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缕千丝(下)》 第十章 最先听到的,是稳定的心跳声,就在耳边,咚咚咚咚,她挨得更近,感觉到温暖的怀抱跟很熟悉的气息。 附近有小鸟轻快的歌声、有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令人不由得欣喜地弯了唇角,这似乎是个很棒的日子。 心跳声持续着,可以感觉身边的人正紧紧拥着自己。是边大哥吧……日前与他共乘一骑,他身上散发的就是这个味道,很阳刚、很舒爽,所不同的是这次带着血腥味…… 血腥味?! 她的眉头锁了起来,惊恐的记忆一点一滴地流进四肢百骸——暴乱的村民、血迹四处飞溅、马车里锦儿那截无力的手…… 「喂!姑娘!你们没事吧?」 远处突然传来呼喊声,段柔霍然起身,却被身子底下的剧烈晃动给吓了一大跳。 「别别别!」那声音又喊;「千万千万不要乱动!」 「别动啊!小姑娘!妳千万不要动啊!」 是两个声音,一男一女。 段柔捣着心口,惶惶然望着自己所处的环境,往下一看,登时给吓得白了脸。 她跟边承欢双双跌在一个小堰边上,相差咫尺便会摔到底下的林子里。 「小姑娘,我来救妳了!妳可千万千万不要动啊!」底下的男人看样子是个樵夫,只见斗笠从下方慢慢往上移。 低头一看身边的边承欢,他身上的铠甲看来残破不堪,但也多亏了他的铠甲束带钩住了上方的岩石,否则他们现在一定已经摔得粉身碎骨了。 「边大哥……」段柔颤抖地轻喊。边承欢朝下趴着,地上一摊半干的血迹看起来怵目惊心。 他还活着吗?泪水已经到了眼眶,段柔颤抖着轻探他的鼻息——摸到微弱气息的那一剎那,她的泪水不由得涌了出来。 「边大哥……都是我害了你……」 「呼……呼……小姑娘——嗳!还有一个?」爬上来的夫楞了下,「还活着吧?」 「还活着还活着!求求你帮帮忙,帮我把……我大哥抬下去。」 「呼……这么大个子,咱可真没把握抬得动他……」中年樵夫耙耙脑袋想了想,「这样吧,把他绑起来,咱俩慢慢把他往下放,这可好?」 「好!好!」 费了好大的功夫,累垮了樵夫跟段柔,等他们终于回到地面上,已经耗费了一两个时辰了。在地面上等着的是个壮硕的大婶,见他们终于下来了,大婶儿立刻蹙着眉开口:「当家的,这位军爷,我看……是不成了。」 段柔腿一软,跌坐在地。 「嗳嗳!怎么乱说话!这位军爷分明还活着,怎么说不成了?」樵夫连忙蹲下来检视边承欢,将他的身子上上下下检视过一次之后,脸色却也凝重起来。 段柔惊恐地望着他们。「他……我大哥……我大哥怎么了?」 樵夫略略让开身子,边承欢身上的铠甲已经卸了下来,段柔这才发现他浑身上下都是血迹。 「胸口被砍了一刀,不过还好,入肉不深;头上这口该是跌伤的,这要紧点;不过最糟的还是他的腿……」樵夫叹口气,段柔扑过来一看,登时吓得面无人色。 边承欢的小腿从中扭曲成奇怪的角度,一截断骨竟突出肉外,血迹早已凝干。 「他的脉相越来越虚弱。内人所言不假,令兄恐怕……凶多吉少。」 段柔一窒,眼前墨黑一片。「凶多吉少」四个字教她心神俱丧! 「姑娘!」 「我没事……」段柔喘息着摇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 不能晕,不能在这时候变成弱女子!她既然有能耐闯出这么大的祸事,必然也有能耐解决眼前的困境! 「唉唷,姑娘,妳头上这伤也不轻啊!」大婶儿突然嚷着。段柔头上已干的血迹乌黑一片,难怪由上往下看总觉得这姑娘的脑袋怪怪的,原来是肿了一大块! 「我没事,早就不痛了。可是……找大夫……一定要给他找大夫!」 樵夫夫妇却一脸怜悯地望着她。 段柔忍住泪,将自己疲软的身子撑起来。「哪里有大夫?我现在就去找——」 樵夫终于叹口长气,「先别忙,咱也不能将令兄抛在这荒郊野外是吧?这样吧,咱先回去,慢慢再找大夫。」 「慢?不能慢!边大哥——我大哥伤成这样,一定得马上看大夫才行!」 樵夫还没开口,一旁的大婶却忍不住说了:「姑娘,咱们这儿是陶源村,最近的大夫可远在百里之外啊!」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病榻上的边承欢始终没有睁开眼睛,他的脸色一片惨白,唇瓣干裂肿胀,越是仔细看他的脸,越觉得他情况严重。 四面泥墙虽然可以遮风挡雨,但是昏暗的光线加上茅草屋顶、简陋的破桌,这种种情境令段柔陷入悲伤的情绪中不可自拔。 若不是她可恶的行径,边承欢何至于落到如此下场?万一他真的死在这破屋中,她也会断然随之而去,绝不苟活于世! 她那悲伤的神情令人不忍,春樵子夫妇面面相觎,忍不住叹息。 「姑娘,老朽过去也念过几本医书,虽然谈不上什么医术,但这村里的人有什么小病小痛的也总来找我,姑娘要是放心的话,就让我先替令兄敷点药试试,总比就这么放着要好些。」 「有劳大叔,小女子感激不尽!」 「姑娘头上的伤也该处理一下,不如妳先跟内人去内屋梳洗一番。照顾病人最需要体力,姑娘若是累倒了,令兄可就无人可依靠了。」 段柔无言地望着边承欢,她根本不想离开这里半步,但春樵子说的也不无道理,万一连她也病倒了,还有谁能照顾边大哥呢? 春大婶儿领着她离开土屋,他跟春樵子就住在不远处。只见屋子周围绕着两亩薄田跟菜园子,屋后还养着几只鸡。 深山中的小聚落规模并不大,一路走来只有几十户人家,那也就是陶源村全部的村民。救了他们的樵夫自称为「春樵子」,他们住在此地已有半甲子,一直过着耕田、读书、砍柴、织布无忧无虑的隐士生活。 「咱这实在是个好地方,原先外面的纷纷扰扰都到不了这儿,直到前阵子朝廷开始征兵……唉,竟连咱这深山小村也没放过,眼下壮丁们多数都给拉走了,净剩下我们这些老弱妇孺。」 春大婶儿说着推开了木门,他们所住的屋子也是泥土砌成的,只是有人住的地方总是显得温暖舒适些。 「妳先坐坐,我去给妳打水。」 「谢谢大婶儿。」 见她神情哀戚,春大婶儿不由得叹口气,「俗话说生死有命,妳也别太伤心了,我相信你那口子会好起来的。」 段柔楞楞地抬起脸,只见春大婶儿笑了笑,「怎么,大婶儿我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还会看不出来吗?你们是私奔的两口子吧?要是已经成了亲,妳就不会叫他大哥,若真是妳大哥,妳也不会哀恸欲绝到这地步,大婶儿没猜错吧?」 段柔惨然一笑,「大婶儿好眼力。」 「小姑娘妳叫啥名字?」 「段柔。」 春大婶儿笑了笑,上前替她解开一把纠缠不清的发。「柔儿,妳多大年纪?」 「十五了。」 「呵呵呵呵,幸好,大婶儿还以为妳只有十一、二岁哪!幸好已经十五了,也该懂事了,妳有没有听人说过『生死有命』这四个字?」 段柔幽然叹口气。 「大婶儿口拙不会安慰人,但古人说过的话总不会错的,『生死有命』,咱们人怎么不愿意也违抗不了天老爷的意思,所以妳也甭哭了,放宽心吧。」 说得容易,这位大婶儿怎么会知道她内心的痛苦纠结。段柔低着头什么话也没说。 「就好像妳这把头发,」春大婶儿突然拿起铰子喀擦一声剪下她一把头发。「瞧,怎么解都解不开,就算用铰子剪断了,还是缠在一块儿,对不?」 段柔心头一惊!望着那截断发,不知怎地,她觉得好悲伤,好似已经看到她跟边承欢的未来——这一路走来,他们始终没有明天,就算脱离了朝廷的控制又如何?他们依然没有明天。 难道……她跟边承欢真的注定了无缘?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迷糊中听到哭泣的声音,声音细细碎碎的十分悲伤,他试图挥手赶走那令他无法安眠的声音,但那声音却持续着不愿意停止,仿佛可以一直这样永不止息地哭下去。 他轻易认出段柔的声音,那哭泣声如此哀伤,令人鼻酸,他想张口安慰,却发现自己无法出声,喉咙如同被塞了把沙一般又干又痛。他的眼睛几乎睁不开,火热痛楚的感觉蔓延全身,让他渴望着重新回到无知觉的黑暗中。 「边大哥!你醒了!」 烛光摇曳中,段柔的脸凑了过来,她满脸泪痕,一双水亮动人的眸子早已经哭得红肿。打从他们认识之后,她总是哭泣着,他原先恋上的笑容早已不复见。 边承欢勉力伸出手轻触她的脸,冰凉的泪珠濡湿他滚烫的手,他努力扯出一抹笑,干裂的唇立刻感到一阵刺痛。 「你别说话,你别说话……」段柔哭着以湿布轻沾他肿胀的唇,凝视着他浮肿变形的脸,眼泪再度不可遏抑地滚落。「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 边承欢开口却无声,他只能轻轻摇头,却立刻感到头痛欲裂。眼前的人影模糊而且分裂,他几乎无法好好看,稍微移动身子便感到噁心欲呕。 他快死了,他知道。 思及此,他突然感到无比放松,既然都已经快死了,还有什么好计较?都已经快死了,难道还不能顺从自己的真心? 闭上眼睛稍事歇息,耳畔听到段柔恐惧的呼唤声,他深深吸了几口气,感觉自己好了许多。 「我不怪妳……」终于能发出声音,他微笑。 段柔被他的转变给吓坏了!边承欢不知道自己面色如土,肌肤肿胀渗血,目光虽然渐渐清明,但样子却比昏迷时还要糟糕上几倍。 「我快死了。」他虚脱地笑。 「不要……我不要你这么说!求求你好起来!求求你!不要抛下我一个人!等你好起来,你说什么我都依你!要我进宫、要我听话、要我做什么都成!求你!」 「傻瓜……我死了,职责也就卸下了,妳可以去任何妳想去的地方,改名换姓,好好过日子……」 「我不要!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都这种时候了,还这么任性。」边承欢惨然一笑,灰败的脸色让那笑容更显凄凉,看得段柔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别哭了,再哭我的心就要碎了。」他轻轻替她拭泪,颤抖的手握不住泪珠。「如果时间可以重来……在山坡上认识妳的那一剎那,我就应该带着妳远走高飞,直接掳走。」 「这算是笑话吗?」段柔终于破涕而笑。她知道,以边承欢的性格,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这种事。 「先强娶了妳,然后再回去跟妳爹娘请罪。」他喘息着说完,脸上露出俏皮的笑,就如同当日一样。「反正,妳也想当场就嫁给我。」 段柔红了脸,却没有反驳。 谁说不是呢?见到他的那一剎那,她不是也早已芳心暗许,纵使当时他演个山贼把她掳走,说不定自己私心里也是开心的呢。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边承欢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但手仍紧紧握住她的手。他觉得很累,尽管还有许多话没有说,但他却再也打不起精神,他知道这一合眼可能就是永别,于是依然努力地想睁开眸再看她一眼。「柔儿……妳要好好的……好好的……」 话,说不完,深深地凝视她一眼,他终于还是不敌强烈的疲惫感,再度陷入黑暗中。 「边大哥……」 段柔颤抖着碰碰他的鼻尖,幸好,还有着些微气息。她狠心抽回自己的手,回头望着再度陷入昏迷的他,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无论如何,她决不能让边承欢命丧此地!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那个马大夫啊,又名『马要钱』,医术呢,应该是拔尖儿,可是没天良这一点也一样,任何人想请他出马,二话不说都先要二十两银子,看病的银两还要另外算呢!」春大婶儿没好气地喷着鼻息嗤道:「二十两!咱全村的银两加起来怕也还不到一半!过去年头好些的时候,一个馒头还只要一文钱哪!二十两!多少人倾家荡产也筹不出来,真亏他说得出口要得下手!」 「银两我来想办法……」段柔揣测着自己胸口藏着的小荷包里究竟有多少钱。多亏了锦儿死活都要她带在身上,否则这下到哪里去凑钱?「那位马大夫要去哪里找?上次您说在百里之外?」 春大婶儿跟春樵子面面相觑,半晌,春樵子终于呼出一口水烟,叹口气道:「百里之外的大夫是有良心的,不用那么多钱,如果姑娘真的请得起,那个马要钱就在二十里外的市集里。」 「好!我明天就去请他!」 「小姑娘,妳当真要去?那市集龙蛇杂处,马要钱也非善类……这样吧,老朽陪妳一块儿去——」 「不不,我自己一个人比较快!我怕……我怕……」怕边承欢等不了那么久。这句话她说不出口,但黯然的神色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望着她的神情,春樵子理解地点点头,「那姑娘万事可要小心。」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清晨天还没亮,段柔便出发了。她走了好远好远的路,一边走、一边跑,走得她的脚好酸好疼。她这一生从来都没有这样感激过自己的脚程,普通人要走上一整天的路程,她只花了两个多时辰便到了。 从早晨一直走到快晌午,终于让她走到了。不远处的确就像春大婶儿所说的有好几间棚屋,人声鼎沸、吵吵嚷嚷,各种蔬菜食材一应俱全,正是这附近唯一的市集。 大婶儿说过了,棚屋最深处有个王胖子所开的摊子可以兑银子。春樵子说王胖子这个人跟马要钱一样不老实,要她小心,于是进市集前,她先从锦儿给她的小荷包里挑了件朴素首饰紧紧握在手里,但愿这小首饰够兑她所需要的银两。 日正当中,棚屋附近热闹极了,棚屋外还有个小圈子豢着些猪只牛羊待卖,四处的叫卖声听起来虽然吵杂,但听在她的耳朵里却感觉像是天籁一般。 她从来没到过这种地方,多么新鲜有趣,如果边大哥也在……甩甩头,她连忙提醒自己还有要紧事要办,眼下可不是分心的时刻。 穿过人群,她找到了大婶儿所说的摊子,一个脑满肠肥的黑汉子坐在摊子后,正使着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掮着风。棚屋里热极了,胖子身上的衣衫全湿透了,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隐约传来,但她还是壮着胆子悄悄凑上前去。 「请问王……王大爷吗?」 黑汉子斜着眼睛打量她,那张肥滋滋的脸笑得全挤在一起了。「俺就是王胖子,小姑娘找俺有什么事儿?是不是家里没粮没米,爹娘让小娘子来给胖子当小姨子换点粮食啊?年纪小点儿没关系,王胖子别的没有,把妳养得白胖白胖那点儿本是却还是有的,嘻嘻嘻嘻!」 段柔微微蹙起眉。这人讲话粗俗就算了,偏偏那双贼溜溜的老鼠眼不怀好意的盯着她看,让她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她灵机一动傻笑起来,用手一抹嘴,装出天真无邪的笑。她看来原本就比同年龄的女子还要稚幼,再这么一装,看起来完完全全是个傻丫头。 「王王王王大爷,我娘……娘要我来来来来兑兑兑……」 「兑银子是吧?」一句话说得七零八落,王胖子满腔热血都给浇熄了,他不耐烦地伸出手,「拿了啥东西俺来瞧瞧。先说好,咱可不收什么破衣服、破鞋子,咱又不是开善堂的!」 「那那那那那……」她舌头打了七八个结巴,骨碌碌的眼睛往不掩住调皮的笑。 「唉唉唉唉唉!拿来吧妳,蠢丫头!」王胖子厌烦地瞧着她那淌着唾液的樱唇,忍不住叹口气道:「可惜啊,长得还不赖,偏偏是个傻子,现在仔细一看,嘴还有点儿歪呢!真是……咦……」 正嘟嚷着,低头一看傻丫头手上的金饰,他却结结实实楞了一下。这可不是凡品,两只小小的金蝶栖息在一片花瓣儿上头,金蝶约莫只有指甲片儿那么大,可是模样却是活灵活现,手工极为精巧细致。 这王胖子早年在京城里走动,是因为犯了事才不得不跑路回乡,也算是开过眼界的家伙,一看这金饰便知道这不是普通人家买得起的首饰。 「丫头,这玩意儿哪来的?」 看出王胖子惊诧的眼神,段柔大大地张着嘴儿,「那是娘娘娘……娘家爷爷给的……」说着又假哭了起来。「娘家爷爷死死死死死了……」 「别哭别哭,我没叫妳哭!快说,这东西妳家里还有没有?还有几样?」 段柔一个劲儿摇头,心下也有些急了。「兑兑兑……娘说要兑兑兑银子,你兑不兑?」 「兑!当然兑!说,妳要兑多少?」 这可真的把段柔给难倒了,她真不知道这小首饰可以兑多少银子。 王胖子眼中精光一闪,笑嘻嘻地掂了搪首饰。「这样吧,这玩意儿虽然小,可是手工可也精巧可爱,又看丫头可爱的样子顶合大爷胃口,大爷我就大发慈悲兑个十两银子给妳如何?」 「十两?」段柔连连摇头,「不不不不……不成,娘说要兑五十两,要……要请马马马要钱……」 「五十两……」王胖子微微瞇起眼。「那可不成,这小东西值不了那么许多钱,妳拿回去好了!」 段柔楞楞地望着王胖子,他真的把首饰还给她,还满不在乎地抖着腿儿。 或许单这一件首饰真的值不了那么多银两。段柔沮丧地低着头转身离开,躲到暗处悄悄地又把身上的荷包打开,又拣出一样首饰。 为了怕不够,这次她拣的是一条金玉珠串,上好美玉刻成镂空的玉珠,用金丝细细密密串在一块儿,可以勾在发簪上也可以串在腕际。这小玩意儿光是看着已经觉得赏心悦目,总该值钱了吧? 于是她低着头又踱回王胖子身边,悄悄地递出那一条金玉珠串。「再再再加上这个,五十两……娘说的。」 王胖子眼睛顿时为之一亮。这丫头片子来头不小,竟然有这上等玩意儿!别说五十两,这两样东西加起来上百两也值得!但他还是装出懒洋洋的模样,摇摇头——这丫头是傻的,不拐她拐谁去?她身上说不定还有,非得全刮出来不可! 段柔原是假哭,但此时却忍不住真的哭出来。她呜呜咽咽地站在那儿犹豫半晌,正想转身离开,却发现王胖子眼角那丝狡狯光芒,段柔心中大叹自己果然是个傻丫头,险些被这狡猾的胖子给骗了。 「呜……呜呜呜……娘……娘说要五十两,娘说要是兑不到这些银两,叫我不许回家……呜呜呜,我该怎么办才好……呜呜呜……」 王胖子冷眼望着她。直哭了快一刻钟,段柔做出绝望的表情,起身摇摇晃晃地甩头就走。 「喂喂喂!」王胖子连忙叫住她,「傻丫头,妳去哪儿?」 「回家去。」 「妳娘不是说没兑到银子不许回去?妳还得去找马要钱看病不是?」 「是啊,可是兑不到银子嘛!我饿了。」 王胖子眼中精芒一闪,说道:「这样吧,妳身上还有多少东西全给我,我兑给妳一百两银子,再请妳吃顿好的,妳说好不好?这样回去也不会挨打了,妳娘一定大大夸赞妳聪明伶俐。」 这王胖子果然没有良心,幸亏春樵子夫妇事先提醒过她,否则后果可真不堪设想。 段柔摇摇头,「就这两样了,这个小珠珠原先我想留着自己用的,我要留给自个儿当嫁妆!」说着露出大大的笑容,「现在你不要,我又可以留下来给自个儿当嫁妆了,做新嫁娘去别人家一样有好吃的!」 王胖子摇摇头,开始觉得厌烦。 跟这丫头说那么多做什么?完全牛头不对马嘴嘛!先兑给她,再派两个手下跟着她回去,到时候他们家有多少全给抢过来,再连现在兑给她的银两也一并抢了不就得了,何必多费唇舌!唯一可惜是要损失二十两,马要钱那家伙见面就要钱的……唉!不过看在这些玩意儿值不少银两,就当是工本费好了。 「好吧好吧,大爷我看着妳可怜,兑给妳啦!」 段柔大喜过望,却还是装出可惜的神态。「五十两啊?」 「对对对!五十两!快拿来吧妳!」 第十一章 春樵子夫妇说马大夫就住在离市集约莫半里路的一间宅子里,附近只有两三户人家,马大夫的屋子是最大的,很容易找。果然,她很快找到马大夫,他模样清癯满头银丝,穿着一身玄黑色长袍,手里跟春樵子一样提着根水烟,看上去倒不是很讨厌,说起话来慢吞吞的,收下银两便转身挥手叫她走。 「可是……」 「老朽会骑着驴儿尽快赶到,妳说的地方老朽知道,断不会误了姑娘的事。不过咱们话先说在前头,若那人在老朽抵达前便断了气儿,银两可是不退的。」 段柔无言地望着老人,深怕他光收钱却不肯医治边大哥。直到看到他慢吞吞地收拾了药箱,又从屋后牵出一头小驴,这才放心离开。 又赶了半天路,她觉得自己气力即将用尽,尽管陶源村就在不远处了,她的速度却越来越慢,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最糟的是,她发现有人正悄悄的跟踪自己。那个王胖子果然不安好心!她越走越是慌张,越走越是心急。 他们为什么要跟着她?绝对不会是为了她身上的几两银子,难道……他们打算跟着她回到她住的地方抢夺其它的首饰? 如果让他们跟着她回去,那边大哥……这些人财迷心窍,为了银两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绝不能领他们回去! 她往小路旁的树丛一闪,娇小的身子整个没入树丛间。跟踪的两个汉子果然直追上来,嘴里慌张地嚷着: 「人呢?怎么不见了?」 「快找找!千万不要让她给跑了!」 「王胖子说那丫头是傻的,真的是傻的吗?会不会被她发觉了啊?」 「嘘!别嚷嚷!包不准她还在附近。」 「要是还在附近岂不是更好,咱们直接押了她回去拿,省得鬼鬼祟祟挺麻烦的!」 「喂,可别瞎说,咱们怎么会干那种抢劫的勾当!傻姑娘需要银子,咱们只是做做好心,让她把所有首饰全拿出来兑银子,一件兑个十两,嘿嘿!」 「那傻姑娘我刚刚瞧了一眼,说真的,模样还挺娇嫩可爱的,不如咱们俩大爷好人做到底,好好的疼疼她,也给个十两银子,嘻嘻嘻嘻!」 越听越是心惊,段柔头皮不由得发麻,躲在树丛中的手脚抖个不停,无论阳光如何晒都感觉不到任何一丝温暖。 她怕极了…… 「喂!小姑娘,别躲啦,咱们瞧见妳啦,乖乖自个儿出来吧!」 她不由得惊跳一下。这一跳,树丛晃动,那两人立刻发觉。 「在那儿!」 段柔吓得刷地起身,那两人瞧见她,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一步一步地逼近。 「王胖子没说错,小丫头果然是傻的!你瞧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小姑娘啊,别怕,大爷很怜香惜玉的,哈哈哈哈!」 在那一刻,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突然把怀里揣着的剩银全往他们脸上扔去,同时用尽全力往他们身上猛然一撞,逃之夭夭。 「快追!」 「等!等等等等!银子!银子啊!先捡了银子!」 「别捡了,再捡人就跑了!」 「等等,银子啊!」 趁着他们两人在争论的时候,她拚了命的跑,这辈子她从来没这样拚了命地狂奔过。眼前起了黑雾,胸口剧烈疼痛得像是快炸开一样,但她还是不停地继续跑着跑着…… 她一定要活着回去见边大哥! 他需要她!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绕了好大一段路,整个陶源村都兜过大半圈了,她才喘吁吁地回到春樵子夫妇所住的地方。春樵子夫妇住在陶源村最深处,跟其他人家有一小段距离。她在屋外徘徊了好一阵子,希望能见到春樵子夫妻。有人在的话,那些匪徒应该不敢明目张胆来打劫吧? 天已经快黑了,屋内却没有春樵子夫妇的踪影,难道他们上山砍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吗?那谁来照顾边大哥呢? 绕到更后面她跟边承欢的小屋,屋内已经点上烛油,可见春樵子夫妇才出门不久。这种时候他们会去哪?她好焦急,已经一整天没见到边大哥,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她迟迟不敢进门,虽然已经好一会儿没见到那两个人,但她不敢肯定他们真的已经死心离开了,万一引狼入室…… 「嘿嘿!逮着妳了!」 「这还抓不住!小姑娘狡猾得很,根本一点儿也不傻嘛!」 段柔的声音梗在喉问叫不出来,那两名匪徒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这一左一右扯住她的手臂。 「快把东西拿出来!这就是妳家了吧?妳鬼鬼祟祟在这里不敢进去,是不是怕我们知道妳住在哪里?太迟了!快带我们进去!」 「妳不说大爷就押妳进去,把妳的衣服扒个精光,全身上下好好的搜搜!」 「哈哈哈哈!好主意好主意!」 段柔吓得喘不过气来,死命挣扎着不愿意跟他们进去。这两个人要是见到重伤的边承欢会做出什么事来?她想都不敢想! 「救命!救命啊!」此时此刻已经顾不得是否会吵醒边大哥,她只希望村子里有人听到她的呼救声会前来搭救。 「嘿嘿!这种鸟地方哪来的人救妳?就算来了也只是半死半残的农夫罢了,咱两兄弟才不怕!」两名匪徒嘿嘿冷笑,不怀好意地拖着她往屋子里走。「进去!把东西一样一样好好交出来。大爷很懂得怜香惜玉——哇!」 他话还没说完,屋内突然飞出板凳,硬生生砸得他头破血流。 「谁?」另一名匪徒大惊失色,连忙抽出小刀往段柔的脖子上一架。「快出来!不许装神弄——唉啊!」 他的话也一样没说完,另外一把板凳又飞了出来,他虽然早有警戒,但伸手去挡的结果却是让手臂被凳子给敲断。 木门咿呀一声打开,高大的男子倚在门口,他双手抱胸冷冷望着来人,「不想死的话快点滚,否则下一次扔出来的就不是凳子而是刀子。」 两名匪徒面面相觑,恨恨地咽口唾液却不敢吭气。光是扔板凳已经把他们伤成这样,要是对方真的出毛他们岂不是连小命都没了? 「妳……你们记着,王胖子绝对不会就此罢休的!」 恐吓的话一撂完,两个人随即拔腿狂奔,一下子就不见人影了。 而就在他们逃走的同时,倚在门口的人影也悄悄倒了下来。 「边大哥!」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烛火摇曳,屋内气氛凝重,段柔忧心忡忡地紧守着榻前,春樵子夫妇也候在屋内,众人的眼光全都注视着不断沉吟的马大夫。 光是诊脉已经过了快一炷香的时间,只见他摇头晃脑不停地喃喃自语,时而睁开眼睛嘟囔两句、时而闭上眼睛哼哼哈哈,良久,他终于放下边承欢冰凉的手。「这位爷伤得不轻。」 春大婶儿给他急出好几条皱纹,一听他这么说,脸都绿了。「有眼睛的全都看得出来!昨儿个我就跟我当家的说这位爷伤得不轻,还用得着您马大夫——」 「别急别急。」马大夫示意他们稍安勿躁。「头上的伤、腿上的伤都好办,就是内伤不容易治。」 「内伤?」段柔急得六神无主。「还有内伤?」 「当然啦。这位爷是摔伤的吧?可摔得不轻,五脏六腑都损了,再加上他心中郁结难解……」马大夫望着段柔,「零零总总加起来,当然也就不容易治了。」 「不容易治可是还有得治?」春樵子摇摇头,「我说马要钱哪,都什么年头了,花二十两银子请你跑这一趟也够本了,何苦还要惊吓人家小姑娘?」 「嘿嘿。」马大夫不住地笑。「春老,您在这庄头也算是有名有姓的,您这么说我可承受不起啊!要是嫌弃我马某人医术不精——」 「马大夫!求求你!求你想法子救救我大哥!」段柔不等他话说完,咚地一声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无论要多少银两您尽管说,小女子一定想办法给您凑齐,只求您大发慈悲救救他!」 「马要钱,你看到没有?人家小姑娘是求你救命!为了凑钱,今儿个还险些让王胖子的人给污辱了!你到底还有没有半点良心啊?」春大婶儿说着说着火气可就上来了,她从怀里掏出段柔刚刚交给她当成谢礼的三十两银子往桌上一摆,怒道:「吶!这儿有三十两银子,是咱们全部的家当了!一句话,你治还是不治?」 「大婶儿——」 「妳别说话,看看这没良心的大夫还有什么话好说!这些银两是妳用命换来的,我春大婶儿可是一个子儿也不敢收。」 「好好好!你们别闹了,不用火大也犯下着再磕头。」马大夫转个身,大大方方收下那三十两银子,继而嘻嘻一笑,「治!我当然治!我是大夫嘛!起来吧起来吧!不过呢,话一样要说在前头,未来三天这位爷能不能活过来,我马某人可不敢打包票,你们给多少银子我尽多少人事,倘若这三十两救不了他的性命,天底下也再没人能救他了,明白吗?」 段柔低头无语。春大婶儿却回头低声问:「当家的,他这般说法到底是嫌银子少,还是说他医术好啊?」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屋内灯光依旧昏暗,现在到底是什么时辰?他早已分不清了。他只隐约记得有两名恶贼——眼睛倏然睁开,焦急地环顾四周。段柔人呢?那两名恶贼真的逃了吗? 「大婶儿说萝卜要杀……呃……怎么个杀法啊?」屋子另外一头,段柔手里拎着个大白萝卜,另一只手拿着菜刀,正自言自语着。 她举棋不定,菜刀几次靠近萝卜又缩手,好像怕萝卜痛似的不忍心下手。 那模样真可爱!她蹙着眉慎重地打量着白萝卜,雪白皓齿咬着红艳樱唇,侧着头对着萝卜看了又看,始终下不了决定。 边承欢忍不住轻笑,这一笑让段柔吓了一大跳,萝卜、菜刀全落到地上。「边大哥!」她开心地冲到床畔,双眼灼灼。「你怎么样?好些了没有?」 他温柔地点点头。喉间已没那么灼热,声音虽然沙哑,但已经可以开口说话。「好多了。妳在做什么?」 「杀萝卜。」段柔蹙起眉做个鬼脸。「马大夫说要给你吃萝卜粥,说温凉的粥品可以去你体内的秽热。春大婶儿本来要帮我做的,但我想还是自个儿给你做……你敢不敢吃?」 「当然敢,妳做什么我都吃。」他举起依然虚弱的手轻抚她的发,心疼她受了那么多苦。「累着妳了。」 一听这话,泪珠又险些滚落,但她却笑开了脸,将眼泪吞回肚子里去。马大夫说了,边大哥心中郁结难消,她不能令他更担心。 「不累。我从未下厨,原来下厨这样好玩!大婶儿说萝卜要杀哪!我吃了那么些年的萝卜,从来不知道原来萝卜长这个样子,像个小娃娃,真是杀不下手,唉!。」她故意重重叹口气。「我要是杀了萝卜,那萝卜的娘会不会伤心难受啊?」 边承欢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想萝卜的娘应该已经在某人的肚子里,不至于伤心了。」 「原来是这样啊。」段柔也笑,看着边承欢终于稍微恢复血色的脸,她内心的喜悦层层迭迭无法诉说。 「边大哥,我知道你不怪我,可是我还是要说……真对不住你。」段柔的眼里有着泪光,愧疚令她微低下头。 边承欢轻叹一口气,抬起她的小脸,「是我对不住你,如果不是我的固执,今儿个事情又何至于弄到这种地步?柔儿——」 原想诉说情意向她求亲,但随即想到自己此时此刻正身受重伤,虽然感觉已经好了些,但却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复原,若此刻向段柔求亲,万一他有什么意外,依段柔的性子,岂不是会害她一辈子? 边承欢的声音逸去,他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微烫的脸上,温柔的双眼凝视着她,良久之后才掀开被子一角,轻轻开口:「很晚了,明天再杀萝卜吧,上来我身边休息。」 段柔错愕地望着他。边承欢是个极为讲究原则的男人,现在他居然愿意让她躺在他身边? 「我?真的可以?」她渴望又小心翼翼地问。 边承欢叹口气,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把她吓成这个样子。过去他到底是多严厉的人?「真的可以,而且我保证绝对不会欺负妳。」 被他后面那俏皮的话语给逗得笑了出来,泪水却也不由自主地落下。尽管天就快亮了,但这却是她睡得最甜美的一夜;躺在边承欢身边,感受着他温暖的怀抱,她终于回到安全的港湾。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屋外的柔儿正在晾衣服,瞧她小小的个子从背后望还似个孩子,晾衣服的动作却已经非常娴熟。 一个月了吧?他的时间概念完全消失,只能就着日头的位置约略估计。 缠绵病榻的这些日子以来,他总是半坐在榻上默默地望着段柔忙进忙出,感觉她每一日都比前日更加成熟,感觉自己的心每一日都比前一日更加柔软。 他已经可以想象他们两人在这间屋子里相守,尤其看到屋子里一点一滴的变化,他甚至可以看到他们的「未来」。 这段日子以来,她长大了不少,脸上稚嫩的表情变得成熟妩媚,那双晶亮天真的眸子也多了几分世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将头发盘起来梳成已婚妇女的发髻,但却没梳得像其他已婚妇人那样干净,幼细的发丝仍然飘在她的小脸上,让她看起来像个少女又像个少妇。她的举手投足间依然稚气未脱,但眉宇间却已经隐隐蕴含着成熟风采。 这段日子以来的苦难,奇异地为她原本苍白的小脸增添了血色,尽管她穿着粗布素衣,看起来却比之前坐在轿子里时更显得生气勃勃。 她的动作灵活,那双清澈的墨瞳闪耀着光彩,让她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难以逼视的光芒。这样的风情不知勾引了多少男人的目光,即使在这民风纯朴的小村里也一样引人注目。 细细的汗水从她珍珠般光滑的皮肤中渗出,他仿佛可以闻到她身上那种奇特又迷人的隐约香气。就这样,从屋内望着屋外站在阳光下的她,充满野性的原始欲望开始熊熊燎原…… 这是多么痛苦的折磨!这世界上他最想要的女人就在他眼前,他却得假装自己完全不为所动。 「边大哥?」 灿烂的阳光在她身后投下阴影,她的脸容背着光显得无比柔和。走到榻前伸手探探他的温度,她每天都要这样做上好几次,好像怕他突然热得蒸发。 「你累了吧?饿了吗?我马上去煮午饭——」 将可人儿拉进怀中轻轻拥着,一点力气也不敢使,怕泄露了自己内心汹涌澎湃的感情。他就这么拥着她,感受她的发香,轻触她纤细的肩、柔软的腰枝…… 纯粹阳刚的气息让段柔瞬间陷入迷惘之境,她抬起迷蒙的双眼凝视着他,发现他的表情好严肃,好像强忍着什么似的。她不由得伸出手轻抚着他的脸,仿佛这样就可以将他脸上纠结的痛楚抚平。 「别动……」 边承欢握住他的小手,沙哑的声音透露出深沉的欲望。这是不被允许的,这是一种背叛!但,他为什么还要在乎呢?他已经死了,段柔也已经死了,没有人知道他们躲在这里…… 他不该让自己陷入这种情境,更不该——怀中的柔儿真的努力不乱动,可是就连她轻轻嘤咛的声音都会让他全身紧绷。 感情、欲望,野火燎原—— 缠绵的吻不知是从何开始的,如雨点般的吻是先落在她的脸上、颈项上,还是唇上?躯体紧紧交缠,彼此探索着对方的身体,温热交缠的舌将最后一丝理智烧成灰烬…… 如果要说是她心甘情愿将自己交给他,不如说她根本连反对的机会也没有,突如其来的感情与欲望猛烈得如同熊熊烈火,让她迅速瘫软在他怀中,那炙烈的感觉让她觉得既陌生又措手不及。 他的手强而有力地环抱着她,不断深入探索的吻狂热放肆得令她下由得发出销魂的呻吟声……天地不复存,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他强烈的存在。 然而粗重的喘息声却随着他将自己的脸埋进她细致的颈项间消失,接着是挫败、破碎跟愤怒交杂的低吼咆哮。 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占有她——除了他自己,那该死的自己! 他气息粗重地将她的身子紧压在胸前,笨拙地抚着她的发,努力平息自己身体上的冲动。 「嫁给我。」这是他起码能给的,一个仪式、一个典礼,她最少该拥有这些。 她娇小的身子颤抖着,被那突如其来的情欲撼动得无法自己,她只能不住点头,深刻感觉到自己狂喜的泪跟还没被满足的欲望。 「在我们成亲之前……尽量别再靠近我。」边承欢苦笑着推开她。她看起来好狼狈,就像被狠狠的爱过一场——发丝乱了,娇艳的唇微微红肿,眼波柔情荡漾——他只能仓皇逃出小屋,免得自己控制不住。 而屋内的她却笑了。 段柔趴在边承欢所躺的床上闻着他的气息,耳边听到边承欢从井边传来的泼水声跟喃喃自语的咒骂声,她的笑容更甜,她可以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幸福。她的确正被好好的爱着呢!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大队人马突然闯进了小市集,大清早的市集正热闹,所有人给这群官兵吓得纷纷落荒而逃。 「给我仔细的搜!」 领头的是一名红胡子军官,横眉竖眼的样子颇为凶狠,他所带领的官兵们全都穿着朝廷的服饰,跟一般所见那些面黄肌瘦的士兵不同,他们看起来十分饱满有精神。 「所有人停在原地不许动!敢动一下就以违抗军令处置!」 「这是搞什么啊?」 「拉军夫?没想到咱大宋也沦落到这般田地……」 「不要窃窃私语!」红胡子军官肃杀的眼神扫过小小市集,而其他官兵们正挨着摊子一个一个搜。 「你们有没有见到一男一女的陌生人打这儿经过?男的是个练家子,长得格外高大;女孩儿看起来约莫十二、三岁的模样,有没有?」 市集上的人全都摇摇头。 「军爷!」突然,市集深处两名官兵押着王胖子过来,将瑟缩发抖的王胖子推倒在地。「军爷,这些首饰是从这个胖子身上搜出来的!」 红胡子军官仔细看着呈上来的首饰,冷冷地瞅着王胖子,「说,这些东西哪来的?」 王胖子浑身不住地发抖。他当年犯过事从京里逃出来,现在是一见官兵就怕,更何况还是京里来的官兵。「是……是……一个小姑娘拿来典当的。」 「哪里的小姑娘?」 「小的没见过……」 「就这样?人家拿了来路不明的东西来,你便给了银子出去?倘若这是赃物呢?这首饰是从京里来的,难道你不知道?」 「我……我……」 「带回去好好审问!」 「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王胖子吓得尿了裤子,瑟缩发抖地乱嚷:「小的只知道那个姑娘说要兑银子请马要钱回去看病!真的!我只知道这样!我还派了两个人跟踪她,可是全给打回来了!他们说在二十里外的陶源村里,还说那家伙是个怪物,光扔板凳都可以扔死人!」 「喔?」红胡子军官微微瞇起眼,突然朝他身后爆喝一声:「熊副将!」 蹑手蹑足想悄悄转身离开的男人倏地停住脚步。 「熊副将想去哪儿?」 满脸落腮胡的熊定邦没好气地回过头,咬牙切齿地吼道:「老子想去撒尿!怎样?还要经过您的同意吗?李大将军!」 「来人,陪着熊副将一同前去。」红胡子军官微笑着说道:「免得熊副将人生地不熟的迷了路。把这胖子带着,等熊副将小解完,咱们立刻出发前往陶源村抓人!」 第十二章 僻静的小村落正热热闹闹地办着喜事。 这么小的村子稍有风吹草动都是瞒不了人的。春樵子夫妇对其他村民说段柔是他们的亲侄女儿,因为外头乱所以前来投靠,连着把未婚夫也一块儿带来了。无奈在途中遭抢受了伤,眼下伤势好了,便顺势替他们把婚事给办了。纯朴的村民没有多问,大伙儿只开开心心地替他们张罗着喜事。 村子小便有此等好处,村头村尾全像是一家人一样,昨儿个才说要办喜事,大清早便有人送来囍字红帐,不等招呼便自顾自的搭挂起来。几个手巧的妇人在屋里替他们剪纸花做装饰,还有年幼的孩子们四处去采来的鲜花。 朴素的茅草泥屋顿时成了热闹的喜堂,村民们忙碌地穿梭其间,有人捧着大红色印着藷字的馒头、有人送来红色窝窝头当成喜饼,对对红烛自是免不了的,连簇新的凤冠霞帔都端整地放在案上。 屋内的春大婶儿正埋头改着喜服,别瞧她粗手粗脚,针线活儿却是极为灵巧,做着喜服的时刻眉梢都还隐约带着笑,像是回忆起了自己的年少时刻。 「大婶儿。」 「来来来!快来试试我给妳改的喜服。」 段柔楞了一下,没想到春樵子夫妇的动作这么快,屋内屋外这一切,简直像一场梦一样! 「唉!还是大了点儿。妳啊,真该多吃点了,要嫁人喽!哪个姑娘家要嫁人了还像妳这样瘦的?」春大婶儿拿着喜服往她身上比比,左看右看,喜不自胜。「瘦归瘦,模样却可爱得紧!这套喜服啊,是我当年嫁过来的时候穿的,那时候年头不错,我爹娘专程请裁缝做的呢!大婶儿眼巴巴的留着这么多年,再怎么穷都舍不得拿去换银两,就是想给自个儿的女儿穿。没想到……哈!几十年也蹦不出个子儿来,妳来了正好,给妳穿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大婶儿……」段柔红了眼,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您这样待我,柔儿真是……真是无以为报……」 「真是个傻姑娘!报答什么呢?咱们相逢就是缘分,这不就了了大婶儿一桩心事吗?是好事哪,怎么哭了?大婶儿不说就是了,好不好?别哭了。」 「我没哭……」 泪水都已经掉下来了还说没哭?春大婶又是叹气又是好笑。「妳这丫头也真够怪的,哭就哭也没什么好丢脸的,大婶在妳这年纪还不是成天哭哭啼啼的。」 「我……我是很开心,大婶把我当自己人这样照顾我,让我想起我爹娘……」说着,眼眶又红了起来。从小到大没离开过家这么长的时间,一路上种种惊险跟心境的转变都无人能说,而现在居然要嫁人了,如果这个时候太祖母跟娘在身边,那该有多好啊! 「傻孩子,别这么说。唉唉唉,瞧妳,弄得大婶儿都想哭了!」春大婶忍不住也吸吸鼻子,按了按自己的眼角。 这时候边承欢与春樵子都进来了。边承欢虽然已经康复大半,但行动却还是不方便得由春樵子搀扶着,他们一进门便见到两个哭哭啼啼的女人,春樵子摸摸头道:「咱们家办的好像是喜事儿,怎么?是咱们走错门啦?」 「死老头!没个正经的!」春大婶儿含着泪笑骂,顺手将段柔往边承欢身上推。「去去去!小两口外面溜达去。晚上你们就要成亲了,这里没你们的事,快去溜达溜达吧!」 「可是大婶儿,我想帮忙——」 「帮什么忙啊?晚上够妳忙的!趁还有时间,去村外逛逛,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哪有新嫁娘自个儿动手的道理?快去快去!」 边承欢忍不住笑了起来,揽着段柔的肩,「走吧,别拂了大婶儿的好意。」 离开春家,边承欢牵着她的手慢慢走着。他的腿伤虽然外表已经痊愈,但却留下永远的残缺,走起路来微微跛着。 田间小路上几个村民挑着扁担朝他们微笑致意,苗圃中有妇女正弯腰播种,春天的气息早早来到这小村。 「如果……我们就在这里落地生根,妳会觉得厌烦吗?」 段柔慌乱摇头,「当然不会!」 「跟着个跛子一辈子,不遗憾吗?」 「边大哥!」段柔含嗔嚷道:「你怎么这么说!你会变成这个样子都是我害的……」说着,眼眶又红了。 边承欢连忙停下脚步,双手揽着她的肩,「柔儿,我的意思是说妳该配得上更好的——」 「可是你就是更好的!天底下没有再比你更好的了!」 靠在他的胸前,段柔紧紧拥住他的腰低语:「我不要其他的,我只要你……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你真的不怨我?不恨我?」鼓足了勇气抬起眼,段柔望着边承欢温柔的眸子,一鼓作气将所有的话全说出来。 「是我太想得到你才会说了那种谎。虽然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演变成那样,但终究是发生了,死了很多人……你爹你娘的心愿、你的心愿,都因为我而不能达成,这样的我配得上你吗?」 「配得上。」 简单的三个字令段柔感动得无以复加,她再度破碎地呜咽,惭愧得无地自容。 「嘿!别哭。」边承欢紧紧拥着她,贴着她的发际柔声安慰:「是我不好,是我太固执、太八股,如果我能早点觉悟,事情又怎会变成今天这个模样?所以我也要负责。既然妳要对我负责,而我也该负责,那不如……」抬起她的小脸,边承欢印下柔情万千的吻。「不如我们就一起负责直到地老天荒吧!」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黄昏了,屋内的段柔正在试穿喜服。春大婶儿的手艺果然极好,喜服改得分毫不差,穿上去的模样艳丽可人,就算素净着脸也是个艳丽可人的新嫁娘。 「真好看……我都忘了自个儿年轻的时候穿是不是也这么好看……」 「唉唷,都什么年纪了还想这个,真是个没脸的老蹄子!」 「春大婶儿穿这件衣服的时候怕不是四十年前的事儿了吧?哪还记得!」 「什么四十年?呸呸!老娘几时那样老了!」 「那不?妳都自个儿说是『老』娘了咩!」 帮着换衣服的村妇们取笑着春大婶儿,一伙的婆婆妈妈嘻嘻哈哈的热闹极了!原本心头上总缠绕着的遗憾,被她们这么一笑闹,心情顿时轻松不少。段柔回头想开口,却瞧见春樵子慌慌张张闯了进来。 「快走快走!」 「咦?时辰到了——」 春大婶儿嘴里还有个「吗」字还没说出口,春樵子已经急忙扯着段柔的衣服手忙脚乱地嚷:「快脱下来!这衣服颜色太显眼,容易被找着!快脱!快脱啊!城里的军队来找人了!」 段柔脑中轰然作响! 城里的军队来找人了?! 村妇们没有多说,她们只七手八脚地将好不容易穿上去的喜服又剥了下来,随手帮她套件短衫,接着春大婶儿便拉着她的手往屋后跑。 「可是边大哥——」 「别怕,我当家的会来知会妳,一定也会让你那口子逃的!」春大婶儿柔声安慰她:「别怕,妳快往后头的林子里跑,林子里阴森,他们应该不至于找过去,等风头过了再出来。」 春大婶儿话说完转头便走,段柔连忙扯着她,「大婶儿……」 「好孩子,别怕,不会有事的,等他们走了咱们再办喜事。乖!快走!快走!」春大婶儿温柔地揉揉她的发,不住地挥手叫她定。段柔不得不往茂密的竹林中盲目地前进,再回头时已经看不到春大婶儿的人影,只剩下黑影幢幢的密林。 段柔心头有着不祥的预感。为什么军队会找上门?为什么会选在这时候? 林子里好阴森,夜风袭来冷冽刺骨,她孤独地瑟缩在草丛中,无肋的感觉油然而生。 突然,后方的竹林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正朝她的方向走来。段柔一双大眼睛瞪得大大的,恐惧得几乎立刻拔腿就跑。光线越来越暗,她已经无法看清前方的情况,耳边听着那声音越来越靠近,她终于忍不住转身—— 「嘘!」边承欢的大掌捣住她的唇。「是我,别出声。」 惊慌失措的心终于稳定下来,她想也不想便回头投入他的怀抱中。「天哪……你差点吓死我!」 边承欢的胸膛微微震动。「别怕,不会有事的。」 「可是他们……」 「跟我来。」边承欢领着她在黑暗的竹林中穿梭,他虽然伤势未愈,但行动却依然敏捷。「别发出声音。」 段柔悄悄地跟着他,他们穿过了竹林又绕过小丘,终于来到一处隐密的高点,两人躲在冰冷的草丛中,他们的正下方就是村落的入口。 陶源村亮晃晃的,几十个士兵正挨家挨户搜查,所有村民都被集中在村子口,大家一个挨一个聚成一团,表情都有些忐忑不安。 「边大哥……」 「没事的,只要没找到我们,他们应该不至于对村民不利。」 「真……真是来找我们的?」 「嗯。」 边承欢直直望着在村中进进出出的官兵。飞虎营已经在紫禁城中守卫两年,他也驻扎在京城中两年了,那些官兵们其中有些还与他打过照面……京城里的官兵何其之多,会专程挑些与他认识的人前来,可见绝对是曹公公派出来找寻他们的。 「为什么选在现在……」段柔泫然欲泣。 为何选在他们成亲的这一天?前一刻还浸淫在欢乐的气氛中,此时却连背脊也因为不安而感到寒凉。 现实的残酷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她终于不能再欺骗自己,她有爹有娘,远在通州的他们会不会受到牵连?皇帝会不会一怒之下将他们全都杀了? 感受到她的恐惧,边承欢紧紧地拥住她安慰道:「别担心,他们不会发现我们的。只要他们找不到我们,日子一久就会认为我们真的死了,到时候我们就安全了。」 「可是……我们一辈子都要过这种躲躲藏藏的日子,你受得了吗?」 他的薄唇微微一抿,那瞬间令她的心无助地揪紧。原本边承欢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他是朝廷的猛将,一心只想尽忠报国,可如今却为了她区区一个小女子而得终身畏首畏尾地过日子,这对他来说多么不公平!多么残酷! 「傻瓜,妳想到哪里去了!我们不是已经约好了要在这世外桃源相守一生吗?我们就在这里种田、织布,过着粗茶淡饭的平淡生活,何来躲躲藏藏之说?」 段柔低眉垂眼,神情黯然。 「嘿。」边承欢揽住她纤细的肩,柔声道:「别胡思乱想好吗?咱们既然已经决定共度一生,天底下就再没任何事可以分开我们,相信我,好吗?」 「嗯……」 挤出的笑容如此勉强,边承欢心中隐约有着一丝不安。 段柔什么都好,就是心思纤细敏感,稍稍风吹草动都能让她忧心半天。 「柔儿……」 段柔仰起小脸。 「答应我,不要做傻事。」边承欢忧心地拥她入怀,如雨点般的吻落在她脸上、眼上。「答应我,跟我白头偕老。」 凝视着边承欢带着忧伤的眼,段柔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泪水滚落粉颊,她只能不住点头。 有了她的允诺,他终于松口气,紧紧拥她入怀。只是他的心却依然不踏实,不祥的预感如乌云般笼罩着他。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将军!」几名士兵拎着凤冠霞帔交给红胡子军官禀报:「找到这些东西,但屋里没人。」 「办喜事啊?」红胡子军官冷笑。「新郎官跟新娘子呢?」 「新郎官不就在这里?」春大婶儿没好气地努努嘴指着春樵子。「咱老夫老妻了,偏生还没拜过堂,想拜个堂过过瘾而已。」 「妳?」李将军冷笑着将喜服扔给她。「喜服妳穿得下?妳倒是穿给本将军看看!」 春大婶儿脸一红嚷道:「还没改呢!看就知道啦,这是小姑娘的身段,不改一改我这老婆子怎么穿得下!」 「连喜服都还没改好,喜堂倒是全布置妥当了,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咳,军爷,贱内童心未泯,大伙儿也跟着凑凑热闹罢了,军爷怎么当真了!」春樵子恭敬地上前打揖,「只是闹着玩儿——」 「谁跟你闹着玩儿!」红胡子李将军恼怒地将春樵子踹得老远。 「哇!」村民全都吓呆了。春大婶儿哭喊着赶忙扑上去扶着春樵子。 「反了反了,怎么动手打人!」 「对啊,我们又没做坏事!」 「通通给我住口!」李将军凛着脸怒道:「快说!段柔跟边承欢在哪儿?要是不说的话,一个个全都拉回去严刑烤问!」 「我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儿没你说的人!」 「把人给我带上来!」李将军一挥手,被五花大绑的王胖子跟张三、王二两个匪徒立刻被推到马前。「你们说!是不是这个村子?」 「是是是是!」 「我们就是在这里被打的!那个男人武功好厉害!」 「是啊!那个姑娘还装成自己是傻的,其实一点儿都不傻!」 「听到没有?段柔跟边承欢是朝廷钦犯,窝藏者杀无赦!你们说还是不说?」 村民们噤若寒蝉,谁都没想到还有这一段。 「不说是吗?」李将军指着还躺在地上的春樵子夫妇,「给我重重的打!打到他们肯说为止!」 士兵们一拥而上,全都对着春樵子夫妇拳打脚踢。他们只不过是两个普通的庄稼人,哪能受得了这样的毒打,现场顿时哀号声一片。 躲在村口上方的段柔紧紧捣住自己的唇,免得哭嚎出声。她身边的边承欢握紧了拳,温和的眸子闪出戾光。如果他现在出去,大概只有死路一条,因为他伤势未愈,不可能对抗那么多军士;而且他们还打算成亲,那是欺君罔上的死罪! 段柔呜咽着,手里悄悄握住一颗石头,她突然回头往后看,轻嚷:「边大哥,你!」 话未完,边承欢甚至还没回头,已经被一棒子敲昏倒地不起。 「熊大哥!」 「嘘!妳快走吧,被发现就不得了了!」熊定邦将边承欢晕过去的身体拖进草丛藏起来。 「不成,我得去救春大婶儿,他们待我极好,我不能这样害他们!」段柔哭红了眼睛,凝视着边承欢昏迷的脸眉,感觉自己好不容易才暖热的心,再度粉碎。「边大哥就……麻烦你照顾……」 「唉!照顾个屁!我哪能照顾他?我是跟着那个该死的李将军来的!幸好让我先找着你们,要是让其他人逮住,你们两个全都人头不保!我得马上回去,免得被发现了。」 「既然你要回去,那……就连我一起带回去吧!」段柔伸出双手,决绝地说道。 「什么……」熊定邦不由自主地大叫。 「是谁在那里?」下方的红胡子将军立刻警觉。 段柔霍地起身将自己塞进熊定邦的怀中,一切……都结束了。「放开找!放开我!」 熊定邦又苦又懊恼,但他能怎么样?只希望边承欢醒来之后能自行逃生,别来讨他的项上人头,他也是百般无奈啊! 「是我!我抓到段柔了!」 临行前,段柔无言地再深深凝视边承欢一眼,一口充满不舍与懊恨的鲜血随之呕出。老天爷,若是无缘,何必让他们相识?何苦这样做弄人呢7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妳是段柔?」 曹公公不敢置信地望着她。段柔可是他精挑细选的女孩儿,他深知主子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段柔恰好是当中最好的——或者该说约莫一年前的段柔是最好的一个,但眼前的女子跟他之前所挑选的段柔却有着天壤之别。 她一身粗布素衣,皮肤显得粗糙晦暗,连那张小脸蛋也晒得黑乌乌的,这哪是他选的段柔?这根本就是个乡下粗鄙村姑! 段柔抬起眸,淡淡地望着曹公公那张老脸。「我就是段柔,公公要是不信可找我家的人来指认,不用从通州找,我有个舅母就住在京城的仪华街——」 「不用不用。」曹公公厌烦地挥挥手。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妳说说看,这些日子妳都到哪里去了?」 「被村民攻击之后受了伤,一直住在一位大婶儿家里,直到伤势痊愈。」这番话她已经在心里默念了上百次,但从嘴里说出来还是显得艰涩绕口。出卖自己的谎言说出口原来是这般苦涩。 「嗯?真是这样?」曹公公冷眼打量着她那张无表情的脸,突然转向身旁的小太监道:「去把唐嬷嬷给找来,老夫要验验这丫头。」 小太监领命而去,段柔的眼底终于闪过一丝惊慌。 「怕啦?」曹公公冷笑道:「妳可别以为老夫老眼昏蒙什么都不知道,妳跟那边承欢一路上眉来眼去、暗通款曲老夫可都瞧在眼里。咱们被暴民攻击是真,但妳跟边承欢双双失踪也是真,莫不是妳被那边大将军给甩了才想重回皇宫吧?小丫头,妳当这是什么地方?咱圣上难道会是个捡破鞋的吗?」 这些话像是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凌迟着她,但她却什么表情也没显露出来。 她这一生算是已经走到尽头了,离开边大哥的那一刻就是她的死期,现在旁人说些什么又与她有何关?反正她这一生最快乐的日子,已经结束了。 被称为唐嬷嬷的老宫女在小太监的带领下很快来到,曹公公命两名小太监就地拉起一道布帘。 「进去吧,段家小姐。若妳已非完璧会有什么下场妳可知道?」 段柔微微蹙起眉。曹公公脸上的表情像是将她当成某种已经厌恶的玩物,非得使劲摧毁才甘心似的,他甚至微微笑着,仿佛很期待可以亲手掐死她。 「若妳已非完璧之身,就是犯了欺君之罪,那……可是要杀头的。」曹公公兀自抿着唇轻笑道:「非但是妳要杀头、边大将军要杀头,甚至连妳的家人也无一可幸免。」 「你那么讨厌我,当初为何还要选我?」她终于忍不住开口。 「老夫当初是不讨厌妳的,反倒还认为妳会是最得皇上欢心的一个,我跟你爹可是煞费苦心要栽培妳哪!为了让妳在众女宫之中拔得头筹、脱颖而出,老夫还特地买通了画匠,精心绘制妳的图像,那可真花了老夫不少银两呢!可惜妳这小贱人却完全不知感恩,居然趁乱与边承欢私奔!唉,段姑娘,妳可真真是伤透了老夫的心哪!」 「边大哥才没有——」话才一出口她便后悔了。她真笨,怎会受这老狐狸的使弄! 段柔凛着脸掀开布帘走了进去,她一点也不害羞地躺在斜榻上掀起裙子,对着面容丑恶的老宫女开口:「来吧。」 那一刻,泪水还是掉了下来,濡湿了她的乱发。 这样的羞辱……是她早该想到的,她可以后悔一千次,但只要想到边大哥从此得以解脱,可以完成他毕生的心愿,这一点小小的牺牲又算什么呢?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轻轻掀开小轿窗帘,昂首望着碧空下显得华丽庄严的城池,每座燕子飞檐上都是素雅干净的,没盘据着五彩斑烂的巨龙、没有展翅欲飞的凤凰或者模样神气的麒麟,但线条华美的飞檐朝天高高翘起,反而更有种尊贵肃穆之感。飞檐之下赤褐色的瓦片整整齐齐地堆迭着,层层往上堆,直指天际。 城墙太高了,无法瞧见里面的景象,但只凭这几眼的印象,她已经知道这是一座打造得富丽堂皇的监牢。 小轿静悄悄地穿越了城楼,眼前是一条长得似乎没有尽头的长廊,放眼望去,右边是一片精工打造的白石地,石板被打磨得光亮平整,一大片一大片铺在地上。偌大的白石广场上,站着许多雕像般的全身金光闪闪的钟甲武士,白石地一直绵延到远处雄伟壮观的大殿,那便是皇帝召见群臣的主殿。 太祖母曾告诉过她,每逢重要节庆或者国家有要事之时,天下百官会群集在这片白石地上,高官贵爵们会整齐画一地对着天子下跪朝拜,场面壮观。 长廊的左边便是城墙,墙边花木扶疏,干净得好似那些花木全都不会掉落任何一片叶子似的。 扛着轿子的太监们半点声音也没有,好像连呼吸也不用,他们脚步轻快又稳重地朝目的地前进着。 小轿抬得好稳,如履平地。过去在家乡她当然也乘过轿子,但从来没有这么舒适过,相反的她总被轿子晃得头晕,视乘轿为苦差。坐在几乎不摇晃的轿子里,会以为他们会就这么地老天荒地走下去。 原来这就是天子殿堂,连扛轿的太监也得训练得如武林高手。 换了大姊或二姊一定会很高兴吧?这里处处透露着尊荣,隔绝了天下万民,可以从高处冷眼俯视人间。 轿子终于停下来,太监无声地掀开轿帘,示意她下轿。 眼前是一座亭楼,太监引着她往亭楼上走,来到二楼之后,太监朝她有礼地打个揖便退下了。 楼上半圆形的屋子布置得十分雅致可爱,环境清幽隐蔽;亭楼的另一头还有条不知通往何处的长廊,但她提不起任何好奇心,连一点儿想探究的意愿也没,她就这么木然地站在亭楼中央。四下只有鸟叫虫鸣,清风穿楼而过,屋里一盏水晶铃发出清脆可人的声音。 这里,就是皇帝的居所了,苍天之下最尊贵的地方。 她将要见的会是皇帝本人吗?想都没想过会见到皇帝,这也从来没在她的志愿内过。 她年纪还小的时候太祖母经常抱着她,说些她年轻时待在宫里的所见所闻给她听。 太祖母说:「有一次有个官员为了一件小事跟皇帝意见不合,原本所有的官员都应该听从皇帝的话,但是那时候的皇帝说自己喜纳百言,鼓励官员多发表自己的意见,于是那名官员一次又一次地上呈奏章表达自己的意见,有一天,皇帝便下令将他杀了。」 当时她不解地问太祖母:「皇帝说自己喜纳百言,那为什么还要杀他?」 太祖母微笑着回答:「傻孩子,皇帝说的话怎么能听!他会说喜纳百言是怕人家说他没有度量,可是实际上他还是不喜欢听跟自己意见相左的话。聪明的官员说一次,只要发现皇帝不喜欢便不会再说了;只有愚笨的官员才会一次又一次与皇帝争辩。」 她还是不解。「可是他也只是跟皇帝争辩而已,皇帝不爱听就算了,何必要杀他呢?」 太祖母又回答:「傻柔儿,蚊子也只不过是咬了你一口,你还不是立刻把牠给杀了吗?」 当时她还想辩驳说人跟蚊子不一样,可是看到太祖母那种表情,她便住了口不再追问了。 任何人在皇帝的眼里也只是一只蚊子,随时随地都可以因为讨厌而扑杀——就像现在的她。 蚊子,嗯……瞧瞧自己过细的手脚跟粗黑的皮肤,还有瘦得削出下颚的脸颊……哈!还真的挺像呢。 以前她跟小弟经常偷听爹爹在书房与文士闲谈,据说现在的皇帝二十几岁才继位,刚开始好像还有点作为,但过了不久就原形毕露——他性好渔色又耽于逸乐,身边不知道已经有多少个王美人、林美人,可却还是日复一日搜寻天下美女。这样的男人想必一见到她这种长相就会倒尽胃口,也许盛怒之下真的会把长相跟蚊子一模一样的自己给杀了也说不定。 思及此,她的脸上悄悄浮现异样光彩,居然笑了。 另一头的男人在太监的陪同下来到,远远地停住脚步,他蹙着眉瞧屋里的女子,脸上的表情不甚愉悦。 怎么屋里的人与曹公公所送来的画像全然不同?画里的女子如同一朵清晨悄然绽放的小花般清新可人,屋里的女子却皮肤黝黑、神情憔悴,面容了无颜色不说,那眼瞳竟也黯然无光,只看一眼男子便觉得不耐烦。 随行的太监深知主子心意,悄悄躬下身子道:「主子,要不要奴才去打发了她?段御史还在京,不如就让她……」 男子正欲开口,眼神却忽地闪出一丝惊诧。 那女子不知想什么想得出神,半倾着头微微笑了起来。 天下女子美丽无比的笑容他不知已见过多少,却从来没见过这样动人的笑! 那笑容笑得极慢,如墨彩在白纸上晕开,如东方初阳染红天际,又像花朵于晨雾中绽放,缓缓地、一丝一丝地,笑容从她的眉宇、脸孔,一直蔓延到整个人,瞬间某种不可思议的光彩从她身上散发出来,不止令人眼睛为之一亮,甚至还让人不由自主地跟着雀跃起来。 男子如着了魔,他惊奇地看着那笑,不知不觉地挪动了脚步踏进屋里,来到女子面前;而女子则不明所以地抬起那双晶亮墨瞳瞧着他。 他的心跳瞬间快了起来,好似从来没那么开心过,而他只要一开心就会忍不住结巴,「我……我叫德孙,妳呢?」 第十三章 「臣,兵部尚书赵隆启奏圣上,蒙古大军已经越过长城,逼近十堰,湖北御守张敬谦有本上奏……」 见龙椅上的男人闷声不响以手支颚,赵隆的话声逸去,尴尬地低着头不知该如何应对。 「皇上……」太监轻轻在男人耳边道:「皇上,尚书大人还有事启奏——」 男人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太监住嘴,太监果然识相地立刻退到一边。只见男人眼眸一转,望着殿上群臣问:「近来可有何新鲜上贡?」 「呃……」朝臣们面面相觑,不知为何突然有此一问,顿时你望着我、我看着你,全都无法作答。 「这问题有那么难?」男子蹙起眉沉声道。 「启奏圣上,此事该问内务总管——」 「通州御史。」 「咦?」 男子不耐烦地招手示意太监,「立刻下召命通州御史阖家进京,即刻启程,不得延误。」 「奴才领旨。」 太监领命而去,男子再度微微抬起下颚,睨着阶下男人。「爱卿,朕问你,你身为国之尚书,可知天下间有何好玩有趣的事物?」 赵隆张口结舌,顿时傻眼。 「唉,寡人虽贵为天子,却不知道天下究竟有何新鲜好玩的事物能令爱妃一笑……」言下之意竟是大大感叹自己视野狭隘,乃井底之蛙。 此言一出,群臣俱默。 传言近日圣上新封一位柔妃,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令圣上神魂颠倒,至今日他们才知道此言非虚。皇上素来以风流自居,后宫佳丽何止三千,但过去总还惦记着朝纲,此刻却连蒙古大军已经兵临城下也不在乎了! 「启奏圣上,微臣家中有祖传『九转七窍玲珑盒』一只,机关精巧非常,每每开启机关,盒中时而鸟叫、时而虫鸣,还有木头娃娃跳起嬉戏,凡见者无不啧啧称奇,微臣这就命人取来,或者能博柔妃一灿。」 「启奏圣上,日前暹罗国送来『墨香』数盆,此栽花如其名,花色如墨且香气逼人,中原未见此奇珍。圣上何不携柔妃前往御花园一探?」 「启奏圣上,近日京城有关士彦杂艺一团,团中奇人辈出,亦有名伶声如黄莺,登天幻术名为王母献桃,神奇无比,连日演出精彩非凡,日日高朋满座,圣上不如命他们进宫献艺……」 佞臣们欢天喜地,纷纷上前建言,龙椅上的男人不但面无豫色,反而听得津津有味,时还点头赞许。 尚书赵隆黯然退下,郁郁不乐。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前面几个张美人、唐美人还不够,此刻又来个柔妃,想来是天要亡大宋,他……无力可回天啊! 此时龙座上的男人却墨瞳一转,冷望着赵尚书。「尚书大人面有难色,莫非是责怪寡人?」 赵隆闻言只长揖到底,满面泪痕。「臣不敢!臣只恨自己老迈糊涂,人微言轻。」 男人霍然起身,大殿上一片死寂。 「老迈糊涂……嘿嘿……」男人猛一转身,拂袖而去,临去却还不望咬牙怒道:「赵卿想告老还乡,寡人照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御书房内的男人先是恼怒地挥掉案上所有事物,之后又懊恼地叹口气:「命人取回圣旨吧。」 曹公公连忙上前。「圣上,哪一份圣旨?」 「当然是赵隆那一份。」 曹公公恭谨地低下头。「圣上三思。」 「三思?」 「君无戏言,主上既然已经准了赵隆告老还乡,此刻又怎能反悔?」 「赵隆根本没有说要告老还乡。」 「主上说他有,他自然就有了。」 男人仰躺在椅上,长吁口气道:「寡人只是一时气愤,眼下蒙古人都打到长城外了,能不理会吗?此时此刻怎能少了兵部尚书!」 曹公公微笑,「主上太过忧劳国事了,唉,也怪赵隆那匹夫。圣上英明,我朝兵强将猛,十堰驻有三十万大军,再不济,后头的襄阳也还有二十万大军,区区蒙古鞑子哪能动圣上的江山分毫!那赵隆胆小如鼠,这兵部尚书不做也罢。」 「是这样吗……」 「当然是了。圣上若不信,可召贾丞相问个清楚。」 「嗯……」 「眼下倒有件事儿比赵隆要重要得多。」 男人微张眼。 「奴才听闻飞虎营的边承欢已经归营,正在午门外候旨。」 「边承欢?」男人再度闭上眼睛,苍白的神色看来有些疲惫。 「当初与柔妃一块儿失踪的武举人边大将军。」 「喔,这事,」男人微微颔首,「柔妃与朕说过。嗯……他忠心护主,要是没了他,柔妃今日也无法进宫了。你说封他个什么好?」 曹公公微微一笑,俯下身来,「不如封他为驸马吧。」 男人愕然睁眼。「驸马?」 「嗯。主上,您要不杀了他,要不就将公主许配给边大将军,这是最好的法子。」 「杀了他?」男人挑挑眉。「此话何解?」 曹公公沉吟着,半晌之后才开口:「启禀主上,有些话奴才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 曹公公于是俯身,低低地说了些什么,而男人的脸色一变再变,终于从苍白转成微红,阴郁的眼神中还透着股怒意。 「皇上,所谓『权力』是让人知道,他之所以能不死,只是因为您的恩泽,一旦恩泽没有了,性命自然也没有了,命没有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还需要你来教我怎么作皇帝?」 曹公公连忙俯跪在地。「奴才多嘴!奴才该死!」 男人霍然起身,御书房的门立刻敞开。 「传朕的旨意,在御花园摆宴!」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御花园里秋枫艳红,平凡百姓家里的花都已经凋谢了,但在这种满了奇花异草的花园里,娇艳盛开的花朵却依然处处可见,花园远处的枫树火红灿烂,将景致陪衬得更是艳丽无双。 微风阁中宫女、太监川流不息,却没有半点声响,幽灵鬼魅似的来回穿梭,只因为柔妃头疼怕吵。 他们的面前满桌都是手工精致纤巧的小食,有做成小花儿的、捏成小兔儿的,样样都是活灵活现、精巧可爱,可是她没胃口,什么也吃不下。 德孙是存心要讨好她,脸上的笑容很殷勤,宫女太监会如此蹑手蹑足的来回,想必也是由于他的授命,不许他们打扰。 「柔儿,这是江南来的点心,也有苏州的、杭州的,还有你们通州的软糖唷,都是天下名厨的手艺,我特地命他们每样都做一点儿让妳尝尝。瞧妳!都瘦成小猴儿了,看了真叫人心疼。」 「谢皇上。」无精打采。 「我说过了,私底下妳不必称呼我为皇上,叫我德孙,我也不自称为朕,咱们只是普普通通的两口子,好不好?」 「两口子」听起来格外刺耳,可她不能生气也没有力气生气,只能莫可奈何地朝他挤出惨笑,那笑容让德孙的表情僵了僵。 「妳喜欢什么花?我命人去给妳采来。对了对了,前儿个暹逻国送来『墨香花』,嘿,可奇特了!花瓣浑身净墨没半点儿杂色,而且香得紧哪,真是人间少有,妳一定会喜欢!来人……」 没多久那奇特的小花就送到眼前了,浓郁强烈的花香让她头疼,她眉头不由得一蹙—— 「快拿走它!」德孙立刻挥手命人取走,关心之情溢于言表。「怎么?不舒服?要不要我叫太医!」 「不用了,我只是累……我可以回去休息了吗?」 「再坐一会儿嘛,妳才刚来……一定是那墨香花不好,我命人将它们全都烧了,再不准让妳闻到那讨厌的味道好不好?」 他满脸的温柔体贴,那种无微不至的呵护让人想哭。 「唉……你又何苦——」 就在此时,亭外太监传声打断她的叹息。「华郡主到!」 德孙安抚地朝她一笑,「今儿个我命妹妹来作陪客,她也想见见妳,妳不会生我的气吧?」 段柔只得摇头,她压根没听过也没见过华郡主。皇帝大概有很多兄弟姊妹吧?如果一天见一个,她很快就会无聊死。 正想着,美得如同仙女下凡的华郡主已经在宫女的搀扶下娉婷来到跟前,只见她双手一福,屈膝行礼道:「皇帝哥哥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那轻轻一福,已是姿态万千。她的声音如黄莺出谷,那双足以勾魂摄魄、灵气逼人的眸子巧笑倩兮,好个我见犹怜的美人! 柔儿不禁看傻了眼,相形之下自己岂是「庸脂俗粉」而已,简直是下等姿色! 「柔儿,这是我妹妹华焰。皇妹,快来见见我的好柔儿!」 「原来姐姐就是柔儿!我皇兄朝思暮想的全都是妳,即便妳已经在跟前了,心里却还是想着呢!」 华郡主微笑着坐下。她脸上虽然笑着,但眼神中却有股尊贵慑人的威严,跟平易近人的德孙全然不同,是一位货真价实、不折不扣的皇室公主。 段柔顿时手足无措起来。跟德孙相处时并不觉得他是皇帝,但是见到了华郡主,她却浑身不自在起来,深深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子,眼下究竟是该行礼,还是落荒而逃? 还没想到该怎么做,身体却已经自动自发起身,仓皇间连凳子都翻倒在地。「郡……郡主万福……」 「快别这么多礼!华焰是我妹妹,咱们都是一家人,无须拘礼。」德孙忙着搀扶,华郡主却是掩着樱桃嘴儿笑了。 「听其他人说柔儿姐姐好大架子,连我皇帝哥哥也不放在眼里,此刻一见却不是这么回事儿,想来是那些人嘴舌太毒污蔑于妳,回头我让人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段柔说不出话来。这位郡主话中有话,艳丽无双的脸蛋儿虽笑着,眼神却好冰冷。 「飞虎营统帅边将军到!」 段柔身子猛地一震,双手连忙扶住桌子,小脸霎时惨白。 她不懂得掩饰,来不及看德孙扭曲僵硬的脸,也来不及看华郡主轻轻上扬扯动冷笑的脸,她只猛然回头,望见那镌刻在心头令她日夜疼痛的身影缓缓走来。 像是一剂良药,也像是一剂毒药,她不由自主地笑了,如此灿烂,仿若朝阳。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皇兄要臣妹嫁给他?」华焰公主猛一咬牙,双眼精芒迸射。 德孙连忙陪笑,「边将军乃少年英豪,当年他在殿试中技压群雄是皇兄亲眼所见,实乃一代良将,皇妹嫁给他也不至于委屈了。」 「不至于委屈?」华焰微微瞇起眼,凤眼中净是冰霜之色。「皇兄,他是个跛子。」 「跛子也是国之栋梁,有何不可?」 一直以来,他与华焰这个妹妹并无兄妹之情,他们虽同父所生,却是异母兄妹。华焰乃正室夫人的爱女,自幼身上便有一股尊贵不可侵犯的威严;而他却只是身分低下的婢女所生。他们名为兄妹,但成长过程全然不同,一个是天,一个却是地。 「况且那是他新近受的伤,也是为了保护柔儿才受的伤,皇兄自会命御医好好医治,想必不久之后必会康复与常人无异。」 华焰银牙暗咬不再答话。德孙的意思已经很明白,无论她如何反抗,这桩婚事都已经定下了。他是天子,她只是他的妹妹,就算是寻常百姓人家也说「长兄如父」,这件婚事她毫无置啄余地。 「皇妹……」 「若父亲大人还在,必不会让焰儿下嫁此人。」 德孙脸色一凛。他们的父亲当年如何以天地之别对待他们二人,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华焰说这句话是存心挑衅,但这只让他的心意更加坚定。 若非上一任的皇帝,也就是他们的皇伯父理宗无子,非立他为太子不可,那么他此刻的命运绝对比一般亲王的儿子还要不如! 华焰是亲王万般宠爱的掌上明珠,他却是先天带有残疾的庶出之子,若不是命运之轮走岔了路子,此时此刻哪里轮得到他对她发号施令! 华焰微微昂起下颚,艳丽绝伦的脸蛋明显写着恨意,她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道:「我知道你从小就讨厌我、恨我,父亲一死你就巴不得把我打入地狱!所以你现在选个跛子作我的夫婿,还要将我远放到你永远看不到的地方去,对不对?」 德孙的身子微微往前倾,原本应该口齿不清的他,说话突然变得流畅通顺了起来,「是啊,我是巴不得把妳流放到边疆去,但我不能,因为妳还是我妹妹。让妳嫁给边承欢已经算是礼遇妳了,若按照我原来的心意,是该把妳送到蒙古去和蕃。」 华焰娇艳的唇瓣紧紧抿着,冷冽的眼光笔直射进他的眼眸。「我诅咒你不得善终,皇帝这个位子你坐不了多久的!」 「就算这个位子我只坐到明天,妳的命运也已经没有机会改变,我亲爱的妹妹。」他冷笑,口齿伶俐不再隐藏。 对啊,他一直都在隐瞒,让所有人都觉得他口齿不清、思虑混沌,根本是个昏昧之人。若不是如此,他岂能安然活到今天?他们背地里说他是个残废,他岂会不知?这个妹妹如何瞧不起他,他又何尝不明白?他只是一直在等,等一个让他们无还手之力的机会,而今机会终于来了! 远处的御花园里,久别的情人终于相逢,他们泪眼相对,默默无语。 这是一箭双雕之计,就让边承欢娶一个艳胜桃李却心如蛇蝎的女人吧!还有什么惩罚比这更恐怖? 就让华焰嫁一个对她的绝世美貌永远不会心动的男人吧!还有什么手段比这更残酷呢?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他们就这么走着,若无旁人。 御花园已经绕完一圈,还是相对无语。 张口欲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好想哭,却只能死命忍住眼泪,不能哭……会害死他;好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开口。 太监、宫女们随侍在侧,虽然他们全都低着头、弯着腰,但却是耳聪目明,不管他们说什么都会上达天听。 终于走回微风阁,皇帝跟华焰公主都还等着,他们不知道已经等了多久,仿佛还可以继续这样一直等下去。 边承欢终于在绿竹下停住脚步,深深地凝视着她。 他们彼此都知道再也没有机会,已经永远错身而过了。 「熊大哥……」 「我知道,他全都告诉我了。」 当晚他连夜拼死的希望能赶上军队,却还是来不及;回到京城飞虎营,熊定邦已经在他的房里候着等死。 「那不是他的错。」低着头,泪珠终于还是忍不住滚了下来,扑簌簌无法停歇。「是我不好……」 「妳没有不好,春樵子他们……都很感谢妳。」艰难地说完这句话,边承欢抬起头仰望着天,温热的液体只能往肚子里吞。 好悲伤啊,却连大哭一场的权利也没有。心头有无数的苦、无尽的委屈,这种锥心之痛到底几时才会停止? 段柔死命咬着唇,口中已经尝到血腥味却还是没办法停下来。她不能……她没办法再这样过下去了!双手紧紧握着拳,感觉指甲锐利地刺穿了皮肤,感觉自己身体的每一吋肌肤都被狠狠撕开,她承受不了这样的痛苦!她以为她可以,但她错了,她承受不了啊! 「我……好痛……」咬着牙,她忍着泪低语,破碎的声音让边承欢紧紧闳上眼睛。 「忘了吧。」他只能这么轻轻地开口,声音沙哑,充满了无力感。 「不行……不行……」 「可以的,妳还有好长的人生要走,一定要忘了。别忘了你答应过我要好好活下去,无论发生什么事。」 她也答应过不做傻事,可是她还是做了,如今落得这般下场,能怨谁? 段柔颤抖着几乎支撑不了自己的身子,泪水依然奔流着,已经无暇他顾,索性蹲下身子。 「柔妃!」远远的,微风阁里的德孙立刻开口呼唤,飞也似地赶到她身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来人!快叫太医!」 「我没事……没事……」 宫女们搀扶着她,一步一步慢慢走回微风阁。其实她好想好想不顾一切地扑到边承欢怀里哭个痛快啊! 「唉,瞧妳这身子骨,多吹一点风就不成了,真是!」 「我没事,给我一杯酒暖暖身子就好了。」 「喝酒的机会多得是,等边将军与皇妹成亲的那天,妳才要好好的敬他几杯酒,感激他的救命之恩。」 宫女端给她的玉杯匡啷落地。 段柔错愕地抬起泪眼。她从德孙的眼里看不到同情、看不到温柔,只看到一双冷冷的墨瞳,他,正笑着呢。 「为了感谢边将军对爱妃的救命之恩,我决定将华焰妹妹许他为妻,几天之后他就是驸马爷了。」 段柔听不到德孙一张一合的嘴里到底在说些什么,她抬起眼望着边承欢,而他惨白着脸,喃喃自语似地说着:「谢主隆恩。」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朕真是不明白,无论妳要什么,就算是天上的月亮,朕也会亲自爬上天给妳摘下来,为什么妳还是这么冷淡?朕有什么地方不对?什么地方不好?为何爱妃的心如此难以捉摸?」 斜躺在榻上,她只是一径的流泪,心已经麻木不痛了,为何泪水还是流个不停?面对德孙责难的眼神,她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他是个好人吧?对自己万般温柔,可惜她只能对他抱歉,感激他的错爱。 「边承欢有什么好?」德孙恼怒说道:「他今夜就要与华焰成亲,若他真心爱妳,就应该跪在朕的面前求朕成全你们!可是他没有,他乖乖的娶了华焰,这样的男人值得妳为他肝肠寸断吗?」 段柔别开脸。他不明白的,没有人会明白,边大哥是为了她好,为了让她死心断念,为了让她留在皇帝身边好好活下去,若非如此,他决计不会另娶他人! 她宁愿他不要这么做,但她知道那是他的爱,那是他如今唯一能为她付出的——选择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只求她活下去!可是她不能啊,没了心的人要怎么沼? 「妳说说话,什么都好,妳怪我、怨我?妳原本就是我的妻子!我不怨妳与边承欢私奔,不怪妳对别的男人芳心暗许,我只要妳从今以后心里只有我一个人就好,我也会同等待妳。古今多少帝王,谁能做此承诺?这样对妳还不够吗?」 她什么话都不想说,只想就这么静静的躺着,可是连这点要求也好难 「喝一口汤,只要一口。」宫女捧来鸡汤,德孙亲手端到她面前一脸哀求。「就当是朕求妳了,只要一口就好。」 摇摇头,她连张嘴的力气也没有。 咬着牙,德孙紧紧抿着唇怒视她,忽地将瓷盅狠狠摔在地上! 「皇上息怒!」旁边的人全都惊吓地跪趴在地。 德孙猛然拂袖起身。「妳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明日与朕结为连理共享天下,另外一个……」薄唇一抿,冷冷开口:「另一个是明日喝下朕所赐的御酒。」 「皇上!」段家老太君与段夫人哭倒在地,匍匐着上前拉住龙袍哭道:「皇上息怒!求皇上饶了柔儿,民妇一定好好规劝她,求皇上收回成命!」 德孙无情的眼光冷冷扫过她们哀戚的脸。「君无戏言,朕又何尝愿意如此?」回头看一眼段柔槁木死灰的神色,他心一横转头便走。 「明日卯时,不是凤冠霞帔便是鸩酒一杯,你们看着办吧!」 「皇上!」段氏家人哭天抢地,但却什么也不能挽回。 德孙前脚刚走,段家老太君便哭着扑到床沿,「我的好柔儿、乖柔儿,听祖奶奶的话,别再倔了!妳这样……这样看得祖奶奶好心疼哪!」 段家老太君哭红了双眼,搂着气息奄奄的曾孙女。她老泪纵横,心头有如刀割,却还是不得不来劝她。她的曾孙女儿是她的命根,看着她如此折磨自己,她只恨自己不能替她承受! 「他……来了么?」段柔喃喃自语似地微睁双眼,空洞的眸子呆滞地凝视着皇宫内碧丽堂皇的天花板,那里也有一条龙,是他们相识时的龙吗? 「他不会来的……」 「他会来,他许过我的,他一定会来……」 「三妹,妳别再傻了,边承欢永远都不会来了!刚刚皇帝说的妳没听见吗?他娶亲了!娶的是圣上的亲妹子!此时此刻人家已经洞房了!」 「段秀!」段家老太君恼怒地回头,「妳瞎说些什么!」 「是么……唉……边大哥,你这又是何苦……」 「祖奶奶,为什么不让我说?您瞧瞧三妹的样子,她快死啦!眼下不死,明日也要死!难道真的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她就是需要有人告诉她,好让她清醒!」 「段秀!」段夫人连忙起身拦阻。「别说了!快别说了——」 「我要说!我偏要说!三妹,妳再不醒过来,咱们段家上下数百条性命全都要死在妳手里了!妳不爱皇帝是妳的事,为何要牵连我们?妳瞧不见皇帝待妳有多好吗?他帮妳盖宫廷、帮妳造花园,一切的一切,都只为了看妳一笑!妳为什么那么死心眼?边承欢只是个什么都没有的武官,他已经娶了华焰公主,人家成亲了成亲了!妳还要怎么样?」 她不想怎么样,也不能怎么样,只是能不能让她安静?好吵!咦?耳边怎么会响起锣乐声?那天在陶源村,春大婶儿开开心心地告诉她,他们从邻村请来会吹奏喜乐的锣鼓手,很快便到了! 是那些人来了吗?要为她跟边大哥演奏祝贺。堂前红烛摇曳,厅外锣鼓喧天…… 鲜血从她的口中汩汩流出,因为已经流不出眼泪,只好流血了。她呆滞着,双眼茫然地望着天上的那条龙,真希望……真希望当初她真的飞去了远方,飞去那不知名的地方…… 「柔儿啊!我的好柔儿!来人哪!快来人!快叫太医过来!」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卯时将到,暗夜未尽,微风阁中却已经异常忙碌。 天空泛着灰,几丝红霓几不可见地散布在天上。 往来的宫女们忙碌地将大红喜服、凤冠霞帔、一匣一匣的珠宝装饰、锦罗彩缎全送进那间屋子里;而那里正红烛摇曳,笑语盈盈,只见满室异香缭绕,奇珍异宝灿然生辉。 这是皇上与柔妃的大好日子,也是史无前例的婚礼。过去皇上除了大婚之外,另外赐封妃子是不需要有其它典礼的,皇上对柔妃的痴心深情可见一斑。 光亮铜镜前的女子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她的模样如同槁木死灰,双眼无神,面容憔悴。 她宁愿不要什么典礼,宁愿这一切都只是恶梦一场,可是眼前这梦幻的一切却真实得叫她的心不断淌血。 人当真不能胡乱许愿,当日在陶源村她说多么希望太祖奶奶跟爹娘都能在场,如今他们真的全都围绕在她身边,只是却没有了边承欢,多么讽刺! 她的左右两侧各候着一名太监,一个手捧着凤冠霞帔,一个手捧着银盘白玉杯。 一边是生,一边是死。 对她而言,生与死是完全不需要考虑的,放不下的是后面殷切期盼着她能死里逃生的家人。 仔细想想,自己这十几年来好像从来没有好好对待过他们,尤其一见到边承欢,整颗心都跟着他走了,竟把家里的人忘得一干二净!她若死了,德孙会不会怪罪他们? 宫女还在为她细心上妆,灰惨惨的脸在她们的巧手下居然也透出一丝颜色,红艳艳的唇瓣让她看起来精神不少,波光盈亮的墨瞳闪烁着温柔的光芒,透过铜镜,她朝家人们微微一笑。 这一笑,笑得段御史紧绷的眉头松了,笑得段秀跟着松口气;也笑掉了段家祖奶奶的三魂七魄,笑得段夫人哭倒在地。 段柔起身,穿着大红龙凤服的她模样多么尊贵好看,她转身对着家人们盈盈下拜,感激他们十五年来的养育之恩。「太祖母,爹娘,您们的恩惠柔儿今生无法回报,但愿来生——」 「不不不!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段老太君捣住胸口干嚎,「我的心肝!我的心肝哪!」 「柔儿……柔儿……」 「请他们出去吧。」低俯着身子,段柔对太监、宫女下令。 只要她还活着,她就是他们的主子,宫女、太监们无奈地架起段家人往外走。 「柔儿!妳别做傻事!柔儿!」 直到门关上了,她都依然低俯着身子,不让他们看到她死意已决的表情。直到门关上了,他们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了,她才起身取过玉杯,毫不犹豫地一仰而尽。 慢慢走过房间,在豪华的织锦大床上躺下,段柔轻轻吁了口气。真累,不过终于安静了。 她终于可以好好的歇息,再也不用心痛了。 闭上眼睛,感觉边承欢的身子似乎就在身边,她的唇角微微泛起幸福笑意。终于……可以作个永恒的美梦了。 第十四章 两年后—— 四周一片静肃,只有大漠风沙与马匹不安的喷气声,压力正逐渐累积着。他们手里握着的兵器都被汗水濡湿,士兵们犹如绷紧的弓弦,手握紧了又放开、放开了又握紧,丝毫不敢松懈。 放眼望去,这片荒漠已经被人海所占据,一黑一黄,两种颜色各据一方,一边是荒漠蛮兵、一边则是大宋飞虎营大军,双方对峙着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艳阳无情地高照着,士兵们个个挥汗如雨,但却没有半个人敢抱怨,也没人敢掉以轻心,因为这是双方对垒的重要时刻。 这次就是生死决战了吧?双方兵马距离已不到百丈,是刀对着刀、矛对着矛,千钧一发之际了。只要双方稍有妄动,就是一场血流成河的肉搏战! 但若要比两方兵将的紧张程度,飞虎营的士兵们应该远胜于蒙古蛮兵,因为那些蒙古蛮兵不知道他们主帅是出了名的不要命,打起仗来有如天神附身——不是刀枪不入,而是无论什么样的伤都不能阻止他继续往前冲。 边承欢带领飞虎营已经有三年的时间,他年纪轻轻就因为武艺高强而蒙圣上特别拔擢钦点为飞虎营主帅。当时谁都不服气,但经过一段时间相处之后,飞虎营里的弟兄们已渐渐把他当成兄弟手足,只要他一声令下,无不奋勇争先。 但他却变了,从皇上赐婚的那天开始。 听说边将军在新婚之夜从皇城夜奔而出,名义上是军情紧急,但知情的人都知道当时根本没有紧急军情,到底是什么事竟让新任驸马爷从皇城中仓皇而逃?至今依然是个秘密。 而整个飞虎营也从护卫皇城的职务中被调往边城,原本威风凛凛的皇城禁卫军成了灰头土脸的边关守门军。 从那之后,边将军打起仗来就开始不要命了,永远身先士卒的他,不但总是一马当先,而且还经常孤身深入险境。 就像现在这样,站在大军之前,毫无惧色地面对几十万蒙古兵手中的弓箭。难道他不知道只要对方主将一声令下,他就会被射成刺猬? 或者他根本知道,只不过是一心求死所以根本不在乎吧! 边承欢的得力副将兼先锋熊定邦此刻正在他身旁,他那双铜铃般的牛眼正目光灼灼怒视着敌方阵营,任何人只要被那目露凶光的眼神扫过都会不寒而栗。 蒙古鞑子个个高头大马,全飞虎营里也只有他这种虎背熊腰的身段才能与蒙古蛮兵一较上下。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凶恶,但心里真是格老子地紧张得快死了!他那双握住链条流星锤的双手早就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不知道多少次。 为了保住边承欢的命,他早连自己惯用的大刀都放弃了,选了这又重又沉的流星锤,为的只是能在边承欢的前面先开出一条血路,好让边承欢不至于还没跟敌军交手就先被射成蜂窝或者剁成肉酱。 没办法,谁叫他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他总自责自己当初不该多事,唉啊,当初啊,他真是千不该万不该啊! 如果当初不是他一时兴起掳了段柔搞恶作剧,说不定他们两人就真的云淡风轻过去了;如果当初在陶源村他不要多事想救边承欢,说不定他当时一死百了也算干净利落,偏偏他这大老粗把不该做的、不该救的全做了、救了。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边承欢还是这般的不要命,他这始作俑者当然得舍命陪君子了。 他们这样对峙到底多久了?熊定邦咽咽口水,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塞了张沙纸似的又干又痛。他偷偷地瞄了一眼边承欢——真要命,又是那种表情! 又是那种「我今天绝对要战死沙场」的要命表情!他认命地握紧了流星锤的握柄,准备随时杀出一条血路。 咚!咚咚!咚咚咚咚……战鼓声越来越急促,好似连击鼓的人也已经等得不耐烦似的。对方的鼓声快一拍,这边便又加快一拍,于是鼓声像下雨一样变得狂暴而猛烈。 双方都屏息等着自己的主将下令进攻。果然,在战鼓最激烈的剎那,双方主将不约而同的高举起手中的武器,扯开喉咙大喊:「杀!」 杀—— 成千上万的士兵们也跟着举起自己手中的武器大喊:「杀!」 两边人马杂沓互相砍杀,兵器交鸣的铿锵声不绝于耳,夕阳如血映照着滚滚黄沙,哀号声四起,天地为之同悲。 就在双方人马战得难分难解之际,沙漠中突然响起巨大的轰隆声响,不知来自何处或何物,但声音越来越大,令所有人不得不停下厮杀四下张望。 不只蒙古人敬畏鬼神,大宋士兵们也同样礼拜天地,这声音仿佛来自地狱,半空中隐约浮现的黑点更让人胆寒。 天空变了色,奇异的气流将天空流云卷成诡异的漩涡,漩涡中闪电忽隐忽现,雷声隆隆。 他们吓得无法动弹,没有人敢扔下武器逃走,也没有人敢移动脚步,眼前的景象是他们前所未见的。 黑洞越来越大,轰隆巨响在天地间回荡,直到黑色的虚空像是吃掉了天地——所有人都张口结舌地钉在原地,还来不及呼天抢地,蓦地,黑洞中掉下一个东西,转瞬间黑洞、巨响、诡异的流云漩涡又倏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切像是没发生过,只除了正从沙地上缓缓起身的东西。 「呃……嗨?」 从黑洞中掉下的「东西」怯生生地露齿笑了笑。这一笑,周围看得到她的士兵无论是蒙古兵还是大宋士兵,全都吓得大叫一声,扔下武器拔腿狂奔。 「恶魔!」 「鬼怪!」 「妖怪啊!」 后来军中便流传着——可怕的女鬼在决战时从一片漆黑的空洞中出现,吞噬了日月。女鬼满口银色獠牙,恐怖至极!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她想起幼稚园时,第一次见到邻桌的小美,那时候她的表情大概就跟这些「古代人」差不多吧。 小美的嘴里满是矫正钢丝。 就算她是被传送到现代的某个拍戏现场,那也已经够惊悚了,但显然她是真的被传送到古代,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没直接把她绑在木桩上烧死,已经算她命大——但这里到底是哪一朝、哪一代啊? 尽管她自称天才美少女,可是眼前的情况她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能怎么办?只好紧紧闭上嘴,免得一开口又吓坏这些早已经面露惊惧的人们。 军帐中安静无声,立在两旁的士兵眼睛瞪得大大的,双手紧紧握住武器,深怕妖怪会突然张开血盆大口突袭。 主帅终于脱下头盔,那一瞬间程曦险些惊叫出声。 高教授?!天那! 她诧异地望着眼前的男人,他的容貌跟高亚拓真的很神似,五官简直像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只是一个是穿古装、一个是穿时装而已。 显然,那个男人对她也有同样的看法,因为他注视她的眼光很不同,像是相识已久,难道……教授也来到古代了?可是就算教授来了,跟她抵达的时间应该是一样的,为什么他能当主帅,而她却变成妖怪? 「你们全都下去。」男子终于开口。 「将军……」周遭的人一脸不赞同,这妖怪来历不明,怎能让她跟将军独处一室。 「全都下去!」 威严的军令让所有人都住了口,他们悻悻然、惊惊然地退下,每个人都对这模样娇俏可爱的妖怪投以极度不信任的眼光。 终于,营帐内只剩下他们两人,长桌后的男人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前,便一个跨步跃过桌面直接来到她面前猛力拥住她。 「啊?喂!」 「妳没死……天哪!天哪……妳没死……」 男人的身躯不停地颤抖着,他的声音低沉喑哑,仿佛带着深沉的伤痛与巨大的狂喜。 程曦楞住了,只能怔怔地被他紧紧拥在怀中。她突然有种感觉,好似他们早已相识,就好像……他真的是高教授一样。 但他不是。 良久之后男子终于松开她,改为深深凝视着她。那双带着沧桑的眸及布满风霜的脸眉跟高亚拓真的很像,但却不是。 「柔儿……」他开口呼唤。 程曦叹口气,抿抿唇,「我不是。」 「妳是!」 程曦遗憾地抬起眼睛,墨瞳里溢满同情。「我真的不是,我叫程曦。」 男子无法置信地望着她,良久之后露出一抹惨笑,「我知道妳恨我,所以改名换姓,但上天垂怜,依然让妳回到我身边。我知道自己过去所犯的错有多大、多不可原谅,但从今尔后我们将永不分离。」 永不分离?!嗄? 程曦惊吓地望着他连连摇头,「不要!我为什么要跟你永不分离?我现在就要回家!」 「家?通州?」男子居然点头应允。「待战事告一段落,我们就回家。」 我们?! 程曦觉得自己快晕倒了!这家伙将她误认为自己的爱人,而且还一口咬定她就是,但她却完全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通州?!哪个通州?大陆的通州?战事?什么战事?这些古代人——要命!理智回来之后,她才惊觉自己居然已经无家可归了! 「柔儿?」 「我不是……」程曦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蹲在地上像个无助的孩子。「我说了我不是嘛!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啦!」 「柔儿——」男子也低下身子试图柔声安慰,但这只让她更难过——而且更生气! 程曦猛然抬起脸对着他张开嘴大吼:「我不是你的柔儿!难道你的柔儿会有一嘴大钢牙吗?笨蛋!」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边承欢?!」程曦大叫一声。 名叫阿草的少年眨眨眼睛用力点头,「是啊是啊,我们将军就是鼎鼎大名的边将军!连蒙古人都怕他喔!」 「我真不敢相信……」程曦跌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这一定是上天开的玩笑!昨天她还在k宋朝的历史,今天她就身在其中!就算要惩罚她念书不用功,也不必用这么激烈的手段吧? 蒙古人当然会怕边承欢,历史中有明确记载说他死守襄阳直到城破国亡,是宋朝最后一道堡垒的守门人,他可是力战到最后一滴血——天哪!天哪!这在开什么玩笑啊? 「小姐?姑娘?妳没事吧?」 阿草在她面前挥挥手。虽然大家都说这小姑娘是个妖怪,但他怎么看都很难从这女孩身上找到半丝「妖气」。是啦,穿着打扮是怪了点,但除此之外好像没什么危险性的感觉哩。 「怎么会没事?事情大条了……宋朝耶……怎么会跑来这种地方?」程曦欲哭无泪地蒙着脸呻吟,「这太离谱了!太夸张了!我一定是在作梦!对!我一定是在作梦!」说着,她用力甩了自己两巴掌——哇塞,真痛! 阿草被她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将军交代他要好好照顾这位妖怪姑娘,不许让她有半点损伤,可是她自己打自己该怎么办?「喂喂,姑娘,妳讲话好奇怪,还有请妳不要打自己,万一打伤了我很难对将军交代。」 「我就是喜欢打自己!」程曦赌气瞪着阿草。「我打我自己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干嘛一直看着我?你不怕我突然吐个火把你烧个精光?」 「……妳会吐火吗?」阿草小心翼翼地望着她问。 「说不定真的会!」程曦露出一口「钢牙」阴森地瞪着他。 阿草咽口口水,考虑着该不该后退几步。他的头皮有点发麻,脚底也很想先抹点油以备不时之需。 这位姑娘最恐怖的就是那口牙,看到那口牙就会相信她真的是妖怪,虽然样子还满可爱的。 「你出不出去?不出去我真的……真的要『那个』了喔!」 「那个?哪个?」阿草一紧张起来就开始不住地踏步。十五、六岁的男孩其实已经可以上战场,但他已是城里所剩无几的男丁了,边承欢特许他在帅府里工作不用打仗,这等于保住了阿草的一条小命,所以阿草对边承欢心悦诚服、唯命是从,尽管他又紧张又害怕,但还是鼓足了勇气没有逃跑。 「就是『那个』啊!」加重语气又恐吓一次。但事实上她脑袋里全都是襁糊,完全想不出有「哪个」办法可以吓跑阿草。 「哪个?哪个嘛?」 「你……」 程曦气得跳脚。就在这时候,门却开了,一大票人从门口跌进来,剽悍的熊定邦没好气地站在门口瞪着那些等着看「妖怪」的家伙们。 「你们全都吃饱了没事做吗?还不快点给我滚!」如雷震耳的咆哮声响起,看热闹的人们轰地跑个精光,只剩下阿草神色惊慌地还在原地不断踏步。 「还有你!」熊定邦指着阿草的鼻子,「滚!」 「我我我……我不能滚……」阿草焦急地道,踏步的动作就是停不下来,反而还越踏越快,明明已经踏得气喘吁吁、脸色胀得通红,还是坚持坚守岗位。「将军……将军要我……」 「滚到门口去守着!」 「是!马上去!」阿草终于不用踏步了,他垂头丧气地离开。 「妳!」 熊定邦一个箭步已经到了程曦面前,程曦怔怔地望着眼前这高头大马、满脸胡须的粗汉,不知怎地并不怎么害怕,她睁着大眼睛望着他,然后侧着头微微一笑,「我也要滚吗?」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段柔已经死了,死得干净俐落什么也没留下。她死的那一夜他曾经潜入她所住的微风阁想再见她最后一面,却无法得偿所愿,更遑论留下她曾经存在过的蛛丝马迹以供凭吊。 或许就是因为她死得那么轻易、那么渺无痕迹,所以他私心里总认为其实段柔还活着,或许是被皇帝藏在某个神秘的角落;又或许是她又发挥了快跑的能耐,跑得不见踪影……但她千真万确是死了吧? 两年了……日复一日,夜夜相思,多么痛苦煎熬的日子!而他知道这样的日子将伴随他一生,就如同他的腿伤一样是永远无法复原了,那为什么她又出现了? 从黑暗虚空中出现的女孩如果不是段柔,那会是谁?是上苍可怜他相思成狂,所以才准许他们再有一次机会的吧?她为何不肯承认?是不肯原谅他吗?柔儿是怪他让她惨死在紫禁城那牢狱中,所以才不愿意与他相认吗? 苦酒一杯一杯下肚,他的思绪混乱得无从打理,忽喜忽悲。他多么渴望再度将柔儿拥在怀中,远走他乡,远离这个战事不断的地方,远离那些不堪的过往,但此时此刻他怎么能? 整座城池的百姓全都仰赖着他,他一旦撒手离开,蒙古铁蹄会立刻踩破这座城池,血流成河…… 为何是现在?上苍到底还要给他多少考验才足够?到底他还要忍受多少煎熬才有资格得到幸福? 边承欢喝光了最后一口酒,终于还是忍不住起身推开了房门。 他现在就要去找段柔,一分一秒也无法再忍受下去了!他一定要看着她、拥着她,再也不放开手!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他们好可怜喔……那位段小姐真的就那样死了啊?惨毙了!」程曦夹了一口菜,眼眶有些泛红,但筷子却没有停过。穿越时空七百年很辛苦耶!上次吃饭可是七百多年前的事了。 「惨毙了」到底是哪门子的用词?熊定邦挑着眉思考着,但嘴上可没停,「我们将军又何尝不惨?明明已经娶了郡主变成驸马爷了,可还在这里出生入死,不对,不是出生入死,他根本是一心求死!唉,老子真没看过那么痴情的人!」 「嗯嗯,他也很惨。」 「所以啊,他已经这么惨,妳为何不肯与他相认?」 「认什么?我明明不是,怎么认?」程曦横了熊定邦一眼,一脸「多此一问」的表情。 「这没可能!天底下怎么可能有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又不是双生子!」熊定邦一拍桌子嚷道:「就是妳不肯认!还是妳忘了?说不定妳摔坏了脑子——对!一定是这样!来来来,告诉我,要怎么才能帮妳想起来?」 程曦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我才没有摔坏脑子!更何况长得一样是你们说的,我又没亲眼看到,说不定我一看会觉得根本不像。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每个人的记忆都会有点误差——」 「妳到底认不认啦?」熊定邦不耐烦地又是猛力一拍桌子,桌上的酒菜全都跳了一下。 「不认。」大概是因为酒力影响,这古代的酒可真是烈,才喝几小口就已经觉得整个人像火烧,但也因而勇气十足,她双手抱胸挑衅地瞧着他,「就说了不是,不是就不是!你想怎么样?屈打成招?」 「我……」熊定邦挺起胸膛,铜铃般的双眼瞪得如牛眼那么大,他已经做出自己最凶恶的表情,但一看到小姑娘那红通通的小脸他就虚了,垮下双肩哭丧着脸,「我的小姑奶奶,妳就认了吧,当我老熊求妳了……」 程曦笑嘻嘻地趴在桌上看着熊定邦的脸,国字脸变成一个、两个、三个……好多个,她一直咕哝着:「就不认……死活都不认……」 「喂喂!妳别睡啊!程……段……唉啊,到底要叫妳啥啊?话还没说完呢!妳别睡啊!」熊定邦耙耙脑袋,表情十分懊恼。 这小姑娘到底是不是段柔?看起来像,可又好像比段柔年纪大些?不过距离上次看到段柔已经过了两年,人家说女大十八变,模样有点政变也是正常的,而且怎么看就是段柔的样子,她怎么就是不肯认? 「喂——」 门开了,边承欢一脸阴郁地走了进来。 「将军,属下……」 望着趴在桌上沉睡的段柔,边承欢只摇摇头示意他出去。 熊定邦摊摊手。他已经尽力了,剩下的也只能让他们小两口自己去解决。不过他不解的是段柔既然已经回来了,咱将军为何还是一脸的不高兴啊? 他继续耙着自己的头,摇头晃脑地走出去,感觉自己粗大的脑袋里装满了跑来跑去的问号。 边承欢抱起已经睡得香甜的人儿往榻上轻柔地放下,凝视着她的眼眉,泪水就这样掉了下来。 他以为自己的泪水在离开京城的那天晚上就已经流干,干涩的眸再度得到泪水的滋润,就像他干涸的心重新得到雨水一般。 躺在她的身边,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倾听着她的呼吸、感觉她的体温,他的泪水不断奔流,却是两年来第一次感觉自己还活着。 他忆起了许久许久以前与段柔在陶源村的那段日子,忆起了他们第一次并肩躺着,忆起她倚靠着他的肩窝睡得香甜的模样……时光仿佛倒流回那段幸福快乐的日子,他们曾经离幸福真的只有一步之遥啊! 贴着段柔娇小细瘦的背,他终于忍不住破碎地哭了起来。这次,他离幸福也只有一步之遥,却是……遥不可及。 第十五章 腊月了,瀚漠下起了大雪,暴风雪没天没夜的下着,不多久,城墙已经有一半淹没在皑皑白雪之中。 自从瀚漠落下大雪,边境变成一片冰天雪地之后,蒙兵已经一个月没有来犯,但这却没能让士兵们稍微开心些,相反的他们个个神色凄然,面有饥色。 据说朝廷的粮饷始终没有送来,城中粮草已经不多,再加上天寒地冻,这些来自南方的士兵全给冻得面露青紫,饥寒交迫之下却还要面对虎视眈眈的敌军,这叫人怎么开心得起来? 而且……是腊月啊!每逢佳节倍思亲,这些将士们离家都很久了,思乡之情更使人憔悴。 看着他们这模样,真是叫人好心疼,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好过些—— 哼,她才没那么体贴,光是那个该死的冷着张脸的边承欢软禁她这件事就够她气的了!那个混蛋竟然连让她出大门都不肯,跟对待犯人一样硬把她关在房里哪里也不准她去。 边承欢不知道,可是她知道——这里已经是危城,如果她估计得没错,这座岌岌可危的城池,在春天来临前就会被蒙古铁蹄踩得粉碎。 天哪!没想到她这天才美少女的青春就要莫名其妙葬送在这个鬼地方!最惨的是竟然会死得如此没没无闻,像是人间蒸发。 自己都已经这么惨了,她怎么可能还会想让谁好过一点?她只是无聊!对,就是这样!刚开始看到下雪她好高兴,她这辈子从来没见过下雪,可是没想到这鬼地方一天到晚就是下雪,大雪、小雪、暴雪、狂风暴雪……没完没了、没天没夜的下着雪的地方真是无聊透顶了! 「阿草,你们故乡腊月的时候有什么活动?」 「活动?啊?」在火炉边打着瞌睡的少年揉揉惺忪的双眼,不明所以地问:「什么意思?」 「就是……呃……赏灯啊、猜灯谜啊,花灯有没有?舞龙舞狮?还是放烟火?」古代人怎么过节,她可真是一点概念都没有。好吧,她的历史算是白念了,难怪会被张教授当掉!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恶补一番!如果她还有命回去的话。 「烟火?」阿草打个哈欠笑了起来,「小曦姑娘,您是说烟花吧?咱们家乡每年过节都有烟花的,好热闹!京城里的巧手工匠一年就到咱们这鬼地方露那么一次脸儿,那可全都卯足了劲儿呢!要说起那烟花……哗!」 阿草露出向往渴慕的神情,双眼闪闪发亮,仿佛又回到在家乡赏烟花的时刻。「又是红、又是绿,什么颜色都有,什么颜色都好看!轰隆轰隆的,说有多精采就有多精采!」 「嗯,那就是放烟火喽?烟火容易,这个简单。」程曦笑着跳起来。「快走!快走!明天不就是正月初一了吗?咱们给大伙儿一个惊喜去!」 「啊?什么惊喜啊?程姑娘!您不能出去!喂——」阿草虽然不明白,但却也跟着跳起来。程曦姑娘真是古灵精怪,外头冷得冻死人不说,这会儿哪来的烟火巧匠?说放烟火就放烟火?哪那么容易啊! 「喂喂,我说程曦姑娘,这种鬼地方怎么放烟火?哪来的巧手工匠啊?就算有工匠好了,这会儿怎么赶明儿个也来不及啊!您快回去吧!让将军知道我放妳出来会砍我的头的!」 「他才不会砍你的头!要砍的话,叫他来砍我的头好了,反正也保不住多久了,哼!」 「为什么妳的头保不了多久啊?为什么?」 「你不用理那么多啦!快带我去军火库就是了!」 「可是军火库里面明明就没有烟火啊……」阿草一边嘟囔着,却还是遵照她的嘱咐领她往军火库走。 「放心吧,本小姐可是物理系著名的天才美少女耶,区区烟火岂能难得倒我?」 「什么什么系?什么少女啊?」阿草嘀嘀咕咕地望着后方的少女,只觉得这位来历不明的小姑娘真是古里古怪。 程曦笑着一蹦一跳地往外跑。宋朝已经有火药了,军火库里面的应该足够她做几个小烟火吧?几个小烟火哪能难得倒她,她可是物理系的天才美少女耶!幸好物理化学她都行,更幸好她八岁就做出第一个「炸弹」过——把程妈妈心爱的厨房给炸得面目全非。 「虽然不能做出甘道夫那种龙型的烟火,不过小烟火我还行的……嗯……金属粉麻烦点,不过粉末粗点也不要紧吧?反正是要炸掉,效果差点也无所谓……」小曦喃喃自语地往军火库走,脑海里盘算着需要哪些材料、要怎么处理才能又快又漂亮……她就这么摇头晃脑的走着,竟然连跟边承欢错身而过都没有发觉。 「阿草。」 「属下在!」 边承欢凝视着小曦的背影问:「小曦姑娘怎么出来了?她要去哪?做什么?」 「呃……小曦姑娘说要放烟火。」 边承欢楞了一下。「放烟火?」 「对啊,明儿个是正月初一,按照咱们家乡的规矩是要放烟火的。」 边承欢望着小曦那娇小的身影闪进军火库,脸上难得地露出了忍俊的表情。「嗯……你下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啊?」阿草搓搓手,有点不知所措。其实他也不知道程曦姑娘要他做啥,但总是些小厮该做的琐事,堂堂驸马将军去做那些零碎的琐事不大好吧? 「将军叫你下去你就下去,婆妈个屁!」熊定邦狠狠瞪他一眼。 阿草吓得跳起来。「小的这就下去!」 望着早已经转身追进军火库的边承欢,熊定邦不由得耙耙头皮喃道:「唉,早说了不要多事,怎么又多事了……」 可是……也许真有死而复生这种事,也或许世上真的有那么相似的两个人,如果因此能让他的好兄弟边大将军重新活过来……哈!也不枉他这大老粗这两年来拚死护卫他了,不是吗?哈哈!哈哈!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军火库里严禁火烛,里面阴阴暗暗的只在门口点了盏小油灯。库里火药兵器层层迭迭,娇小的程曦闪进去之后顿时消失了踪影,边承欢好整以暇地倚在门口等着看这小东西准备搞什么怪。 「硝石、硫磺、木炭……黑火药,用这个就可以了。树脂,药房里面应该有树脂吧?再来需要金属粉……铁粉、镁粉……哈!有耶!银粉麻烦点……阿草,能去库房里拿几锭银子吗?」 「要多少?」 「多少啊……我想一下,我们要放几个烟火呢?十个好不好?」 「十个太少了,要放就放大点,让蒙古兵也看得到咱们正在欢度节庆,干脆放一百个。」 「一百个唷……」 瞧她那摇头晃脑的模样,边承欢的眼神不由得温柔了起来。 她真的不是柔儿吗?为何那样貌、神态如此神似?他似乎又看到柔儿站在屋内,手里拿着大白萝卜审慎思考的模样…… 「大婶儿说萝卜要杀……呃……怎么个杀法啊?」 连萝卜都不懂得料理的柔儿,当然不会用火药,且她贵为御史千金,自然不懂得这种炼金术士的方子,可是为何会如此相像?每一次他想到柔儿的死,心头上那血淋淋的伤口便一再被撕裂;可是现在看着程姑娘,他仿佛可以感觉那伤口正在愈合,他冰冷的心又恢复了跳动,他又开始懂得呼吸了。 「一百个也行啦,可是要用掉好多纯银、铁粉、黄石粉之类的,边将军知道了会不会昏过去啊?」程曦一边问着,娇小忙碌的身影进进出出的把自己所需要的东西全搬了出来。 「本将军保证一定不昏过去就是了。」 一抬头,边承欢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就在眼前,程曦吓了一大跳,手上捧着的箱子忽地往下掉—— 「小心!」边承欢连忙闪身接住了箱子,两个人同时往下蹲,箱子是接着了,两个人却也撞成了一团。 「唉啊!」 「程姑娘,妳没事吧?」边承欢好笑地扶住被自己撞得一屁股往后跌的她,可是玄铁戎装太过笨重,地方又狭小,为了不压住娇小的她,他只好伸手将她往自己怀里一捞,接着转个身,承受了两人的重量。 他身上的味道好特别,铁的味道、硝烟的味道,还有许多她无法分辨的气味融合在一起,这就是边承欢,那气味令人目眩神迷,仿佛可以想象到这身戎装之下的男儿之躯是如何的健壮野蛮——哇勒,她在想什么东西啊! 程曦登时羞红了脸,她伸手想推开边承欢,却发现不要说推开了,她根本连推动他的能力也没有。 可是这姿态……实在太暧昧了! 「放烟火?嗯?」边承欢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眼底柔柔的,深情流露。 「厄……嗯。」 「妳会做烟火?」 「当然会啊!」她用力点点头。那双闪亮亮的眸子含羞带怯,小脸蛋儿在烛光映照之下显得红扑扑的,娇俏动人。 边承欢静静地就着烛火凝视她,心底埋藏已久的柔情渐渐苏醒,他已经后悔了整整两年,如今绝不能再任她从指缝中溜走! 他的大掌轻轻将她的身子往下压,让她的小脸凑到跟前,程曦敏感地立刻了解他的意图,连忙挣扎起来。 「喂喂喂!你不要又来了!我真的不是你的柔儿!」 「妳真的不是?」 他满眼迷惑,一丝受伤的感情从眸底流露出来,那脆弱的模样简直让程曦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唉,她讲话干嘛这么直嘛!他真的好可怜的,因为女朋友横死而把自己流放到这种地方的男人真是世间少有,何必伤他的心呢? 「唉……就算我是,也是转生过的,不然我还真的无法解释我为什么会老觉得自己已经认识你很久了,可是——」程曦小声回道。 「那就代表妳是!上天怜悯,所以才让妳重新回到世间,让妳回到我怀里!」过去他绝不会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但此时此刻他已经什么理智也没有了,他一心只想重新得回自己的挚爱,什么怪力乱神、什么转世轮回都随便吧! 说着,他俊雅的脸再度贴近,程曦只好使劲推开他,恼怒地瞪着他道:「喂!你这个人真的听不懂人话耶!我已经说了我不是柔儿嘛!柔儿是你女朋友,可我不是啊!怎么你老想亲人家!」 边承欢无言,只轻轻拥她入怀,让彼此的心跳紧紧相贴,嗅闻她的发香。 这个怀抱也很温暖,很像教授,但毕竟不是。程曦不由得幽然叹口气。 「别动,妳是也好,不是也好,请允许我就这样抱着妳一会儿,只要一会儿……」他的声音沙哑,伤痛的语气让程曦真的乖乖的待在他怀中。有那么几秒,他们都以为自己已经找回真爱,只可惜梦幻很短暂…… 「将军!将军!」军火库外有人急切地拍门呼喊。 边承欢深深叹口气,烛火下的他略略别开脸,隐约中她似乎望见他眼角有些微的水光。 「将军!您在里面吗?属下有军情回报!」 他扶着她站好,然后转过身去,只喑哑地开口:「自己小心,别炸伤了。」 望着他那孤寂的背影,小曦突然有种上前拥抱安慰他的冲动,但她却只是点点头,算是回答。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去死吧!噎死你们!」 城楼上的士兵们气得大骂、叫嚣,在黑夜中挥舞着对方根本看不见的兵器,仿佛这样就可以将蒙古兵吓得落荒而逃。但事实是蒙兵就在城楼下远处燃起了大营火,几百几千个人正在大啖香喷喷的烤羊、饮着美酒。 烤肉的香气尽管隔了几里一样清晰可闻,香得叫这些饥肠辘辘的宋兵简直要哭出声来。对方蓄意击盅高歌,场面欢乐无比,这跟「四面楚歌」相去无几,真难相信以剽悍勇猛著称的蒙古人也会想出这种奸诈狡猾的诡计! 「喝死你们!撑死你们!」熊定邦高举着流星锤,气得简直要吐血,无奈他喊得再大声也拿对方莫可奈何。 「将军,再这样下去会军心涣散的……」军师低声在边承欢身边说道,「不如让其他人都下去吧。」 的确,他们城中无粮无草,士兵们全都饿慌了,蒙兵此举无疑是雪上加霜,对一天只能喝一碗稀粥的他们来说当真是极大的打击。 他正要下令,阿草却兴高采烈冲上城楼。「将军!程姑娘来了!」 两名小兵扛着沉重的箱子上来,程曦跟在他们身后。她对周遭的景象感到十分好奇,来到边承欢身边,这才发现原来不远处的蒙兵正在开派对哪! 「啧啧……真卑鄙……」程曦没好气地回头命两名小兵上前,「快去把军火库里剩下的几箱全搬上来!」 「那是什么东西?」熊定邦好奇地对着那几个箱子探头。「这是啥?」 「烟火。」 「烟火?」周遭的人全都挤上来,他们只见过炸药,可没见过烟火。「烟火长这模样?咱们这儿有巧匠会造烟火?」 「这时候拿烟火出来做啥?」 程曦从中挑出最粗的一根,阿草立刻把她刚刚临时做出来的发射器在城墙上架好。「你们刚不是说要噎死他们、喝死他们?不如气死他们怎么样?」 她将烟火拿在手上晃了晃,像模特儿在展示商品一样在这边举了举、那边又晃了晃,边承欢又好气又好笑地轻咳了两声,她才终于将烟火放进发射筒。 说是发射筒,其实还真有那么点心虚,她只不过从军火库里面找了几片铁片,然后命人火速找来铁匠敲敲打打一番,连炮筒到底圆不圆、结不结实都没仔细检查,等一会儿该不会膛炸吧? 烟火已经就位,阿草恭谨得像个中规中矩的军人,连鞠躬都有模有样,他做个「请」的手势后让开位置。 呃……她绝对绝对不想自己放烟火,万一把手脚给炸掉了,那可不是开玩笑的,这里可没电话叫救护车啊。 看出她的犹豫,边承欢大方从她手中接过烟火,装进炮筒点燃! 咻!一阵尖锐的声音直射上天,砰地在半空中炸开。 「哗!」 城墙上的兵士们纷纷发出赞叹声。圆形的烟花绽放出鲜红光芒,照亮了夜空。 边承欢楞了一下,没想到这小家伙真的会做烟火!他连连摇手,示意阿草继续拿烟火过来。 咻——砰! 巨大的紫色烟火再度炸开,这次整城的人都发出欢呼声响。 「哈哈哈哈!好玩好玩!让我来让我来!」熊定邦挤过人群,一把抓起了两三枝烟火,「一起放才过瘾!」 「我们也来帮忙!」士兵们七手八脚忙着放烟火,没多久一场烟火盛会于焉展开。边城上空灿烂无比,此起彼落的赞叹声、欢呼声撼动城池。 远处的蒙古人也不唱歌了,他们跟着一起看烟花。从远处望去,瞧见他们个个傻站在冰雪中仰天而望,看来他们的计谋失败了! 他们原以为用营火、烤羊、美酒能让大宋士兵军心尽失,没想到却看到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烟火盛会! 蒙古人多数没见过烟花,他们傻傻地望着,心中突然升起了恐惧感。 原以为这是一座危城,但现在看起来城里的人不但没有饥寒交迫,反而还在大肆庆祝,这……他们还得在这冰天雪地中熬多久才能打下这座城池? 砰声不断,城墙上挤满了士兵跟从城里跑出来观赏的百姓。边承欢抖开披风揽住程曦,两人悄悄退到城楼边。 「妳真了不起!」仰望着天空不断绽放的烟花,他由衷称赞。 「这没什么……」程曦笑嘻嘻地看着自己的成果。「只可惜材料不是很够,不然我还可以做出更多花样。」 「这已经够了,我替全城的人谢谢妳,妳不明白这对他们的意义有多大。」 「我想我明白……」周遭的人满脸都是欣喜之色,烟花的光辉映照在他们的脸上,将他们每个人的眸都照耀得好灿烂。 气候严寒,但此刻却没有人意识到这点,此起彼落的欢呼声令她感动得几乎落泪,自己总算做对了一件事。 边承欢凝视着她,披风包得更紧。灿亮烟花映着她的瞳,如此光灿动人……她不是段柔,段柔绝无可能在一夜之间无中生有变出这些烟火,他一再告诉自己,但内心却怎么也不愿相信自己的理智。 「现在你相信我不是你的柔儿了吧?」仿佛心有灵犀,她抬起眸子得意地笑了。 边承欢什么话也说不出,只下意识地紧紧拥着她不愿意放手。 「如果你还不信,我甚至可以让你从这里飞——到蒙古大营去。」程曦神秘地朝他眨眨眼,从她的表情看不出这究竟是玩笑还是认真的。 见他不说话,程曦感觉有些无趣,她抬头望着烟花,点点余烬飘散在夜空,满天都是硝烟。 「所以……我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的……」她轻轻地说着,说给自己听,也说给他听。「我的教授很快会来接我。」虽然她并不相信会有这种可能性,然而她还是用力点点头,肯定自己的说词。「他很快就会来接我——」 边承欢突然紧紧地拥住她,将她密不透风地包围在胸前。怀里的小人儿如此温暖真实,他不要再听任何疯话! 紧紧地闭上眼睛,感觉眼角有暖暖的泪水流下。他什么都不想听,只想就这么紧紧地拥抱着她,直到地老天荒…… 第十六章 这就是她当初「降落」的地方了,如果按照物理学原理,虫洞一定有出口跟入口,中间曲折的虫径也许会有变化,但出口跟入口却是固定的,如果她想回到属于她的年代,那么这里是最有机会找到原始入口的——如果她真的有本事自己在这个年代制造一台超光速粒子压缩震荡机的话。 不过想也知道不可能,无论她是如何的天才,就算把材料通通摆在她面前,她也没有能力制造出来那种怪机器,有那种能力的只有高教授那种怪物而已。 从高处往下望,她突然张大了嘴巴,再揉揉眼睛——没错!不是幻觉! 居高临下,下方的沙漠中央竟然用碎石整齐排出一个α符号! 「啊……啊……」 边承欢蹙起眉低头道:「怎么了?」 「啊……」程曦几乎说不出话来,只得不断拍着自己的脸,努力压抑住狂喜。但她的声音却还是忍下住颤抖,「啊……这里风沙好大,可以去前面的沙漠吗?」 「这里风沙很大吗?」边承欢抬起头,四下无风,清晨的瀚漠寒意虽重,但真的没有半点风。 「下去,我想下去!」程曦不住催促着,边承欢无奈只好策马前进。 「到了到了!」 「到了?」 「这是我来的地方,我想看看这里。」 边承欢举目四望,这里果然是当初程曦凭空落下的地点。这个古战场年代久远,是附近瀚漠中唯一有沙砾的地方。 下了马,她四处张望着,虽然暂时没什么发现,但她相信那个符号决不会凭空出现的。 「α」是希腊文中的首个字母,代表着开创的精神与宇宙精粹上;而在物理中「α」带有正电,经常被用来制造碰撞能量,「超当机」的原理也就是利用「α」跟质子的碰撞——除非真的有外星人降临此地,不然这记号绝对是教授留下的!外星人跟教授,她当然选后者。 然后她看见了!就在「α」符号的边缘,另外有个小石堆也推成「α」符号。 她连忙回头,马上的边承欢正远眺着蒙军大营,趁着他没注意,她连忙冲过去将石堆正中央的小小盒子揣进怀里。错不了!这年代怎可能有这种金属盒?是教授教授教授! 她的心不由自主地狂跳着。那小小的盒子证明了自己的来历,证明了……高教授真的来找她了! 「想什么?」 「啊?!」 程曦吓了一跳,猛然抬头,眼里净是惊惶。边承欢不知何时已经下马来到她身边轻声问道,只差那么一秒他就会看见小盒子了! 「怎么了?」边承欢蹙起眉有些忧心的望着她,「怎么脸色这样难看?不舒服?」 「不不不,没有,我只是……只是……」几秒钟之后,她才终于勉强挤出镇定的微笑道:「我只是有点想家……我妈妈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妳指的是令堂?」 「嗯……还有我的同学们,还有期末的报告——」她想叫自己住口,但是紧张让她不由自主的多话,「我有个教授很凶的,我旷课那么久,他一定会当掉我!这真的很糟!」 蓦然,边承欢从她身后紧紧拥住她,他的怀抱很僵硬。「够了!我不想再听妳说这些怪力乱神、莫名其妙的话!」他显然生气了!虽然隔着玄铁战衣,但他胸膛的起伏还是贴着她的背清楚的让她知道。 他终究还是不肯相信她。 「妳可以告诉我令尊令堂住在什么地方,待战事告一段落,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会送妳回去,但别再说什么时空穿梭这种鬼话!」将她娇小的身子转个方向紧紧盯住她的瞳,他紧抿着薄唇,冷峻又严厉的表情令人不寒而栗。 他真的生气了!只看他那么一眼,她就觉得难过又生气。 好凶! 就算不相信也不用这么凶啊!什么怪力乱神、莫名其妙?她只是实话实说!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她还是实话实说了,难道他比较喜欢听谎言吗? 一阵难堪的沉默弥漫在两人之间,尽管他们紧紧相贴的姿态如此亲昵,但实际上彼此的距离却是那般地遥远——只是相隔近千年「而已」! 「我不准妳再说那种话|」 「我为什么不可以说?」程曦也生气了,赌气的泪珠悬在眼角,她实在受够了!「我说的都是实话!你听不懂也好,不相信也罢,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早就说了我不属于这里,这里——」 她的话没有机会说完,唇瓣已经被他紧紧贴住,带着某种惩罚的意味,却又缠绵悱侧得令她头皮发麻。 她真不敢相信这男人会这么做! 他如同一把烈火,那充满渴求、欲望的深吻,既火辣又甜蜜地撩拨着两人的原始欲望,她无法呼吸、忘了呼吸,晕眩的感觉如潮水般涌来,令她不得不紧紧攀住他的肩。 这……实在是太刺激了一点! 时间到底过了多久?她一点概念也没有,只知道自己的心不断狂跳着,随时都会失速晕倒,但她却可以感觉到他正轻咬着她的唇,一点一点轻轻啃着!这家伙铁定是食人族……这种举动让她快崩溃了,连接吻的方式都相同!她的初吻给了教授,而那记忆至今犹新啊! 「我不准妳说妳不属于这里!妳只属于这里、只属于我怀里,从今尔后没有我的陪伴妳哪里也不能去!哪里也不准去……」 如此专制蛮横的话为什么听起来好甜蜜? 能不能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先停止一下这种「食人」的举动?她已经被他啃得头晕目眩无法思考了。她全身无法克制地轻轻颤抖着,娇喘连连只能依靠在他的胸膛。这……这太不公平了!他明知道她现在根本无法反驳,这是趁人之危耶! 「妳永远永远都不准再离开我身边了……永远永远!」 濡湿的感觉,他的泪水灼伤了她的心。 所有的甜蜜退去,程曦抬起脸怔怔地望着他,樱唇微微颤抖着,好半响才终于回过神,才终于咬紧牙关,使尽力气推开他! 她不但推开了他,还学电视剧里的女主角用力地、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那清脆响亮的声音让两个人都傻住了!她长这么大从来没动手打过人,而他也从没被女人动手打过,霎时两个人面面相觑,竟半句话也说不出口。 她觉得自己的手掌发麻,又看到边承欢的脸颊缓缓地发红,终于浮出清晰的五指印,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又羞又气、又恼又恨地尖喊:「不准你再亲我!我不是你的柔儿……你也不是我的高教授!」 在那一剎那,程曦在他的眼里看到了失落、迷惘,他什么话也回答不出来。而她努力挣脱他的怀抱跳下马背,就算会摔断脖子她也不管了,因为就算摔断脖子也不会比现在更痛了。 天哪!她真搞不懂自己了!她到底在心痛什么啊? 她只知道她好害怕,这一生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 她害怕自己从此就要留在这个地方,永生永世都无法再见到她最爱的高亚拓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偷偷摸摸地,确定四下无人,守在门口的阿草也已经睡熟之后,她终于躲在床上悄悄地取出盒子。不知道是什么金属制成的,摸起来透着冷冽的冰凉感,盒身上整齐排列着数字键,正下方用英文刻着——birthday。 生日?程曦眨眨眼睛,按下自己的生日数字——0301。 盒子发出「喀」地一声,盖子轻轻弹开。 没想到教授居然知道她的生日,真是令人感动的设计! 选好方便的时间跟地点,按下按钮。按下按钮后将传送盒放在定点,保持安全距离十公尺,传送所需的时间无法估计,约需十到六十分钟。 ps.声音可能极大,或许有奇特光线,最好选四下无人之处。 高亚拓 程曦楞楞地望着那张字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次,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是教授写的!真的是高教授写来的! 他是怎么找到她的?当时「超当机」并没有设定,她被传送到何处理当是个永远解不开的谜,为什么他居然那么神奇可以找到她? 呜……好感动,他们没有放弃她!她怎么会那么笨!怎么会以为自己会终身被困在这里?哇!真的太感动了!好开心好开心!她真的可以回去了! 盒子里面有个小小的遥控器,跟音响的小遥控器差不多大,这种遥控器的构造并不复杂,她自己以前经常在家里diy,可为何教授做的就可以穿越时空呢?她伸手就想立刻按下按钮,但在要压下按钮的那一秒却又紧急煞车。 她被传送过来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声音?她完全不记得了。有没有什么恐怖的黑光、蓝光之类的?她当然也不知道。 现在按下去的话,最有可能的后果是把整城的人全都吵醒,然后边承欢发现她想逃走,然后熊定邦一刀砍死高教授…… 她顿时感觉头顶有一群乌鸦飞过……真是好恐怖的后果! 于是她的手停了下来。明明渴望得要命,却还是只能按耐着,等天亮再找个地方按下按钮,然后很快地,她就可以跟教授手牵手快快乐乐回到她的时代去了! 光是想到就觉得好开心!哈哈!好开心好开心! 那一夜她睡得很好,抱着盒子睡得香甜无比。她的梦里有高亚拓潇洒酷帅的一号表情,还有妈妈煎的超好吃牛排——ya!可以回家喽! 只是,当她早晨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盒子消失了! 消失了……昨夜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盒子从来不曾存在过? 程曦的脸色刷地惨白,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呜!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抱着睡觉的!我明明就紧紧抱着睡觉的!」她在屋子里疯狂地搜寻着,怀疑自己是否在睡梦中将盒子藏起来,还是不知不觉中扔到哪里去了。 可是床上没有、床底下没有、桌子上没有,整间屋子就这么点大,她翻过来翻过去死命的找却还是毫无踪迹! 「不可能……」眼睛很快就哭肿了,绝望的感觉笼罩了她。 然后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冲到门口,阿草还呼噜噜地睡着,她立刻用力摇晃他,「醒来醒来!」 「嗯?」阿草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睛。「天亮啦?」 「快醒来!说!你半夜有没有偷偷进我的房间?」 「我……」听到这话阿草吓得立刻醒过来。「冤枉啊!我哪敢偷进小姐的房间啊!除非我不想活了!将军会砍我的头一千次的!」 「真的没有吗?说不定你进去过自己却忘了?」 阿草楞楞地望着她,伸手摸摸她的额头,「程曦姑娘,您是不是病啦?我有没有去过您的房间怎么可能会忘了?」 「很难说啊,说不定你有梦游症!」 「什么症?」 「就是……唉,算了!」程曦沮丧地往阿草身边一坐,眼泪又掉了下来。「呜……掉了,不见了……难道真的是我在作梦吗?不可能!我真的有抱过那个盒子……」 「程曦姑娘,妳没事吧?」阿草忧心地问。瞧她哭得如此伤心,着实有些不忍。「到底掉了啥?」 「掉了……这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 「这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阿草搔搔头皮。「那是啥?贞操?」 「哇!人家都已经够难过了,你还跟我开玩笑!呜……哇……」 「嘘嘘!好好好,是小的嘴贱!小的该死!您快别哭了!这般哭法,旁人还以为我欺负您呢!」 「呜……我难过嘛!你看不出来吗?」 「看是看得出来,可是您还是没说掉了啥啊?」 程曦边抹眼泪边哭。「你不明白啦,那真的非常非常重要,就算用这座城池、两座城池、三座城池来换也换不到!」 「哗!那那不就是『价值连三城』了吗?果然是很很很贵重的东西!」 「就是说嘛!呜……」 「唉!没想到……」阿草话说到一半突然止住。 程曦猛然回头瞪着他。「没想到什么?你说没想到什么东西?你知道什么?」 「没、没什么!」阿草连忙摇头摇手摇脚,浑身上下都在摇。「小的真的没说什么!我是说没想到……没想到您会有那么贵重的东西!」 程曦沮丧得连头都抬不起来了,她可怜兮兮地努力将自己的身子撑起来,摇摇晃晃地晃进屋子里,嘴里兀自喃喃自语道:「我也没想到……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我拥有过……但又失去了……」 门关上了,屋内还是传来程曦悲伤的叹息跟绝望的哭泣声。 门外的阿草再度搔搔头皮,一张嘴扭过来扭过去做着怪表情。他心里正想着:没想到……真没想到……堂堂边大将军也做贼啊!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奇异的盒子,摸在手中感觉像是铁,但重量却又不重,横条纹路遍布整个盒子,却丝毫看不出手工敲打的痕迹。盒上有几个奇怪的按键,上头的字他完全不识,他相信这世上除了程曦,大概也不会再有其他人识得了。 他虽然没见过多少珍奇异宝,但这盒子给他的感觉就像自称为程曦的女孩一样——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为自身的矛盾感到痛苦。为何明知她不属于这个世界,却还是硬要将她留在身边?为何每次见到她就像见到段柔,心里却又无法真正将她当成段柔?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程曦到底来自何方?为何与段柔如此的神似?难道真如她所说「来自未来的世界」?思及此,他不禁为自己荒谬的想法哑然失笑。他真是让程曦那小丫头弄昏头了!她的说法不仅是荒谬无稽而已,根本是天马行空、惊世骇俗! 慢慢按着盒子上奇怪的白色压钮,他无言地望着这个「来自未来世界」的盒子,心中的悲痛再度缓缓涌出。 她不是段柔……不是。 多么悲伤啊!昙花一现的希望,是上苍对他做过最残忍的事!将段柔还给他,却是个冒牌的,他不能哭、无法笑,只能半夜悄悄的窃取了这个盒子,假装她真的是段柔。他到底想欺骗谁? 东方已露出鱼肚白,城里开始有了走动的声音,他揉揉疲惫无比的眼,再度深深叹息。 好几天了,他完全无法入眠,深怕再度睁开眼睛时,会发现他重生的段柔只是一场梦,一场……就算是假的,他也甘心继续被蒙骗的梦。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城外战事稍歇,边将军领着小队出城了,他的屋子里此刻空无一人,而阿草正在门外探头探脑,手痒心痒。 他真的真的真的很想看看「价值三座城池」的宝贝到底长什么样子。 咬着唇左顾右盼,这辈子第一次做贼,感觉真是惊险刺激! 万一被发现,顶多说自己来替边将军打扫屋子报答他的恩情——会不会有点勉强?唉啊,随便唬弄过去就是了,反正他也不是真的想偷,他只是想看看价值连城的宝贝长什么模样而已。更何况边将军也是偷来的,这最多……也只是黑吃黑而已嘛! 想来想去,委实心痒难耐,确定周遭都没有人之后,他终于伸手推开了门。 屋里静悄俏地,虽然战事频传,但将军的屋子还是窗明几净。这也难怪了,他是大家最爱戴的边将军咩,无论发生什么事,城里的妇女们总会想尽办法好好照顾他,但这样的好人将军却做贼?唉唉唉! 「价值三座城池呢!不管是哪三座城,只要能让边将军管就一定有好日子过,所以将军偷宝贝也是理所当然的!还有谁比他更适合管三座城?不要说三座城了,三十座城也该给他管!总不会让程曦姑娘管嘛,对不对对不对?」 阿草一边在屋子里四处搜寻,一边不自觉地大声自言自语着,也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替他爱戴的将军开脱。 「可是价值三座城池的宝贝……到底会藏在哪里?」 桌上没有、床底下没有、柜子里没有……到底在哪里?他在屋子里摇头晃脑。 「又不知道宝贝有多大……价值三座城池的宝贝应该不小吧?可是我也听说有什么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好像只有鸡蛋那么大,到底是大……还是小……」晃着晃着,眼前突然出现一堵又高又厚的肉墙。 「……」 「嗯……将军的房间已经打扫好了,我可以出去了……」才走到门口,后领已经被人揪住。 「你鬼鬼祟祟到将军房间里做啥?」 「呜……小的刚刚说了,小的是来帮将军收拾屋子的。」 「你唬我啊?将军命你好好看守程姑娘,收拾屋子此等杂事几时轮到你来做?」 「小的……对将军心怀感激,所以——哇!」 「别想骗老子!」 阿草整个人被扯飞起来,他的背硬生生撞在壁上,疼得他眼泪直流。「呜……痛痛痛!」 「哼!」熊定邦关上门,沉重的身子往凳子上一坐,椅子顿时发出「咿啊」的哀号声。「快说!你鬼鬼祟祟在将军屋子里做啥?要是不说,就拿你当细作处置!」 「小的不是细作!小的不是细作!」阿草吓得面无人色,连连摇头大嚷:「小的……小的只是替程姑娘来找东西!」 「还扯谎!」熊定邦的配刀往桌上轰地一拍,「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来人——」 「熊副将饶命啊!」阿草被他惊得大嚷:「小的真的是替程姑娘来找东西的!小的昨晚亲眼看见将军悄悄进程曦姑娘的房里偷东西!」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这怎么开?」 熊定邦带着阿草在边承欢的房间偷了「价值三座城池」的宝贝之后,两个人躲到熊副将的房里开始研究。 「小的哪知道!上头写的蚯蚓字也看不懂。甭说这怪里怪气的字看不懂了,就是上头直接写大字,小的也是半字不识一个。」 熊定邦耙耙脑袋嚷道:「你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吗?老子也看不懂啊!」 「可是盒里有价值连三城的宝贝耶!」 「连三十城也不管用,开不了。」 阿草瞪着银色盒上的数字,怎么扳也无法动它分毫,他抬起头望着熊定邦,「砸烂它?」 「砸下去不管里头有什么宝贝都真的不管用了,一块儿烂个透彻。」 「用撬的。」 阿草拔出身上携带的小刀,使劲将刀片塞进盒口,谁知道那盒子密实得很,刀子无论如何也无法塞进细缝。「唉!果然是装了宝贝的好东西。」 「用摔的!」熊定邦说着,拿起盒子便往地上砸。 「喂喂!万一砸碎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开不了也一样什么都没有。你跟我打不开,将军一定也打不开,三城老百姓的性命哪!搏一搏!」 盒子摔在地上发出巨响,盒身略略凹了一小角,没事。 熊定邦见状忍不住发起牛脾气,举脚便往盒子硬踩。「不信你不开!」 「副将!副将!」阿草吓坏了,连忙上前阻拦,「不如咱们拿这盒子去找程姑娘吧!」 「不成!将军偷这个盒子必有用意,怎么可以拿回去给那小姑娘!」熊定邦火了,死命踩着盒子泄愤。「你开不开?看你开不开!」 「副将——」 喀! 盒子承受不了熊定邦残忍的对待,居然开了! 他们两人连忙像个孩子似的趴在地上瞪着那盒子,盒里只有一个小小的方形东西,虽然模样古怪,但怎么看都不像是价值连城的玩意儿。 「这是啥?」 阿草试着用两根手指夹起那片东西,左看右看,上头有个凸起,按下之后,那东西突然亮起绿色光,几个小灯似的光点在方形小盘上闪烁。 两人傻傻地望着那小灯,闪动几秒之后灯灭了,阿草又按了一次,两个人就这样望着那奇怪的小灯,玩了几次之后开始觉得无聊。 「就这样?」 「好像是……」 「这样值三个城池?」 「……是程姑娘说的。」 熊定邦瞪着那小方盘,考虑着要不要拿起来咬几口,但这玩意儿看起来不像能吃…… 突然,屋内刮起一阵怪风,熊定邦跟阿草两人吓得钉在原地不敢动弹。屋子里怎会刮风?蓦地,半空中出现一个小黑点,他们楞楞地望着那越来越大的黑点,直到空间裂了个大口—— 「哇!哇哇哇哇!」熊定邦指着那裂缝哇哇怪叫,「又来了又来了!」 见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熊副将吓成这样,阿草也慌了,两条腿不住乱蹬嚷道:「什么东西来了?什么东西?」 倏地黑洞掉出一个人,熊定邦与阿草远远跳开,生怕又掉出个什么怪物来。 那人摔在地上,抬头看看周围的环境,接着好整以暇地拍拍身子站了起来。 熊定邦与阿草楞楞地望着来人。他的穿著打扮好怪啊!男人怎穿那样紧的衣衫?简直是不伦不类!可是……他怎么长得那么像边承欢? 「来者何人?」熊定邦鼓起勇气大喝一声。 那人望着他,侧着头像在思考些什么,半晌之后,从身上掏出一个黑色小东西,他毫不畏惧地走到熊定邦身边,将那不显眼的小东西往他身上轻轻一点。 「哇!」熊定邦还没意会过来便大叫一声躺平在地。 「哇——」阿草也大叫一声想夺门而逃,但那人却硬生生地扯住他的后领,将他提到跟前淡淡地开口问道:「说,程曦在哪?」 第十七章 屋内的程曦正埋首桌前,当阿草敲门的时候她只闷闷地应了句:「我没空,不要吵我。」 但门还是被推开了。阿草呆若木鸡地站在她跟前,身后还跟着边承欢——边承欢头上的帽子有些怪异,不经意地瞄了一眼,程曦又继续她哭得又红又肿的作业。 「我真的很忙,请你们出去好吗?」 「嗯?是打算做个无线电发报器?」 这声音、这语气……程曦猛然抬头! 是高教授!没错,真的是他!难怪她会觉得怪,原来他只是穿了边承欢的衣服,只是神似边承欢罢了。 「你真的来了!」程曦大叫一声,扑进他怀中又哭又笑。「天哪天哪!你真的来了真的来了!哇!」 拥着又哭又笑的她,高亚拓先是微微一笑,然后将她推开些。「先等等,我得先处理一件事。」 程曦抬起泪眼,发现高亚拓正望着阿草,而阿草已经吓得面色如土,双手不住乱摇却连跑也跑不动。 「别……别别别杀我!程姑娘救命……」 回头看着高亚拓,他只耸耸肩,「绑起来好?还是电昏他好?妳决定好了。」 「呃……电昏好了。」程曦抱歉地望着阿草,但她实在不想这种热情相拥的场面里有个他。 于是阿草下一秒便躺平在地上。 「电击器……」 「总不能赤手空拳来这种蛮荒之地。而且妳知道,枪枝要带子弹挺麻烦,我不确定会不会在传送过程中走火,也不喜欢身体哪个部位多了颗子弹之类。」 用很切合实际的说法来解释极度疯狂的行为,嗯,的确是货真价实的高亚拓。 望着他那双含笑的眸子,「呜……哇!」终于忍不住,她大哭起来。 像抱孩子似的抱着她,让她坐在自己的膝盖上,等她好不容易哭完,已经过了好一段时间了。 「我之前一直都很忍耐没有哭,」程曦的脸埋在他胸前,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自己幼稚的行为。「是看到你真的太高兴了。」 高亚拓只挑挑眉,他的目光转向桌上那一小堆零件。「真打算做一个无线电发报机?」 「这些是从我身上的mp3随身听拆下来的。」 天知道她心里有多么不舍,这随身听她一直带在身上,每天只敢听个几分钟就赶紧关掉,深怕它没电,这是她在这遥远年代唯一能与「过去」相连接的物品了,万一她真要在此地度过余生,随身听将是她唯一拥有的过去回忆。 「妳这里不会刚好有一本『无线电组装大全』吧?」他忍不住取笑道。 「……虽然明知道很可能组不起来,可是我还是要试试看啊,万一真的一辈子被困在这里,永远都不能再见到你……」程曦鼓足了勇气直视他的眸子,「如果永远都不能再见到你,那跟死有什么两样?」 「傻瓜……妳怎么可能永远见不到我?我现在不是来了吗?」 这是安慰,他其实很清楚他们都在赌那千百万分之一的机会,若赌输了,他们真的很有可能永远见不到面——思及此,高亚拓不由得感到背脊发凉。在「现代」时,他每一天都活在那样的恐惧中,但他从来不敢多想,怕自己承受不了那恐惧。 程曦再度紧紧搂住他的颈项用力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看着那堆小零件,其中有几样闪闪发亮的东西吸引了他的目光。「这……该不会……」 「是我的牙套。」程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张开口让他检查。「你看!没有了!金属线不够啊,我想用牙套上的铁丝来做电容。」 「……」难怪拥抱带着些许血腥味。高亚拓温柔地碰着她的唇,「很痛吧?」 「一点点……」其实痛得要死!自己硬生生把牙套从嘴里扯下来,感觉像是恐怖片的情节,当时的痛苦、委屈,想来又觉得心酸。 轻轻抬起她下垂的头,手指触着她娇嫩的唇瓣,万般温柔地吻着她。他可以感觉到她口中的血腥味,但这却是他此生最甜的吻。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下官叩见华郡主。」 「起来吧。」 艳若桃李的女子面无表情,那莫测高深的眼神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甚至有些恐惧的感觉。 段正康垂袖立在一旁,心中却不由得感到忐忑不安。 这位华郡主与他全无干系,为何突然召他进宫?认真想起来,华郡主跟他之间唯一的关系大概就是驸马了吧。 当今驸马边承欢,才新婚一天就远赴边境的边承欢边大将军。 想起边承欢便想起他的爱女柔儿,那个让他一手送进紫禁城里的女儿……思及此,他的心不由得又是阵阵绞痛。 「适逢初春,本宫听闻段国丈进宫贺年,心血来潮突然想与国丈叙叙旧,此举甚为唐突,国丈莫以为意才好。」 「郡主言重,郡主召见下官乃下官之幸,惟不知郡主是想与下官叙些地方风情,还是——」 「地方风情?呵呵呵呵,段国丈好风趣!」她笑了,华丽水袖掩住红艳娇唇,看似纤纤袅袅的娇柔姿态里,却有着一种藏也藏不住的尊贵,衬得那张艳丽绝伦的面孔更是光彩四射,令人不敢逼视。 据闻华郡主是天下第一美人,如今一见果不其然,也难怪……难怪边承欢会舍柔儿而就郡主,就算不论郡主贵为皇上妹妹的身分,就是论容貌柔儿也远远不及她啊…… 唉,他又想到哪里去了!边承欢认识柔儿的时候,柔儿根本已经算是女官了,就身分来说已经是个已婚妇人,边承欢跟柔儿……从来就没能有选择的机会,爱得再深又怎么样?不就是那份爱害死了柔儿吗? 「段国丈?」 见他半晌不回应,殿旁的太监不由得蹙起眉轻咳了两声。 「啊!郡主恕罪!下官失态了!」段正康明白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这一想起事儿就开始发楞的性格再不政改,总有一天会铸下大错。 「国丈言重了。瞧国丈的神态,想必是想起了柔妃对吧?」 段正康只能苦笑不语。 「唉……时光飞逝,柔妃过世也已经两年了,也就是两年前的这个时候……」华郡主止住不往下说,只淡淡地望了段正康一眼。「如花似玉的千金进了宫却枉送了性命,想来国丈心中难免也有些怨恨吧?」 「怨恨?不不不,下官心中岂敢有怨!是柔儿命不好,没有福份伺候皇上,辜负了皇上圣恩——」 「皇上?」华郡主微嗔道:「当然不是我皇兄了,圣上待柔妃可为情深义重,若不是为了柔妃的死,他今日又怎会变得如此……如此……」如此荒诞不羁,颓废得如同行尸走肉——说得简单明了些,德孙只剩下半条命,如风中残烛,随时都会被吹灭。但,这还不够,就算他真的死了,也不能泄她心头之恨!看他活着受折磨也是一种乐趣,只可惜德孙的生命之烛就快灭了,也该是她好好料理一切的时候。 该死的德孙将她许配给一个连看也不屑看她一眼,才刚过新婚之夜便夜奔离开,从此再也不回头的男人!这桩婚姻像一个魔咒紧紧锁住了她,让她日夜不得安宁,光凭这点,不仅德孙该死一千次,边承欢更该死一万次! 华郡王深吸一口气,那姣美的唇瓣微微抿成一道带着怨气的弧度。「本宫指的自然另有其人,但国丈既然不明白,那就是没有怨恨了?本宫真是好奇,国丈怎地心胸如此宽大,连害死自己女儿的凶手也能原谅?」 「这……」 段正康额际冒出冷汗说不出话来。 柔儿是被皇上下召赐死,虽然圣上几乎立刻就后悔了,但却是悔之莫及。柔儿死后,圣上并没有迁怒段家人,反而因为愧疚而礼遇有加,如果华郡主口中的「凶手」不是皇上,那又会是谁? 「来人。」华郡主冷不防唤道。 「奴才在!」 那熟悉的声音让段正康立刻抬头,曹公公那张趋炎附势、丑恶的嘴脸不知几时已经悄悄来到他身边。 「曹公公,你给国丈说说吧。」华郡主像是不愿弄脏了自己的口似的,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 「曹……曹公公……」段正康压下心中的怒气,连正眼也不愿多看他一眼。如果可能,他会扑上去打掉曹公公脸上谄媚的笑!如果他敢,他早就应该这么做!但他太懦弱,太懦弱了啊! 他好恨!对这太监的恨已经到了恨不得抽他的筋、剥他皮的地步!当年到通州选女官传圣旨的是他;当日捧着玉杯鸩酒送到柔儿眼前的也是他;在皇帝耳边嘀嘀咕咕诉说着柔儿万般不是的更是这狗仗人势的太监! 「段国丈别来无恙,这一年来过得可安好啊?」曹公公竟还能对着他笑,用那张那么丑恶的脸! 「托……托圣上洪福。」 曹公公手上捧着银盘,笑吟吟的脸凑近他鼻尖低喃道:「这是郡主要赐给驸马爷的美酒,虽然路途遥远,可还是得劳烦段国丈亲自跑一趟。这可是郡主的一番美意,好让国丈报了杀女之仇。」 段正康一凛,猛然抬头望着曹公公那张扭曲变形的脸。 此刻襄阳兵凶战危,朝廷不但不增援战士粮食,反而处处掩盖事实,若非边承欢坚守不弃,大宋恐怕早已覆亡,而他们却要他前去毒死他? 段正康楞楞地望着银盘上的「美酒」,半张着口久久说不出话来。 「还不谢恩?」 「这……下官……」 「嗯?」华郡主懒洋洋地支着下颚,冷得足以令地狱结冰的眼神缓绶停驻在他身上。段正康想说的话全梗在喉间,他颤抖着唇来来回回望着曹公公手上捧着的银盘跟郡主那冷冽的眼神,好不容易他才终于明白! 这是借刀杀人,郡主已经厌倦了守活寡的日子了。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会选中他? 「这……恕下官斗胆,下官不明白为什么非要下官跑这一遭?」 华郡主轻轻抿起唇,笑了,绝艳无匹。「因为段柔是你女儿,因为你的老祖母段家老太君跟你的妻子正在我母后的晁阳宫中作客。」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场面很尴尬,边承欢闯进来的时候差点提剑直接砍了高亚拓;而高亚拓也差点直接用电击器将这个打扰他们热情拥吻的不识相家伙击昏,但当他们看到彼此的脸,顿时都楞住了! 世上果然有那样相似的两个人! 望着他们,仿佛看到自己与段柔。 「我的教授——老师,先生?呃,随便,高亚拓。」程曦介绍着,「边承欢大将军。」 「……」双方全都无语。总不能说什么「幸会幸会」这类的话吧? 刚刚结束一场浴血之战的边承欢累极了,他没办法思考,望着眼前的男人,他只觉得累,好累! 放下长剑,他无言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掩面。 这是上苍的奇异恩典,还是老天恶意的玩笑?为什么他感觉不到一丝丝愉悦?尽管他与段柔无缘,但世上还有另外一对「他们」能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为什么他无法因此而感到快乐? 边承欢闭上眼睛仰天长叹。他不能,看着他们幸福丝毫无法带给他安慰,他只为自己的境遇感到更悲伤! 「教授,我们得想想办法。」程曦轻声开口:「这里的人好久没吃饭了,还整天都要打仗,好惨!」她很想直接告诉他,再过不久这座城就要完蛋了,到时候覆巢之下无完卵,他们全都要跟着陪葬。但继而一想,高亚拓大概只会淡淡的回答:「反正我们已经不在这里。」 「想什么办法?我只是个科学家,不是军事家。」高亚拓无所谓地耸耸肩。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是立刻带着程曦回去现代,这里的任何事物他都不想碰。 「也许……也许我们可以用『超当机』帮他们运粮食过来!对啊!有何不可?米而已嘛,很便宜!」 高亚拓忽然回头望着程曦那张天真的小脸,他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我有说错吗?」程曦侧着头,一脸莫名其妙。 「……程同学,『超当机』不是哆啦a梦的任意门。」 程曦居然大大地张口,一脸的错愕。「不是吗?」 「……」 「够了!」边承欢惨笑,现在他终于相信眼前的女孩不是段柔,段柔绝不会无视于他的存在,也绝不会与别的男子打情骂俏,更遑论他们所说的话他一句也听不懂。他疲惫地挥挥手,「你们走吧。」 「不行!我们走了,你怎么办?」程曦断然拒绝。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关心这个男人,但她就是没办法扔下他不理。她怎么可以见死不救?不久前她还曾许愿每天都要「日行一善」呢! 「哈哈哈哈……」他笑了,笑得几乎落泪,苍凉的声音令程曦跟高亚拓全都楞住了。 「你笑什么?我是真心想替你——」 边承欢霍然起身往门外走,「快滚吧!在我改变心意之前带着妳的男人离开这里,永远别再让我看到你们!今夜之前再让本帅见到他……」他回头,冷酷的眸子扫过他们。「我就杀了他,永远霸占妳!」 程曦一脸错愕。 然后门被打开,在边承欢走出去之前,传令兵已经急着来报:「禀报将军,朝廷有使前来传旨……」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人潮可用万头钻动来形容,城内的人们全都挤到帅府门前引颈企盼。 朝廷有来使,那代表朝廷送来军饷了吧?有没有增援的部队?人群窃窃私语着,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阿草带着他们钻过群众等在正厅前的小园里,碎石子路两旁也挤了不少在帅府中工作的人们,而他们因为身分特殊,大伙儿全都不约而同地远远离开他们——谁会想跟妖怪站在一块儿? 「我为什么还在这里?」随便用一块破布当成围巾蒙住半张脸的高亚拓闷道。 「因为我们都没看过圣旨啊!你不觉得很稀奇吗?拜托!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机会耶!」程曦不断地垫起脚尖往外看,好似前头真的有人挡住她似的。 「刚刚那家伙所说的话妳忘了吗?今夜之前我要是不滚,他要宰了我。」 「他说说而已啦!」程曦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像挥定一只恼人的苍蝇。 「……」高亚拓挑眉望着程曦的头顶,真不知道她是天真浪漫还是真的不怕死——当然啦,被恐吓的的确不是她。「那我为什么要围成这个样子?我的长相好恐怖吗?」 「明知故问。」程曦回头横他一眼,「你不觉得你跟边承欢简直像是双胞胎吗?咦?你的眼镜呢?难怪我一直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原来是眼镜不见了。」 「有这回事?」高亚拓居然认真地翻着眼睛想了想,然后摇摇头,「不觉得,我比他帅多了。」 「眼镜。」她再度提醒。 「我知道我要到什么地方,我会笨到戴个眼镜来吗?」事实是他已经放弃了他的眼镜,那总是将他冷酷的眼神隐藏起来的工具,他已经不需要了。相反的,他现在需要被看见,他也需要看见程曦,真真实实的看见。「况且,我就算戴上眼镜也比他帅。」 「教授,你真是自负得无可救药……不过我就喜欢你这样。」程曦崇拜地靠在他胸前,完全无视于周遭其他人的存在。 他可以无视于其他人的存在,但「其他人」却无法漠视他们。 原本候在正厅的边承欢突然大步踏出,以雷霆万钧之势咆哮:「你们都在这里做什么?全部离开!」 这座城的人们从未见过如此盛怒的边将军,他们所认识的边承欢素来沉默温和,所以他这一吼,他们顿时都傻了几秒,然后轰然而散。 同样吓了一大跳的阿草拖着程曦没命地往屋内走,「快走快走!将军生气了!」 「喂!等等!让我看一眼!只看一眼嘛!」 「圣旨到——」 「圣旨!是圣旨哪!阿草!」程曦挣扎着不断回头,她好想看一眼「圣旨」的长相,之前只在电视上看过,好不容易有机会亲眼目睹,怎么能轻易错过! 转过屋角前,她瞥见一名中年文官正缓步而来,文质彬彬、气度雍容,还有着一双温和善良的眸子,只看一眼便不容易忘记。但那一眼,也让她看到了那中年文官眼中掩不住的惊诧。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唉!是圣旨耶,居然完全没看到!」回到房中,程曦咳声叹气。 「比起圣旨,脑袋还是有点重要性吧?」高亚拓打个呵欠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刻了?两个世界该不会有个同步的时钟吧?他是凌晨离开的,到这里的时刻是大白天,现在快黄昏了,算算时间自己已经十几个小时没合过眼了。 熬夜对科学家来说是家常便饭的事,他自认体能过人,熬个两三天不成问题,但却不是在这种惊心动魄的情况下,此时此刻的他自觉像个垂垂老矣的老人。 跟小女孩谈恋爱是要付出代价的,像程曦这样年纪的女孩子完全不知道什么叫「渴睡」,她有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青春足以支撑。 「回到刚刚我问过的问题。」程曦再度跳到他面前,惊走悄悄来袭的瞌睡虫。「米!」 「我也回答过了,『超当机』不是哆啦a梦的任意门,请不要做出奇怪的要求。」高亚拓趴在桌上呻吟。 「那……可以让边承欢回到段柔没死的时候吗?」 这下高亚拓可醒过来了,他早该想到这丫头会有各式各样的突发奇想,但这要求比要求他送米过来还要离谱得多! 「会发生什么事?如果两个边承欢碰见的话。」程曦总算聪明,跳过一连串他的「劝说」之词,直接问实际重点。 「嗯……也许会被天神发现,然后世界毁灭。」 「哦……」 小曦的小脸蛋光灿明亮,樱桃小嘴张成一个大大的o型,她眨眨那双像极了洋娃娃的大眼睛,除了「哦」之外发不出其它的声音。 高亚拓忍不住爱怜地轻抬起她的小脸啄了一口,「傻瓜。」 「这是什么意思?」小曦不服气地瞇起眼睛瞪他,小脸蛋娇羞得红润可爱,表情更惹人爱怜。 「意思是说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也许什么事也没有,也许真的会世界毁灭,毕竟两条时光线交错在一起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谁知道呢?」他微笑,「既然已经知道是这样,妳还打算让他们重逢团圆吗?」 「我们是科学家。」她答非所问地点点头,不知道在回答谁。 「嗯,疯狂科学家。」早知道她会这样回答的。 「所以我们还是应该试试看。」 「也许世界瞬间就毁灭了,妳不怕?」 「如果世界不是瞬间毁灭我可能会比较怕……」她咕哝着,抬起那双晶亮墨瞳。「本来我以为再也不能见到你了,那已经是世界末日。可现在不但见到你,而且还能跟你在一起,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可怕的。」 「所以说小女孩的爱情真可怕,完全不懂得什么叫『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他取笑道。 「中年怪伯伯的爱情比较不可怕吗?我以为你要帮我呢!」她一脸甜笑。 「中年怪伯伯?」他捧着心做出一脸受伤的表情。「好吧,也许因为我们的动机很纯正,天神就算知道了也会同情我们而放我们一马。」 「你相信有神?」程曦小声惊呼,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本来不信。」高亚拓叹息,微笑着吻住她的唇,在那一瞬间,他知道自己信了。 当他来到这个与自己的世界相距数百年的蛮荒之地,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 这世界真的有神,而且是悲悯的神。 「但你没考虑过边承欢的想法,或许他不愿意。」 「他为什么会不愿意?可以回到他们相遇的时刻,可以重新得回自己的爱人,任谁都会愿意!」 「那是普通人。」高亚拓又打个哈欠。「他不一样,他是死守襄阳直到城破国亡的边承欢,妳想他会为了私情抛下这里的一切跑回过去跟爱人团圆吗?」 「可是这样下去他会死在这里的!」 「嗯?我还以为这是他的选择。」 「那是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其它选择啊!」程曦横他一眼,「你不知道他有多爱段柔!」 高亚拓凝视着她,不由得涩涩一笑。如果段柔真的与程曦长得一模一样,那么他不但知道,而且还知之甚详。 「我去问他!」程曦立刻跳起来往外跑。 高亚拓趴在桌上三秒钟,从一默数到十,努力地告诉自己他现在只有十八岁!然后跳起来追着程曦的背影而去。 第十八章 段正康回不了神,刚刚那女孩……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他不会看错的,那是段柔!他的女儿!可是这怎么可能? 段柔死了,两年前在紫禁城中已经死了,他亲眼见到尸体,抚尸恸哭,那是千真万确的事。但,刚刚所见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换了别的地方,他可以安慰自己那只不过是个与柔儿面目相似的女孩而已,但在这里……抬头望进边大将军的眸里,那双墨瞳闪过一丝异样眼光,段正康心中猛地一震! 错不了!不管他是用什么办法,不管他是怎么做到的,那是段柔!边承欢用了偷天换日的办法把段柔留在这里了! 他张口欲言,突然想到自己身后的太监们,所有的言语又吞回腹中。 「段大人别来无恙,请上座。」边承欢面无表情。 「谢……谢座,但老夫……老夫年事已高,不耐长途跋涉,边大将军可有地方让老夫稍事歇息歇息,再来宣旨?」段正康脸色惨白,身形摇摇欲坠。现在还不行,他不能现在毒死他,他一定得弄清楚! 「当然可以。来人——」 话声未落,段正康身后的小太监却一个箭步上前「扶住」段正康,语气淡淡道:「段大人,此举不妥,您还是先宣旨吧。」 边承欢眉头一蹙,「这位是?」 「小人只是宫中的小太监。」 「哼!只不过是个小太监也敢干涉圣旨的事?几时宣旨关你啥屁事啊?段大人累了,先歇歇又何妨?难道还怕圣旨跑了不成?」熊定邦从鼻子里哼道,表情十分僵硬懊恼。 他才刚从房里被小厮泼了盆冷水拖到正厅来。该死的,浑身上下全都疼死了!那个长得跟边承欢一模一样的妖怪千万不要再被他瞧见,否则他一定要立刻将他大卸八块,免得他继续危害人间!真是太恐怖了! 太监却毫不理会他们径自在段正康耳边低语,只见段正康脸色霎时惨白,几乎站不稳脚步。 「想想你的老祖母跟妻子吧,段大人。」小太监阴沉的低笑,笼袖中传出熟悉的香气,段正康颤抖着垂下头。 「段大人旅途劳顿,快扶他进去歇息。」 「不……不用了……」 段正康欲开口,但又怕心头的疑问永远都无法解开。他不能!他已经亲手杀死过女儿一次,怎么还可以有第二次?但是老祖母跟妻子的性命……老天,为何陷他于此境地! 小太监猛地暗扯他衣袖,恼怒之态显露无疑。她不想再等,连一分一秒也不想! 「边承欢!」 突然,外面传来女子的声音。 「程曦姑娘,妳不能进去,将军在招呼朝廷使节。程曦姑娘——」 「别拦我!我有很重要的事。」 阿草的阻拦对她从来都没有用,这次也不例外,她前脚踏进大厅,糊里糊涂地望着一屋子的人。「啊!真的有客人耶!圣旨宣了吗?我可不可以看一眼?」 段正康猛然回首,女儿那张令他朝思暮想的脸庞就在眼前! 他们全都楞住了,包括段正康身旁的小太监,她错愕地抬起了脸,怀怔地望着早就应该死去的女人,「妳……」 程曦吐吐舌头,大眼睛俏皮地眨啊眨的,往后慢慢退着脚步。「呃……好像真的不是时候,对不起对不起,打扰了,我晚些再来!」 「站住!给我拿下她!」小太监怒喝。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所有人都楞住了,几个太监马上应声围住了程曦,她吓得一楞一楞地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喂!这——」熊定邦挺身而出,大手按在腰间的配刀上,眼看就要拔刀相向。 只见那小太监猛然回头恼怒地嘶叫:「边承欢,这是怎么回事?」 熊定邦此刻已经完全按耐不住,配刀刷地一声出鞘,银芒直指小太监那张斯文秀气得叫人讨厌的脸。 「你是个啥东西?凭你一个小太监也敢直呼大将军名讳——」 那艳丽绝伦的脸庞全天下只有一个女人拥有。 边承欢对熊定邦摇摇头示意他住口。「久违了,华郡主。」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监牢,很黑很冷。 跟电视上所演的不同,地上没有稻草,除了三面墙、一扇铁牢门,其它什么都没有。屈膝坐在冰冷坚硬的地上,她又饿又冷又难受。 也跟电视上演的不同,监牢外并没有狱卒,无人与她说话,没人能告诉她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华郡主就是皇帝命令边承欢迎娶的女子吧?她为什么会来?更重要的是她为什么要装扮成太监的模样?这绝不是小两口胡闹嘻笑的风情之举…… 历史上对边承欢的死着墨不多,只说他力守襄阳,战至最后一刻;而现在襄阳虽然的确处境艰难,但蒙古人要打下这里也非一时一刻就能达成。她到这里虽然已经改变了一小部分的历史,但却不影响华焰郡主的到来,难道这中间有何关联? 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程曦不断的将脑海中储存的资料作连结,她双眼空洞无神地凝视着监牢中坚硬的地板,双手不住地互相扭绞,直到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令人恐惧的可能—— 莫非边承欢并非力战至死,而是…… 「将军要亲自押提人犯,快开门!」 那是阿草的声音!程曦立刻跳起来,但她的双脚因为长时间的冰冷而麻痹,整个人摔在地上。可她顾不得疼痛,只顾着大喊:「阿草!边承欢!」 监牢的门被打开了,阿草领着两条人影进门。 「边承欢——」 「嘘!」身穿战袍的边承欢压低了声音示意她别吵,只那一剎那,她便认出那是高亚拓。 「教授!」 「有那么明显?」 「将军是跛的。」程曦又急又气,「没时间说那么多了,你们快去救边承欢,华焰郡主她——」 「她要边承欢的命。」 程曦错愕地望着高亚拓。到底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啊? 「你们快一点!」阿草紧张地不住往外张望。「别再嘀咕了,要是被发现就惨了!」 「可是……那现在怎么办?」 高亚拓打开了监牢的门,遗憾地望着她,「我们什么也不能做,郡主亲自带了人来,违抗她的旨意一样要死,除非现在立刻兵变。」 「边承欢绝对不愿意在这种关头背叛皇帝。」 「所以我们什么也不能做。」 门已经打开了,程曦却只楞楞地望着高亚拓,「就这样看着他死?就这样?」 「当然不只这样,你们还可以陪着他死。」 猛然抬头,华焰郡主那美艳无双且尊贵无匹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监牢门口。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帅府之内空无一人,所有的人全都集中在正厅上,气氛肃杀,飞虎营的罩士们与郡主亲卫队兵戎相见,情势一触即发。 「你们别乱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更何况只是郡主!将军一旦死了,襄阳也就破了,事关大宋命脉,老子今天是豁出去了!谁敢再上前一步老子就砍了谁!」熊定邦挥舞着流星锤,浑身杀气腾腾地站在正厅最前方对着郡主的亲卫队大吼。 「放肆!反了反了,真是反了,连郡主的命令也不听,你们还配谈什么大宋命脉?根本是一群反贼!」曹公公气得发抖,指着熊定邦尖叫。 「听你个屁!死太监,有种你过来让老子赏你两锤,看看大宋的命脉咱们是如何尽心尽力保住的!没有我们大将军,你们还有个屁公主!」 「是郡主!」 「公主也好郡主也罢,不过就是皇帝的妹妹,还是咱将军的老婆!你们才反了!老婆要丈夫死,谋杀亲夫!天地难容!」 「对对对!没错!谋杀亲夫!」飞虎营的将士们这几年对边承欢无不心悦诚服,如今眼看他居然要莫名其妙死在自己妻子手中,无不激动愤慨。 「郡主到!」尽管情势如此紧张,传令太监还是尽忠职守,如同在皇宫里一样拉开嗓子喊。 「到又怎么样?到了也不让妳进来!」熊定邦张着大嘴吼回去,他依然故我坚决挡在正厅门口不肯让步。 「不让我进去?」华焰郡主冷笑,「好啊,来人,马上把段柔带上来就地正法——」 「慢着!让他们进来。」 「将军啊!」熊定邦气得跳脚。「你这是……她不是段柔!她不是!你又何苦——」 「我说让他们进来。」 熊定邦垂头丧气退到一旁,双眼却着火似的怒视着那尊贵无比的身影。难怪说书的总说美人蛇蝎心,这位华郡主美得天仙似的,骨子里却如此毒辣,教人真想一锤敲在她脸上! 华焰冷着脸缓缓走入正厅,她已经换上郡主服饰,一头乌黑发瀑并不像已婚的妇人一样梳成发髻,反而还像少女一样飘在身后。她的姿态多么高傲,如同一只凤凰高倨枝头睥睨天下。 迈入正厅,她等着其他人对她屈膝行礼,发现竟无人里会她时,美艳的脸上闪过一丝恼怒的红晕。 「坐吧。」边承欢叹息一声。 「你好无礼!」 「妳赐我御酒想杀我,如今我已经是尸体一具,何曾见过尸体讲究礼仪?」 「既是如此你还不快喝?」 把玩着白玉酒杯,边承欢敛眉垂眼静默不语。 华焰冷笑,「原来,边大将军也不过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妳这个女人!边承欢跟妳有什么深仇大恨?他只不过是不爱妳!」 「……」 四方一片死寂,边承欢与高亚拓不约而同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程曦的话还没说完,她虽然被两名太监架住,但说话的语气就跟直指着郡主的鼻子骂一样直接,「嫁给一个不爱妳的男人的确很惨,但娶一个像妳这样爱不到就要对方死的女人岂不是更惨?只是不爱而已,用得着死吗?」 「把她……拖出去砍了。」华焰郡主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她不需要咆哮,贵为郡主的她从来没有咆哮的必要,但此刻她真的很想用力尖叫!她懂什么?被几个男人不惜性命深深爱着的她到底懂什么了? 「不!住手,我喝。」 「将军!」 「边承欢!」 「别喝!」 几个人同时出声阻止,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但华焰却听得很清楚,她猛然转向一旁的段正康怒道:「你好大胆,连你也敢背叛我?」 段正康苦笑,「郡主殿下,请您以国事为重,边将军若死,大宋离灭亡亦不远矣!」 「好,我以国事为重。来人!把段柔拖下去——」 「将军!」 华焰的话未完,熊定邦庞大的身躯已经飞身过来试图阻止。但太晚了,玉杯匡啷落地,再也无法复原。 一切都静止了,安静得似乎连一根针落到地上也能听得仔细。 程曦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的血液全都冻结住,连高亚拓挣脱束缚冲过来拉住她的手她都没有反应。 她只定定地望着边承欢的脸,原本已经苍白憔悴的他如今更显灰败,死气瞬间窜上他的眼眉,他却淡淡地、无怨地笑了…… 为什么要喝这杯酒?他明明知道自己不是段柔啊! 边承欢慢慢合上双眼,他似乎有片刻挣扎,努力再度睁开那双墨瞳再望她一眼——不,不是只看她,他看的是她跟高亚拓,看他们紧紧相依的模样,仿佛……看到他自己跟段柔。 老天!生平第一次,程曦感到心碎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如何回到实验室?她已经没有印象,只觉得自己不断发着抖瑟缩在高亚拓的怀里。 好恐怖……边承欢临终前的模样叫人好心痛!华郡主那冰冷、毫无感情的目光比任何恐怖片都更教人感到畏惧! 她不断地落泪,直到他伸手替她拭去泪水,她才知道自己哭得有多厉害。 「别哭了。」高亚拓叹息。 「想……想办法救救他……求求你!」程曦双手揪着他的衣领哭道:「你想办法,想办法嘛!」 高亚拓无言。他凝视着她的泪眼,感受到同样的悲伤。 这是多么奇怪的事,为何只是望着她的泪,他已经觉得心痛得无法忍受?过去他从来不曾如此深刻体会过别人的感情,别人会称他为冷血动物不是没道理的,他这个人素来不知道什么叫「同情心」,他还以为这项缺陷永远都没有可能修复,然而现在他却变得如此柔软。 「妳要想清楚,我们回到过去所造成的历史缺口已经够大,大得妳我都无法想象,再回到过去一次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一点把握也没有。」 「我知道……可是我没办法……没办法就这样算了,没办法让这种悲剧留在我心里。」程曦握住他的手贴着自己的心。「这里……很痛!很痛很痛!」 急促的心跳在他的掌心下不断跳动,那种痛楚如此真实,仿佛真的从她的心一路直达他的心。 几秒之前边承欢还好好的活着,下一刻他便安静地、沉默的死了。最后一眼看到边承欢,他们交换了无言的目光,那是一种奇特的灵犀,他不明白为什么,但那一刻他跟边承欢的心意是相通的,他很清楚那并不是幻觉。 边承欢给予他们无限的祝福,但愿他们可以享受他跟段柔无缘享受的幸福,那种无私……他永远不可能做到吧! 「要怎么救他?妳有概念吗?」他不相信自己会这么问,但这问题却又如此理所当然。此时此刻别说救边承欢或送米粮到古代这种古里古怪的事,她的任何要求他都会答应的。 程曦拼命点头,「两年前的除夕当天——不是我们的两年前,是他们的,那天他们相遇了,如果可以回到那一天阻止一切发生,那后面的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妳希望他们从来不曾相遇?」 「不不不!」程曦又拼命摇头,「不是这样!他们当然要相遇,当然要相爱!当天边承欢就去求亲了,只要我们可以阻止曹公公,那么一切就不会来不及!」 他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他看得出她的脑细胞正在急速运转,希望的小火苗从她的眸中悄悄萌芽,让她那双眸子再度明亮起来。 直直望着那双眼睛,他知道自己愿意替她做任何事,只要能让那双眼睛永远都如此明亮、如此朝气蓬勃。 「那好,我们就做吧。」 高亚拓开始重新设定电脑,而她却只是呆呆地立在原地望着实验室的阴暗一隅。 地上蜷缩着一个人影,尽管他蜷着身子,但仍能看出他手长脚长就好像一只长脚蜘蛛。 他静静地望着她,半晌之后才听到程曦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从妳失踪之后,他就一直没有离开实验室,功力突然突飞猛进好几倍,像吃了脑波大力丸。」 「……他一直都很笨……」 「有妳在身边,也许他不喜欢自己太聪明。」他真恨自己这么说,仿佛正不着痕迹地将她从自己身边推开。 程曦的背影显得若有所思,而他真希望自己能收回那些话。为何要让她知道刘开深爱着她?表示自己很坦荡、无所畏惧? 「他本来希望自己去找妳。」管不住自己多事的舌,好吧,干脆全盘托出。现在她有两个选择了,真该死啊自己! 程曦蹲下身子,将刘开身边的外套拾起,轻轻盖在他身上,凝视着他半晌,才回头慢慢踱回高亚拓身边。 仰起脸,她的脸色苍白,双眼哭得像金鱼,娇艳可爱的唇微微抿成一条不太开心的曲线。「你为什么要那样说?」 高亚拓叹口气苦笑,「因为妳该有更好的选择。刘开跟妳年龄相近,而且他非常非常喜欢妳——」 「段柔也有更好的选择,那还是万人之上的皇帝呢!」 高亚拓别开眼睛,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瞬间的脆弱。他不敢相信自己会如此的患得患失,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如此担心害怕!刚刚那些话,看似冲动,其实却道出了他内心隐藏的恐惧。 程曦投入他的怀中,死命地紧紧拥抱住他。 他怔了一下,双手犹豫了半晌,才终于舒口气回拥她。 「原来你也是笨蛋……」闷在他胸前,程曦嚷着道,「如果我喜欢刘开,早就跟他在一起了,何必等到现在呢?」 「妳确定?我又老又暴躁……」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自信?」自他怀中抬起眼,程曦似笑非笑地瞅着他。「这不像我的高教授喔!」 而他,闭上了眼睛,感觉自己失速的心跳,不由得哑然失笑。原来有人可以在乎是这种感觉! 「喂。」程曦双手捧住他已经冒出胡渣略显粗糙的脸,认真地望着他的眼睛。「我只喜欢你。」 「嗯。」 「嗯什么?」她不满意地轻哼,「就这样?」 高亚拓抵住她的额头,温柔地凝望着她。「我爱妳。」 「我也是。」 然后他按下了传送键。 巨大的「超当机」再度运转起来,轰隆隆的声音在黑夜中显得特别吵杂,但墙角瑟缩的人影却完全不为所动。一直到机器停止运转之后,他才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刚刚似乎有人站在他面前? 但屋内空空如也,灯光依然幽暗,「超当机」也乖乖地沉睡着。 看看手表,教授已经走了四个小时了……他到底找到程曦没有? 刘开打个哈欠,拉紧了盖在身上的外套,这才突然想起……他睡前曾记得替自己罩上外套吗? 第十九章 「我真的真的真的很想睡。」躲在驿站外的暗巷里,高亚拓欲哭无泪地学着程曦说话的语气嚷着。 「现在还不能睡!」程曦推推他,「天快亮了!」 「谢谢妳的提醒,我看得出来。」他现在最怕的就是阳光,说不定待会儿阳光一照到他,他就会跟吸血鬼一样化为灰烬。以他目前的状态来说,那种情况真的很有可能发生啊! 「我们得想办法进去!」 程曦突然转身在他身上乱搜,高亚拓索性将身子完全展开在她面前,「来,蹂躏我吧!」 「……教授!」程曦羞红了脸怪叫:「我找电击棒啦!」 「妳有其它更好的选择。」他意有所指地呻吟。 「教授!」 叹息一声,从长裤后掏出电击棒交给她,完全不想问她拿这做什么。他只想着——原来牛仔裤穿在古代长袍底下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为什么没人告诉他呢?可是天气很冷啊,脱掉任何一件显然都是愚蠢的。而他已经完全不想知道为什么程曦只在t恤外面套件小短袄就活力十足了。 「你有点精神,不然我要考虑强迫你恢复精神!我需要你!」 「……」 高亚拓勉强睁开眼睛看着她。嗯,为什么他满脑子都是「言外之意」?难道极度疲倦竟然是一种致命的催情要素?过去他怎么从来没发现过这点呢? 在他想到答案之前,程曦突然从地上跳起来。「快!快快!门开了!」 高亚拓深吸一口气,从一默数到十,他不断不断催眠自己:「你现在只有十八,不,十五岁,你浑身上下都有用不完的精力——你最好是、必须是!」 睁开眼,程曦已经穿过一扇木门跑得不见踪影,而他则确定自己的催眠功力是零。他开始深深后悔,刚刚回到现代的时候真该先去便利商店买几瓶x牛或者鸡精!他早该想到跟程曦在一起的古代之旅会艰辛成这个样子的! 尾随着程曦,沿路只能用「尸横遍野」来形容,他很庆幸自己给她的是电击棒,而不是一把冲锋枪之类的武器。举凡任何挡在她面前的生物,她都毫不犹豫地发动攻击,而居然也让她过关斩将,一路直闯到曹公公的房前—— 敲敲门。 曹公公不疑有他,开了门之后立刻遭到无情的攻击。 「现在怎么办?」握着电击棒,程曦望着躺在地上的男人。 「我们可以做的事不是已经做完了?继续电他,等今天结束。」 「就这样?」 「妳还想怎么样?今天他们就会相遇,接着边承欢就会去求亲,一切皆大欢喜。」 「可是……这样的话边承欢还是会回到京城,他是跟曹公公一起来的,曹公公被我们袭击他不用负任何责任吗?」 「……」已经迅速躺平在床上的高亚拓呻吟一声,他几乎已经睡着了。 「不……」程曦跳起来冲到他身边将他拉起身。「这样我不放心,我们得去看看!」 「为什么我一点也不意外……但我们没有任何交通工具,亲爱的。」他闭着眼睛喃喃自语道:「这是古中国,地方大到难以想象……」 「所以……」她大笑着开始将曹公公的身子拉起来。「我们得另外想办法!来,快点帮我的忙!」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车夫……这该死的太监,居然命令他当车夫! 熊定邦恼怒地咬着牙。他快气疯了!原本已经说好今天飞虎营的将士们可以自行寻欢一日,没想到一大早却被吵醒,而且传令的小太监竟然用那种战战兢兢、吓得快断气的语气告诉他:「曹公公命你前去驾车……」 驾车?!格老子的!曹公公是个什么玩意儿?不过就是个太监,竟然叫他这个飞虎营的堂堂副将替他驾车…… 「哈!跑快点!再不快一点老子把你们炖成火锅吃了!」脾气全发在这群可怜的马身上,想着想着又挥了一鞭。 「嘻!」 熊定邦猛一回头,早上来传令的小太监竟然嘻皮笑脸地从马车后爬出来坐在他身边,简直是火上加油!他气呼呼地咆哮:「进去!」 「熊大哥好大的脾气。」小太监笑嘻嘻地说道,一副跟他很熟的样子。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但他又咽不下这口恶气,只得把脸一横。「哼!谁让你们一大早让本副将来当车夫!」 「熊大哥不是很不满你们那位边大将军?倘若今日之事办得好,说不定咱公公可以帮你一点儿小忙——」 「我呸!」熊定邦怒道:「我熊定邦还没窝囊到要靠太监帮忙!看着好了,我早晚会当上飞虎营的主帅,谁理会那个白脸小子!」 啧啧,她完全忘了堂堂熊定邦副将骨头硬得很,压根不会想要靠群带关系;且他现在跟边承欢两个人的关系也还不是生死之交,相反的,他对边承欢还厌恶得很呢! 用一段真诚的爱情、两条宝贵的性命换一个刎颈之交……好吧,勉强划算。 「不过……边将军就快成亲了,他成亲之后很快就会退隐不再从军,到时候飞虎营群龙无首,要仰仗的还是熊将军啊!」 熊定邦猛然回头瞪着她。「谁说边承欢要成亲了?」 「咱公公说的。」小太监微笑着朝车里正呼呼大睡的男人努努嘴。 「边承欢就算成亲了也未必会不干大将军!」熊定邦冷哼一声别过头,但丝毫不懂得掩饰的大老粗的眼角却还是偷偷瞄着她。 「他会!」小太监坚定地说着,但事实上她却一点把握也没有。 如果当时的边承欢没有立刻带着段柔远走高飞,那么现在他为何要呢? 唉……真伤脑筋啊!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哪里也不用去,就在这里等着。」高亚拓闭着眼睛淡淡说道。 「就这样等着啊……」程曦躲在马车内犹豫着,手上的电击棒想着想着又往躺平的男人腿上猛然戳了戳,只见那人的身子抖动了两下依然毫无声息。「咦……该不会被我电死了吧?」 「噗!」高亚拓忍俊不住噗哧一笑,「妳对这位……很不满啊?」 「坏蛋咩!」 「随便妳怎么对付他,越惨越好,最好他一醒来就连夜逃离这里,免得多生枝节。」 「反正他都会被我吓死,为何我不能假传圣旨?」程曦嘟着唇不服气地说道。圣旨圣旨,她三番两次想见见圣旨的样子都不能如愿,只不过是块布嘛,怎么那么难啊!」 「那是『假设』他真的会被妳吓死,那万一他没有呢?说不定他醒来之后没被吓死,反而决心要查出真相,那岂不是让段柔跟边承欢立刻枉死在这里?」 「……我是不太相信他会有那么大的勇气……不过教授说的话总是不会错的。」她假意叹口气,状极失望。 高亚拓微微撑开一只眼睛,猿臂轻舒将她一把揽进怀里。「妳这小脑袋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没!」程曦红了脸连忙摇头,「真的没有!我不敢的!」 「最好是,我们破坏的已经够多了。现在,别再吵我睡觉了。」 「你睡很久了……起来陪我聊天……」 「现在还没过中午呢!我是老年人,妳要体恤老年人。」 「呜……我开始为我将来的幸福担忧——」 话未说完,某人为了令她安心,在她的「担忧」还没成形之前便开始实行歼灭计画—— 正当马车内春光旖旎,段府外却传来家人通报声。 「边承欢将军上门求见!」 「到了!」被吻得七荤八素的程曦立刻起身,双眼闪亮亮。「到了到了!现在该怎么办?」 高亚拓叹口气,不能睡个过瘾已经够糟,没想到需要迫切解决的还不只睡眠的问题而已啊……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段府正厅前停了一辆马车,这马车他识得,陪着曹公公大江南北走一大圈了,怎可能不认得他的马车。边承欢眉头微蹙,再看到驾车之人居然是熊定邦时,他完全楞住了! 「哼!」熊定邦见了他没好气地冷哼一声,鼻子高高朝着天——没想到那小太监说得可还真准,他说边承欢会来,此刻果然来了! 「边将军里面请,我家老爷正在厅里候着。」 「喔好……」走到马车旁,他还是忍不住抬头,「熊副将——」 「别问老子!老子啥子都不知道!是曹公公叫我来的。」 曹公公?边承欢停顿了几秒,突然冒出一身冷汗,他快步迈进段家大厅,甫进门便咚地一声跪下。 正跪在段家大厅祖宗牌位前的少女回头一看,给吓得咚地一声往后倒。「你!边……边边……」 「边承欢。」他抬起头,凝望着少女惊诧的眼神。「在下前来求亲,恳求段小姐首肯!」 「啊?」段柔大睁着双眼答不出话来。怎么选这种时候?没瞧见她正为了偷风筝出去玩而被父亲罚跪吗?眼下脚跪得都麻了,想跑也没法子跑啊! 「咳……」堂前端坐的段正康轻咳一声,「婚姻大事,应该先问过双亲吧?」 「是!」边承欢规规矩矩地跪着说道:「末将飞虎营边承欢,恳求段御史将令嫒许我为妻,边某终身唯指望段小姐,求御史成全!」 「……」段正康满脸疑惑有些摸不着脑袋。今儿个是怎么了?朝廷派来了曹公公,对方坚持坐在马车里不肯露脸,大半天都过了,还是半句话也没有,如今又来了飞虎营的将军求亲…… 「快想办法!他们僵住了!」 程曦死命摇着高亚拓的腿,方才又昏睡过去的他懒洋洋地一把揪起已经躺了大半天还不省人事的曹公公往外一推。「边承欢……咳咳咳咳!不要咬我啊!」 「他是太监!太监不会有这种声音!假音!」 「天!谁见过太监啊?妳又知道——算了算了!咳咳……边承欢。」 厅内的人此刻全走到屋外了,望着从马车内只露出半张脸的曹公公,只觉得他的模样好奇怪,且眼睛好似是闭着的。 「末将在。」尽管如此,边承欢还是拱手屈身行礼。 「你可知老……朽?不对!」 「老夫!老夫!你没看过连续剧吗?」 「拜托!天才没空看那种东西好吗?老什么啦?」 「老夫!」 那马车内似乎有古怪,怎么车身摇摇晃晃还不断传出细细碎碎的吵闹声? 熊定邦高踞在马车前方,双眼不住往上翻——忍住!车内的小太监说了,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准他回头,不然一切可就前功尽弃了!为了飞虎营统帅之位,他一定要忍住! 此时好奇的段家小姐却已经忍不住先往前踏了一步,想看看马车之内的情况。 「站住!别在上前了!」熊定邦喝道,「公公有病在身,不许任何人上前惊扰!」 边承欢惊诧地望着熊定邦。熊副将素来最瞧不起太监,怎么此刻却…… 「边承欢!老夫问你的话!喂!」 「你笨死了!我来!」突然马车内又钻出一张白净的脸,虽然布帘半掩着面,但依稀能看出五官模样!怎么跟段家小姐好生相似? 此刻的熊定邦忍不住也回头看了一眼,不比较还不确定,这一比之下,连他都惊异得很! 「看什么?」小太监横他一眼,转向其他人,「边承欢,公公问你可知咱们此行目的?」 「知道,自是为皇上选女官——」这回答令他冷汗涔涔。千万不要!难道通州之行所选的女官便是段柔?他的额际滴落几滴汗水,站在他身旁的段正康眼角正巧瞥见,前文后语一对上,这一惊非同小可! 「边将军,老夫允你所求,此刻便将小女段柔许配于你!」 「谢段御史!」边承欢如蒙大赦,连忙再度跪下,「爹!」 「佳婿请起,不必多礼!」 「咦?」段柔眨眨眼,来回望着马车、父亲、边承欢!脑海中浮光掠影一闪而逝,她的脸红了起来,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起了什么,但却高兴得直要飞上天! 「呼!搞定!」小太监朝边承欢笑着眨眨眼,「边大将军,功名利禄转眼浮云,风陵渡口、桃源村外!好啦,熊将军,咱们可以走了。」 那一瞬间,边承欢望见马车布帘内的景象,年轻男子穿着眼熟的长袍,那张脸、那双眼,小太监与段柔酷似的脸面——功名利禄转眼浮云,风陵渡口、陶源村外? 「他在说什么啊?」段柔站在他身边,早已忘了自己脚麻这件事,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她不知不觉地依偎在边承欢胸前,仿佛他们早已如此相依无数次。 边承欢轻拥着她,转头对段正康开口:「爹,倘若小婿回京之后立即辞官——」 「好。」段正康不加思索地回答。 他们对望着,某种奇异的感觉弥漫在他们之间,他们仿佛共同经历过什么,却又说不出口,唯有段柔依然傻头傻脑地问:「啊?辞官?嗯?为什么?」 「你不喜欢吗?回京之后我立刻辞官,咱们去乡下隐居好不好?我知道一个好地方。」 「陶源村?」 「妳也知道?」 「刚刚那位小公公说了。」段柔侧着头想了想,「感觉好像是个好地方。」 「妳觉得呢?愿意吗?跟着没有功名利禄的我。」 「当然愿意!」段柔微笑,严冬的阳光洒在边承欢俊秀的脸庞上,她突然觉得,这是她此生所见过最美好的景象! 尾声 实验室里安安静静地什么声音也没有,夜已经很深很深,山坡上的风吹响了树叶,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暗夜中低语。 墙上的时钟显示现在是凌晨三点,时钟下面的月历则是显示着十二月二十四号,是平安夜,也是她被传送回古代的同一天。 同一天哪!赶忙上前仔细凝视着月历,确认上面的年份、日期,丝毫没有错,再跑到窗户边往下望,安安静静的校园里只有路灯还亮着,但这带着青草香的微风、略微潮湿的空气都是她所熟悉的,她真的回来了! 真是令人无比感动的一刻!眼眶不由自主地湿了。 窗子的倒影里出现高亚拓,他一手支着窗贴在她身后,凝视着倒影中的她。「很感动?」 「感动得要命……」实在忍不住,只能用手一抹湿润眼眶。「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好开心喔!」回身猛然投进他的怀抱里又哭又笑,「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那一切真的发生过!我真的回到了古代,而你也真的回到古代来找我,然后我们跑回现代又跑回古代,而且我们真的真的真的可以在一起——天哪!我自己都听不懂我自己说的话了,好神奇啊!」 相对于她的兴奋,他只是轻抚着她的短发静静品味着这一刻,什么话也没说——幸好在马车里睡了半天,不然现在的他恐怕会比她更语无伦次。 良久,闷在他胸前的小曦突然开口:「你想……那是真的吗?」 「妳说了那么多的『真的真的真的』,现在妳问的是哪一个?」他取笑。 「喂!人家是问真的啦!」 「我也是『真的』很认真的反问妳啊。」 他胸膛的震动传到她的耳膜里,引起阵阵酥麻的喜悦感,程曦忍不住贴得更近,细闻他身上的气息。「我是说,你想我真的是段家小姐的转世?你又真的是边将军的转世吗?」 「还想这个?我们已经回到现代了,那一切都不会有答案,而且……我还是比边承欢那个呆头鹅帅。」 「厚!拜托!你一点都不好奇吗?」抬起盈亮双眸认真地注视着他,「说不定那是真的!因为他们两个人的怨念太深,所以即使已经转世,可是我还是不由自主的想念历史,而你也不由自主的想做一台时空穿梭机,命运早已经注定了我们要回到过去改变他们不幸的结局!」 他沉思半晌,终于微笑着低下头轻点她的鼻尖,宠爱地回道:「第一点,我做的不是『时空穿梭机』,而是一台『超当机』。第二点,我们改变的不只是他们的结局而已,世界没有毁灭、我们能安然无恙回到这里,实属万幸!第三点,他们两个人的怨念深不深我不知道,我们到底是不是他们转世的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已经在一起,这对我来说才是真正重要也是唯一重要的。」 「改变了历史啊……」程曦翻着眼睛思考着。「嗯?到底改变了多少呢?」 「很难说,毕竟我们已经跳脱了原来的时间线,这已经是另外一个空间的时间了。」 小曦可爱的小嘴张成o字形,她火速跑到实验室另外一头的电脑室,随便找台电脑上线。 「南宋末年……南宋末年……哇!」 高亚拓站在她身后,电脑萤幕上列出几十条跟「南宋末年」有关的资讯,他对历史不熟,不过无所谓,因为小曦已经滔滔不绝地开始惊诧地叨念: 「这怎么可能?边承欢是南宋末年的名将耶,可是这上面,你看!根本没有他的资料!以前他真的是南宋的末代名将,一直镇守襄阳直到战死,而且南宋最后一个皇帝应该是度宗,现在……哇!后面怎么又冒出两个皇帝?」 「因为妳改变了历史。」 「……没想到我们救了边承欢的同时也救了度宗一条命!原本襄阳城破之后,没多久度宗就死了,可是这一切却都没发生,度宗也因此多活了四年……」 「后悔?」 「……我不知道。」百味杂陈,她真的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觉。说后悔是还不至于,但看到自己所改变的一切,心里却又感到不安。「我会不会害死很多人?就是……有些人原本不该死,可是因为历史被改变所以就死了……」 「但也有些人原本不该活,但是却因为妳的关系而活了下来,小家伙。」高亚拓笑着将电脑椅转个方向,让她面对自己。「边承欢、段柔,还有……妳该不会忘记阿草他们吧?还有那个大熊副将,还有城里那些百姓。」 「当然没有……」 「那就对了,原本边承欢应该战死沙场,然后城破国亡,妳想边承欢战死之后,阿草他们会有什么下场?」 程曦眨眨眸子突然叹口气涩笑,「而且边承欢根本不是战死的……他是被自己的老婆给毒死的。」 高亚拓失笑,「说得也是,差点忘了那位由爱生恨的恐怖郡主,不知道她后来怎么样了?没嫁给边承欢的她应该『比较』没那么恐怖毒辣吧?」 「不知道历史上有多少人其实是被毒死、被政治斗争斗死,但是变成『历史』之后结果都下一样了。」 「唯一不同的是,以前他们只是历史,但现在他们已经是妳生命中的一部分了。」 程曦突然站起来跑到「超当机」前,仰头望着已经修复完成的机器。「超当机」像是有生命一样发出轰隆轰隆的低鸣声。对着自己努力了一整年、看护了一整年的机器,她心中充满不舍。 「妳所想的,跟我所想的一样吗?」 「我想杀死它。」程曦轻轻说着,回头望着高亚拓,眼眉沮丧地下垂。「可是我又舍不得。」 「我们该做的并不是杀死它。」高亚拓笑了,上前拥住她。 「那什么才是我们该做的?」 「我们该做的,是修改它。以后它所能控制的时间线只能往前不能往后。」 「只能往前不能往后?」 「对啊,历史不该被改变,但未来却需要我们去参与。」他笑着说道,眼眸里闪烁着属于疯狂科学家才有的特殊光芒。 「……不会吧……」程曦发出呻吟。 「嗯……妳想一个世纪之后的世界长什么样子?」 「也许我们传到一个世纪之后,只剩下两副骨头。」她嘟起娇艳的唇瓣咕哝。 「不会的,传回古代的时候,我们也没变成两口空气啊。」 「我不想做时空骇客。」 「我保证,我们只是去『看看』。」 「这次你带电击棒不会有效的,说不定一百年后地球又变成侏罗纪。」 「那就一千年后。」 「喂!」 高亚拓笑了起来,拥着她的纤腰,低头轻啄她的唇瓣。「妳知道吗?当初制造『超当机』的时候,我心里只是想着要打破两个点之间的距离,可是现在我知道了,两个点之间真正最短的距离是爱。」 他突如其来的话让她楞得做不出反应,而他乐得趁虚而入吻得更深。原来不只睡眠不足会引发异样反应,睡饱了更是…… 夜凉,「超当机」低声唱着歌,实验室里灯光幽暗,从山脚下往上看,那就像是一栋有生命的房子,山坡上打着酣的巨人,像是制造科学怪人的豪宅。 而她倚在他坚实温暖的怀抱中,脑海中不断回荡着他的话。 两个点之间最短的距离……原来是「爱」啊! 【全书完】 好久不见的某人生活赠送版 part 2 某人与某木头人的另外一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某人就在电脑跟电视之间来回看着,电视看了两分钟又回到电脑前,双眼炯炯有神,唇角微微颤动——还有五分钟。 木头人躺在沙发上当沙发马铃薯,动也不动,他被迫观看无聊的连续剧已经超过三十分钟,双眼无神正渐渐进入弥留状态,无奈掌握遥控器大权的人永远不是他,他只好继续淌着口水维持痴呆状态。 终于广告了,某人离开客厅,木头人伸伸懒腰拖着像被点穴一样的沉重身体,慢吞吞地爬到电脑前,也没看萤幕上是什么,直接选了自己喜欢的纲站上去哈拉。某人回到电视前微瞇着眼看看时钟。 嗯……还有五分钟,为了表示体贴先让木头人上网好了。想想不妥,还是回头跟木头人交代:「你打快一点喔,我等一下要用电脑。」 「喔……」 电视剧情正精采,男主角的妈妈哭天抢地阻止儿子爱上仇人的女儿,男主角的爸爸跟仇人的妻子竟然暗通款曲,男主角可能是仇人的亲生儿子,而女主角好像是男主角妈妈的女儿,女主角为了顾及男主角的亲情而断然提出分手……呃啊!头好昏……咦?几分钟了啊? 糟! 「快走开!」某人从电视前猛然跳起狂叫。时钟的指针已经到达指定时间! 「等一下,让我把这句话打完。」木头人果然不愧是木头,已经练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段数。 「不行不行!快走开!快啦快啦!」 「等一下咩……」木头人边打字还要边看键盘,内功练得很好,可惜打字一阳指始终只停留在初级程度,打一句话连思考再加上实际操作时间经常让某人等到精神崩溃。 「滚!」某人抓狂了,扯住木头人的领口往旁边甩去。 趴在地板上的木头人动也不动,干脆认命地瞪着天花板发呆,怀疑自己在这间屋子里的地位究竟有多低下。 「哇!都是你都是你!」 某人在电脑前发出惨嚎声,凄厉的程度让木头人警觉大事不妙,正要逃之夭夭,却因为轻功练得还不够到家而被某人再度扯住衣领狂摇。「都是你!赔来赔来!来不及了啦!结标了!」 「呃……」眼冒金星的木头人被晃得七荤八素,只差没口吐白沫。「什么啦……呃啊……好晕,我要打113控诉家暴……」 「家暴?你害我没标到心爱的书,还敢说我家暴?你才精神虐待我!你知道我等了多久?九天!整整九天!」 「什么书那么重要?不会去书局买吗?呜……不要摇了啦!」 「买!买你的大头!早就绝版了!如果不是已经绝版了,我何必找得那么辛苦!你知道这次标的是初版!初版耶!初版全台湾只有三百套,我不知道已经找了多久了,都是你都是你!哇!」 「再等看看,说不定——」 「说不定我还要再等个一年、两年!」 木头人知道自己这次在劫难逃,索性就让某人摇个痛快,他吐出舌头翻翻白眼。 「不要装死!起来!」 「干嘛起来?反正都一样要躺下。」 「你不要以为装死我就拿你没办法!你害我标不到书,你的相机也得宣告报销!」 「喂!」要害被刺中,木头人立刻怪叫:「是妳自己没盯好时间的嘛!不然妳下次告诉我,我帮妳注意时间。」 「什么下次?没有下次了!我要你付出代价!」 嗯,就是这样,一个美好的夜晚,报销了。 整个晚上屋子里都充满了某人惨痛的呻吟,再加上偶尔传来痛楚的惨叫声。 或者该说,这整个星期都报销了,因为某人对这种事情很记仇的。幸好依她可怜的脑细胞来判断,最长的时间大约就是一个星期。 唉!口爱的绝版书……再会了……q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