓颜说什么?”莫新柳嘴一嘟,不满地反驳。 “说说你以前的事啊。”一旦开始在意她了,就忍不住想知道她所有的事。 “以前?以前有什么好说的。”她的记忆因他的话而挑动,眼神逐渐恍惚起来。 “我要听。” “好嘛,说就说。”她说着,目光悠远,陷入回忆—— “记得,在我娘没病前,我们一家就像普通的人家一样,过得很幸福,很快乐,很温暖……但,我五岁那年,娘突然病了,然后一切都不一样了,爹爹整天愁眉苦脸,我被隔离到另一个院子。再后来,娘亲过世了,爹很伤心,请来王大娘管教我,而我从此便很少能见到我爹……我渐渐长大,最渴望的事就是拥有一个家,所以在我十六岁那年,理所当然地嫁给了从小定亲的林崇枫——枫叶山庄的少庄主。”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可是,就算我曾对他有过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一切也都在他娶了青梅竹马的若梅以后,消失殆尽了。” “然后,你就离开了?”端木凌想起那天她在村子里同林夫人说过的话,如是推测。 “没,”莫新柳奇怪地看他一眼。“虽然对他很失望,但我还是留了下来。” “为什么不离开?”端木凌带着隐隐的不满,又插了进来。 但莫新柳比他更不满,她狠狠地瞪他一眼,专断地说:“不许插嘴。” 见他不再说话,她满意地一笑。“那时,我常常告诉自己,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很普通的事,况且我和他并不相爱,也从没机会培养感情,反倒是和他青梅竹马的若侮有深刻的感情,我说服自己,他们才是相爱的一对,而我只是他义务要娶的妻子。” “本来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下去,直到我认识梓颜。要不是梓颜,我相信就算发生了那件事,我也不一定有勇气离开。” 她说着,总算在哀伤中露出一抹浅笑,可以说,梓颜是她灰色的过去中唯一的一抹阳光。 端木凌也笑了,心中第一次对那个叫“梓颜”的家伙有了好感。 “梓颜真的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她表面上唯唯诺诺,是个再老实不过的姑娘,事实上,她离经叛道,视一切世俗礼教为无物。那时候,我教她弹琴、下棋、刺绣,她就跟我说了很多有趣的故事,历史的,爱情的,妖魔鬼怪的……” “我真不知道她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她的话常常很奇怪,夹杂着很多我根本听不懂的东西,有时候我会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才教得出梓颜这样的孩子?甚至有一次,我有一个奇怪的念头,她好像,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 顿顿,莫新柳继续说:“那段时间我真的很快乐,是娘亲死后再也没有过的快乐,快乐得我以为日子会永远这么下去,直到那一天,也就是你碰到我的前一天,我发现自己怀孕了……那一刻,我对未来又有了期待,再次以为也许我真的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可是,可是……” 她低下头,灵魂仿佛抽离。“当我想要告诉他这件事时,却发现他正和我的丫鬟颐泠在一起,说着一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他们一起背叛了我……其实那时,连我也不知道自己所怨恨的究竟是谁,是我的丈夫林崇枫,还是我情同姐妹的丫鬟颐泠。” “那现在呢?”端木凌终于忍不住又问。 “当然清楚了。”莫新柳似笑非笑地瞅了他一眼,似乎看穿了他心底的介怀。 “我从来没有真正爱过林崇枫,没有爱当然也没有恨……可是颐泠不同,她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母亲死后,她几乎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以为我们亲密无间,可谁知我在她心里却如此不堪……一 一颗晶莹的泪滴自眼中落下,在粉嫩的睑颊上留下一条轨迹。很快,端木凌的衣服就被泪水给淹没了。 起初,他是任着她哭,任着她发泄,但半柱香后,他终于受不了了,蓦地起身。 “怎么了?”莫新柳拾起泪眼看着他,整个人哭得梨花带雨,我见尤怜。 他没有回答,只是再次将她横抱起,轻轻一跃,他们又回到了地面。 走进屋,端木凌把她放下。“我带你上去,不是为了让你哭。” 看到她哭,他也跟着心烦。从没想过会有人的泪水,对他的情绪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以后再也下带你看月亮了。”看着她单薄的身体微微颤抖,红通通的明眸中浮着水气,他心中一阵抽痛。 “什么?”莫新柳睁大眼睛,想要抗议,却来不及再说出什么。 端木凌不再多言,一倾身,薄唇狠狠压在她的唇上。她先是一愣,张大眼睛,微启唇,呆呆的…… 端木凌受不了地命令道:“闭眼。” 她这才听话地乖乖闭上眼。随着他开始吮吸,探人,挑逗,她也渐渐迷醉,沉沦……似乎有股莫名的火焰在体内窜烧,烧得她不知所措,烧得她想抗拒却又无力抗拒。 他的攻势渐渐往下,轻轻吮吸她雪白的颈,再轻咬,一次又一次。莫新柳情下自禁地呻吟,背脊窜过一阵奇异的战栗,然后那心火烧得更旺了。 “好热。”她禁不住呢喃出声。 短短的两个字教男人一下子停住攻势,他有些复杂的看着怀里的她。 昏黄的油灯下,她美丽的面孔反射出金黄的色泽,漆黑的瞳孔中闪烁着耀眼的流光。她是那么柔弱,晶莹小巧的面容,楚楚可怜的大眼睛,乌黑顺滑的长发散在腰问,纤细动人。 就是这样的她,让他移不开目光;就是这样的她,让他的心就此沦陷…… 该死的是,他心头隐隐冒起的甜蜜让他觉得这一切甘之如饴。 “如你所愿。”他轻轻浅浅地笑了,那笑容犹如那诱人一食再食的罂粟,带着平日罕见的邪魅。 莫新柳不禁看呆了,软弱地顺从自己的本能,她凑上去撷住他唇角的笑,轻轻一舔。 小小的举动引来男人更大的反应。端木凌在一阵错愕后,搂住她的腰,更猛烈地侵占她的唇,掠夺她唇里的芬芳和甜美。 啊,她觉得她几乎无法呼吸,浑身像是要燃烧起来一样。不耐地微微扭动身体,抱怨还没出口,就感到胸前一凉。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男人沙哑的声音穿透她激烈跳动的心脏,灼热的气息拂上她的耳朵。 “这样还热吗?”他不疾不徐地问。 热!她想回答,却只听到自己激烈的喘息,然后一只大手亲昵地覆住她温暖柔软的胸脯…… 轰! 她再也无力思考,只是本能地揪住他的前襟。一种令她心荡神驰、魂魄失守的热正以排山倒海之势而来,既吞没了她,也攻陷了他。 在喘息和颤抖中,两人心甘情愿地被牢牢东缚…… *** bbs. *** bbs. *** bbs. *** 莫新柳自昏沉中醒来,觉得头嗡嗡地作响,四肢可耻地酸痛着……她第一万零一次的后悔,为什么她要喝酒呢?为什么她要因为一时贪嘴而去喝酒呢? 可惜,无论她怎么什么,身边的人也不可能凭空消失,发生过的事也不可能当作没发生过…… 身边的人微微一动,她感受到他温热的躯体,反射性地缩了缩身体,羞红了脸,赶紧闭眼装睡。 哎,果真是酒后乱性! 她至今也想不明白,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呢?要是她什么都不记得就好了。 但,但是,那甜蜜的亲吻,热情的抚摸,结结实实的肢体交缠,如此火热的缠绵,她怎么可能忘…… 咦?她想到什么地方去了,她的脸变得更烫。 为什么他还不起来呢?再不起来,万一,万一叶府的仆人撞到怎么办,多尴尬,还有,笑笑…… 想到笑笑,她一下子睁开眼睛,对了,笑笑还睡在内间呢,如果他起来看到他们两个在床上,她该怎么解释。 思及此,她蓦地抱着棉被从床上坐起,顾不得羞涩,开始匆忙地着衣。 穿好了衣服,不敢去看身边的人,她飞快地下床,以前所未有的迅速冲进了内间,看到尚在熟睡的笑笑,总算松了口气。 感觉到脸上的温度没有那么高以后,她唤着床上的小人儿:“笑笑,笑笑……”叫了几声,熟睡的男孩仍旧没反应,再用手轻轻摇晃他的身体。“笑笑,笑笑……” 还是没有反应。 笑笑从来不会睡得这么沉的。难道他生病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她开始担心地摸他的额头——温度很正常啊,怎么会叫不醒呢? 她尚在揣测种种可能性,一个此时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响起:“你别担心了,他没有生病。” 毫不容易冷下来的脸又是一热,她讷讷地问:“你怎么知道?” “反正你别叫他了,该醒的时候,他自然会醒。” “你不说清楚,我怎么安心?”莫新柳激动起来,突然有了勇气回头,看着只着中衣的男人,她的情绪再次变化,羞赧地低头。“我可是笑笑的母亲。” 了解她柔弱下的固执,端木凌片面地解释前因后果。“我给笑笑闻了‘安睡香’,因为你喝醉了。” 他是怕笑笑看到她的醉态吗?因为他的话,莫新柳被误导了一下,轻率地原谅了他对笑笑做的手脚。 两人之间静默了一会儿,她想到一个疑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对“回家”两个字大为满意,端木凌爽快地说:“恐怕我们暂时不能回家了!” “为什么?”听列出乎意料的回答,莫新柳惊讶地抬头。 她以为事情已经解决了,为什么不能回去,她好想念她的床喔! “记得我叫单茗带给师父的信吗?” 她点头。 “我在信里面说,只要叶紫昕一天不嫁,我们就一天不回去。” 不,不会吧?莫新柳想抗议,他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一个人作了决定,还要连累她? “所以,我们去四处游历一番再说吧。”又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虽然她对各地的太好风光也很有兴趣,可是她的恋床癖绝对是问题。一个睡不好的人怎么有心情欣赏好山好水? 似乎察觉到她的心思,端木凌忽然问:“前两天我给你的药有没有吃?” 莫新柳直觉地点头,他给的药,她敢不吃吗? “最近睡得如何?” “好啊。”她兴奋地应道,端木的药果然有效……然后,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她的恋床癖问题已经不再是问题了。 也就是说,游历计画,就此定案! 尾声 某天,柳谷。 “送你一样东西。”端木凌冒出这句他从来不曾说过的话。 正在埋头看书的莫新柳一颗心全系在男女主角的命运上,她漫不经心地应道: “喔。” 看她不甚在意的态度,端木凌也不高兴了,这么勉强啊。捏捏手里的东西,他打算再把它放回四洞,让它继续发霉好了。 正要转身离开,莫新柳终于分心咀嚼出他话里的意思,急忙拉住他的衣袖,讨好地说:“你不是说要送我礼物吗?” 被拉住的人虽然止了脚步,语气却不放松。“喔。”淡淡地,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莫新柳轻扯他的衣袖,撒娇似的说:“别这样嘛,”最近她发现他对她这样说话似乎很没辙。“你知道的,我一看书,就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哎,这是个陋习,真的应该改改……可惜,努力过了,改不掉。 静默一会儿,决定原谅她。端木凌摊开手,掌心躺着一串夜明珠穿成的手镯,每颗珠子都是指头般大小。 看着那晕黄的色泽,她惊叫道:“夜明珠。” 端木凌只是略点头。相对于她的震惊,他显得泰然自若,没有多说什么,就把珠链带在她的手上。 即使他表现得随意,戴的人却做不到欣然接受,她忍不住又摘下它,有些受宠若惊地说:“这东西戴在手上,万一掉了怎么办?太贵重了。” 看她取下,他露出几分不悦,再次帮她带上,安抚道:“掉了就掉了,反正你不带,也只是堆在四洞发霉而已。” 堆?发霉?对他的用词,莫新柳摇摇头,无语。 对这些世人趋之若骛的东西,端木和他的师父好像都处理得相当“随意”喔。 见她久久不语,端木凌又说:“你不是嫌那些洞暗吗?有了这个,不点灯你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了。” 他也是突然想到四洞有一些夜明珠,就把它们串成了手镯。 他的话本是劝慰,但在这种时候却一不小心起了反效果。 “既然有,那你以前为什么不送?”以前,他果然没把她放在心上。一种不太畅快的感觉涌上来,她连书也不看了,也不理会他就转身离去。 她还是去看看正在午睡的双胞眙吧,由笑笑来照顾,她始终是有点不太放心。 留下端木凌嘴角一阵抽搐,真的—— 无话可说。 【全书完】 编注: 欲知(江湖爱乱飞)其他精采故事,请看: 银尾戒011《红牌刺客》 银尾戒012《闷骚大侠》 银尾戒014《相公晚熟》 后记 大家好,能看到后记的各位,我真的非常感谢啦! 送上一个标准的九十度日式鞠躬。 《烈女吃瘪》是我写的数篇文中,比较偏爱的一个故事。 好几年前,我就想写这个故事,但那时它只是某个故事中的插曲。主要是想在写笑笑时,插入他母亲当年的故事。但最后笑笑的故事没有写下去,这段插曲自然也被我遗忘了。 直到又过了两年,某一天,突然又有了写的动力,在成功的完成了一本稿后,我想起了这个之前没有完成的故事。 但这一次,重新看以前的稿子,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点情节,仍被莫新柳吸引。 重新开始构思剧情,左思右想,终于选择放弃儿子(笑笑,我不是故意抛弃你的,谁教你爹你娘比你有魅力),选择了这一对也许不讨好但挺有喜剧效果的情侣配。 这个女主角是我非常喜欢的一种人,初看温柔没个性,实际上却很坚强,就算遇到再大的挫折也能生存下来。当然男主角我也喜欢,喜欢他的美貌(嘿嘿,色女一枚),喜欢他的冷漠,也喜欢他的刀子嘴豆腐心。 希望各位读者是笑着看完这篇文的,更希望大家看完后,开口说的是:怎么这么快就完了,而不是“哎,终于完了”。 就这样了,希望有缘再见! 尉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