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小花妾》 楔子 唐朝 洛阳 凉风徐徐吹来的亭子里,一个五官精雕细琢,漂亮得不像话的女娃儿正静静躺在摇篮中,安稳地睡着。即使一旁不断传来说说笑笑的喧哗声,也不能打扰这位小仙子的好眠。 「大哥大嫂,你们还真是好福气。」席间,一位身材圆润的少妇看着小女娃可爱的睡颜,不禁叹了口气。「瑶瑶长得这般好模样,又这样文文静静的,直教人看着就忍不住疼进心坎儿里去。」 「哪儿的话!鹏儿生得也极俊,一点都不逊于季弟当年的风采。」对座,被少妇尊称「大哥」的英俊男子儒雅一笑,望向少妇那星眸皓齿的小男娃儿。「再说,男娃儿活泼好动些,总是好的。我诊过他的脉相,一点病痛都没有,这才是最大的福气啊!」 此话一出,坐在俊美男子身旁的美丽少妇也温婉地点头,表示赞同。 小男娃一点也不在意自己正被人品头论足,只是一迳地追着蜂儿蝴蝶,直到渴了,才奔回亭子里要茶水喝。 「娘,我要茶!」他接过婢女递来的湿帕,擦去满头大汗,一屁股坐在摇篮旁的空位上。 「有手有脚的,自己不会倒?」圆润少妇正跟老友谈得开心,却被七岁的儿子打断,不开心地回答。 小男娃努努嘴,很有骨气地拒绝婢女的服侍,自己动手倒茶。 大口大口灌完茶水,他正觉无聊没事可做之际,突然瞥见一直在熟睡中的小女娃儿动了动。 他好奇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伸指,触了触小女娃儿紧握的小手掌—— 不意,还没来得及讶异那柔细软腻的触感,小女娃儿却蓦地睁开了那双水亮亮的大眼,一瞬也不瞬地瞅住他! 「乖乖不哭喔……」他吞了吞唾沫,害怕小女娃儿见到面生的人会号啕大闹,不由得柔声安慰着。「我不是坏人,你可以叫我鹏哥哥喔!」 「鹏哥哥?」小女娃才刚学会说话,口齿不清地重复着小男娃的话。 那悦耳好听的童嗓让小男娃喜出望外地点点头。「对,对!我就是鹏哥哥!」 小女娃儿歪着头,盯着他脸上的温柔笑容,慢慢地,也咧开小小的唇瓣,绽出一抹美丽无邪的笑靥—— 仿若天仙般的绝美笑容让小男娃霎时呆住,半晌说不出半句话来。 「鹏儿、鹏儿?」俄顷,圆润少妇发现儿子半天没说话,疑惑地推推他。「你怎么啦,叫你怎么都不应一声呢?」 小男娃缓缓回头,像是暗自下了什么决心,信誓旦旦地望向小女娃的父母,一字一顿清楚地道: 「我要娶她!」 第一章 人常道清明多雨,然而今年的清明节却分外得天公作美,是个不冷不热,晴而多云的好日子,偶尔还有徐徐凉风吹来。 这样的天气最适合放纸鸢了!坊间向来有在清明时节放纸鸢的习俗,一来以驱走秽气或楣运,二来此时东风正盛,纸鸢方能飞得又高又稳。 市集里,放眼望去,琳琅满目的全都是各色各样的纸鸢,有大而威武,还绘上一只鹰的,也有小而轻薄,以彩笔淡淡描出牡丹来的。 「小姐小姐,你快看,那边那只纸鸢好别致,画的是岁寒三友哪!」一名身着绿衣的小丫鬟拉拉自家主子,兴奋地指着不远处的摊子。 「那样太素也太雅了,纸鸢就是要豪迈些才好。」年轻女子浅笑着说,目光望向另一端。「要我说的话,那只画上鹏鸟的,才叫好看。你想想,大鹏鸟放在天上飞,说有多威风、就有多威风!」 年轻女子柳眉大眼,梨颊樱唇。一身的白衣白裙,更衬得她整个人活像从美人画里走出来的仙子一样,清灵高雅,不可侵犯。 「小姐,哪有姑娘家放鹏鸟纸鸢的……」绿衣丫鬟嘟着嘴说。 「怎么没有,我不就是?」年轻女子唇边的笑意更盛,牵着丫鬟的手便往那个摊子走去。「走,咱们去把它买下来吧!」 佳人一笑能倾城……年轻女子只顾着要快快向小贩买下看中的那支纸鸢,却没有发现,自己那绝色的笑靥迷眩了多少人的眼。 一路上,不分男女,也不分什么士人走卒,皆目不转睛地瞅着那位笑盈盈的九天仙女,连眼皮子都舍不得眨上一下。 一名全身墨色衣裤的男子背着双手,正在纸鸢摊前驻足挑选,注意到有人走近,立刻警觉地抬起头来,然后,呆住。 好一个谪仙子!男子怔忡地凝视年轻女子姣好端丽的面容,和她唇畔那朵迷人的笑花。若不是很确定自己身在扰嚷的市集,他还以为是天仙下凡了。 男子一瞬也不瞬的注目太过火热,就连向来迟钝的绿衣丫鬟也察觉了。 「小姐,旁边那位公子一直盯着你瞧欸……」绿衣丫鬟警戒地扯住主子,低声在她耳旁报告。 其实不必她点明,年轻女子也十分清楚。那道目光既灼热又专注,有如炽焰,辣烫烫地熨上脸颊,教人想忽视也难! 「别睬他,咱们挑咱们的……」她也不看那个唐突的男子,只是压低声音安抚护主心切的丫鬟,不想坏了一早的好心情。 「姑娘,我们是否曾在某处见过?」只可惜,男子不仅体会不出她的冷淡,还说出陈腔滥调的登徒子台词。「你看起来……很眼熟。」 「我没见过你,你认错人了!」她很快地接口,终于抬起脸来,鄙夷地望向男子。 好俊的男子!她诧异地压下惊叹,自己也算见多识广了,但就是从没瞧过这样英伟出众的公子哥儿。 然而初见的惊艳一过,浮上心头的,却是更多的惋惜和感慨。 亏他生得剑眉鹰眸,相貌英挺,一身墨衣亦是上好的料子,看来是个富贵人家的少爷,原来举止也这般下流,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她抿了抿唇,转开眸子,不理会他的冒昧失礼,迳自越过他身后去唤小贩。 两人擦肩而过时,衣衫飘动,隐隐露出年轻女子腰间的玉佩—— 男子一双鹰眸忽地一亮,神情莫测高深,像是正在回想某个久远的场景。 年轻女子找到小贩,清清嗓,笑着说道:「小哥,我要那只鹏鸟纸……」 还没说完,她那悦耳如银铃般的嗓音突然没了下文。 年轻女子瞠大那双顾盼分明的美目,难以置信地瞪着那金鹏鸟纸鸢——不,说得精准一些,应该是瞪着抓住那只纸鸢的一只大掌,然后缓缓、缓缓地,向上瞪住男子那张似笑非笑的俊容。 「公子,你怎么这样?」绿衣丫鬟先哇啦哇啦地吵开了。「那只纸鸢是我们家小姐先看上的呀!」 「小绿,不得无礼。」虽然对男子那挑衅似的举动感到不满,但年轻女子沉住气,捺着性子道:「应该不只一个鹏鸟纸鸢,咱们再问问小哥就有了。」 闻言,小贩一脸抱歉地回答:「姑娘,真对不住,这些纸鸢都是小人儿自己画的,每种只有一个。」 「这样啊……」她沉吟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不太情愿地转向男子。「公子,我很喜欢那只纸鸢,如果你只是瞧瞧的话,能不能把它给我?」 「不。」男子不知是存心找碴,还是真那么执着于那只纸鸢,对她的软言商量毫不动心,只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拒绝。 「喂!告诉你,像你这种公子哥儿的伎俩花招,我们小姐可是见多了,不会轻易上当的啦!」小绿气急败坏地指着他的鼻子骂。「接下来,你一定是想说,如果想要纸鸢的话,就陪你喝茶吃饭什么的吧?!」 「小绿!」年轻女子连忙喝止聒噪的丫鬟,额际不由得隐隐作疼起来。 「感谢献计,我原本还没想到那么多呢!」果不其然,男子突然扬起唇瓣,笑得十分不怀好意。「不过,即使这个提议确实让人心痒难耐,我还是不会把纸鸢给你。」 「公子,你不能这样不讲理。」年轻女子终于动了气,蹙着眉试图跟他讲明道理。「这只纸鸢明明是我先跟小哥讨的,你却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抢了去。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不是吗?这摊子还有这么多的纸鸢……你、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年轻女子怒气冲冲、却满脸通红地瞪着面前那个虽是目不转睛瞅着她,却明显心不在焉的男子,忍不住失去冷静地骂道。 他……为什么老是那样瞧她?!那眼神太炽烈,也太危险,却莫名地让她心悸紧张,莫名地让她慌乱手足无措。 男子像是看出她的故作镇定,扯了扯唇瓣,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 怎么会有这样可爱又迷人的女子呢?就连发怒教训别人,那轻软甜美的嗓音听来也像在撒娇似的。 更别提她生气时,不但双颊会染上一层可口的红晕,星眸会绽出熠熠有神的光采,整个人都因此而注入一股活力,不再像个遥不可及的冷淡仙子。 为了平复自己诡异的动摇,年轻女子继续刚才的「说教」—— 「我真的很喜欢这只纸鸢,你只是为了逗弄我,引我注意,才故意拿这只纸鸢的吧?既然如此,你就不该夺人所爱、惹我讨厌,就算你这样做,我……」 「姑娘,你似乎有所误会。」他挑了挑眉,打断她的话。「我当然是看上了这支纸鸢,才会拿起它的。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不是吗?难保你不是先瞧见我拿起它,才跟小哥讨的。 如果你想要引起我的注意,就不该夺人所爱、惹我讨厌,这摊子还有这么多的纸鸢,你大可以挑其他的买呀?」 年轻女子气到说不出话来。这人居然、居然拿自己刚才教训他的话来砸在她头上!真是……真是好不要脸、浪费了他那张正人君子似的好相貌! 「小绿,咱们走!」不愿再跟他有所牵扯,她拉着丫鬟,转身便走,也没心情放什么纸鸢了。 「姑娘!我这儿还有麻雀纸鸢呀姑娘——」 小贩还想力挽狂澜,不愿把到手的银两恭送出门,只可惜佳人丝毫不理会他的叫唤,迳自越走越远。 「那个……公子,这只纸鸢你还要吗?」小贩回过头来,垂头丧气地问道,明白这只纸鸢不过是男子拿来利用的工具,不承望他会买下的。 「当然要。」出乎意料之外地,男子竟然理所当然地掏出碎银付帐。 「是……是!小的这就帮公子包起来。」小贩喜出望外,从摊子底下抽出油纸小心翼翼地包好。 「包得扎实一些,我要送人——」 语毕,男子缓缓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让不经意间抬头的小贩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 ***bbs.***bbs.***bbs.*** 「花满楼」今日一如以往地高朋满座,有人饮酒游戏、有人吟诗跳舞,将整栋画梁雕柱的华美楼院吵得充满生气。 而何若瑶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又遇上那个抢她纸鸢的无礼男人! 她站在窗边,一眨也不眨地瞪着那道熟悉的颀长身影走入花满楼,尽管男子身旁还有几位相貌俊美的友人,但她的目光就是紧紧地胶着在他身上。 「若瑶姊姊,你在窗边瞧见了什么,看得那么专心呀?」某个与她十分要好的姊妹经过,发现她诡异的举动,也跟着挤过来。 「翠纭,刚刚走进来的那位公子,你知道他是谁吗?」她拉住好姊妹,指着那个比其他人还要俊朗挺拔的男子问道。 「喔?身为花满楼冰山花魁,对再有名的诗人官人都不屑一顾的你,居然开始对季大少爷感兴趣了?」名唤翠纭的女子打趣地调侃她。「这太阳是要打西边出来了吗?」 这儿虽是间供男子寻花问柳的青楼妓院,但却也有卖艺不卖身的艺妓,她们个个身怀绝技,甚至可以与宫中的乐师舞娘媲美。 除非她们自愿委身某位客人,否则任谁也不能强迫她们陪酒侍寝。换句话说,她们是所有人共有的,即使是王公贵族亦不能踰矩,也因此寻芳客都乐于遵守这样的游戏规则。 何若瑶是花满楼最炙手可热的歌妓,不但歌声婉转悦耳,还精通多种乐器,每日都有一箩筐的知名诗人文人,争着把自己的新作拿给她评鉴谱曲,就算得排队等上一个月也甘心…… 她对他感兴趣?何若瑶冷笑。这倒也没说错,她确实是对他很、感、兴、趣! 「他姓季?这么说,你知道他是谁了?」她故意将话题兜回男子身上。 「若瑶姊姊每日深入简出,所以不知道,这季家可是咱们长安城数一数二的大糟坊呀!」明白她不愿多谈,翠纭也不再啰唆,立刻将自己所知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原来是个纨裤子弟。」莫怪昨日他会那样霸道跋扈!何若瑶撇撇嘴,十分不以为然。 在花满楼,她什么尊贵的人儿没见过,哪个不是对她好声好气,百般呵护的,就是不曾遇上这么蛮横不讲理的人! 「小姐,话不是这么说的。」小绿不知何时鬼祟地摸了过来,也跟着贡献小道消息。「据说这季家老爷体弱多病,还是夫人一肩将季家的酒坊给扛起来的,后来虽是幸得神医妙手回春,从鬼门关前将季老爷给救了回来,但季老爷也不是块做生意的料,便全权交由夫人处理。 等到季大少爷接手的时候啊,大伙儿都以为他跟那个只爱吟诗作文的季老爷一样,没想到人家可有本事的了,短短一年半之内,便把季家的酒坊事业扩大了两倍不止!」 「哦?如此说来,我还真不能说他是个挥霍家产的纨裤子弟了?」何若瑶心不在焉地应着。不知为何,总觉得这故事听来有点耳熟…… 「就是就是!人家季大少爷很有才干的,跟黄大少、宋大少那些个暴发户少爷不一样的啦!」 说起这长安城里的首富子弟,虽然没见过本尊,但耳闻其他姊姊们夸赞已久,小绿眼中也不由得冒出仰慕的光芒。 「而且,翠纭小姐让我喝过季家的芳醨春,啊……真是香醇顺口,余味十足,不愧是年年进贡宫中的上等好酒呀!」说着,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仿佛还能品尝到那浓醇的酒香。 「你这丫头片子才多大?下次不准再跟人家讨酒喝了!」何若瑶摇摇头,宠腻地轻戳了下丫鬟的头。「小酒鬼,还学人说什么香醇、什么余味的呢,都让翠纭妹子给带坏了!」 「那怎么行?我的梦想就是成为像翠纭小姐那样的酒国英雌呀!」一听不能再喝酒,小绿可急了。 「你胡说什么!」何若瑶陡地冷下脸来。 她一向待小绿如亲妹妹,也总是希望能尽快挣足了钱,带小绿离开花满楼,安稳平静地度过下半辈子。没想到这小丫头不但体会不出她的苦心,还想要长久居留此地,甚至自愿当个卖身献艺的妓女?! 从没有被主子用这样严厉的语气责备,小绿吓得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 「小姐……求求你不要生气,小绿知道错了……」她可怜兮兮地扯扯何若瑶的衣角,乞求小姐的原谅。 「怎么了?没头没脑地发这么大的脾气,小绿都说知道错了。」翠纭赶紧出来打圆场。「好了,快别哭了,还不去帮你家小姐梳妆打扮?我刚才听见楼下有客人唤你家小姐去作客呢!」 正说着,她的厢房门板就被鸨娘敲了敲。 「若瑶啊,牡丹厅有客人请你过去当座上客,你准备准备吧!」 「嗳,就来了。」何若瑶扬声回应,转身见小绿还怯生生地瞅着她,不禁苦笑着帮小丫头擦干眼泪。「还哭?把眼睛哭成兔子眼,让别人看了,还不说我欺负你呢!」 「没、没有的事,小姐一向待我很好的!」小绿连忙破涕为笑,到妆奁去拿了胭脂水粉过来。「小姐,你再匀些粉儿吧!」 「嗯。」 她接过,在镜子前很快地整理妆容,确认没有失礼之处,旋即吩咐小绿抱着自己心爱的瑟,推门跨出房外,往牡丹厅的方向走去。 牡丹厅是花满楼最富丽堂皇,摆设最奢华的厅房,会将客人带到那儿去,想必不是达官便是贵人…… 何若瑶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些身分尊贵的人儿大多彬彬有礼,不会做出太疯狂放肆的举动。不像那些率性惯了的诗人,老是出些馊主意令她为难。 让仆人通报了声,她款步走进牡丹厅,先婉婉地向里头的贵客福身。 「奴家若瑶,承蒙诸位官人不嫌弃,在此为您献丑了。」 「麻烦的客套话就免了。」一把清朗的男音冷冷响起。「今日咱们不听那些愁苦的曲儿,挑些合时节的来唱唱。」 这声音……好耳熟啊!何若瑶心中蓦地生起一股不祥之感,憋不住好奇地抬眸一瞧—— 坐在上座那位英姿焕发的公子,可不正是昨日抢她纸鸢的土匪吗? 「是你!」她顾不得平日温柔绰约的形象,指着男人的鼻子,瞠大美目瞪他。 「熙鹏兄,你和若瑶姑娘原来已经是熟识啦?」一旁的友人诧异地问。 「我们可熟了。」季熙鹏似笑非笑地开口。 「谁跟他是熟识!」何若瑶七窍生烟地怒道。 他们两个虽是异口同声,语意却差了十万八千里,发问的人还真不知该不该赞叹他们太有默契。 「季公子,真是对不住。」何若瑶语带嘲讽地笑道:「奴家只唱给识趣的爷儿听,恐怕某些无礼又霸道的人是没这福气的。」 就算是在讽刺人,她动人的嗓音依旧宛如天籁,令人百听不厌哪!季熙鹏不禁微扬唇角。 他啜了口自家酿造的芳醨春,用着和脸上温柔笑容不相衬的风凉口气道:「难道你这号称『天下第一』的歌姬也有办不到的事、不会唱的曲儿?」 正要小绿重新抱好乐器的何若瑶顿了顿,回过头来。 「你说什么?!」她难以置信地扬高音调。 「不是吗?」他故意挑起浓眉,一副怀疑她浪得虚名的表情。「刚才我明明请你唱些『合时节』的曲子,你故意推托,不正代表姑娘做不到?」 她不甘地抿着唇儿,实在不想回应他这拙劣的激将法,却又吞不下这口气。 「小绿。」她朝贴身丫鬟使了个眼神,让丫鬟将锦瑟摆好,自己则缓缓坐下,以几个吐纳平定心情。 食顷,她掀起眼帘,神态又回到过去的雍容淡雅。「奴家要献唱的,是杜牧大人的『遣怀』……」 「慢着!」 何若瑶双手覆弦,就要启唇唱出第一个音律,却被人硬生生打断,害她差点没岔了气。 「诗末两句『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若瑶姑娘这是在暗骂咱们好色?」季熙鹏神情冷漠地开口,心里却在暗暗赞叹她的聪颖,竟能在眨眼的工夫找到指桑骂槐的曲儿。 「季公子好学识。」她垂下眼睫轻轻柔柔地答道,恭顺温驯得教人几乎要听不出她每句话中都另有反意。「奴家岂敢,公子要奴家找些应景的曲,奴家不过是照办罢了。」 一旁的友人赶忙跳出来缓和气氛。「这首确实不太好,请若瑶姑娘再换一首更合适的吧!」 「那么,奴家就略献雕虫小技了——」她再次按好瑟弦,这回不报诗题了,直接唱出婉转旋律。「汉主东封报太平,无人金阙议边兵。纵饶夺得林胡塞,碛地桑麻种不生……」 她的歌嗓果真如传闻中那般剔透悦耳,令人神魂颠倒,险些就要忽略她其实又在藉着机会骂人了。 这是在拐弯儿诅咒他,就算夺走了那只纸鸢,也一定飞不起来的意思吗?季熙鹏扯动嘴角,被她的古灵精怪大大取悦。 「好、很好!」他拊掌叫好,为她倒了杯水酒。「姑娘唱完这样动听的曲儿一定渴了,还请赏脸同咱们共饮。」 何若瑶狐疑地看着他突如其来的献殷勤举止。他是真听不出自己在借题发挥,还是另有其他诡计?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她莲步轻移,泰然自若地在他身旁就座。 「敬公子。」她举起酒杯,率先向两人示意。 季熙鹏亦持杯回礼,动作之间,有意无意地露出手腕上一枚以红丝线系着的玉环。 不经意间瞥见那枚玉环,何若瑶倏地全身一僵,目光再也无法移开—— 那、那玉环不是她……怎么会在他手上?!她瞠目结舌地紧盯着他的手腕,诧异得说不出半句话。 「怎么?你瞧这玉环精巧可爱,想跟我讨?」察觉她的注目,季熙鹏斜扯唇瓣笑道:「我是很想脱手,可惜不能如你我所愿。」 「为、为什么……」何若瑶张口问道,声音却干涩结巴。 「因为这是我与未来娘子订亲的信物。」他将玉环解下来把玩,像是醉了,话突然多了起来。「唉,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玩指腹为婚那一套。见都没见过、也不知道是不是长得像牛头马面的女人,教我怎么娶?」 「季兄,听说令堂近来逼婚逼得紧,原来真有其事啊!」一旁的友人也跟着感叹。「咱们正要开始大有作为,身边多了个娘儿们绑手绑脚,确实碍事……若瑶姑娘,我说错什么了吗?」忽地发现佳人正瞠着美目怒瞪自己,他不由得战战兢兢地问道。 「呃,没事儿,奴家是想为公子添酒——」何若瑶惊觉自己失态,连忙以绝美的娇笑来掩饰。 难道说……这跋扈无礼的公子哥儿真是「那个人」?!她越想越心慌,还差点把酒洒到桌子上去。 「我娘动不动就叨念我已经老大不小了,硬逼着我登门提亲。」无视于她心中的暗潮汹涌,季熙鹏继续冷嘲热讽。「她也不想想,那户人家行踪杳然这么多年,说不定早就攀上更好的人家,不想认这门亲……」 「砰」地一声,何若瑶猛力拍了下桌子,杯盘碰撞作响,他的话也被骤然截断。 何若瑶瞪大双眼,怒视着眼前这满嘴胡言乱语的俊伟男子,竭力压下要他收回方才那些话的冲动。 不,他还不知道自己就是那个「他即将被逼着迎娶的女人」,也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她又何必呆呆地跑去自投罗网呢? 「若瑶姑娘?」不同于友人一脸惊讶的反应,季熙鹏似笑非笑地开口。 深吸口气,她绽出一抹完美的笑颜。「奴家突然……有些头疼,就不扫公子们的兴致,先告退了。」 她一边福身说道,一边向小绿使了个眼色,小绿立刻机伶地收好锦瑟,准备和主子共进退。 待主仆俩回到清雅的厢房,小绿才忿忿地抱怨道:「原来那个臭男人就是季公子!亏我先前那样喜欢他们糟坊的酒……呸呸呸,以后再也不喝他们的酒了!」 她扯唇僵硬地笑了笑。「不说这个了。那个男人他……常常到这儿来吗?」 翠纭妹子也跟自己一样足不出户,若是妹子认得他,那不就表示他确实是个留连花丛的酒色之徒? 「小姐,你该不会是……」听她这样关心季熙鹏,小绿突然变了脸色。「不行不行!谁都可以,就他不行啦!小姐,你千万不可以选他!」 自从知道抢纸鸢的臭男人就是季家大少爷之后,小绿就决定要讨厌他!虽然有点舍不得,不过她会连好喝到舌头都快溶掉的芳醨春也一起讨厌下去的! 「什么不行?难道他很常来吗?」何若瑶从丫鬟异常坚决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些端倪。 「对……对啊,他不但常常来,总是叫好多好多姊姊过去陪他,而且还以为自己是大户人家就、就狗眼看人低……」小绿绞尽脑汁,把别人的烂帐都算在季熙鹏的头上。「总而言之,他是个大淫虫!」 没有留意到小绿不自然的语气,何若瑶全盘相信她的话,不禁在脑海里想像着他的种种恶行恶状,火气一股脑儿地窜上胸口。 尽管幼时和亲人失散,从此沦落红尘,但一直以来,哪个人不是把她捧在掌心呵护。到头来,她竟然要跟一个好寻花觅柳、高傲自大的风流鬼成亲?!她绝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等着瞧,我会好好『劝』他的——」 望着牡丹厅的方向,她极有深意地笑了。 第二章 「小绿,你帮帮我,把这封信送到季公子府上。」 何若瑶搁下笔,将信笺上的墨迹吹干后,交给忠心耿耿的小丫鬟。 「送给季公子?!」闻言,小绿不由得深深蹙起眉头。「小姐,我记得你前几天是说要好好『劝』他的,怎么现在又写信给他?」 她虽然不识字,看不懂小姐信上写了些什么,但也知道这么短短几句话,写的绝对不是什么教训人的话。 「傻丫头。」何若瑶抿着嘴儿笑了。「如果季公子都不到花满楼来,我又该怎么劝、怎么开导他?当然得先把人给请到这边来。」 「原来如此,那我这就替小姐送信去。」小绿笑得十分奸诈,相信小姐一定早就计画好,要怎么给那个臭男人好看了。 「嗳,等等。」在小绿跨出厢房前,何若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唤住她。「我也得去找梦儿姊姊,我跟你一道出去。」 徐梦儿是花满楼里身段最柔美妩媚的舞妓,不但八面玲珑,十分懂得如何讨男人欢心,一双桃花眼更是勾人无数。放眼望去,整座城内,或许还找不到比她更晓得怎么吸引男人目光的舞娘。 「梦儿小姐?」小绿疑惑地看着主子。「小姐是想找梦儿小姐学舞吗?」如果是的话就太好了,她一直很想看美若天仙的小姐跳舞哪! 何若瑶但笑不语,只神秘地朝小丫鬟眨了眨眼,心中暗自盘算着。 季熙鹏,等着瞧吧!她会让他深深切切地体会,游戏人间、风流成性是会遭到报应的! ***bbs.***bbs.***bbs.*** 「大少爷、大少爷——」 负责守门的小厮穿过偌大的庭院,奔向后方的糟坊内,终于寻着正在监督工人酿酒的季熙鹏。 「门口有位自称是『小绿』的小姑娘,说是有重要的事,非要把信亲手交给您不可。」小厮觑了觑主子不置可否的神色,试探地问:「这小姑娘口气忒大,小的去将她赶走吧?」 「等一等。」小绿?季熙鹏沉吟了会儿,记起何若瑶身边那个凶巴巴的丫鬟似乎就叫做「小绿」…… 这可有趣了——他倒是从来没想过,那位美丽佳人竟然会自己主动捎信给他,难道是还想向他讨那只纸鸢? 「请她到花厅稍候。」他微勾嘴角,似笑非笑地道:「我去见见她。」 「……是。」小厮虽有满腹的疑惑,但仍是乖乖领命而去。 这小姑娘究竟是何许人也,竟让事事小心谨慎,绝不错过每个酿造过程的大少爷,甘愿放下工作,特地迎见她? 小厮来到大门前,带着小绿走向花厅。「姑娘,这边请。」 来到花厅后,他忍不住对小绿多看了几眼,没有立即离去。小绿脸皮薄,又从没被男子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瞧,不禁羞得双颊飞上两片彤云。 「你……你看什么?!」她撇开脸,佯怒啐道。 「呃,对、对不住……」被她一骂,小厮这才察觉自己做了什么失礼的事,连忙道歉,一张被日头晒的黑黝的脸也隐隐浮上红彩。 「你们吵些什么?」一踏进厅内,季熙鹏便见到两个举止扭捏,又满脸通红的人儿。 打趣地来回看着这对情窦初开的男女娃儿,他心里飞快地闪过些什么—— 能够利用的人事物,就绝对要彻底利用。这可是他从商至今的铁律!他清清嗓子唤回两人注意,故意对小厮道: 「季左,你还愣在那儿做啥?倒杯茶给小绿姑娘!」 「是。」季左是个老实人,立刻二话不说,倒了杯茶递给小姑娘。 原、原来他叫季左……小绿羞答答接过茶水,嗫嚅地道了声谢,眼珠子却转呀转的,怎么也不看向他。 季左搔搔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有默默地下去了。他不知道,方才睐也不睐他一眼的小绿,在他转身后,却偷偷瞅着他的宽阔背影不放。 「小绿姑娘——」 「吓!」季熙鹏突如其来地出声打断她的凝望,吓了她好大一跳。「什、什么事?」 「听说你有信非亲手交给我不可,请问可以让我过目了吗?」男人虽没有笑,但神情温和有礼,教人怎么样也无法对他生气发怒。 「呃,当然可以……」被三番两次地转移注意,单纯的小绿忘了自己曾经发誓要讨厌他的话,有些愣愣地把信封交出。 季熙鹏摊开信笺,先是惊艳于何若瑶那娟秀工整的字迹,待他看完那封信,脸上多了抹极具兴味的笑。 自从在市集上遇见何若瑶之后,他就千方百计地设法打探她的消息,花了一些时间才发现,她原来是花满楼的花魁。 本想慢慢打听她的身世,以及沦落红尘的原因。但前晚自己一露出订婚信物的玉环,她的脸色就瞬间变了,当下证实他心中部分疑问。 「你家小姐,邀我今晚上花满楼作客呢!」他喃喃念出信中内容,刻意转向小绿问道:「我应该为此感到荣幸吗?」 「那当然!」明白他话里的嘲讽,护主心切的小绿气得跳脚。「我们小姐跟一般艺妓歌女可不一样,她从来不主动写信邀人作客的,你是第一个!」 不料,她这番信誓旦旦的保证,竟让季熙鹏喜出望外,露出罕见的笑容。 小绿不禁疑惑地想:自己究竟是说对了什么,还是说错了什么? 「既是这样,那我今晚非得上花满楼去,免得辜负若瑶姑娘一番盛情……」他脸上犹然挂着笑,淡淡说道。 但是看着那抹笑,小绿竟不由自主地,在暖暖的春天里打了个哆嗦—— 是她的错觉吗?总觉得……季公子的笑颜让人打从心底发冷哪! ***bbs.***bbs.***bbs.*** 当晚,季熙鹏依约来到花满楼。才一走近那气派的红漆大门,便见鸨娘热络地迎上来。 「嗳,季公子,咱们若瑶姑娘已经久候多时啦!」鸨娘说着,随即扭头朝里头吆喝。「来人啊,带季公子上牡丹厅!」 一个小厮立即奔了出来。「季公子,请。」 季熙鹏斜勾起唇瓣,露出招牌的莫测高深表情,在那小厮的带领下上楼。 那小妮子甫见到自己就从没给过好脸色,现在居然主动邀请他上花满楼作客?无论她安的究竟是什么心眼,应该都是对他有害无益的。 尽管如此,他实在很想知道,她到底要耍些什么样的花招,想到忍不住自投罗网啊…… 「季公子,若瑶姑娘已经在里头了。」思忖间,小厮已将他带到厅前。「您请先坐一下,酒菜随后就送上。」语罢,小厮便先行离去。 推开雕花精致的门扉,还未踏入室内,一股清雅的淡淡花香便飘了出来—— 她倒还挺用心的!季熙鹏略感有趣地挑挑眉角,迈开步子进门,但一看见里头的俏丽人儿,他便呆呆地愣住,一时间回不了神。 何若瑶穿了件淡藕色的抹胸,桃色长裙,外罩青色薄纱明衣,更烘托出她那身雪白柔腻的美肤,像极了一朵盛开的娇艳牡丹。 「季公子,这边请坐。」她巧笑倩兮,一举一动都风情万种。「上次是奴家失礼了,惹得公子不愉快,奴家先献唱一曲,向公子赔罪……」 季熙鹏默默地坐下,瞅着她起身走向锦瑟。 能够见到她倾国倾城的笑容确实是很幸运,但是她骤然改变、友善到近似讨好的态度,却只令他越来越感到怀疑,也越来越觉得……有趣。 「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 她的歌声凄楚而婉转,眼神亦柔媚勾人,仿佛真的化身为独望秋月中的幽怨宫女。 季熙鹏淡淡地笑了。如果她的目的是要夺走他的目光,教他整个脑子里除了她的倩影之外,其他什么也塞不下,不可否认地,她实在非常成功。 「不愧是『天下第一』的歌姬。」维持脸上的淡笑,他在她弹罢放下双手的时候开口。「只是,这不是我想听的曲子。」 「喔?」接过小绿递来的润喉茶水,何若瑶依旧是笑盈盈地。「那么,请问公子想听什么样的曲子?」但若是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她的嘴角有些抽搐。 「若瑶姑娘常与诗人墨客往来,想必文采必定不俗。」男人表情不变,心里却暗自好笑。「不晓得有没有恰当的诗作,可以形容一个人明明很不满,却做作地挤出一张和颜悦色的笑脸?」 这个人是故意的!何若瑶嘴角抽搐得更厉害,她必须集中精神、竭尽所能,才能压下拍桌发怒的冲动,维持脸上的微笑。 不行,她要是现在跟这人翻脸,不就无法达成好好教训他一顿的目的了?小不忍则乱大谋,再怎样无理的要求她都得忍忍忍! 「季公子,咱们何必谈这种扫兴的事情呢?」她离开锦瑟,回到季熙鹏身边落座,像个天真小女孩似的娇嗔道:「难道你还在气奴家跟你争那只纸鸢,后来又对你无礼吗?那么,等会儿奴家敬你三杯就是了……」 才说着,方才带路的小厮正好去而复返,送来了一桌酒菜。 她优雅地为季熙鹏布菜,又替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举杯敬向他。 「季公子,奴家先敬你三杯,从此以后,咱们可就要尽释前嫌,不准再生奴家的气了。」 她的笑容令人目眩神迷,令他有片刻的失神,还来不及阻止,只见她已经急急灌下一杯极烈的醉仙春。 「等等,你喝慢一点!」季熙鹏赶紧阻止她像喝水一样地牛饮烈酒,但她已喝下第二杯。 这醉仙春也是季家糟坊酿造的,不但呛辣烧喉,后劲亦非常强,三杯过后,就算是仙人也会醉倒,因此取名「醉仙春」。 一般人都会用特制的杯盅浅酌品尝,而这小妮子用的是普通酒杯,竟然两杯下肚还面不改色,她的酒量真的那么好? 斟了第三杯酒,何若瑶骤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她强忍不适,娇媚笑道:「季公子,这是第三杯了。」语毕,再次豪迈地一饮而尽。 「那么,我也该敬你一杯。」季熙鹏似笑非笑地观察着她的脸色,也回敬一杯酒。 何若瑶勾起唇瓣笑了笑,想要帮他把空杯斟满,却发现自己晕得像是正在不停原地打转,视线也开始模糊了起来。 「咦?」她的酒量虽然不怎么样,但也从不会只喝三杯就醉倒呀?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惊疑不定地暗忖,没留意自己已经全身无力,甚至酥软地倒向某人的胸膛。 「怎么,是不是觉得天旋地转,浑身燥热,使不上半点力气?」男人的清朗嗓音暧昧地在她耳畔低低响起,带来一阵异样的颤栗。 「你、你……为什么知道?」她诧异地问,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却无能为力。 「这酒名叫『醉仙春』,是季家糟坊酿的。」季熙鹏好心情地欣赏着她迷人的醉态。「顾名思义,是连罗天仙人也会被醉倒的烈酒!」 「怎么会……」何若瑶难受地闭上眼,忍受那一波波汹涌的晕眩感。「我、我明明要他们送的是梨花春……」 「嘘,不要说话了,把这杯茶喝下。」倒了杯茶水让她稍稍解酒,他怜惜地调整了个最能令她感到舒适的姿势,温柔地承接她瘫软的身子。 「……谢谢。」接过茶杯慢慢饮尽后,何若瑶不甘地开口道谢。 明明应该要把这男人迷得目不转睛,从此甘愿为她做牛做马才对,怎么现下却变成她自己任人宰割了?! 季熙鹏忽地别过眼,表情也突如其来的变得极为冷淡。 虽然打定主意要做个柳下惠,但她酡红的小脸、迷蒙的美目,及那上下起伏微喘的酥胸,在在都考验着一个男人的意志力。 尤有甚者,她还一脸娇羞、欲言又止地咬着下唇,那煽情的画面,更是让他差点失控。 「不必客气。」他像是不耐烦似的皱起眉,蓦地将她打横抱起,安置在角落的躺椅上。「你乖乖不要乱动,我去唤人来照顾你。」 「咦?」离开他暖热的怀抱,她莫名地觉得一阵冷。「你……要走了吗?」在还没细思之前,她已脱口说出了近似挽留的话。 男人停下离开的脚步,回头调侃道:「我可没那么恶劣,会去欺负一个醉得不知东南西北的笨女人!」 那恶毒的话声未落,他已消失在门外。 何若瑶愣愣地望着空荡荡的厅房,反覆咀嚼着男人的话。他刚刚说了什么?因为她醉了,他不愿趁人之危,所以要回去吗? 这怎么可能!小绿不是说他每次都要好几个姊妹陪伴,是个淫荡无度的花心鬼吗?既然如此,他怎么可能会白白放过自己送上门的美食?! 难道、难道是她的魅力还不足以让他动心吗?她紧抿着唇,不甘心地想道。 「小姐、小姐?」小绿莽撞地冲了进来,忧心地瞅着一脸茫然的主子。「那个坏蛋有没有对你怎样?小绿实在好担心啊!」 「小声一点……你一喊,我的头又更晕了!」何若瑶隐忍地闭上眼,半晌才缓缓打开,脸色凝重地望向心急如焚的贴身丫鬟。「小绿,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什、什什么事?」她的严肃神情让小绿更加紧张。「小姐只要吩咐一声,就算是赴汤蹈火,小绿都会尽力办到!」 小姐究竟要她做什么?该不会是那个季家的臭少爷欺负她家小姐,小姐要她去找老鸨主持公道吧?还是…… 「不是那么难的事情。」觑着丫鬟一脸怪表情,她坐了起来,笑盈盈地开口道:「我要你,替我去向季公子转告一句话。」 咦?这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让小绿愣住了,只能呆呆地重复她的话尾。「一、一句话?」 「对,一句话。我要你跟他说——」 她脸上的笑意加大,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芒。 「今日之约,旬日再续!」 ***bbs.***bbs.***bbs.*** 「如何?你考虑周全了吗?」男人醉人好听的嗓音低柔说着。 「等、等一下!」相较于他的悠哉,女子的声音便显得有些紧张慌乱。「你不要逼我,我还要、还要一点时间……」 「嗯?没什么好挣扎的吧……」男人像是故意似的,用更加低沉粗嗄的声音说道:「横竖我都要吃了你的,何不乖乖地过来,让我们速战速决,还可以省下时间再大战一场呢?」 女子伸向他的柔荑猛地顿住,悬在半空中颤啊颤地—— 「不过是下个棋,为什么你非要说得这样下流?!」终于,她火红着双颊,再也无法忍耐地低喊。 「这是我赢了上一盘棋时,你自己选择的处罚吧?」季熙鹏注视着早已成定局的棋盘,浅笑着道:「或者,你想要反悔,选择另一种惩罚?」 「另一种惩罚……」经他这么一提,尽管不愿意,何若瑶仍是忍不住回想起两刻钟前,男人那坏心的提议—— 第二个选择,就是到下局分出胜负前,你每开口说一句话,都得喊我一声「熙鹏哥哥」…… 那过于亲匿的称呼,令她那两片原本就似火烧的赤红脸颊,不由得更加炽热通红,甚至蔓延至全身。 「谁、谁要喊你『熙』——」忽然瞥见男人一脸诡计得逞的表情,她及时闭上嘴,没有如他所愿喊出那个称呼。「你想都别想!」她瞪着他怒道。 撇开目光,她努力集中精神在棋盘上头,但再怎么看、不管移动哪个棋子,这一局她都是非输不可的…… 真是可恶!以往她从来没有输过的,这个霸道又难以捉摸的男人居然能赢她那么多局,实在教她咽不下这口气! 咬着唇,她放弃似的默默移动了某只棋子,然后眼睁睁地看着男人转眼间歼杀了她的将。 「若瑶姑娘,我又赢了。」取了她的主将,季熙鹏扯起不怀好意的微笑,将那只棋子凑至唇边摩挲。「这次要你做些什么好呢……」 那仿佛充满暗示的举动令她难以忍受地挪开眼,消极地等待他宣布更加过分放肆的要求。 他会怎样命令她?是会要她……做出什么羞耻的举动……还是,要她服侍他过夜? 「嗳,我想到了……」男人终于开口。 她浑身不受控地一颤,不敢看向他,只能心惊胆跳地等着答案,心跳快得几乎要从嘴里蹦出来—— 「就要你明天再陪我下个十局吧!」季熙鹏有趣地欣赏着她又羞又怕的反应,脸上却故意装得面无表情。「已经很晚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呃?」何若瑶错愕地怔住,直到看着他起身准备离去,才勉强回过神。「等等,我送你……」 就这样?要她明日再陪他下棋?这就是他的要求?!她跟着起身,脑子却不停绕着他刚才的话打转。 为什么?每次气氛变得暧昧诡异的时候,他都会突然冷淡下来,接着就会说要打道回府…… 这一个月来,她总是巧立各种名目邀他上花满楼,而他也总是欣然赴约。但除了听歌赏舞,下棋品茗,偶尔在口头上吃吃她的豆腐外,季熙鹏从来不做出任何踰矩不轨的举动要求。 更令她感到不解的是,自己明明给了他那么多次趁火打劫、为所欲为的机会,这个人却老是悬崖勒马,在她作好心理准备要狠狠教训他的时候,毫无预警地泼人一桶冰水! 「那么,我们明日再见了。」男人说道,便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开。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为什么他独独对自己一点兴趣也没有?她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小姐、小姐?」小绿收拾着棋盘,一抬起头便看见主子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季家少爷的背影,忍不住不安地唤道:「小姐!」 「什么事?」何若瑶这才移开眸子,困惑地望向贴身丫鬟。 「也没什么事,我只是……」小绿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不该把心里想的事情告诉小姐。「我只是觉得小姐你好像怪怪的……」 「我很好啊!不过倒真的是有些累。」像是觉得她说了傻话,何若瑶笑开来,疼爱地摸摸她的头。「这里就麻烦你收拾了,我先回房去。」 「噢……」小绿讪讪地回答,只能默默地把话吞进肚子里。 虽然小姐听了一定会生气,但她实在好想告诉小姐……小姐刚才的表情,跟她想念季左哥哥的表情,真的很像很像呀…… 第三章 宽敞柔软的床榻上,躺卧一个绝世佳人。她放下一头乌黑滑顺的青丝,任之垂散在绸被上,脂粉未施的小脸眉头深锁。 那个人……对她总是若即若离的,她实在弄不懂,他究竟是喜欢自己,还是不喜欢自己…… 小绿轻手轻脚地推门入房,见自家小姐还睁着一双大眼没睡,忍不住担心地问道:「小姐,你是不是又在想季公子的事情啊?」 「为、为什么这么问?」何若瑶慌张地抬起眸子睐她一眼,随即心虚似的移开目光。「我为什么就非得是在想他不可?」 明明就一脸被人猜中的表情,还要逞强……小绿吐吐舌,在心里偷偷拆主子的台。 「没有啊,我只是随便猜猜。」不过,她可没那个胆子说破。「小姐你快快歇息,我洗衣服去了。」 说着,她手脚俐落地拿起木盆,脚底抹油似的迅速消失在门后。 被臭小绿这样搅乱心绪,就算再累也睡不着了。何若瑶咬着下唇,坐了起来。 不,她不相信那个姓季的男人对自己完全没有兴趣!初次见面的时候,他不也跟其他人一样看自己看得呆了吗?而且,很多时候,她也能很清楚地感觉到,他瞅着自己的目光,和那些爱慕她的男人,是一样的。 一定是她有哪里做得不够好,才会老是功亏一箦,一定是这样! 「不行,我得找梦儿姊姊问个清楚——」她匆匆忙忙地下了床,套上绣花鞋,随意披上一件外衣便奔出厢房。 冲到徐梦儿的房前,她急得忘了礼数,没头没脑地就闯了进去,无视于房里丫鬟惊讶的眼光,笔直地扑向床上那位春眠不觉晓的人儿—— 「梦儿姊姊!」她像孩子似的,连被子紧紧抱住徐梦儿摩蹭撒娇。「你一定要帮帮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哇!」睡得正好,却突然被人搂住、动弹不得,徐梦儿的五脏六腑差点没被吓得从嘴里跳出来。「若、若瑶?是若瑶吗?你……你先放开我!」 「噢……」何若瑶这才讷讷地松手。 但丝毫不给人家喘口气的时间,见徐梦儿坐了起来,她便连珠炮似的丢出一串问题—— 「梦儿姊姊,为什么他明明对我很有兴趣,态度却老是那样冷淡?如果我不请人去邀他,他根本不会主动来看我!还有,明明就有大好的机会,可以对我予取予求,他竟然只说、说约好今日要再跟我下棋?!那,你教教我,下棋的时候该怎么做才会风情万种?」她劈哩啪啦地倒完不满,却突然像是泄了气般颓丧起来。「我真的,摸不透他……」 「唉呀呀……」徐梦儿望着眼前为情所困的俏佳人,原本惺忪的双眼这下全都睁亮了。「上次我忘了问,不过姊姊我实在好奇得不得了……你说的那个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可不得了啦,打从自己认识若瑶妹妹以来,还真不曾见她对哪个男人这样执着过呢!身为前辈,自己非得帮她评鉴评鉴不可! 究竟是哪一家的公子哥儿,居然对她徐梦儿亲自传授的种种招数无动于衷?还不把若瑶妹妹天仙似的花容月貌放在眼里?! 「是季家糟坊的大少爷,季熙鹏。」她咬着唇瓣,不甘心地道:「已经一个月多了,我还找不到他的弱点……是我哪里弄错了吗?」 是季家大少爷、那个传说中极为冷淡狡猾、从不上青楼妓院的季公子? 徐梦儿诧异地瞠大双眼,不敢相信那个以洁身自爱、老谋深算出名的季熙鹏,竟然会轻易地破例,在短短一个月内进出花满楼多次——即使那是因为受若瑶妹妹之邀。 「这样啊……」她眼珠子转了转,唇畔多了抹算计的笑。「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呀!」这男人,居然敢欺负她家单纯可爱的若瑶妹妹,嗯? 「梦儿姊姊,我该怎么做?」何若瑶烦恼地问道,眸子里满是信任。 「若瑶,你真的非这人不可吗?」徐梦儿收起笑容,表情严肃地道:「他这样难以捉摸,若不是在耍着你玩儿,就是根本对女人没有兴趣……如果你不是真的非他不可,像季熙鹏这样棘手的人物,我劝你还是早点放弃比较好。」 何若瑶默默垂下眼睫,实在不愿就这样认输。 她并不是对季熙鹏情有独钟才对他如此执着,只是想教训开导一下那个花天酒地、始乱终弃的风流鬼罢了。 何况,连阅人无数的梦儿姊姊都说他是个「棘手的人物」,可见他一定是个顽劣至极的薄悻郎! 思及此,她抬起眸子,斩钉截铁地道:「是,非他不可。」 为了替被他欺负过的姊妹讨公道,她一定要把季熙鹏迷得昏头转向,然后再狠狠地抛弃他,教他也尝一尝被人辜负的滋味! 「是吗?」叹了一口气,徐梦儿露出无奈的微笑。「那么,我就教你如何以最快的速度,改变他的冷淡——」 既然是妹子自己看上挑上的人选,她也不好说些什么。为了可爱妹妹的幸福,她也只有倾囊相授啦! 「哪,今天晚上他过来的时候,你就先温好几壶酒,然后……」 房里的人儿,一个滔滔不绝地传授法宝,另一个则神情专注地听着,两个人都丝毫没注意到,厢房外头有个壮硕的人影,正一动也不动地伏在窗边…… ***bbs.***bbs.***bbs.*** 「季公子,你来了!你一定饿了吧?快到这边来坐——」 季熙鹏一踏进房内,便有个美丽的仙子,漾着一脸天真灿烂的笑迎上前来,还亲热地拉着他的手,带他到圆桌坐下。 「这是?」看着满桌丰富的菜色,他挑眉看向正在为自己布菜的俏丽人儿。 她今晚的心情似乎……异常愉快?以往她对自己总是皮笑肉不笑地,现下竟然冲着他笑得那样开怀兴奋,就好像是真的欣喜于他的到来一样。 「你该不会一来就只想着要下棋吧?那多没趣!」何若瑶抿着唇瓣笑道:「我特地吩咐他们准备了些温酒小菜,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开战呀!」 她说着,还亲匿地夹了一口菜,凑至他嘴边要喂他。季熙鹏勾起唇瓣,配合地张嘴吃下。 「好吃吗?」她温柔地望着他,眼里盈满期待。「这道菜是我做的喔!」 「很好吃。」他的声音低柔,看着她的神情是宠溺的。「你也吃啊!」礼尚往来,他也夹了些菜放进她碗里。 他知道,她突然卯起劲儿来大献殷勤,这其中必定有诈。但即使明白这一点,能够看见她真心诚意的愉悦笑颜,吃一些小亏,也是非常值得的。 更何况,到最后真正占到便宜的……说不定会是他呢! 「谢谢。」她笑着吃下,热心地劝他进酒进菜。「还有这酒,是我特地请人温的。今晚天冷,多喝些暖暖身子。」 「你想灌醉我,害我下不好棋?」他故意调侃道,其实颇享受这种被她照顾服侍的感觉。 「怎么这么说!」她佯怒地噘起小嘴,也将自己的酒杯斟满。「既然这样,那你喝几杯,我也跟着喝几杯,这总行了吧?」 「嗯?这样我还没醉,你反倒先醉了,那谁来跟我下棋?」知道她不服输的个性,他坏心眼地激她。 「我的酒量才没那么差!」想起上次的失态,何若瑶不由自主地红了脸。「上回、上回是因为我喝得太猛了,才会醉得那么快。这次我可不会那么没用。」 「是吗?也就是说……」像是特意作弄她似的,季熙鹏轻笑着开口。「这一回我看不到你那迷人可爱的醉态了?」 他的语调低柔暧昧,眼神更是火热勾人,未经人事的她根本无法承受,三两下便败阵下来,整个人羞成煮熟的虾子,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可恶可恶!这个男人真不要脸,这么羞人可耻的话他也说得如此自然?简直、简直下流! 突然间,她想起徐梦儿传授的某个招数,立刻重新振作精神,抬头看向邪笑中的男人—— 「啊,你脸上好像沾到什么了呢!这里这里……」她语带惊讶,指着自己的左颊道。 见男人跟着摸上右颊想拂去她所说的「什么」,她浅浅一笑,用「真拿你没办法」似的表情伸手抚上他的脸,温柔地拿掉那个压根就不存在的「什么」…… 她这突如其来的温存举动,令季熙鹏蓦地全身一震,僵在原地,只能怔怔瞅着她神色自若地,将沾在他脸上芝麻吃下,仿佛他们已是老夫老妻般自然。 她从哪儿学来这些媚人的手段?男人紧蹙起眉头。 「这样真的媚人吗?」何若瑶笑眯了眼,看来十分得意,双颊不知是因高兴,还是因为饮酒,浮上了淡淡红彩。「我早上才跟楼里的姊姊现学现卖的呢!梦儿姊姊果然厉害。」 神志不清中,她竟把自己的底牌给揭开了。 听见她得意的回答,季熙鹏才发现,自己竟然把心中所想给说出口了。 这小妮子还真好强,就这么喜欢看到他吃瘪?他摇摇头,有些无奈地笑了。 「然后呢?」他支手托颐,好整以暇地看她还有什么花招可变。 「然后?我想想……」她渐渐露出醉态,傻呼呼地顺着他的话尾,当真思考起来。「还有——咦?不对,你怎么一杯都没喝?快点喝下去!不然我怎么进行下一步?」 果然文章是来自酒?「什么下一步?」他非常非常诚恳地不耻下问。 她默默地站了起来,拿起他的酒杯走向他,半跌半撞地滚进男人怀里,不由分说地将杯子凑在他唇边。 「等你喝下去了,我再告诉你。」饶是处于半醉状态,何若瑶仍保有最后一丝丝理智,半逼半骗地硬是要他喝下那杯酒。 温香软玉自动投怀送抱,这根本是对他忍功最残酷的考验!季熙鹏牢牢锁住怀中的佳人,护着不让东倒西歪的她滑下,顺从地将她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现在,告诉我……」拿开酒杯,他诱魅地在她耳边低语,距离近得几乎要吻上她白净小巧的耳垂。「你想对我做什么好事,嗯?」 她怕痒地瑟缩了下,发热的脑子里一团浆糊,傻傻地就被套出话来。 「呵,我要做的可不是好事……而是坏事喔!」她开心地道,但下一刻却蹙起眉头,不安分地在他怀中扭动着。「奇怪,我全身好热、也好痒喔!奇怪……」 季熙鹏挑挑眉,看着她异常火热的双颊,和湿润迷蒙的眸子,再听见她说自己又热又痒,心中不由得生出某种怀疑。 加上,打他踏进这间厅房起,外头就有个看起来跟鸨娘有些神似的粗壮黑影,鬼鬼祟祟地伏在窗下偷听…… 男人霎时露出了悟的表情,总算弄懂这小妮子究竟想搞什么鬼—— 「这下可好,你这个小笨蛋不但陷害我,还连自己也一起赔进来?」忍受着体内逐渐攀升的躁热及骚动,他扯出一抹邪佞的笑。「你说说看,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帮我……」忍受着全身像被火烧似的异热,何若瑶不自觉地偎向他,楚楚可怜地寻求令人安心的依靠。「我、我真的好难受!」 「……恭敬不如从命。」 男人脸上的佞笑加深,打横抱起瘫成一滩烂泥的俏佳人,走向里头的大床,解决两人共同的燃眉之急去—— ***bbs.***bbs.***bbs.*** 「啊——」 清晨,早起的鸟儿正唱出捉到虫吃的悦耳乐章,花满楼的某间厢房却突兀地爆出一声尖锐的惊叫。 「如果你想把大家都唤来,见证咱俩昨夜发生的事,请继续,我是一点都不会在意的。」 男人好笑地瞅着那个抢走所有绸被缩到床角,还瞪大眼「欣赏」他结实裸体的女人,轻描淡写地开口说道。 尖叫陡地止住,取而代之的,是气急败坏却压抑音量的质问。 「你、你为什么躺在我床上跟我睡在一起?还、还没穿衣服——啊!」 这话一出口,何若瑶终于察觉自己死盯着男人一丝未挂的裸体并不合宜,这才惊叫着捂住眼撇过头去。 「昨夜的事……你都忘了?」季熙鹏慢条斯理地将地上的衣衫捡起来穿,语气幽怨。「在你那样彻彻底底玩弄利用我的身体以后,你全都忘了?」 「你你你你——你胡说!我不可能那么做的!」听他这样哀怨地控诉,何若瑶整个身子红得像被沸水烫熟的虾子。「你!把头转过去!」 最后,受不了他那知悉一切的暧昧眼神,她勒令已经穿上衣服的男人滚下床,背转过身,自己则一边警戒、一边唏唏苏苏地躲在绸被下更衣。 羞耻地将散在床下的衣物捞起来,何若瑶心乱如麻。 就算、就算她对昨夜确实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她敢用性命担保,自己绝不会去玩弄一个讨厌风流鬼的、的身体…… 但是,即使她想否认,恐怖的事实却摆在眼前——她的记忆只到她因为被人陷害,主动滚到他怀里去喊热,接下来便是一片面糊。然后,今晨眼皮子一睁开,所看见的就是他们两人赤条条地抱、抱在一起…… 啊啊啊啊——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好想知道,却又不想知道啊! 尽管害怕,但该问的还是要问清楚。穿好衣服后,何若瑶清清嗓子,试了好几次,总算支支吾吾地开口。 「你、你最好老实跟我说,你昨天有没有、有没有……对我做出什么无礼的事情?」 虽然她十岁那年就被歹人卖到花满楼,但鸨娘一直很保护她,总是精心挑选过滤客人,从不让无礼猥琐的男人惊扰她的。也正因为如此,对于男女之事,她依旧懵懵懂懂,只知道就是一男一女光溜溜地抱在一起过夜。 「这种事情,你看看床上的情形就会知道了吧?」看出她对男女之事的无知,季熙鹏故意钓她胃口。 「啊?什、什么意思?床上该有什么东西吗?」果然,何若瑶对他暧昧的暗示一头雾水。她坐在床缘,傻傻地看着混乱却洁净的棉褥,却怎么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请问,我可以转过身来了吗?」只能听见佳人的声音让他非常不满,季熙鹏坏心眼地哄骗道:「我指给你看。」 「你快指给我看!」慌乱失措到失去冷静的她察觉不出男人的邪恶目的,轻易地就上勾了。 一得到美人首肯,季熙鹏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敏捷动作,攫住她的手臂将她扯入自己怀中,紧紧地锁着她不让她逃走。 「你好香……」他嗅着她颈后的淡淡体香,熟练得像是这么做过千百次一样。 「你、你放开我、放开我啊!」何若瑶双手都被困缚,只能用嘴巴挣扎。「不要脸、下流!表面上装着一副对我没兴趣的模样,事实上你一直在想这些卑鄙无耻的事情吧?你——」 骂到一半,她脑中忽地灵光一闪—— 她从梦儿姊姊那儿拿的原本是蒙汗药,打算涂在酒杯边缘,让季熙鹏喝了,睡上一夜,隔日再诬赖他对自己非礼,趁机教训教训他的。 不料那药竟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调包成会发热昏睡怪药,而且被下药的人还变成了自己?! 冷静下来一想,答案真是再明显不过了!发现她的意图,并且反过来将计就计陷害她的那个人,就是、就是…… 「瑶瑶?你哪里不舒服吗?」怀中的她骤然安静下来,季熙鹏不禁松开她,担忧地唤着她的乳名。 昨天他已经非常非常克制,以保护她贞操的方式,解决两人因药而起的欲望,连他都觉得自己的意志力简直超凡入圣了…… 难道这样小心翼翼,还是让她受伤了吗? 「就是你——」何若瑶蓦地爆出一句指控,拍开他探来试体热的大手,以愤怒的目光瞪着他。「把药调包的人就是你吧?你好可恶,居然……」 「早啊,小……啊——」 还没骂完,门口处又传来一阵很耳熟的尖叫。季熙鹏掀掀唇,双手环胸,看戏似的望着杵在门口,以惊惶表情瞠视他们的小丫鬟。 「啊——唔、唔唔唔!」只是这尖叫声并没有持续太久,便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变得模糊而片断。 「嘘、嘘!」何若瑶顾不得上一刻还在痛骂,急忙奔过去捂住小绿的嘴,压低声音道:「你是想把全花满楼的人都叫过来才甘心吗?」 小绿的表情依旧惊惶,但她听话地摇摇头,何若瑶这才把手给松开。 「小、小姐……」面对房内诡异暧昧至极的气氛,小绿欲言又止地问:「你跟季公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也没有!」抢在男人之前,何若瑶大声地回答。 「怎么会什么事都没有呢?」季熙鹏薄唇一扯,由背后将她拥入怀里,在她耳边倾吐情话似的低喃。「咱们俩昨夜已经坦诚相见、私定了终生不是?小绿是自己人,不需要瞒她的呀!」 「谁跟你私定终生?!你胡说些什——」她双颊红得像煮熟的番茄,忘了否认坦诚相见那一段。 「若瑶,你起来了——唉呀!真不好意思……这、这……」 像是算好了时机似的,身材胖壮的鸨娘突然冒失地闯了进来,正好将两人衣衫不整、拉拉扯扯的亲匿姿势尽收眼底。 「真对不住呀,季公子,老身、老身绝对不是故意要破坏您的好事……」她脸上满是愧疚,眼底却闪着明显的笑意。「不过,咱们若瑶姑娘可是清清白白的一个好姑娘,您这样……」 「好说好说,若非某人,这好事绝对八字画不了一撇。」更加确信某件事实,季熙鹏也笑了开来,跟真正的罪魁祸首打起哑谜。「就是不知道,这某人究竟打着什么主意呢!」 「唉呀!季公子言重了。我想,那个某人她——」 「满姨,你别听他胡说,我跟他什么事也没发生!」何若瑶奋力挣开男人的锁抱,慌张地打断两人暗藏玄机的对话。 「咦?你们都孤男寡女共度一夜了,还说啥事也没发生?」鸨娘像是安抚小娃儿似的说道:「若瑶,你乖,去洗把脸,让满姨跟季公子说几句话,嗯?」 「满姨,你听我说!」她抓住鸨娘的衣袖,坚决否认到底。「季公子昨夜喝醉了不省人事,所以、所以我才留他一宿。我们俩清清白白的,并没有做出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这番话令季熙鹏蹙起眉头,不悦地凝视前方那个说谎不打草稿的倔强小妮子。 这是怎么了?他这个男人都没有赖帐不认了,这小妮子反倒像是丢烫手山芋似的,急着要跟他快快撇清关系?! 既然想跟他划清界线,那她先前那些主动诱惑的举动,又是为哪桩?莫非她找到比自己更大的金主,打算藉机甩开他,投入别人的怀抱?! 他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握手成拳,季熙鹏冷冷地下定决心。 「满姨,可以让我跟若瑶姑娘单独谈谈吗?」他咧开一抹阴恻恻的微笑,让目睹的人皆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呃……当、当然可以。」鸨娘忍不住抚了抚满是疙瘩的手臂,赶紧挤出笑脸拖着呆住的小绿出去。「您慢聊、慢聊啊!」 「等等,满姨,我才不要——」何若瑶惊慌地想要留下鸨娘,岂料鸨娘胖归胖,身手竟意外地矫健,三两下就跑得不见人影。 「你……我们有什么好谈的?」她回过头,戒备地瞪着逐渐逼近的男人,不自觉地往后退,直到抵上桌子,再也无路可退。 「嗯?我们能谈的事情可多了。」他似笑非笑地继续迫近她,将她逼得不得不仰向桌面才停住。「比如说,昨天夜里究竟发生什么事……还有,我该对你负起责任的事……」 何若瑶咬紧下唇,死命撑住桌缘,即使腰酸得快断掉也绝不认输—— 「我宁愿死,也不要你负责!」 第四章 「……你说什么?」季熙鹏冷下脸,语调森寒。 「我说,我宁愿死,也绝对不要嫁给你!」何若瑶斩钉截铁地重复,美丽的脸上满是坚决,毫不因他的表情阴騺而浮现怯意。 她这辈子最痛恨讨厌的,就是像他这种风流放荡、始乱终弃的纨绔子弟,又怎么可能会将终身托付予他?就算他将季家糟坊经营得有声有色,那又怎样,不过是他运气好罢了! 「想不到若瑶姑娘这般豪放,被人占了清白,还一点都不计较?」男人的脸色更加阴冷,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话来了。 「事情既然都已经发生了,计较也没有用。况且,你有未婚妻了,应该也不想惹上这种麻烦吧?」顺着他的话,她故作大方地展开说服。「我不会强要你给什么名分,也不要什么银两。昨夜的事,就、就当作是咱们俩都被疯狗咬了一口,忘了这些不愉快吧! 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分道扬镳,谁也不欠谁。如何?」 尽管她想装得丝毫不在乎,但那热烫的双颊和游移不定的目光却泄露出她的逞强。 季熙鹏不发一语,凝眸瞅着那个死到临头犹不自知的小女人。 他觉得,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维持理智,没冲动地把她按在床上教训一顿,让她深深后悔吐出这些蠢话,其超人的忍功着实值得钦佩—— 她天杀的说,宁愿死也不要嫁给他?她该死的要他把昨夜当作是被疯狗咬了,忘了最好?!他怒极反笑,甚至异常地哈哈笑出声音来。 何若瑶紧张地瞪着他,不明白自己方才说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若瑶姑娘这番心意,真教季某铭感五内。」说着,他忽地缓缓向后退开,让她得以喘口气。「不过,你大可放心,我绝不会让你有一丝一毫的委屈。」 他的上一句才令她稍稍松了口气,万万没想到,下—句又教她倒抽口凉气。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既迷惑又惶恐地抓住他,心中警铃大作。 「傻姑娘,你在担心什么呢?真以为我是那么恶劣风流的公子哥儿吗?」季熙鹏回过头,叹了口气,亲昵地反握住她紧揪着自己的柔荑。「你什么都别担心,就由我去跟满姨说,虽然真正会狮子大开口的人应该是她,但买你的钱,季家还出得起。」 「什么?你的意思是要我、要我嫁给你做妾?」她瞠大美目瞪着他,难以置信地道:「我已经说了不需要你负责,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不必担心我的未婚妻,只要我跟她说清楚,我想她一定会接纳你的。」 他好自然地截断她的抗议,爱怜地点了点她的俏鼻,仿佛对她的懂事退让感到心疼。 「不是这样的,我不——」她试着辩解,这一回奸诈的男人干脆直接捣住她的嘴。 「就算她不接纳你,我也绝不许任何人欺负你,这样,你可安心了?」季熙鹏温柔地承诺,不顾佳人挣扎地顺势搂住她。 何若瑶气得说不出话来,很想很想掐死这个厚脸皮又鬼话连篇的男人! 开什么玩笑!虽然不愿承认,不过,她其实就是他该明媒正娶的未婚妻呀!现在他居然在迎娶自己之前,就想要先纳小妾?而且,哈哈,真不凑巧,那个小妾正是她自己?! 天啊、天啊,她都不知道该气哪一件事情才对了—— 「你等着,我这就去找满姨来。」男人仿佛感觉不到她濒临崩溃边缘,还火上加油地拉开嗓门唤人。「来人啊!快点叫满姨过来。」 「慢着,你站住!」何若瑶瞠目,连忙阻止他愚蠢的举动。「喂!我叫你等一等啊!啊——」她一急,不慎踩到裙摆,眼看就要跌着狗吃屎。 季熙鹏及时搀住她,满脸拿她没办法的表情,还趁她无法反抗的时候,在她唇上偷了个吻。 「瞧你,怎么这样不小心呢?知道咱们今后可以相守到老,真的让你这么欢喜吗?」男人深情地呢喃道。 然而,事实上,他的心里正在张狂得意地奸笑着。 啊,原来这小妮子吃软不吃硬!他可找到驯服她的办法了…… 宁死不屈,嗯?不要他负责,嗯?!他一定要好好修理这个不知羞耻的妮子,好让她明白,惹火他,是多么不智的愚行! 「唉哟、唉哟,真是恭喜恭喜呀!季公子。」这次不等何若瑶开口反驳,鸨娘便嚷嚷着迈进房里,时机精准得像是跟季熙鹏串通好了—样。「你和若瑶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呀!」 「满姨,咱们就开门见山吧!」季熙鹏放开怀中佳人,优雅地坐下倒了杯茶,淡淡说道:「你要多少?」 闻言,何若瑶一双眸子瞠得更大。这个不知哪根筋接错的男人,突然信誓旦旦说要负起责任娶她也就算了,现在竟还当着她的面,跟鸨娘讨论起买她的价钱?! 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受、够、了! 这一瞬间,她脑中一直被拉扯绷紧的某条线似乎「登」地一声,断裂了。 「小、小姐?」小绿瞅着她阴晴不定的面色,担心地扯扯她的衣角。 但她没有心思注意这些。她双手插腰,深深、深深地吸足了一口气,朝着讨价还价中的一男一女,然后开口。 「我不嫁我不嫁我不嫁我不嫁我不嫁——」 ***bbs.***bbs.***bbs.*** 「我的若瑶姑奶奶呀,你究竟对季公子有什么不满意的?」大把大把的银两被人硬生生从眼前推开,鸨娘心里有说不出的痛。「哪,人家季公子说相貌有相貌,要身家有身家,又对你一见钟情、一往情深,你到底为什么不肯嫁,你说说看,你说说看呀!啊?」 「你怎么知道他对我一见钟情又一往情深了?」何若瑶懒懒地睐了鸨娘一眼,继续喝她的茶。「他这样告诉你,你就信了?」 依她看,季熙鹏一定是发现她的目的,所以才一反冷淡的态度,开口闭口就说要给她个交代、娶她做妾,其实是要藉机羞辱她! 「傻孩子,季公子怎么会跟满姨说这些呢?满姨一看就知道,他是真心喜欢你的。」鸨娘笑着朝她眨眨眼。「甜言蜜语说再多都不费工夫,但是只有眼神,是绝对骗不了人的。」 她的话让何若瑶稍稍动摇——回想起来,那男人以为她没有察觉,但她知道,他常常会用过分专注的目光瞅着自己。 她还以为那不过是错觉,那人只是盯着棋盘上的战局瞧罢了,若要将之解释为他在意她,那就太往脸上贴金了……但是,或许,他那时真的是在凝视着自己? 她在想什么啊!何若瑶用力摇摇头,想要甩开脑中骤然冒出的奇怪念头。 「满姨!你是收了季熙鹏多少银两,才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谬赞他?」她放下茶杯,迁怒似的把矛头转向捣娘。「你不是说,如果不是人品敦厚、正直温柔的男人,绝不会随便把我许给别人吗?那人既霸道又狡诈,城府又深,不信的话,你可以问小绿!」 「欸?问我?这个、这个……」突然被点名,小绿一阵支支吾吾后,才嗫嚅心虚地开口。「小姐啊……其实,其实季公子人真的很不错呢……」 以前季公子的马夫另有其人,但自从季公子发现她跟季左两情相悦之后,每次到花满楼都会刻意带上季左,还会给她碎银当零花……从前自己真是误会他了,季公子实在是个大好人呢! 何若瑶张口结舌地瞪着自己的贴身丫鬟,不敢相信她竟会背叛自己,站在原本应是她们共同敌人的季熙鹏那边。 见主子露出诧异失望的表情,小绿不禁心口揪痛。事情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自己之前在小姐面前乱说季公子的坏话,是她害了小姐! 「小姐,先前是我说谎,其实季公子他——」她忍不住对何若瑶说出真相。 「满姨!」一个小厮突然冒失地冲进来,正好打断了小绿的自首。「外头有位夫人,说要找若瑶姑娘……」 「夫人?找我?!」何若瑶更惊讶了。就算现在民风豪放,可也不会有妇女就这样大剌剌地跑来青楼妓院参观吧? 「请夫人上牡丹厅吧!」不同于她的讶异,鸨娘倒一副心里有数的模样。「先为夫人沏壶上好的茶,若瑶姑娘随后就到!」 待小厮领命而去,何若瑶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是满姨认识的人?」 如果是这样,那么直接跑到花满楼来也就不太奇怪了。只是,那位夫人怎么会指名找她呢? 吩咐过小厮后,鸨娘便开始翻箱倒箧,挖出一件又一件的美丽衣衫,还直往何若瑶身上堆,根本没空搭理她的问题。 「等等、满姨,你这是——」 「这件……太花俏了,不够庄重;嗯……这件又太素了,看起来没精神,不好不好!」鸨娘迳自忙得不亦乐乎,完全没注意到某人已经快被迅速累积的衣服给压垮了。 「满姨!」何若瑶没好气地将压在身上的一叠衣服往榻上一扔,并夺下她手上的「凶器」,连珠炮似的丢出疑问。「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位夫人是谁?为什么我要换衣服?穿这样难道就失礼了吗?」 鸨娘听她一口气说完一长串问题,愣了半晌,才笑着回答,表情却有些串灾乐祸。 「你不知道吗?那位要见你的夫人——就是你未来的婆婆哟!」 ***bbs.***bbs.***bbs.*** 她未来的婆婆,亲自跑到花满楼来见她?! 踏上通往牡丹厅的走廊,何若瑶还无法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季姨找她究竟要做什么?难道是来警告她这狐狸精别妄想季家的财势,最好赶快离开她儿子? 她还记得小时候季姨总是和蔼慈爱地望着自己,以前她最喜欢被胖胖软软的季姨抱在怀里了。可是现下闹成这样,她根本提不起勇气告诉季姨,说自己就是九年前那个爱撒娇的小女娃…… 怀着志忑不安的复杂心情,她深吸口气,举起手,轻敲几下牡丹厅的门板。 「进来。」厅里传出一道生疏冷淡的嗓音,乍听之下,那语气竟和季熙鹏有些神似。 「季夫人……」她低垂着头进入厅房,低声问候面前那位福态却气质高雅的妇人,不敢抬眼看。 「你就是何若瑶?」季夫人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瞧,忽然开口。「抬起头来看着我!」 「咦?是……是!」何若瑶被她突如其来的强势吓了一跳,连忙照办。 原以为会在季夫人眼中看到鄙夷厌恶,不料,当她望入季夫人的双眸,却只看见好奇和……赞叹? 怎么……跟自己想像的完全不同呢?季姨还是那样和蔼可亲,但是、但是她应该是反对季熙鹏娶个歌姬当妾的,对吧? 「你,为什么不肯点头嫁给鹏儿?」季夫人睁大圆圆的眸子瞅着她,脸上满是疑问。「是我们家鹏儿长得不够好、不合你胃口?还是他对你不够体贴,让你饿着冷着,夜夜垂泪到天明?或者你对季家不满意、害怕我这未来的婆婆会欺凌你?到底是哪一个?」 「这……」季夫人劈哩啪啦的连番攻势简直让何若瑶头昏脑胀、无法招架,只能怔怔地回答:「都不是……」 见何若瑶否认,季夫人满意地点点头,但她接下来的自言自语却差点没害何若瑶摔到地上去。 「既然你爱鹏儿的俊俏,也和他两情相悦,又喜欢我这个开明的婆婆,那到底为什么迟迟不点头呢?」她歪着头,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地惊嚷道:「莫非你有什么难以启齿、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才宁愿忍受世人异样眼光,也不要季家负起责任?」 何若瑶心中一惊,完全无法掩饰自己的强烈动摇。难道、难道季姨终究还是认出了她的脸,知道她—— 「不瞒季夫人,若瑶的身世实在可怜啊!」鸨娘不知何时摸了进来,趁她心虚支吾其词的时候插话。「她才十岁就被土匪绑走,和家人失散,幸好后来被牙婆卖进花满楼来,让我细心呵护养大——」 「满、满姨,你别再说了!」何若瑶吓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连忙阻止口无遮拦、泄露秘密的鸨娘。 「原来如此!」季夫人一脸恍然大悟地开口。「你不愿嫁进季家,难道是因为你——」 「不是的、不是这样!」季夫人和鸨娘的一搭一唱,令她方寸大乱,不小心便顺着局势脱口而出。「我……我非常愿意嫁给季公子!」 「你愿意了?!」季夫人霎时开心得像是得到了世间至宝,攫住未来儿媳妇的双臂不住摇晃。 「你放心,我绝不会让那小子欺负你。若他让你有一丝丝的不愉快,尽管来找娘告状,娘一定站在你这边,知道吗?」她说着,还亲热地捏捏何若瑶的脸。 她刚刚说了什么?「我……」何若瑶哑口无言,还处在极度震惊的状态。 「好啦,就这么说定啦!」达成目的,季夫人心满意足地摸摸她的头。「呀,都这么晚了,我也该走了,免得咱们老爷唠叨我办事不力呢!」 话声未落,只见她已匆匆忙忙地道别离去。那旋风似的说话和行动速度,都让众人头晕目眩、反应不及。 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蠢话啊?!何若瑶怔在原地,不敢相信她竟然在一团混乱之中,就这么草率地决定了自己的终身大事。 「太好了,若瑶,你终于想通啦!」鸨娘是最早回过神来的人,她眼眶带泪向呆成木头美人的何若瑶道贺。「恭喜你呀,这可是难得的好婚事啊!这样满姨就可以安心了。呜……」说着,她不由得欣慰又不舍地掉下泪来。 但是何若瑶却一点也没有待嫁女儿的娇羞心情,事实上,她快要疯了! 「啊——」她不想嫁不想嫁不想嫁不想嫁啦! 那一天夜里,花满楼再次传出了响彻云霄的崩溃尖叫…… ***bbs.***bbs.***bbs.*** 「呜呜……小姐……你究竟要气小绿到什么时候嘛!」 小绿苦着小脸趴在门板上,可怜兮兮地对着把自己锁在房内、不让她服侍也不跟她说话的主子哀求。 「我知道错了,不要不理我啊小姐……」呜呜,都是她见色忘主,才会惹小姐生气。可是、可是季公子真的是好人啊! 「住口,你这个叛徒,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一想到自己的心腹居然胳臂往外弯,替对手说好话,何若瑶心中就有气,忍不住闹起小孩子脾气。「我要睡了,你下去吧!」 「喔……那我走了。」闻言,小绿不禁垂头丧气地垮下双肩,却仍不放心地叮咛道:「小姐,最近夜里很冷,你可要把被子盖得扎实一点啊!」 厢房里的人儿沉默了良久,终究还是传出一声不甘愿的回应。 「……嗯。」 单纯的小丫鬟不由得破涕而笑,乖乖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去歇息。 确认她走远后,厢房的两扇门突然被人从里头慢慢地、轻轻地拉开,接着,一个娇小纤瘦的人影探出头来—— 开什么玩笑!她才不会坐以待毙,傻愣愣地等着迎亲那天被大家推上轿子,嫁给那个男人呢! 她已经计画很久了,正好今天月黑风高,小绿又被她赶走,恰恰是个逃走的大好时机! 她换上了轻便好行动的窄袖胡装,背起了小小的包袱,蹑手蹑脚地溜出房间,来到花满楼的后院,相准某棵牢靠的大树,俐落地往上爬。 「嘿咻……没想到我还满会爬树的嘛!」敏捷地从树干跃至墙头,何若瑶回头看看自己完美的逃脱路线,得意地笑了。 「是呀,还真是让人想不到呢!」 不料,她脚下原本应该牢无一人的街道上,居然冒出熟悉的男声,吓得何若瑶险些没有一头栽下去。 她惊魂未定地往下看去,那个双手环胸,一脸悠哉地瞅着自己的,可不正是一个月后她所要嫁的「良人」吗? 「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恼羞成怒,先发制人地指着男人的鼻子骂道:「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刚从某个姑娘那儿离开,这下被我抓到了吧?」 其实,那天被逼着答应婚事以后,她就从小绿那儿得知,他根本从来不爱拈花惹草,也不曾进过花满楼。那日之所以破了先例,还是为了再见她一面…… 「今儿个月色很美,我对帐对累了,便出来透透气。」 季熙鹏丝毫不在意她的刻意抹黑,温柔地望着迎着清风,沐浴在银色月光下的佳人。 「你在胡说什么!今天晚上哪有月亮……」 她嗤之以鼻地抬头一瞧——嘿!夜幕中还真有那么一轮皎洁明月在跟她大眼瞪小眼。 何若瑶沉默了。现在是怎样?连老天爷都要跟她作对?! 「这么说来,你应该不是出来赏月的啰?」季熙鹏缓缓扬唇,笑得十分不怀好意。「那就奇怪了,这么晚了,你不在房里休息,穿得这样轻便,还爬得那么高,是要上哪儿去呢?」 「呃,我、我是……」这下反被人追问,她像被猫咬了舌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莫非,你想趁着夜色,偷偷跑去跟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野男人幽会?」他一字一顿地质问道,表情冷騺得惊人。 她被男人那股无形的迫人气势压制住,不由自主地老实回答:「不是的,我没有……」 闻言,季熙鸭变脸如翻书,立刻换下那副吓人的冷脸,扬起温柔的笑脸。 「那么,你因为想念我,睡不着,才会拚了命地爬墙要出来见我吗?」 可恶的卑鄙小人!抿着唇儿,咬着牙根,何若瑶终究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默认。 他果然是季姨的儿子……那种用问题就能一步步引人掉入陷阱里的深沉心机,还真是一模一样! 好笑地觑着她屈辱不甘的神情,季熙鹏摇摇头,实在拿她倔强不服输的个性没辙。 「你就坐在那里,别乱动。」语落,只见他提气一跃,轻轻松松地跃上墙头,在她身旁坐下。 何若瑶诧异地盯着他瞧。方才他那俊逸的身手就像在她脑中生了根似的,不断浮现,怎么挥都挥不去。 「嗯?怎么,你看呆了?」察觉她的注目,男人斜勾起唇,突然凑进她的脸问道。 她慌张地别开视线,急急否认。「谁、谁看你看到呆了?!我才没那么……哈、哈啾!」 他皱起眉头,毫不犹豫地便脱下身上的外袍,罩在她身上。 「穿着。」 刹那间,男人清新独特的体味,和残留的暖热体温立刻将她团团包围,就像是他密密搂住自己一样。何若瑶蓦地心跳加速,一张小脸亦不受控制地涨红。 「你、你干嘛对我这么好,到底有什么目的?」她瞪着他讷讷地开口。 「你真是傻瓜。」虽然说着调侃的话,他的眼神却深邃得令她难以迎视。「我的目的就是不要让你因此伤风生病,迎亲那日又用这借口不肯嫁我。」 她再次移开眸子,紧揪着宽大到不像话的袍子,在那柔软的布料上留下一道道褶痕。 这个男人太危险,他根本就是有着勾人外表的穿肠毒药!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完蛋的…… 不行,她要逃走,非逃不可! 第五章 「小姐,你要休息了吗?」小绿一边轻柔地梳着主子滑顺乌黑的青丝,一边噘着嘴抱怨。「你今天可别再逃跑啦!小绿每天都担心得睡不着觉呢……」 「……」事情不都是你惹出来的吗?何若瑶瞪着小丫鬟不说话,迳自脱了鞋上榻。 要不是小绿说谎骗她,她才不会自找麻烦,净想些要替天行道、教训季熙鹏的蠢事,也不会让那人趁机占了自己的清白——虽然她到现在仍是一点记忆也无——更不会被逼着应允那门荒谬至极的婚事! 「唉……」不自觉地,她又叹了一口气。 「小姐……」见她那么沮丧忧郁,小绿忍不住道出压在心头已久的疑问。「既然你那么讨厌季公子,为什么还要跟他、跟他假戏真做啊?」想起那一日撞见衣衫不整的两人,单纯的小绿不禁红了双颊。 闻言,原本已经合上眼,准备和周公下棋去的何若瑶立刻弹坐起来,一把抓住小丫鬟的手。 「我才要问你——」要不是小绿自投罗网,她都忘了要追究凶手呢!「那天夜里,我不是要你在那男人的杯子涂药吗?你怎么涂到我的杯子去了?!害我、害我被他……」她又羞又气,怎样也说不下去了。 「咦引难道就是因为这样,小姐你才会……」小绿惊讶地喃喃自语,音量却大得能让何若瑶一字不漏地听见。「可是,我明明就跟满姨说得很清楚,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件事跟满姨有什么关系,嗯?」何若瑶眯起眼,表情凶恶地睨着目光游移的小丫鬟。「你该不会……是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了别人,自己跑去别处玩耍了吧?」 像是被猜中心事,小绿全身剧烈一震。那天……她确实是跟季左约好要见面,因为她急着想去会情郎,鸨娘又正好自愿帮忙,她一时没多想,就将小姐的计谋说了出去—— 「我、我……」她结结巴巴地开口。「因为满姨说她可以帮我,所以我才把药交给她的——呜呜,小姐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会变这样——」话才说到一半,她就害怕又心虚地大哭起来。 原来如此,一切都是满姨搞的鬼……揉着阵阵抽痛的额际,何若瑶总算找到罪魁祸首了。 若不是满姨偷偷将蒙汗药换成了春药,还陷害自己喝下,今天,她何若瑶也不会落到这步悲惨的田地! 小绿还在哭,她无奈地深吸一口气,伸手帮小丫鬟擦了擦眼泪。 「好了,我不会怪你的。反正事已至此,再怎么打你骂你也于事无补。」她疲惫地闭上眼,用绸被将自己盖得扎实。「我累了,你也下去休息吧!」 「喔……」小绿虽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乖乖离开。 直到听见门扉被人轻轻合上的声音,何若瑶才缓缓睁开眼睛,掀开被子下床。 可恶的满姨……亏自己那么样的信任她,到头来,原来她才是那个幕后最大的黑手! 她一边忿忿地在心里暗骂着,一边熟练地从床底下捞出一个包袱,然后,小心翼翼地推开窗户,正打算观察外头的动静时—— 「瑶瑶。」不知何时起便倚靠在窗边的颀长黑影突然开口。 何若瑶缓缓地、极不甘愿地斜眼瞪去,竟没被神出鬼没的男人吓着。 「你今天……又是来赏月色的?」三天两头都要被吓个这么一次,她已经非常习惯了。 「不,今天纯粹是因为思念你,才特地过来看看你的睡脸。」季熙鹏从暗处走了出来,刀镌似的俊美五官在月光下显得更加英挺。「只是,没想到你尚未就寝,还正好推开窗子呢!这就叫做『心有灵犀』吗?」 何若瑶不想回答。她转身走回榻边,将包袱扔回原处,灰心地倒了杯茶水,迳自坐下喝了起来。 这次她可没告诉任何人自己要逃跑的事情,为何他依旧神通广大,知道她会如何、何时偷溜出房?! 离迎亲的日子只剩下不到旬日了,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逃不掉的! 「怎么,你今夜『又』睡不着了?」季熙鹏不请自人,大方地进房里坐下,还自动自发地倒茶来喝。「那么,要不要再来下盘棋?」 何若瑶沉默地瞅了他一眼,男人立即回以温柔无害的微笑。 她实在搞不懂他心里在想什么!就算当场逮着企图逃婚的她,这男人也从不点破,只是以邀她下棋的名义,监视并绊住她一整夜…… 见她并无反对的意思,季熙鹏熟门熟路地从某个橱子里拿出用具,摆在桌上,准备开战。 「你为什么要娶我?」下了几局棋,一直没有出声的她突然开口。「就因为你占了我的清白?」 「若我回答正是如此呢?」他将目光从棋盘挪至她咄咄逼人的脸上,表情似笑非笑地。「你又要说自己不在意这种小事,劝我取消婚事吗?」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眼神却深沉得吓人。何若瑶慌张地移开眸子,气息竟有些不稳。 「你、你既然知道我不介意,为什么还坚持要娶我呢?」她努力在他诡异迫人的凝视下保持镇定,理直气壮地道:「话说回来,那天我们都是被陷害的,所以,我不会怪你,也绝不会趁机要胁你什么,你尽管放心。 从今以后,我们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更从没见过。这样一来,你也不必惹上一身腥,娶一个根本没兴趣的女人。这样——」 「如果说……」他骤然打断她的长篇大论,神情诡谲。「我对你,并不如你所想的那般没兴趣呢?」 「你说什么?!」她蓦地窒住,瞠大美目瞪着他。 「我说,你再挪一个子儿就能取下我的主帅了。」他却突然顾左右而言他,指指两人之间的棋盘道:「赢了这局,除了取消婚事,你可以要求我做任何事情,我都不会拒绝。」 「咦?在哪里?」她成功地被他转移了注意力,开始专心地寻找对手的破绽。 季熙鹏扯扯唇,一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她。这小妮子可真有本事,只消一句话,就能将他近来即将得到她的好心情全部破坏殆尽! 她就这么不想嫁他?明知道他就是她的未婚夫,又夺了她的处子之身,还要他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妄想与他断绝所有关系?! 他扬唇,无声地笑了。无妨,他们未来有的是时间,能让他好好地、彻底地用一切方法,让她明白——这辈子,她都休想逃离他身边! 思忖之间,何若瑶已经找到他的弱点,挪相吃了他的主帅。 「我赢了!你说我可以叫你做任何事的,不会赖帐吧?」她得意地道,已经想好胜利的奖赏。 他望着胸有成竹的佳人,对她的要求心知肚明。「你要什么?」 「我不要当个小妾,我要当你明媒正娶的夫人!」她昂起脸,气焰高张地命令道,像个任性无理的女王。 「这个要求,恕我无法答应。」他脸上的笑容未变,却用眷恋的目光望着腕上的玉环。「我已经有个未婚妻了,季家少奶奶的位置只能留给她。」 心口蓦地一阵揪痛,突然间,她竟然嫉妒起那支被他深情注视的玉环。 「那么,我就不要嫁你了。」她不悦地撇过脸,执意刁难。 「别生气。」但男人并未因此露出不耐烦的脸色,反而宠溺地笑了。「虽然名义上是侧室,但我绝对会用迎娶正妻的礼法来迎你进门,这样你可满意?」 何若瑶难掩诧异地转向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让他宁愿这样大费周章、百般讨好,也要拥有她? 自从发现了他的玉环之后,她便一直很小心地藏好自己的飞龙玉佩,所以,她的身分是绝不可能曝光的。 那么,难道他真的非常喜欢自己,才会处心积虑地想要得到她? 「你在想什么?」他悄悄凑近她,低声问道。 她红着脸没好气地道:「反正不是在想你!」但说完之后,看见男人戏谑的表情,才发现自己简直是不打自招。 「嗯?是吗?」他迳自喝茶,也不再逼问。 终于察觉两人的距离实在近得有些危险,何若瑶边重起战局,边用力地挪了挪身子,毫不掩饰不想跟他太过亲近的念头。 「做什么那样害怕?」季熙鹏好笑地瞅着她,捉弄人似的探身欺向她。「我又不会在这里吃了你。」 他的话,让她想起两人赤裸着身子共度的那一夜。虽然她到现在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但是一想到那一天,她还是会没来由地手脚发软、全身火热…… 「我可是有备而来,才不怕你吃了我的棋子。」她凛着脸,将他暧昧的话语兜回棋盘上。「快点,该你了!」 嗳?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啊……男人笑了笑,像是被她的逞强取悦,好心情地移动某颗棋子。 两人对奕了一会儿,季熙鹏竟难得地陷入苦战。他在心里暗暗钦佩她过人的聪慧,不由得托腮认真思考下一步。 「你……为什么要娶我?」 好不容易沉静下来的厢房里,响起她幽幽的疑问。他抬起头,望入她泄露些许迷惘脆弱的双眸中。 「如果我是图谋季家的财富权势,才故意让你占我便宜呢?」她一瞬也不瞬地瞅着面前的男人,不愿放过他任何细微表情变化。「即使是这样,你还是愿意担起责任,娶我进门吗?」 「这答案……很重要吗?」他不答反问,脸上依旧挂着那抹难以理解的微笑。 「现在是我在问你!」他的避重就轻令何若瑶感到一阵不耐,忍不住失去控制地低嚷。「你到底有什么企图?我一再地告诉你,我根本一点都——」 「那我倒要问问你,嫁我有什么不好?」 知道她又要说出让自己怒火中烧的蠢话,季熙鹏冷冷地打断她,声音压抑而危险,脸上的笑容亦消失了。 「咦?」没料到他会这样问,何若瑶霎时怔住。 她拚命地在脑中挖掘任何可以反驳的话语,却挫败地发现,自己所有对他的敌意,皆是来自小绿胡诌的谎言。 除了第一次霸道地夺走她相中的纸鸢,这个难以捉摸的男人其实对她十分温柔体贴,从没强迫她做什么过分的事…… 「是、是没什么不好……」她不甘不愿地开口,接着又撇过头补上一句。「但也没有什么好的。」 「是吗?」静静地凝视她开始动摇的表情,他叹了一口气,淡淡说道:「该你了。」 听见那声蕴藏深深无奈的喟叹,她恼羞成怒地回过头来—— 如果觉得她刁钻难相处,那不要理她不就得了?她又没强逼他什么,全都是他在自说自话,做什么摆出那副无可奈何的疲累表情,好似一切都是她的错! 但是,一看见他略显消瘦的双颊,布满血丝的鹰眸,和较平日更加笨钝一些的反应,那一串不满的抱怨就这么梗在喉间,怎样也说不出口了。 「瑶瑶,你在想什么?」季熙鹏担忧地唤着她的乳名。「累了?不想再下了?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她瞅了他一眼,默默地点点头。 这男人大过老谋深算,他说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心、几分虚假,涉世未深的她怎样也猜不透。 直到刚刚,她才恍然发现,只要不被他的言语蒙蔽迷惑,似乎就能窥探他的部分心思…… 「怎么了?我哪里惹你生气,让你不想跟我说话?」见她像个蚌壳般紧闭双唇不发一语,男人却好心情地笑了。 她摇摇头,还是不说话。或许是乐于见到她罕见的老实反应,他的笑容添了些无奈,但脸上并无不耐之色。 「没生气就好。」他收好棋具放回橱子里,便朝房门走去,但推开门板前,又突然回过头来。「你不送我?」 何若瑶歪着头思索一下,竟驯顺地站起身来,步至他身边,当真要送他离开,令季熙鹏受宠若惊地愣住。 他万万没有想到,一向表现得像匹悍马的她,居然会骤然改变态度,温驯地回应自己近似调戏的玩笑话?! 「噗哧——」她忽然憋不住地笑了出来,因为他怔忡呆傻的表情实在太……太憨、太可爱了! 他竟被她抓住弱点,反将了一军啊……他无奈地瞅着她得意的小脸。 「你可是在欺负我?」她柔美的笑颜让他半点脾气也发不起来,只有佯装凶狠地捏捏她的脸颊,就像儿时做惯的那样。「这个贼妮子!」 然而,这个再熟悉不过的举动,却让何若瑶浑身一震,下意识地推开他—— 「呃,夜深了,你该回去了……」她讷讷地说道,回避着他的目光。 「明日再见?」他顺势握住佳人那只推开自己的柔荑,一点都不在意她刚才的小小抗拒。 「……」她瞪着一旁的门板,虽然又不说话了,但也没有开口拒绝。 季熙鹏轻笑着执起她的手,温柔印下一吻,在她恼羞成怒地发起娇瞠之前,大笑着迈开步子离开。 这应该算是好现象吧?她终于抛开所有荒谬不实的偏见,平心静气地重新审视「季熙鹏」这个人,将全副心思都放在他身上…… 她很聪明,而他非常期待当她追上自己,和他势均力敌的那一日—— 微凉的夜风拂过他满是笑意的俊朗面容,就连他脚下的淡淡影子,也轻盈得像是随时会随风起舞似的。 ***bbs.***bbs.***bbs.*** 「小姐,你还好吧?要不要……稍微坐下喝杯茶?」 小绿忧心忡仲地望着焦躁不安、在新房里走来走去的主子,怀疑她脚下那块地会被她踱出一道沟来。 「喝茶?噢,好啊!」何若瑶顿住步伐,听从丫鬟的建议坐下歇口气。 老实说,一大早她便顶着这头沉甸甸又累赘的凤冠,被人扶着上轿、拜堂,好不容易来到新房后,不但没趁机好好休息,还心事重重地静不下来,她的确是有些累了…… 可是,一想到再过一会儿,那个成为她夫君的男人就会走进房里,然后与她共度洞房花烛夜,她就怎么样也无法乖乖坐以待毙! 「小、小绿。」很快地饮完茶水,她艰难地开口。「那个,你出去、去问问,谁都好,看看那个人什么时候会过来……」 「那个人?」小绿疑惑地瞅着主子羞赧的双颊,立刻恍然大悟。「喔,小姐是指姑爷吗?我这就去问!」 听丫鬟极其顺口地换了对男人的称呼,不知为何,何若瑶的脸色更加红润了。 「等、等一下——」她连忙拉住正要离开的小绿,眼神游移、吞吞吐吐地交代道:「别说是我吩咐你去问的,知道吗?」 「欸?那我该怎么说?」单纯的小绿被难倒了。 「就说、就说……」何若瑶努力思索着借口。「就说是夫人打发你去问的,知道了吗?」 「噢,我知道了。」小绿点点头,便推开房门,踏上挂满红灯笼的长廊,往宴客的大厅步去。 不过才走到一半,就有人从背后轻拍她的肩头一下—— 「没陪着你家小姐,上哪摸鱼去?」季熙鹏神情愉悦,连语调也比平日更加平易温和。 「啊,姑爷!」 小绿回过头,发现是他,才刚露出松门气的笑脸,却在看清他身边的人儿是何方神圣后,不知所措地结巴了起来。 小姐,她该怎么办……站在姑爷身旁的,就是夫人哪!偷偷觑了眼季夫人慈祥的脸盘儿,小绿不由得暗暗叫苦。 「那个、那个……姑爷现在要回房了?」迎上季熙鹏怀疑的目光,她连忙小心翼翼地问道,并在心里拚命期盼这位新科姑爷不要多问,只要让她可以快快回去交差就好了…… 「不,今晚是酿造新酒的日子,我必须彻夜守在旁边才行。」像是偏要故意作弄小丫鬟似的,他扯起一抹邪笑。「怎么,你家小姐派你来关心我?」 「不是的!是、是……」小绿一急,赶紧用力摇头又摇手,却不知道她这样反而是欲盖弥彰。「嗳呀,反正不是小姐要我来问的就对了!」她绞着双手,放弃似的低嚷道。 得知佳人相当在意自己,季熙鹏一扫必须抛下新婚娇妻,整夜陪着那些粗壮酿酒工的窝囊气,心情大好地笑了。 「我今晚是回不去了。」他爱屋及乌地拍拍小绿的头。「你呢,就代替我陪着你家小姐。她很怕寂寞的,你要尽量逗她开心,知道吗?」 咦?姑爷没有怀疑她的话吗? 「是,我知道了。」小绿放下心来,天真地遵照男人的吩咐,回新房陪伴「很怕寂寞」的小姐。 蹦蹦跳跳地回到贴满喜字的宽敞房里,看见又开始走来走去制造沟渠的小姐,她不禁更加确信姑爷方才的话。 「你回来了。」何若瑶抬头,发现正以诡异眼神盯着自己瞧的丫鬟,不由得皱起眉头。「你看什么?该不会是那人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吧?」 「小姐,今晚是酿新酒的日子,姑爷会彻夜待在糟坊那儿。」小绿拍拍胸脯,自告奋勇地道:「不过你别担心,小绿会留在房里陪着你的!」 这么说来,他整晚都不会踏进这间房里了?何若瑶将眉头蹙得更紧,不明白该要松口气的自己,心口为何会涌上一股莫名的郁闷。 「小姐,既然姑爷不会过来了,那咱们就早点就寝休息吧?」 察觉小姐在得知这个消息后,脸色果真又添了几分愁苦,小绿赶紧出声打断她的沉思。 「也好。」 她叹了口气,脱鞋上床,不愿再让那些莫名的心绪烦扰自己。但是躺了半天,却只觉得偌大的榻上,只睡了自己一个人,怎么翻来覆去,就是冷清得睡不着。 「小绿,」她蓦地坐了起来,对着正在整理收拾的小丫鬟道:「你今天……就跟我一块儿睡吧!」 咦,不会吧?完全被姑爷说中了呢!小绿惊讶地呆了呆,半晌才回过神,爬上大床,躺在主子身侧。 姑爷对小姐还真是深情款款,连小姐会因此而感到寂寞,都能事先料想到……不知道季左哥哥会不会也对她这样体贴? 她羡慕地瞅着主子不太安稳的睡颜,噙着笑,三两下便被周公召去下棋了。 听着一旁的小丫鬟发出规律鼾声,何若瑶却依旧迟迟无法入睡。 蹑手蹑脚地,没有惊动熟睡中的小绿,她下了床,随意地披上一件外衣,来到外头透透气。 推开门板,外头就是种满各色鲜艳花朵的宽广花园。只是现下入夜了,所有花儿也都跟着垂头歇息,等待明日再继续比美。 「怎么,睡不着?」 一道熟悉的清朗男嗓陡地从她左侧响起。何若瑶诧异地转过身去,几乎要怀疑映入自己眼帘,那个丰神俊美如天人的男子,是她太过烦恼而产生的幻觉。 「你不是要守在糟坊,不会过来了吗?」她蹙起眉问,语气明显地掺了些许酸意却不自觉。 季熙鹏深深地凝视着她赌气的小脸,感觉自己最后那一丝丝不悦,在这瞬间不翼而飞。 「我是说自己不会回房睡,但没说不会回来看看你。」他扬眉,装作恍然大悟地道:「莫非,这就是你不能成眠的原因?」 前阵子才下定决心,绝不再被他刻意挑衅的言语左右情绪,但每回她还是沉不住气,轻易随之起舞。 「你少臭美!」她冷下脸来,转身往新房走去。「我只是稍微出来透气,等会儿就要睡了。」 「那么,祝你有个美梦。」他似笑非笑地,又是那副令人生气的表情。 何若瑶回头睨了他一眼,而后不发一语地开门,踏进房里。 气恼也罢、困惑也罢,就让她能更在意他一些吧…… 男人扯扯唇瓣,难以自持地笑了起来。 第六章 「夫君……今晚也不回来,是吗?」何若瑶坐在铜镜前,对身后正在为自己梳头的丫鬟问着。 「是啊,季左哥哥是这么说的。」一提起情郎,小绿悄悄地羞红了双颊。 「不回来……也好。」没有察觉丫鬟的心事,何若瑶迳自陷入沉思之中,脸上看不出究竟是松了口气,还是有所不满。 「好,梳好了。」小绿将梳子收好,从镜子里发现主子的神色不对劲,不由得担心地问:「小姐,既然姑爷不回来,你就早点歇息,不要等他了吧!」 闻言,何若瑶差点没从椅子上弹跳起来。 「我才没有在等他!」她扬高声音反驳,却不知道那游移的目光,和赤红的小脸早已泄露了她的心意。「我、我只不过是想早点把这本书看完罢了……他既然都说了不回来,我怎么可能还会等他?!」 「噢……」小绿并不戳破,却将那声「噢」拖得好长好长。「那我就先下去,小姐可千万不要太晚睡了。」 「臭丫头,还贫嘴!」何若瑶苦笑着轻轻打了她的屁股一下以示薄惩。 见主子恼羞成怒了,小绿一边掩着小嘴偷笑,一边叽伶地脚底抹油,溜出了房间。 方才还热热闹闹的房里,少了一个俏皮可爱的小丫鬟,突然就变得好冷清。何若瑶看了一会儿书,却发现自己怎么样也静不下心。 叹了口气,她合上书,披了件袍子,习惯性地走到外头去散步赏月。 嫁进季家当妾,转眼也将近一个月了。原以为进门之后,季熙鹏和公婆会因为她曾为歌妓的身分,任意欺凌虐待自己,没想到竟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公婆不但从未轻视她的出身,反而常常找她聊天、三天两头买东西送她,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在疼爱。 反观她的夫君——打从洞房那一夜起,他就忙于监督新酒的酿造,不曾回到房里来睡过。 这样想来,当她还在花满楼的时候,与他见面说话的次数可要比现在多上十倍不止呢!何若瑶移眸瞅着漆黑的长廊彼端、季府大门的方向,忍不住嘲讽地扬唇。 但一见真有一道硕长伟岸的身影,自长廊那端施施走来,那抹自嘲的笑立刻僵在她唇边。 季熙鹏迈着大步走向后头的楼院,明明好不容易得了空,可以休息一宿了,脑子里却仍毫不停歇地思索着要开发新酿法。 心事重重地出了长廊,为了不惊扰应该已经熟睡的娘子,他依照这一个月以来的习惯,笔直地朝书房步去,完全没有察觉,今夜,幽静的楼院前还多了道纤细人影。 「季——不,相、相……」看着男人缓缓走来,她欲开口叫住他,但任她涨红了脸,也无法大声唤出一声「相公」。 何若瑶咬着下唇,心想待会儿一定会被男人讽刺一番。没料到,下一刻她却错愕地见他目不斜视地从自己面前走过,甚至一点都没有发觉她的存在。 她不禁蹙起眉头。「相公!」这次,竟意外顺利地脱口而出。 虽然知道男人不是故意忽视自己,但被这样彻底当成空气的感觉还是……令她很不舒坦! 因为这声叫唤,季熙鹏终于顿住脚步,万分惊讶地回头。 「这么晚了,你还没睡?」见到将近一个月没有碰面的佳人,他的唇角不禁漾起浅浅笑容。 成亲这么久,他天天在书房过夜,一来确实是因为糟坊事务繁忙,二来,也是知道她对自己仍未完全卸下防备。 强摘的瓜儿不甜,他会耐心等到那一天——当然,他会设法让那一天不要拖太久。 「我看书看到睡不着,出来走走。」她讷讷地回答。 他的语调中没有任何嘲笑的意思,但不知为何,何若瑶却突然想起小绿之前调侃自己的那番话,双颊不自觉染上淡淡红彩。 「睡不着啊?」瞅着她可爱的羞颜,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又回到季熙鹏脸上。 「你呢?这么晚了,还要到书房去看帐?」为了打破僵局,她随口问道。 「也不是……」他含糊其词,语气听来有些暧昧。「总之,如果你累了,就先睡吧!」 他是真的有事要忙,抑或是暂时佯装君子,企图藉此降低她的戒心?何若瑶不发一语地瞅着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像是正在怀疑他的居心。 「你还不去睡?」见她似乎在犹豫些什么,季熙鹏忍不住扬唇笑道:「还是一个人大寂寞睡不着,要找个人陪你?」 「谁要你陪?!」几乎是他的话声刚落,她就骂了出来,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过去。 「亲爱的娘子,你误会了。」他故意强调「娘子」二字,表情十分无辜。「我的意思是,找小绿或其他丫鬟陪你。」 「不劳你多事!」甜笑地丢下这句,她立即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还「砰」地一声用力甩上房门。 那个奸鬼!亏她刚才有那么一丁点担心他会忙坏身体,想要劝他不要太勉强自己,结果,他居然对自己说那些不三不四的话!何若瑶气冲冲地回到房里,坐在床上捶棉被泄恨。 不行,她得准备准备!万一他真的不怀好意,趁她睡着的时候闯了进来,那她岂不是吃了闷亏? 「该用针扎他好,还是拿厚一点的书砸他好呢……」她起身下床,眯着眼在房里搜寻「凶器」。 等着瞧,要是今晚他真敢过来对她怎样的话,她一定要教他好看! ***bbs.***bbs.***bbs.*** 叩——静谧的深夜,季府某间雅致的厢房里突然传出一声闷响。 「好痛!」何若瑶在浓浓睡意中被猛然惊醒,这才发现自己撞上床柱了。「我睡着了……」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提心吊胆地等啊等了大半夜,等到月娘都要西下,待在书房里的男人却连一点动静也没有。 疲累地松开握得死紧的扫帚,她突然有些好奇季熙鹏究竟在书房忙些什么。难道他真的对自己一点都不感兴趣? 下定决心,她再度拿好自卫用的扫帚,蹑手蹑脚走向书房,极慢极慢地,推开那两扇半掩的门板。 当微弱的月光随着门缝而渐渐照亮室内的摆设,何若瑶也不由自主地放开了手中的武器—— 季熙鹏卧在角落一张躺椅上,克难地以肘当枕,在这料峭的寒冷舂夜,他的身上只盖了件毡毯。 尽管必须辛苦地蜷着身子,男人却仍熟熟睡去,连她的闯入也丝毫未觉,可见真的是累坏了。 她瞅着屈就缩在躺椅上的男人,知道这绝对不是他第一次睡在这里。也许,这一整个月,当自己睡在温暖柔软的床榻上时,为了不吵醒她,这男人都是在这里过上一夜的…… 「相、相公……」尽管依然别扭,她仍努力强迫自己唤出那两个字。「相公,你醒一醒啊!」 她伸手推推躺椅上的伟岸身躯,男人猛然一震,下意识地就要挥手劈过去,但一抹熟悉的淡香飘入鼻间,他急急收手—— 「怎么了?」季熙鹏定睛一瞧,觑见她欲言又止的神情,担忧地问:「房里有什么吗?」 「你……」何若瑶抿了抿唇,不自在地板着脸说道:「你睡在这里会着凉的,回房里去睡吧!」语毕,像是怕自己反悔似的,她扭头就走。 正在穿鞋的男人因她这句话而诧异地抬起头,觑着她羞赧困窘的背影,不禁开怀地笑了。 「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噙着笑,淡淡地道。 既然被她发现了,他也就不再推辞。套上鞋,将挂在椅背上的外袍取来穿上,却在摸到暗袋里的某个东西时,顿了一顿。 何若瑶忐忑地走回房里,忍不住一阵后侮,在床前走来踱去,无法平静。 她刚才是不是太过冲动了?如果、如果他就是故意扮可怜,要让她心软,让她主动去找他回来,那该怎么办? 然而,还没想到该怎么防备「狼」君,男人已然推门入房—— 她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见他开始更衣,她没有多想,极其自然地上前服侍。 「我来……」 等等!他会不会误会自己在暗示些什么?才张口说了两个字,她却突然多心了起来,一双手就这么僵在半空中。 「嗯?」季熙鹏没有察觉她的万般挣扎,将脱下的外袍挂在一旁,迳自道:「明天我还得早起,你先上去躺着吧!」 「噢……」她后悔又害怕地嗫嚅着,慢吞吞地爬上床。 她刚才作啥多事?!只要装作没发现他睡在书房,让他一觉到天亮就好了,至少现在也不会这样,一颗心七上八下,都快要从嘴里蹦出来了…… 直挺挺地躺下,她紧迫盯人地瞪着他的一举一动,丝毫不敢眨眼—— 待她上床后,季熙鹏从脱下的外袍中掏出一本书册,一语不发地直直往她面前一送。 「这是什么?给我的?」何若瑶愣愣地坐了起来,瞅着疑似在逃避自己目光的男人,不禁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但是一伸手接下,看清封面上头的题字,她立刻瞠大双眼,正襟危坐起来。 「这是、这是……邓氏琴谱?!」她难以置信地将那四个大字看了一遍又一遍,还确认似的用手去触摸那墨迹。 邓氏自古以来便以高妙琴艺著称,其琴谱一向是不外传的,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能够拥有!何若瑶小心翼翼地翻开那本珍贵的琴谱,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在作梦了…… 「怎么可能……这真的是要给我的?」她开心到有些语无伦次,一张小脸满足希冀与惊喜。「这要多少钱?」 「邓家大少爷拿来抵酒帐,我又不懂琴,索性给你。」他一副没事人的模样,边脱鞋上榻,边淡淡说道:「真要感谢我的话,就赶紧将上头的曲子练好,再弹给我听吧!」 「我不要欠你。」她敛起欣喜的表情,坚持道:「你老实告诉我多少钱,不然我不收。」 季熙鹏无奈地望着身旁的倔强佳人,简直拿她的铜墙铁壁般的戒心没辙。 「那么,这样吧!」他扬起唇瓣,又露出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事实上,这几天已经有好几位夫人、小姐来问我,能不能让你教教她们弹琴。那些都是城里大官首富的家眷,得罪不起。你帮我这个忙,这笔帐就此抵销,如何?」 「咦,要我教琴?」没有预料到他会开出这样的条件,何若瑶再次愣住。 其实,这阵子以来,也多多少少有人透过婆婆传达希望她传授琴艺的事宜,她虽然心动,但碍于自己不过是个小妾,因此没有答应。 谁知现在他竟然主动提起,这让她在兴奋之余,也忍不住质疑他的用意。 「这样……真的可以吗?」她困惑又迷惘地瞅着他,不敢相信好运会这样接踵而来。 他不是应该尽情奴役她、欺侮她,让她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好报复她之前不分青红皂白就误会他是风流鬼,还害他不得不娶她的冤仇吗?为什么他要费心思去张罗她喜欢的事物,甚至体贴地帮她设想大方接受的借口? 或者,这只是他报仇的手段之一,故意要先让她降低警戒,再给她致命一击? 「莫非你还觉得不够?」压下一声叹息,他有些不怀好意地笑道:「或者,你有什么更让我满意的提议?」 「我要睡了。」何若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送他,背过身躺下以示无言的抗议。但尽管生气,她也没忘了将琴谱珍惜地放在枕侧。 这男人为什么老是这样?他总像个难以捉摸的影子,每当她想要认真去探究他的心思,他就突然说出会让她失去冷静的话…… 正在心底嘀咕着男人的坏话,身后却又传来季熙鹏温柔的低语—— 「我答应那些小姐、太太,三日后上课。」他的语气极轻,像在自言自语。「花厅旁那间房已经清干净了,你爱怎么用,就怎么用吧!」 说完,也不顾她到底听进去了没,他迳自合上眼入睡,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她会故意把事情给搞砸。 听着男人清朗悦耳的嗓音,何若瑶缓缓睁开眼,沉默地盯着放在枕旁的琴谱,若有所思。 她真的,一点都不懂他…… ***bbs.***bbs.***bbs.*** 这日,春阳普照大地,虽然一扫前几天的湿寒,屋子里还是有些凉冷。若能在惬意地日头底下晒个半刻钟,绝对会舒服到让人昏昏欲睡。 「好了,今天就先告一段落吧!」何若瑶按住琴弦,巧笑倩兮地起身。「我在外头准备了一些小点心,请大家用过再回去。」 正因如此,何若瑶刻意提早结东授课,招呼那群贵妇千金们一同到暖洋洋的凉亭,享受老天恩赐的幸福时光。 一群打扮华丽入时的女眷收好乐器,便说说笑笑地走进凉亭,在众多丫鬟的服侍下,优雅地享用精致的茶点。 「若瑶,你跟季大少爷之间,一定有段惊天动地的故事吧?」一个胖夫人喝了口上等的茶,忍不住问出大家心中最想知道的八卦。 「是呀,你们这对神仙眷侣实在教人羡慕啊!瞧瞧季大少爷多宠你,不但特地为你设了这间琴房,听说,还煞费苦心找来许多难寻的琴谱?」另一个极瘦的夫人也道出这对夫妻令人称羡的种种传闻。「唉呀,你们简直活脱脱就是从书里头走出来的才子佳人哪!」 「呃,是大家谬赞了……」何若瑶被众人这么又羡又妒地瞅着,一时之间显得手足无措。 最近,季熙鹏确实对她好得没话说——她授课练琴的幽静小屋,是他偷偷命人赶工新建的;手中无比珍贵稀有的焦尾琴,也是他透过种种管道,千方百计才找到的。 成亲以来,他赠与的宝物就算没有价值连城,至少也能买下两座季府了!但他却从不向她索讨些什么回报,顶多偶尔开玩笑似的,要她亲吻他…… 他待她这样温柔,她还一直怀疑他的居心,是不是太过分了? 不理会低头羞答答沉思的何若瑶,—群女眷继续吱吱喳喳地交换意见—— 「不过,季大少爷好大的度量,还真舍得把你让给咱们哪!」瘦夫人啜饮一口茶水,满意地望着大家点头如捣蒜的反应。「照理说新婚燕尔,他应该是恨不得时时有你这美娇娘陪在身边才对啊!」 「就是说啊……像我家那个不肖子,一娶了媳妇儿,简直就是巴不得跟那女人黏在一起。」胖夫人一想起来就有气,越说越咬牙切齿。「整天关在房里,把工作全都扔给我这苦命的弱女子……他们要是不早点蹦出个孙子来给我,老娘绝饶不了他们!」 「如何?想必你们夜里一定很火热吧!」推开严重离题的胖夫人,瘦夫人朝话题主角眨眨眼,暧昧地问道:「季大少爷看起来很精壮啊,有没有弄痛你?」 她们大剌剌又直接的言谈让何若瑶难以招架,面皮向来极薄的她不由得全身羞红得像只煮熟的虾子。 「这个……」她面有难色地迎视着大家期盼的目光。「相公他最近实在很忙,所以……」 不是她有意要吊她们的胃口,实在是……她跟季熙鹏根本就没有睡在一起啊!就算几个月前曾经有过那么一次,她也什么都不记得,怎么跟她们形容? 「什么?不会吧?!」胖夫人立即心直口快地嚷嚷道:「看到像你这种天仙似的女娃儿,只要是男人都会心痒难耐,季大少爷居然无动于衷?他若不是在外头有了野女人,就是不能人道!」 在外头有了野女人?何若瑶蓦地一窒,突然感到全身发冷,脑子一片空白。 「呸呸呸……你那张嘴就会胡说!」瘦夫人连忙打断她的胡言乱语。「我说若瑶呀,你可别听她的话,我想季大少爷一定是太珍视你了,才会不敢……呃,不敢对你有欲念吧……」 「啊,今天厚颜叨扰你这么久,咱们也该回去了。」某位千金小姐机伶地道,一边朝大伙儿使了个眼色。「若瑶,下次也有劳你了,告辞。」 「嗯,大家保重。」她淡淡笑道,眼底却多了几许迷惘愁意。 一旁忽有某人轻轻地伸手捏了捏她的肩头,给予温柔的安慰—— 「若瑶,你别放在心上,大家都是有口无心的。」一个标致婉约的姑娘从她身后走出来,嗓音嗲软悦耳。「或者你想独处一下?那么我今儿个就先回去,改口再来打扰……」 「不,彦秋姑娘,你不要这么说!」何若瑶赶紧拉住她,抱歉地笑道:「你能留下陪我,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章彦秋是新县官的妹妹,她们年纪相仿,喜欢的事物也十分相近。两人一见如故,因此何若瑶时常留她吃饭,甚至住上一宿。 「可是,这样真的不要紧吗?」章彦秋垂下眼睫,犹豫地开口。「你们夫妻俩相处时间已经很少了,季公子会不会不欢迎我啊?」 提起这个,何若瑶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你不要担心。」她拍拍章彦伙的手,脸上的笑容却有些勉强。「这几口糟坊那边似乎出了些麻烦,他已经有两、三天没有回来过夜了……」 那男人,近日不但没有回到房里,甚至也不是睡在书房……虽然他每天都命人过来通知自己不必等门,早点睡下,但不知怎地,瞪着空荡荡的另一边床位,她就是睡不好。 在外头有了野女人……突如其来地,她又想起胖夫人的臆测,不禁心浮气躁起来。 「你担心季公子像庞夫人说的那样吗?」章彦秋了悟地瞅着她,温柔地握紧她的手。「他都对你这么好了,你还不相信他?」 「不只是这样……」她摇摇头,有太多想说却又不能说的理由,让她摸不清他的心思,也摸不清自己的。 如果他真的喜爱她,不只是为了负责才娶她,为什么明明对她百依百顺,有求必应,却对她毫无欲求? 而她自己,明明心里不想跟他有所牵扯,又为何要苦苦在意他喜不喜爱自己、想不想要她的身子?! 「不过说也奇怪,季公子既然这样宠爱你,为什么空着正妻的位子不顾,委屈你当个小妾呢?」章彦秋疑惑地间。 「那是因为……他有个自小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何若瑶从沉思之中回过神来,有些心虚地解释道。 「可是我听说那户人家已经失踪很久了,说不准早就不在人间。」章彦秋忽地转眸直视她,像是看出了她的不自然。「若瑶,你难道不气季公子亏待你,用个根本不存在的未婚妻敷衍你,宁愿当个没权没势的小妾?」 「不、不是这样的……」她压根就不会说谎,只有支支吾吾地说出实情。「这是我的秘密,你绝对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章彦秋那双秀气的眼闪过一道谲光,但快得没让人发现。 「你愿意告诉我,我当然不会说出去!」她脸上的笑容加大,眼神非常温柔。 何若瑶点点头,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又由荷包里取出一个用布层层裹好的玉佩,上头是头在云间翱翔飞舞的瑞龙,雕功极为精细。 章彦秋看见那个不像是给女子佩带的玉饰,眼神不由得一闪。 「那是……」 「这是我的定亲信物。」凝视着手上轻巧生动的飞龙玉佩,她轻轻开口。 「你……你?」章彦秋又惊又疑地瞪着她,似乎已能猜出她的「未婚夫」究竟是谁。 何若瑶将视线从玉佩移到好友讶异的脸上,唇畔缓缓浮现一丝苦笑。 「我……就是季熙鹏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第七章 「你……你就是季公子的未婚妻?」章彦秋难以置信地瞠眼望着她。「季公子不晓得这件事吧?」 何若瑶点点头,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如果知道的话,他应该一点都不想见到我,更遑论娶我进门了。」 「可是,你难道不想告诉他实情,让他将你扶为正室?」章彦秋垂下眼,一瞬也不瞬地盯着那个玉佩。「这样不是很好吗?你们两情相悦,又拥有指腹为婚的信物。这要是让庞夫人她们知道了,肯定又要说你们是从书里走出来的一对。」 「两情相悦?」她自嘲地笑出声来。「他才不是因为喜爱我才娶我,是不得不对我负责,才勉强让我进门的!」 「可是,他不是常常买些名贵的礼物给你?」章彦秋托着腮帮子,看似心不在焉地说道:「在我看来,他对你确实疼宠有加呢!」 这番话状似妩心的话却仿佛火上加油,让何若瑶更加恼怒了。 净买些价钱高得令人咋舌的珍宝,却对她无欲无求,敢情那男人以为她是可以用钱打发的肤浅女人?话又说回来,或许他肚子里正在打着什么鬼主意也说不一定呢! 「总之,要是知道我就是那个自小与他定下婚事的人,他躲我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自己把绑手绑脚的娘儿们招进家门。」她想起季熙鹏初次到花满楼时,他与友人的对话,忍不住冷冷地嗤哼一声。 是呀,她不过是个小妾,就把堂堂季家大少爷给逼到书房去睡了,要是扶为正妻,还不晓得会怎样害惨他哩! 「我是在问你。」章彦秋握着她的手,要她看着自己诚实回答。「你自己的意思呢?不想成为名正言顺的季家少奶奶吗?」 「我才不要!」她撇过头,赌气地回答。 「是吗?」闻言,章彦秋噙着淡淡浅笑,目光从她脸上移至桌上的玉佩。「你本来应该是少奶奶的,却变成矮一截的小妾,难道不怕有其他女人来抢走你原有的地位?」 一听见「其他女人」这四个字,何若瑶心火越烧越旺,简直就要从眼睛喷出火星来。 「要不是被人陷害,谁要嫁他?!」她瞠大美目,恶狠狠地道。 她没有察觉自己发怒的真正原因,更没有瞧见那一瞬间,章彦秋眸中闪过诡计得逞的光芒,只是一迳地想像着根本不曾发生的景象,而后,缓缓地,扯起一抹冷冷的笑—— 「他要娶其他女人?那正好,我就休了他!」 ***bbs.***bbs.***bbs.*** 「你不喜欢莲花?」 见新婚妻子面无表情地瞅着他,看也不看他特地拿回来的名家莲画一眼,季熙鹏挑挑眉,不解地问道。 「不,我很喜欢。」何若瑶叹了口气,望向那幅清新脱俗,几乎能闻到淡淡花香的生动画作,怎么样也摆不出坏脸色。「这又是哪来的?」 「李大诗人在咱们的酒馆小酌,一时画兴大发,就讨了纸笔画下送我。」 他轻描淡写地叙述,没说出其实大诗人欠了一大笔酒钱,要不是知道她极欣赏李大诗人的才气,他才不会让那个臭酒鬼好过。 「嗯?是吗?」她轻轻放下那张令人爱不释手的画轴,忍痛不再看它,才能冷静地将话题转至别处。「相公脸色很差呢,糟坊的事务真的这样繁忙?」 瞧他双眼满是血丝,似乎也有些瘦了,该不会真被庞夫人说中,他根本是跑去青楼夜夜笙歌,乐不思蜀,才会搞坏身子吧?她眯起眼,不悦地暗忖。 「娘子为何突出此言?」季熙鹏扬唇觑着她,对她的用意感到十分好奇,并不直接回答。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到糟坊去学习学习。」她垂下眸子,以极柔顺婉约的语气说道:「希望能助相公一臂之力,为相公分担解忧。」 他静静地看着她良久,久到她几乎要以为他站着睡着了,才终于听见他开口说话。 「我不知道你在胡思乱想什么,不过糟坊又燠热又闷湿,你待不住的。」他说着,还恶作剧似的伸手抚乱她的发髻。 「娘不就待得住?!那我一定也行。」她不服气地反驳,不满他将她视为弱不禁风的娇娇女。「还是,你有什么事情不想让我知道?」 她沉不住气地把话挑明了讲,昂起小脸,一副「我什么都晓得」的模样,完全不知道,这样虚张声势的她更加娇俏动人了。 「我不太明白呢!」季熙鹏故作疑惑地问,嘴角却不自觉地越扬越高。「娘子说的『不想让你知道』的事,究竟是什么?」 还敢装蒜?!何若瑶气极,但仍要装作自己非常理智冷静。 「比如说,你连续几日都不回来过夜,其实并不是待在糟坊,而是被其他女人绊住了……」既然他不承认,那么她就直接说开!「又比如说,你送我这么多昂贵的礼物,其实是心里有鬼,想要藉此弥补我?」 语毕,她冷冷地睨了男人一眼,原以为会瞧见他心虚慌张的神情,不料竟发现他脸上的笑意更加猖狂了。 「你、你笑什么?」她感到一阵莫名其妙。难道是她哪里猜错了?其实让他神魂颠倒、乐不思蜀的,其实是……男人?!何若瑶大惊失色,不禁脸色发白。 「亲爱的娘子,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你之所以会说出方才那番话,是因为吃醋吗?」季熙鹏非常开怀地道。既然亲亲娘子自己问起,他当然乐得提供解答。 万万没有料到会被这样反将一军,何若瑶一张脸霎时涨得火红,话也说得结结巴巴。 「什么?谁、谁吃你的醋了?!我只是、我只是……」她想要找出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好教他心服口服,脑子里却空白一片。 「只是什么?」男人好心情地帮她接话。「或者,你是太担心我没吃好穿暖睡饱,会累坏自己?放心,糟坊里那些长工比娘还要罗唆,不会让我饿着冻着。」 「随、随你去说……」她实在想不出任何理由,只好顺着他给的台阶下。 见她虽不甘心,但似乎无话可说了,季熙鹏叹了口气,宠溺地摸摸她的头,柔声问道:「你也忙了一天,不累吗?上床睡下吧!」 她没有说话,拆了发髻,脱下外衣和鞋袜乖乖爬上床,然后默默地瞅着男人也褪了衣服,坐在榻缘,背对着她放下纱帐。 望着他宽阔可靠的后背,在心里滚了许久的一句话就这么滚出口了——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语落,她立刻讶异地捣住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就这么鲁莽地问出口。 「当我没问……我、我要睡了!」她到底在做什么呀!这样活像是希望他凌虐自己一样…… 不给她收回那句话的机会,男人忽地翻过身,撑在她的上方,眼底燃起两簇炽人的火光。 「我听见了。」他的嗓音低沉沙哑,竟有种蛊惑人的魔力。「为什么这样问,嗯?」 他伸手拂上她热烫烫的双颊、颈子、锁骨。那抚触的方式十分温存暧昧,她明知道自己应该要避开,身体却仿佛巳被他眼神钉住,动弹不得。 何若瑶瞠大美目,眼睁睁地看着他那张俊美的容颜越靠越近、越靠越近。她有些困惑地眯起眼,感觉唇上传来一阵温暖的气息—— 接着,她就被吻了。 男人像在品尝美味佳肴似的,轻轻吮吻她柔软的唇瓣。 那种被人视若珍宝的感受,让她情不自禁地应允了他的邀请,微启双唇,容许他加深这个吻,甚至下意识地用他吻她的方式回应。 故意吊她胃口似的,男人突然退开,开始以唇代替手指轻拂过她的眉眼、她翘挺的鼻梁、细嫩的脸颊,但就是不碰她的嘴。 在一阵难耐心痒的驱使下,她竟主动抬起身子,凑向他的唇! 男人无声勾起嘴角,邪恶地笑了。他的唇比方才更加深入放肆,霸道而急切地撬开她的贝齿—— 「嗯……」她发出低低呻吟。觉得自己的气息、连同魂魄,都要被男人那过于侵略的攻势给夺走了,原本紧攀住他的双手开始有了抵抗推拒。 季熙鹏不甚甘愿地停止这个吻,但仍缠绝不舍地贴在她唇上,撒娇似的要她给予安慰补偿。 他的唇好软、身子好暖,他温柔的碰触像是含有催眠的咒语,让她头晕目眩、昏昏欲睡…… 「想睡了?」男人笑着,倾身在她额上印下许多轻柔的吻。「那就睡吧!」 闻言,她立刻竭尽所能地瞠大双眼,脸上的神情是极端不信任的。 「怎么?」他托腮挑眉,有些明知故问。 「你、你睡过去一点!」她动手推开还撑在自己上方的男人,凶巴巴地警告,语气却疲困无力得令他差点笑出声来。 「夜里很冷,咱们俩抱着睡才不会受风寒。」他凉凉说道,不管她怎样使劲,身子依旧文风不动。 「我不怕冷!」她推得气喘吁吁,看他却还是一副悠然自在的模样,气得转身背对他。 「可我怕呀!」季熙鹏由后头密密实实拥住她,听见她下意识地发出舒服的叹息,不禁扬起一抹满足的笑。「我着凉了也没关系吗?」 何若瑶本想挣扎,但他的温暖怀抱莫名地有种令人安心的魔力,她犹豫半晌,终究没有抵抗,只是嘴里还不很情愿地嘀嘀咕咕。 「睡吧!」他笑了笑,极其宠溺地吻着她头上的发,语调温柔醉人。 她驯服地合上双眼,在半梦半醒间,忽然想起自己方才的问题根本还没获得解答—— 「为什么,要对……我……」她强打起精神,却说得断断续续,语无伦次。 她还真固执!男人脸上的笑意更盛,拨开散在她颊旁的青丝,深深望着她松懈无防备的甜美睡颜。 「你是我的妻妾,我自然要疼宠。」 进入幽幽梦境之前,她仿佛听见男人如此喃声回答。 ***bbs.***bbs.***bbs.*** 她不满意这个答案,一点也不! 何若瑶喝着丫鬟端来的上等香茗,一张秀丽的小脸却愁眉深锁。 你是我的妻妾,我自然要疼宠…… 这话听来就像只因为她是他的妻室,他才待她好一样,与她是什么样的人、值不值得他喜爱,一点干系也没有! 不过话又说回来,为什么她非得在意他喜不喜爱自己不可啊?!她神情一冷,将才喝到一十的茶水重重放下。 「小姐,这茶……有怪味吗?」小绿战战兢兢地观察着主子不快的脸色,不明白自己明明是照着平日的方式泡茶,为何小姐今天才露出厌恶的表情。 「嗯,什么?」何若瑶听见说话声,疑惑地拾起头来,顺着小丫鬟的视线移向茶杯,这才恍然。「不,茶很好喝!我只是在想些事情……」 「是吗……」小绿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笑着调侃她。「小姐是在想姑爷的事情吧?」 「你怎么知——」她诧异地脱口而出,但一看见小绿那副坏心眼的表情,立刻了悟地拉下脸。「你猜错了,别胡说八道!」 「人家才没猜错。」小绿噘起唇,说得振振有词。「小姐每次想起姑爷,都会又皱眉、又脸红的,那脸色真是精彩万分哪!」 「什么脸色?!我哪有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何若瑶慌张地捣住双颊,不敢相信,自己竟会如此不谨慎。 「就是这样啊、这样!」小绿淘气地做出个斗鸡眼的鬼脸,然后在小姐恼羞成怒追来之前,笑着跑开了。 她追至门口,无可奈何地望着丫鬟逃得飞快的背影,摇摇头,还是笑了。「这个可恶的丫头,都被宠坏了!」 只是……她真的,会在不知不觉中,轻易泄露出自己对季熙鹏的在意吗?她真的常常想着他的事,频繁到小绿都能发现的地步吗?! 这样,不就像是她喜欢他喜欢到无法自拔了吗?她才没有! 「小姐、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小绿去而复返,脸上却多了惊惶。「姑爷他……他在糟坊厥了过去,现在正让人抬回房里来!」 「什么?!」何若瑶蓦地面色刷白,心急如焚地拉住丫鬟。「他病了、还是怎么了,早上出门前好端端的人,为什么会突然晕倒了?」 她忘了方才还在否认自己在意他的事实,一心只想问明他倒下的原因。 「我、我也不知道……」小绿被她异常凝重的脸色吓住,正讷讷地开口之际,不远处便传来一阵骚动。「啊,是季左他们把姑爷抬回来了……」 何若瑶往喧哗嘈杂的声源望去,季熙鹏紧闭着双眼,脸上一片苍白,被几个汉子七手八脚地抬着,朝她走来。 男人那虚弱痛苦的模样,竟莫名地令她心口揪痛万分。她抓着胸前的衣襟,怎么样也无法移开目光。 「小绿,去准备几条巾子,另外再去打一盆冷水。」她终于回过神来,镇定地吩咐丫鬟,但眼神仍紧紧盯着人群中,失去意识的季熙鹏。 「是……是。」小绿点点头,就要进房去准备,却又被她拉住。 「等一等——」她想了想,才开口道:「拿过来以后,交代灶房快快熬一盅参鸡汤,要用最好最贵的人参,知道吗?」 「知道了。」 小丫鬟领命而去,这时,那伙汉子正好走至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抬着季熙鹏进屋,让他平躺在榻上歇息。 她一瞬也不瞬地瞅着他,不知为何,双脚像是被钉住了似的,无法挪动半分。 季左见她脸色糟得几乎要和床上的少爷一样,连忙回到门外向她解释。 「少奶奶,少爷他有些头疼发热,应该是近日太过劳累,又没吃好睡好,染上了风寒,才会说倒就倒。」木讷的他搔搔头,实在不懂怎么安慰女人家。「只要好好睡一觉,很快就会没事了。」 常听小绿说,少奶奶似乎不喜欢跟少爷太过亲近。但一见少爷病倒,平日总是冷静优雅少奶奶就像丢了魂一样,无论他怎么看,都不觉得少奶奶讨厌少爷啊!季左在心中暗忖。 「我知道了,谢谢你,季左。」何若瑶朝他虚弱一笑,举步走进房中。 「少奶奶,大少爷就交给您了。」汉子们朝她一鞠躬,纷纷退出房间。留下她一个人站在榻边,有些怔仲地看着躺在上头的男人。 「小姐,水打来了。」小绿端着木盆回来,立刻拿出几条巾子弄湿。 「让我来。」 何若瑶接过巾子,坐在床缘,先用手探测男人额头的温度,而后,极其轻柔地将湿巾敷在他额上。 不知为何,这一幕竟让小绿莫名地红了双颊,突然感到不好意思起来。 「小绿,你替我到灶房问问,鸡汤究竟还要多久才会好……」她起身,回头对丫鬟说话,手却突然被握住。 拉住她不放的那个人,体温高得惊人,一股无以名状的燥热也从她被包覆着的掌心向上蔓延,直至她的粉颊。 小绿掩嘴一笑,识相地福身出去。 「瑶瑶?」男人开口,声音沙哑得惊人。 「你……你好点了吗?」她维持着面向房门的姿势,但没有挣开他的钳制。 「转过来看我。」他拉拉她的手,用气虚的声音说道。 「那个,我去看看大夫来了没有……」她顾左右而言之,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要离开,他却不肯松手。 季熙鹏望着她漫上粉色的耳朵和颈子,虽然头疼欲裂,仍扬唇笑了。「瑶瑶,看着我。」 「我……我才不要看一个面无血色的人,夜里会作恶梦。」她嘴硬地道,怎样也不愿让他看见自己脸红的模样。 她的话才说完,榻上却忽然传来布料摩擦的宪搴声,不过眨眼的工夫,她便被男人那热烫的大掌从后头勾住了腰肢,往床榻的方向拉去。 何若瑶大吃一惊,终于回过头,瞪大眼睛睨向那个病得站不住脚,还不老实歇着,偏要坐起来吃她豆腐的夫君。 「你已经好了?身子不热了,头也不疼了?」她冷冷地撇开脸。「那还不快回糟坊去工作,现在不是正忙着吗?」 听出她的心口不一,季熙鹏不在意地笑着松开了她。 「阿左他们就爱瞎操心,我只不过是一时没站稳,颠了一下,几个人居然就把我给扛回来,实在太丢人了。」他说着,又发出许多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奇怪的转身一瞧,正好瞧见男人下榻穿鞋,当真要回去工作,不由得一肚子火! 「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气急败坏地抢走他手中的鞋,将他用力压回榻上躺好。当她发现并不需要花费太多力气,就能制服男人,脸色霎时变得更加难看。 「脸色惨白成这样,还说什么别人瞎操心?」她一边帮他盖上被子,一边忿忿地教训道:「只是一时没站稳,会被人七手八脚地抬回来?只是一时没站稳,眉头会皱成这样,身子会烫成这样?」 「是是是,我知道错了。」她气得头上冒烟,他却笑得益发开怀,趁机握住她的手不让她退开。「留在这里陪我。」 「你抓着我,我还能上哪儿去?」尽管他难得孱弱的模样令她心口揪紧,但说出口的话依旧十分冷淡。 知道她别扭倔强的性子不是那样轻易就能改变的,季熙鹏笑意未减,只朝她勾勾手。 「你靠近一点。」见她依言伏低了身子靠近他,男人又勾勾手。「不够,再更靠近一点。」 她顿住,蹙起眉,有些警觉了。 「什么事情这样不能说,非得要凑这么近才能讲?你——」抱怨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某人用很卑鄙却有效的方法,堵住了她的嘴。 由于发着热,男人的气息、唇舌,以及压在她后颈的大掌都变得好烫好烫,仿佛要在她细嫩的雪肌上烙出印子来。 她被吻得脑子一片窄白,连他何时将自己压在身下都不晓得。 「果然,根本不需要什么大夫。」他意犹未尽地以唇摩挲着她的唇,粗嗄的嗓音低语着。「你就是最好的特效药……」 何若瑶全身羞红得像煮熟的虾子,虚软地低嚷道:「你、你在胡说些什么——对了,大夫!」 一阵灵光骤然闪入她混沌的脑子中,让她突生出一股神力推开男人,再次押着他安分躺好。 「大夫就快来了,你明明都病倒了,还这样不正经!」她义正辞严地骂道,甩开男人握住自己的手,重新拧了条湿巾子。 季熙鹏盯着那只空荡荡的大掌,忽然觉得身子冷了起来。 「手……会疼吗?」一回到床侧,何若瑶便发现他愣愣地瞅着自己的手。 他等她将湿巾敷在自己额上后,便不容拒绝地牢牢攫住她的柔荑。 「这样就不疼了。」他闭目养神,苍白的脸上挂着安心的微笑,令她怎样也无法狠心挣扎。 咬了咬唇,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叨念起来。 「又没有人赶着要你买金山银山,做什么把自己的身体搞成这样?」她垂下双眼,凝视着两人交握的手,声音不觉越来越低。「你这样,实在太不像你了,让人看了、看了很……啊!」 最后两个字她是含在嘴里说的,哪知原本即将被周公拖去对奕的季熙鹏猛然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你刚刚说了什么?」他一改方才虚弱的模样,目光炯炯地,若不是那张俊脸还有些苍白,根本就看不出他是个病人。 何若瑶脸一红,万万没料到她的自言自语会被听见。「我哪有说什么?你听错了!」 男人还要再逼问,但很不凑巧地,小绿却选在此时敲起房门—— 「小姐,大夫已经到了。」 「快请他进来!」何若瑶如获大赦,立时装作不着痕迹地挣开他的束缚。 男人的大掌又是一空,不过他并不在意,一双鹰眸眨也不眨地瞅着那个逃避他视线的小女人。 蓄着一把灰须的大夫把好脉相,一抬头,瞥见季家大少爷脸上那抹异常笃定的浅笑,不禁怔了一怔。 怪哉,他行医多年,真没见过哪个人染上如此严重的风寒,还有余力笑得这样开心快意的! 第八章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男人故意用低哑的嗓音诱惑着。 「没有。」女人没好气地撇开脸,决定装傻到底。「你明天不是还要出去跟人谈生意吗?快点睡了。」 她率先脱鞋上榻,拉了被子躺好,动作是前所未见的俐落敏捷。 自从那天男人在糟坊倒下,她一时不慎被他成功偷香以后,这人就常常巧立名目诱拐她。 早晨出门前要她吻他、回府后也不放过,其他像睡前、醒来,作了好梦恶梦,都是他索吻的借口。他就这么喜欢咬她的嘴吗? 不过……其实她也不是那么讨厌被他亲吻的感觉。那个时候,季熙鹏会用低低的魅惑嗓音说话,会用好温柔的力道抚摸她,会吻得她像飘上了云端…… 她垂下眼睫,想起这段日子的无数个吻,两片粉颊不禁悄悄飞上彤云。 见她自投罗网的举动,季熙鹏勾起唇,邪笑着道:「亲爱的娘子,你这样……是鼓励我快快上床吻你吗?」 榻上的人儿蓦地一颤,默不作声地翻了个身,用背对他来表达自己的不悦。 男人大笑,坏心眼地刻意慢慢步向床榻,慢慢坐下脱鞋,拉开绸被一角——然后发现她将绸被揪得死紧,仿佛要是有人要跟她抢,她绝对会跟那人拚命似的。 「瑶瑶……」他开口,想要她放松一些。 「不要那样叫我!」何若瑶捣住耳朵低喊。 「那不是你的名字吗?」他只手托腮,好整以暇地注视着她窈窕的背影。「那你比较喜欢我怎样叫你,嗯?」 他的呼吸似有若无地喷在她敏感的颈子和耳后,一股莫名的颤栗由体内窜了出来。她更用力捣紧双耳,不愿让男人发现自己的异状。 「不要用那种声音叫我!」她紧闭双眼,虽然努力抵抗,依旧能清楚意识到身后男人那庞大的存在感。 她不讨厌被吻,却有些害怕他所带来的陌生情欲,一被他碰触,她就会开始全身虚软无法思考,只想一直一直被他拥在怀里…… 这样,根本一点都不像她! 季熙鹏略微施力就拉开她捣着耳朵的手,恶意地从背后密密搂紧她,贴着她的粉颊说话。 「嗯?不要我用哪种声音叫你?你说清楚点呀!」 他明明知道的!还要故意用那种声音这样说话,简直欺负人! 「放开我——」何若瑶不依了,挣扎着不让他继续使坏。「你该睡了!」 「你乖乖让我亲一下,我就不吵你。」他稍稍松开钳制,将怀中的她转了个方向,深深看着她。 她飞快地看他一眼,咬着下唇,半晌才闷闷地开口。「真的只有一下?」 他笑了。「真的,一下就好。」当然,这「一下」的时间长短,绝对是由季家大少爷自己来决定的。 「那……好吧。」她勉为其难地答应,却在男人凑近脸前主动地闭上了眼睛,将双手环在他颈后。 季熙鹏勾起一抹心知肚明的笑,随即轻轻地叠上了她的唇。 啊,他身上也多少混了她惯用的脂粉味呢!嗅着男人的味道,她分心想着,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有些开心。 老实说,他真的待她很好。如果没经过她的同意,绝不会做出比亲吻更过分的举动。 不过,偶尔他也会用太过孟浪的方式带坏她—— 「嗯?唔嗯嗯嗯嗯!」她蓦地瞠大双眸,原本环在他颈后的柔荑,也开始粗鲁地拉扯他的头发。 男人吃痛皱眉,乖乖放开了她。一获得自由,她立即捣住自己红肿的双唇,用一双满是控诉的美目瞪着他。 「你做什么咬我?!」 「你挣扎的原因只有这个?」他用佣懒性感的嗓音说道,眸子里溢满诡异得逞的邪恶。 何若瑶疑惑地蹙眉,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瞧,这才注意到他的两只禄山大爪竟然不偏不倚地,压在她的胸部上…… 「你、你……」她一张俏脸倏地刷红,颤抖着嗓,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男人邪气一笑,松了手。 「睡吧!」趁她还没回过神之前,他又成功地偷了个香。 他在试探,试探她究竟可以忍受到何种境界。他可不是圣人,心爱的美娇娘就在怀里,他当然也会想做些不可告人的坏事。 但如果她对自己依旧没有卸下心防,就算他忍得再辛苦,也只得继续咬牙忍下去…… 何若瑶讪讪地睨他一眼,红着脸挣出他的怀抱,缩到床榻的最里侧,背对着他睡下。 吓死人了!她差点以为、以为他会对她——一旦确定男人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她立刻用力按着不停鼓噪的胸口。 然而更吓人的是,她只觉得莫名紧张,竟一点都不会害怕厌恶?!为什么? 难道自己喜欢上他了……才会不管被他怎样对待,都觉得无所谓吗?! 因为,若换作是别人,她根本不会让他接近自己中步,更别说是要搂着她不知羞地索吻了。不!追根究底,若她真讨厌那个人,一开始就决计决计不会点头嫁他的吧? 这么说,早在她丝毫末觉之前,自己就已经……中了这男人的蛊?! 这一夜,何若瑶愣愣地瞪着绸被上的绣花,久久无法入睡—— ***bbs.***bbs.***bbs.*** 「少奶奶,章小姐已经在琴房等您了。」一个丫鬟敲敲门板通报。 何若瑶连忙收起紧握了一个早晨的飞龙玉佩,将它放回某个箱箧的底部,小心用衣饰盖好。 「准备上妤的茶点招待章小姐,我马上就过去。」她扬声吩咐着,对着镜子检视了自己的妆容一番,便推门往琴房走去。 「若瑶!」 一迈入那个宽敞明亮的房间,章彦秋便迎上前,亲热地牵住她的手。 「彦秋,好久不见了。」何若瑶打从心底绽出微笑,也十分想念这个好友。「你好一阵子没过来练琴了,是不是身体有什么不舒坦?」 「不,只是家里有些事情……」章彦秋脸上的表情忽地一僵,有些勉强地挤出微笑。「不说我了,那你呢?过得怎么样?」 何若瑶张口,却在发声前蓦地顿住。 成亲将近半年,她才赫然发觉自己早已喜欢上夫君,却不知道他的心情是否同自己一样……若说出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情,彦秋应该不会笑她吧? 「我真说了,你可别笑我……」见好友点头,她才羞赧地压低声音说道:「我在想,是不是该让我家相公知道玉佩的事情……」 章彦秋的表情在瞬间变得狰狞,但她随即恢复那副和善温婉的模样。 「你想让他知道,你就是他的未婚妻?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自己好像、好像不那么讨厌他了……」何若瑶垂下眼,叹了口气。「先前讨厌他、不肯告诉他事实,是因为种种误会。现在误会都解开了,继续隐瞒下去,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静静地听着她的坦白,章彦秋看向她的眼神,是极度的怨毒—— 「彦秋?你怎么了?」 感觉到一股异样的寒意和诡异的沉默,何若瑶困惑地转过头来,但映入她眼帘的,却是好友那一脸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 「我、我挣扎了好久好久,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章彦秋潜然泪下,欲言又止地望着她。「其实,我跟季公子一直有书信往来,我们互相心仪,已经有好一段时日了……」 「什、你说什么?!」何若瑶瞠目结舌,怎么样也没想到会从好友口中听见这样惊人的事实。「季熙鹏跟你互相心仪已久?」 「是,在遇上你之前,我们就曾经私订终生了……」章彦秋擦擦眼泪,拿出几封早已被读到破烂的信纸,哽咽地继续说道:「他对我说,他已有未婚妻,所以不能迎娶我当正室,我也心甘情愿…… 后来,他娶了你,我看你们夫妻恩爱又郎才女貌的,心里虽然有些难过,但还是很为你们感到高兴……」 「等等、等等!」何若瑶很快地将信看过一遍,按着刺痛的额际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他原本打算要娶你,却因为遇上了我而作罢?!」 「若瑶,你千万不要误会!我今天会说出这些话,并不是要你争地位的,毕竟你才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章彦秋低下头,一下又一下地扭绞着手中的丝帕,晶莹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地滑过脸颊。 「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更珍惜身边的人,还有,我实在不想再有任何事情瞒着你了。毕竟,你是我在这儿最好的朋友……」说到最后,她已是痛哭失声。 何若瑶也红了眼眶,她冲上前,紧紧抱住啜泣的好友。 「若瑶,我真的不想跟你争,也不是故意要惹你哭的,对不起……」章彦秋埋在她胸前,用破碎断续的声音说着,但眼底的那抹光芒却异常谲亮。 「你为什么要道歉?你又没有错!」她拍抚着好友的背心,犹豫了许久,终究痛苦地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你们……现在还是互相喜欢的吗?」 章彦秋踌躇地咬着下唇,中响才挣扎地点了点头,拿出另一封看起来较新的书信。 深吸一口气,她接过那几张纸,颤抖地读完,随即像是隐忍极大的痛楚似的闭上眼睛。 「我知道了,我会帮你讨回你应得的——」 ***bbs.***bbs.***bbs.*** 房里乌漆抹黑的,季熙鹏原以为没人在,一推开门板,便看见自己的亲亲娇妻冷着脸坐住椅子上,跟他大眼瞪小眼。 「为什么不点上灯呢?」他挑眉,踏进房里点妤灯火。 「我在想事情。」她垂下眼睫,遮掩眸中的情绪。「想着想着,天就黑了。」 男人因她心不在焉的语调而同过头,静静瞅着她载满愁意的脸蛋。 「发生什么事了?」他伸手抚上她的粉颊,相识至今他从没见过她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得有些担心。「有什么不能解决的困难,说出来我听听,嗯?」 他温柔的抚触和贴心的话语,不但没有安定的功效,反而令她更加烦躁。 何若瑶终于拾起头来,定定地看着男人的双眸—— 早上与彦秋谈过以后,她坐在房里,想了一整个下午,越想就越觉得心寒!这男人,究竟要将她耍弄到何种程度才甘心? 他写给彦秋那封信,她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说什么娶她是万不得已,又不愿委屈彦秋被个歌姬压在头上,希望等到寻着未婚妻后,取消婚约,再正式迎娶彦秋…… 「瑶瑶?」察觉她看着自己的眼神不太对劲,季熙鹏不禁皱起眉头,抓着她的双肩逼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倒是说话啊!」 她今天跟谁见过面了,又都说了些什么?怎么早上还笑着送他出门,晚上回房就用满是谴责的眼神瞪他?! 「不要那样叫我!」听见那声过于亲昵的叫唤,何若瑶感到胸口那把怒火燃烧得愈发炽烈了。「你瞒着我些什么事情,我全都知道了。」 她冷笑着,主动挑明了说,希望男人能够觉悟地对她坦白真相。这样一来,也许、也许她就能狠下心割舍这份刚刚发现的情感…… 「我瞒着你什么?」男人莫名其妙地反问,表情是十足的无辜。 何若瑶恼怒地咬牙。她都退了一大步,制造机会让他说出事实了,这人还跟她装傻到底! 「你非要我把那些不堪的事实都说出来才甘心吗?」她脸上虽然在笑,一股冷意却打从脚底窜上心口。「告诉你,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会欺负彦秋,尽管休了我啊!我才不希罕霸占这季家少奶奶的位子!」 季熙鹏眯起鹰眸,一张俊脸黑了大半。「你在乱七八糟说些什么?彦秋又是谁?」 看来,这个名叫「彦秋」的就是挑拨他们感情的罪魁祸首,到底是哪里跑来的野男人,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你现在连彦秋都说不认识了?」她怒极,纤纤玉手颤抖地指着睁眼说瞎话的负心汉。「章彦秋!就是跟你频繁书信往来的章、彦、秋!」 没想到他居然会矢口否认跟彦秋的关系,她真是为彦秋的委曲求全感到不值!何若瑶瞅着男人,不禁对他心灰意冷。 谁要跟个野男人书信往来?!他不耐地低声咕哝,但最后仍是勉强按捺着性子,设法套出她的话来。 「好吧,就算我认识他,也时常写信给他好了,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都知道了,你是碍于有个未婚妻,才会负了她的期待……」一想起这件事情,她的心里就好疼好疼!「谁会在乎你娶谁当正室?!你根本不必刻意跟我取消婚约,尽管去娶她呀!」她赌气地道。 男人的眸子倏地闪过一道谲光。「我跟谁取消婚约?」 「我啊!」她气急败坏,不知不觉上了钩。 「那么,为什么你跟我取消了婚约,我便能去娶那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女人?」他不着痕迹地将她带至榻边,一点一点收网,就快要捕到美丽的母鹿了。 「因为,我就是你那失踪已久的未婚妻——」 情急之下,她就这么将天大的秘密轻易脱口而出。虽然随后立刻捣上了嘴,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季熙鹏笑得有如逮着猎物的狐狸。「嗯?你终于承认了。」 他那过于平然的反应教何若瑶错愕地愣住。他早就知道自己的真实身分了?! 趁她一时回不了神,男人伺机越逼越近,眼里那两簇火也越烧越烈,令她不自觉地后退,直到抵上床缘,跌坐在榻上。 「是,早在咱们第一次碰面,我就知道你是谁了。」仿佛看穿她心中的疑问,他居高临下地瞅着坐在榻上的「战利品」。 「什么?!」 从那么早以前,他就已经发现她是……何若瑶张口结舌,怎样也没想到,自己先前费尽心机,全是无谓的! 她怔怔地看着季熙鹏,说不出心里究竟是庆幸自己不必再隐瞒事实比较多,抑或是恼怒他早就知晓,却不告诉她比较多。 「现在,轮到你告诉我,为什么突然说要取消婚约?」不让她分心太久,男人霸道地捧住她的头,将她的视线兜回自己身上。 他不提还罢,这么一提醒,原本已经冷静下来的她就又气起来了。 「我都已经主动说要取消婚约了,你还跟我打哈哈。」她冷冷地道:「你想娶她当正室就去呀!我一点都不会在乎的。」 她嘴上说不会在乎,脸上表情可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男人不由得心情大好。尽管如此,该问清的疑点还是要弄明白才行—— 「我想娶谁?」他这个当新郎官的怎么一头雾水? 她气得咬牙切齿。「彦秋啊!你还在装傻?!」 「『章彦秋』是女的?」他错愕地道。原来自己刚才误会了,难怪总觉得有哪儿不太对劲。 「什么?」这下换她愣住了。「你真的不认识彦秋?」要不然怎么会连彦秋是男是女都不晓得! 「我今儿个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男人非常无辜地道,但随即,他的脸上又浮现那抹她非常非常熟悉的邪恶笑容。「我明白了。你以为我跟她暗通款曲,想休了你娶她,所以吃味了?」 「我没有!」她欲否认,脸却不争气地红成一片。 「唔,你说没有就没有。」他的笑容碍眼得让人很想一掌拍掉,语气却异常跋扈。「不过,我只说这一遍——不准再提要取消婚约的事,连想都不能!」说着,取下自己手上的定亲信物,物归原主。 「咦?!可是……」何若瑶讶异地看向套在自己腕上的玉环。「你不是说,身边多了个娘儿们太绑手绑脚,不想要这门婚事吗?」想起往事,她瞪大美目指控着。 「你想清楚点,那是别人说的吧?」他笑着,不动声色地将她往床榻的内侧逼去。「我那时说的是——『见都没见过、也不知道是不是长得像牛头马面的女人,教我怎么娶?』 现在,我见过你了,唔,虽然性子倔了点,不过还算不上是牛头马面,而且你也欣然接受这门婚事,我当然没有放手的理由——」 他那番不情愿的话语立即惹来佳人一阵娇瞠。「谁欣然接受这门婚事了?!我才不要嫁给你!」 嗯?这话怎么好耳熟?但无论如何,季熙鹏非常确定自己不喜欢这个答案。 「你先瞧瞧自己现下的处境,再来决定要不要换个说法,会比较妥当喔!」他勾起薄唇,笑得十分快意闲适。 他的神情和语气激起了何若瑶松懈已久的警戒。她斜眼看了看四周,诧异地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被男人逼至床榻的角落困住,动弹不得! 「你、你要干嘛?」那股强烈的压迫感逼得她脸红心跳,目光亦不晓得往哪儿摆才好。 「瑶瑶……」他又用那种会让人浑身酥麻的低沉嗓音唤她。「你是喜欢我的,对不?」 「我没有、我没有……」她心虚地否认,一抬眼,便发现男人的脸正缓缓贴近自己,连忙用手捣住他的唇。「等等、等一下!」 「我已经等了很久,不能再等了。」 他抓下那只碍事的柔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掠夺她的唇—— 杂音的来源被人堵住,一时之间,灯影摇曳的房里,只剩下窸窣的布料摩擦声响和暧昧的低语。 「好痛——」室内忽然传出一声惊叫。「你走开、走开啦!」 「嘘、嘘……第一次都是会有那么一丁点痛的,忍耐一下,嗯?」男人异常嗄哑的嗓音响起,仿佛在压抑隐忍些什么。 「第一次?!」女人更诧异了。「可是,我们之前不是……」 「等一下我会亲身示范。」男人叹了口气,非常非常无奈地开口。「现在,专心一点!」 接下来,房里就再也没有任何说话声传出了…… ***bbs.***bbs.***bbs.*** 「好痛!」 隔天早晨,沉寂了一夜的房里终于飘出女人不悦的抱怨。 「是,都是我的错。」罪魁祸首很识相地低头认错,声音却是喜孜孜地。「你好好躺着,我会在这儿陪你。」 「糟坊那边,不要紧吗?」何若瑶满脸倦容坐了起来,让男人在她背后塞上许多柔软的枕头。 「你比较重要。」他扶她躺下,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满意地欣赏佳人那娇羞的赧颜。「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 她摇摇头,突然蹙起柳眉,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怎么,在烦恼那个章彦秋的事情?」他温柔地以指推开她眉间的皱折,握住她的暖热大掌像在无声地提供勇气。「你不必操这个心,一切有我。不过,你得答应我,以后再也不准见她!」 她抬起脸,凝视着男人那张坚定的俊颜,驯服地点了点头。「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跟她见面的。」 她怎么样也想不到,自己最信赖的手帕交竟会撒谎骗她!现下谎言全被拆穿,她还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那个伤她如此深重的好友…… 「这几天你也别去教琴了,好好休息。我之前就已派人去寻找你的爹娘,我想很快就会有消息了。」季熙鹏又在她唇上偷香一记,声音低柔诱人。「那时候,等我们两家的高堂都到齐了,我再风风光光地迎你进门,好不?」 「好……」她泪盈于眶,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在他怀中点头。 「记得,千万不要再理会那个章彦秋!」他吻了吻她的发顶,再三叮嘱。「就算她哭着求你,也绝不能心软!」 这小妮子有时固执归固执,但对信赖的人却意外地天真单纯,他实在不得不特别提防啊! 「嗯,我答应你……」她困极地闭上双眼,在朦胧之中喃喃回答。 第九章 尽管亲亲夫君要她不要操那个心,何若瑶仍旧忍不住烦躁地在房里踱来踱去,教小绿看得眼花。 「小姐,你在烦什么呀?」小绿疑惑地道,她对小姐前些天夜里的伤心煎熬毫不知情,不过对另一件事情,倒是机伶得很。「是不是姑爷天天都三更半夜才回房,小姐怀疑他拈花惹草?」 「又贫嘴!你姑爷是去办重要的事,别乱说些旁的杂的!」何若瑶又羞又怒地骂道,但总算停下脚步,坐下来喝茶,双颊却忽地飞上两片可疑的彤云。「不说这些了,你帮我把那边的被褥拿去洗一洗。」 「咦?可是我之前才刚换上新的呀!」小绿走过去一看,露出不解的神情。 「就是脏了嘛——」她脸上的火越烧越烈,连耳根都烫得冒烟了。「你别问那么多,拿去洗就是了!」 「……噢。」小绿闷闷地抖开被褥检视,赫然明白主子为何极度不自在。 她红着脸吐吐舌,做了个俏皮的鬼脸,便一溜烟儿地跑出去做事了。 但过不了一刻钟,她就又咚咚地冲进房里。 「小姐,章姑娘来了。」 何若瑶俏脸蓦地一凛。「说我不想见她。」 小绿呆了呆,仍是乖乖地跑出去覆命,但不一会儿又一脸古怪地奔了回来。 「小姐,章姑娘说……你不见她,她就不走开,会一直一直等到你愿意见她的那一刻。」她顿了顿,有点迟疑地观察着主子的面色,吞吞吐吐补上一句。「章姑娘她……一听你不见她,哭得很伤心,还不住地道歉呢!」 何若瑶的身子霎时震了震,但依旧没有说话,只从书柜里抽出一本书,迳自专心地读了起来。 小绿耸耸肩,无可奈何地走出房门,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贴身丫鬟走后,何若瑶读不到两、三页,便闷闷地将书合上,发起呆来。 其实,她很想亲口问问章彦秋,为什么要撒下这种漫天大谎欺骗她。如果说彦秋也喜欢夫君,为何不老实对她坦承,非要用这么伤人的方式不可呢? 胸口埋着难解的心事,这几天又被某人毫无节度地需索着,她全身疲懒酸痛,很快就累得上榻小歇。 不知睡了多久,她幽幽醒来,一睁开眼睛,便瞧见自己的贴身丫鬟欲言又止地立在榻边瞅着她。 「小绿,你站在那儿做啥?」她眨眨眼,确定不是幻觉眼花,笑着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已经是酉时,天都要黑了。」小绿一边服侍主子着衣,一边讷讷开口。「小姐,章姑娘她……还跪在花厅哭哪!」 「什么?她还在……」何若瑶大吃一惊,差点摔掉了手中的梳子。她万万没有预料到,章彦秋会如此执意要见自己。「你难道没跟她说,我不会见她吗?」 「我说了,还劝了她很多次,可她就是不肯走!」小绿苦着一张脸。章彦秋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让她实在看不下去。 怎么办?彦秋是不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才不得已非对她说谎不可?自己是不是误会彦秋了?何若瑶脑中一团混乱,心里十分动摇。 「小姐……她的双眼都哭肿了,还跪了这么久,看起来真的好可怜……」小绿也为章彦秋求情。 何若瑶左右为难,踌躇许久才拿定主意。「好吧,我就见见她。」反正,要不要原谅她是另一同事,至少别让她继续折磨自己了。 跟着丫鬟来到花厅,一迈过门槛,何若瑶便见到跪在正中央,无声啜泣的章彦秋。 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章彦秋立刻抬起头,红肿的双眼又重新溢满泪水。 「若瑶……」她爬过去,抓住何若瑶的裙摆不放,哽咽地道:「对不住!我对你撒了不该撒的谎……请你原谅我……」 何若瑶撇开脸,强逼自己不要看她。「我现在还不能平心静气同你说话,你先回去吧!」 「不,你不原谅我,我就不走!」章彦秋惊恐地拚命摇头,更多泪珠从腮旁滚落。「如果连你都不理我,那我也不想活了!我只有你这么一个知心好友啊……」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骗我?」河若瑶也红了眼眶,心痛地质问。 「我太过仰慕季公子了,才会一时鬼迷心窍,模仿他的笔迹,假装我俩之间有来往……」见她有所动摇,章彦秋赶紧挤出更可怜卑微的表情。「我知道错了,若瑶。其实说完以后,我非常非常后悔,想要收回那些话,又怕你会瞧不起我,才会一错再错……」 跪在地上的女人语气神情看来皆十分诚恳,令何若瑶原本就松动的决心,更加犹疑不定。 她凛着脸,严厉地要求女人的保证。「我要你发誓,发誓永远永远不会再这么做了!」终究还是心软了。 章彦秋喜出望外,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轻易就原谅自己。 「我发誓、我用我的性命发誓!」她怯怯地抬头问道:「那……咱们今后还是好姊妹?」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何若瑶咬着下唇,其实心里已经原谅她了。「先跟我回房里去上药吧!你的膝头一定都肿了。」 一听见「回房」这两个字,章彦秋马上垂下眼睫,掩饰自己太过张扬的喜悦。 这次是她太过大意,才会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幸好姓何的女人天真到像个蠢蛋,她才能力挽狂澜,得到全新的机会。 任丫鬟的扶持下起身,章彦秋一拐、一拐地跟着何若瑶回房,眸底那道阴狠的谲光,一直没有散去…… ***bbs.***bbs.***bbs.*** 「咦?!怎么不见了……」 一大早,何若瑶便对着某个箱子喃喃自语,讶异的表情中带着点慌。 「怎么,什么东西不见了?」着好衣衫的男人从后头搂住她,亲昵地吻着她纤细的颈子。「我帮你找。」 「不、不用了,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东西。」她有些不自然地转移话题。「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出门。」 嗯?很可疑喔……季熙鹏淡淡地审视她的神情,最后还是没有戳破。 「不必了,你多休息吧!我自己出门就可以了。」他将怀中的佳人转了个向,宠溺地洒下许多细吻。 「别闹了。」她被他心口不一的举动逗笑,忙推开他不规矩的大掌。「我还是送你到——」 「少爷,大厅有贵客来访,说是有急事相谈。」季左蓦地轻敲房门,彻底破坏室内的旖旎气氛。 「啧,打哪来的程咬金?他最好真有十万火急的要事!」季熙鹏恼火地昨舌,不情愿地放开怀里的温香暖玉,将满肚子无处排解的欲火相怒气,都算在那个坏人好事的「贵客」头上。 「快去吧!」何若瑶好笑地推他出门。「会这么早登门拜访,想必一定是非常重要的大事。」 她万万没有想到,那时在大厅等着的两位贵客,带来的不仅是要紧的大事,对她而言,还是个天大的坏消息。 季熙鹏不悦地疾步走向大厅,便与一对年轻的男女打上照面—— 年轻男子他还识得,正是上任不满一年的县官章彦冬,但一旁那位相貌与男子有些神似的姑娘,他就没见过了。 说时迟、那时快,他脑中蓦地闪过一道灵光,霎时明白了那位姑娘的身分。 她就是章彦秋?季熙鹏冷冷地打量那个垂首敛目的婉约姑娘,心里对他们的来意也已有个底。 「季公子,早啊。」察觉他的注视,章彦秋立刻娉婷温驯地福身问候。 他撇开脸,皮笑肉不笑地说着客套话,对她刻意示好的举动视而不见。 「县官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请上座!」他命人奉上茶水,才慢条斯理地问道:「请问大人一早光临寒舍,究竟有何贵事?」 章彦冬也不急着揭牌,一派悠闲地晶茗,半晌才道:「听闻季公子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不知这传闻是真是假?」 「是真的。」他爽快地回答,懒得跟他们迂回绕圈,只想快快打发他们走。 「听说,那户人家已经失踪约莫十年了……」章彦冬清明的嗓音在大厅中朗朗响起,却莫名地令人感到不快。「若是某日那位与公子定下婚约的姑娘回到洛阳,季公子又该如何相认?」 他的问话,让季熙鹏忍不住挑了挑眉。「……自然是以那时交换的信物来相认辨识了。」 不对劲!这两人的表情都太过笃定,连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都让他脑中不断响起警讯——事情真的不太对劲! 「是么?」仿佛看出他的警戒不安,章彦冬优雅地笑了。「那么,当年公子和那位姑娘交换的信物,可是这个?」 语落,男子由腰带里掏出的,竟然正是原本该藏在何若瑶衣箱里,今早却不翼而飞的飞龙玉佩! 季熙鹏脸上平静无波,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丝毫末变,像是对信物会落在他们手中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季公子,这枚玉佩可是您当年定亲的信物?」问话的人依然是章彦冬,章彦秋则一迳文文静静地听着,眼观鼻、鼻观心。 他大略地将章彦冬手中的玉佩扫视一遍,点点头。 「确实没错。」不消他仔细检查,光瞧这对兄妹郡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就知道玉佩一定是真的。「但有一点令季某十分困惑,与我定亲的姑娘是独生女,并无兄长——」 「彦秋不是我的亲手足。」章彦冬收妥玉佩,面对男人尖锐的质问,态度仍旧温文。「十年前家父偶然救了倒在路边的她,因为她不记得任何事,又乖巧听话,就收留她当养女。」 「我知道了。」季熙鹏似笑非笑地道:「不过,婚姻大事,季某还得跟家中高堂商讨商讨。还请稍待数日,季某一定会给个令两位满意的答覆。」 「那么,咱们今天就先告辞了。」章家兄妹也不猴急,相偕翩然离开。 目送他们远去后,男人蓦地扯起一抹老谋深算的浅笑,随即三步并作两步,火速奔回房里—— 「你的玉佩呢?」他握住何若瑶双肩,劈头便问:「不见了是不?!」 「对、对不起……」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被揭穿,她结结巴巴地回答。 「昨儿个你让谁进房里来了?」见她目光闪烁,他眯起鹰眸。「是章彦秋那个女人?」不待她言明,他就能笃定自己的猜测无误。 亏他再三警告,这小妮子居然把他的话当作耳边风?这笔帐,他可得好好地算一算—— 「你的意思是,玉佩是彦秋偷走的?」何若瑶难以置信地摇头。「不会的!也有可能是我上回拿出来赏玩时,放在别的地方了……我……」她越说越心虚。 「你可知道,刚才看见那女人带着她的县官大哥,手里还拿着咱俩的信物要逼我接受时,我有多震惊难受?」只是,他斜勾起唇瓣,一点都看不出有何震惊难受。「我要你不准再跟章彦秋碰面,你明明跟我保证过了不是?」 「你说什么?彦秋她?」何若瑶被男人的话狠狠捅了一刀,压根没多余的心神去注意他的表情。「我以为她真的知错了,我是这么地相信她……」 发觉自己竟再次被信任的好友欺骗,她颓然坐下,沮丧得说不出话来。 「我警告过你的,这样的结果,是你自作自受!」淡淡地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男人不但没有缓颜安慰,还落井下石地数落她。 「对不起。」她泫然欲泣,翻来覆去还是只有一句抱歉。「真的对不起……」 季熙鹏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心疼不舍地将她揽进怀里。 「你发誓,这次绝对会听我的话,不会再阳奉阴违?」虽然让了步,他仍悄悄撒出网子,等着猎物自己踩进来。 「我发誓,这次一定乖乖听话!」她伸手紧紧回拥,在他胸前不住点头。 得到她的承诺,男人唇边的弧度不断上扬,笑得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那么,我要你离开季家,搬回花满楼!」 ***bbs.***bbs.***bbs.*** 第二天一早,何若瑶猛地被一阵寒意冷醒。睁开惺忪的睡眼,那空荡荡的另一边床位便映入她的眼帘。 她怔怔坐起,摸着那边冰凉的被褥,知道男人一夜没有回房。 昨日他撂下要自己搬出季家的话之后,不待她问清原因,便迳自走开,丢下她一个人整夜胡思乱想…… 懒懒地穿鞋下床,她正想盥洗梳妆,一个年纪稍大的丫鬟便不请自来。 「少奶奶,我是来帮您收拾行李的。」 「收拾行李?为什么——」何若瑶惊愕地瞅着她,才问到一半就赫然明了。 「是少爷说,自今日起您就不住在府内,要搬到别业去休养了。」果不其然,丫鬟委婉地道出主子的旨意。 说穿了,其实就是要逼着她离开季家!「他要我今天就搬?」她垂下眸子,心口痛得几欲裂开。 难道,他对她已经失去兴趣了,才会兜了这么大一圈,要将她踢出季家,好迎接新欢入门? 尽管心痛如绞,但胸中仍有个细细的声音,不断教她要相信季熙鹏—— 「少奶奶,您身子不舒坦吗?」丫鬟放下收拾的工作,担忧地望着她。 「我没事,我很好。」她幽幽说道,顿了顿,又状似无心地问丫鬟。「除了搬到别业休养之外,少爷还有没有跟你说些别的?」 「少爷只要我跟小绿在别业服侍您,其他就没多吩咐了。」丫鬟老实回答。 「是吗……」她失望地坐下,心里犹疑不定。 为什么突然要她搬走?又为什么非要到花满楼去不可?莫非,他当真腻了,想将她推还给鸨娘满姨?! 但直到走出季府大门,季熙鹏依旧没有出现,也没唤人向她解释自己的用意,她就这么惶惑不安地,来到花满楼的门前—— 「这里是……」她愣在门前,一头雾水地看向身旁的丫鬟。 白日向来冷清萧瑟的花满楼,现下却是高朋满座,过去宽敞的大厅,如今也以布幔隔出许多雅座。光站在外头,就能闻到由里头飘出的佳肴酒香。 离开花满楼虽说也有个把月了,但她的记性应该没有差到,会把自己待了十年的「家」给轻易忘掉吧? 可是,眼前同样气派的豪华楼房,招牌上写的依旧是「花满楼」三大字,却有着回然不同的光景,她竟有些不确定了…… 「这儿是少爷近日买下的产业,原本是一家青楼。」那个较年长的丫鬟看出她心中的深深疑惑,立即侃侃回答:「少爷相中了它的风水人脉,因此将之改成了酒楼饭馆。」 「那……里头的姊儿们呢?她们都被赶走了吗?」问若瑶呆呆望着这座热闹的酒楼,忽然想起昔日的姊妹们,不禁提起裙摆快步往里头走去。 「恭迎少奶奶光临!」甫跨入酒楼,一名掌柜模样的中年男子便热络地上前招呼。「小的已经备好饭菜和上好的房间,请随我来。」 她还以为自己被季熙鹏始乱终弃,下头的人也应该会对她不理不睬……何若瑶暗自讶异,但更令她错愕的事情还在后头—— 她上了楼,进了房间,才刚刚坐下,还没喝杯茶喘口气,便见掌柜捧着一本本帐册,要她过目。 「这是?」她又不是这间酒楼的主儿! 「少爷吩咐,从今天起,这间酒楼就是属于少奶奶的了。」掌柜和蔼地笑着,解释道:「这是花满楼自改建以来的帐目,请少奶奶检视。」 何若瑶被动地接过帐册,翻开第一页,赫然发现上头的日期,竟是他们成亲的那一天! 这是怎么一回事?相公为什么要改建花满楼,又为什么要把花满楼给她?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若瑶,真的是你!」 一抹艳丽的影子闪进房里,她定睛一瞧,认山是过去在楼里的好友翠纭。 「翠纭!」她拉住好友的手,将之前后左右看了个仔仔细细。「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家相公没告诉你吗?」翠纭笑着抱住她。「你嫁过去以后,他就买下花满楼,将楼里的姊儿们各自做了安排,让她们去嫁人或者谋份职事。像我,就是留在这里继续跳舞!」 「这么说,大伙儿现在都很好了?」闻言,何若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是呀!」翠纭兴奋地道:「好久没看到你,大伙儿都很想你呢!走,我带你去见她们——」 翠纭兴冲冲地牵着她的手,就要带她去找其他姊妹叙旧,不料才刚走出一步,便被一股力道扯了回来。 翠纭疑惑地望着低下头,若有所思的好友。「你怎么啦?」 「抱歉,改天我再跟你们聊。」何若瑶抬起眸子,脸上的表情十分坚定。「我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一定得现在完成才行。」 她非去找那个人问清楚不可!若是不能明白他为何要做此安排,她一刻也无法平心静气地待在这儿! 她那坚决的语气,让翠纭不由得松了手。「好,那就下次吧。」 「谢谢。」她道了声谢,接着转身拒绝丫鬟们和掌柜的陪侍。「你们不必跟过来,这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一个人就行了。」 「小姐,你到底要去哪里?」小绿不放心地问。 何若瑶扬唇笑了笑,跨出了门槛,迳自离去,没有回答。 奔回季家糟坊,她一眼瞥见季左,连忙跑过去拉着他追问季熙鹏的行踪。 「咦?!」岂料,季左一晃是她,脸色竟霎时大变。「少、少少奶奶,您不是应该……您怎么会在这里?」 何若瑶眯起眼。「我在这里,有什么不妥吗?」 「不会不会!」察觉自己差点泄露机密,季左拚命摇头。「只是少爷现在忙着,暂时走不开……」 他极力保持镇定,心里却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妈呀!但愿少爷可别选在这时走过这里才好…… 老天却偏偏像要跟他作对似的,说时迟、那时快,转角处突然出现一男一女的亲昵身影—— 「熙鹏哥哥,我真的能这样叫你吗?」一道嗲软的女声响起,语调柔弱动人。 「看来,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从前的事了。」男人低笑着道:「你小时候都是这么喊我的,忘了吗?」 「嗯,我一点都不记得了……」女人状似委屈地低下头,看来好不可怜。「如果我能想起跟熙鹏哥哥一同度过的欢乐时光,那该多好啊!」 「是啊,我也非常希望你记得那些事呢……」 男人的声音逐渐转弱,那一刚一柔的身影亦渐行渐远—— 季左简直不敢转头去看身旁女人的表情,因为光是从右侧传来的那股沉重诡谲气氛,就够他紧张得掉了满地疙瘩…… 正当他努力思索解围的话语之际,何若瑶幽幽地开了口。 「季左。」 「是,少奶奶。」他硬着头皮答道。 「转告你家少爷,如果他『忙』完了,最好立刻到花满楼找我。」她漾起一抹微笑,却让季左不禁打了个寒颤。「如果他不来……」 他咽了咽唾沫,战战兢兢地问道:「如、如果少爷不去的话?」 她笑得更冷,投向远处的视线也更加锐利。 「如果他不来,我就放火烧了花满楼!」 第十章 「听说你想放火烧了我送你的礼物?」 一个戏谑的嗓音从门口响起,何若瑶从帐册中抬起头望去,正好看见季熙鹏跨过门槛进房。 他倒真的来了!就是不晓得究竟是心疼花满楼会被烧毁而来,还是为了要向自己解释这一切才来的……她嘲讽一笑,合上帐册。 「怎么,你对我送的礼物不满意?」男人浅笑着,在她身边坐下,神情泰然自若,一点也没有做坏事被逮着的心虚。 「我不是对礼物不满意,而是对送礼的人感到不满!」她冷冷地挑着眉,拿起帐册在他面前挥动。「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蹙眉一瞧,随即好心地提醒她。「这是帐册呀,瑶瑶。」 何若瑶登时火冒三丈,险些要翻了桌子。 「我当然知道这、是、帐、册!」她揪住男人的衣襟,火爆地咆哮道:「我是要问你,为什么把花——」 「嘘、嘘,都这么晚了,你是要把所有的人都叫来欣赏咱们夫妻说话吗?」季熙鹏依旧是那副闲适自得、游刃有余的模样,愉快地拍拍她的柔荑。「再说,你现在的身子也不适合太过激动,坐下来吧!」 她还想说些什么,却因男人的话而顿了顿。「我的身子哪里不对了?我觉得很好啊!」 「你还没有发现吗?」男人温柔又无奈地笑了,像是拿她的迟钝没办法。「你的肚子里,怀了咱们的孩子呀!」 他的大掌轻轻贴上她尚且平坦的小腹,眸中闪动的狂喜和骄傲,是怎么样也骗不了人的。 「什、什么?我、我我我有孕了?!」她惊讶得舌头打结,也跟着看向自己的小腹,仍感到难以置信。 她的身体里,正孕育着另一个小生命,而她自己,居然一点也不晓得?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这孩子来得太突然了,她还没准备好要当个母亲呀!「要是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出了伤害这孩子的事,那该怎么办才好?!」 「不要怕,你会是个很好的母亲的,我也会保护你们。」季熙鹏笑着将她拥人怀中,柔声安慰。「忙了一天,你也累了。为了孩子好,咱们早点休息吧!」 「嗯……」倚在他胸前,倾听那沉稳规律的心音,她的彷徨不安也渐渐平复下来。 但是……奇怪,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她却说不上到底是什么事…… 脱好鞋袜,上了床榻,男人蓦地发现,自己的娇妻不好好睡觉,净用一双困惑的眸子盯着他瞧,心里不由得暗叫了声槽。 「还在想什么?快点睡了。」他轻柔地环住她的肩头,不由分说就要搂着她快快钻进被窝——可惜慢了一步。 「等一下!」何若瑶伸手挡住他的拥抱,异常坚决地瞅昔他。「你刚才还没回答我,为什么要把花满楼改成酒馆,为什么要把花满楼送我,为什么……」 这男人故意利用她有孕的消息,妄想转移她的注意力!幸好她在最后一刻及时察觉了,否则,这些疑问不就让他给模糊了过去! 「从没听说丈夫将产业送给妻子,还要被妻子苦苦逼问理由的。」他的语气万般无奈,却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寻常人不是都会开开心心地收下吗?」 「很抱歉,我就是想知道。」她一瞬也不瞬地紧迫盯人,说什么也不肯让他把话题带过去。 「那丫鬟没告诉你吗?我是看上了这儿的地理人脉,才会买下来。」他将她重新拥在胸前,淡淡地开口。「至于为什么要你搬回这里,则是为了帮助我演一出好戏。」说着,他斜勾着薄唇,意味深长地笑了。 「什么好戏?」这人又有什么阴谋诡计了?她蹙眉睨着男人那抹狡诈的笑。 「秘密。」 他笑得更加邪恶,正想低头在佳人唇上偷香一记,怀中的小女人却抗议似的用力挣脱了他的钳制。 哼,在他还未把来龙去脉交代清楚之前,休想碰她一根寒毛!何若瑶冷冷地觑着他,表情明明白白地传达着警告。 「你就这么想要知道实情?」男人皱起眉,脸色看来有些不耐烦了。「就算会坏了大事,那样也不要紧吗?」 「不会有那种事发生。」她眯起眼,冷冷地道。以为他黑着一张脸,她就会害怕放弃吗?想得美! 「是吗?」季熙鹏嘲讽地扯着嘴角,慢条斯理地道:「那么,是谁明明答应过我,绝对不会跟那个女人见面,也绝对不会对她心软,结果都没有做到?」 呃、可是,那个时候她看起来真的很可怜,也很诚心在忏悔啊……何若瑶心虚地低下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如果只是见见她,那也就罢了。」他看了她一眼,很故意地叹了口气,才继续说道:「偏偏某人又天真到把她带进房里,还为了拿药,将她一个人丢在那儿,这不是摆明了拜托她去偷东西吗?」 「我……我才没有……」她嗫嚅着想要否认。 「最糟糕的是,那么重要的东西,你居然没有随身带着——」男人斜眼觑着已经把头垂至胸前的她,淡淡续道:「你自己说,会让章彦秋上门捣蛋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 「是我。」罪证确凿,她无奈地俯首认了错。「可是、可是,我也想要有挽回的机会啊!而且你一丁点事情都不告诉我,说不准什么时候,我还会再出什么坏了大局的纰漏喔?」 哟!这小妮子居然反过来威胁他了…… 「你唯一的工作,就是乖乖地待在这里,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什么都不要多想。」 他笑了笑,霸道地以指点住她还想辩解的小嘴,脸上的神情是不容任何人质疑的强势。 「我要你全心全意相信我,没有半点疑虑。」 ***bbs.***bbs.***bbs.*** 「该起来了,小姐,今儿个天气总算见晴啦!」 小绿精神抖擞地揭起纱帐,外头耀眼的日光立刻洒在榻上,轻轻咬着何若瑶的眼皮,教她不得不睁开眼睛。 「早啊,孩子,今天是个好天气呢……」她小心翼翼地起身,慈爱地抚了抚还未明显隆起的小腹,柔声对住在里头的小生命道早。 搬到花满楼来,转眼也已将近两个月,除了有些嗜睡之外,这个孩子并没有太过刁难初次为母的她。 「已经不早了,小姐。」小绿忽然噗哧一笑,掩着小嘴暧昧地道:「事实上,现在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间啦!我看昨夜姑爷来看你,你们好几日不见,一定有很多『体己话』要说,特地让你多睡了一会儿……」 「又贫嘴!」何若瑶轻斥地打断她的调侃。「你这孩子,说话为何总是这样不正经的?」 小绿吐吐舌,乖乖地服侍小姐穿戴好衣衫饰品。 年长的丫鬟被两人有趣的对话逗笑,她一边为主子梳上美丽的发髻,一边热络地提议道:「少奶奶,一连下了那么多天雨,今天总算放晴了,要不要出去散步透透气?」 「说的也是,最近不是看书,就是缝制娃儿的衣物,都快闷坏了。」何若瑶欣然赞同她的提议。「那么,就请你们帮我准备一下吧!」 一听到这些日子几乎足不出户的小姐终于愿意出门,小绿开心得几乎要飞上天,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去张罗出门要用的物品。 「小姐小姐,听说南门那儿的首饰、困脂花粉种类最多,价钱又公道,你一定要去瞧瞧!还有……」 一走出花满楼,小绿便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起城内各个市集的优点,一颗心早已迫不及待地要大开杀戒了。 「就知道你这孩子贪玩!」拿她没办法,何若瑶摇摇头。「那就照你说的,先到南市去吧——」 话还没说完,远远地,便听见一列鼓吹的队伍,正缓缓朝这个方向前进。 「咦?是哪户人家要嫁娶呀?」爱看热闹的小绿好奇地问着年长丫鬟。「这阵仗听起来很浩大呢!应该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吧?」 「你真敏锐,确实是这样没错。」年长丫鬟突如其来地笑了,笑容里还带着点深意,引来何若瑶疑惑的一眼。 奇怪,她怎么觉得,这丫鬟的话中有话,像是不太单纯?而且,打从醒来那时起,她的眼皮便跳个不停,像是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似的…… 没有多久,那列迎亲的队伍越靠越近,她的坏预感也随即获得证实—— 那道身穿红衣,背着光骑在马上的颀长俊伟身影是如此熟悉,她瞠大眸子注视到两眼发痛,等人走远了,还是不曾眨眼。 小绿担忧地瞅着一动也不动,像是被男人给勾走三魂六魄的小姐,在脑中努力搜索着安慰的词句。 「小、小姐……说不定,是我们看错了,那只是很像姑爷的人罢了,其实并不是……」 「不,那的确是少爷没错。」不料,年长丫鬟却蓦地冷冷插来一句话,将她的苦心彻底销毁。 何若瑶猛然一颤,极其缓慢地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瞅着年长丫鬟。 「你早就知道,今天是他迎娶那个女人的日子,才刻意要我出来散散心?」她的语气轻柔,但背后压抑的情绪却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是的。」像是没有察觉周围骤降的温度,年长丫鬟竟还火上加油地道:「我完全是按照少爷的指示。」 「什么?是姑爷交代你要带小姐出来看他娶别人?!」主子还没做出任何反应,小绿便吱吱喳喳地嚷了起来。「太过分了,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小姐?小姐,我们回去了……小姐?」 尽管小绿又推又拉,何若瑶依旧面无表情地杵在原地,仿佛遭受过大的打击,整个人都空了,变成行尸走肉一般。 「……一定是……了……」忽然间,她开口喃喃说了些什么,却没人听懂。 「小姐、小姐你醒一醒呀!」小绿急得都快哭出来了。「不要吓小绿了,我们回去休息,好不好?」 「不好!」这次,她口齿清晰、声音宏亮得让小绿吓了一跳,连手上拿的东西掉了一地也没发现。 「我一定是疯了……才会听那男人的话,一心一意地相信他,相信到把自己给卖了都还不晓得!」何若瑶紧握双拳,怒气冲天地瞪着一行人消失的方向,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把她蒙在鼓里,耍得团团转,还敢这样平心静气地要她出来看着他迎娶别人?哈!难道那男人以为她会伤心欲绝,躲起来暗自啜泣吗?! 他想得美,门儿都没有! 「小绿,叫掌柜的备好马车。」蓦地冷静下来,她轻轻笑了起来。 「啊?咱、咱们要上哪去呀?」被她剧烈变化的情绪弄得一头雾水,小绿迟疑地问。 「咱们……」她垂下眼,露出似笑非笑的深奥表情。「回季府去!」 ***bbs.***bbs.***bbs.*** 「小姐、小姐你冷静一点,不要冲进去呀——」 进了季府大门,小绿一个没注意,就让自家主子提起裙摆,不顾自己两、三个月的身孕,气势惊人地往大厅冲去! 「那男人把我当成死人、还是瞎子聋子?以为我会乖乖任他随意摆布吗?」何若瑶一边快步赶往大厅,一边愤怒地低骂。 但离大厅只剩几十步路,她就被一群丫鬟彬彬有礼地拦了下来—— 「少奶奶,请留步。」为首的丫鬟优雅地福了一福,何若瑶立刻认出,这是负责服侍季母的大丫鬟。 「我非进去不可,你们拦着我也没用!」她冷冷地道完,就要用肉身跟这群人一搏! 大丫鬟脸上的温婉笑容丝毫未变,「小的不是不让您进去,只是希望您先换套衣裳。春花、秋月,还不扶着少奶奶进去更衣?」 她对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一群人便训练有素地一拥而上。 「什、什么?!你们想做什么?放开我!」手脚都被有效地钳制住,何若瑶顿时动弹不得,只剩一张嘴是自由的。 那群厉害的丫鬟手脚俐落地将她「请」至一个小房间里,开始合作无间地——剥下她的衣服! 「等一下,你们到底想干嘛?不要脱我的裙子——」何若瑶大惊失色,简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小绿、小绿?!」没有任何人回她。 接卜来,她只能任凭那群哑巴似的丫鬟为她换上衣鞋,重新盘髻,点上脂粉。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那群丫鬟便宣布大功告成,然后,就如同围上来时那般突兀地,退回带头的大丫鬟身后,让她细细检视。 「很好,你们可以下去了。」大丫鬟满意地道。「少奶奶,请您看看,这样的打扮合您的意吗?」 已经闭上眼睛,放弃挣扎的何若瑶听出她话中的暗示,这才缓缓睁开双眼——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她诧异得瞠大一双美目,以为自己在作梦。 她们居然……帮她换上了新嫁娘的大红嫁裳,还有个小丫鬟端着一顶华丽夺目的凤冠站在一旁,等着为她戴上。 「你们……是在开什么玩笑?为什么要让我穿上这身衣服?!」她有如丈二金刚般摸不着头绪,甫到季府时的那股怒火,这下也被一头雾水给取代了。 季熙鹏究竟在打些什么主意?他不是为了要看她伤心失意的惨样,才会用甜言蜜语哄骗她,又故意带着迎娶的队伍经过她面前吗? 但若是要看她心碎,又何必教丫鬟们准备凤冠霞帔替她换上?她实在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她渐渐冷静下来,终于有思前想后的余裕。 现在想起来,在她身边服侍的人们,从不曾因为自己搬出季府、看似被季熙鹏冷落,就对她失了应有的礼数。 他们依旧恭恭敬敬地喊她「少奶奶」,依旧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是她被惶惑不安蒙蔽了双眼,才一直没有发现…… 「少爷没有交代,只要我们劝少奶奶静心等候。」大丫鬟恭顺地回答:「时候也不早了,少奶奶,请往大厅动身吧!」 真要她到大厅去?何若瑶越来越感到疑惑,但她愿意再次相信,季熙鹏自有他的用意。 她深吸口气,转头看向捧着凤冠的小丫鬟,轻轻漾起一抹绝美的微笑。 「请你,帮我戴上吧!」 ***bbs.***bbs.***bbs.*** 「你不是我的女儿——你是谁?!」 让两位丫鬟搀着,戴好凤冠红巾的何若瑶还未跨过门槛,便听见一道略带沧桑的男声冷冷地由大厅深处响起。 这声音……好耳熟啊!她走进大厅,不禁微蹙起眉。 「凌伯父,您确定吗?」接着,她听见季熙鹏有些戏谑地说道:「毕竟,您与令千金失散十年,她的容貌很可能有所改变呢!」 「是呀,爹,您再看清楚一些,我是若瑶啊!」再来,是章彦秋有些焦急不安的嗓音。 「哼,谁是若瑶?我的女儿才不叫若瑶!」那个沧桑的声音更加恼怒了,还不屑地从鼻端嗤哼一声。 「咦?我……我以为……」章彦秋反应倒也机伶,马上改口道:「其实我完全不记得过去的事情,所以……」 「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难道还会认错么?」这时,另一个柔柔的女嗓慢条斯理地响起。「你的眉眼不像我、鼻子不像我,嘴唇更不像我,这不必我说,在场的各位都看得出来吧?」 语毕,大厅深处传来一阵清脆的瓷器碰撞声,像是说话的妇人说得渴了,优雅地捧起茶杯润口。 一听见这个声音,何若瑶捣着嘴儿,蓦地红了眼眶。 她认出来了!他们、他们是她的…… 顾不得现下究竟是在上演哪一出戏,她一把扯下盖住视线的头巾,朝着那对令她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中年男女奔了过去—— 「爹、娘!」 「瑶瑶!」正在喝茶的绝美妇人失手摔了茶杯,颤抖地接住撞进自己怀里的女孩儿。「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 「真的是瑶瑶!」一直是冷漠高傲的中年男子——神医凌棣风,这会儿竟然喜极而泣。「幸好你平安无事……都是爹不好,没有好好保护你,才让你受苦……」 当初他们一家子在长白山上采草药,却被当地的强盗盯上。虽然凌棣风懂些武功,也有保护家人全身而退的能力,却因为那时他让女儿到另一边去采其他草药,来不及搭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贼人掳走。 幸亏他们对小女娃儿一点兴趣都没有,后来辗转卖给牙婆,又被牙婆带到花满楼去。为了怕亲生父母找上门来,满姨将她从「凌瑶」改名为「何若瑶」,细心呵护长大,这一家人才有再度相聚的一日。 凌瑶抱住分离十年的爹娘,哽咽得几乎难以成语。 「不是爹的错!大家都对我很好,我一点也没有受苦……」 「站住!」大伙儿皆静静地守护着这好不容易团聚的一家子,冷不防地,却有人突然出声。 季熙鹏身穿大红袍,神情淡漠地瞅着正想偷偷溜走的某人。 「章小姐,您是不是应该要向在场的各位稍稍解释一下——」他扯起唇瓣,笑得极其邪佞俊美。「既然您不是凌小姐,为何我与凌小姐订婚的信物,会出现在您手中呢?」 「我、我……」章彦秋愣在原地,感受到在场众人谴责鄙视的眼神,向来聪慧过人的她,再也找不到任何借口了。「这种烂东西,有什么好希罕的!」 恼羞成怒之下,她用力扔出握在手中的飞龙玉佩,趁着大伙儿忙成一团之际,转身拔腿就跑—— 该死的何若瑶、还有那对该死的夫妻!他们怎么会突然冒出来坏事?!章彦秋做错了事还不悔改,她一边在心中暗骂,一边狼狈地逃出大厅。 岂料,才刚迈过门槛,她就被一群季府家丁给拦了下来。 「章小姐,请让咱们护送你回府吧!」为首的季左有礼但不容拒绝地道,不顾章彦秋拳打脚踢地抗柜,硬是将她押回章府。 经过这一出闹剧,城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她表面上婉约文雅,内心却有如蛇蝎—看来,她这辈子是嫁不出去了。 大厅里,凌瑶从爹娘的怀中拾起头来,感激地望向身后那个为她默默付出,却从不跟她邀功的男人。 「鹏,谢谢你……」她垂下螓首,不知该如何形容胸口那股满溢的情感。「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该怎么谢你才好?」 季熙鹏暗暗朝众人做了个「滚」的手势,然后才伸手拥住泫然欲泣的佳人。 「你什么都不必做。」他抵着她的额,深情地低语。「只要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永远陪在我身边就好。」 「谢谢你,谢谢……」她感动地落下泪,忍不住向他倾诉自己的情意。「鹏,我爱你。」 话声刚落,她所倚靠的宽厚胸膛蓦地一僵,接着一阵剧烈地摇晃,男人突然握着她的双肩、将她推开,瞪大鹰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你……你刚刚说了什么?」他欣喜若狂,直想再听她说出那句甜蜜的话语。 「谢谢你?」她眨眨眼,无辜地重复。 「不是!是后面那一句!」他心急地道,没发现女人眼中的精光。 「我还说了什么?我不记得了。」她蹙起眉装傻,怎样也不肯再说。 「你明明说了!」男人急得跳脚,竟傻傻地上了她的当。「再说一次!说『我爱你』……」 「嗯,我也爱你哟!」她巧笑倩兮,大大方方地接受了他的示爱。 「你诓我?」他蓦地眯起眸子,重新将妻子揽进怀中,咬牙道。 「不,这叫做礼尚往来!」终于让他也着了自己的道儿,凌瑶笑弯了眉眼,美得令人目眩。 这小妮子,就是这么倔强不服输!男人叹了口气,然后,狠狠吻住她的小嘴以兹惩罚—— 没办法,谁教早在他们初见的那一日,他的心神便被她那美丽绝伦的笑颜牢牢吸引,再也逃不开…… 【全书完】 ◎编注: 1、欲知「春色无边」其他精采爱情故事,请见花裙子506华甄《烈女小爱婢》、507季洁《丑颜浪娘子》、508小陶《真命色天女》。 2、敬请期待唐绢全新力作! 后记 longtimenosee  ◎唐绢 各位亲爱的读者宝贝们,好久不见~~这次绢仔真的是消失了好长一段时间,想必大家一定非常想我厚? 绢仔之所以这么久没出新书,除了—些家人的因素之外,其实,说穿了就是拖稿拖得太严重啦! 绢仔这次实在拖到一种天怒人怨的地步,夸张到编编叫我直接跳过手上《冰山小绵羊》的系列作,先写这本《青楼小花妾》…… 在此,要向每次都被绢仔逼到快心脏病发的编编们,还有总是包容我的社长说声对不起,以及谢谢…… 绢仔会洗心革面,努力补回进度,写出更多大家想看的故事的! 说到这本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新书宝宝,我想大家应该都注意到了吧?封面那位华丽又闪亮亮的古代大美女,是出自大名鼎鼎的德珍小姐之手唷! 当绢仔一听说,这回套书的封面,是由德珍小姐负责绘制时,简直巴不得立刻跟所有认识的朋友宣传!再加上,一起合作的其他作者大大们也都是写古代故事的好手—— 哇哇,这次的套书连绢仔自己都超级期待的呢~~ 当然,也希望大家会喜欢这本差点难产的《青楼小花妾》,如果对绢仔有任何建议,都欢迎在松松的网站上留言给我喔! 话说《青楼小花妾》才进行到一半时,绢仔到亚洲某个国家去旅游观光。 (偷偷说:其实那个时候绢仔正在拖稿,但还是硬着头皮去了。这是不好的示范,乖孩子千万不可以模仿喔!) 那边的文化古迹真的好美好壮观,但是古迹周边的人们却过着很脏、很贫穷的生活,让绢仔不得不好好反省,自己真的过得太幸福了…… 当你亲眼看到有很多小孩只能在路边乞讨,连三餐都出问题,根本不可能上学念书认字…… 当你亲眼看到一间间简直像是废墟的破烂房子,里头住了十几个人。而且有墙、有屋顶已经算是幸福的了,更多人是在路边搭个棚子,架几块板子,盖上薄毯,大伙儿挤着睡。这,就是一个「家」…… 好像有点儿像在说教噢!但是这些画面一直在绢仔脑子里不断地重播,想要忘掉,真的,很难很难。 回到台湾后,每对同学朋友提起一遍,绢仔就会心痛—遍,然后暗暗决定,一定要更珍惜现在所拥有的幸福! (再偷偷说:泰姬陵真的是鬼斧神工!大家有时间的话一定要去看—看,不过,最好做好吃不好住不好的心理准备喔~~) 这次旅行最神奇的是,绢仔和领队小姐、团里一位只身旅行的大哥,竟莫名其妙地臭味相投,变成了好朋友。 有看过才刚认识短短不到三天的两个人,就亲昵地互相称呼对方是「失散多年的姊妹」,然后该看名胜古迹的时候,却吱吱喳喳讨论起感情上的困扰吗? 有看过一起出国旅游一个星期的一男一女,在第八天就相约一起去ktv唱歌吗? 绢仔觉得,这次旅行的经验,真的称得上是有生以来最神奇的一次。天涯海角的,这群人就这么刚好在同—个时间点,选了同一家旅行社的行程,然后千里迢迢来相会相识。 缘分这种东西,实在很好玩! (或者该说……绢仔实在太具亲和力了,连出去旅行也能交到朋友?!) 以上,就是绢仔的近况。下—本书,就是大家期待已久的《冰山小绵羊》系列作啦~~这次被绢仔抓来配对的,是冰山汪丽美眉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姊姊唷! 敬请大家拭目以待,我们下本书再见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