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好冷漠》 楔子 在某处荒旷山岭之中,有一座人迹罕至的无名湖,在湖心之间的小岛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座极其神秘的“烟波阁”,久而久之,这座原本无名的湖因楼得名,也被称作“烟波湖”。 “烟波湖”上终年雾气不散,楼阁被湖心的白雾笼罩,真面目难得一窥,只能在白雾偶尔稀散时,瞧见秀丽精致的琉瓦飞檐。 山里的樵夫猎户时常见到有人影飘曳,从湖面上凌波飞掠而过,有如蓬莱飞仙。 其实,“烟波阁”只是一个新崛起的江湖组织罢了,能养得起这些飞仙……不,是轻功高强到能在湖面上来去的部众们,主要是靠两大收入—— 一是靠贩卖消息。 二是接受暗杀委托。 江湖上正邪两方不管谁来求,皆来者不拒,只要顺了阁主的眼,一切好谈。 没错,“烟波湖”好找,可要进“烟波阁”就难了。“烟波阁”外重重防卫,有如铜墙铁壁,除非“烟波阁”阁主点头放人,否则皇帝老子来了都不给进。据说曾有五大门派的门主登门被拒,恼羞成怒下联手硬闯,结果全被打成了重伤给抬回家去。 案子要不要接,全凭阁主的心情而定,报酬索价当然也是依阁主的心情而论,但更多时候,“烟波阁”并不急着索取酬劳,仅仅丢下一块“烟波令”,要案主欠着一笔人情债,等待日后适宜时机再回报“烟波阁”。 “烟波阁”行事隐晦低调,却又完全无视所谓的江湖道义及规矩,我行我素、正邪难分。也因此,“烟波阁”的存在,不但让江湖人有如芒刺在背,就连皇宫内苑的皇帝老头,听到了“烟波阁”三个字,也会因这股似乎极难驾驭的不明势力而感到头疼。 没人知道“烟波阁”的来历,只知道阁主叫何凤栖,容貌俊美,武功深不可测。 此外,他拥有美貌无比、灵黠无双的三大女婢随时贴身侍候着,有权、有势、又有艳福,简直羡煞了天下人。 不过,这位阁主有种旁人难懂的奇妙幽默感,当初在收养她们三人的时候,分别为她们取了让人哭笑不得的名字——别紊、别芝、别缇。 也许就是因为闺名取坏了,所以三大女婢一直嫁不出去。 没办法啊,如果有任何青年才俊询问她们“姑娘芳名?”时,被回以“别问!”、“别知!”、“别提!”的答案,试问有哪个闺女还能嫁得出去? 某一天,阁主何凤栖闲来无事,支着下巴研究地望着他从小收养、衷心疼爱的三名女孩儿,接着突然心血来潮地问道:“紊儿、芝儿、缇儿,你们都几岁了?” 原先正在忙着张罗杂务的三名女孩儿顿住了,水灵灵的眸儿齐齐转向他。 紊儿看看姐妹后,再由她代表回答。“明年过年后,就要满二十了。” 她们三人都是阁主捡回来的孤儿,当年何凤栖瞧她们身形相近,于是便很偷懒地将她们的年纪通通定为十岁,生辰也同样都是正月初一的辰时。 何凤栖定这个生辰的理由是:“所有人都会在这天放炮恭喜你们生辰,好热闹啊不是?” 三名女娃儿当年被他捡到时,年纪还小,根本不懂得为自己的生辰作主,将近十年来也没人提过意见,于是她们的生辰就这么定下来了。 “双十年华呀……早该到女孩儿嫁人的年纪了呢……”他沉吟了一会儿后,接着抬头又问:“你们有没有中意的对象?” 何凤栖语出惊人,三人皆露出愕然不解的表情。 “有的话就说出来,我帮你们作主婚配。在明年过年之前,我要把你们通通嫁掉,你们觉得如何?”何凤栖心情很好地笑道。 三名女孩儿彼此相觑、眨眼。 “有吗?有吗?有的赶快说唷!机会只此一次,错过了,以后可别怨我把你们留成老姑娘喔!”何凤栖笑着挥挥手。 “任何人都可以吗?”脸儿微圆,带着天真气息的紊儿问道。 “除了我以外,都可以。” “如果对方不愿呢?”柔美纤细,有如弱柳的芝儿问。 “我会帮你想法子。” “如果想不出找谁当对象呢?”明眸大眼,风采亮丽的缇儿也问。 “唔……由本座帮你指定也成。” 阁主的回答干净利落,三名女孩儿却忽然间静了下来,眨眼的眨眼、沉思的沉思、皱眉的皱眉,各怀心思,一时之间,竟没人开口打破沉默。 看女孩儿们个个春心一动的表情,何凤栖满意地微微笑,心里知道有三场喜事办定了。 “紊儿、芝儿、缇儿,在明年过年之前,你们好好地思考,好好地点选你们心中属意的夫君吧!选好人后,就跟本座说,本座会尽力为你们撮合姻缘的。希望你们三人的双十生辰那天,本座已如愿把你们全都嫁掉了!”何凤栖快乐地宣布道。 “阁主……”三名女孩儿不依地跺脚娇嚷,红霞瞬间飞上三人秀美的脸颊。 没多久,三大美婢要点君出嫁的消息,从“烟波阁”内传到了江湖上。 原本,这只是“烟波阁”内的喜事,何凤栖私心希望肥水不落外人田,他的美婢们点选的对象,最好也是阁内的人。 但不知为何,消息传到了江湖上后,竟然传成只要能得佳人青睐,娶得美人归,便是“烟波阁”之婿,拥有终生受“烟波阁”保护的福祉,还拥有“烟波阁”下任阁主的继承权。所以,不但“烟波阁”上下适婚的青年才俊蠢蠢欲动,就连江湖中人也跟着跃跃欲试,搅乱了一池春水,三大美婢的点君出嫁之路,因此而投下了未知的变数…… 第一章 “烟波阁”大宴是阁内每年初春的例行事务,此乃为了犒赏阁内众人一年来的辛劳付出而举办的,宴席上酒肉供应不绝,连宴三天。 由于阁里许多单身汉们仰慕三大美婢已久,又听到阁主要把美婢们嫁掉的消息,因此纷纷冲去向负责办宴的人预走出席位子,就连百里之外的分驻点,都有一堆人赶忙送信鸽回来报名,想尽法子、排除万难地出席,希望有幸能在大宴中赢得佳人的青睐。因此,今年参加大宴的人数,爆增到史无前例之多,搞得负责的人个个人仰马翻、头大不已,而听到消息的三大女婢,也完全笑不出来,因为…… 她们三人所住的别苑,全被清也清不完的礼物给“淹”满了! 最后,只好请人来搬走变卖,换成较实用的银两,全拿去救济山里的穷苦人家。 看到这么多的礼物,别说笑不出来了,光是想着每天要如何绕过门口的“礼物山”走出房门,别紊就烦到不行。 刚开始收到一些人的表白和礼物时,她是很兴奋啦,偶尔还会脸红一下。但,当礼物开始像洪水一样涌来,而且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男人都跑来跟她说喜欢她,有的人还想了些好听叫“别出心裁”,事实上既肉麻又恶心的表白内容后,她不但鸡皮疙瘩掉满地,甚至还一连作了好几天的噩梦! 像现在,她除了要设法堵住挡也挡不住的“礼物山”流进房里,还得抽空抬腿踢飞挡在她房门口鸡猫子鬼叫,据说是在唱情歌的挡路者。 “别紊姑娘,我爱你呀~~唉呀呀呀——”某个歌声烂透了、又不会看人脸色的家伙被踢到天边去。 “紊儿,你这一阵子脚力越练越好了!”跟在她身后的别缇,抬手遮在眉上,眯眼看着飞到天边、变成小黑点的可怜家伙。 “好说、好说,没你刚才踢得远呢!”别紊甩甩脚尖、拍拍裙角,瞄了瞄黑点的降落方位,大约估量了一下距离后,跟别缇抱拳谦让。 “承让、承让啦!”别缇乐呵呵地回应。 “……你还把我的话当真啊?这没什么好骄傲的吧?天天这么劳动飞踢的,腿会变粗耶!”别紊眼角抽动,没好气地回答。 “对喔!唉~~”别缇想了想,忍不住托腮皱眉。 “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去大宴好了……”别紊苦恼地望着院子,那儿原本是她们姐妹练功的空地,可现下全被成山的礼物给淹没了,看着看着,她那张圆润又可爱的白嫩脸蛋,顿时皱成一颗可口的小肉包。 她好想跟阁主求说不要嫁她了,嫁其它两只就好,她不想被“礼物山”给砸死啊! “你确定不去吗?听说二爷回来了唷!”别缇对她眨眨眼。 “啊?真的吗?二爷回来了”别紊一听,立刻跳了起来,捧住软嫩的脸蛋,兴奋地大叫。 “骗你做什么?还不赶快进去梳妆打扮一下,然后爬过门口这堆‘礼物山’,去见你的心上人。” “好的、好的~~”小肉包回过头去,奋力爬呀爬,爬回“礼物山”后的房门里。 别缇认真地研究了一下别紊的“礼物山”,想着等一下盛装打扮后的姐妹,要怎么爬出来? 突然,看到山腰上一抹金黄光芒一闪,别缇好奇地摸向那抹光。 不料,手指才伸出去轻轻扯了一下,“礼物山”就像土石崩流一样,哗啦哗啦地瞬间倒下来,别缇吓得花容失色,马上跳得老远。 下一瞬,“礼物山”就“轰隆轰隆轰隆~~”,声势浩大地冲倒别紊的闺房门板,淹进房里。 “哇~~缇儿你做了什么?救命呀~~唉唷!”闺房里传出别紊的惨叫声,还伴随着重物砸落声。 “紊儿,对不起、对不起呀,我不是故意的啦……”别缇心虚地躲在一边,不知道该怎么收拾这吓人的“礼物山”。 转头看向自己房门口那堆同样令人心惊的“礼物山”,别缇心里不禁想着要去跟谁商量、商量让她换到另一间院落暂时借住,等“礼物山”清光了再回来一事。不然,下回被活埋的,可能就是她了…… 小婢别紊的心上人,名叫厉痕天,是“烟波阁”里第二当家的。 厉痕天的性格又冷、又孤僻,但武功深不可测,腰间的“亡眼刀”更是让人闻之色变。据说,“亡眼刀”出鞘必见血,斩过千条人命,有如不祥的亡者之眼,只有杀气极重之人,才能驾驭“亡眼刀”。 厉痕天当年与何凤栖相遇、相识,意外的臭味相投,并肩创立“烟波阁”后,却完全不想当什么主子,宁愿隐身幕后,亲自接手暗杀任务,带着手不出去卖命。 他身上总是带着骇人的血意和杀气,杀人时毫不留情的狠厉模样,会让人恐惧得联想到恶鬼出世。 有人说,他少年时曾一夜屠光家乡全村上下百余人口,连孩童妇孺都没放过;也有人说,他曾经亲手弑杀抚养他长大的恩师。这些骇人听闻的传言,使厉痕天这人更加神秘、诡邪,“烟波阁”亦正亦邪的评价中,邪的那部分可说全是因他这号人物而起的。 何凤栖明白他独来独往的个性,肯和他一同打江山,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了,因此他便随厉痕天高兴做什么就做什么,但也不能让他的好弟兄屈居属下之列,因此何凤栖要求所有人得尊称他一声“二爷”,以另一种形式宣告厉痕天在“烟波阁”里不可动摇的地位。 照惯例,极不爱出风头的厉痕天,完全不坐主位旁专门为他留的二当家位子,情愿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大厅角落喝酒,无视子身旁喧闹的气氛。 他身上随时随地散发出来的冷冽杀气,使得所有人畜都会循着本能避得远远的,就算是经常与他出任务、同生共死的属下们,也没能发展出敢与他攀谈、喝酒的革命情感。 虽然人人躲他、畏他,但阁里有四个人还是不怕他的。 第一个当然是阁主,第二个是阁主的专属神医雁鸣飞,第三个人是专为阁主收集天下消息的楚逸浪,第四个人则是三大女婢中的别紊姑娘。 “二爷~~” 说人人到,一个娇小的人儿不怕死地直奔到角落没人敢靠近的那张空桌,在厉痕天身旁“噗腾”一声坐下,抬起可爱圆润的包子脸,傻气兮兮地对着他笑,左眼下方还有一道显目的瘀红擦伤。 眼见肉包子打狗……不是,是长得像肉包的小可爱,把自己送到似乎对肉包没胃口的暴躁老虎口边,怎么可能会不被老虎挥爪来个肚破肠流呢? 一时间,所有人看了都为小肉包捏冷汗啊! 厉痕天淡然地瞥了她一下,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她左眼下方的伤口处微顿了下,接着不发一语地又迳自喝掉一杯酒。 “二爷,您的衣服脏了……啊,有血渍呀!是不是刚出完任务才回来?等会儿请您换下,让紊儿帮您清洗吧!”她挪挪小屁股挨近他,拉拉他的衣袖,像小狗一样,一脸讨好地说道。 好多人纷纷掩面转头,这呆娃儿没见到二爷的脸都冻成一块冰了吗?她怎么还净是撒娇?小心发生惨剧呀…… “二爷,您要喝酒吗?让紊儿帮您倒酒……”她体贴地执起酒壶来。 “别烦我,回你阁主身边去。”厉痕天冷冷地拒绝。 十年来早就习惯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厉痕天的冷言冷语,因此别紊当作没听到他的拒绝,依然笑得甜滋滋的。 每次见他去出任务,担心他安危的那颗心儿总会悬到半天高,总要亲眼看见他平安归来,她那颗悬在半空的心才能安然落地。 所以这时候,她是快乐的,忍不住想微笑。 她听厉痕天的手下说,他最爱抢着去接下难度极高的委托案,当委托的目标越强,他就越是期待。遇到高强的敌手,他都会不要命地只身上前与对方奋力搏杀,尤其是在“亡眼刀”见血后,他的神情会变得极端疯狂,除了眼中的敌人,其它人谁也不认得,直到对方倒下,收刀回鞘为止,他才会渐渐回神。 听说,是他早年以“亡眼刀”练了邪功的原因,才让他现在变得这么古怪、嗜杀。 “是阁主要我过来服侍您的。二爷,让紊儿帮您倒酒——唉呀~~” 别紊笑眯眯地捧着酒壶,才正要帮他斟酒,就被他不耐烦挥出的一道掌风给扫了出去。 “呜哇~~啊啊啊——” 只见别紊整个身子忽然离座飞越宴席,在众人看呆了的惊吓眼神中,直直飞向坐在最高处的阁主宝座上,整个过程中,竟然没人敢出手救人。 因为二爷那一双可怕的眼眸跟着肉包子一起扫射过来,在他的眼皮下,谁敢动手啊?只能算那女娃儿活该惹了大老虎啊! 何凤栖微眯着眼,端着酒杯斜倚在主座椅上,模样似醉非醉。 见到别紊朝他飞扑而来,他的慵懒姿态未变,仅仅神色自若地伸出另一臂,轻松接下哇哇叫着飞过来的人儿。 “阁主……”别紊惊魂甫定地叫了一声后,转头望向宴席尾端的厉痕天。当众被厉痕天拒绝,让她十分受伤,眼眶中顿时委屈得泪花乱转。 何凤栖对她同情地摇摇头,俊容带着一丝宠溺和无可奈何的微笑。 “湖里有锦鲤、有蛟龙却不选,你这死心眼的笨丫头怎么偏要选一只难搞的鲛呀?”何凤栖摇摇头。 别紊抱着怀里来不及放下的酒壶,乖巧地站到阁主身后咬唇不语,只有两只圆圆的乌黑水眸眨呀眨的,没让泪水掉下来。 何凤栖瞧她倔强不妥协的表情,知道她已经铁了心不肯改选夫君对象,只能耸耸肩,转头对阶下远处朗声笑问:“痕天,你应该知道我想嫁掉身边这三个丫头的事吧?这个丫头选了你,你说该怎么办呀?”他指了指身后的别紊。 厉痕天一脸的无动于衷,仿佛没听到一样。待要再倒酒喝,这才想起他的酒壶被别紊抱走了,于是转头望了望邻桌的酒壶。 身后的属下们瞧他在找酒壶,忙不迭地将酒壶全送到他面前,然后像约好似的,忽然一哄而散。 见厉痕天对他的问话没反应,何凤栖又转头瞧向别紊。 “紊儿,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要选这个没感情的冷血家伙吗?”他指了指那个人缘差到极点的阴鸷男人。 瞧瞧,那个人刚才也只不过是转头想找酒喝罢了,结果前后左右大约五桌的人,就把酒壶通通上缴,然后瞬间跑得干干净净,全挤到别桌去了。 光一个厉痕天,就占了六桌,害他浪费了整整六桌的菜钱,真是的!何凤栖在心里埋怨道。 “嗯!”别紊毫不迟疑地用力点了一下头。 “不再考虑?”何凤栖托着腮,懒懒地又问了一次。 “是阁主说,选谁都可以的呀!”别紊抱紧怀中的酒壶,嘟起唇,露出快哭的表情。 “你别露出一副活像要被逼着改嫁的表情啊,我没说不可以呀,只是选这家伙比较麻烦罢了。”何凤栖哭笑不得地说。 “阁主……”她望着何凤栖,求他作主。 “知道了、知道了,我帮你想办法就是。”他叹了口气,拍拍她的头。 众人听了纷纷倒抽一口气,宴席间突地起了一阵骚动。 别紊果真想点选厉痕天,要他当她的丈夫 “别紊姑娘,你要三思啊!”沉痛。 “别紊姑娘,别想不开啊!”哀鸣。 “别紊姑娘,看看远处,还有很多青年才俊让你选呀!”转头来看看他呀!呜呜~~ “别紊、别紊!那家伙……二、二爷他……他一看就像是……”发言的人喊了一半后害怕地瞄了瞄厉痕天。“像是……会打老婆啊……”最后一句话完全孬掉,只敢含在嘴里,嗡嗡嗡地说给自己听。 别紊不回话,只是揉了揉发红的眼眶,表情十分惹人怜惜,让众人既扼腕、又不舍。 别紊姑娘虽然是阁主疼爱的女婢,但她爱笑又亲切,一点也不高傲,让人打从心里喜欢,因此别说阁主疼她,所有看到她的人,都会想好好地将她呵护在掌心里呀! 在窃窃低语中,厉痕天脸上终于露出淡淡的不耐表情,缓缓站了起来。 见状,众人马上闭嘴,大厅倏地又陷入一片沉默中。 “凤栖,我先离开了。”他冷冷淡淡的要告辞,仿佛身旁的骚动,全然与他无关。 “先等等,我有件事要宣布。”何凤栖抬手制止他。 厉痕天望了他一眼后,沉默地又坐了回去。 何凤栖噙着笑,在大大的主座上坐直身子,看看厉痕天,又看看别紊,轻咳了一下才开口。 “我在这里当众宣布,由于厉二爷劳苦功高,为了体恤他的辛劳,特赐我的小婢别紊,当厉二爷专属的贴身女婢。” 所有人一听,全都羡慕地张大眼,唯独厉痕天的神色一僵,非但一点儿也不领情,还站起来“砰”地重拍了桌子一下。 众人屏息看见被他拍了一下的桌子登时四分五裂,足见他的怒气不小。 “我不需要婢仆侍候!”他口中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沉得像是冷冻了八百年的冰块,砸向何凤栖主仆二人。 “紊儿,从现在开始,你就专心去服侍你的二爷吧!”何凤栖朝向一脸呆滞地看着他的别紊偷偷眨眼睛。 别紊愣了一下下后,马上恢复过来,笑逐颜开地对着何凤栖行跪礼。“是,紊儿领命!” “唔,痕天,你可以走了,早点回去休息吧!”何凤栖笑吟吟地对厉痕天挥挥手说道。 这个天然大冰块最好快走,等他离开了,空着的那六桌才能补满啊! 没好气地瞪了台上那对已经串通好的主仆一眼,厉痕天二话不说,转头就走。 “啊!二爷、二爷,请等等紊儿~~” 白嫩的小家伙兴奋地红了脸,抱着酒壶草草地跟何凤栖行了个礼后,便随着厉痕天的背影飞奔而去。 “二爷、二爷,等等紊儿嘛!”娇软的嗓音追在他身后跑。 “滚开!”他头也不回地冷斥,浑身散发生人勿近的气息。 “二爷,您好冷漠喔,呜呜~~”她揉眼,埋怨地假哭两声。 她的话,终于成功地让厉痕天停下脚步,却也让他眼眸中的杀机浓上一分,死死地瞪向别紊。 明知厉痕天的手都摸向腰间的“亡眼刀”了,别紊还是不怕死,继续咿咿唔唔地假哭了一阵,不小心还抹到眼角下的擦伤,忍不住嘶了一声。“欸,好痛……” 他的眼神飘向她左眼下方。 瞧见他带着关切的目光,她一阵欣喜。 “您是要问我这伤吗?谢二爷关心,不碍事,这是不小心被一个装礼物的木盒子给砸伤的,还好没砸到眼睛。最近不知道在走什么桃花运,礼物收不完,真是麻烦呢!”她指指自己的眼角,很自动自发地自问自答,解释完毕还哈哈哈地笑了几声。 眼角微微一抽,最后厉痕天放开刀柄上的手,转头走人。 别紊跟着追上他。 “二爷、二爷,您真的不愿当紊儿的夫君吗?”她抱着酒壶,紧跟在他身后,有些哀怨地问道。 厉痕天没有回话。 “如果二爷看不上紊儿也没关系,就让紊儿先在二爷身边服侍,等二爷了解紊儿的好,也许有一天二爷就会喜欢上紊儿了。”她提着气小跑步,亦步亦趋地跟黏在他身后,像只小麻雀一样,对着他的背影吱吱喳喳个不停。 忽然,他停下脚步,冷冷地转头瞪她,神情有些恼怒。 她趁着他停下脚步时,赶紧绕到他面前,与他面对面。 “二爷是想问,为何是您吗?因为当年我卖身葬父,是二爷捡了我的。当年我跪在村口卖身葬父,差点也饿死在我爹身边,是您捡了我、救了我,所以我的命是二爷的!”她笑眯眯地又自问自答了一番。 “是凤栖捡了你,不是我。”他冷硬地回了一句,绕过她又继续向前走。 “不不不,是二爷您先捡了我,才将我交给阁主的。”她不认同地摇摇头。 厉痕天抿紧唇不回话,绕过她朝自己的院落走去。 “二爷……不管怎么样,紊儿一直记得二爷的大恩……紊儿这一辈子也只认自己这条小命是属于二爷的。”别紊轻声说道。 “铮”的一声,厉痕天瞬间回身拔出“亡眼刀”,抵向别紊细洁的颈子。 别紊有些被“亡眼刀”的寒气吓着,身子不由得一缩,喉头轻轻吞咽一下口水,抵着刀锋边缘的雪白颈肤上,立即出现一道刺目的血红细痕。 “那好,我现在就杀了你,收回你的小命,免得你跟着我。”他厉声说道,眼眸充血,浑身散发出无法错认的杀意。 别紊静静地望着他,圆润的眼眸眨也不眨,抿了抿唇后,依然坚持说道:“紊儿的小命随二爷处置。” 他眼一眯,瞪了她许久。 别紊这个顽固的丫头,让他十分烦躁,让他真想立即将刀利落一抽,划断她的细白颈子,让她那张聒噪的小嘴再也无法开口絮絮叨叨地惹他发怒。 两人互视,僵持了许久后,他倏地收刀入鞘,冰着一张脸,转身走向他的院落。 厉痕天一走,别紊立刻松懈地吐出一口大气。他那把邪门的刀好冷,让她全身都竖起鸡皮疙瘩。 望着他的背影,想了一会儿后,依然提起裙摆,快步跟了上去。 脚步一快,抱在怀里的酒壶便洒了一些酒液出来,溅到她手上,她停下来吮了吮手指,尝到浓浓的酒香。 “唉呀,我都忘了这壶酒了!二爷,您还要喝酒吗?”她像是忘了方才生死一瞬的惊险,天真地笑喊着。 “滚!” 回她的,是一句震耳的粗声低吼。 这回她真吓到了,倒抽一口气,双足后退了几步才定住。 呆呆地站在原地,这一次她不敢迈开步伐再追上前了。 “二爷不但好冷漠,还好凶喔……”别紊眨眨眼,苦恼地抱着酒壶,对着几乎融入夜色中的模糊背影,低声叹气。 第二章 习惯早起,趁天还没亮便去练功的厉痕天,打开门后,便低头瞪着窝在他门边、缩成一团的物体。 “起来。”他用脚尖踢了踢那团物体。 那一团东西动了动,接着缓缓伸展出纤细的四肢,酒气立即随之隐隐飘散开来,再翻动一下,一个空酒壶就这么“咚咚咚”地滚了出来,一路滚到厉痕天的脚尖前。 望着酒壶,万痕天的眼角瞬间抽了一下。 “二爷……早安……”那团物体延展成一副曼妙的少女娇躯,粉白可爱的小圆脸惺忪地仰起来对他打招呼,笑容有点傻茫茫的。 “阁主知不知道他的贴身小婢是个小酒鬼?”厉痕天冷声道。 一整夜就闻到他的房门外一直飘来酒气,这小酒鬼喝到尽兴,不时地打酒嗝就算了,还会自言自语地吃吃笑,伴随着不成样的哼唱声,像极了弱智的小傻瓜。 “昨夜里二爷没安排紊儿的地方,紊儿只好先帮二爷守门。但门口太冷了,所以只好喝酒取取暖呀!”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小手环住自己的双臂上下搓动,身子微微打颤,仿佛真的很冷似的。 此时仍是微凉的初春时节,连晨日的鱼肚白都还没从天边露出来,天还是暗的,寒露深重,当然冷极了。 注意到她身上穿的单薄衣衫,厉痕天心头突然冒出一股无名火气,十分不悦地揪起浓眉。 “谁叫你睡这儿的?你不会回你的房去?而且我说过了,我不需要婢仆服侍。”他粗声怒道。 这个小笨蛋,要苦肉计吗? “阁主昨晚已经当众将紊儿分派给您了,所以紊儿现在是归属于二爷院落里的小婢,怎么能再回阁主那边?”别紊委委屈屈地低头捏着裙摆,表情好像被主人遗弃了一夜的可怜小狗。 “回去何凤栖的‘梧桐院’,告诉他,我已经遣退了你,以后别靠近我的‘望天院’一步!”厉痕天看见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就一整个心烦。 “可是、可是……”别紊听了眼睛一红,他的拒绝让她难过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懒得再继续跟她啰嗦,厉痕天不再看她,绕过她走出房门外。 “啊……不要啦,二爷、二爷,求您别遣退紊儿,紊儿想侍候您啦~~”别紊眼儿睁大,急忙地追上他哀求。 “听到别紊的哀求娇嚷,他干脆提气向前腾跃,足尖在草上一点便飞越数丈之外,施展轻功,将别紊快哭的嗓音远远丢在身后。 来到空无一人的练功场,他依照平常的习惯抽刀挥练招式,练了一周天后,将“亡眼刀”回鞘收功。 调整呼吸时,场边一座简略的炼丹房发出了一些动静。 接着,炼丹房的房门缓缓被推开,一名穿着一身沾了些炭灰的蓝袍、长发仅用一条白缎随意在脑后扎成一束的男子,摇摇欲坠地从里面晃出来。 “我在炼丹房里听见你练功挥刀的声似乎有些浮乱,怎么了?有心事?”蓝袍男子一脸倦容地靠在门边,呵欠连连,模样十分憔悴。 “雁鸣飞,你一夜没睡?”厉痕天瞧了一下他的气色,微微皱眉。 “是五日五夜没睡了,丹药已练到最后的步骤,为了顾火候,我不能睡啊……”雁鸣飞漫不经心地伸手了一个手掌出来,接着又收回来掩住自己的嘴。再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雁鸣飞的脸色灰败得吓人,虽然他本身是一名医术绝伦的大夫,但厉痕天毫不怀疑,他再这样没日没夜地炼丹下去,总有一天一定会把自己给活活累死在炼丹房里! “你不炼丹药是会死吗?”厉痕天没好气地问道。 虽然雁鸣飞是曾经救他一命的恩人,但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不能怪他口出恶言。 “是啊!我最爱炼丹药了,如果不炼丹药的话,我真的会死啊!”雁鸣飞露齿一笑。 “疯子!”厉痕天转头冷哼道。 雁鸣飞没气恼,只是嘿嘿傻笑两声。 忽然间,一道痞到不行的嗓音从练功场外传来—— “喔喔~~痕天,你完成任务回来啦!好久没看到你,我真想你啊!” 一道人影忽地扑向厉痕天的后背,还发出兴奋的呼声,但玩世不恭的痞子音调让人一听就觉得拳头很痒,好想狠狠地把这人给海扁一顿。 厉痕天身形一动也没动,只抬手握拳向身后一挡,便将飞扑过来的人影给重重甩弹开来。 来人的肉身挨上拳头,“噗”一声后,唉呀呀地摔到地上。 “唉唷喂啊~~痛痛痛……你怎么这么大力?好兄弟是用拳头来招呼的吗?没礼貌!” 厉痕天对捂住腹部躺在地上哀哀叫、嘴巴却还在耍贱抱怨的家伙,送去一个冷眼。 今天的日子还真是好,天未亮就在房门口甩掉一个傻子,大清早又在练功场边遇到一个疯子,没想到现在又来了一个痞子! 楚逸浪这家伙举止轻浮,靠着俊美的脸皮还有一张像抹了蜜糖的嘴,在女人堆里很吃得开。 说得好听是叫风流、叫浪子,但看在厉痕天眼里,简直是痞得皮在痒,不让人揍几下不会快活。 “逸浪,今天别跟痕天开玩笑,他心情不太好,你再闹他,小心会倒霉。”雁鸣飞要笑不笑地对那个一向言行不正经、老爱跟厉痕天装熟,偏偏又不太会看厉痕天脸色的家伙提出警告,省得等会儿让他看到“烟波阁”内斗相残的戏码上演。 “痕天心情不好?那么我提供你一条最近听来的消息,包管你听了心情会变好!”楚逸浪笑嘻嘻地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上。 他的本事没别的,就是专门为“烟波阁”收集天底下所有的消息情报。 “什么消息?”厉痕天瞧向他。 “你师父鬼域刀魔出现了!” 厉痕天倏地浑身一僵,眼眸深处瞬间凝结成霜。 “痕天的师父?鬼域刀魔?”雁鸣飞讶异地问。 “是啊、是啊!就是鬼域刀魔!”楚逸浪点点头,没发觉厉痕天的异状。 “他不是在十年前消失了吗?我一直以为他……死了。”雁鸣飞皱眉问道,看了一眼厉痕天。 厉痕天垂眼望着地,不知道在想什么,浑身气息变得十分深沉。 “看样子他并没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销声匿迹十年后又出现了。他最近一次被人看见的地方,就在你南方的家乡——‘碧落村’。”楚逸浪指了指厉痕天。 厉痕天握紧拳头,一语不发,忽然转头就走。 “……逸浪,你真的觉得提到他那个冷血变态的师父,会让人心情变好吗?”等厉痕天走远了,雁鸣飞忍不住揉了揉额头,叹息的问。 “他这十年来不是一直拜托我打听他师父的下落吗?我以为他听到这个消息会很高兴啊!”楚逸浪抓抓头,不明白厉痕天的反应怎么跟他想象的不一样? 他还以为那个冰块会很感激他,怎么知道冰块竟然转头就走,感谢的话也没对他说一句。 “鬼域刀魔狠辣凶残,十年前痕天在阁主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才脱离了他师父的魔掌,怎么可能会想再见到他那个可怕的师父呢?” “啊……对喔,我怎么忘了阁主曾跟我说过当年的事呢?痕天想知道他师父的消息,不是为了见他,而是想确定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啊!”楚逸浪恍然大悟地拍拍额头。 “你现在才明白过来啊?真是后知后觉!”雁鸣飞受不了地对他叹气。 “老雁,你有没有治疗记性衰退的药?给一瓶来吃吃吧,我最近记性变得好差啊!”楚逸浪嘿嘿笑,向他伸出一只手。 “没有这种药!”雁鸣飞没好气地送了他一个白眼。 “好兄弟,赏人家一些啦!我知道你这里什么都没有,就是各种奇奇怪怪的丹药最多了!赏人家一瓶嘛!”楚逸浪撒娇道。 “我说了,没这种药!病人膏盲也许还有得救,但‘笨死没药医’这句话有没有听过?”雁鸣飞挥手做驱赶状。 “喂!你不要拐弯骂我笨,以为我听不懂吗?人人都说我楚逸浪聪明绝顶,天底下没有我‘烟波浪子’打听不到的消息,笨蛋能像我这样在四面八方都吃得开吗?”楚逸浪不服气地拍拍胸。 “笨蛋才会在痕天面前提起他师父。”雁鸣飞心里有些不安。刚刚厉痕天的眼底露出了多年不曾见过的冰冷戾气,让他有些心惊。 “担心什么?痕天只要留在‘烟波阁’里,就不怕会碰见他师父啦!”楚逸浪想得很开。 “……你这后知后觉的家伙,迟早有一天会被自己的后知后觉给害惨!不跟你说了,我还要顾药炉,你自便吧!”雁鸣飞懒得理他,斜睨了他一眼后,又打了一个大哈欠,转头进入炼丹房继续顾他的丹药。 “啧,雁鸣飞,你是什么意思?那什么眼神啊?我只是一时嘴快,忘了痕天讨厌他师父嘛!不然你就给我一瓶治记性差的药啊……”楚逸浪气急败坏地跟进炼丹房里,继续“卢”雁鸣飞。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厉痕天铁青着一张脸回到“望天院”。 他有多久没想起师父了? 原以为他的噩梦已经被何凤栖给终结了,没想到他没死,竟然又出现了…… 一推开门,就见到别紊一身清爽地端着微温的水盆,站在房间中央等着他,一副要服侍他的模样。 他冷冷地瞪着她。 她也回望着他。 别紊微微蹙眉,觉得他变得不一样。眼神变了,气息也变得很疏离,而且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不安? 别紊想了一会儿后,抬起头来重新漾出温甜的笑容。 “二爷,您回来了,紊儿已经帮您打好了水,早膳也备好了。等二爷净脸、净手、换过衣裳之后,就可以用早膳了。”她刻意忽略掉他身上转变陡异的气息,若无其事地将水盆放到盆架上。 别紊神清气爽地对着他笑,看不出半点先前宿醉狼狈的模样。 看见她无忧无虑的笑容,他忽然涌起一股近似愤恨的杀意。 她为什么可以露出这样的笑脸? 有一刻,他突然好想毁掉这抹美好的笑意,心底浮起了很久不曾在出任务之外冒出的杀人欲望…… “我不是要你离开我的‘望天院’吗?“厉痕天双拳握紧,眯眼瞪她。 别紊感觉到他冲着她而来的可怕杀气,迷惑地问道:“二爷在生气?是生……紊儿的气吗?” 他虽然同样冰着一张脸,但出门前和现在的他真的变得完全不同了。 他先前的冷脸,是属于一种平和的、没有威胁感的;但现在,他就像只受伤暴怒的兽,防备心变得极强,好像见了人就想攻击似的。 “二爷别气,紊儿有什么做错了,请告诉紊儿,紊儿会改的。” 厉痕天倏地一怔。 她做错了什么? 她只是露出让他觉得刺眼的天真笑意而已,他竟然就为了这个单纯的原因想杀人? 深缓地吐纳,他努力用理智克制住令人厌恶的嗜血冲动。 别紊察觉他的眼神不那么恐怖了,赶紧将布巾放进盆里浸湿,再拿出来,拧好布巾,恭敬地呈给他。 “二爷请用。” 厉痕天不理她,迳自进入内房去。 别紊捧着布巾,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他在桌边坐下来倒茶喝水,对她视而不见。 “二爷。”她露出忠心耿耿的表情。 “出去。” “等服侍完二爷后,紊儿就出去。”她站在原地不动。 他忽地起身,走向她。 她心里一喜,以为他要拿布巾,愿意让她伺候了。谁知道他却是用力抽掉她手上的巾子,随地一扔,然后拎住她的后领就往门外走去。 “哇——二爷,放开、放开我……我没办法吸气啦……咳咳咳……”别紊双脚不能着地,只能以双手扣住被衣领勒紧的颈子,在半空中拼命挣扎、用力吸气,整张小脸胀得通红。 厉痕天将她拎到门口,像扔小猫小狗似地住院子里用力一丢,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 “哇啊——唉唷!”砰的一声,别紊狼狈地摔进花丛里。 “别再让我看见你,否则我会杀了你!”他冷声警告后,重重地将门关上。 别紊艰难地爬起来,呆呆地望着关上的门板。身子虽然摔得痛,却比不上心里受伤的抽痛感。 “二爷……”她像小动物似地低唤,房门却文风不动,里头也没有任何动静。 最后,她难过地蹲在地上,抱住被丢弃的自己,将脸埋进膝头……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呜呜呜……呜呜……” 别紊坐在椅上,抽抽噎噎地伸着双手,让雁鸣飞给她上药。 她白白嫩嫩的脸蛋上、还有卷起袖子的手臂上,全是被花丛枝叶给劫刺的擦伤,好姐妹别芝、别缇则在她的身边又急又怒地团团转。 何凤栖坐在一旁,支着下巴,一边看、一边摇头。 “傻紊儿,如果不是我刚好路过,把你捡回来,你是不是要继续蹲在花园里哭一个晚上?”何凤栖问道。 “呜呜……”紊儿一迳儿低头抹泪,好不委屈。 “别再哭了,会把脸上刚上好的药给抹掉,到时留下疤就不好了。”雁鸣飞温柔地安抚她。 “紊儿,我看你换一个对象好了,二爷……性子太冷了。”别芝蹙眉说道。 “对呀,现在二爷就这样对你了,难保真嫁了他以后,会不会天天被他虐待啊!”别缇说得很直接。 “可是……紊儿只喜欢二爷,而且喜欢很久了啊……”她摇摇头。 “死心眼的丫头,想要厉痕天的感情,根本就是与虎谋皮啊!”何凤栖叹了一口气。 “什么叫‘与虎谋皮’?”别紊吸吸鼻子,揉眼问道。 别紊从小就开始学习如何服侍主子,三姐妹中,她的手最巧,织布、刺绣、裁衣、纳鞋全都难不倒她,阁主也只爱穿她裁制的衣鞋,可偏偏上天生人很公平,赐了她一双巧手,却没给她念书的脑袋瓜子,每次一见到书她就打瞌睡。 何凤栖疼她,见她不爱念书,让她学会识字之后,便由她去了。 “你去问老虎要它的皮,你说老虎肯不肯给你?”雁鸣飞一边笑着为她解说,一边细心地帮她卷好袖子,不让布料沾染到伤口及药水。 “为什么我是在与虎谋皮?二爷真的那么讨厌紊儿吗?”她越想越难过,小嘴一瘪,又要哭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虽然没像芝儿那样柔美,也不像缇儿亮丽,但好歹也是人见人爱啊!没想到真有人那么讨厌她,看她不顺眼,还像扔垃圾一样地将她丢得远远的 “不是紊儿讨人厌,是厉痕天不会爱人。”何凤栖摇摇头。 “咦?”别紊好奇地张眼,其它人也都转过头来听着。 “唔,正确的说,是他根本不懂得如何爱人。” 别紊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他原来的名字,其实是叫厉恨天,是我后来帮他改了名,他被凶残成性的鬼域刀魔抚养长成人,从小就被灌输要恨尽天下人,练的心法及刀法也很阴毒,因而养成嗜血、好杀的性子,杀人无数。就算后来跟我一起建了‘烟波阁’,却仍然放不下杀人的本事,宁愿去按些危险的暗杀任务,也不肯安安稳稳地做他的二当家。” “我以为……二爷只是性格别扭了些……没想到……”别紊神色凝重地低声说道。 所以,她好几次见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杀意,那并不是错觉,也不是单纯的怒气,而是真真实实的杀机。 这样说来,她不知道已经死里逃生多少次了…… “像他这样性格扭曲、黑暗的人,你还敢亲近他,还要执意选他做你的夫君吗?”何凤栖敛起笑意,严肃地问她。 她想了想,忽然展颜一笑。 “紊儿不知道惹怒二爷多少次了,但紊儿还是好好的呀!这是不是表示,二爷其实并不讨厌紊儿?”她笑眯眯地说,脸上的阴霾忽然一扫而空。 别芝和别缇一看她的表情,便感到大大的不妙。 她们以为阁主的那番话,会打消她选厉痕天为夫君的念头,但她的脑袋瓜子不知怎么转的,好像变得更坚定了? “紊儿,阁主说的话,你还没想透啊?二爷太危险了,在二爷身边,你能有几次好运保住你的小命?”芝儿皱眉警告。 “你的追求者那么多,随便选一个都比二爷强,你别傻——”别缇的话还没说完,身子就被人猛然向后一扯,撞进一具充满药味的胸怀里。 “唉呀!雁鸣飞,你做什么——”别缇转头正要骂人,就见到厉痕天站在门口的阴暗身影,吓得倒抽一口气,僵硬地缩在雁鸣飞怀中一动也不敢动。 这……这尊骇人的门神,站在门口多久了?又听了多少? 别芝和别缇互望一眼,随即双双跪下。 “二爷请恕罪!” 刚刚才听阁主说了他的生平和性格,现在再看到真人站在面前,偏不巧她们还说了他的坏话,吓都吓死了。 刚才还在担心紊儿小命的她们,现在根本不知道自个儿的小脑袋还能不能留下来? 见到姐妹们跪了,别紊也跟着蹭过去一起跪,可她忘了膝头上的擦伤,因此跪下去时,忍不住痛呼了一声。 “唉呀……” “你膝上的药才刚抹好,这样压撞上去,衣料会沾黏在伤口上,等一下撕开时会痛的。”雁鸣飞在一旁出声提醒。 厉痕天闻言,冷冷地瞪着跪在地上的别紊,而后忽然伸出手,将别紊从地上抓起,放在一旁的椅上。 别紊傻愣愣地坐在椅上,被他突来的举动吓到,连别芝、别缇都忘了要俯首,呆呆地看着厉痕天。 何凤栖眼睛眨也不眨,没什么表情,唯独雁鸣飞在讶异过后,唇边浮起极淡的笑意。 厉痕天转身瞪向何凤栖。 “你叫人找我来这里,有什么事?” “噢,我在你的院子里捡到一个浑身擦伤的小婢女,我请鸣飞帮忙治疗了一下,现在没事了,你可以把你的人带回去了。”何凤栖懒懒地斜靠在椅子里,随意地指了指别紊。 “我说过了,我不需要贴身侍候的婢仆。”他冷然说道,没看向别紊,仍是直视着何凤栖。 “你这样毫无余地的拒绝,会害了紊儿的。”何凤栖平淡的语气里带着警告。 厉痕天依然不为所动。 “我已经当众宣布了紊儿是你的人,你不要她,我也不会再收她回我身边了,否则我要如何服众?我阁主的面子要往哪儿搁?”何凤栖支着下巴对他笑问。 厉痕天还是没反应。 别紊咬着唇,一脸无辜地望着厉痕天,涂了药水的小脸,显得异常狼狈可怜。 何凤栖瞧了他半晌,最后淡淡耸肩,妥协地挥挥手。 “我知道了。你当真不要她,我也不勉强了。缇儿、芝儿,起来,去叫人来把紊儿送出‘烟波阁’。” “阁主?!”别缇和别芝不敢置信地惊声喊道。 别紊终于露出惊慌的神色,连忙看向厉痕天,期盼他能改变心意。 “随便你!”厉痕天冷哼一声,转身离开,没再看她一眼。 别紊愣愣地看着他走出去,揪着心口,想放声大哭,喉咙却像被掐着似的,发不出声音来。 “阁主,您刚才只是演戏给二爷看,没真的要把紊儿送出去吧?”别芝依然跪在地上,情急地问道。 “我身为阁主,有身为阁主的难处,不能处处护着你们。紊儿执意要选择厉痕天,就要有承担一切的心理准备。”何凤栖起身,叹了一口气。 “阁主,错不在紊儿,为什么要放逐紊儿?”依然也跪着没起来的别缇更急,眼泪都掉出来了。见阁主不为所动,便伸手拉住身边男人的蓝袍衣摆。“雁公子,你赶快帮忙求求情啊!” 雁鸣飞对她摇了摇头,表示他也没办法。 别紊什么话都没说,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似乎是默默地承受了被逐的命运。 她面容沉静的从椅子上滑下来,向何凤栖盈盈跪拜。 “感谢阁主十年来的教导及疼爱。紊儿从不后悔自己的选理惮,也愿意承担后果。感情本来就是要两情相悦,紊儿明白,是紊儿太过自作多情了,下场才会如此不堪。” “阁主,您当初不是承诺过我们,若是对方不愿,您会帮我们想法子的吗?”别缇依然不死心地向何凤栖求情。 “其它人还好办,但如果是二爷,谁还有法子好想?我连要他当二当家都还得迂回着来,连要给他贴身婢女都被拒绝了,何况是要他娶妻?除了他自己,没人能干涉他的意志。”何凤栖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 “紊儿……”别芝、别缇明白此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只能拉着紊儿的手哭泣。 看着姐妹们忧心和不舍的表情,她也只能紧紧地拥住她们,再也说不出话来。 何凤栖看着她们三人难过地抱成一团,也感到于心不忍。只是,厉痕天的铁石心肠啊,似乎真拿他没办法了。难得有姑娘家喜欢他、敢靠近他,他竟然也不为所动。如此要想改变他的性子,还有什么法子好想呢? 第三章 “烟波湖”畔。 别紊遥望着湖心深处隐隐约约的“烟波阁”,她的心,也像被水雾罩住般,湿凉凉的,一片茫茫然。 雁鸣飞递了好几个小瓷瓶给别紊。 “紊儿,这一瓶是治伤的药,女孩子身上别留疤,勤快些搽。这一瓶是续命丸。还有,这一瓶是……”雁鸣飞顿了一下。 “这瓶是什么?毒药吗?”别紊好奇地接过来看,随口问道。 “毒药?!雁鸣飞,你怎么给紊儿毒药?”别缇听了大吃一惊,想要将药瓶抢下来。 “我又没说是给自己吃的,毒药也能防身制敌啊!”雁鸣飞无辜地解释。 别紊听了没有太大反应,只是对雁鸣飞感激一笑,放进怀中仔细收妥。“多谢雁公子。” “紊儿,人生没有走不下去的时候,不到最后关头,千万别用这个药啊……”别芝拉住她的手,不放心地交代。 听到这是瓶毒药,她的心头重重一震。别紊离开“烟波阁”之后,没了“烟波阁”的保护,前路的确是祸福难料。 “烟波阁”在江湖上盟友不少,但树敌更多,谁知道“烟波阁”阁主的贴身小婢女,会被人如何对待? “我知道了。”别紊乖乖点头。 “可恶!若不是二爷不解风情,没血没泪的,紊儿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别缇气得跺脚,又逼出好几滴泪来。 “别说了,一切是我自找的。”别紊垂下头去。 “你……你怎么那么死心眼呢!”别缇更气她的顽固,直到现在,还不对二爷有怨。 “我也不知道……早在十年前,我就认定我的生命是属于二爷的了,可以为二爷生、为二爷死。这次,多亏阁主给了我向二爷表白的太好机会,否则,我恐怕会一辈子都不敢开口呢!只是……被二爷拒绝了,感觉很丢脸。”别紊吐吐舌,嘿嘿一笑,下一瞬,眼眶泛红,差点又掉泪。 “我看何止十年前,你早在上辈子就已经欠了他的吧?”别缇叹了一口气,劝说不动,她也只能这样解释别紊的固执了。 “情让人苦,由不得人……紊儿,我也只能对你说保重了。”别芝摇摇头,只能拉住她的手,给予最大的祝福。 别紊忍着泪意,和前来送行的姐妹及雁鸣飞道别后,拎着小包包,转身走进竹林里。 此去前行,她必须穿越竹林下山,再越过一座山头,才能到达市镇,因此她的脚程若是太慢,恐怕就要露宿荒野了。 一路怯怯地行走着,踩在林间小径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竹枝咿咿呀呀地摇晃着。 别紊将布包拥在胸前,紧张兮兮地向四处张望,一颗心怦怦乱跳,几乎快要跳出喉头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能勇敢地离开“烟波阁”,但直到这个时候,感受越来越真实,她的心头才逐渐慌乱、害怕了起来。 从她十岁开始,“烟波阁”就是她唯一的家。 近十年来,她从来没离家太远过。 就算随阁主出远门,也是一路跟着主子吃香喝辣,她和姐妹们除了张罗阁主的起居之外,根本不必烦恼任何事。 出了林子之后,要往哪儿走,她完全没主张。 “船到桥头自然直,先出了竹林再说吧……”她喃喃自语着,不禁加快脚步,想要赶紧离开这片到处都发出怪声的可怕竹林。 走了半天光景,才刚气喘吁吁地出了竹林,别紊便发觉竹林外有陌生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四个身着劲装、腰佩刀剑的男子聚在一起聊天,一见到她,便停下交谈,紧紧打量她后,彼此互望了一下。 别紊不知所措地僵立在原地。 他们几个人打量她的眼神好可怕,好像在评估,又好像想掠夺什么。 咬咬唇,她对他们点点头,打算从他们旁边远远地绕过去。 忽然问,其中一名最年长的男子开口问道;“请问,是别紊姑娘吗?” “我……”她倏地被吓到了。 不是吧?她平常深居在“烟波阁”里,只是个平凡的小女婢罢了,应该没那么出名,随便走在外面,就有人认出她是谁吧? “去年咱们师父在正厅接待‘烟波阁’阁主的时候,我曾远远地在外头瞧过‘烟波阁’的三大美婢,应该是她没错。”眼角有刀痕、看起来有点凶恶的人看了她半晌后说道。 “三大美婢果然名不虚传,近看之下,实在是娇艳不可方物,令人心动啊!”方脸男子揉着下巴,对她上下估量着。 “请问……大侠的门派是?”别紊努力忽略令她不快的视线,一面暗自观察四周,思考着如何脱身。 她感觉得出,这四个人来者不善。 “东山‘燕城派’。”四人很大方地对她抱拳行礼,报出来历。 东山“燕城派”…… 她想起来了,去年“燕城派”掌门交接,新任掌门怕师兄弟不服,会内哄恶斗,于是重金聘请“烟波阁”当保镖。 那时阁主刚好闲着发慌,因此兴冲冲地带着她们三姐妹亲自观礼兼坐镇,吓坏了“燕城派”上上下下,连新任掌门都愣了好久。 “各位大侠,别紊只是‘烟波阁’里的小婢女,若想求事,恐怕找错人了。”她小心翼翼地回道。 虽然他们的行为似乎像是名门正派,但他们刚才的眼神让她害怕,因此她充满戒心,站得远远的。 “听说‘烟波阁’阁主正在为他最疼爱的三大美婢选夫,若能娶得三大美婢的其中一人,便等同于‘烟波阁’之婿,不但终生可受‘烟波阁’势力的保护,还有机会接任下任阁主。” “啊?!”别紊听得傻眼。 “我们师兄弟四人自认风范、武学皆在人上,因此想前来探一探。咱们师兄弟是否有人有机会得到姑娘青睐,与姑娘结为连理呢?”最年轻的一个人对她又抱一次拳,颇有献殷勤的味道。 “什么?”别紊愣愣地听着,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原来她房门外之所以忽然涌进一大堆多到会砸死人的礼物,是这样来的呀? “大侠,你们误会了,这些都是不实的谣传。别紊只是一名无足轻重的小小婢女罢了,因此小婢的夫君不可能会跟阁主之位有什么关系的,各位大侠实在是太看得起小婢的身价了。”别紊忍不住额际冒汗,赶紧挥舞双手,用力否认。 这谣言是谁传得啊?! 玩笑真是开大了! 她只是个小婢仆而已,怎么传得像是公主要出嫁,在选驸马似的? 就算是驸马好了,也不可能简简单单的就能等着排队当皇帝啊! “别紊姑娘单独出现,可是要到江湖上寻觅如意郎君?不知道,在下是否入得了别紊姑娘的眼?”方脸男抢先站近一步。 别紊见状,紧张地跟着后退了一步。 “二师兄,您别吓着别紊姑娘。”年轻男子拦到方脸男面前,比他更靠近别紊一步。 “姑娘不要害怕,咱们师兄弟没恶意,只是想和姑娘培养一下感情而已。”刀疤男也慢慢地走向她。 别紊抓紧布包,一瞬间觉得头皮都麻了起来。 什么名门正派?他们眼中的邪念,此刻完全一览无遗! “请各位大侠尊重,小婢的确无足轻重,点君出嫁之事,也只是‘烟波阁’内的小小事务罢了,绝扯不上什么阁主之位的。”她强自镇定地说道,打算伺机落跔。 “二位师弟恕罪,别紊姑娘还是让给大师兄我吧!”最年长的男人忽然一个飞身窜向她。 “大师兄,你胜之不武!” 其它人见大师兄偷跑,纷纷抗议,也迅速地向别紊飞掠过去。 只见四个同门师兄弟突然起了内哄,一面要牵制彼此,一面还得想办法抢别紊,谁也不让谁。 别紊一惊,马上向后一跃,好几次以布包惊险地打掉不知是谁伸来、差点就抓到她衣角的手。 眼见四人内哄得紧,扭打成一团,她赶忙拔腿就跑。 她的武功和轻功造诣普普,面对市井无赖还能应付一下,但面对武艺扎实的江湖人士,就完全不行了。 现在,她只能像只躲避猎捕的小兔子,尽全力地狂奔逃跑。 四人见她逃了,马上施展轻功要追过去,不料才提气跃到半空中,忽然,不知打哪儿响起了一道破空声,一颗小石子迅不及防地朝着四人胸腹部的穴道打去! “啊呀!” 四人真气一散,立即从空中摔落下来。 “可恶!是谁暗算我们东山‘燕城派’的师兄弟?” “东山‘燕城派’?”一道冰冷的嗓音扬起。 四人向后看,这才发觉竟然有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他们身后,浑身散发着强烈的杀气。 他们马上警戒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唰唰唰唰”地齐声拔出刀剑来。 “你是谁?”大师兄粗声喝问。 男人冷冷地瞪着他们,没有回话。 四人一瞬也不瞬地瞪着他,刀疤男眼一瞥,看见他腰际那把散发着骇人邪气的刀,不禁一愣。 “‘亡眼刀’?你、你是厉痕天?!”刀疤男大喊,认出了他的身分。 其它人一听,不由得悚然一惊。 “欺负我‘烟波阁’的人?找死!”厉痕天眯起眼,一字一字如冰珠般缓缓吐出,化成无形利刃,一刀刀地砍向他们。 四人暗自互相使了使眼色,然后猝不及防地一起猛砍向厉痕天,想要来个先下手为强。 但,根本还没看清厉痕天是何时拔的刀,也还来不及出声,四个人便已被人活生生地拦腰斩成两截。 坠落地面的四张脸庞,皆惊惧的瞪直了一双眼,像是不相信自己为何在一瞬间就这样身首异处了? 厉痕天以同样看不清的速度收刀回鞘,转身望着别紊奔逃而去的方向,沉默不语。 突然问,一个容貌俊美的男人意态慵懒地缓缓走近。 “不放心的话,就追去保护她呀!”何凤栖走到厉痕天身旁,与他并肩看着同一个方向。 厉痕天嘴唇紧闭,一句话也没说。 何凤栖说话的兴致反倒很高昂,而且迳自说得兴高采烈的。 “紊儿真像只受惊的小白兔,是不是?不过,她光顾着逃命乱窜的,怎么往断崖的方向跑去了呢?那边没路呀!等她发觉后再折回来,天都黑了,到时恐怕只能待在树林里过夜了。唉,前不久才听村民说,有猎户在那座林子里猎到一头老虎哪,这下子别说可能会遇到其它想抢亲的人了,我看连老虎都……” 话还没说完,厉痕天就倏地纵跃离去。 何凤栖双手负在身后,满意地笑着。 没多久,楚逸浪来到何凤栖身边,恭敬地唤道:“阁主。” “去查一下痕天他那个老不死的怪物师父,再度出现在江湖上的原因是什么?” “是。” “还有,查一查鬼域刀魔、痕天,和‘碧落村’有什么关联。我很好奇鬼域刀魔为何会出现在痕天的家乡?” “没问题。”楚逸浪点点头,随即离开。 何凤栖眯眼望着对面的山头好一会儿后,心情似乎很好,一转头,就看到死状凄惨的四个人。 “倒霉的家伙,想追紊儿,也不先打听、打听要跟什么人抢亲?真是活该。”摇摇头,何凤栖远远的绕开他们,悠闲的踱步回“烟波阁”去。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站在悬崖边,向下一望,深不见底的崖渊,让别紊吞了吞口水,脚底发软。 一回头,就见到两个长相一模一样、光头肥肚、下巴和胸口一片毛茸茸的孪生猪哥,扛着九环大刀,挡住她唯一的一条生路。 “一个家伙就够伤眼了,怎么老天还多做了个一模一样的分身出来?”别紊气恼地埋怨道。 离开“烟波阁”后,她想过在路上可能会挨饿受冻、可能会遭抢遭劫、可能会孤单寂寞,但,她从没想到,才离开第一天,她就必须要如此拼命地护卫自己的贞洁和婚姻! 路上一堆男人像是世上只剩她一个女人,抢不到她就讨不到老婆似的,追着要当她的夫君! 都是那个鬼谣言害的,让她被迫得当个人人喊抢的抢手货。 有些人,算是有一点风度的,虽然不甘愿,但还是会尊重她的拒绝,但这只是极少数。更多的男人则是对她软性求爱求不成,就化身成禽兽想要硬来,用武力逼她就范,嚷着什么要“生米煮成熟饭”,让她又恼又恨,吓得半死。 她一路逃呀逃的,也不知是幸运还是怎么的,竟让她从好几批人手底下一连逃走了好几次。 没想到,她最后竟然逃到了断崖边,没有了退路。 别紊苦笑,大概是她的运气用完了吧…… “别紊姑娘,你就别逃了,做我们兄弟俩的老婆吧,我们会好好疼你的!” “我们兄弟的技巧,绝对比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何凤栖强,一定让你欲仙欲死!” “你帮何凤栖暖床,到头来都只是个婢女。如果你肯嫁给我们兄弟,到时,我们当上‘烟波阁’阁主的时候,你就是阁主夫人了,这不是很威风吗?” “恶心!变态!你们是什么东西?凭你们也想当‘烟波阁’阁主?简直作梦!去舔我们阁主的脚趾,还怕你们弄脏了阁主的脚呢!”别紊怒气一来,忍不住对眼前涎着一脸淫笑的孪生兄弟恨声大骂。 虽然一路上听了不少逼她就范的淫词浪语,但就数眼前这一对猪哥的话语最令人作呕,简直是下流中的极致。 反正她现在是死路一条,干脆就豁出去了! 果然,两人被激怒了,呼哧呼哧的吸气,身上的肥肉也跟着抖呀抖的。 “臭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 “等我们把你捉到,带回去绑在床上,教训个三天三夜之后,看你还敢不敢这么出言不逊!” 话说完,两人相视一笑,似乎被这念头弄得十分兴奋,抓着大刀,一步一步地泪湿近她。 别紊心头一凉,知道躲不开了,害怕地瞪着他们,向后退了一步。 “别再后退了,再退就要掉下去了喔!”一只猪哥假好心地提醒她。 别紊又向后退了一步,直到足跟几乎要悬空。 “掉下去很可怕的,会摔得面目全非,像烂柿子一样。你长得这么漂亮,不会希望死得这么惨吧?” “过来咱们身边吧,咱们兄弟会怜惜你的。” 别紊浑身僵硬,呼吸十分急促。 “阁主、芝儿、缇儿,来生再见了……二爷……”揪着心口的遗憾,她说不出道别的话。 来生好遥远呀,她要何时才能再见到二爷? 唉,她还真是想不开,都死到临头了,还是放不下二爷。 “如果可以的话,请上天让我的魂魄留在二爷身边吧……”她低喃祈祷道。 接着,她闭上眼,转身,一鼓作气地向悬崖跳下! “妈的!这妞儿竟然真的跳了?!” “可恶!到口的鸭子飞了!” 耳畔听见崖上两头猪哥的喊叫,她的心里感到一松。 她飞了。 是的,她正在飞…… 希望我的魂魄能飞到二爷身边,永远地守着他,保佑他一生安稳,不再打打杀杀,与血腥为伍…… 第四章 耳际尽是狂啸似的风声,衣裙在急速下坠间猎猎作响。 别紊脑中恍如走马灯一般,将双十年华的简单经历快速转了一遍。 她瞧见早死的娘、瞧见健朗的爹、瞧见村里那位据说是死人生下来的不祥男孩。 接着,她还瞧见家乡一夜之间死了好多人,变得废如死域;瞧见自己无助地跪在爹爹的尸首旁,愣愣地望着面无表情的二爷,站在她面前看了她好久后,开口要地眼他走…… “二爷……”她无声呓道。 昏沉间,依稀听见风声中有二爷的狂啸声。 似乎……还有那一对孪生变态猪哥的惨叫声? 再下一瞬,一只有力的大掌猛地攫住她的腰间,阻住她的下坠速度。 别紊瞬间回神,吓了一大跳,惊呼出声。 睁眼一望,仍能看得见崖顶没有多远,显示她坠落才只是一瞬之前的事而已。她迷惑不已,对这似已过了永恒一生,却才仅是刹那一瞬的时间感,觉得有些错乱。 脑海一片混乱,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她发现自己已经被紧密地箍进一具略带血腥气的坚实怀抱里,沿着山壁往下不停地滑坠。 她直觉地低头看向脚底,见不到底的深渊,让她突然恐惧起来,忍不住尖叫出声,反射性地伸出双手,死命地攀住对方。 求生的意志瞬间狂涌而出,她紧闭双眼,死死攀住那人。 她不断地在内心向上天祈求:我不想死了、我想见二爷、我想待在二爷身边,永远也不要再离开了! 那人似乎听见她惊慌的叫声,沉默地将她抱得更紧。 这一个有力的拥抱,传来源源不绝的安全感,让她奇异地冷静了下来。 她努力地深呼吸、又深呼吸,努力地压下失控的惊慌尖叫,免得害了正在救她的恩人分心闪神。 万一救命恩人不小心失足,不但她小命休矣,还会拉一个垫背的跟她一起完蛋,那她就万分罪过了。 虽然闭着眼,她仍能察觉那人的轻功极好,好到不可思议的地步。那人依凭着陡峭山壁上偶尔突出的岩石、或是垂挂伸展的树藤,脚下不停地顺着坠势踩点、踏跃。 随着那人的轻盈落势,还有数不清次数的震颠之后,两人下落的速度,明显减缓了许多,几乎是在那人的把握之中。 到后来,与其说他们正在坠落,不如说是那人正带着她御风飞腾。 惊异于那人的绝顶轻功,别紊好奇地张开眼眸。 没想到,眼睛才睁开,就正对着那人挂在腰间上、她绝不会错认的那把刀—— “……‘亡眼刀’?!”她惊异地低喃出声。 是二爷?! 二爷竟然跳下悬崖救她? 别紊倒抽一口气,激动地仰起头来,几乎看得呆了。 她果然见到二爷那张招牌大冰脸,就近靠在她的头顶上方。 “二爷……二爷……”为什么是他? 厉痕天没有看她,一手紧紧搂住她,一手拉着崖壁上垂挂下来的藤根,全神贯注地瞧着脚下壁势地形,额头全是汗,紧绷严厉的面色有些惨白。 从他的神情,她明白他们的状况真的是九死一生,惊险无比。 将脸埋进他怀里,她更加紧紧地抓住他,不再干扰他,也趁此机会享受着偎靠在他怀里、生死与共的一刻……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他的身子重重一震,然后,她的脚底踩到了上地。 飞腾在空中好一会儿后,此刻踩上土地的感觉,竟是那样的不真实。 而厉痕天此刻正紧紧抱着她的举动,也同样的不真实。 所谓的“再世为人”,就是这样的心境吧? “把手放开,我们到了谷底,已经安全了。”厉痕天的嗓音冷冷地扬起。 把手放开? 她、她舍不得啊…… 别紊假装没听到,硬是维持着同样的姿势不动,不过她有偷偷把脸往他的怀里埋得更深一些。 “吓傻了?没听到吗?”厉痕天蹙眉低头,瞧着埋在他怀里的小脑袋瓜。 怀中的人儿不但不放开,反而将他抱得更紧。 看样子,她应该是听到了。 他眯起眼,想用力推开她。 “呜呜……二爷……人家好怕……”她忽然发出一声小动物似的低鸣。 拾起手来就要把她推离的他,犹豫了一下,怕她真的是惊吓过度,于是破天荒地软了心肠,放下了手,忍住不耐的情绪,站着不动,等她冷静下来。 他抬头望向几乎看不见的崖顶,从那么高的崖上跳下来,惊险万状,就算是他,都吓得冒出一身冷汗了,何况是娇娇弱弱的小姑娘? 感觉到他没那么排拒她的拥抱,她暗暗一笑,偷偷将他搂抱得更紧一些,像是恨不得将自己融进他的身躯骨血里。 一阵风轻轻吹来,他的鼻尖闻到她身上有一股像是花香得好闻气味,而带着暖暖温度的娇软身躯,与他贴得紧紧的,仿佛天生就是该与他身躯相嵌合的另一半。舒适温馨的感觉,教他忽然怔怔地出了神。 从小到大,在他的记忆中,没人抱过他,他也从没抱过人。与他人将彼此身躯如此贴偎相拥的感觉,对他来说,十分的怪异、陌生,而且……新奇。 他发现,他并不排斥与她紧紧相拥的感觉。 怀中的单薄娇躯微微发颤,一股从来不曾出现过的保护欲,强烈地袭上他的心头。 他忽然萌生一股冲动,好想拾起双臂,将她瘦弱的肩膀紧紧环住,告诉她,他会用他所有的一切,安抚她的惊惧不安,为她挡去所有的灾祸伤害…… “……二爷……紊儿不介意您将双手放在紊儿背上,环抱住紊儿……”她偷偷眯着眼缝,瞧见他僵在半空中的双臂,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似的,因此忍不住开口指点他。 他猛然回神,想也没想地就抬起双手用力将她推开,并且后退一大步,与她隔出长长的距离。 猝不及防的动作,让别紊吓了一大跳,踉跄了几步后,腿一软,便软软跌坐到地上。 他忍着扶起她的冲动,硬是冷着脸,双手背在身后,半转过身子不看她。 她傻傻地仰头望着他,过了一会儿,眼泪在眼眶中聚集,越聚越多,直到泪水溃堤,一颗又一颗地沿着颊边滑下。 听见细微的啜泣声,他回头一瞧,见她哭了,下巴的线条立时变得十分僵硬,眼眸中的神情有一瞬的不知所措,但随即就被冷硬的目光掩去。 “你哭什么?”他粗声斥道。 “人家没想到……竟然还能活着见到二爷……”呜呜~~实在是太令她感动了 她真是不敢置信,他居然真的冒着危险,跳下崖来救她! “敢从崖上跳下来,显见你没打算要活了,这会儿还好意思哭吗?”他不以为然地冷哼。 想起她弃生的举动,他越想越怒。要是他晚了一步,她早就摔得粉身碎骨了,还能坐在这边哭吗? “就是没想到能活着,人家……人家才喜极而泣嘛……”呜呜呜~~ 别紊不停地哭泣抹泪,内心感动得乱七八糟的。 “不要哭了行不行?”他冷硬的嗓音中,透出一丝丝难以察觉的挫败及惊慌。 她哭得他心烦意乱的,直想回崖顶把那两个逼她跳崖的浑蛋剁得更碎来泄愤。活了二十多年,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竟会对一个小姑娘的眼泪感到难受。 在崖顶看到她被逼跳崖时,他竟然什么都无法思考,便冲上前去杀了那两个畜牲,接着毫不犹豫地跟着从崖顶一跃而下。这般像是着了魔似的举动,令他无法理解自己的行为。 最后,他叹了一口气,语调软了些。 “别哭了,起来,跟我回去。” “跟你回去?但是,是你不要紊儿,所以阁王才会把紊儿赶出来了啊……”她万分委屈地哽咽道,张着哭红的眼,眨巴眨巴地望着他。 他愣了愣,随即板起脸孔,硬声说道:“是我让你回去的,谁敢再赶你走?快起来!” “喔……”吸吸鼻子,别紊撑着身子要起身,没想到双腿还是软的,一屁股就倒坐在草地上。 “我……我站不起来……”她可怜兮兮地仰起头向他求助。 “麻烦!”他蹙眉一斥,伸出右手来要拉她。 她喜滋滋的伸出小手,正要搭向他的手掌时,脸色忽然一变,抓住他的手掌惊叫出声。 “二爷!你的手……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血肉模糊的一整片? 别紊捧着他的右手掌,心口用力揪起,难过得立即喷洒出成串的眼泪。 “方才落地时抓树藤伤到的,只有皮肉擦破,筋骨并不碍事。”他淡漠地解释,想要收回手。 她的一双小手看似柔弱,此时却抓得死紧,硬是不让他收回手。 “等一下!我这里有雁公子给我的药,我帮你上个药。”她硬扯着他不放,他只得在她面前蹲下身来,将伤掌任她抓握着。 她一手紧紧抓着他的手掌,一手在腰带里摸呀摸的,好不容易摸出三个小瓷瓶放到地上。 “哪一瓶是哪一瓶呀……这是……续命丸……这是毒药……对了!创伤药是这瓶!”她慌张地辨识着瓷瓶,然后抓起其中一瓶,将瓶里的药粉,仔细而均匀地洒在他的手掌上。 “雁鸣飞为什么给你毒药?”他脸色忽变,伸出另一只手,从地上拿起她刚才说是毒药的瓷瓶。 别紊从怀里掏出一条手绢,细心地缠绕着他的手掌,随口答道:“雁公子送我离开‘烟波阁’时,说是让我防身制敌用的,但我知道他真正没说出口的用意——是给我在避不了危难时……解脱用的。” “他要你服毒自尽?!” “我只是个弱女子,谁知道会遇上什么事?像今天就连连遇险……”想起好几次遇袭的惊险恐惧,身子忍不住微微一颤。 他的面色忽地一凛,充满杀气。 “还好有二爷救了我。”她强自镇定地露出感激地笑容。 他的眼一眯,将毒药瓶子紧紧一握,收进自己怀里。 “咦?二爷,你干么收走我的药?” “你不需要毒药。”他把地上另两瓶药还给她。 “为什么?”她不解地问。 “你这么愚蠢,选择跳崖就够了,哪用得着毒药来防身制敌?”他讽刺地说道,站起身,顺便用没有受伤的左手,一起拉她起来。 “我……二爷是责骂紊儿不该跳崖吗?”她踉踉跄跄地起身,有些畏缩地说道。他讲到“跳崖”那两个字时,好像咬字特别用力,像在发怒。 “我警告你,以后别再做这种蠢事。再有一次,别想我救你!我不救蠢蛋,听到没有?”他冷冷瞪她一眼,随即伸出左手,拉着她向前走去。 别紊眨着眼,低头瞧着他主动牵住她的大手。 那只大手很干燥、很粗糙,跟所有长年的练武者一样,掌心和指尖都长满了硬茧,但是却既温暖、又有力,让她心口一悸,涌起前所未有的感动。 这只手的主人,拚尽全力护住了跳崖的她。 说不定,跳崖前好几度莫名化解的惊险危难,正是他跟在她身后默默守护着的缘故…… “紊儿的命是二爷的,二爷说什么,紊儿绝对遵从。”她哽咽地承诺道。 她的整个心房已经溢满了对他此生不渝的爱慕,绵绵密密、悠悠长长,再也无法斩断。 厉痕天像是没听到,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一迳儿地往前走。 她对他的冷漠完全不以为意,拎起裙摆努力跟上他的脚步,圆圆的小脸笑得好灿烂。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回到了“烟波阁”后,何凤栖笑吟吟地站在大厅迎接他们。 “你果然带着紊儿平安归来了。”何凤栖露出什么都料到了的安然笑脸。 厉痕天忽然有种被看穿的狼狈感,登时觉得被何凤栖算计了。 “阁主……”别紊一见到何凤栖,就怯生生地低着头对他跪了下去,表情惶惑不安。 “紊儿,起来吧,从此以后好好地照顾二爷就好。”何凤栖温和地说。 “是!”别紊一听,明白何凤栖是允她回来了,马上笑开了脸,欢欢喜喜地起身,走到厉痕天身后,一副厉痕天才是她主子的模样。 “真是女大不中留!”何凤栖笑叹。 他们虽然名为主仆,但实际上,他可是宠了她十年,没想到这丫头的心,最终还是向着别人啊! 别紊虽然羞红了脸,依然笑得可爱。 “凤栖,等一等!我——”厉痕天蹙着眉头,正要开口拒绝他的安排。 “痕天,一次折腾就够累人了,你不想再重来一回吧?”何凤栖的笑容敛去了一些,换上一丝不悦的神情。 他在暗示厉痕天,如果还要推拒他的安排,那就只好再把别紊丢到阁外去自生自灭了。 厉痕天握拳,右掌掌心一痛,这才想起手上有伤。低头看了一眼被别紊用手绢细细包扎的伤口,他忽地沉默了。 既然没说话,何凤栖就当他是妥协了。 像是功德圆满一般,他神态轻松地伸手一挥。“好了,很晚了,你们回去休息吧!” 厉痕天一声不吭,转头就走:别紊则是连忙跟何凤栖行了礼后,才匆匆忙忙地追随厉痕天的脚步离去。 厉痕天强烈地觉得被何凤栖耍弄了,一股莫名的怒气无处发,忍不住迁怒在别紊身上。 他铁青着脸,沉默地回到“望天院”后,便撇下她迳自回房,“砰”的一声关上大门,对她不闻不问。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厉痕天本想用冷淡的态度,让别紊知难而退,摸摸鼻子回去何凤栖的“梧桐院”,然后日子就会照旧过下去,像是没发生过跳崖的事一般。 但是,连日来的相处,让他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同在“烟波阁”里生活了十年,厉痕天这才知道别紊这丫头有多着会磨人的性子。别紊似乎真的认定了他,采行赖皮大法兼苦肉计,在“望天院”待着不走了。 厉痕天不理会她的发落问题,“望天院”的管事根本也不敢作主分派她房间,因此她干脆夜夜都睡在他门口,为他守门。 睡了好几天后,他终于铁青着脸,在三更半夜时叫来管事,分派一间房给不停在他房门口打喷嚏、吸鼻水、还不时发出像小动物般奇怪低呜的蠢丫头。 “望天院”的管事十分机灵,早就听过阁主把他的小婢别紊送给厉痕天,并默许别紊点选厉痕天为夫君的事。因此,当厉痕天开口要他安排房间给别紊以后,她的身分在管事的眼里似乎也有了定位,马上安排她进房贴身伺候厉痕天。 厉痕天故意漠视她,对她的服侍完全视若无睹,岂料她也有一套磨功。 他不理她送来的创伤药,她就站在他身旁一直捧着药,然后嘴里喃喃威胁着要请何凤栖和雁鸣飞出面;不喝她端来的茶,茶凉了,她换杯热茶继续站;不用她拧来的净手巾,巾子凉了,重新拧水等着他,等到他变脸,受不了地起身甩门,走人为止。 这天,练完功回房后,他便又被房里那尊顽固的小泥人给激的甩门就走,走多远,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才是“望天院”的主子。 “为什么是我离开我的地方,而不是那丫头?”他喃喃怒道,于是又气呼呼地转身走了回去。 一进门,就瞧见别紊那丫头眼儿泛红地站在房里,失魂落魄似地发愣。 见他突然回来,她怔了一下,马上又像变脸似的,露出笑嘻嘻的可爱脸蛋,尽职地捧高手里的巾子。 “二爷,请净手。” 她娇软又恭谨地轻声唤道,双眼充满了期盼,也有一丝可能又要被拒绝的不安。 原来,她并不是对他的冷然以对,感到无动于衷。 他瞪了她好一会儿后,终于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慢慢拿起她手里的布巾擦手,装作没看到她脸上惊喜交加、快哭出来的神情。 “二爷还是跟往常一样,到饭厅与阁主一起用早膳吗?”她笑着问道,双眼已经弯成了一对新月。 “你似乎很清楚我的习性?”他冷淡地说。 她只是笑着。 “今天不去饭厅。”他望了她一眼,将布巾扔给她,在桌边坐了下来。 她眨了眨眼,似是没料到他会突然改变既定的习惯。 “呃……那,我去叫人传膳过来。”她很快地反应过来,说完就要往门外走去,通知管事安排。 “不必麻烦人了,你不是很爱侍候我吗?你亲自去端来吧。”他冷淡地说道,语气中含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别紊转回身来,愣愣地瞧了他一眼,随即便会意过来。 “是,紊儿这就去帮二爷端早膳过来!”别紊马上回答,脸上的笑意一丝也未曾减损,反而还一副很高兴他对她下命令似的表情。 她对他福了福身,像只快乐的小鸟般,翩翩飞出门外去,仿佛丝毫未觉他的故意刁难。 厉痕天有些张口结舌地瞪着她的背影,心里忽然升出一股小小的罪恶感。 这丫头像少根筋似的,对他的刁难怎么完全不以为意呢? 厨房离“望天院”甚远,将饭菜从岛的那头端到这一头来,是项有些累人的苦差事,因此他一向都是到饭厅与众人共享早膳,省得麻烦下人的。 别紊不会不知道这些事,却还是一脸笑容地接下他无理的要求。难道她天生就是奴性坚强,硬要留下来找罪受? 压下心口那股怪怪的罪恶感,他忽然站起身,决定出远门去,想将傻傻跑去厨房为他端早膳的别紊抛在脑后,来个眼不见为净。 她爱端膳,就让她端个够;她爱服侍,就让她服侍个够! 虽然默许她在“望天院”待下,但他可没义务要接受她的一切侍候! 只是,在离开“烟波阁”之前,他还是忍不住拐了个弯,拦下已经快走到厨房的别紊,取消了命令…… 第五章 是谁曾在崖底信誓旦旦地说,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会遵从到底的? 厉痕天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早已有了体悟。 别紊这丫头,若是绝对听从主子命令的乖巧小婢,那他厉痕天就是咩咩叫的吃素绵羊! 她根本是个难以使唤、我行我素的骄纵恶婢! 厉痕天强烈地怀疑,她之所以会养成这种毫无婢仆自觉的恶习,完完全全是被那个不肖、无能的何凤栖给惯坏了—— “你是怎么教导你的婢女的?”厉痕天质问来到他的“望天院”,正悠悠闲闲地坐在他旁边喝茶的始作俑者。 “就适性发展喽!” “发展成没大没小、眼里没主子?”厉痕天讽刺地问。 “我觉得她现在满心满眼全是你呀,怎么会眼里没主子你呢?”何凤栖不以为然地反驳道。否则她泡给他们的茶,怎么会是厉痕天爱喝的“君山银针”,而不是他爱的“明前阳羡”? “看不出来!”他冷哼。 “紊儿这丫头天生心细灵巧,放手让她帮你打点一切,准没错!仔细看看她为你所做的这一切,有没有觉得好贴心?”何凤栖笑呵呵地撑着下巴,一脸骄傲地看着他教养出来的能干小婢,正忙碌地在屋子里四处插花,挂帘子,摆画,摆古董。 他贴心个鬼! 厉痕天拉下脸来,这辈子有生以来第一次想骂粗话。 当她对他提出改造“望天院”的建议时,他一口就否绝掉了,不准她更动院里的一景一物,谁知道她竟然双手插腰地教训他。 “你的‘望天院’太冷、太灰暗了啦,一点生气也没有,住久了会生病的!难怪你会这么阴阳怪气的,好像永远都在心情不好一样。” 他……他阴阳怪气?! 从来没人敢在他面前这样说他,这丫头居然这么大的胆子! 他愣了愣,怒目一瞪,还没来得及责斥她的无礼,她个儿小、腿也短,没想到倒是跑得挺快的,一溜烟儿就跑得不见人影了。 过了一会儿,身后就带了一堆仆人到他院子里栽树、种花,然后,她的改造工程就此开展,一发不可收洽。 他恼怒不已,又拦也拦不住她,干脆就睁只眼、闭只眼地随她去弄了。 厉痕天冷冷地瞪着在他院里四处穿梭的别紊。由于忙碌了一整天,不停地在“望天院”跑进跑出的,因此她圆润的小脸蛋变得红扑扑的,像那块她昨日在百忙中,还特地为他亲手制作的凉梅糕子般,香甜可口,入口即化…… 他对自己微微皱眉。他并不嗜甜食,怎会想到凉梅糕子去了? “可恶,这丫头真多事……”令人烦躁。 厉痕天口中骂着,但嘴里喝着别紊亲手泡的香郁热茶,鼻里闻到别紊亲手插在窗台的淡淡花香,窗外吹进别紊新种的树木气息,阳光透过别紊亲手挂上的帘子,细细碎碎地洒在身上,他的心神竟渐渐舒缓,心平气和的情绪慢慢浮涌而出,长年来一直严苛紧绷的唇畔线条,也不知不觉地松软了下来。 别紊、别紊……到处都感觉得到别紊无所不在的用心与贴心。他从不知道“望天院”可以这般的舒适宜人。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她可爱俏皮、仿佛一刻也闲不住的身影,眼神变得柔和起来。 何凤栖睨了他一眼,一手支着下巴,含笑说道:“有没有发觉,你最近越来越像个人了?” “什么?”他忽地回神。 “七情六欲越来越明显,会骂、会怒,偶尔还会笑一下。不错、不错,别紊这丫头真是厉害,让我有些舍不得放手啊!”何凤栖满意地点点头。 厉痕天听了不由得一震,这才惊觉方才逐渐软弱耽溺的心思,还有别紊带给他的影响。脸色一僵,他倏地起身,像是见了鬼一般地瞪住别紊。 站在远处和几名仆人商量着要在墙边再多栽树种的别紊,忽然感觉到厉痕天直盯着她的视线,转过头来一望,见他脸色不对,连忙奔了过来。 “二爷,有什么事吗?”她小心翼翼地问道,瞧着他冷硬的神色,又看了看坐在一旁不动如山的何凤栖,不明白这几日变得比较温和的厉痕天,身上怎么又出现了拒人子千里之外的孤僻气息? 厉痕天神色复杂地瞧了她半晌后,忽然一言不发地掉头离去。 别紊愣住,疑惑又不安地看向何凤栖。“阁主,二爷他……” “没事,他只是刚发现了某些事,一时吓到了而已。”何凤栖安抚道。 “像二爷那样厉害的人,也会有害怕的事?那……一定是很可怕的事喽?。”别紊咬住指尖,努力思索着厉痕天有可能会怕什么事或什么东西? 但想来想去想半天,还是想不出厉痕天会怕什么。 总不会是像她一样,怕虫子和老鼠吧? “唔,对我们来说应该不是,但对他来说,可能真的很可怕,才会吓得逃走吧。”何凤栖站起来伸了伸懒腰。 哎,主人跑了,他这个客人也该戮相地离开了。 “阁主,您不能帮帮二爷吗?”见他要走了,别紊担忧地求道。 “我没有办法,只能靠你帮他克服恐惧啦,小宝贝~~”何凤栖宠爱地勾了勾她的下巴后,双手负在身后,笑着离去。 “靠我?我又没放什么吓人的东西在‘望天院’啊!难不成是说……我让二爷害怕?可没道理啊,我又没长得多吓人呀……”挠了挠下巴,别紊被何凤栖留下来的问题给考倒了。 接下来一整天,只见小婢别紊一脸苦恼地抱着脑袋,不停地喃喃自语,在“望天院”里晃了一圈又一圈,四处搜巡着可能是吓到厉痕天的东西。 找了好久,直到天黑入了夜,还是不知道厉痕天怕的东西是什么。 眼见厉痕天是不回来用晚膳了,她干脆不找了,直接冲到何凤栖的“梧桐院”,向阁主问清楚。 此时,何凤栖正懒倚在长杨上,让别芝、别缇挝背捏肩,好不快活。 “阁主、阁主~~人家找了好久,就是找不到二爷会怕的东西啊!” 她一见到何凤栖,就委屈不已地扑上去抱住他的腿,几乎快哭出来了。 “小傻瓜,我不是告诉过你,厉痕天的出身,心性、还有武学路子,都让他无法懂得如何爱人吗?”何凤栖笑着低头告诉她。 “紊儿记得呀……难道,他怕人吗?”她直觉回道。 也不对啊,这样说怪怪的。二爷杀人从不手软,怎么会怕人? “对一半了。” 没想到何凤栖竞点点头。 “咦?”别紊张大眼,乱蒙的还对一半? “那另一半答案是什么?”最讨厌被吊胃口的别缇,听出了兴趣,忍不住帮别紊追问。 “阁主是说,有一个人,让不懂爱人的二爷不知所措了。”别芝一听就懂了,马上笑着解释。 “好芝儿,真聪明!”何凤栖夸赞别芝。 别缇恍然大悟,也听懂了,不过转头看了看别紊后,倒是笑了出来。“唉呀,阁主跟紊儿打什么哑谜嘛!她笨得可以,哪里听得懂啊?” 别紊果然一头雾水地在他们三人间望过来又瞧过去,就是搭不上话。 何凤栖怜爱地摸摸她的头,叹道:“紊儿,凭你执着的傻性子,‘与虎谋皮’未尝不可能成功,但你必须要先开窍,而且要有义无反顾的决心,让他懂得情感,他才有可能回应你,这么说,你懂吗?” “阁主是要紊儿教二爷懂得感情吗?”别紊终于了解一些了。 “嗯。”何凤栖点点头。 “那要怎么做呢?” “你只要记得,他此你还笨,所以把你心里想的任何事,直接告诉他就好了。他听久了,自然就会了解了。”这可是他十年来摸清厉痕天性子的心得。 “就这么简单?能成吗?”别紊半信半疑。 “试试看不就知道了?”何凤栖耸耸肩回答道。 “好,紊儿马上去试!”别紊跳了起来,迫不及待地奔出去,这才想到她忘了礼仪,又折回来跟他行礼之后,才急匆匆地退出门外。 “阁主,紊儿和二爷……真的能成吗?”别芝迟疑地问道。 “当然得要成!是本座答应要把你们嫁出去的,紊儿既然选了痕天,我无论如何都得助她一把。对了,你们呢?找到对象了没?” 别芝、别缇对望一眼后,各怀心思地垂下头去,没人说话。 何凤栖不急着催促,眼中闪过似能瞧透一切的深沉笑意,随即慵懒地合上眼假寐。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厉痕天一动也不动,面无表情地站在“烟波阁”最高处的屋檐上。 他瞪着一片雾霭茫茫的平静湖面,内心却十分的不平静。 白日时被何凤栖的话给点醒后,他便带着震惊万分的思绪去练刀发泄,要不是刚好回炼丹房的雁鸣飞经过练功场,发现他坐倒在地上,立即施针压制他的周身气血,只怕他就要走火入魔了。 直到现在,全身的血液、经脉,都还在痛苦的翻腾抽搐着。 他怎会对人动情?怎么能对人动情? 从小到大,他早就明白,人都是不能信任的。 就算是何凤栖,他认为他们也只是依赖着彼此互助获益的交易关系而相处至今。 别紊那丫头,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才会如此处心积虑地接近他? 如果她知道了他的出身,是否会与他生命中出现过的所有人一样,露出恐惧又嫌恶的面孔? 他握紧双手,右手传来微微刺痛。抬起右掌,只见掌心粗糙斑驳,布满痂疤。 他不该救她的,他后悔救了她。 一切的错,都是从他随她跳崖救了她后,开始变得复杂纠结…… “二爷,您果然在这儿啊!”一颗小脑袋从他身后的楼顶小窗探出来。 他没有回头,握住右掌放回身侧,继续望着湖面,完全不想理会身后老是令他烦心的小家伙。 别紊笨拙地攀上小窗,丝毫不顾形象地翻身越过窗子,双手抓着窗台,小脚尖向下努力地探构着屋瓦的位置。 好不容易踩到屋瓦片,才松了一口气,谁知屋瓦竟长了湿苔,脚底突然一滑,两只小手抓不住,整个人重重的摔趴下去,沿着屋檐不断向下滑去! “呜哇啊啊啊——二爷、二爷救命!”她双手在空中乱挥,一边往屋檐滑下去,一边不停惊叫。 完蛋了、完蛋了!这里是“烟波阁”最高的一处屋顶,摔下去的话,铁定会摔断颈子呀! 她的身子不断下滑,滑过厉痕天的脚边时,她张惶地抬头,向他伸长了手,期盼他的救援。 只是,厉痕天竟然站在原地看着她不断下滑,双眼阴冷幽绝,十分骇人,一点儿也没有要救她的意思。 他想……任她摔死? 别紊突然明了了他的阴冷眼神,心遽然一惊,瞬间绝望地碎裂成千万片。 她满眼震惊地望着他,连挣扎自救都忘了,只能怔怔地任身躯不断滑落,怔怔地望着他冷绝的眼神,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身子即将翻落屋檐时,腰带竟勾绊到瓦当上缘,下滑的身子停顿了一下。她下意识地利用落势停顿的瞬间,伸出手拼命抓住突起的檐角,整个人悬空吊在黑夜之中。湖面大风刮来,吹得她的身子如丝似柳,摇摇荡荡。 她急喘不已,使尽全身的力气抓住瓦缘,眼角落下一滴又一滴绝望的眼泪。 阁主说要她对他直接说出她的心意,但眼看是没机会了。 怎么办……怎么办…… 她想让他识情,她想让他懂爱,她不期待他能回应她的爱慕痴盼,只希望有朝一日他能懂得她深植了十年的感情,至少……至少能去爱人…… 但是,他不给她机会…… 他要眼睁睁地看她摔落,不肯给她机会…… 她想,他大概不会知道,为何她明知自己的力气小,绝对撑不久,却仍是这么的努力求生,因为她答应过他,不再做跳崖的蠢蛋啊…… 只是,这回他不救她了…… 她用力咬唇,冷汗不断滑落到眼中,只能闭上眼,但身体拉扯的痛楚却因此而变得更加清晰。 “啊……”两条手臂像火烙似的,好痛好痛,痛得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她清楚地感觉到指尖的尖端已经开始麻木抽筋,就快要抓不住了…… 就在她力气放尽,终于放手之际,一只大手倏地从上方伸下来,及时拎住她的领子,一把将她提起来,跌坐在屋檐上。 也许是经历过上次跳崖的惊险,她现在变得十分惧高,只能紧紧挨着他,将小脸埋进他怀里,双腿拼命打颤,双手也抖得无法抬起来抱住他。 此时,负责防守“烟波阁”的护卫也发现檐顶似乎有事,好几名护卫立即轻巧无声地跃上檐顶来。 “二爷?”护卫们抱拳请示。 “没事,全都退下。”他冷然斥退护卫。 尽职的护卫们,没有一丝迟疑地遵从命令,像来时一样,迅速无声地退下,四周又恢复为一片寂静。 他完全不说话,只是垂眼用很冷、很冷的眸子瞅着她,瞅了好久,神色十分深沉复杂。 此时的她也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偎着他,汲取暖意。 很久、很久,檐顶上除了她的啜泣声外,什么声音都没有。 他望着凉索的黑夜,突然尖锐地开口问道:“恨我吗?” 她顿了一下,然后使劲地摇头。 “说谎!”他冷笑不信。 “紊儿说过,不管二爷对紊儿做什么,紊儿都甘愿接受。”她吸吸鼻子说道。 他眼一眯,忽然翻身压住她,将她推倒在屋瓦上。 她吓了一跳,忍不住惊叫出声。“二爷……?”她惊魂甫定的低唤道。 “甘愿?就连这样的事,也能甘愿接受?” 他的冰冷双眸紧紧盯着她的眼,将她的双手制在她的头部两侧,下半身恶意地压在她敏感柔软的小腹上,强健的一腿甚至挤迫嵌进她的双腿之间,狎辱之意十分明显。 她先是惊慌地望着他,顿了一会儿后,用力咬唇,将泛红的脸撇向一边,娇弱的身子文风不动地屈服在他身下,一丝挣扎也没有。 即使他的亲近,是这般带有屈辱、恶意的,她仍选择无声地向他呈献所有的心甘情愿。 “不敢看我吗?”他讽刺道,不信她真能甘愿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紊儿慢慢地转过头来,水盈盈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地、坚定地望着他。 她的纯净眸子里,映着他火红的双眸,让他升起前所未有的自厌感,觉得自己已被血腥染透,再也无法救赎。 “你知道我的出身吗?我娘亲为了救村人,怀着身孕而亡,村人葬她时,发现她竟然在棺中产子。世人深信,死人产子,是妖魔降临的极凶恶兆,所以我是妖魔之子,人人怕我,更厌憎我。在‘碧落村’,我活得比一条流浪野狗还不如!”他的唇畔勾出阴寒的笑意,贴到她耳边,一字一字的低语。 “你……”她倒吸一口气,震惊地张大了眸子望着他。他是…… 他误解她的吃惊表情为惧怕的反应,失落、自卑霎时狠狠撕扯他的灵魂,忿怒的情绪淹过理智,他开始撕扯她的衣裳。 “你是‘碧落村’的人,一定听过这事。后来,我应了村人期待的诅咒,拜了鬼域刀魔为师。某一天,提着鬼域刀魔给我的‘亡眼刀’,屠尽整座村子。过了几年后,再与何凤栖联手杀了鬼域刀魔……你说,我是不是不祥之人、妖魔之子?” “二爷……”原来他就是村子里那个好可怜、好可怜的小男孩…… 当年她还小,不明白村人为何那么待他残忍,直到今日,她还是不能够明白村人的残忍。 他明明就是个有血、有肉的平凡人,他的眼底,甚至浮现着无与伦比的深刻痛楚啊! 所以,他今日会变成性格如此扭曲之人,完全不是他的错呀! 她难掩心痛,为他幼年曾受的折磨及不平的对待而哭泣,忍不住伸臂揽住他的肩头,只想将她胸中所有的怜惜及不忍,全都传达给他。 他想吓唬她,要她主动离得他远远的,少惹他心烦,却没料到会被她的哭泣及主动拥抱弄得怔了,一时之间显得十分无措。 望着她的泪颜,胸口一阵气血翻搅,他忍不住低下头去,吻住她润红柔软、有如湖岸边片片粉樱的唇瓣。 她嘤咛一声,仰起头,柔顺地迎合他。 此时,他再也无法自制,抛开一切,抵死地用唇舌与她狂暴纠缠,手掌用力抚上她的腰肢、胸脯,毫无怜惜之意,似是要报复她在他心里所牵动的所有不安及躁动。 她的唇被碰破,胸口被揉疼,忍不住可怜兮兮地嘤咛出声。 他好像听到了她的低吟,渐渐放缓了力气,转而变为徐缓、悠长,像“烟波阁”四周的温润白雾一样,温存入骨…… 不知过了多久,在即将失控的一刻,厉痕天突然拉回神智。 他忽然放开她,翻身坐起,努力平缓紊乱的鼻息。 一切,都乱了…… 只要遇上她,一切都变得混乱失控。 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了? 厉痕天又惊又怒,陷入自我厌恶的情绪。 别紊全身虚软地躺在原地喘息着,因无力起身,只能慢慢地张开眼眸,瞧了他一眼便又羞涩地转开。 她觉得嘴唇热辣辣的,被他大掌狂肆对待过的身子,现在也好烫好烫,仿佛有什么正在身体深处隐约地沸腾燃烧…… 再回头偷瞄他一眼,才发现他冷淡中带着嫌恶的眸子,她的身子和心房倏地一凉。 又是她在一厢情愿了? 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忍住想哭的情绪,勉强起身,低头整理散乱破损的衣裳。 “没有自保的本事,别再跟我爬那么高。”他忽然开口斥责道。 别紊先是一怔,接着深呼吸好几次,拚命眨掉快要掉出眼眶的泪水。 还好……还好他还肯理她……还有希望……呜呜~~ “紊儿刚刚在下头一直叫您,您都没回应,紊儿只好上来找您嘛!”她揉揉眼解释道。 “找我做什么?”他粗声道。 “二爷一直没回去,紊儿很担心啊……”她小声地说。 他的心口突地一跳。 “有什么好担心?”他冷哼一声,努力抑下胸口那股莫名的躁动。 “夜寒露重的,二爷一定在这里待了很久,衣衫都湿了……请回‘望天院’休息吧。”她一手揪着胸口破碎的衣服,一手伸过去拉了拉他的衣摆。 “不必理我。”他挥开她的手。 “可是……”她收回被他拒绝的手,揪着胸前的布料,咬着唇,欲言又止。 他转过身去,原想无视她的存在,继续待在楼顶上,谁知道她竟也一声不吭地就一直坐在他身后不离开。 想起她卢磨的功夫,还有她在凉风中偷偷打颤的瑟缩模样,他终是不耐烦的一把圈住她的腰际,打横抱起她,从楼顶一跃而下。 落地后,只见她窝在他怀里,竟然露出满眼的崇拜神情,仿佛已经忘了他先前对她种种的坏。 “不害怕?”他皱眉。 “我知道二爷能保护紊儿,不会让紊儿受伤的。”她的眼中,是百分之百的全然信任。 他的心头微微一紧,像是有什么正在滋长,就要冲破他长年控制维护、固若金汤的心防堡垒。 “你错了。如果我要你死,就连何凤栖都挡不了我。” “紊儿心甘情愿,因为紊儿的一条命是二爷的。加上刚刚在檐顶的一次,二爷总共已经救了紊儿三次了,紊儿只怕连来生都要奉给二爷才够呢!”她比出三只手指,笑意不减,又对他老调重弹。 他冷着脸将她放下,谁知道她落地后竟然没法儿站好,膝盖一软,整个人就委顿在他脚边。 “做什么?”他低头瞪着她。 “人家……人家腿软……”她可怜兮兮地仰起头。 他无可奈何地伸出手来,示意她搭住他的手站起来。 她乖乖地伸出手来搭上他的手掌,不料整只手竟然软弱无力,不听使唤地抖震着,连他的手掌都抓不牢,更别说要借着他的扶持撑起自己的双腿了。 厉痕天露出厌恶不悦的表情,一言不发地弯下腰,再度抱起她,走回“望天院”。 走了几步后,他又停了下来。 “还有,今夜我跟你说的任何事,绝对不准跟其它人说出一个宇,否则我杀了你。” “嗯,紊儿可以发誓,绝对不说!但这不是基于您的威胁,而是打从心里对二爷的忠心!”她乖巧地应道。 他瞪她,似乎不知该拿她怎么办。 最后,他只能咬着牙,抱她走回“望天院”,不再跟她多说一个字。 她对他的沉默下以为意,一路上,将小脸埋在他的怀中,偷偷绽放着甜润而满足的笑意。 月牙如钩,静静挂在“烟波阁”最高处的楼顶飞檐之上:凉风无声,溜过屋瓦上银白似霜的月光,再从檐顶轻轻巧巧地吹落下来,仿佛在檐顶上,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第六章 第二天一大早,别紊是被双手的酸麻感给唤醒的。 其实不只双手,她觉得全身上下每根骨头都痛得像要错位散开了一样,手脚变得不太利索。 她忍着不适,忍着痛下床,一边甩着酸痛的手臂,一边步履蹒跚地走到井边,咬牙打水,为厉痕天准备净身更衣的水,等他练功回来后使用。 打了几回,却因她的手抖得厉害,根本拉不起井里的木桶。 幸好,正要交班收队的几个护卫经过,不但热心帮忙,还好人做到底,直接帮她把水送到厉痕天的房里。 当厉痕天练完功,推门进房时,别紊照惯例捧着巾子等着他。 他低头看了看捧在她手中抖个不停的巾子,深深望了她一眼,然后沉默地接过巾子净脸,看着她接回巾子,吃力地在水里绞拧,但拧了几次都没能把水拧掉,完全和平常的利落动作不一样。 看不下去她慢吞吞的动作,他干脆推开她自己来,抽走她手里的布巾拧干,迅速擦净脸手。 要撤掉水盆时,别紊捧起铜制盆子,忽然两手一软,痛得端不住,“哐”的一声,铜盆从她手中重重滑落,在他面前把水打翻了一地。 “二爷,对不起、对不起!紊儿的手脚太笨拙了!”别紊慌忙地道歉,弯腰捡盆的动作,不自然得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婆婆。 厉痕天眯眼看着她迟缓吃力的捡起铜盆,眉头一皱,扔开她手中的铜盆,直接将她带去给雁鸣飞诊治。 来到雁鸣飞的地方,细细诊断之后,发现别紊的双手伤到筋骨了。 不但如此,雁鸣飞还发现,她身上的旧擦伤还没全好,就又多出了好几道可疑的擦伤痕迹。 雁鸣飞不以为然地瞧了厉痕天好几眼。他估计没错的话,罪魁祸首一定又是厉痕天这家伙! “紊儿,你这段时间别做活儿了,让双手好好休息。没事的时候,最好再用热巾子敷敷臂膀。”雁鸣飞放下她的手腕,慎重地叮嘱道。 别紊一听,忍不住哀叫了出来。 “什么?不要做活儿?雁公子,我只是个小婢女耶!”不工作的话,她不就变成“烟波阁”的大米虫了? 开玩笑,就算是阁主和二爷,都得随时出门接任务去挣钱,她这个当人家小小婢女的,哪有当米虫养伤的富贵命啊? 想到这里,别紊看向厉痕天,忧急得快哭出来了。 “唔……只要不使力,一般日常生活的动作是可以应付,但最好还是要尽量休息。”雁鸣飞想了一想,说道。 “这……”她咬住唇,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好不容易,她才让二爷答应,让她留在“望天院”侍候,如果她不能工作了,对二爷而言,她还有什么价值可言?肯定会被二爷退货的! 别说二爷了,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想要留一个什么都不能做的小婢女在身边啊! 别紊越想越挫折,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很想知道,紊儿怎么会弄成这样?到底是怎么伤到双手筋骨的?”雁鸣飞问着厉痕天,有一丝兴师问罪的意思。 厉痕天没说话。 “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送到你的‘望天院’之后,三天两头的老是受伤,你这个当人家主子的,难辞其咎!”雁鸣飞继续数落道。 厉痕天冷着脸,依然沉默,完全没有要主动回答的意思。 “雁公子,是昨夜我……我自个儿爬到屋檐上,结果不小心脚一滑,就……就挂在檐上,把自己当成晾猪肉了啦!”别紊嘿嘿笑道,半真半假地回答。 “是吗?”雁鸣飞眼里仍是不信之色,依旧瞪着厉痕天。 厉痕天干脆给他一声冷哼,雁鸣飞嘴上没说话,眉毛却倒竖起来了。 一见气氛紧绷,别紊连忙开口道;“雁公子,真的是紊儿不小心伤到的,不是二爷的错!” 厉痕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深不见底。 雁鸣飞看看他们两人,也不再多话,转身坐到桌边,拿起纸笔。 “总之,这些天先别给她端提重物,也不可再劳动筋骨,她的手需要充分的休息。还有,药要按时煎服,这样才能好得快。”雁鸣飞一边挥笔开药方,一边不时抬头,用警告的眼神斜睨厉痕天。 他的态度,表明了不信厉痕天是清白的。 “知道了!”厉痕天不耐烦地回答。 “药方拿去,然后去找专门负责药材房的周管事抓药吧。”雁鸣飞将药方交给厉痕天。 雁鸣飞身为大夫,经常需要各种药材,为阁里的人治病疗伤,或是提炼丹药,但“烟波阁”离市镇稍远,来回采买费时,因此何凤栖特地在阁里弄了一间药材房,储存各种药材,并设有专人负责药材房的看管与整理,还顺便帮人抓药。 这些年来,在各种机缘下,“烟波阁”得到一样又一样稀世珍贵的药材,全都收入药材房,使得“烟波阁”的药材房,成为江湖上人人觊觎的珍奇宝库,甚至传出药材房里秘藏着长生不老药,一度笑坏了何凤栖。 厉痕天正要接过药方,雁鸣飞想了想后,忽然又抬高手,继续唠叨。 “还有啊,人家紊儿虽然名义上是个小婢,可毕竟也是阁主捧在手心上娇养了十年的,她可爱、乖巧、又懂事,阁主将她赐给你,本意是想嫁给你当老婆疼的,既然你不愿娶紊儿,看在阁主的分上,好歹也善待人家一下,不为过吧?每次都把人家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弄得浑身是伤,太过分了啦!一点儿也不懂得怜香惜玉,实在是——” 厉痕天脸色阴沉,从他手中一把抓过药方,拉着别紊转头离开,懒得再听他的碎碎念。 “等一下、等一下,走那么快干么?”雁鸣飞不慌不忙地叫住他们。 “这有什么事?”厉痕天停下来,深吸一口气,不悦地转过头来看着雁鸣飞。 “紊儿,来一下。”雁鸣飞向别紊招招手。 “什么?”别紊好奇地靠近。 “我有好东西要给你。” 雁鸣飞钻进房里,拿出一个小瓷瓶给她。 “哇,好香喔!”别紊伸手接过一个瓷瓶,好奇地打开瓶口闻了闻,惊喜地赞道。 “这是什么?不会又是毒药吧?”厉痕天飞快伸手,从她手中取过来,瞄了一眼瓶子后,紧紧地盯着雁鸣飞问道。 他想起上回雁鸣飞竟然拿了一瓶毒药给别紊,因此心里对雁鸣飞送出来的瓶瓶罐罐特别有戒心。 “毒药?紊儿,是我上次给你的那瓶吗?”雁鸣飞皱眉,转头询问别紊。 “是啊,教二爷看见,被没收了。”别紊露出抱歉的笑容,对他点点头。 “如果这又是一瓶毒药的话,我会把这一整瓶,连带上次那瓶,全都塞进你嘴里!”厉痕天威胁道。 “放心、放心啦!我是医者,哪会闲着没事,做那么多的毒药啊?”雁鸣飞翻白眼,还很不屑地“呿”了一声。 “雁公子,这瓶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别紊指了指厉痕天手上的瓶子。 “这一瓶装的是我雁家特制的独门秘传活络油!”雁鸣飞提到“独门”两字时,还露出十分骄傲的表情。 “活络油?要怎么用?”别紊好学不倦地问。 “紊儿,你这几天在沐浴之后,记得以活络油抹在酸痛处,最好再找个有内力的人,运气助你推拿,如此不但可以舒筋活血、化瘀去伤,还能让你受伤的筋骨,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 “最短是几天?”别紊问了最实际的问题。 没办法,她真的很急着想知道,她这样暂时残废的状况要拖多久才会好?拖得越久,她的饭碗就越不保,所以她很需要赶快好起来的特效药啊! “三天。”雁鸣飞信心满满地比了三根指头。 “这么神奇?!”别紊惊呼。 雁鸣飞露出献宝似的表情,而且忽然压低音量,害别紊也不由自主地凑近耳朵认真倾听。 “还有啊,这油是以数十种珍贵香草提炼的,气味芳香宜人,除了治损伤外,还能运用于闺房之中,有助于催情助兴,增进男女情感……” “喔……嗯……咦?耶?啊?”原本仔细听着药效用途的别紊,听到后头,慢慢睁大了眼,雁鸣飞每说一句,她就捧着脸惊呼。 想到了被厉痕天近乎颠狂地压倒在檐顶上的那一夜,她的小脸不禁一热,瞬间炸成一片绯红。 忍不住瞄了一下厉痕天后,她立即心虚的低下头去,完全不敢直视雁鸣飞。 厉痕天此时已经怒气冲冲地蹙紧眉头,一记冷冷的眼一种,凶恶万分地敬向雁鸣飞。 “你那些乱七八糟的话讲完了没?”要不是手里的那瓶油对紊儿的筋骨有疗效,他真想把油灌到雁鸣飞的嘴里,洗一洗他的嘴! “讲完了、讲完了……就这样了!”雁鸣飞怕了他的眼神,当场向后一跃,退了一大步。 就算他此刻看出了他们两人之间好像有什么怪异的气氛,也没胆子再开口调侃就要发怒抓狂的厉痕天了。 厉痕天哼了一声,拉着羞红满面的别紊离开。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唔,你要借用芝儿和缇儿?”懒懒地坐在椅子上的何凤栖眨了眨眼。 “是。”厉痕天双手负在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何凤栖。 随侍在何凤栖身后的别芝、别缇,则是面面相觑。 “你不是老说不需要婢仆吗?怎么一口气就要把我三个贴身的小婢全都讨过去?”何凤栖似笑非笑地问道。 “紊儿受伤了。” “喔,然后呢?” “她筋骨受伤,需要有人替她上药推拿。”何凤栖事不关己的态度,让厉痕天不悦地皱起眉。 “你不能帮她吗?”何凤栖还是不痛不痒地建议。 “我是男的!”他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回答,怒气快冒出来了。 “男的又如何?紊儿是因你而受的伤,你本来就该亲自负起责任。况且,要谈世俗礼教,昨夜在檐顶的时候,你早就该想到了,现在才在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话,会不会太晚了点?”何凤栖嘲弄地问消。 别芝、别缇听了倒抽一口气。这意思是……紊儿被、被厉痕天给吃了?! 厉痕天一愣,脸上瞬间闪过一丝狼狈,耳根浮起可疑的暗红色。“我跟紊儿的事,不必你多管!” “紊儿是我做主给了你的,怎么能不管?”何凤栖很不以为然。 何凤栖对别紊维护关切的语气,让厉痕天的心口涌起某种十分不快的情绪。 他讨厌何凤栖对别紊那种宠爱怜惜的态度,别紊是他的! 厉痕天忽地一愣,不明白怎么会冒出那么强烈又霸道的独占欲。 何凤栖继续碎碎念:“人是你带回来的,也是你弄伤的,是男人就该负起责任,亲自为她疗伤,表示你的歉意吧?况且紊儿那么喜欢你,应该不会介意由你为她运气推拿的。” “啰嗦!”为什么“烟波阁”里全是一堆话多的男人?雁鸣飞唠叨,楚逸浪嘴碎,就连何凤栖都话多得让他想砍人! “紊儿又不会咬你,她那么乖、那么可爱,你是在怕什么?”见厉痕天还在别扭,他忍不住翻了白眼。 “废话少说!到底借不借人给我?” “不借!”何凤栖头一偏,答得好干脆。 “你——”厉痕天握紧刀柄,有种想要抽刀砍人的冲动,感觉自制力已经快到临界点了。 “我都已经把紊儿分给你了,现在还想把我剩下的两个小婢全都讨过去,太贪心了吧?”何凤栖调侃道,像是逗他逗上了瘾似的,看他越抓狂,乐趣就越多。 “……”厉痕天没说话,仅是冷冷地瞪着他,握刀的手却更紧了一些,考虑着是要把这个相处十年的好兄弟一刀拦腰给砍了,还是要狠狠地剁成碎块? 芝儿和缇儿看着厉痕天越来越难看的表情,对望了一下后,极有默契的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决定离阁主远一点。 万一厉痕天真的被何凤栖的话给刺得抓狂,和何凤栖打了起来,而她们若是只顾着看戏,倒霉不小心站得太前面了一点,可是会遭到池鱼之殃的! 就在厉痕天快要发作之时,何凤栖的语气又随即一转,一副苦口婆心的好兄弟模样。 “痕天,芝儿和缇儿帮不上你的忙。鸣飞不是给了紊儿他那瓶号称雁家秘传的活络油吗?那活络油我用过,的确很有灵效,但需要配合内力运气推拿,才能发挥功效。芝儿和缇儿都没有内力,她们去了也没用啊!”何凤栖摊摊手。 厉痕天沉默不语,眉头却皱得死紧。 “还是,要我帮你推荐其它能帮紊儿推拿的人选?唔……我想想,‘烟波阁’里,有内力修为的人皆为男子,推拿过程难免会有肌肤相触,紊儿肯让谁触碰她呢……”何凤栖抚着下颚,状似思考。 厉痕天身上的杀气更深沉凝重了。 “紊儿脸皮薄,我看得找个相熟的人……唉呀,痕天,你看逸浪如何?他明日即将回来,等他回来后,我马上叫他过去你的‘望天院’,帮紊儿推拿!你叫紊儿今天先忍一忍,明天再让——” “不必了!”没等何凤栖说完话,厉痕天当场严辞拒绝,转头就走。 等厉痕天走远了,身后的别芝和别缇才敢开口。 “阁主……” “二爷看起来好生气……紊儿……应该不会有事吧?” 两人怯怯地拉了拉何凤栖的衣角。 何凤栖低头看着两对充满担忧的水灵眸子,忽然狡黠一笑,仿佛算计即将得逞一般。 “放心吧,有了雁鸣飞那瓶药油相助,那两个人应该很快就有进展了。” “为什么?” “因为我老早就请鸣飞在那瓶药油里,加入了催情的春药呀!”就算厉痕天能把持,就不信意乱情迷的小紊儿无法打动他!呵呵呵呵~~ “什么?!” 两个小婢瞪着阁主,双双倒抽一口气,然后不约而同地迅速放开拉住他衣角的手。 他心情很好地对着她们两人笑道:“啊,对了,你们两人也快选定你们的意中人吧!本座好期待在过年前一起风风光光地把你们嫁出去啊!如果有困难,也尽管告诉我,我一定全力相助啊!你们看,就连最难搞的二爷,我都有办法对付了!”何凤栖拍拍胸脯。 别芝、别缇脸色僵住,暗自抖了一下。 阁主使的这种手段,哪能叫帮忙?可怜的紊儿和二爷根本就是被暗算了啊!太可怕了、太可怕了!竟然无所不用其极,连春药都用上了!看来,她们还是自求多福好了,能不求阁主,就绝不求阁主啊…… 第七章 “紊儿姑娘。” “请问有事吗?”听出是“望天院”的管事,别紊吃力地从床上翻身坐起。 “唉呀……”坐起来时,全身酸痛到几乎像在叫嚣的筋骨,让她难受得忍不住呻吟出声。 “二爷吩咐,帮紊儿姑娘准备药浴。”管事在门外回答。 “什么?”她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打开房门。 管事指挥仆人送人一桶又一桶的热水,很快地就将扛进房里的浴桶注满,然后加入了好几种药草。 热水浸泡药草之后,渐渐弥漫出浓浓的药草香气,浴桶内的清水颜色,也渐渐变深。 望着浴桶上冉冉升起的白烟,她有些傻了。 二爷……竟然特地要人送热水过来? 天要下红雨了吗? 她不可思议地看向窗外。 窗外一片青空,几片云朵如丝如絮地挂在青蓝之中,什么异象也没有。 “真的是二爷吩咐的?”她不敢相信地又问了一次。 “是的,这药油还是二爷亲自从雁公子那边带回来交给我的。”管事笑着点点头。 她听得好感动,几乎快哭出来了。 阁主果然说的对,与虎谋皮,未必做不到啊! “管事,真是麻烦你了。”她露出开心的笑容。 “应该的。以后等紊儿姑娘‘望天院’女主人的名分定下来之后,我们也是要这么做的,现在就当是在实习吧。”管事呵呵笑着,对她眨眨眼。 “望天院”女主人? “不不不!管事,这事儿紊儿不敢想的!”紊儿赶紧尴尬地摇摇手。她现在也只求能待在二爷身边就好,根本不敢多想什么。 点君出嫁的事,她已经不在乎了。 她现在只希望二爷能抛弃过往的可怕伤害,重新学会如何爱人,即便那人不是她…… “唉呀,阁主要为紊儿姑娘点君婚配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啊!”管事呵呵笑着对她摆手。 “管事,我已经没——” “大家都发现,自从紊儿姑娘来‘望天院’之后,二爷的性子就变得好多了,不像以前那般,看起来冷得让人一见就怕。现在,大伙儿都期待二爷成亲呐!”管事说得像是他家喜事一般,笑开了脸。 “管事……别、别说了……”她本来想接话,但一看到管事背后的人,脸色忽然一变,急得对他拼命摇手。 “这是迟早的事,大伙儿也很期待,紊儿姑娘就别害羞了——”管事还是呵呵笑着,浑然不觉背后有人来了。 “我……我……”别紊急得跺脚,拼命使眼色、打暗号,一边害怕地看着他身后。 偏偏平常机灵的管事现在笑眯了眼,没看到她的手势。 哎呀!她不是羞啊,而是…… “说完了吗?”厉痕天负着双手站在他身后,冷冷问道。 她无能为力地低头掩面。老管事,对不起,救不了您…… “二、二、二爷!二爷饶命啊!”管事一惊,“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即使年轻时经过多少风浪,但上了年纪后,终究不禁吓。加上厉痕天性格冷冽无情,在他背后嘴碎被当场抓到,难保还有命在,管事当场吓得眼珠子都睁得凸了,浑身软绵绵的。 “二爷请息怒!管事绝对没有恶意,只是关切二爷而已。”别紊也马上跪下去,帮管事求情。 厉痕天望了她一眼,又看向老管事,不知道在想什么。 “二爷恕罪!”老管事身子伏得低低的。 “二爷……”别紊祈求地望着他,一面紧张地瞧着他的“亡眼刀”,怕他下一刻就会抽出刀来把老人家给砍了。 “以后不准多嘴,退下去!”瞪了她一会儿,最后厉痕天冷声开口,将管事斥退。 “多谢二爷!小、小小小的绝不再多嘴……小的退下……马上退下……”管事的胡子剧烈颤了一下,心虚得脸色发青,连忙跌跌撞撞地退下。 别紊松了一口气。 “你也起来。”他看了她一眼,绕过她走到桌边坐下。 别紊咬着唇,慢吞吞地站起来。 他原本坐下了,没想到又站了起来,冷着脸在房里走来走去,最后竟然瞪着浴桶发呆,似乎走神了。 紊儿站在一边看着他,虽然很好奇他的奇异反应,但目前的她,更渴望的是热气氤氲的浴桶,因此视线忍不住一直瞄向浴桶。 她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想泡澡、想泡澡,但二爷在这儿,她根本不敢开口赶人,更不敢直接当着他的面脱衣跣进热水里啊! “二爷,您有心事吗?”她轻声问道,觉得他的脸色好难看。 他还是发呆不说话,她只好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陪着他发呆,惋惜地看着浴桶里的热烟不断散逸在空气中…… “紊儿。”他突然回头看她。 “嗯?”她的视线马上从热烟上移开,乖巧地回应他。 “你……”他欲言又止,似乎在强烈地挣扎着什么。 “二爷,有什么事要紊儿做的吗?”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二爷的反应真的好怪呀…… “你……鸣飞要你先沐浴泡药水,热水可以减缓不适,沭浴之后再抹上活络油。”他从怀中拿出瓷瓶来。 “好的。”她点点头,伸手要接过去。 谁知道他下一刻竟然拿着瓶子转身走出去,走了两步后,还回头将她的房门密密关上。 别紊呆了呆,望着自己没接到东西的空空双手。 “二爷怎么了?”真的好怪。 耸耸肩,转头看着浴桶,唇畔浮起期盼的笑容,走到浴桶旁试了试水温。 还好,仍然是热的! 于是,她迫不及待地脱下衣裳,踏进浴桶里。 当她全身都浸入热热的药浴水时,忍不住闭上眼睛,舒适得呻吟出声。 “好舒服喔……”她感动得都快哭了。 这一泡,就泡了好久,水都快凉了还舍不得起来。 她懒洋洋地搭在浴桶边缘,几乎要昏昏欲睡时,房门突然被人撞开,吓得她尖叫出声—— “哇!”她惊慌地掩着身子,快速浸入水里,水花泼啦泼啦地溅了满地。 一抬头,正要狂骂冒失鬼的时候,她的眼睛直直对上了另一双同样惊愕发傻的眸子。 一向冰凝狠厉的眼眸,见着了有如出水芙蓉般纯净美丽的她,竟然破天荒地充满了和她不相上下的惊慌失措,还……还有正在发红的耳根。 “二……二爷?”别紊眨眨眼,又眨眨眼。 “你还没洗好?”他僵在门口,愣愣地问道。 “水已经差不多凉了,是紊儿贪懒,早就该起来了。”她靠在浴桶边,一面软声软语地回答,一面努力地将身子压入水里,脸蛋羞红得不得了。 “过了这么久,我以为……以为你已经洗好了,所以……”他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别开眼去,见到大门还敞着,赶紧上前去关住房门。 别紊原本好害羞、好害羞,但她发现二爷似乎比她还要害羞,比她还要受惊吓…… 要不是时地不合宜,她真的很想笑出来。 谁说二爷冷漠来着? 他只是不知如何表达感情,实际上纯情得很啊! 突然间,她的心房溢满了对他的浓浓爱意及怜惜。 她真的很想教会他如何爱人…… 她忍不住遐想,懂得爱人、也懂得对感情回应的二爷,不知道会是什么模样? 如果有一天他成亲了,会如何爱他的妻,爱他的孩子呢? “你……你快起来,趁着药水热气未散,必须赶快运气推拿,将药油揉进筋骨里。”他背过身子不看她,强自镇静地催促道。 “好……”她回过神来,正要起身时,才想起自己一丝不挂,而且没有遮掩的衣物。马上又缩在木桶里不动。 她咬着唇坐在水里,缩着两手攀在桶缘,尴尬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虽然早已认定了二爷,但她还是做不来在他面前大剌剌地豪放裸奔啊! 背着她等了半天没听到动静,他忍不住问道:“怎么还不起身?” “人家……人家刚才的衣裳丢在地上弄脏了,干净的衣裳还放在衣箱子里,忘了拿……”她支支吾吾地回答。 “麻烦!”厉痕天不耐烦地转身向墙边的衣箱子走去。 “啊啊……等等!二爷,那个——”她想阻止,但来不及了…… 一打开衣箱盖子,他就愣住了。 “唉呀……”别紊将羞得通红的脸蛋埋进掌心里。 属于姑娘家的私密东西,她都放在那口箱子里,所以她知道此刻厉痕天为什么会僵成木头人…… 这会儿,已经是该看的、不该看的,全让二爷给彻底看光光了。 很好,她在他面前,已经全无秘密了……紊儿自暴自弃地趴倒在桶边,不想再做任何挣扎。 厉痕天终于回过神来,迅速地伸手抓出一件单衣,转过身来递给她。 虽然知道她已经努力地把自己缩在浴桶里了,但是仍然藏不住晕红生媚的小脸,还有雪白无瑕的圆润双肩。 湿透的黑色长发婉蜒、随意地沾在后背、肩上,黑白分明,形成一种奇异的诱人色彩。 淡褐色的药浴水滴,附着在粉白的肩头上,晶莹透明,她轻轻微动了一下,几滴水珠便顺着柔美的肩背,倏地滑入水里不见。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眼眸深处仿佛有一把火,猛地熊熊燃起。 “还……还有……抹胸啦……”她好小声、好小声地讲,脸蛋已经火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那东西不必了,待会儿用不着,穿了还是得脱掉。”他粗声说道,觉得空气躁热了起来。 “咦?”她被他的话吓得微微一惊。 穿了等会儿还要脱?他……他要对她……? 别紊的小脸瞬间布满又惊、又喜、又羞的复杂表情,全身顿时呈现粉红色的小虾米状态。 “想哪儿去了?我是指推拿治疗!”厉痕天硬声斥道。 “呃……喔……”她懊恼又羞窘地伸出洁白的藕臂接过衣裳,然后低下头去不敢看他,觉得头顶已经要开始热得升烟了。 她真是思想不纯洁啊……真丢脸…… 看见她伸出来的洁白手臂时,他眼神突然一暗,赶紧移开视线,心里骂翻了何凤栖。 别紊带给他的影响,令他感到害怕。 “起来后,到床上去俯卧着。” “喔。”她从他手里接过里衣,瞄了他好几眼后,才敢起身,迅速穿上单衣。 在这个羞窘至极的时刻,她也忘了筋骨的不适,快快奔到床榻上,乖乖地趴好不动。 厉痕天从怀里拿出活络油,转过身来向她走去。 这样的气氛、这样的场合……实在是太过暧昧了!别紊止不住怦怦作响的心跳,全身异常紧绷。 “我……需要褪下你的衣裳。” “……嗯。”紊儿一羞,没有推拒,静静地趴着。 他犹豫了一下,才伸手将她的湿发拢到一边,然后慢慢拉开她身上被水气浸得透明,几乎贴在她娇躯上的薄薄单衣,露出丝滑无瑕的美背。 她一动也不动地趴在床上,小脸朝向内侧,十分无邪、百般信任,而且……万分诱人…… 他闭目聚神,勉力集中心思,然后睁开眼,将药油均匀地抹在她的背脊、手臂,再运气子掌心,按着穴道、筋骨的位置,从肩颈、手臂、再到背脊…… 她觉得他的手掌好热,身上的肌肤随着他的手掌移动,都像要着火似的。 他的指掌很有力,一寸寸地按揉她的筋骨,舒服得让她快要呻吟出声。 随着厉痕天运功揉捏,药油被热力煨出一股浓冽香甜的气味,熏得她昏昏沉沉的…… “二爷……”她慵懒地低唤。 “二爷?”没听到回应,她又喊了一次。 “……什么事?”他不情不愿地出声。 此刻的他,已经满头大汗,一面要运气行功,一面还要全心和她活色天香的裸背对抗。 “紊儿喜欢二爷……” “……” “紊儿最喜欢二爷了!”她加强说道。 “好了,别动。”他一掌压住她的背心,不让她乱动。 “二爷……人家好热……”别紊在床榻上情不自禁地扭动了一下,浅浅淡淡地低声呻吟道。 闻到香郁的花味,他忍不住低头吻住她的肩。“紊儿……” “紊儿……觉得越来越热……难受……” 她开始想要翻身,他一见不对,手掌立即再压制住她的背部。 “紊儿,再忍一会儿,等我给你推拿一周——” 不知是她的力气突然大增,还是手掌上的油液太过渭腻,制不住娇躯,她竟然一翻就翻过身来。 此时,他才惊觉她的脸色异常潮红,双眼也迷蒙得像要滴出水似的,漾着娇情媚意,撩动他的心神,教他几乎难以自持。 “二爷……紊儿最喜欢二爷……”她又说了一声,撒娇似地举臂挂到他的颈子上,然后半坐起身,整个人贴进他热度正急剧上升的怀里。 “紊儿……” 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郁花香,感觉到她胸前美得极致的柔软起伏正贴在他的胸口上,紧得没有一丝缝隙,他的脑子也逐渐浑沌晕沉,身体深处像是着了火般,需要找寻出口发泄…… 终于,他忍不住低下头,用力抓着她,狠狠地吻住她的粉唇,用他的唇舌、他的双手,与她热烈交缠、抵死厮磨、虔诚膜拜…… 忽然间,一个念头飞快掠过脑海,他倏地清醒过来。 他抓着她的手臂,观察着她不太寻常的热切反应,仔细嗅闻她肌肤上的药油香味,然后,脸色瞬间变得非常难看。 “春药?雁鸣飞,我要杀了你!”他咬牙说道。 “二爷……人家好热……热得难受,怎么办……” 她无助地低吟,眼神迷乱地主动抱住他,小脸在他胸口处蹭来蹭去,下意识地汲取他身上布衫的清凉气息,而她自己身上的单衣,早就被揉得不见踪影,整个人几乎一丝不挂了。 “紊儿……我们误中春药了。”他勉强拉开她的手臂,不料见到她细致诱人的裸躯,意念一动,几乎又要欲火焚身了。 “嗯?春药?”她迷迷糊糊地重复道,身子还是努力地偎向他,并且伸出了手,想再抱住他。 “紊儿,停住!”他咬牙握住她的手腕,额际浮出豆大的汗珠,觉得自制力就要溃堤了。 没想到别紊异常的不配合,还对他的命令答非所问。 “紊儿喜欢二爷……二爷有可能也喜欢紊儿吗?”她的小脸忽然变得好严肃。 “紊儿……” “与虎谋皮啊……”她吃吃笑了出来,然后突然紧紧抱住他。 “二爷……请不要拒绝紊儿……” 别紊的嗓音听起来像是快要哭出来似的,十分惹人怜爱。 他叹息一声,对她投降了,不想抗拒了。望着她的眼眸,他不再掩饰眼中已被她点燃的熊熊火焰。 她沉静下来,张着大大的眸子瞧着他。 他慢慢向前倾,将她压回枕被之间。 别紊浑身轻轻一颤,安静地躺在他身下,凝眸望他,一瞬也不瞬。 厉痕天俯下身子,覆上她的身,义无反顾地将她一起拉入狂热眩目的烈焰中,一起焚燃…… 第八章 在厉痕天的默许下,别紊有如新婚妻子一般,满面娇羞地侍候他更衣。 他静静地望着站在他身前,贴心地为他更衣的紊儿。 她为他穿衣的动作十分利落,丝毫不含糊,像是做过了千百遍似的。 “你以前……也是这样天天侍候凤栖穿衣吗?”他问道。 “是呀!我和芝儿、缇儿,十年来都是这样服侍阁主的!”紊儿想也没想便马上点头。 想到她的手曾如此熟练平稳地天天为另一个男人穿过衣裳,他的心头就莫名地冒出一股火气。 郁闷地推开她的手,他自行整理身上的衣着。 “二爷,怎么了?”她一头雾水,不明白地看着他忽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 “您在生气吗?” 他依然不说话。 看着他的脸色,她想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二爷,您……在吃阁主的醋吗?” “胡说!”他干脆转过身去。 唔,有进步。 她的唇畔忍不住上扬,想了一会儿,试探性地伸出手,从后方轻轻地抱住他的腰身。 他的身子倏然一僵。 原本她猜想他会把她甩开的,但他只是不自然地僵住,并没有推拒,她拼命压制着内心怦然高涨的翻腾情绪,小手紧紧地揽住他,小脸也贴上他的背脊。 哇,简直是大大的进步哪! 早知道,她就让二爷赶快把她给吃了,这样就不必跟他迂回这么久了! “二爷,不管您是不是听得腻了,紊儿还是要告诉您,紊儿最喜欢、最喜欢二爷了!若一辈子都能这样服侍二爷,紊儿死而无憾!”她在他后背蹭了蹭,觉得他的身躯好强壮、好温暖,真想就这样抱着他不放开。 厉痕天怔怔地低头,望着腹前几乎无法交握的两只小手。 她是如此娇小,伸展了双臂,却连他的腰身都无法完全圈拢,怎么会对他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呢? 他正想抬手拉掉她的双手时,她竟然先放开了他,跳到一边转动手臂。 奇异的空虚感顿时袭向他,有一瞬间,他很想回头伸手将她揽回怀里,不让她离开他身边。 她没注意到他古怪的表情,试着甩了甩手腕,然后露出满意的笑容。 “唉呀,我发现筋骨的酸痛好很多了耶!没想到雁公子的活络油这么有效,只推拿一次就好这么多——呃!”她忽然顿住,小脸羞得绯红。 她赞美药油时原本没想太多的,但厉痕天闻言却转过头来,眼神奇异地瞪住她,她这才想起昨夜那瓶药油害得他们意乱情迷…… “虽然、虽然……虽然副作用也太奇怪了一些……”她随即改口,窘得只能不停地嘿嘿干笑。 手臂的酸痛减轻了,但腰身以下……的酸痛程度反而增加,实在说不上来,雁公子那瓶独门秘传的活络油,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他无语地望着她,深不见底的眼眸里,仿佛还隐隐跳跃着昨夜曾经见到的焰苗,瞧的她呼吸一滞。 想起昨夜的种种,她浑身忍不住开始躁热,心口好像有个小鼓般,咚咚咚咚敲得她心烦意乱的。 “二……二爷,那个……紊儿、紊儿今天……想去镇上采买。”她红着脸低下头,慌慌忙忙地转移话题。 “你别出去。”他收回视线,马上回绝道。 “紊儿只是想买一些布料和绣线,一定会快去快回的。” “不行。” “二爷……”她咬住唇,脸上难掩失落。 她整理过他的东西,觉得他的衣服好少、好旧、好简单,所以她心中一直盘算着要出门去买布。 夏天快来了,她想要为他裁制夏衣。 还有,他的鞋磨损了,她想要帮他纳一双最舒适、最柔软、最轻便的鞋。 接下来,还有御寒的冬衣、披风、袄子…… 她想为他做好多好多的事。 “江湖上最近盛传,若娶到凤栖身边的三个贴身女婢,就是下一任‘烟波阁’阁主的人选,你现在出门很危险。”他解释道。 想起上回她离开“烟波阁”后,莫名其妙地被好多路的人马追着跑,最后还被追得走投无路地跳崖去,她就气得忍不住跺脚。 “江湖人真是疯了,这种乱七八糟、笑死人的传言也能信吗?我只是个小婢女耶!” “这就是人性。”厉痕天冷笑。 “二爷……”她看着他,知道他所指为何。 厉痕天从小看尽人性丑恶,对于人,他总是保持距离,不愿亲近。 阁主、燕公子、楚公子花上十年的时间,才取得他的友谊及信任。不知道她要花上多久的时间,才能让他愿意亲近真心爱他的人? 她叹了一口气。 “如果真想去,我陪你。”他看着她闷闷不乐的模样,忍不住冲口而出。 “真的吗?二爷愿意陪我去买东西?”她惊喜地抬起头来,整张小脸瞬间发亮。 太好了!这样她就可以当场问他喜欢什么布料、什么颜色,不用边做边提心吊胆地想着他会不会喜欢?愿不愿意穿? 他看着她圆润的笑脸,忽然想要回应她,唇畔情不自禁地微微弯起。 别紊发现他唇边若有似无的笑容,呼吸悄悄一窒,张着大眼,一动也不动地望着他。 她好怕万一她的呼吸大了点、动作大了点,就会把那朵难能可贵的笑意给吓得飞走了…… “二爷……你笑起来很温柔呢。”终究,她还是忍不住赞美了他。 果然,一听见她的话,他唇边的笑痕就马上不见了。 唉,她有些可惜地叹了一口气。应该要再忍忍的,才能多看两眼啊…… 他张口欲言,忽觉一阵异常强烈的杀气扑至,眼神一凛,马上下意识地护住别紊,“唰”地抽出“亡眼刀”挡在身前。 不料,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手臂上已瞬间被划破一道长长的口子。 “二爷!”别紊惊呼。 厉痕天面无表情地望了一眼手臂上的伤口,站在她身前,一动也不动,专注地凝视那位神出鬼没的攻击者。 “恨天,十年不见,你竟然变得软弱了,真是令人失望啊!”阴森的笑语声轻轻响起。 别紊随着发声处看过去,赫然看见一位白发老人站在阴暗处。 她觉得这个老人好可怕,仅仅是听到他的声音而以,她浑身就涌起至不住的冰冷与恐惧。 尤其刚才他攻击过来的时候,她根本就看不清他的身影,只觉得有一道冷厉的劲风扫过。 “烟波阁”内卧虎藏龙,暗伏许多武林高手,加上跟着何凤栖在江湖上涉足行走多次,也见过不少武学奇人,因此她能辨别出眼前这个可怕老人的武功深不可测,甚至已经到了一种恐怖的地步。 只怕他的武功更在厉痕天之上,而且明显的是冲着厉痕天而来的…… 她害怕地又瑟缩了一下,躲到厉痕天身后,心里对这老人的出现,感到惊骇莫名,也担心着厉痕天的安危。 “烟波阁”的防卫可以说是滴水不漏、固若金汤,比皇宫大内还要严密。 但,这老人竟然如入无人之境一样地突然出现,还伤了厉痕天,让她想着就忍不住发抖。 厉痕天听见那道声音后,浑身倏地一僵。 这世上唯一会唤他“恨天”的,只有一个人。 “师父。”他将“亡眼刀”横在身前,冷冷地回视眼前的白发老人。 师父? 他是……鬼域刀魔?! 别紊的双眼睁得大大的。 名字果然跟他有像到,浑身气息又像鬼、又像魔的。除了他,她猜世上再也找不出这样可怕的人了。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难怪厉痕天会养成令人害怕的扭曲性格,全都是被这个鬼域刀魔给污染的! 如果二爷跟着他再久一点,恐怕天底下就会出现第二个像鬼又像魔的鬼域刀魔了! 别紊忿忿不平地瞪着他。“你……十年前不是死了吗?”真是祸害遗千年啊! “十年前?恨天做的好事啊……本来是快死了,可惜阎王不收我呀!”鬼域刀魔露出“很可惜”的笑脸,嘿嘿嘿地笑了几声。 她倒抽一口气,别开眼不敢看。 呜哇~~这人好可怕,为什么有人笑起来时会让人觉得这么恐怖呢? “你这娃儿好厉害啊,竟然能让恨天变得这么软弱无用,真了不起。”鬼域刀魔轻轻点头。 “谁说的?二爷一直很厉害的!哪有软弱无用?”别紊顶了回去。 鬼域刀魔定眼直直地瞪着她,让她头皮发麻,后侮自己的嘴快,很孬地又躲回厉痕天背后。 “恨天,十年的安逸日子,难道让你忘了仇视与惧恨带给你的痛苦?你母亲见‘碧落村’偏僻村民穷苦,免费行医,甚至为了医治那些村人,连怀着身孕时都还亲自上山采药,结果竟失足摔死,而那些该死的村人只因你母亲棺中产子,就视你为邪魔恶兆,谁还记得你母亲的恩情?这些你难道全部都忘了吗?”他说着当年辗转打听到的消息,话语中隐隐有丝愤恨,试图勾起他多年来的仇恨之心。 厉痕天尽量克制着情绪,但往日深刻至极的痛苦仇恨,在鬼域刀魔一句又一句、催魂似的嗓音下,一点一滴地被牵引出来,开始在他的血液里逐渐沸腾。 厉痕天沉默不语,面无表情,看不出他此刻正在想些什么。 别紊感觉得出厉痕天的姿势未变,但隐隐有种压抑的气息,仿佛在跟什么挣扎一般。 她焦急地看向四周,期望有人能发现“望天院”里有变。可惜整座“烟波阁”里,好像只剩他们三人似的,完全没有一点声音,静得让她觉得好可怕。 “我传授你鬼域刀法,让你报了仇后,你却跟何凤栖联手设陷阱将我击杀重伤,我足足花了十年才复原。练鬼域刀法的人,必得以鲜血喂养武器,只要你体内尚留着一丝鬼域刀法养成的内力,就永远脱离不了嗜血的冲动。与其留在。‘烟波阁’,从事见不得光的暗杀任务来满足嗜杀的欲望,不如跟我走吧!我们一起联手,血洗江湖,杀到痛快尽兴,看看还有谁敢与我们为敌?到时,江湖不就是我们的了?”老人笑呵呵地勾勒着血腥的远景。 “我十年前会想走,自是因为不想继续与你一起四处以滥杀无辜为乐。虽然我仍旧止不住让双手沾上血腥,但至少‘烟波阁’的暗杀对象,皆是该杀之人。”厉痕天冷然说道。 白发老人忽然放声大笑,衰老的脸皱成一朵菊花。 “什么叫该杀之人?恨天,你的心眼已经快被作呕至极的世俗礼教给蒙住了!人皆有父,人皆有子,你确定你手下死的人,就一定是该杀之人吗?杀人就是杀人,还有该杀、不该杀的分别吗?”老人笑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厉痕天依旧面无表情,深沉狠厉的眼眸中,却透出一丝丝的迷惑与犹豫。 “恨天,跟我走吧,让我重新塑造你!我可以让你比现在更强,到时,你尽管可以独霸武林,杀尽天下所有虚伪、丑恶、该杀之人!” “杀……杀人又不好玩,你为什么一定要二爷去杀更多人?”别紊很不满地插嘴说道,小手揪紧厉痕天,深怕他会真的跟着这个可怕的老人走了。 “恨天,这娃儿挺维护你的嘛!”鬼域刀魔一脸笑,转头瞅着她。 厉痕天不动声色,将别紊拉到身后。 “日后,她将会成为你的致命弱点,所以听师父的话,现在就杀了她,永绝后患。”鬼域刀魔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她,嗓音像是有某种魔力一般,轻轻柔柔地送进厉痕天的耳里。 厉痕天握紧“亡眼刀”,指尖异常冰凉,心神剧然浮乱,胸窒气闷,呼吸不由得开始微微急促了起来,额头冒出一颗颗的冷汗。 平日里他一直压抑克制的嗜血欲望,在体内蠢蠢欲动,“亡眼刀”似乎也一直叫嚣着想要鲜血。 不行,他不能失了理智,被杀人的欲望控制,否则的话,他身边的紊儿有可能会被他误杀…… “恨天!还在犹豫什么?杀人是很愉快的……”鬼域刀魔的嗓音轻柔,却重重挑动他体内那只可怕的恶兽。 厉痕天用力闭上眼,各种辱骂驱赶的声音、各张惧恨仇视的脸纷至沓来,平日刻意遗忘的深处记忆被鬼域刀魔的细柔嗓音给刨钻出一个大洞,各种憎恶、愤怒、狂乱的情绪,瞬间溃决而出。 他一手抱着头微微呻吟,握着“亡眼刀”的手垂了下来,以刀尖抵住地,支撑着自己。 “二爷,你怎么了?”别紊见他突然摇摇欲坠,脸色发青,像是快要走火入魔的模样,连忙紧紧搀扶住他。 见厉痕天的神色开始动摇,鬼域刀魔放下手,满意地笑了起来。 厉痕天握着刀,觉得他的“亡眼刀”一直在叫嚣着要见血。 见血、见血…… 他慢慢转身看向别紊,眼中杀意逐渐聚积。 别紊担忧地望着他,觉得他看起来好可怕。 “二爷?二爷?我是紊儿呀……”她不断地轻轻唤他,希望能唤回他的神智。 “紊儿……”他才清明了一会儿,刀身的隐隐嗡鸣声就让他眼前又浮起红雾,狠戾之气重新笼罩全身。 他的刀,正在渴望着见血…… 他想……杀人…… “小丫头,还不快跑?恨天就要杀了你呢!”鬼域刀魔露出和蔼的笑容,好意地提醒她。 “不可能!二爷不会伤害我的!”别紊将厉痕天抓的更紧。 厉痕天愣了一下,低头看着她信赖地靠着他。闭上眼,甩甩头,他再次努力地将心口那股可怕的嗜杀意念压下去。 “这么有自信?知道吗,鬼域刀法要在最短的时日之内练功大成的捷径,就是不断地杀人。当年,恨天便是在学了我的鬼域刀法后,催动内力,激发了嗜杀之性,才能以一个小小孩童之姿,提着‘亡眼刀’屠尽‘碧落村’百余条人口,一夜之间练成了刀法啊!“老人的脸又因一抹得意的笑容,绽成一朵大黄菊。 别紊一听,浑身颤抖了起来,双眼发红,忿忿地瞪着他。 “这……这是什么邪道刀法?你……你不是人!” “我不是人?丫头,我是鬼域刀魔,是魔啊!” “‘碧落村’里虽然有人待二爷残忍,但也有善良人见他年幼可怜,时时伸手援助他,为什么要逼着一个年幼的孩童,把所有对他好的、对他不好的人,全都赶尽杀绝?哪个孩童能接受自己双手沾满血腥?都是你,是你让二爷自沦为邪魔之子,罪无可恕的是你!” “当年我在‘碧落村’外捡到奄奄一息的他时,是他见我武功高强,主动要求拜我为师的。当时他眼里充满了恨意,正是练鬼域刀法的合适人选,如果他自己没有仇恨之心,也不见得能练成功。鬼域刀法,不是人人都能练得成的。”老人不以为意地一直笑着。 她咬牙怒瞪他,想到厉痕天这些年来背负着多少的血腥,想到“碧落村”百余条的无辜人命,她就恨不得能将鬼域刀魔碎尸万段! “小丫头,你心中也有恨吧?要不要也来练练?练出一身嗜血杀气,和恨天携手血染江湖,杀尽看不顺眼之人,是不是很大快人心呢?”他看她激动得快哭出来了,反倒愉悦一笑。 “你……变态!谁要跟你一样变成杀人魔!”她死死地瞪着他,任凭激愤的泪水一颗一颗地掉下来。 “紊儿,快离开……我觉得我的理智正逐渐变得薄弱……越来越想杀人了……我不想误伤你……”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亡眼刀”的刀尖朝地,另一手使力想推开她。 “不行……我不放心让你跟他在一起……”别紊用力摇摇头,双手将他抱得更紧,怎么也不愿放开。 “紊儿……”他望着她,眼神慢慢地柔和下来。 “恨的力量有多强,他‘亡眼刀’的威力就能有多强。你消磨了他多少的恨意,破坏了我的精心栽培,所以……你应该要死的。”老人看着他们两人之间亲密相倚,神情一冷,语气充满森然之气。 听到“死”字,厉痕天忽地一动,举起手中的“亡眼刀”指向她,刀身散出阴冷之气,刺得她肌肤生疼。 “恨天,杀了她!” 下一瞬,森冷的白刀没入她的腹中。 别紊没有看向刺入腹中的刀,只是痴痴地望向他茫然的眼眸,忍不住哭了。 “二爷……”胸腹好痛,但心口的位置更痛…… 在泪眼滂沱中,她执着地凝视着他,想要将他的模样,用力地刻在心版上,深刻得连孟婆汤都洗不掉,如此才能带着对他的满满回忆,坠入黄泉道…… “为……什么?”他望着她,沙哑、用力地蠕动嘴唇,眼眸中充满了迷惘、困惑。 她为什么还能对他露出这样信任的眼神? 他亲手用“亡眼刀”杀了她,她应该会恨他、惧他吧? 她那种纯真得令他身体深处打颤不止的信任眼眸,也会随着一起消失吧? “二爷,紊儿最喜欢您!” “紊儿的命是二爷的,无论二爷做什么,紊儿绝对心甘情愿……” “二爷……二爷……紊儿喜欢二爷……” 他脑中突然涌出她甜美的嗓音,柔柔地、坚定地、不停地告诉他,说她喜欢他,她心甘情愿…… 别紊再也撑不住,闭上了眼,虚软地倒进他怀里。 她的温热血液流满他握刀的手,让他再也握不住“亡眼刀”,只能茫然地抱着她,跌在地上。 紊儿、紊儿、紊儿、紊儿、紊儿、紊儿…… 他空茫的脑海里,此刻全都是紊儿,再也装下下其它。 “紊儿……”他低喃道,抬起手抚摸前一刻还红润圆甜、慧黠生动,此刻却惨白死灰、毫无生气的小脸,整个人彷徨得像个迷路的孩童。 是谁害的? 这是谁害的? 是谁杀了他的紊儿? 望着右手满是刺目腥热的红色液体,他悔恨地闭上眼,紧紧抱住紊儿。 “恨天,做得好!跟我走吧!”鬼域刀魔满意地点点头,带着笑容,向厉痕天缓缓走过去。 “啊——” 低着头的厉痕天,突然发狂地发出椎心泣血的怒吼—— 尾声 情况忽然生变,鬼域刀魔吓了一跳。 “怎么会走火入魔?” 观察厉痕天脸上青红交错的气色,老人暗叫一声不好,立即封住厉痕天身上几个大穴,让他盘腿坐起。 接着,鬼域刀魔飞快地坐到他身后,一手压住天灵盖,一手按住后背,运气灌入厉痕天周身大穴,试图导引他体内疯狂冲撞的内力。 正当他内力运行至最快速的时候,何凤栖带着悠闲的笑意缓缓现身,身后一队护卫无声无息的,已将“望天院”团团围住,形成天罗地网。 雁鸣飞迫不及待地从后方冲出来,神色紧绷,行动却十分的利落稳定。 当他要把别紊扶躺在地上时,原本紧闭着眼的厉痕天突地睁眼,死也不肯放手。 “痕天,紊儿还有救,快放手!我能救活她,但你一定要马上放手!”雁鸣飞向他再三保证。 一听紊儿能救活,厉痕天充满绝望的眼神清明了一些,吃力地放开僵挛的手指,内力忽然一冲,他痛苦咬牙,重新又闭上眼。 雁鸣飞抱过别紊,立即为她紧急止血,然后指挥好几个人以木板架将别紊抬起,使出最快的轻功将人送走,雁鸣飞也跟着迅速离开。 “老先生,好久不见。痕天走火入魔,你有没有吓了一大跳啊?”何凤栖在他们两人身边蹲下。 鬼域刀魔闭着眼,似乎不管周遭陡然生变的状况,仍持续地为厉痕天灌输内力。 “我知道老先生正忙,不用回应我没关系的,就由我简单地给您说明一下情况好了。当年我助他脱离你那种需要杀人才能练成的邪门武功,并且设下陷阱击杀你,事后,我为他改名‘痕天’,并为他下禁制,日后若听见谁唤他‘恨天’,他便会用尽全力反抗自身被鬼域刀法牵引而出的嗜杀意念,即使会走火入魔、经脉俱废也在所不惜,为的就是彻底根除你对他的影响。” “你给恨天下了迷魂术?”鬼域魔刀一怔。 “不不不,禁制之术与迷魂术不同。迷魂术是使人神魂丧失,形同傀儡,供人操纵;禁制之术则是以一句暗语为记,只在特定的情境下,听见特定的暗语,才会产生特定的反应。被下了禁制的人,除了忘记被禁制的过程外,仍旧保有自身意识,无法被我当成傀儡操纵的。”何凤栖笑着,耐心地解释道。 “我与你有何仇恨?为何屡屡破坏我的事?”老人双眼狠厉一眯,若不是运功过程无法中断,他早就起身杀了这个嬉皮笑脸的小子! “十年前,是为了痕天。有次我撞见他杀了人,清醒过来之后发狂自残,不小心救了他。原本我是对鬼域刀法感到好奇,想要研究一下的,后来则是对他产生了同情,因此决定要帮他。至于这一次,我是为了我的小婢紊儿。那个傻丫头,点选了痕天为夫君,身为主人的我,只好尽全力帮她凑成好事了。这两次,其实跟老先先您完全没有任何关系,也没有任何仇恨,请不要误会。”何凤栖抱了下拳,很有礼貌地回答。 “瞧你胸有成竹的,早就知道我会来了?”老人斜睨着他。 “您出现在碧落村时,我就猜到了。十年不见,您一定很想痕天。不过,老先生此次前来相会,却激得他走火入魔,请老先生务必救他……喔,最好能顺便化解他因练鬼域刀法所生的内力,我打算助他重练纯正一些的内力,凭着他的资质及武学基础,此番重练,武艺肯定能更上一层楼的。请老先生务必成全,我实在不想再看到他发狂了。” 何凤栖忍不住暗自抖了一下。这次,他做足了万全准备,什么都算计到了~~偏就没料到痕天竟然真的会发狂伤了紊儿啊!要不是他“烟波阁”里有个能跟阎王抢人的厉害神医,他要到哪儿再找一个紊儿来赔给痕天? “想一劳永逸地让恨天脱离我吗?可惜你要功亏一篑了!我不但不会救他,还要将我毕生功力全灌进他体内,让他成为天下无敌的杀人狂魔,血洗江湖!”鬼域刀魔话甫说完,便强力灌进一掌,厉痕天立即痛苦地仰头,呻吟出声。 何凤栖一点儿也不着急,反而笑得两眼弯弯,丝毫没有插手救人的意图。 “您是他的亲生父亲,所谓虎毒不食子,十年前他背叛你、重伤你,你都能原谅他,所以我赌你对自己的儿子下不了手的。” 鬼域刀魔愣了一下,接着低低地笑了出来。 “好个何凤栖,我瞒了二十多年的事,竟然还是被你给挖了出来。” 听见鬼域刀魔竟是他的亲生父亲,厉痕天双眼暴睁开来,心神狂乱进散,胸腹间涌起腥甜之气,一口呕了出来。 老人见他命悬一线,立即收神运气,强力拉回他逆行暴流得更加剧烈的涣乱内力。 何凤栖也飞快地伸指,在厉痕天头顶、胸前、丹田之处迅速点了几个大穴。 “何老先生,想清楚了没?是要救他,还是杀他?如果痕天大开杀戒,等他清醒之后,头一个杀的便会是他自己。十年前,他便已经试图这么做过了。”何凤栖慎重地警告他。 鬼域刀魔没有说话,但神色间已经开始犹豫。 “老先生,我们聊了这么久,痕天的经脉就快被他自身分裂逆流的内力给冲断了,老先生到底救是不救呢?”他指了指厉痕天逐渐发白的痛苦脸色。 “……哼!”鬼域刀魔忽地发狠,将双掌同时击向厉痕天背部。 厉痕天立即吐出血来,鬼域刀魔也同时跟着吐血。 何凤栖大惊失色,连忙扶住身子倾倒的厉痕天。 鬼域刀魔顿时失力,倒卧一旁。 何凤栖扶着厉痕天,搭脉仔细诊察,然后放下心,满意地笑了起来。“老先生,感谢您的成全。本座保证您一定会有福报,而且儿孙满堂的。” “……哼!话不必说得那么好听。”鬼域刀魔吃力地起身,周围的护卫立即防备地将他团团围住。 厉痕天喘息着睁开眼睛,瞧向老人,神色十分复杂。 “你……你自求多福吧。”老人看了他一眼后,蹒跚地转过身。 还没力气开口说话的厉痕天,忽然用力扯了扯何凤栖的袖子。 “老先生,痕天以后想找您的话,要到哪儿去找?”何凤栖会意过来,赶忙帮无法说话的痕天开口发问。 “……当年你们击杀我未死的那座山脚下。我此番前来,就是要将我妻子的坟头移去,那儿风景不错,她应该很爱……当年,她便极力反对我练鬼域刀法,所以愤而离家出走,故意让我找不着……结果待我找到她时,只剩青坟一座……还有自己的孩儿像狗似地被人轻贱槽踏!我心里好恨……”老人想起二十多年前的往事,忽然佝凄了下去,仿佛又老了好多。 厉痕天想说话,却仍然发不出声音,喘息忍不住加剧,引得老人回头看了他一眼。 “不让儿子练鬼域刀法也好……这是她生前的愿望……”叹了一口气后,老人抚着胸口,脚步瞒珊地慢慢离开。 “……师父……爹……”厉痕天拚着全力,哑声唤他。 老人顿了一下,没回头。“那娃儿……如果命大,记得带她来看我……” 说完,鬼域刀魔头也不回地离去。 厉痕天疲累的闭上眼,几乎昏了过去。 但何凤栖却兴致勃勃地拍了拍他的肩,把他唤醒,不忘他最重要的目的——帮紊儿搞定夫君。 “痕天、痕天!我的好兄弟,你体内已经全无鬼域刀法的内力了,不会再有嗜杀之念,应该可以放心地迎娶我的紊儿了吧?” 厉痕天动了动,勉强张开眼,狠狠地瞪着他。 “怪了,你那邪门内功明明已经被化解了,怎么还会有满眼的杀气呢?”何凤栖疑惑地对他眨眨眼。 “紊儿是……我的,不是……你的!”厉痕天咬着牙,吃力地吐出几个字。 何凤栖闻言一愣,然后哈哈大笑。 有力气吃醋了?不错、不错!看样子应该会好得很快啊! “好好好,紊儿是你的,不是我的。我现在就送你去鸣飞那儿,跟你的紊儿聚首吧!”何凤栖认命地说道。 谁叫“新人人洞房,媒人丢过墙”,一向是不成文的惯例呢?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厉痕天坐在床边,握着别紊的手,痴痴地看着她。 她被他重伤之后,就一直这样昏迷着,发了好几天的高烧。 他不能吃、也不能睡,心里念的、想的,全是别紊,因此一刻也无法离开别紊的身旁。 “哼,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既然会心痛,当初下手还那么重?”雁鸣飞冷哼道。 虽然厉痕天是在神智丧失的时候伤了别紊的,但别紊好歹是他看着长大的,何凤栖疼她,他也很疼她。 自从别紊和厉痕天在一起后,就三天两头的受伤,让他既心疼,又气愤。所以就算看到厉痕天颓废自责的模样,他还是忍不住想用话戳这家伙两句,他才甘心。 “她为什么还没醒?”这话,厉痕天已问了无数遍。 “受了那么重的伤,你要她多快醒来?她那条小命没被你一刀刺死,还能躺在床上呼息就已经很不错了!”雁鸣飞很努力地再对他补两句狠话。 果然,厉痕天自责得闭上了眼,握着别紊的手,放在颊边流连不已地摩挲着。 有一瞬间,他真的以为厉痕天快哭了。 唔,这家伙自从卸掉了邪门的心法后,变得更像人了耶…… 见到厉痕天痛苦不已的神情,雁鸣飞这才稍微软了下来。 “放心啦,她没事,失血过多难免会睡得久,等她睡够了,自然就醒了。”他对自己的医术非常有信心,他说救得活,就绝对救得活。 厉痕天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依然痴痴地望着一动也不动的别紊。 雁鸣飞毕竟一向心软,叹了一口气后,劝道:“你的内力才刚散尽,身体大不如前,需要好好地注意调养,保好根基。以你的资质,日后要重练内力不难。这样不吃、不喝、不睡地痴守着紊儿,一点用也没有。如果她醒来了,你却反而累倒的话,岂不是会害她伤心难过吗?” 厉痕天仍然痴望着别紊。 雁鸣飞叹了一口气,放弃说服这颗敲不动的顽石。 “我去拿药来,你帮我顾着紊儿。” 想当然,顽石是没有听觉的。 雁鸣飞摇摇头,走了出去。 厉痕天一直望着她,望得累了,趴在床边睡着了,手却仍紧紧地握着她的。 迷迷糊糊之间,他感觉掌心的小手微微动了动。 虽然内力已经散失,但仍然保有身为武人的敏锐度。 他心里一惊醒,立即抬头,果然望进一双水莹莹的眸子。 “紊儿……”见到她睁开困,他癫了、傻了。 这些守着她醒来的日子,仿佛已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见到她醒来,他觉得恍如隔世,让他激动得不能自已。 “二……爷……” 她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到,但听在他耳里,却有如丝竹天籁,让他心魂都为之震荡迷醉。 他倾身,激动地伸臂拥住她,说不出话来。 她温柔地笑着,吃力地拍着他震颤得很可疑的背部,感觉他瘦了好多、好多。 等她好了,她得好好地为他补一补才行。 啊,还好衣裳她还没做,不然这会儿一穿,就不合身了。 身体很痛,神智开始昏沉,在坠人黑暗之前,她的小脑袋里拼命地转动着。 从他无言的拥抱举动中,她感觉得到他浑身充满着深浓的、让习惯冷漠的他一时说不出口的情意。 她相信再给他一点时间,他一定能慢慢褪去冷漠的外衣。 而在这一刻到来之前,她会持续地、不断地向他诉说她此生执着不悔的深浓情意——她这辈子最喜欢、最喜欢的人,就是二爷…… “二爷,紊儿最喜欢您了! 【全书完】 编注:敬请期待陆续推出之小婢点君2《浪子真花心》 小婢点君3《神医太龟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