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天换妃》 岁末感言 任倩筠 好快,一年又过去了。 记得以前念高中时,有个老师曾经很感慨地说过,以前年轻的时候,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总是迫不及待地希望时间快一点过去,自己能快一点儿长大,到了二十五岁那一年,他忽然觉得日子像在走下坡一样,一年过得比一年快。当时我正轻狂,正是巴下得每一天都像走下坡一样过得快速,以为我会很久很久才会到达老师说的那个境地,我甚至以为老师说的那个境地根本就不会降临到我的身上,那毕竟太遥远了。 现在,我早已过了二十五岁,我体会到日子飞逝之快速,比老师当年的体认还要深刻。 人生如白驹过隙,忽焉而已。人生的确是在忽然之间就走到了我现在这个年纪。 我不是怕老,我怕的是当我老的时候,忽然懊悔起年轻时曾经浪费许许多多的时间,我不要这样。我希望当我老的时候回味起来,觉得我的人生并没有一刻是白白浪费掉的,纵使在睡眠的时候都是在充分享受我的人生;在旅游的时候,更是在深刻体认人生的可贵。 我经常害怕自己浪费了时间,所以当我醒著时经常是处于忙碌状态的。我没有一刻不在计画等一下要做什么,明天做什么,下个月做什么,明年做什么,甚至我养老时该做什么,我都想好了。 我正确且从不疑惑地朝著我既定的目标走,虽然偶尔会延迟了我的计画,但是我从不让自己的计画成为梦想,我的计画都将获得实现,只是时间上可能并不是我事先设想的那样罢了。 最近看了一些展览,包括故宫博物院「大汗的世纪」以及高雄市立美术馆「拿破仑特展」。这两个都是一代伟人,他们不朽的功绩使得他们在逝世几百年之后依然为人们所崇拜,为人们所歌颂。我期许自己能写出一本书,像这些伟大的人物一样,读者看过之后能深刻地留在心中,在很多很多年以后,还愿意再重新读过,这便是我马年的新希望,也会是我每一个新年的新希望。 过了这个农历年,我将正式辞去我做了五年的工作,那是一个可爱的环境,也将会是我将来不断怀念的环境。可为了能写出更好的书,我想专一是必须的,我喜爱写作,希望写出读者们喜欢的作品,那么我就必须专心一意地投入这个工作,这样我才能不断精进,才能写出符合大众口味的书不是吗? 在这里我要特别感谢不断写信给我的几位可爱的读者。基隆的炫洁,难关度过了吧?应该没有很惨吧?桃园的进春,你画的罗刹公主真是让我太感动了,怎么那么会画啊?莺歌镇的雅玲,你也很会画画。你们都会画,就只有我不会画,我只会用数字的「2」画一只鸭子,呜-- 高雄市的蕙瑜,嘉义市的梦晴,不好意思啊,(星座情史)的书一直都没有出,不过今年开始又要出了。板桥的niko,以及已经远去加拿大念书的小慧,还有其他默默支持倩筠的读者们,倩筠在这边感谢你们,并且向你们说声:「马年快乐,祝你们马到成功!」 也希望你们能继续支持我,常常给我写信,不管是鼓励的、批评的,都很欢迎你们来信,最后祝福每位看到这本书的朋友,新年快乐,马年行大运! 第一章 「我不去见大汗!」 香雪用尽所有的力气嚷出这一声之后,便头也不回地由自己的寝宫向外奔跑,跑过富丽典雅的白色回廊,绕过优美壮阔的花木泉池,不顾一切地跑著。 纵使她是那样生气的大吼,她的声音依旧是无可匹敌的娇脆甜美;纵使她的脚步愤怒又慌乱,她的背影依旧是令人屏住呼吸的窈窕动人。 「香雪,香雪……」回回国的国王摩罕谟德在后头追著她。 唉,这丫头真是太任性了,怎么可以说出「不去见大汗」这样的话呢?要知道,蒙古国大汗是天神,是他们万万惹不起的天神,只要他老人家一声令下,那战无不克,攻无不胜的铁骑部队随时都可以将他的回回国踏成平地。 香雪捂著耳朵,不管身后传来父亲一声又一声的呼叫,只是任性地往前奔跑著。怎么能把她送给大汗?那个残酷暴虐、杀人如麻的蒙古国大汗早已年过半百,而她在上个月才刚满十七岁啊! 什么为了国家生存、百姓安宁?什么为了父皇母后?她全都不管,她只知道一点,她,妙龄如花、芳华正盛的香雪公主才不想嫁给一个老头子为妃呢! 仓皇的脚步在见到一双碧绿色的眼睛时停滞住。 那是世上最美丽的一双眼睛,有著最动人的碧绿色,跟她一样。 现在那双眼充满了怜惜、不舍与破釜沉舟的决心。 她优雅地掀开脸上的黑色轻纱,露出一张五官深邃的西式脸孔,慈祥却又肃穆庄重地看著她。 「你必须去见大汗,香雪。」她的声音就跟她的脸孔一样动人。 香雪绿纱下的嘴唇固执地抿了起来,碧绿色的双眼已经噙满了泪水。 王妃温柔地睇视她的女儿,缓缓地道: 「回回国的人民用他们的热情宠爱了你十七年,现在该是你报答他们的时候了。」 那蓄积在眼眶里的泪水滚了下来。连母后都这么说,怎么连母后都这么说呢? 「我不……」 「不能说你不,我的孩子。」皇后温柔地打断她,并看著她念著圣训:「记住阿拉,你将发觉衪就在你前面!在宽裕时认识阿拉,在困难时衪将认识你。须知!不该降临你的事,自当错过你;而该降临你的事,不会错过你。须知!胜利随著忍耐而来,安慰是随同著痛苦的,在困难中是有容易的。」 这段圣训犹如当头棒喝,令年轻的、永远只知道为自己著想的香雪震住了,她咬著唇,慢慢地收住眼泪。 皇后走上前,掀开香雪的面纱,用她温暖的双手包覆著香雪无瑕的脸,用无可奈何的语气低声道: 「你长得太美了,母亲不该把你生得这样美,女人一旦生得太美,就容易身不由己。」 她似乎听见发自母亲肺腑的低泣声,虽然那双碧绿色的眼是如此清澈明亮,干净得容不下一滴眼泪;但是她的的确确听见了隐忍的啜泣声,发自母亲的肺腑深处。 她同样碧绿清澈的眼充满迷惑,隐隐约约想起了汉人常说的一句话--红颜薄命! 到目前为止,她仍然对这句话充满疑问。谁说红颜就一定会薄命的?太美的女人为何又一定会身不由己呢? bbs.bbs.bbs. 一支声势浩大的队伍,护送著一辆金根银輗、顶上镶著明月珠的马车,缓缓行过一望无垠的绿色草原。 这辆车子,从外面望向里面,什么也瞧不见;可从里面望向外面,却是一清二楚,十分透明。 马车内部布置得精美异常,坐在里面的人自然也不同凡响。 她便是回回国名闻遐迩的香雪公主。 据说她出生时,体有异香,肤白如雪,因此回回国国王给她取名为香雪公主。 那香洁无瑕的身体与雪白柔嫩的肌肤,便成为她今天必须远离回回国到上都晋见蒙古国大汗的原因。 那蒙古国大汗本来应该在他的京城大都待著,突然跑到上都来做什么呢? 因为上都留有前任大汗所建的宫殿,这一任大汗迁都燕京,在燕京另筑宫殿,名为大都;可上都除了精美华丽的宫殿,还留有上任大汗所留下自各地搜罗来的美女,因此每年四月,这位大汗便以避暑为名,游幸上都。 有了这些来自各地的美女还不够,蒙古国大汗听说回回国有个又香又白又美丽绝伦的公主,连忙下了一道旨令,命香雪公主前往上都晋见。 又香又白是真的,至于美嘛……除了贴身宫女之外,就不得而知了。为什么呢?因为他们回回人有个规矩,所有的女子,不分老少都必须戴盖头、蒙面巾,在可结婚的男性面前除了手脚之外,随意将面孔暴露出来是要受罚的。 这盖头与蒙面的绸巾还有分--未出嫁少女戴绿色,中年妇女戴黑色,老年妇女则戴白色。 香雪戴的自然是绿色,是淡绿色镶著金边的绸巾,看来既清新又秀丽,既清爽又悦目。 现在她有点坐不住了。 刚看见草原时的喜悦,已经被一成不变、仿佛无穷无尽,怎么走也走不完的烦躁取代,疲倦与不耐明显地出现在那双与草原同样碧绿的眼中。 手扯著垂挂于一旁的细绳,连续三下,这支护送她的队伍便停了下来,一个同样蒙著面巾,只露出一双琥管色眼眸的女子打开镂刻浮雕的车门,进到宽敞的车内。 「公主,有事吗?」侍女欢儿恭敬地问道。看起来是有事,公主那双灵活美丽的眼睛呈现毫无生气的疲惫。 「是啊,我不想去上都了。」她懒懒地说,无视于欢儿那双陡然睁大的眼。 讶异之后的欢儿赶紧当作没听到,陪笑道: 「公主一定是太累了,要不然我们让车队停下,就在这片草原上扎营,明天再继续赶路,您说好不好啊?」 那双碧绿色的眼瞪了欢儿一眼。「不好,我说我不想去上都就是不想去。」她忽然发起脾气,因为她想来想去,实在不认为美丽的女人就得身不由己;她不想像母亲那样,安静地面对自己从高加索族被父皇抢来的命运。「你以为我不知道去上都是要去做什么的吗?明的说是去晋见大汗,其实是要把我献给大汗。听说那个大汗又老又糟,年纪大得都可以当我的爷爷了,偏偏还『性』致不减,到处搜集天下美女供他寻欢取乐,还……」 还没有发泄完的抱怨被欢儿疾奔上来捂住嘴巴的手给堵住了。 「哎呀,我的香雪公主!」她一边紧张地压低声音,一边戒慎地往车外左右的军队扫视著,确定他们并没听见这番话之后,才又以惊魂未定的口吻继续道:「我的小公主啊,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你说的这些话若是传到大汗耳中,那不仅仅是你,我们整个回回国人民都会遭殃的呀!」 当年蒙古国的铁骑像一阵旋风股地攻进回回国,手摇弯刀,嘴里呼啸,见人就杀,使得整个回回国陷入一场空前的浩劫之中;要不是国王及时献表投降,并且献上牛羊牲畜以及大批美女,哪里还有现在的她,以及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香雪公主? 现在外面的军队是大汗特地派出,专程到回回国迎接她进上都的,连这辆舒适的车子都是他命人精心打造,为的就是怕她旅途劳累,由此可见大汗对她重视的程度;若是他在上都知道自己被形容得又老又糟,那不气得七窍生烟、派兵踏平回回国才怪。 香雪睨了睨左边的军队,又瞧了瞧右边的军队,他们仍然一如往常,像一根根坚硬的木头一样坐在马上,连眼都不眨。 她天真地笑了起来,指著欢儿道: 「你在吓唬我,大汗不是说这车子是他命人精心设计,外面看不见里面在做什么,里面的声音也绝对传不出去的吗?若是我刚刚说的话会被他们听见,那我要叫他们停下的时候直接喊『停』就行了,干嘛还这么大费周章的扯这条绳子,让外面的铃铛发出声音呢?」 欢儿支吾著,警戒的眼神稍微放松。她也知道这辆车子的确有这种功能,她甚至还知道香雪所不知道的事,那便是这辆名为「香车」的车子除了是专门为了迎接香雪公主所设计的之外,还是为了将来大汗在车内宠幸她而制,所以才会设计成让声音传不出去,外面看不进来;而里面不但摆设精致,应有尽有,还特地安了一张柔软华丽的大躺椅。 不过这些是不能说的,眼前最重要的是安抚这位天真烂漫,被举国上下宠坏的公王那突然固执起来的情绪。 她放柔声音,像个母亲般地哄著她,虽然她实际上大不了香雪公主几岁。「是是是,你说的对,这声音是传不出去的。但是你还是得乖乖坐好,像一个回回国公主那样的坐好,说话也得像个回回国公主,像是批评大汗的话就绝对不是一个回回国公主应该说的,知道吗?」对付这个任性又骄纵的公主,有时得像对付小孩那样用哄的。 「我就说大汗不会骗人嘛!这车子是有这种功能的。」她对欢儿的话浑然未听,自顾自地喃喃自语:「不过,纵使他没有骗人,我还是不想去上都,也不想当他的妃子。他老得半个身体都进了棺材了,怎么还可以要我当他的妃子呢?这样不久之后我不就要像被留置在上都的那些妃嫔一样,孤独寂寞地度过下半生?我才十七岁耶,十七岁就守寡,那实在太可怕了。不行不行,我不要去上都,说什么也不要去。」 她忽然眼露惊恐,整个人缩在躺椅上,一副生怕被毒蛇猛兽吞噬的模样。母后临走时的叮咛,真王阿拉赋予的神圣使命,她早已全抛在脑后。 欢儿看她这样,心中情绪翻腾,眼中也跟著出现深深的悲哀。 假使香雪公主的命运注定如此,那么这种命运必定也不会饶过她,因为她是她的贴身侍女。 「你忍心看我这样吗欢儿?你忍心吗?」她掩著脸忧惧地道。她无法想像自己被一个老人搂在怀里的情况,任何人遭遇她这种窘境,都会跟她一样恐惧。 欢儿也很害怕,一双琥管色的眼忍不住蓄满了泪水。听说大汗又老又肥,既残暴又好色,最喜欢同时临幸多人,既是跟著公主,难保她不会…… 恐怖的感觉一下子在车内扩散开来,两个妙龄女郎各怀心事,欢儿再也没有心情去安慰她。 「有办法的,把我自己换过来不就成了!」她一拍双掌,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再度充满了活力。 欢儿一听,恐惧更甚,因为她发觉公主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而是一种认真到豁出去的语气。 那双碧绿色的眼在思索时逐渐变得狡诈起来。 「欢儿,你去把伊兰叫进来。」伊兰是另一位随她入上都的侍女。 「公主,你该不会是想要……」她头皮发麻了,这怎么可以?伊兰虽然也颇有姿色,但跟以香气而闻名的公主一比,就是天差地,差得远了;更何况那与生俱来的香味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放心放心,我自有办法。」她笑嘻嘻地道,随即又沉下语气恫吓欢儿:「难道你真的希望我被大汗收为把子吗?你不为我想,也该替自己想想吧?难道你很愿意服侍大汗?如果我有一个绝妙的主意能让你我不必服侍大汗,又不会连累到回回国,难道你也不愿意试试?」 欢儿面如死灰,只觉香雪的目光如利剪,正在将自己本来就不甚坚定的心剪个破碎。「好吧,我去叫伊兰。」 过了一会儿,从车子里走出两个人,一个是欢儿,一个则是与伊兰换装的香雪。 大汗的侍卫们端坐在马上,身体依然像长枪一样挺直,没有人朝她们望上一眼,也没有人敢去问为何在此地停留这么久。他们是受过严酷训练的军队,命令是他们唯一服从的对象,而现在发号施令的是香雪公主的侍女,也就是他们必须服从的对象。 碧绿色的眼闪著兴奋的光芒,在环视了美丽的草原一圈之后,香雪十分有朝气地扯嗓大喊: 「走吧,到上都去!」 bbs.bbs.bbs. 上都西苑映水榭-- 「晋王、晋王……唔,你别这样,别这样啊!」 喘息的女子一边发出骨酥筋销的呻吟,一边慌张地游目四顾;她一手推著在她胸前肆意抚摸的大掌,一手则忙著阻止已经滑入身下的另一只大手。 都说这位晋王铁穆尔,即大汗的三皇子风流成性,态意酒色,在大都的时候经常流连歌楼酒肆,纵情放浪的程度比之大汗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现在看来,的确是如此。 瞧,她不过是隔著杨柳有意无意地瞟了他几眼,他便见猎心喜,也不管她是先汗嫔妃,长臂一伸,直接便把她搂到映水榭里,对她动起手脚。 铁穆尔见她一副欲拒还迎的模样,目光便更加邪肆,他低头亲吻她的桃腮,谑笑道: 「你躲在杨柳后面频送秋波,不就是为了要勾引我吗?现在我整个人都被你勾引得心摇神荡了,你才叫我不要这样,难道你想看著我欲火焚身而死吗?」这个女人心里头明明想得厉害,嘴里却不断抗拒,真是一点儿都不干脆。 女子假意捶打他的胸部,娇嗔地回答: 「谁说我对你频送秋波啊?」就算是,也不能光明正大的承认啊! 铁穆尔俊脸一沉,忽然停上了所有的动作,十分不快地道: 「哦,这么说是我会错意了?既然你洁身自爱,打算为先汗守贞,那我也不能破坏你的贞节。我铁穆尔虽然好色,却从来不愿意勉强别人。」说著转身就要走。 「晋王!」女子情急地自背后搂住他,脸颊贴著他的背,双手在他的胸前摩挲著,低声道:「你生气啦?好嘛好嘛,我承认我的确对你频送秋波,也的确有意勾引你,打从你来上都的第一天,我就悄悄地在注意你了。」 「哦?是吗?」铁穆尔转过身,恢复了风流的笑容,重新执起她的手亲吻著。 她虽然是先汗的妃子,其实也不过二十出头,身材窈窕,婀娜妩媚,还有双会勾人的杏眼。 他将她拉入怀中,迷恋地嗅著她颈问的芳香。「告诉我,为什么注意我?」 她柔媚地低笑,在心里快速思索著,总不能告诉他,是因为大汗年老力衰,皇太子粗犷悍恶,二皇子又太过精明深沉,只有他这三皇子看来俊俏多情,又性好渔色,看起来比较容易勾引吧? 实际上,她在心中盘算过了,三皇子不但是大汗三个皇子中最为英俊特出的,而且还是大汗最为宠爱的六皇后唯一的儿子。虽然他没什么作为,也没什么野心,整日只知寻花问柳,给人懒散平庸的印象,但是他却有个精明积极、野心勃勃的母亲;她看准了他的母亲很有可能扭转未来的局势,因此故意躲在后宫不去迎恩博宠,反而在这儿等待他送上门来。 还在想著该如何回答,铁穆尔已弄得她娇喘连连。看来他根本只是随口问问,现在他有兴趣的是她柔软香滑的身体。 「晋王、晋王……」她低喘著道:「虽然这儿十分隐密,但终究是光天化日,要给人发现了,于殿下的身分有损,不如、不如到我的迷香楼去吧?」 「迷香楼?嗯,听来就是个适合偷情的好所在。」他的手采入她的衣襟,寸寸下滑,用足以令人四肢无力的性感声音道:「不过我铁穆尔从来不在乎外界的眼光,我现在在乎的是你,你这大胆又风骚的小蹄子,我迫不及待的要吞了你呢!」 铁穆尔每一个动作都令人销魂,每一个吻都令人神魂颠倒;她云鬓渐松,心里虽然觉得不妥,身体却再无一丝力气去反抗。 就在映水榭的温度节节上升之际,远处忽然传来宫女焦急的呼唤-- 「晋王?晋……」声音陡地打住,宫女脸上泛起一阵红晕,却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嫉妒与愤怒。 晋王这样明目张胆的寻欢作乐她早已司空见惯,她气的是又多了一个竞争对手。 真是气人,晋王早上还说十分喜欢她呢,这会儿却在这儿跟别人亲密起来。 铁穆尔并没有因此停止他的动作,反而是那名彼他压在大理石桌上,上身赤棵的女子表情显得十分尴尬。 「做什么?」他头也不回。 「是……皇后要您立刻去见她,说是有很重要的事。」宫女边说著边偷偷打量那名女子。什么嘛!半老徐娘。 「现在吗?」铁穆尔目光仍然紧锁在女子脸上,修长的食指正缓缓勾勒著她激情未退的轮廓。 「是。」 脸上表情依旧,铁穆尔却缓缓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还能是什么急事?不就是又要对他耳提面命一番吗?真是麻烦!那些话他都可以倒背如流了。 不过,为了避免她叫不到人干脆大张旗鼓地在各苑搜索,他也只好暂时放弃这个主动送上门来的可口点心;反正机会多得是,上都宫殿多得是这种盛年守孀、寂寂寡欢、不耐幽独的妃嫔。 于是心里头明明对眼前的女子不是那么的有兴趣,眼神却深情地望进女子眸底,并用他那迷死人不偿命的深情嗓音低柔地道: 「迷香楼是吧?我等一下便去找你。」说著还捏捏她的下巴,一副万般不舍的模样。 便是这种对每个人都迷恋难舍的态度,轻易使得每颗芳心都对他死心蹋地。 「对了,你叫?」搞了半天,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呢! 「李娜,婀娜多姿的娜。」她以一种如在梦中的声音回答。 李娜,嗯,跟她的狐媚样儿很配的名字。 「嗯,我记住了,晚上来找你。」在她的颈边印下深情的一吻,之后铁穆尔才跟著宫女一起离开映水榭。 bbs.bbs.bbs. 「铁穆尔啊,母后能不能拜托你振作一点?你的脑筋不要整天都花在如何脱光女人的衣服上头行吗?」 宫女正把一顶华丽的故姑冠戴在发出声音的妇人头上,妇人检视著贴于两颊的珍珠串,继续苦口婆心地道: 「你瞧瞧母后我,每天如履薄冰的在讨你父汗欢心,绞尽脑汁地周旋于其他五位皇后之间;除了这样,还得腾出一部分心神留意大皇子跟二皇子的一举一动。你怎么就不能学学你母亲呢?」她小心翼翼地用粉遮去眼角的细纹,并用力抿上胭脂,一个艳光四射的美妇便在镜前头影自怜了起来。 铁穆尔对她十年如一日的话照例是充耳未闻,他的眼神正忙著挑逗垂手立在一旁的两名宫女。 两名宫女双颊泛红,都认为英俊潇洒的三皇子是看中了自己,一时间心头小鹿乱撞,眼波滴溜溜地转著。 「谁敢背著我跟铁穆尔乱来,我就砍了谁的头。」 轻描淡写却充满恫吓的话一出,不只那两名宫女,所有的人都纷纷收回视线,毕竟仪表堂堂的铁穆尔到哪里都是女孩注目的对象。 六皇后吉思儿继续她的打扮。她知道警告铁穆尔是没有用的,她也不能砍了自己儿子的脑袋,但却可以砍了每一个他意图染指的对象,这样多多少少能够遏止铁穆尔放荡不羁的行为。 铁穆尔一张俊脸显得十分无趣,他懒懒打了一个呵欠,随随便便地就往母亲的玉榻上躺下,一双修长的腿优闲地交叉著,闭著眼道: 「母后您老是要我学您的心计,可心计这东西是与生俱来,怎么学也学不来的。我不想学,我只想安安稳稳的做我的三皇子,做我的晋王,除了美女跟醇酒,其他的我都不感兴趣。」 吉思儿没有动气,跟铁穆尔动气是没有用的,他既不吃软也不吃硬,这一点,连他的父汗都拿他没有办法。 「若是美女跟醇洒都被别人夺去了呢?若是别人不想让你当三皇子,也不想让你当晋王呢?那时你会怎么办?」 他仍然闭著眼,想也不想便答: 「世上到处都有美女跟醇酒,只是等级有所不同。若是别人不想让我当皇子,也不让我当晋王,那我就去当个平民百姓也是可以的啊!平民百姓对美女与醇酒的要求不高,自然也会有符合平民百姓等级的美女跟醇酒;最重要的是,这两样东西到处都有,是别人夺也夺不完的,哈哈!」 铁穆尔的笑声让吉思儿觉得想哭,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铁穆尔啊,你老是说我工于心计,其实我这心计不是天生的,是给人逼出来的你知道吗?我之所以要工于心计,还不是为了我们母子俩?身在宫廷,就得斗争,你不斗争,就等著别人把你斗垮,敌人是永远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这道理我跟你说了那么多年,你当真一点儿也无法体会吗?」为什么?为什么她这么灵敏,在险象环生的宫廷里如鱼得水,轻易得到大汗的宠爱,可铁穆尔却没有继承到她这一方面的天分呢?是不愿?还是不能? 铁穆尔翻了个身,面对床内,那双总是毫不在乎的眼凝视著墙上的图画,眼底忽然出现某种痛苦。他淡淡地道: 「我不喜欢斗争,也并不觉得有斗争的必要,因为我对您感兴趣的东西一点兴趣也没有;您是为了您自己的兴趣而斗争,所以您乐在其中,每天也都能精神奕奕的。」他讨厌权力,更讨厌权力薰心的女人,偏偏他的母后就是这样的女人,他不能讨厌她,也不愿卷入她的斗争,所以他只好让自己变成一个只对美女与醇酒有兴趣的人。 吉思儿美丽的眼闪过一抹精光。她并不否认他的话,她喜欢斗争,喜欢权力,喜欢惊涛骇浪,就是不喜欢太太平平的。 她正视著镜中的自己,深深觉得让她青春永驻、容光焕发出主要原因正是因为宫廷里多采多姿又险象丛生的斗争生活。 她看著自己保养有道的修长十指,慢条斯埋地道: 「你不斗争,也得防著斗争找上你啊!你看不出来吗?皇太子跟二皇子之间已经到了一触即发时地步,随时都会打起来的。」她轻笑著,并用蔑视的口吻分析当前的形势:「你别看皇太子耶木罕既是燕王又是太子,其实他还不满足呢!他那双眼如鹰攫食般的整日盯著你父汗,巴不得他早死,他好早日登基;这二皇子彻勃嘛,封了个最肥的梁王,也是一样的不满足,黄雀在后般的整日盯著皇太子,就等著捉住他的把柄,好狠狠的踹他一脚,将他踹到地底去,永世下得翻身。唉,他们两人都是天生的野兽,皇太子是虎,二皇子则是狼。 铁穆尔,你别看那只老虎好像很雄壮威武,他其实是只病猫,不堪一击的;二皇子是狼,而且还是只伪装得很好的狼,他表面清心寡欲,素好道学,其实都是为了掩人耳目,他的眼睛,无时无刻不盯著老虎,随时随地都想从老虎手里把食物给抢过来。可是这只老虎怎么肯把自己辛苦得来的食物平白让给狼呢? 他尤其讨厌狼那种贪婪的眼神,于是也在想尽办法欲除之而后快,他们两人的一举一动却又都逃不过我的眼睛,为什么呢?因为我是只……」她本想说她是只狐狸,却又觉得这样说出来不甚妥当,于是改口道:「我是个比他们都狠,比他们都精的人,我在等著那两只野兽相斗,我渔翁得利的那一天。」 「那你就慢慢等吧!反正我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他重新闭上眼,决定让自己进入梦乡。 「现在你是没有兴趣,等到你不得不有兴趣的时候,你就自然会有兴趣。」她语带玄机地说著? 这个儿子,不知怎么地,就是跟她不同心,害她一个人累的…… 「其实我急忙把你叫来,是有另外一件大事,你父汗今晚要在西苑召见回回国的香雪公主,他吩咐你们三个皇子都得一起到西苑陪筵。你可得给我争气点,你父汗问你什么都得谨慎回答,别像应付我一样随便;还有,收起你那双会勾人的眼,除了你父汗,谁也不许多看一眼,听见了吗?铁穆尔、铁穆尔?」 一位宫女小小声地回答: 「禀皇后,晋王他睡著了。」 「什么?」刚拿起的象牙梳本来准备砸在桌上的,但在空中停留了许久,终究没有砸下。她望著他修长魁梧的侧影,有感而发地轻叹。「唉,铁穆尔,我一直知道你比皇太子鸷悍,比二皇子精明,只是你不喜欢争斗,所以你就戴上放浪形骸的面具,这面具戴久了,别人也就以为那是你本来的面目了。 我不怪你故意这样,我只盼著有一天,你能觉醒过来,正视你与生俱来的本能,运用你的本能得到你应得的东西,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会继续扮演好我的角色,为迎接那一天的到来做好每一种准备。」 铁穆尔的眼缓缓地打开了,发出萧索的光芒。 第二章 香雪公主仿彿春风吹动的柳枝,在宫女的簇拥下,款款地来到大汗面前。 她体态纤秀而灵巧,步履轻盈,足不沾地的姿态使得在座每个人都觉得轻飘飘的。 每个人都好像正做著一场美梦,只有大汗,原本醉茫茫的双眼陡地清醒,明亮了起来。 他盼望著香雪公主的到来,盼得心都在发抖了。 他在发抖,假扮香雪公主的伊兰也在发抖,若不是欢儿跟香雪公主左右搀著她,她恐们一步也走不了。 那种怯懦微抖的模样,看在大汗眼中,更觉她弱不禁风,娇不胜衣,恨不得能立刻把她搂在怀中好好疼惜一番。 「香雪公主叩见大汗。」伊兰一见高坐在上的虬髯大汉,以及环坐左右、面孔森冷的妻妾群,吓得连声音都在发抖。自己真不该听了公主的话就义愤填膺,答应假扮公主的。 大汗在心中微叹,果然名不虚传,她身上传来一缕缕淡淡的甜香,还有她那销魂荡魄的声音,虽然到目前为止除了一双秋波似的美眸之外什么也没瞧见,但他几乎可以想像在那轻薄的绿纱之下会是怎样一张颠倒众生的轮廓。 他大手一伸,愉快地命令: 「好、好,你就脱下面纱吧!让本王好好看看你。」他心痒难耐,连声音都显得迫不及待。他想了好久的香雪公主啊! 伊兰跪在地上的身体微微一震。脱、脱下面纱?这么快?这跟事先排演的不一样啊!不是先进献礼物,演奏乐器,赐筵之后进了大汗房间才要脱下面纱的吗? 大汗不按牌理出牌的命令当场让她脑中一片空白,她急得额冒冷汗,略侧过脸,以眼神向身后的香雪求救。 真是个卤莽的老色鬼!香雪在心里低咒著,脑中飞快地转了一圈之后回答: 「大汗,按照我们回回国的规矩,在可结婚的男性面前是绝对不许露出面孔的,这样会受到真主阿拉的惩罚。」众目睽睽之下要她脱下面纱,难不成想让她嫁给在场的每一个男子吗? 众人惊愕的将目光投向发声的那名女子,连大汗也是。真是奇怪了?她的声音竟比香雪公主更是娇柔婉转。 众人哦的一声,在场有一个在大汗跟前当官的回回人立刻站起来附和道: 「大汗,回回国对女子的确有许多严苛的规定,这是其中的一条,她们必须用盖头、面纱遮发遮面,所谓『青丝不见青天』,除了手脚以及双眼之外,其他部分随意裸露都是要受到严厉处罚的。」对于这种规定,回回人显得十分骄傲。 大汗听了非但不生气,双眼反而更加晶亮,更加迫不及待。 「那么你这就到我跟前来,这样别人就看不到你了;我还让他们都低下头去,谁敢抬起头来,我就砍了谁,这样好不好啊?」他这几句话说得极为讨好,为了立逞私欲,他居然可以下这样一道荒谬的命令。 群臣一听,纷纷低下头去,唯独铁穆尔仍继续原来的动作,慢条斯理地喝他的酒、吃他的肉,就跟在自己家中一样悠哉。 大汗的目光都集中在香雪公主身上,因此并没有特别留意他,倒是坐在一旁的吉思儿暗中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伊兰知道自己再也难以推托,于是颤巍巍地起身走向前去,对著大汗拉下了她的面纱。 「啊!怎么、怎么……」他只发出了几个简短的惊叹,便再也说不下去。 怎么会这样呢?此女虽然也颇具姿容,但比起他想像中的香雪公主足足差了一大截啊!甚至连一点点惊艳的感觉都没有,这真是……真是…… 他转头瞧了六皇后吉思儿一眼,除了比较年轻之外,香雪公主明显的还比不上身边艳光四射的吉思儿呢! 忍住心里的失落,他勉强出声道: 「好、好,你……你就坐这儿吧!」他随便指了身边一个座位,心里还在嘀咕著:真是雷声大、雨点小,看来传闻是把香雪公主的美貌给夸大了。 他一点儿也没有怀疑香雪公主的身分,他想香雪公主从出生以来便一直蒙著脸,谁也没有瞧见她真正的容貌,凭空想像,以讹传讹也不是不可能的。 他托著腮,原本闪著光亮的神情顿时变得意兴阑珊,忽然觉得没了参加宴会的兴致。 「来,我们喝酒,喝酒吧!」声音是掩不住的沮丧。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转变,只有铁穆尔,因为他根本就没有低下头去,也就清楚地目睹了大汗所有的表情,他还注意到母亲的神色由原本的嫉妒不快转而变得有些幸灾乐祸。 这是怎么一回事? 父汗为何在看过香雪公主的容貌后判若两人?原本只集中在她身上的目光现在居然游走在盛装的母亲身上;他甚至把香雪公主安排在母亲身边,而不是自己的身边。 一个男人,尤其是好色的男人,他把女人安置在自己身边的顺序绝对是以姿色作为衡量标准的,可见得香雪公主的容貌让父汗失望了,而她的容貌在父王心中甚至比不上徐娘半老的母亲。 但是以美貌闻名于天下的香雪公主又怎么可能是个连母亲都比不上的人呢? 这时,他的鼻间嗅到一缕甜香,不是来自台阶上,而是来自于正前方那群正缓缓退到一边,垂手而立的回回国宫女们。 拜长期厮混于众香国度所赐,他甚至可以正确地嗅出这缕甜香来自何人身上。 是刚才说话比香雪公主甜美的那名宫女身上所散发出的。 这抹理当属于台阶上香雪公主的香味怎么会源源不断的从她身上逸出呢?该不会…… 他忽然笑了,洞澈的笑了。 如果父汗不是晚年纵情于声色,以他敏锐的嗅觉应该有办法嗅出这抹甜香真正的来源。虽然每位宫女都抹上了那种甜香,但是真正源源不断自身体透出香味的却只有一个人。 如果众臣不是那么盲从谄媚,谁也不敢把眼光朝回回国女子多看上一眼,他们应该可以发觉刚刚说话的女子有一双十分特别的眼。 那是一双秋水为神、绿茵为底的眸子,是他所见过最为灵活美丽的双眼,任何人只要见了这样的一双眼,就会不由自主的想像那双眼跟其他被隐藏起来的部分加起来会是多么芙蓉出水、芍药笼烟的一张惊人轮廓了。 且她行走的姿态也比其他宫女更为轻盈婀娜,所以如果他的假设正确,她应该就是香雪公主。 此女竟敢如此大胆地将大汗玩弄于股掌之间,勇气可真不小!他注视著她的目光变得锐利狡黠起来。 香雪此时却在庆幸地想著:这么轻易就骗过大汗了,果然是个好色又无脑的老年人。窃喜之余,她还很轻松地观察著其他人。 大汗的三个皇子就坐在她的正前方。 因为她从小便一直蒙著脸,宫里的宫女也都蒙著脸,只露出一双眼,因此她习惯看一个人先从眼神看起。 皇太子的目光凶悍锋锐,充满防御,高贵中掺杂著一种不满现状的孤傲;二皇子的目光则阴狠刁毒,带著一种令人不舒服的窥探感,仿佛一只随时准备出击的野兽;三皇子是这三人当中眼睛最好看的一个了,只是这双眼睛现在有些清懒,既不看向她们,也没看向特定的地方。 那是一双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眼。 等等,他的眼神变了! 正当她以为他并没有在注视任何东西而放心大胆地观察著他的同时,他忽然把目光放在她身上,紧紧地盯著。 那眼神像是一把刀,但劈开的不是她的人,而是她身上的衣服。他正一刀一刀地挑开了她身上的衣服,然后清楚地看见她雪白无瑕的肌肤。 啊!她怎么会这么觉得呢?心跳扑通,她直觉自己已然羞红了脸,幸好有面巾罩著,别人瞧不见。 但他竟像是瞧见了,眼神中透著暧昧的笑意。 她觉得手心在冒汗,额头也在冒汗,他的眼神很不寻常,这位三皇子他……他看出什么了吗? bbs.bbs.bbs. 正在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时,大汗突然命人捧来一个骷髅头,这个骷髅头被放置在金盘上,两个黑洞般的眼窝面向群臣,群臣骚动著,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大汗肥胖的身体自椅子上站了起来,用如怒涛般的声音道: 「这是太阳汗的头骨!他在两年前答应把女儿献给我却又反悔,他也不想想自己的兵力如何,竟敢对我言而无信。现在我把他的人头砍下来,我要用他的人头来装酒。耶木罕、彻勃、铁穆尔,你们也都要以此人头装酒大喝一杯,同时好好的记住,这就是欺骗蒙古国大汗时唯一下场!」 今天其实是有两大喜事要宣布的,一是他终于得到梦寐以求的回回国公主,二便是太阳汗终于被他的军队打垮了。不过这第一件事嘛,因为与自己的期望实在落差太大,因此连宣布的心情都没有了;本来他对第一件事的期盼远远超过第二件事的,现在看来,第二件事还能让他开心些。 禾雪闻言宛如被巨雷轰顶,震散了魂魄;她木然地站在原地,一双碧绿色的眼不安地波动著,身体的肌肉微微颤抖。她盯著那个骷髅头空洞的黑眼,惊觉那个骷髅头好像不是别人的,而是自己的父亲摩罕谟德的人头。 这就是欺骗蒙古国大汗的下场,而她,欺骗了蒙古国大汗! 她害怕地转头看了欢儿一眼,发觉她原本琥珀色的眼现在已经变成了死灰色。 铁穆尔一直在注意她的眼神,现在对于她将自己掉包的事,他更有把握了。 骷髅头被大汗用刀削去大半,留下头盖骨的部分,首先传给了皇太子。 长得像只大熊的皇太子耶木罕义愤填膺地站起来道: 「太阳汗竟敢言而无信,欺骗大汗,他这是自取灭亡,我建议将他部里的人,男子尽数诛戮,女子则一律充作奴隶,这样才能收杀鸡儆猴之效。这酒我不仅要喝,而且要喝他三大杯!」说完,他便一杯接著一杯,喝完三杯之后,用手臂抹去嘴角的酒汁,露出狠毒的笑容。 香雪见了这样的笑容,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一晃,她觉得头皮发麻,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冒上来。 「好,男儿是当这样!对本王失信的人就是瞧不起本王,就是本王的敌人,对待敌人绝不可手软!」大汗赞赏地道。 耶木罕是一员勇将,临阵冲锋,所向无敌;他更喜欢的是他的悍恶残酷,杀敌时不是洞胸便是贯脑,毫不手软。 轮到二皇子彻勃了,他一向喜欢卖弄肚子里的文章,有别于耶木罕的粗悍,他阴森森的狞笑道: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只可惜太阳汗的血已经流干了,否则用他的人头来装他的血饮,想必会更有滋味。」 大汗嗯了一声,抚须而笑。他欣赏彻勃的冷静残忍,阴森诡诈,成大事的人就是要有不同于常人的心机。 香雪听到这里,手脚都软了。龙生龙,凤生凤,丧心病狂的人生的儿子果然也是丧心病狂。 之后,头盖骨做成的酒杯以及被切下头盖骨的人头端到三皇子铁穆尔的面前。 他抬起限,眼睛却不是看著骷髅头,而是目光灼灼地正视著香雪。 她心头突地一跳,三皇子的双眼很是深邃迷人。 「我很赞同太子说的话,但是对其中一句有点小小的意见。」 「什么意见?」耶木罕粗横的眉毛很不高兴地拧了起来。 铁穆尔眼神依旧充满魅力地凝视正前方的她。「就是把太阳汗部里的妇女一律捉来充作奴隶的这一句。我认为应当先挑选过,把那些颇具姿色的少女收留起来当床伴;尤其是那些皮肤又白又香,眼睛还是碧绿色的那种,那种女孩最是销魂蚀骨。」 耶木罕一听,释怀地仰头大笑起来,他早该知道铁穆尔不像彻勃那样阴险,老想著如何扯他后腿,这家伙的脑袋里除了酒就是女人。 群臣也都笑了起来,大汗的眼睛不悦地眯起,香雪的碧眼则在冒著火。 她在心里咬牙切齿,这三皇子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看著她的眼说要把皮肤香白、眼睛碧绿的女孩留下来当床伴呢? 大汗转头,沉声对著六皇后吉思儿道: 「吉思儿,铁穆尔倒是很有志气啊……」 吉思儿心里发急,脸上却堆出嫣然的笑,娇嗔地道: 「大汗,您知道的嘛,铁穆尔这孩子就是喜欢开开玩笑。」一边又对著铁穆尔道:「铁穆尔,还不快点把酒喝了!」这孩子,把酒端起来喝了不就好了,学人家发表什么深奥的谈话呢! 铁穆尔端起酒杯,还是紧紧盯著那双碧绿色的眼。无视于父王的微怏,他照旧说著吊儿郎当的话。 「这酒啊,我是最爱的,不过我更爱的是那又香又白,有著碧绿色眼珠的少女,若有她的陪伴,我……」头盖骨突然咚的一声掉在金盘上,他面色惨白,战战兢兢地道:「这……这死人头突然对我发笑!」 大汗再也忍耐不住,站起来对著他咆哮,声如怒涛:「胡说!死人头怎么会对著你笑呢?亏你还是个男子汉,竟然如此胆小!本王的三个儿子里面,就属你最为软弱无用,早睡迟起,整天只知道寻快活,你这样将来怎么上战场?怎么指挥千军万马?」 铁穆尔搔搔后脑,一副无所适从的模样。 活该!香雪在心里暗自偷笑,可是却又忍不住疑惑,他明明身材魁梧,轩昂异常,看上去好像天神下降一般,怎么会如此胆小呢? 奇怪的是,自己心里竟有些许的失望。 大汗走到他面前,一手把骷髅头抓起,掷在地上,摔得粉碎,忿忿地道: 「你一向胆小如鼠,这样哪能干得了大事?我问你,我让你练摔跤,你练得怎么样了?」 这次换她直视著他的眼--带著观赏与幸灾乐祸的眼神。 铁穆尔耸耸肩,皱著眉苦恼地道: 「练是有练啦!不过有练也等于没练。」 「什么?」 大汗震天的粗吼,使得在场的每一个人肌肉都收紧了。 香雪不敢置信地望著他,他怎么敢这样回答?在恐怖的大汗面前,人人都绷紧神经,提高警觉,他怎么还是这副模样?连回话也回得有气无力,他是不知道要害怕,还是害怕过了头啊? 「好、好!」大汗来回踱步,似是气恼,又似是对他莫可奈何。过了一会儿,才踱到他面前,下定了决心似地道:「我倒要看看什么叫作有练等于没练。巴特尔,上来跟铁穆尔较量较量。」 虽说是较量,但其实他知道铁穆尔根本就不是这蒙古第一摔跤好手巴特尔的对手,他只是希望巴特尔能让铁穆尔成天装满酒的脑袋清醒一些。 应声而来的巴特尔穿著摔跤手的服饰,头发剃得精光,嘴上的胡须却像刺猬一样地张开,身材比之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魁梧高大。这样一个魁梧高大的人站在任何人面前,任何人都会觉得很有压力,更何况这个人脸上还面无表情,只有一双锐利剽悍的眼,霍霍地放著光。 她开始为铁穆尔的命运担忧了。 铁穆尔看到这个巨人缓缓地朝自己走来,脸上的懒散与无所适从并没有因此改变,还很有空闲地朝她眨了一眼。 她倒抽了一口冷气,死到临头居然还有心情挑逗她。 巴特尔向大汗行了一个礼,然后走到铁穆尔面前也行了一个礼,接著回到场中央,两脚往两旁一跨,扎稳马步;那颗光头转了转,肩膀动了动,骨头发出哔哔剥剥的声响。 他在那儿等了一会儿,却不见铁穆尔上来,顿时疑惑地看向铁穆尔,原来他跟自己回了一个礼之后,居然坐回原来的座位,继续喝他桌上的酒,吃他桌上的菜去了。 bbs.bbs.bbs. 香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怎么还敢坐在那里悠哉游哉的喝酒吃菜? 大汗气得眉毛倒竖,暴跳如雷地道: 「铁穆尔,你还坐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快上场来跟他比赛!」气死了,他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个儿子? 「啊?哦……」在放下筷子前,他还不忘多喝一杯酒,这才慢吞吞地上场。 无精打采的走到巴特尔面前,却不摆出应战的姿势,反而有趣的搓著下巴盯著他瞧,仿佛不知道巴特尔摆出这样的姿势是要做什么似的。 巴特尔吸足了气,排山倒海的一喝,这一声大喝仿彿青空中打下了个霹雳,铁穆尔吓了一大跳,身体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好几步,嘴里还念念有词。 「摔跤就摔跤,你干嘛那么大声啊?」 巴特尔像一只饿虎似地扑向铁穆尔,一手扣住他的肩膀,另一手扯著他的腰带,一脚又绊著他的小腿肚,看来轻而易举地便要将他摔倒;但是说也奇怪,铁穆尔几次明明看起来就要摔倒,却又偏偏不倒,只是险中求生的模样十分狼狈,也十分有趣。 东拉西扯之际来到了她的面前,只听得巴特尔一声沉喝,铁穆尔的身体便朝她飞了过来。 香雪的惊叫还来不及奔出喉咙,便被他飞来的身体压倒在地上。 哎哟,痛啊! 一股甜甜的香气沁人心脾,铁穆尔忍不住吸了一口,低声道:「好香呵!」 她一双碧绿色的眼圆圆地睁著,吓呆了。 她自出生以来,除了父王之外,从来没有这么靠近过其他男性,更何况现在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紧紧压住。 两双眼以睫毛可触的距离互相凝视,他身上传来的男性气息,令她呼吸为之一窒,好半晌发不出声音来。 铁穆尔又贪婪地吸了一口气,这缕甜香确实来自于她,这个大胆的香雪公主。他的嘴角露出了邪恶的笑容。 碧绿色的眼猛地清醒似的收缩,气急败坏地道:「你、你还不快点起来!」 他的胸膛紧紧压著自己的,她甚至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来自他胸臆的震动。 铁穆尔手抚著胸膛,不停的咳嗽,慢慢地撑起上半身,一脸好像很痛苦的模样。 忽然间,他手臂一软,重新栽倒在她胸前。 啊!他的唇……他的唇居然碰著了自己的脸颊,这种绝无仅有的男女接触,把她彻底地惊呆了。 欢儿赶紧过来推著他。「三皇子,你快点起来啊!」再这样下去,公主就要被压死了。 「哎哟,好疼啊,疼死我了!」他虽然这样叫著,眼神却没有一丝痛楚,反而狡诈地盯著香雪公主。 这个人……她再年幼无知也知道这种眼神代表的意思,他竟敢以这种手法来轻薄她! 大汗震怒的声音自台阶上传来。 「铁穆尔,你老趴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点起来继续比赛!」 他一手抚著胸口,一手揉著额头,假装头晕目眩,手足无措地回到场上。 巴特尔不等他站好,便疾扑向前。这次他的来势快得惊人,彻底利用他身躯庞大的优势,将铁穆尔整个笼罩住,然后以同样的手法将他摔了出去。 香雪明明看到巴特尔将他摔向别处,但铁穆尔在几个踉跄之后,居然又朝她这边倒来。 见他撞来,她吓得赶紧避往一旁,铁穆尔却又舒展长臂,趁势拦住她的纤腰,两人再一次一起倒在地上。 看他又故技重施,她气得声音都变了:「你、你怎么又来了?唔……」 这次他更是大胆,直接贴住她的嘴,同时巧妙地将她的脸遮在自己的臂弯之内。 她手足发冷,心头却有一头小鹿在乱撞。 这次他很快地自她身上离开,从栽倒到离开,速度快得让人觉察不出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香雪自己清清楚楚地知道,她的初吻被他夺走了! 刹那间,香雪只觉炽热的血液由她的脚底往头顶逆冲,迷迷茫茫地被他拉起,模模糊糊地感到自己的小手被他用力一握,仿佛听到他匆忙地问了一句: 「你希望我输还是赢?」 「赢……」伴随著吐出的一缕微弱气息,她好像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那我就会赢。」 正当她还在疑惑自己是否真的曾经听到这样的一句话时,铁穆尔已经回到场中。 他稳若磐石地叉腰而立,脸上的神情整个都变了;那懒散的身体里似乎充满了力量,漫不经心的眼底突然射出锐利无比的光芒。 巴特尔面无表情的脸上显出了警戒之色。 瞬间,两人都往前冲,众人忍不住发出惊呼之声,无论是谁都会觉得铁穆尔是在以卵击石,无论是谁都无法想像铁穆尔能避开巴特尔的正面攻击;但是任谁也想不到铁穆尔居然像条鱼似地自巴特尔的腋下溜过,等到巴特尔一扑不中,回身看著已经钻到身后的铁穆尔时,等待他的是一记手肘重击。 这一击,撞上了巴特尔背上的穴道,他双眼暴突,庞大的身躯就像瞬间被抽走所有力量一样,砰的一声倒了下来。 铁穆尔英挺地站在原地,神情十分优闲,嘴角浮现出狡黠的微笑。 可没有人为这极端戏剧性的一幕喝采,因为那一记重击根本不是摔跤的技巧,说得难听一点,那简直是一种偷袭的行为。 但是没有人敢说,大家都在瞧著大汗的神色。 大汗藏在胡须下的嘴唇剧烈地抖动著,像是抽筋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一双眼很复杂地瞪著铁穆尔。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缓缓地、一字一字地问道: 「铁穆尔,你知不佑道你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知道啊!」他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模样。「我刚刚打倒了巴特尔,但是父汗一定是想说那不属于摔跤的技巧吧?」 大汗眼睛危险地眯起,等著他接下来的话。 「忘记是什么时候了,父汗曾经说过,行事不可畏缩,也不可卤莽,假如明明知道自己的力量与敌人悬殊很大,却选择不自量力的与敌人硬拼,那是最愚蠢的行为。这时,能逃就该逃,能用诡计就该用诡计,无论如何,取得最后胜利的人永远都是英雄!」 他说这一番话时,完全跳脱了以往他给人懒散好色的形象,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大汗又凝视了他一会儿,那眼神像是在看著一个陌生人一般。 他不记得铁穆尔是这个样子的,他记得他对任何事都毫不关心,总是不记得他所说过的任何一句话。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笑了,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赞赏,那笑声令人难测得很。 他从来没有对铁穆尔笑过,当他见到铁穆尔时不是痛声斥责便是摇头叹息,从来不曾因为铁穆尔的任何一种行为而笑过。 现在,他笑著离开了,吉思儿急忙尾随而去。 耶木罕狐疑地盯著铁穆尔,眼中有著说不出的惊奇;彻勃则似笑非笑,继续他那种高深莫测的表情。 铁穆尔对谁的目光都不理睬,迳自走到香雪的面前,附在她耳边低低说出三个字: 「我、赢、了。」 第三章 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很想再见到他,但是当她在花园里四处乱走却始终碰不到他时,她竟然有点失魂落魄。 大汗拥著伊兰出外游猎去了,得要好几天才会回来,而她则让伊兰把自己留在宫里。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日见了铁穆尔,不小心被他夺去初吻之后,她竟有点魂不守舍;静下来时,也老想著铁穆尔那充满挑逗的微笑。 这真是要不得!她直觉铁穆尔是天生的恶魔,她不该想他,更不该有再见他一面的渴望;但偏偏恶魇总是有股特殊的魅力,总是有办法迷惑少女的心智,而她自己也正是个不折不扣的少女。 有时她会羡慕伊兰,因为大汗非常宠爱她,竟到了无她不可的地步。 大汗本来对伊兰的长相不如自己预期而感到失望,但是他年已花甲,伊兰则与她同岁,得了这样的少女,自然会加倍宠爱;更何况,大汗一直相信伊兰就是他千方百计要纳为妃的香雪公主,伊兰本身又修短合度、肌肤莹洁,加上天真烂漫,笑容尤其甜美,自从大汗宠幸过后,更是为她神魂颠倒,一刻也离不开她了。 她正当青春年少,也很希望能有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像大汗宠爱伊兰那样的宠爱自己。每当这个念头产生,铁穆尔那风流倜傥的面孔便会随之浮现。 她有点害怕,自己不会在无形中喜欢上他了吧? 惶惶不安间,一串浪语飘进了耳朵。 「呵呵,铁穆尔,你别在这里嘛!」 接著是一阵沉默,之后又是另一段更不堪入耳的祈求。 「晋王……唔,晋王,我想要你,你快点……快点到我的迷香楼嘛!」 她如遭雷击,两只脚像被钉在地上似的,无法动弹。 那声音就在假山后面。 当铁穆尔的唇舌正跟李娜的难分难解时,他的鼻间突然嗅到一缕甜香,虽然没有停止与怀中李娜的调情,但他心思一凛,已然正确判断出甜香的来处。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像上次一样,铁穆尔忽然停止了他所有的动作,然而这一次却不是因为有人阻断。 李娜浑身正被欲火烧著,铁穆尔再不来熄火,她就要被烧死了;因此一双藕臂迫不及待地扯著铁穆尔的脖颈,一张艳红的嘴唇一刻也不能忍耐地迎了上去。 那缕甜香干扰著铁穆尔的思绪,因为那缕甜香,跟前的李挪突然变得面目可憎了起来。 他好不容易避开了李娜的唇,轻声哄道:「我有点事,你先到迷香楼等我。」 李娜迷茫的神智稍微清醒,不依地缠著他的脖颈大发娇嗔: 「为什么嘛?上次你说了要来,结果又没有来,害人家空等了一个晚上,这次又……』她的娇嗔在见了铁穆尔深情却又坚持的眼光之后主动停住。 「迷香楼,乖。」铁穆尔温柔地重复著。 他性感低柔的声音向来没有女人能够抗拒,李娜当然也不例外。 她只能依依不舍地离开他宽阔的胸膛,依依不舍地叮咛著: 「这次你可别再爽约了。」 香雪清楚的看见正拐弯上桥的女子衣襟散乱、云鬓蓬松,含著一脸春色,目光脉脉含情地凝视著铁穆尔的方向。女子看来年纪虽然比她大上许多,但丰姿娇媚,艳丽如花。 她眼神一垂,忍不住将手放在自己胸前,感觉有某种东西正狠狠地刺入自己的心脏。 遣走了李娜之后,铁穆尔好整以暇地坐在石凳上,端起酒杯,啜了一口之后忽然道: 「你打算一直站在那儿吗?」 香雪浑身一震,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然被他发现,于是怯怯地移动脚步,先探出头,身体才跟著慢慢出现。 假山成三面包围之势,只有一面望向清澈的池水,刚好形成一处十分隐蔽的偷情之所。 除了酒跟美女之外,这个人似乎对其余的事物一律没有兴趣。 「坐。」他并不看向香雪,只是自顾自的喝著他的酒,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香雪选择坐在他的对面,他似乎并不觉得意外,也不打算开口,仍优闲地喝著他的酒,酒杯里面的东西似乎比坐在他眼前的蒙面女孩要有趣得多。 香雪忽然觉得很生气,这个三皇子夺走了她的初吻,却好像一点儿也不记得她,那种被忽略的感觉,使得她碧绿色的眼底燃起不愉快的火焰。 「喂,你不记得我了吗?」 他有点意外她单刀直入的质问,但是那双会传情的眼却故意露出迷惑,修长的手指搓著下巴。 「我记得每一个跟我要好过的女子,却不记得有哪一个是蒙著面的。这样吧,如果你愿意让我看看面纱底下的脸,我也许就想得起来。」左手轻轻一托,托住了自己的下巴,阳光照著他懒洋洋的脸,那双眼睛又黑又亮,充满探索。 她脸色一变,当场面红耳赤。 「你、你竟敢说你不记得我,你竟敢说你不记得你对我……对我……」她无法再说下去,承认初吻被他夺走毕竟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 铁穆尔在心里轻笑,他怎么会不记得这样一双眼呢?那是一泓最美丽的碧潭,现在他有兴趣的是,如何让碧潭的主人承认自己就是香雪公主。 「对你怎么样?」他充满挑逗的眼神对上了那双碧绿色的眼,看得十分入迷。即使身著裘装,他依然能感觉到那股香气正缓缓沁人肌肤,深深一吸,他迷醉地道:「好香啊,真是奇怪,香雪公主不是已经随父汗游猎去了吗?怎么这儿还会有她的香味?」说著,他居然站起来,一路嗅到她身上。 她惊地跳到一边,怒斥: 「放肆!」话一出口,她才猛然惊觉自己不该使用这种语气,她现在扮演的是回回国的宫女,而回回国的宫女不该有这样的语气。 他邪肆的眼神闪著有趣的光芒。 「放肆?呵呵,全蒙古国都知道我铁穆尔是个放肆的人,尤其在女人面前。」 他忽然大步一跨,来到了香雪的面前,香雪仓皇地退到假山边,背抵著假山。 她开始懊悔自己不该出现在恶魔面前,她想尽量表现出从容镇定的样子,但偏偏一双波动的眼频频泄漏自己内心的紧张。 「你、你靠我这么近做什么?」她虽然想尽量说得大声些,可是声音偏偏有些发抖。 这真是世上最好听的声音,有如黄莺啼啭、清澈异常,拥有这样娇喉的人,不是美名远播的香雪公主那还会是谁呢? 「不做什么,只是想问问你的名字。」他俯身,像猫戏老鼠搬,让自己的眼靠近她那颤抖的睫毛。 「名、名字?」 「是啊,名字。你该不会是叫香雪吧?」他突如其来地这么问。 惊愕在那双碧绿色的眼底一闪即逝,她支吾地回答: 「当、当然不是!」 「呵呵,我也知道不是,我只是随口问问。如果你是香雪公主,那么现在陪我父汗游猎的又是谁呢?」他发觉她手足无措的模样十分惹人怜爱,他决定让她更手足无措些。 她抽了一口气,那口气里全是铁穆尔独特的男性气息。 他为何这样问?他看出什么了吗? 「说啊,既然你不是香雪公主,那么你是谁呢?」他诱哄的声音宛如催眠般。 「我、我叫伊兰。」 「嗯,伊兰、伊兰……」原来那个宫女叫作伊兰。 她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铁穆尔的眼是一双会摄人魂魄的眼,仿佛具有某种吸力,她几乎无法将自己的视线自他的凝视下移开。 他一手著假山壁面,另一手极其自然地移至她面纱下的下颚,将它轻轻地抬起,那双充满野性的眸子里,露出一丝暧昧的笑意。 「伊兰,你刚刚说,我忘记了什么事呢?」 「我……」她吐气如兰,忽然发觉自己很难在这双放著邪光的眼前说出完整的句子。 他是恶魔,若不是恶魔,怎么会有这么惑人心智的一双眼呢? 「让我告诉你,我可以忘了世上所有的事,却绝对不会忘了这儿的美好。」他低下头,猛然含住她的唇。 「唔!」 她睁著眼,挣扎不得,一感觉到他嘴唇的温度,她的身体都软了。 他的吻非常具有技巧,任何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子必定都无法抗拒这样的吻。她不但身体发软,甚至连一丝多余的力气都没有。 铁穆尔同样带著魔力的修长手指沿著下颚的轮廓上移,来到面纱的最上端;在他企图扯下面纱时,香雪突然清醒了过来。 「不!」她及时制止了铁穆尔的手。纵使心荡神驰,她仍未忘记一旦面纱被揭下后,她自己唯一的下场--死! 她仍清楚的记得太阳汗那阴森诡异又空洞的双眼,于是她慌张地推开铁穆尔,个刚从他的怀中窜出,却被他更快一步地伸手拉住。 嘶的一声,真丝的衣袖被扯去一截,露出一条丰盈但无赘肉,纤细却不骨感,如雪般洁白,如羊脂般柔滑的手臂。 她惊呼著,连忙用自己的另一只手来遮挡,但隐隐若现的雪白光泽,仍是让铁穆尔看呆了。 多么美的一条手臂啊!若非亲眼所见,真的很难相信世上会有如此洁白无瑕、完美如珍珠的一只手;而单单只是一只手就如此令人惊心动魄,藏在面纱下的那张脸,又会是怎样的令人惊奇呢? 他已迫不急待了。 在女人堆里厮混了这么多年,还没有哪一个女人凭著一条手臂就能让他惊艳的,看来传言并没有夸大她的美丽。 在她企图转身逃走时,他及时长臂一伸,揽住她的纤腰,手指迳袭她的面纱。 bbs.bbs.bbs. 「铁穆尔?铁穆尔?你又躲在这里跟哪个骚蹄子乱来啦?」 六皇后吉思儿的声音却在此时传来,在她怒气冲冲的出现之前,铁穆尔刚好来得及将她藏在自己身后。 「母后,找我什么事啊?」他主动迎了上去,一只手在背后摇动,示意她赶快从另一边逃走。 吉思儿锐利的目光当然不可能错过她。 「站住!」她大喝。 当她瞥见铁穆尔身后露出一角的回回国服饰时,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双肩已气得发抖。 又是个回回女子!香雪公主使得大汗无暇多看她一眼,现在这个女子又把铁穆尔弄得忙碌得不听她的召唤,使得她不得不亲自到各个隐蔽的地方找他。 这些回回国女子一定全是狐妖转世的,不然怎么会在瞬间迷走了与她最亲近的两个男子? 「铁穆尔,你真是太教我伤心了,难道眼前供你取乐的女人还不够,你就非得添上这一个吗?」这番话她不敢对大汗说,对自己的儿子总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了吧! 香雪躲在铁穆尔身后抖个不停,她不知道吉思儿是否已瞧见她的手臂,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安然无恙地回到伊兰的寝宫。 铁穆尔当然知道母后是在借故发脾气,连忙上前笑嘻嘻地搂著吉思儿的肩膀道: 「您干嘛发那么大脾气呢?不过是个小小的回回女子嘛!哪能跟母后比?母后是咱们蒙古国后宫的支柱,父汗需要您,儿子也需要您啊,您的地位是没有人能够取代的。。」 女人都是需要哄的,越是上了年纪的女人,就越是需要男人哄。 香雪趁著铁穆尔的身体挡住吉思儿所有的视线时,猫一样地自另一边窜了出去。 吉思儿准备喝令的声音被铁穆尔及时拦下。 「母后不是有事要找我吗?我们这就走吧!我知道父汗这几天不在,没人陪 您,儿子我刚好有空得很,就让我来陪陪您吧!」哄别的女人,他已经很有把握了,哄自己的母亲,他更是特别的有信心,因为他已经哄了二十几年,而且还没有失败的纪录。 被自己英俊的儿子一搂,吉思儿满腹的怨气顿时消去一大半。没有大汗,她总算还有这个儿子嘛;不像别的后妃,连个蛋都孵不出来。 她拍拍铁穆尔搂著她肩膀的手,笑道:「你这张嘴啊,就是会哄人。」 bbs.bbs.bbs. 她光著一条洁白的臂膀奔回大汗为伊兰建造的香宫时,那仓皇狼狈得宛如有人在后面追杀一般的神情,把正在擦拭花瓶的欢儿给吓了一大跳。 欢儿还没开口,她便急急地道: 「欢儿,我完了,你得赶快想办法让我逃走,我只怕……只怕已被六皇后认出来了,我真的完了。」说到这里,眼眶一红,豆大的泪珠突然滚落。 欢儿正在庆幸伊兰的运气好,很得大汗专宠,这次游猎竟撇下他一向喜爱的六皇后让伊兰侍驾时,公主突然跑回来劈头就是这么一句,令她当场惊呆了。 「怎么会这样呢?」逃走是预定的计画,但那是要等到大汗回大都,伊兰再假意命令两个侍女回国报告,让公主和她能顺理成章的回到国内啊!现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哪能说走就走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香雪那双总是碧波灿烂的眼,现在充满了惊恐,抽抽噎噎地道: 「他、他是个魔鬼,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哇啊!」 在香雪公主的哭啼声中,欢儿总算弄清楚发生什么事了。 她还能维持冷静,大概是因为公主平常不按脾理出牌的训练所致吧! 她很快地将事情在脑海里重新整理了一递,如果公主没有因为太过惊慌而漏掉某个重要细节,或者某句重要的话,那么事情应该没有公主想像的那么绝望。 「公主你先别哭,我们得先按兵不动,表面上仍然规规矩矩的当我们回回国的宫女,然后暗中观察六皇后寝宫中的动静。假设六皇后真的看出什么端倪,她也绝对不敢贸然对你动手,因为现在在大汗身边耳鬓厮磨的人是伊兰,而我们是伊兰的宫女,六皇后是个精明的人,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她应该不至于笨得跟大汗的新宠过不去。」 「是吗?真的是这样吗?可是那个三皇子,那个铁穆尔……」想到他,香雪的眼泪又不停流。 欢儿烦恼地蹙起眉峰。 「他是个相当危险的人物,照公主这么说,他应该看出一些端倪,但却又不是很有把握,所以他才会设法要揭下你的面纱,我们得彻底避开这个人。」 碧绿色的眼睛一亮,忙道: 「避开他很简单,只要我躲在香宫,一步也不出去就成了。」 欢儿点点头,但心里却在想著,要避开那个古怪难测的三皇子,只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bbs.bbs.bbs. 香宫的布置完全是回式的,比之自己在回回国的寝宫更为富丽堂皇,更为精雕细琢。 大汗想尽一切办法要讨她的欢心,但是他绝对没有料想到,现在他捧在手心、视若珍宝的香雪公主居然是假时。 如果他一直不知情,那么他就会把伊兰当成他梦寐以求的香雪公主,继续地宠爱下去,这绝对是伊兰的幸运,也是自己的幸运。 但是如果他知道伊兰是假的香雪公主,那么……太阳汗的人头在脑中一闪而过,唉!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香宫虽美,待久了也是会厌烦的,趁著欢儿不在,香雪决定到花园走走。 她想花园是属于香宫的范围,铁穆尔应不至于如此大胆,跑到香宫来吧? 但是她想错了,彻底的错了,她早该知道魔鬼是无孔不入的。 就在她低头看著一株盛开的花朵发呆时,铁穆尔的声音居然在身后响起-- 「在想办法逃走吗?」 她浑身一震,那种邪恶却又性感无比的声音,不是铁穆尔,还会是谁呢? 转头一看,那高大修长的身体正负著手,优闲地看著她。他虽距离她还有几十步之遥,但她似乎已被逼得喘不过气来了。 「我、我为什么要想办法逃走?」她很想说得理直气壮,无奈出口的声音却是微抖的。 铁穆尔淡淡一笑,举步朝她走来。多么令人怀念的甜香啊!这缕甜香使得其他女人身上的味道如同鲍鱼之肆,而那双碧绿色的眼则让花园里的绿茵相形失色。 「是啊,你为什么要想办法逃走呢?你又没有做错什么事,所以你不必逃走,我只是随口问问。」 随口问问?的确,他的语气听来平平淡淡,轻轻松松,但是听在香雪耳中,每一字却都像刀一样的锋利异常。 他绝对是看出什么了,不然不会每一个字都带著玄机。 「你、你怎么敢来这儿?」他的放肆、他的大胆,真是到了令人张目结舌的地步。 他凝视著她,清澈的眼瞳里没有任何令人觉得不妥之处。 「这儿是后宫,我的母后掌管后宫,我这做儿子的来看看母后,不小心撞见一个回回国的宫女,这又有什么敢不敢的呢?」 香雪碧绿色的眼一瞪,他居然连理由都想好了。 「但这儿是香宫,是香雪公主的寝宫……」她义正辞严地强调。 话还没说完,铁穆尔便一拍额头,一脸迷惑地道:「是吗?那是我误闯啰,真是该死,该死!」 他一连说了两次该死,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一点该死的惶恐。 香雪碧绿色的眼已经不是惊愕两字可以形容的了,这个三皇子的脸皮之厚,恐怕是连箭也射不穿的吧! 在他的脚步接近之前,她轻盈地转身避开,那姿态之美妙,使得铁穆尔不禁要怨恨起那天在假山后面的时光之短暂了。 长臂一伸,他轻而易举地将她捞入怀中。她腰肢之纤细,使得他可以轻易用一手掌握。 她逃不开,逃不开铁穆尔那宽阔温暖的胸膛,那搅乱人心的呼吸,还有那深邃迷人的眼神。 「这么急著要去哪里呢?」他轻声问,将撩人的气息喷到她脸上。 「你、你……」他为什么就是有办法旁若无人地放纵恣情?这儿是香宫,如果连「香宫」这两个字都无法让他有所顾忌,她怀疑还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她的声音带著哭声。她还太年轻,年轻到魔鬼的一点点挑衅就让她承受不了。 「想知道你究竟是谁。」 「我不是说过我叫伊兰吗?」 「伊兰?只是一个平凡的宫女吗?」他掠夺的眼神一瞬也不瞬地盯住她的眼,「一个平凡的宫女不该有这么一双动人的眼,能拥有这么一双动人的眼的不该是一个平凡的宫女。」 「啊!」他的手居然沿著她的大腿轻轻往上游移,来到她的胸脯底下。 他不会打算在这儿轻薄她吧?她的身体因著这个动作抖得更加厉害。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他修长的指头轻巧地攀过她的山峰,沿颈而上,在薄薄的面纱上画圈圈;为了安妩她眼浬的碧波荡漾,也给予她一个温煦的微笑。 这抹微笑并不足以化解他刚才的轻触所带来的震撼,反而带来另一波更强烈的震荡。 她已经无法承受铁穆尔的行为了,恐惧的泪水夺眶而出。 「晋王,你放过我吧,放过我吧!」面纱一揭,不只是她,所有回回国的人都会变成金盘上的太阳汗。 「我说过了,我不会害你。」他再次郑重强调。「我只是想看看你,看看这双碧绿色眼珠的主人。」 他脉脉地凝视她,那种眼神绝不轻佻,专注得仿彿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只容得下她一人;这种时候,纵使知道他是魔鬼,纵使他的目的是要来索取她的灵魂,她也甘心的双手奉上了。 一直觉得铁穆尔的眼神具有某种吸力,现在这种吸力则在掏空她的脑子,掏空所有的混乱、慌张与恐惧。 他缓缓地俯下头来,嘴唇熨贴著她的。 他不激进也不急躁,只是一次又一次地熨贴著面纱下不安的两片唇瓣,一次又一次化解因他而起的紧绷。这种温暖,这种呵护,使得碧绿色的眼逐渐蒙眬。 嘴唇一边进行安抚,手指一边拉紧了面纱。 她心跳个不停,脸上一阵又一阵的晕红;但她没有闭上双眼,当面纱自睫毛下寸寸下滑时,意识也在一点一点的清醒。她清楚的想起与魔鬼妥协的后果,而要避免这种后果,唯一的方法便是逃。 看著她的身影跑远,铁穆尔嘴角扯著笑,眼睛里却射出罕见的精光。还没有哪个女人能自他铁穆尔的手底下逃脱的,她自然也不例外。 他优闲地举步追了上去,说是追,其实他的脚步一点也没有加快;他并不需要加快,因为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上都的地形。 他不像皇太子跟二皇子那样,整天在父汗面前打转献媚;他所有的精神都花费在上都各处寻花问柳,而为了避免让父汗撞见,他必须对每一条道路都了若指掌。 香雪狼狈而逃,慌不择路,并频频回顾身后的铁穆尔,奇怪的是,她明明拼了命的在跑,铁穆尔也明明闲若散步的在追,但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并没有拉长;而可怕的是,每当她一回头,等待著她的必定是铁穆尔那势在必得的邪佞笑容。 仓皇的脚步偏偏选上一座没有石栏的木桥,在跑过木桥时,她的身体一偏,脚下一个踉跄,人便往池中跌去。 在听到铁穆尔发出的警告声时,她已经吃了好几口水。 池水并不深,如果不是因为不谙水性以及太过慌张,其实她会发现只要站直身子,便仍有呼吸的机会;但当一个不谙水性的人突然被超过脖颈的水包围时,紧张只会致使她迅速下沉。 铁穆尔纵入池中,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她身边将她捞起;当他发现她已然昏迷不醒时,他首次尝到了心惊胆战的滋味。 为一个女人的安危心惊胆战,这对铁穆尔来说,还是生平第一遭。 这时掀起她的面纱已经不是为了一睹她的容颜,而是为了延续她的生命。他必须尽快让她恢复呼吸,但是欢儿的声音却在此时惊天动地地响起-- 「公--伊兰,伊兰!」她在远处便看见了这场追逐,直到香雪落水,她更是吓得面如死灰。 欢儿的声音引来附近的宫女,铁穆尔扯下面纱的手再度被迫放弃。可不能让她的脸被任何人瞧见,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可以看见她的脸,那便是他自己! bbs.bbs.bbs. 香雪从清醒之后便一直屈膝哭著,有时是悲愤的,有时是痴痴的,有时则是充满了无可奈何。 不管欢儿说了多少有关于真主的启示、真主的考验、真主将给予她们的帮助,都没有用。 「我的真主啊,您怎么不派一个使者来引导我,以使我在蒙受恶魔的迷惑之时,遵守您的教诲呢?」 这是她反反覆覆说的一句话。 欢儿坐在桌边支著颐。她就不懂,三皇子长身玉立,风度翩翩,这样一个俊美的人,为什么偏偏会做出这么荒诞不羁的行为呢? 找上香宫来!这实在不是普通人做得出来的事情。 这可怎么办呢?看来这位三皇子为达目的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不过香宫的花园他可以说是不小心闯入,香宫的寝宫总不可能再说是不小心误闯了吧? 在伊兰回来之前,她们必须坚守,一步也不能出寝宫。 现在已经到了非常时刻,公主脸上这张面纱关系到整个回回国的生死存亡,万万不能彼三皇子揭穿! 第四章 铁穆尔高大而魁梧的身体随便地靠在映水榭的栏杆上,一头没有扎起的长发随风飘散,神情虽然疏懒,目光却炯炯地凝视著碧波荡漾的池水。 他很少有这么安静沉默的时候,以往他的身边总是不乏美女与醇酒,现在他依然可以拥有美女与醇酒,但是现在他却只想安静。 湖水很像她的眼睛,不,她的眼睛比湖水更迷人。 只要想起她的眼神,他的内心就像这池水一样荡漾了起来。 他慵懒地将两手枕在后脑,无法克制心里的那种感觉,那种不是酸,也不是甜,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难道会是爱情的滋味? 呵!曾几何时,他铁穆尔也陷入了爱情之中,也开始思念起某个女人来了? 一向都只有女人思念他。 他缓缓地闭上双眼,只要一闭上双眼,那缕清新淡雅的甜香就仿彿可闻。 不!不是这种胭脂以及花香堆砌出来的味道,那缕香,很甜、很淡,不属于任何一种花香,是属于那双碧绿色眼睛主人的独特香味。 他睁开眼,眼神因失望而变冷。 「是你?」一定是那缕甜香混淆了他的嗅觉,他竟连有女人靠近都不自知,他引以为豪的便是对于女人有著天生的、野兽般的灵敏嗅觉。 「是我,怎么,晋王在等别人?」李娜眼底的热情不减,就算晋王在等别人,她也有自信让他不再等。 「不,就等你。」 他伸手揽过李娜纤细的腰,俯在她颈边深深一吸。唉,从此以后,这些味道全成了臭不可当。 李娜满足地逸出一声娇吟,像只猫一样的偎近他的胸膛。 她的穿著很露骨,她凝望他的眼神也很露骨,她接下来的话更是露骨。 「现在就到我那儿去吧,我想你想得心都发疼了。」她眼角含春,缓缓地自他的胸膛离开,拉起他的手,千娇百媚地挪动脚步。 铁穆尔配合著她的媚态,著迷地眯起双眼。他很想像以前一样纵酒作乐,继续装作风流多情;但越是这样想著,心里越是冷静了下来。 他感到厌恶,虽然还不至于甩开李娜的手,但他的眼神却向远处瞟著,希望能找一个借口脱逃。 匆匆走过对面芙蓉榭的宫女适时的解救了他。 「奇儿、奇儿!」奇儿是吉思儿身边的宫女,手脚伶俐,很得吉思儿喜欢。 奇儿停下她的脚步,往映水榭张望。 「啊,是晋王,有什么事吗?」声音由于从芙蓉榭传来,变得有些空旷遥远。 「你匆匆忙忙的要做什么呢?」趁著转身问话的同时,他顺势挣脱了被李娜拖著的手。 「皇后说整天在宫里闷得慌,要出去骑骑马。」 骑马?这件事情真是薄弱得令他难以启齿说要离开,他转而问道: 「皇后这几日有找我吗?」 咦?怪了,晋王怎么这样问呢?他一向避六皇后唯恐不及的啊!但她还是照实回答:「有,皇后娘娘她……」还没说完便被铁穆尔打断。 「那好,我立刻去见她!」他几近兴奋地这么说。 他从来没有这么高兴,高兴母后曾经找过他,这种高兴的神情在转而面对李娜时,变成了一副母命难违的脸色。 李娜所有的热情都冷却了。 「在迷香楼等你,我知道。」她有气无力地道。 bbs.bbs.bbs. 整日躲在香宫是一个非常好的主意,晋王再大胆也绝不可能直闯香宫的寝殿,香雪以为她暂时可以高枕无忧,一直等到伊兰回来。 但是这日香宫却来了两个人,这两个人是十分平凡的宫女,但是香雪一见她们却比见到了晋王更可怕。 这两名宫女是六皇后的宫女。 六皇后有事要找她。 她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已冰冷,且不由自主抖了起来。 六皇后跟香宫素不往来,更可以说是互相对立的,怎么可能突然有事要找她呢?莫非晋王把他的怀疑告诉了六皇后?若果真是这样,那她这一趟,恐怕就是有去无回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香宫,来到这座宫殿的,她一心只忧惧著见到六皇后时该如何为自己辩驳,因此完全无意识地跟随著两个宫女的脚步。 她从来没有到过六皇后的宫殿,也不知道六皇后住在哪个宫殿,因此她根本不知道这座雅致的凝香宫并不是六皇后的宫殿。 但即使她知道这儿不是六皇后的宫殿,也万万没有想到这儿居然是铁穆尔的宫殿。 他站在纱帐后面,算准了香雪必不敢抬头直视,因此才放心地站在那里,等她行完叩拜礼,说完叩拜辞。 她不敢抬起头,他见到她放在地上的手指甚至已经因为紧张而握得泛白。 铁穆尔清了清喉咙,压低了嗓门沉声道: 「奉皇后懿旨问你的话,你只许回答是或不是。」 「是。」 「你叫伊兰?」那声音如刀般锐利。 「是。」 「不叫香雪?」 她浑身一震,惶恐地答:「不,不是。」 铁穆尔走出纱帐,走到她的面前。 一种无以名状的压迫感使得她把头俯得更低。 铁穆尔继续他森冷如刀锋的问话。 「香雪公主是以体有异香而闻名于世的,是也不是?」 「是。」六皇后的侍卫为何这样问?她绷紧了自己的皮肤,想抑制那缕甜香逸出。 「全回回国只有香雪公主一人有那样的异香是也不是?」 「是。」她的额头开始冒出细汗了。 她感觉到那名侍卫蹲了下来,沉重的气息喷在她的头顶,这种气味很像一个人的,但是她没有勇气抬头证实。 铁穆尔闭上眼轻吸她发顶的甜香,她竟连头发都拥有这样不可思议的香味。 他的问话变得充满恫吓:「假如香雪公主身上没有与生俱来的异香,那她还是香雪公主吗?」 「不是。」她快被这样迂回式的问话逼晕了。 「也就是说,香雪公主身上必然有天然的体香,假如香雪公主身上没有天然的体香,那么她就必然不是香雪公主,是吗?」 这次她用点头来代替回答,她已被恐惧夺去了发声的力量。 他差点忍不住拥住她,就算没有拥住她,声音也由森冷变得温和。 「你是香雪公主的贴身宫女,这件事情问你再恰当不过了。香雪公主以貌美无双、肤白胜雪、香洁无伦著称,这件事究竟是真还是假?」 她完全无法回答,因为无论回答是真是假,她都已经欺骗了大汗。如果回答是真,那么当天六皇后亲眼见过伊兰的面貌并不如传言那样美,香雪公主就有可能不是真的香雪公王,就是她们欺骗了大汗;如果回答是假,那么回回国夸大了香雪公主的面貌,将一个拥有夸大不实面貌的女子献给大汗,也就是回回国欺骗了大汗。 无论答与不答,她都已经被逼到绝路,六皇后知道这件事其中必有玄虚,她此举势必会将事情查得水落石出了。 在碧绿色眼珠中兜转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细不可闻的隐忍的啜泣声,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当然不可能逃过他敏锐的耳朵。 她毕竟年轻稚嫩,一点压力都承受不住,铁穆尔此时一点戏谑的心情都没有了。他本不是无情冷血之人,早巳被她的楚楚可怜软化,现在则被她的泪水彻底击垮。 他皱皱眉毛,懊恼自己的残忍,懊恼自己明知道残忍还是要把接下来的话问完。 「你们回回国的香雪公主这次奉旨入上都晋见大汗,十六名宫女全都蒙著面纱;但只有一人,面纱下的肌肤是如雪般洁白,身上的香味是天然生成,这人就是香雪公主,是不是?」 她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点头。 「十六名宫女中没有任何人有香雪公主这样的肌肤、这样的香味?」 她咬著唇,摇了摇头。 「绝对没有?」仿佛给予致命的一击似的,铁穆尔这句话问得极为严厉。 那已然不断颤动的肩膀似是被他突然加重的语气吓了一大跳,猛然震动了下。她把下唇咬得更紧了,几乎要渗出血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还小,小到不知道人心的深沉狡诈。她以为六皇后一定是握住了某种可靠的证据,否则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传她来问话;六皇后侍卫的每一个问话,都在确认某件事情,某件六皇后心里已经确定,却必须经由她的回答来逐步证实的事情。 「真主在等著你的回答。」铁穆尔在她耳边发出诡谲的催促。 他不说六皇后,也不说自己,却说真主。他知道伊斯兰教徒严守教规,她们可以对任何人撒谎,却绝不能欺骗真主;她们相信欺骗真主所付出的代价,远比欺骗人要大得多,所以她们绝不对真主撒谎。 香雪也一样,她觉得再也难以隐瞒自己的身分了。 「绝对……没有。」只有短短的四个字,她却费了好一番工夫才说出来。 「最后一个问题。」 她感觉到侍卫如刀般锋利的目光森冷的在她头顶上盘旋,最后一个问题却等了很久仍没有问出。 就在她忍受不了沉默的折磨准备抬起头时,铁穆尔开口了,语气竟是意外的温柔可亲。 「你还是坚持你叫伊兰,不叫香雪?」 最后一个问题,也是最后的一击,她忍住了啜泣的声音,却忍不住珍珠般滴落的泪水。她无法再撒谎,却可以保持沉默。 她一直保持沉默,泪水也一直流下。 铁穆尔的内心抽紧,一切已经不言而喻了,他没有再逼迫她,转身将一个金盘推到她的面前。 精雕细琢的金盘上放著一只同样精雕细琢的金杯,香雪盯著杯子里晃动的液体,整颗心如坠谷底。 六皇后要毒死她!她没有揭开她的面纱,却打算直接赐她死! 她是打算把自己毒死再把尸体送到大汗面前,让大汗看清这场骗局,还是打算毒死自己之后将所有的事隐而不发? 「六皇后……」 「喝了它吧!」铁穆尔轻声地打断了她的话,并且站了起来,背著她转过身去。 她抬起眼,碧绿色的眼盯著那个神圣的背影,她看不见六皇后,无法从她的表情里臆测出什么。 「回回国……」这是她此刻最关心的事情。 「回回国不会有事,喝了它吧!」声音很低,低得宛如轻哄。 她放心了,端起酒杯,撕开面纱一角,喝完杯中的酒,再轻轻地将杯子放回金盘。一直背对著她的铁穆尔,在听到杯底碰盘的声音之后,突然转过身来。 碧绿色的眼瞳急速放大,她怎么也想不到转过身来的人居然会是铁穆尔,除了他之外,四周再无一人。 他竟敢如此做! 愤怒的声音在通过发热的喉咙时,变得有气无力,她甚至无法抬起自己的手来指责他。 「你、竟敢……假传……」 一阵清香沁脾,她昏倒在他怀中,铁穆尔英俊的面孔闪著得逞的邪笑。 bbs.bbs.bbs. 铁穆尔见过不少绝色,也见过不少女人的胴体,但如她这般完美无瑕到令人不得不屏息的唯有她。 他当然也见过皮肤白皙的美女和她们赤裸裸的样子,但绝没有一个人是浑身上下毫无缺点的;但现在展示在他眼前的这副胴体,却是十全十美、洁白而毫无缺陷,像一块最上等的羊脂美玉,没有丝毫杂色。 珍珠般的光泽,柔滑如丝的触感,光是身体就已经如此动人,他简直无法想像再搭配上那张绝美的五官,将会是如何的惊心动魄了。 他迫不及待等著这样的组合出现,一双修长的手溜到她纤细光滑的腰部,轻巧灵敏地滑过腰窝。他知道女人最脆弱、最敏感的部位在哪里,同时也知道用何种方法使她们产生反应。 香雪碧绿色的眼在一个短促的抽气声后张了开来,正巧迎上铁穆尔那双含著戏谑也烧著火焰的乌眸。 她气得想大叫,但当她惊觉自己身体一丝不挂,只在腹部以下披了一件纱衣时,立刻涨红了脸,羞得说不出话来。 她的身子轻轻的扭动,但是这种扭动带来的结果却让她身上仅有的一件纱衣也脱落了,现在她全身上下的遮蔽物就只剩下脸上的面纱。 铁穆尔眼中的火焰在触及碧绿色的眼时反而冷静了下来,冷静得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这件艺术品若少了这双碧波荡漾的眼,就不能称为一件完美的艺术品,现在他该做的就是揭开她脸上的面纱,让这件举世难得的艺术品完整的呈现在自己的眼前。 「卑鄙!」香雪恨恨地道,同时侧过脸去。她本来是想赏他一记耳光的,无奈她现在除了嘴能动之外,连抬起一根手指头的力气也没有。 铁穆尔修长的手在她颔下停住,改而托起她的下巴,让碧绿色的眼看进自己眼底,他对这两个字感到讶异。 「卑鄙?」他轻笑,优闲地回道:「女人在我的床上通常不会说这两个字,她们通常不会说话,只忙著跟我做其他的事。」 香雪感到脸上一阵又一阵的火热,她当然知道铁穆尔指的是什么事,于是她又骂了一句: 「下流!」 铁穆尔仍是那抹坦率的笑,他轻轻地将她的下巴抬高半寸,用低柔却又煽情的声音道: 「女人通常也不会骂我下流,因为她们舍不得骂我;她们通常在下了床之后还拼命地讨好我,好让自己有机会再上我这张床。」 香雪不可置信地瞪著他,像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般。 怎么会有铁穆尔这样的人?这样的英俊出尘、挺拔有型,却又厚颜无耻、大胆放纵、下流又卑鄙的人? 「你……」她的身体再度扭动起来,因为她注意到铁穆尔多情的眼神正款款地凝视自己的胴体,而她一双殷红的蓓蕾已因这样的凝视而渐渐挺立。「你快把衣服还给我,你怎么可以假冒六皇后……」 「现在你仍然坚持你叫伊兰吗?」 他突然冒出的这一句冷冷的问话,她停上了挣扎,碧绿色的眼闻著恐惧的光辉,身体颓然放松。 「你、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他假冒六皇后,很显然六皇后还不知道这件事,她不确定他这样做仅仅只是为了好奇,还是另有其他目的? 他微笑著,眼神柔和而真诚。 「我只想看你。」随著这句话落,香雪的面纱也随之被扯下。 一张慌张、惊惧却绝对美丽脱俗的脸孔赫然呈现在铁穆尔眼下,这是一张言语无法形容的绝丽脸孔,连见过不少绝代佳人的铁穆尔也不免发出一声惊叹。 太完美了,上天怎能造出如此完美的人! 香雪激动的热泪盈眶,泪水流下面颊,是因为害怕,害怕即将到来的命运。 她哽声道: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不但会害死我,更会害死我回回国所有的人民,你知不知道?」 他用拇指抹去她的泪水,指尖传来的触感是如此柔软滑嫩,因为终年罩著面纱,使得两颊的肌肤完全与身体的一样,一样的雪白、一样的柔嫩。 他温柔地凝视她,真诚地道:「我不会害你,更不会害你的国家。」 「那你为什么要拆穿我的身分?」 「很简单,我要你。」这句话说得平平淡淡,好像是在说笑似的。 香雪怔了怔,心跳突然加快。 「你、你说什么?」 「我要你。」这次他说得很诚恳。 他的两手压在她头部两侧,英俊的五官也低了下来,他们已近得可以嗅进彼此的气息。 没有人能抗拒铁穆尔的眼,那火热又深情的凝视,会让女人甘心沉沦、奉献一切。纵使香雪清楚的知道铁穆尔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仍无法控制自己骤然紧 窒的呼吸。 「你、你不能这样。」她想说得坚定些,但却发现自己的声音简直虚弱得不像话,呼吸也紊乱不堪。 铁穆尔笑了,他的眼睛也在笑,当他用眼睛笑时,突然变得十分温柔亲切,十分沉稳可靠。 香雪内心那道不甚坚固的城墙猛然塌了一角。 铁穆尔微笑而发亮的眼睛静静地凝视著她的脸,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下巴、脖颈,她的高耸,她平滑的小腹,纤细的腰肢,然后在腰窝处来回轻触,那微笑的目光多了些笃定。 「你并不是那么肯定,不是吗?」 她的嘴唇在颤抖,睫毛在颤抖,全身都在颤抖,只有小腹紧紧的绷著,仿佛怕自己不小心沾上铁穆尔那带著诱惑的手指。 铁穆尔的小腹绷得比她更紧,若不绷得这样紧,他只怕无法控制自己。 从褪去她所有衣裳的那一刻起,欲望的浪潮便一波又一波地朝他袭来…… 第五章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当她迷迷糊糊地醒来,下意识地动了动肩膀时,立刻有一只手臂过来搂住了她,让她枕在温暖舒适的肩窝里。 缓缓地睁开双眼,首先看到是一只手,一只握著自己手臂的手。 这只手看来是那么的稳重,她曾经以为这是一只只会捧著酒杯,只会跟女人调情的手,但现在看来它却是那么的可靠。 但它也只有现在看来很可靠,很多时候,它都给予人风流、闲散、不负责任的感觉。 香雪坐了起来,抱头低泣。 铁穆尔动了动浓黑的眉毛,他听见那隐忍的啜泣声了,但是他并没有立刻起来安慰她。 很多时候,女人只是为了哭而哭,就算想出很多安慰她的话,她还是会把应该流的泪水流完。他很了解女人,所以他只是撑著额头,静静地看著她哭。 看著她哭也是一种享受,因为她哭的时候,那头褐金色的长发便在背后微微颤动,连这样都带著一种奇异的魅力。 香雪明明感觉到他醒过来了,但是他却没有过来安慰她,甚至连试图安慰她都没有,她觉得很奇怪,于是转过头去,不解地问: 「你、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哭?」 铁穆尔扯著嘴角淡笑,说道: 「我问了你就不会再哭吗?」 她愣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那就对啦!既然我问了你还是要哭,那我又何必要问。」 她怔住了,碧绿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著铁穆尔,仿彿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一样。 「你、你现在知道我是谁了,你难道一点儿也不担心吗?你难道……」 她忽然闭上嘴,因为她发现铁穆尔的确不担心;他的目光完全集中在自己赤裸的胸前。 她脸上一红,羞赧地将被子扯过来盖住自己的身体,不过这么一来,赤裸的却变成铁穆尔了。 她羞得低叫了声,将头埋入被子里,继续哭了起来。 她的失措惹来铁穆尔的大笑,他起身将她连人带被子一起拥入怀中。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这种时候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她在被子里左右挣扎,无奈铁穆尔的手臂就像钳子一样,牢牢地将她固定住。 铁穆尔寻到她的唇,低头给她一个几乎令她窒息的深吻,变成女人之后,这双唇也变得更具风味。 「唔……」 铁穆尔虽然很不可靠,但他总有办法让女人在他怀中安静下来。 他的吻不论深浅都非常具有技巧,这种技巧足以安抚任何一颗焦躁的心。 香雪紧绷的肩膀逐渐舒缓,她到后来甚至改被动为主动,小舌主动纠缠著铁穆尔的舌。 除了亲吻,他也不忘运用自己的双手,他一手托著她的后脑,一手则时而在她脸上摩挲,时而轻揉她的肩膀。 等到铁穆尔的唇终于离开她的,香雪忍不住轻轻呼了一口气,心满意足的一口气。 铁穆尔凝视著她的眼,目光闪动,是深情而坚定的目光。 「你一定认为我不过是一时风流,揭开你的面纱,诱拐你上我的床是吗?」 她点了点头,很难不这样想。 「你一定也认为就算我真的要你,我也无法保护你对吗?」 她再度点了点头,眼中出现恐惧与忧虑。 铁穆尔既不是大汗也不是皇太子,他只不过是大汗的第三个儿子,大汗的位置怎么样都轮不到他来坐。 然而她却是香雪公主,是回回国进献给蒙古国大汗的妃子,除了大汗,谁也不能拥有她。 假如她的身分被揭穿了,那么她的命运就只有两种,一是被处死,二是立刻被大汗收为妃子。铁穆尔不是大汗,他也不可能是未来的大汗,除了大汗,谁都无法保护她。 如果谁也无法保护她,她便只有离开这里,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全。 铁穆尔静静地凝视她,他看穿了她内心的想法,于是他轻轻地道: 「既然我无法保护你,所以你一定要逃走,对吗?」 香雪肩膀轻抖,脸色因忧惧而发白,她嘎声道:「假如我不逃走,我不但会死,还会连累我回回国人民,因为我是宁死也不肯嫁给大汗的,我……」碧绿色的眼中现出了痛苦与脆弱,她再度啜泣起来。「铁穆尔,你、你饶了我吧!别再对我纠缠了,我留在这里,总有一天身分会被揭穿的。」 「假如我是大汗呢?」 「什么?」铁穆尔的话让她震住了,他怎么还有心情开玩笑? 「假如我是大汗呢?」他又问了一次,语气与神情都很正经,正经得不像是在开玩笑。 「怎么可能?」 这是不可能的,就算不是由皇太子继承,也会是由二皇子继承,他们一个势在必得,一个虎视眈眈,铁穆尔却从头到尾都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除非发生重大变故,让大汗、皇太子以及二皇子都同时身亡,才有可能轮到铁穆尔,但这种事情是不太可能发生的。 「你一定认为我不可能成为大汗吗?」铁穆尔的话突然变得锐利起来。 「我……」她犹豫著,世上本就没有不可能之事。「我不知道。」 铁穆尔一向懒散的双眼突然出现了逼人的锋芒,他一反常态,严肃地道: 「香雪,你的年纪很轻也很单纯,单纯到连人的表相都看不清,更别提看透一个人的内心了。我只要你记住三件事,第一,从今以后,我铁穆尔只有你一个女人;第二,我绝对有能力保护你;第三,你绝不能逃走,听懂了吗?」 他凝视著香雪的眼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坚定。 香雪茫然了,他的话听起来很可靠,但是他的人呢?不只是她,铁穆尔给所有人的感觉都是散漫不可靠的,她好像没有什么理由可以相信他。 「你不相信?」 她咬著牙,不回答。 铁穆尔轻笑著啄了啄她的额头,并不感到失望或生气。 「我知道我给人的印象并不好。」 「是非常不好。」香雪纠正并强调。 铁穆尔抚额大笑,他并不在乎。「好,是非常不好,但愿所有的人都跟你有一样的想法。」 她皱眉,不解地问: 「为什么?」 他轻啄她挺俏的鼻子,额头抵著她的,声音温柔极了:「我的香雪儿,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明白的好;你现在只要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我要你,就这么简单,因为简单,所以任何事都无法改变我。」 简单吗?越简单的道理其实越深奥。 香雪不懂,所以她的眉头还是深澡地皱著。 铁穆尔将十指插入她浓密的发中,这是他所见过最炫目的长发,有著最自然的弧度,既柔且细,最上等的丝缎也比不上,更何况这头发里还有缕缕甜香。 他找到她的耳垂,将那洁白柔软的耳垂轻轻地含住,舌头则在她敏感的耳后轻舔。 香雪肩膀一缩,格格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很清脆,像铃声一样悦耳。 但是当铁穆尔的舌头滑到她的脖颈时,轻笑变成低吟;他的手探入被子里,一路往下滑。 「铁穆尔!」她喘息著按住他的手,碧绿色的眼睛里有著不安。 铁穆尔的另一只手绕到她背后,扶著她慢慢躺下,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 「放轻松,你会喜欢的。」 他的话充满诱哄,他的眼睛专注且多情,她无法不陶醉。 铁穆尔让她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她忽然发现他的肩膀很宽,他的胸膛也很结实。 她一直以为终日流连在酒与女人堆中的人免不了会沾染一身的脂粉气,但是她在铁穆尔身上嗅不到那种气息。 她是迷糊了吗?她嗅到的是铁一般的气息,铁穆尔的胸膛就像钢铁一样坚实。 「啊!」 她感觉到他的手滑到她的身下,这是不一样的感觉,却同样有著无与伦比的刺激。她洁白细致的手指猛然握紧了铁穆尔的手臂。 「喜欢吗?」他低声问。 她轻咬著唇,不好意思回答,迷离的眼神却出现更多期待。 铁穆尔的眼中有了笑意,他低头吻住她的唇,并不需要进一步追问,她的娇喘与动听的呻吟已经给了他答案。 bbs.bbs.bbs. 谁说她绝不能逃走?她非但要逃走,而且还要连夜逃走! 她跟香宫中的回妇换了一套黑色的纱衣,在欢儿的掩护下,逃出上都宫殿。为了避免惹人猜疑,欢儿必须留在香宫。 她发觉逃出上都宫殿比想像中来得容易,因为大部分的侍卫都保驾出猎去了,各宫殿的妃嫔也都随侍大汗身侧,留下来的少部分侍卫几乎都集中在六皇后的宫殿附近守卫,因此夜晚的上都宫殿除了偶尔穿梭其间的宫女之外,居然很少见到巡逻的侍卫。 守门的士兵认得欢儿是随香雪公主前来的侍女,他们知道目前香雪公主正得宠于大汗,因此对欢儿格外尊敬;对于她所编造的借口,什么这位黑衣回妇是香雪公主的乳母,香雪公主随大汗出猎时她因为身体不适暂时无法同行,现在她身体康复,必须连夜赶至狩猎场照顾香雪公主的这种破烂理由居然也深信不疑。 夜很黑,香雪又是一身黑衣黑纱,侍卫们无法判断她的年龄,居然就这样让她出了宫门。 现在,问题来了,她虽然出了上都,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前进,哪个方向才是回回国的方向呢? 欢儿没有告诉她,她也忘了问,所有的事情都太过于仓促,欢儿大概也是被她的遭遇吓坏了。 平常冷静、什么事都考虑得非常周详的头脑居然在最重要的时刻忘了运转,现在可好了,到底该往哪一边呢? 她咬著牙,环视著周围,四周是一片静寂如死的大地,她不禁有些害怕。 她拍拍身下坐骑的颈子,怯怯地问道: 「你知道路吗?」 那匹马眨了眨大眼之后低下头嗅著春天新吐的嫩草,完全不理她。 「喂,你是从回回国来的,应该知道怎么回去才对啊?」她抗议地嘟哝,拍著马颈的手不禁用力了些。 那匹马在发出抗议的嘶鸣之后,仍然继续嗅著它的嫩草,并用鼻子在嫩草堆里翻著,仿佛嫩草堆里的东西比背上的人有趣得多。 她沮丧地垂下肩膀。这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在原地打转,总得朝某一个方向前进啊! 她握著疆绳,随意判断起来。 身后是上都,所以不可能往回走,那么就只剩下三个方向,往前、往右、还是往左? 迟疑问,一道灵光闪过,她高兴地一拍双掌乐道: 「对了,不是说老马识途吗?我就让它自己跑,它既然是从回回国来的,就一定会跑回回回国。嘻,我真聪明!」话说著,驾的一声,也不去控制马缰,就这么放任它往前而去。 她一直金枝玉叶、像个宝贝般的在回回国的宫殿里被宠爱著,宫殿各处她都到过,可宫殿以外的地方,她却从来也没有去过,唯一的一次例外便是这次,从她的国家千里迢迢地来到上都。 不过那时是坐车来的,坐在一辆十分舒适、可卧可躺、坐在里头几乎感觉不到路途颠簸的豪华香车内,她从来不知道原来骑马会这么累。 等到她感觉到累的时候,她几乎已没有气力去扯动疆绳,控制不断往前奔跑的马。 直到那匹马也感觉到累了,才自己找到了河水,低头大口大口地喝起水来。 「喂!你、你终于……也知道……要休息啦?」她有气无力地道:「我、我也要喝水。」 辛苦地翻下马背,香雪艰难地爬到水边,还没喝到水,人便已完全虚脱,晕了过去。 bbs.bbs.bbs. 一队商旅在不久之后牵著马来到河边饮水,他们先发现了香雪的马,接著才发现她。 她玲珑纤瘦的背影已经说明了她的性别。 「好香啊!」其中一人试探性地踢了踢她的腰部,奇怪地道:「咦?好像还是活的。」他蹲下身将她的身体翻转过来,一见她脸上的黑色面纱,毫不犹豫地便将它揭开。 「哇!」他只发出了这短促的一声,嘴巴便像被拳头塞住一样,张得大大的,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其他闻声凑过来的人,则全都看傻了眼。 世上居然有这么美丽的女子!美得让围观的几名男子停止了呼吸,甚至连心跳都快停止了。 最后走过来的男子是这队商旅中身材最魁梧、神情最沉静、眼神也最尖锐的人。 当他缓缓走过来时,其他人都主动让开。他一眼瞧见昏迷的少女,尖锐的双眼陡然爆射出明亮的光芒,面无表情的脸也不禁为之动容。 他伸手探了探她的呼吸,虽然微弱但总算是活的,紧抿的嘴唇微微扯动,粗糙的手指往她吹弹可破的脸颊伸去。 「拿开你的脏手,哈萨儿。」 这冷酷、低沉、直刺人心的声音来自背后,哈萨儿不禁怔了怔,在这荒郊野外,怎么会有人认得他? 当他转过头时,居然看见了他意想不到的人。 「晋王!」哈萨儿失声喊出这两个字。 铁穆尔坐在马上,他的声音虽冷,神情看起来却很优闲。 一见是晋王铁穆尔,哈萨儿立刻恢复了原有的冷静,眼中甚至闪烁著轻视的光芒。 他站了起来,率领其他人跪在地上先向铁穆尔行叩见礼,接著意味深长地问道: 「晋王不是应该在上都守城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铁穆尔微微一笑,不答反问: 「你呢?哈萨儿,你不是应该在梁王身边,守护著梁王跟大汗出猎吗?怎么这会儿你也到了这里?这是回大都的路,莫非梁王派你回大都?」 哈萨儿两颊动了动,僵硬地回答: 「是奉了梁王的命令,要我们回大都处理一些事情。」 「哦,原来是这样,既然是奉了梁王的命令,为何又要做商旅打扮呢?用你原来哈萨儿的身分不是比较容易过关吗?我在想你这么大费周章的改装易容,该不会是想前往西夏做生意吧?」 他这几句话像是开玩笑的随口问问,哈萨儿却像心事被说中般,宽阔的肩膀猛然一震,沉默不答。 见他不答,铁穆尔微笑著继续问道:「咦?哈萨儿,你怎么不回答我?我该不会是猜中了吧?」 哈萨儿手臂的青筋浮现,声音陡然变得十分阴森。 「你说对了,晋王。」他一字一字缓缓地道,然后慢慢地抬起脸来,冷漠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眼神却闪动著残酷的笑意。 他站了起来,身后的人也跟著站了起来。 晋王身后并没有别的侍卫,这不是替梁王除掉他的最好机会吗? 他缓缓抽出腰刀,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你说对了晋王,我的确是要到西夏做生意。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到西夏做生意,做的又是什么样的生意吗?」 铁穆尔像是没有看到他脸上杀意涌现的表情,没有看见他缓缓抽刀的手,仍一脸悠哉地道: 「原来我还真的猜对了,你要去西夏做什么样的生意呢?」 亮晃晃的刀锋在刚破晓的黎明下闪著森然的光芒,哈萨儿并不吝啬告诉一个将死之人实话。 「晋王你一直是一个只晓得在脂粉堆中打滚之人,当然不知道在华丽的宫廷底下所酝酿的阴谋。梁王表面看来虽然清心寡欲,实际上他没有一天不在想办法谋夺汗位。现在机会来了,大汗放情声色又纵猎驰骋,昨天下午在香车内与回回国公主寻欢作乐时突然昏迷不醒,梁王与太子估计他离死期不远,于是很有默契地故意不请御医诊治;梁王密令让我们尽速前往西夏,请他的外公派军队与他部署在大都的士兵里应外合,把太子的人马杀光,好让他顺利继承汗位。」 「哎呀!这么说来,二哥他……他居然想杀了大哥然后夺走他的汗位啰?」他语气虽然惊讶,表情却一点儿也不惊讶。 哈萨儿森然冷笑,一柄弯刀已蓄势待发。 「不错,我话已经说完了,晋王就先走一步到地底下迎接大汗吧!」 「等一等!」他突然伸手阻止他,然后问了一句令人啼笑皆非的话:「你把弯刀举得这么高是要做什么呢?」 哈萨儿一愣,有种被污辱的感觉,他咬牙进道: 「杀人灭口!」 铁穆尔听到这四个字非但没有吓破胆,反而极有兴趣地双手揽胸,问了一个在哈萨儿听来极为愚蠢的问题: 「你有把握能杀得死我?」 「谁都有把握能杀得死你。」他冷冷地答,谁不知道晋王是个对武功一窍不通的人。 「难道你没看见我腰上也有弯刀吗?难道你不怕被我杀死吗?」 哈萨儿连看都不看那弯刀一眼,再度冷冷地回道: 「你腰上的弯刀只是用来做做样子,杀不死人的。在蒙古,谁不知道你晋王不但拿刀不行,射箭时落在靶外的更是比在靶上的多。」 铁穆尔搔搔后脑,一脸无奈地道:「是吗?原来我射箭时你都在一旁瞧著。好吧,既然你对我说了实话,那么我也必须对你说实话了。」 「什么实话?」 「那就是……」 站在哈萨儿身后的士兵只见刀光突然一闪,哈萨儿的人头就戏剧性地飞了出去,他的人迟了些才砰然倒地。 「我的弯刀可以杀人,而且还杀得很快,这就是我要对你说的实话。」 那些士兵们看得目瞪口呆,无论如何无法相信发生在眼前的事情。 他们似乎没有见到晋王的弯刀出鞘,但现在晋王的弯刀仍然好好地在鞘里,看起来就好像完全没动过一般;然而魁梧倍于他人的哈萨儿却已经身首异处,他滚落在不远处的头颅眼睛还睁得大大的,有惊恐也有不可置信。晋王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快,这么精准的刀法呢? 他们的嘴巴张得比刚刚看见那各绝色姑娘时还要大,眼睛也睁得更为突出,梁王手底下最剽悍勇猛,一柄弯刀曾取下无数敌人头颅的大将哈萨儿,居然被平常懦弱懒散,弯刀经常拿不好的晋王给一刀结束了生命,这是什么样的情况啊? 铁穆尔看著哈萨儿倒在他马蹄边的尸体,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中闪动著同情的光芒。 「所以说,人有时候不能够太过自作聪明,你们说对吗?」他忽然抬眼看著那些士兵,他们有人吓得跪倒在地,有人则立刻转身抢马,准备奔逃。 铁穆尔看著三个人俐落地跃上马背,眼中的同情之色更甚,他慢条靳理地弯弓搭箭,缓缓地道: 「太自作聪明不行,太愚蠢了也是不好的。」 那些人看见铁穆尔同时搭上三枝箭,咻!咻!咻的三声,背后便传来惨叫声,他们没有回头去看,只是瞪著铁穆尔,就像见了阎罗王一般,脸上已全无血色。 铁穆尔将弓箭重新背在肩上,像是想起什么事的突然叫道: 「对了,我还有一句实话没有告诉哈萨儿,那就是我虽然射不中箭靶,但射人却是挺准的呢!哎呀,我忘了告诉他,这可怎么办才好呢?」他烦恼的眼光停驻在剩下的几名士兵脸上,很诚恳地道:「不如,就托你们到地底下去告诉他吧!」 「晋、晋王饶命,饶命啊!」他们不停磕头,全身抖个不停。 铁穆尔双手揽胸,神情像是有些苦恼。 「怎么办呢?我既不想动刀,又没带很多的箭出来,但是我又不能留下任何一个活口。你们替我想想,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他这么一说,士兵们都了解他的意思了,虽然十分犹豫,但最后还是每个人都抽出弯刀,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他重重地吁了一口气,直到现在才有机会下马去看昏迷不醒的香雪。 他毫不费力地将她抱了起来,凝视她的目光是无尽的温柔。 「你还真是个不听话的小女孩啊!」 第六章 铁穆尔将香雪抱到树下,解下身上的水壶,将一口又一口的水哺进她嘴里,没多久她便悠悠转醒。 等到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看清楚那双深如大海却又邪如恶鬼的眼睛时,她瞪大了碧绿色的眼,喉间滚动著一种奇怪的声音。她想说:怎么会是你?但是过度的诧异与干涩过久的喉咙,使得她无法说出任何一句话出来。 现在她的嘴唇变得比昏迷时还要惨白,并且轻轻地抖动起来。 铁穆尔嘴角扬起有趣的微笑,拇指轻抚著两片惨白却柔软的嘴唇,故意问道: 「你在发抖,是不是因为太高兴见到我呀?」 香雪一听,立刻抿紧了双唇,狠狠地瞪著他,他居然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铁穆尔对她眼睛里射出的怒光视若无睹,仍含笑瞧著她,悠哉游哉地道: 「我知道你现在说不出话来,等到你恢复说话能力时,再好好的告诉我,你有多么高兴见到我吧!」 现在不只她的嘴唇发抖,她的全身都在发抖,是气得发抖。 什么叫作厚颜无耻,什么叫作装模作样,她今天总算是清楚的见识到了。 「咦?」他忽然诧异地道:「你怎么越抖越厉害呢?唉,虽然说已经是春天了,可这早晚的天气还是冷得很,你以后晚上要偷溜出来玩,别忘记多带一件衣服,知道吗?」他这一番话说得既温柔又体贴,仿佛他真的不知道她是打算逃离上都似的。 香雪原本抿紧的唇现在紧咬住,铁穆尔越是只字不提她逃走的事,她就越是生气。 生气使得她渐渐恢复了力气,她见他走到马边,从马鞍袋里拿出一件毛皮大衣,回来替她穿上。 他轻点她的鼻尖,认真又带点戏谑地道:「记住了,水、大衣,短刀,这是出外游玩不可缺少的东西。」 她记住了,等一下她就会带走这三样东西。 大衣现在披在她身上,短刀在自己坐骑的鞍袋里,水嘛……她用下巴指了指他握在手中的水壶,眼中露出渴望。 「还想喝水吗?」 她点了点头。 铁穆尔拔去壶塞,将壶口凑近她嘴边。 她抬起手自己接住水壶,慢慢地喝著水,一双眼如天边的朝霞,因思索而逐渐变幻莫测起来。 他温柔地凝视她,一手帮她抬著水壶。「别喝得太急,小心吐……」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她突然惊恐地瞥向他身后,仿彿他身后出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铁穆尔果然上了她的当,将头转了过去。 香雪捉紧这个机会,握紧了手中的水壶,起身往自己时坐骑奔去。 这一下倒是大出铁穆尔的意料之外,不过,他不但没有起身去追,反而好整以暇地席地而坐,等著她自动回头。 果然,不出十步,她便惊叫一声,循著原来的步伐,步步后退,黑纱下的肩膀剧烈地抖动下停。 她去时如脱兔,回来时却像一只被盯上的猎物,脚步虚软,一步比一步艰难;直到退回铁穆尔身边,才浑身虚脱地倒了下来,一倒下来便趴在地上,将刚才喝下去的水全数吐了出来。 铁穆尔托著腮,揶揄道: 「我早就说过不要喝得太急,会吐的。」 她捧著腹部,只觉得胃正不住的翻绞,渐渐地吐出来的已不是单纯的水,而是又酸又涩的酸水。 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死人? 其中一个还是没有头的死人,他脖子上的鲜血看来还很潮湿,显然是刚死不久;他的头就落在他身体的不远处,一双眼睛还凄厉地瞪著她,仿彿含著极大的震惊与愤怒。 她知道什么叫作死不瞑目,却从来没有真正见过死不瞑目的人;别说死不瞑目的人了,她根本没有见过死人,更何况是一下子见到那么多面目狰狞的死人。想到这里,她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bbs.bbs.bbs. 铁穆尔一听见她的哭声,原本还想揶揄她的话立时吞了回去,起身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一边拍抚她的背,一边温柔地数落她: 「你啊,就是爱耍小聪明,你知不知道这小聪明用得不当的话,非但不能成功,反而会害死自己?」 她哭得更大声,不但哭声加大,双手还握拳往他胸膛不住地捶打。 铁穆尔叹了一口气,搔著头,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 「早知道你这么害怕死人,我就先把他们都丢进河里再救醒你,这样我也可以少挨点揍了。」 她落在他身上的拳头更重了。 「好啦好啦!」他收紧双臂,以不至于令她窒息,却刚刚好可以阻止她继续挥动双拳的力道拥著她,低柔地哄道:「你要是真的这么害怕,那我现在就把他们丢进河里,让你再也看不到。」 他的身子刚要移动,香雪置于他胸前的手忽然疾窜向后,小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背,惊骇地道: 「你别离开我!」 铁穆尔低头凝视她,目光闪动著惊喜的光芒,但随即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你这句话若是在昨天说,我不知会有多么的高兴呢!」 听到这句话,她握著他的背的小手突然放松,但她心里实在害怕,所以也不敢随随便便地离开他的怀抱。 「那些人……那些人都是你杀的吗?」可还没等到铁穆尔回答,她自己就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不不不,你怎么可能杀得死人呢?」 铁穆尔闻言呵呵一笑。「对啊,那个没有头的人也是这么说的,可是他们终究还是死了。」 听到他说那个没有头的人,香雪不禁往他的身边靠了靠。 「人当然不可能是你杀死的,那、那他们又怎么会全死了呢?」在她昏迷的时候,居然发生了这么血腥的事情,当时她若是清醒的,只怕也要被吓得当场昏迷。 铁穆尔耸耸肩,并不打算告诉她实情。 「大概是分赃不均,自相残杀而死的吧?」 「分赃不均?」她不解地重复这四个字,碧绿色的眼睛往周围略微环顾了一圈。「哪来的『赃』呢?这里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啊?」她自己身上也没有佩带什么值钱的首饰啊! 他捧额哈哈大笑起来。 「傻瓜,最值钱的就是你啊!女人要是美到了一定的程度,那是胜过世上任何金银珠宝的,更何况你早已超过了美的定义。」 香雪一听,又惊讶又惶恐。「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企图……」说到这里,她猛然倒抽了一口冷气,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胸口,就像是怕他们突然又爬起来侵犯她一样,身体不禁又向铁穆尔靠紧了些。 铁穆尔乐的用一手轻轻环住她,另一手捏捏她粉嫩的脸颊,轻声道: 「你现在终于知道外面不好玩了吧?要不是我随后赶来,你就算不落入他们的手中,也要渴死在半途。」 「你怎么知道我逃走了?」她离开的时候,明明没有人看见啊! 他叹了一口气,神情有些感慨。「这得怪我自己不好,我这个人说正经话女人一向不信,说些假话,她们却通常深信不疑,难道女人天生喜欢被骗?」 「不是女人天生喜欢被骗,而是你天生会说花言巧语。」 他一听,再度哈哈大笑越来。「这方面我倒是浑然天成,完全不需要学习。」 她咬了咬牙--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无法相信你,才要连夜逃离上都。 「我告诉你,就算你追来了也没有用,我已经快要接近回回国边境,这边境时常有我国的军队巡逻,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我;到时我会说你跟他们是一伙的,让他们把你给捉起来,你如果不想跟他们一样下场,最好现在就放我走。」跑了一整个晚上,应该就快要接近边境了吧? 她能将自己根本毫无把握的话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倒是大出铁穆尔意料之外,只是他没有如她所预期露出丝毫惶恐的表情,因为他实在是比她清楚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因此他托著干净的下巴,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紧紧地盯著她看。 她不太有信心的心不禁开始紧张的乱跳。「你……你不相信吗?」 「我很想说我相信,但是偏偏我又不愿意说谎。」 香雪冷汗直流。「为什么?」 「因为我明明知道这里离察罕诺尔已经不远,又怎么能睁眼说瞎话硬是说我相信你呢?」 香雪皱眉。「察罕诺尔?」那是什么地方啊? 「是啊,察罕诺尔。」他轻松地重复,同时指著不远处。「过了察罕诺尔便是牛群头,再经担子窐、石城子、龙门峡、赤城、滴水崖、永宁、延庆、最后翻过八达岭,就回到大都了。」 她听著前面陌生的地名时还不觉得有什么,直到「大都」二字窜入耳朵,她才整个人跳了起来,一张脸再度变得惨白。 「你的意思是,我、我走的是回大都的路?」 他没有跟著起身,悠哉游哉地点了点头。 天啊!她捧著双颊,以防自己晕倒,这是多么可怕的答案。 「可是那匹马……那匹马不是……」 他淡淡地接了她的话:「老马识途是吧?这句话是很有道理,只可惜你的马还不够老,它跟你一样,还只是个青春少女。」 连这句话都被他听到了,那不就表示她根本始终没有离开过他的视线吗?连一刻也没有。 她咬著下唇,忽然蹲在地上,气愤地哭了起来。 她一哭,铁穆尔自然又赶紧上前安慰。 「反正我刚好也有事要回大都,我们还可以顺便游山玩水。」 「谁要跟你游山玩水?谁要回大都啊?我是要回我的国家,回回国,你懂不懂?」她大声哭叫,并左右挣扎著。 「行行行,等我回大都把事情办完,就带你回你的国家探亲,现在你不能再哭了,因为我得赶路回大都。」 bbs.bbs.bbs. 铁穆尔从另一边鞍袋中拿出一个包裹,递给香雪。 「这是什么?」有点沉,却又软绵绵的。 他帮她把包裹拆开,里头赫然是一套鲜红的蒙古服饰以及装饰头部用的发饰,还有一双同样鲜红的尖头靴子,以及一顶饰有羽毛、缀有珍珠的帽子。 「要逃走也得改换装束,像你这样,三岁小孩都知道你是回回人,走到哪儿都会引人注目。」连这些都要他来操心,果然是不经世事的小女孩。 她捧著衣服,有些愣住了,到底是她要逃走还是铁穆尔要逃走?怎么他的准备此她还要周全万分呢? 「喂!你、你在做什么啊?下流!」她赶紧护住胸口。这家伙的脑袋到底在想什么啊?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解开她的衣服。 铁穆尔一怔,随即苦笑道:「我没有你想的那么邪恶好吗?」 碧绿色的眼中出现更多防备,身子也在寸寸后退。他不邪恶?如果他不算邪恶,那世上就根本没有邪恶的人了。 铁穆尔轻轻一拉,就把她拉回怀中。 对于如何快速解开女孩子身上的衣服,他相信没有人比他更有把握;而且他采取的方式也很简单,即破坏式的撕裂法。 当香雪的全身瞬间只剩下一件抹胸时,她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自己的惊愕。 「你、你……」她的脸像突然被权了一杯烈酒一样的通红,雪白的肩膀也泛著淡淡的玫瑰色。 她一直知道铁穆尔很放荡,但是不知道他居然放荡到这种地步,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一堆令人触目惊心的尸体前,他居然还有那个「性」趣! 「你想太多了。」铁穆尔先帮她套上白色单衣,再把红色右衽的蒙古袍套上。「我虽然无时无刻不想要你,但是我可不希望跟你在一起时有任何闲杂人等在一旁,包括死人。」 原本只红到肩膀的颜色,现在直红到脚跟了。 原来他是要帮自己换衣服,瞧她想到哪儿去了。但是,现在绕过腰,把白色腰带固定在腰窝的那双手,不就是那日抚遍她身体各处的那双手吗? 想到这里,香雪垂下眼,像是害怕眼睛泄漏自己心底所想的,连忙抢著去接腰带。 「我自己来就好了,我自己会……」 「这可不行。」他熟练地将腰带绑紧,并在腰侧扎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你不能剥夺我为你换衣服的权利。」 帮她穿好衣服,铁穆尔居然顺手帮她编起辫子。 那动作是如此熟练,丝毫不显笨拙生涩。香雪心底忽然泛起又苦又涩的滋味,她的眼前忽然浮现一种画面-- 在某张馨香的床上,经过一夜欢爱,女主人娇慵起身下床,懒懒地在梳妆镜前坐下,伟岸的男子跟著来到她身后,自后面轻柔地拥住她,俯头在她圆滑的肩膀上轻轻一吻,然后帮她梳起头发,编起辫子。 那伟岸异常也邪美异常的男子赫然是铁穆尔! 她浑身突然一震,因为铁穆尔冰凉的唇正吻住自己的脖颈,并且霸道地在上头留下他独特的记号。 「好痛!」铁穆尔的嘴唇松开的刹那,她感到一阵刺痛,忍不住去碰触它。 铁穆尔拍拍她的肩膀,笑道:「走吧!在太阳下山前,我们得赶到驿站。」 她像是充耳未闻。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著他的背影,竟看得痴了。 包括这个吻,他之所以会如此熟练,是不是因为这些事他经常做的关系? 唉,这不是个很愚蠢酌问题吗?你若去问一个妓女,为什么她脱衣服的速度比任何人都快都熟练,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你:因为我练习的机会比别人多。这些道理,岂不是也可以用在铁穆尔身上? 她再度凝视他的背影,只觉得那又苦又涩的滋味不断在心底深处扩张。 「快来啊,想什么呢?」他回头低柔地唤她。 四月温暖的阳光直接照射在铁穆尔的脸上,使得他俊逸非凡的五官更增添了动人的光彩,这么一个英俊出尘又充满男性魅力的人本来就是女人渴慕的对象;如果这样的男人刚好不喜欢拒绝女人,也刚好拥有能够满足女人虚荣的身分时,那么臣服在他脚底下的女人就绝对不会少。 那么,铁穆尔到底拥有过多少女人呢? 她注视著铁穆尔,碧绿色的眼出现了无穷的变化,她把心里那股莫名其妙的愤怒与激动解释为不屑,她不屑与这样声名狼藉的人在一起。 「我为什么要跟著你?」她才不要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她要回她的国家。 铁穆尔已经翻身上马,他摇著头叹息道: 「我亲爱的香雪儿,难道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只有我才能保护你,所以跟著我才是安全的。」 「保护?安全?」她对这几个字嗤之以鼻,如果说跟著一个色魔叫作安全,那世上简直没有一个地方不安全了。她瞥了瞥不远处的尸体问道:「你打得过这些人吗?」躺在地上的个个魁梧剽悍,任何一个看起来都比铁穆尔凶悍。 「一个也打不过。」他坦白地承认,「不过,纵使我打他们不过,至少我可以缠住他们,让你伺机逃跑啊!」 这是什么令人气馁的答案! 香雪哼的一声,别过头去。「那我宁可自己一个人,因为你看起来实在比那些色鬼好不到哪里去;更何况,我并不一定遇得到这些色鬼,但是我如果跟著你,那跟天天碰到色鬼并没有什么不同。」 铁穆尔闻言哈哈大笑,他并不介意香雪这么看他,她对自己的评价越低,将来吃惊的程度就越高,而这一天并不会很晚到来。 「你确定要一个人走?」他双手揽胸,并不急著阻挡她已然远去的脚步。「可别说我没有提醒你,自古以来有道路的地方就有盗匪,有盗匪的地方就会有劫财劫色的事情发生。我只希望真主眷顾你,下次你遇到盗匪时也能这么好运,昏迷之后再醒来时,他们全都奇迹似的倒下了。」 香雪的脚步在犹豫,美丽的脸上出现挣扎。 「跟著我,至少到下一个驿站我就能调派一些兵马。我虽然对格斗不是那么在行,但是至少蒙古国晋王的侍卫队总是能对那些盗匪起一些遏阻的作用吧?」 这番话倒是有道理,虽然她不认为铁穆尔能保护她,但至少没有人敢轻易向悍勇的蒙古军挑战,有了蒙古军随行,就等于有了一道护身符。 「好……吧!反正我也没去过大都,就……姑且跟著你到大都去瞧瞧吧!」 「这就对了。」他满意地看著香雪走向自己。「这才是我的乖女孩。」 她走向前,翻上马背,铁穆尔策马到她身边,把一条白纱巾系在她帽沿两端。 「你还是得蒙上脸,虽然我有蒙古铁骑,但是有些人见了美女就跟见了稀世珍宝一样,豁出性命也要来抢夺,更何况你并不是一般的美女。」在面纱遮住之前,他没忘记多索取几个吻。 接著,他挥动软鞭,让自己的马率先跑出。他并不担心香雪不跟来,因为现在的她并没有勇气自己独行。 的确,虽然跟当初想像的不同,不过只要能远离大汗,避开被揭穿的危险,暂时跟著他到大都也是可以的。 bbs.bbs.bbs. 是的,驿站的确有侍卫,还有闻风而来的美女。 不知道为什么,铁穆尔明明行事低调,并未张扬,但这些美女就是有办法找上驿站,就好像她们能闻到铁穆尔身上的味道一样。 环肥燕瘦,各有各的姿色,各有各的风情,尤其以靠近大都的怜儿最为温柔多娇。 她同样也对一旁的香雪视若无睹,奇怪的是,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用那温柔似水的眼神深深地望著铁穆尔。 这怜儿不像其他女子,一见铁穆尔便如乳燕投怀般地冲进他怀里,用小脑袋在他怀里磨蹭著,并且说著她们共通的开场白-- 晋王,您终于来了,您知不知道我每天都来驿站打听您的消息,每天都在这里等待您…… 每个姑娘见了铁穆尔都这么说,可这怜儿却一句话也没有,只是用著等待倦鸟归巢的眼神宽容地看著铁穆尔。 那双比星光还温柔的眼睛里没有抱怨、没有要求,只有无尽的包容与等待。 香雪不得不好奇地上下打量她。 她很美,是那种弱不禁风的美,既纤细又温柔,一身洁白的汉人服饰,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子一般。 铁穆尔见到她时似是有些诧异,总是挂在脸上那玩世不恭的表情顿时敛起,语气也变得异常亲切: 「是你,你怎么来了?我记得我要离开大都时你还在生病,现在身体好些了吗?」 后面的那句问话显示出怜儿的身分有别于其他在驿站守候的女子,铁穆尔总是以敷衍的态度应付她们,而对怜儿,他似乎极为重视。 他们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似乎忘了身旁还有人在。 香雪很想假装若无其事,在每一次看见有姑娘对铁穆尔投怀送抱时;但她每一次都失败,每一次都会因为心中那又苦又涩的滋味而产生莫名其妙的怒气。 她咬了咬牙,迳自坐到一旁,给自己倒了杯茶喝,看他们两人要对望到什么时候。 她这么一转身离开,怜儿就注意到她了。她的目光缓缓地落在香雪身上,温柔似水的眼睛里似乎起了某种复杂的变化。 「她是?」怜儿说话有独特的温柔节奏,柔得像水,软得像丝。 铁穆尔看向桌边气得双颊鼓鼓的香雪,目光顿时变得比看著怜儿时还要温柔。 「这件事等我明天见了你父亲之后再一起说明。」 香雪皱了皱眉,什么见了她的父亲之后再说明?这次怎么不堂而皇之的宣告她是他的女人,然后叫她死心? 怜儿双眼一垂,对铁穆尔的回答显得有些失望。 她再度看了香雪一眼,对她脸上蒙著的面纱产生了无比的疑惑;但她没有问,她知道铁穆尔有很多女人,而她能令他刮目相看就是因为她向来不问铁穆尔一些女人常问的问题。 除了嘘寒问暖,她从不问些别的。 「你长途跋涉,一定累了吧?我帮你准备了几样江南小菜,还有你最喜欢吃的烤羊肉……」 话未说完,铁穆尔便迫不及待地接了去,眼神像个大孩子一样充满光彩。 「有烤羊肉啊!我记得你亲手烤的羊肉最好吃了,我还记得你不用炭也不用柴,而是用烧过除烟的松树枝子烤,所以吃起来特别香。」 怜儿温柔的目光顿时发亮。「原来你都记得。」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只是你的身体那样不好,干嘛不在京城待著?我到了你家一样可以吃你亲手烤的羊肉啊!」 怜儿嫣然一笑道:「我立刻去端来。」 香雪突然不冷不热地嘲讽著:「现在你就是叫她变成烤架上的那只羊,只怕她也会非常乐意吧?」 铁穆尔微微一笑,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顺手拿走了她准备往自己嘴巴送去的茶杯,就著她刚刚喝过的痕迹,一口气喝了个精光,然后没头没脑地忽然问了一句: 「你在吃醋吗?」 她的心突地一跳,发觉自己的脸已经烫了起来。 「谁,谁有空吃你的醋啊?」 「谁有空腮帮子鼓鼓的在一旁喝茶,谁就有空把茶当醋喝啊!」一大壶的茶已去了大半,他还真怕她会因此而胀死。 「我、我才没有!」她盯著自己红色的靴尖,声势微弱地辩解。 一会儿她又不服气地抬起头。她干嘛心虚低头,她又没有在吃醋。 她看著铁穆尔又替自己倒了一杯,并没有把杯子还给她的打算。他看来似乎很渴,当然啦,在跟那个女人说了那么多话之后,是人都会渴的。 「最好是这样,因为这一路下来,我实在怕你吃到噎著;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从今以后,我铁穆尔只有你一个女人。」每到一处驿站,他就必须把这句话拿出来说一遍,这已经成了例行公事。 香雪耸了耸肩膀,面纱下的嘴角扯出一抹窃笑。 「还有,怜儿是当朝宰相的女儿,跟耶木罕、彻勃以及我从小就玩在一起,我们都把她当亲妹妹一样看待,我甚至准备建议我母后将她收为干女儿。」把耶木罕、彻勃以及自己的母亲都扯进来,她总该放心了吧? 香雪又开始盯著自己的鞋尖,刚才所有的苦涩都不见了,取代的是像四月阳光一般暖烘烘的感觉。 第七章 夜,沉静的夜。 铁穆尔的心情忽然变得很沉重。 明天,见过宰相耶律晖之后,他将可能同时失去两个手足兄弟--耶木罕与彻勃。 纵使明知道会失去他们,他还是必须去见宰相,他平常虽然坏得令人头疼,但是却比他的另外两个兄弟都要有良知。 因为他并不觊觎汗位,所以他的良知并没有被泯灭。要争夺汗位,就得做到像二哥一样,先把自己的良知完全抛弃,到了必要时,甚至得弑父杀兄,这样的事,无论如何他做不出来,无论如何他都不允许二哥以这样的方式登上汗位。 现在唯一能阻止二哥野心得逞的,就是宰相耶律晖了。 父汗每回到上都避暑游猎必定将自己的军权交给耶律晖,对他来说,耶律晖这个异姓大臣比自己的儿子还要来得可靠,长久以来都是如此。 他并不十分信任自己的儿子,总觉得若释放太多兵权给自己的儿子,那无疑是在帮助他们提早干掉自己,坐上汗位;所以太子耶木罕、梁王彻勃,还有他自己,手边都没有太多的军队。 但是他却每每在重要时刻,毫不怀疑地将军权交给耶律晖,这大概也是耶木罕跟彻勃会心生不满的原因吧! 一阵清甜的香味传来,他心思一凛,这么晚了她跑出来做什么?铁穆尔头也不回地问道: 「香雪,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赤裸的脚步陡地在房前的阶梯前停住。他是怎么知道的?她明明已经脱去靴子,将脚步放得很轻很轻了啊! 「过来香雪,过来陪陪我。」虽然感到疲惫,但只要能看见她的脸,他就能暂时忘记所有的烦恼。 但是当他看见她赤裸的脚以及单薄的衣裳时,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等不及她走近他便迎了上去,一把将她抱起,然后坐回大理石椅上。 灰尘沾上那双洁白无瑕的脚,看起来十分明显。他一边轻轻拍去她脚上的灰尘,一边温柔地数落她: 「为什么光著脚走出来?睡不著吗?」 她舒适地倚在铁穆尔肩上,小脸还眷恋地蹭了蹭。 连她自己也有些茫然,这十几天以来习惯每晚在铁穆尔的肩胛窝里入睡,习惯了他的体温,习惯了嗅著他的气息;突然这一天醒来不见铁穆尔在身边,她就好像失落了某种东西一样,翻来覆去的再也睡不著, 本来想直接出来找他的,但是见他一人对著天空发呆,似乎很是寂寞萧索。她从没见过这样的铁穆尔,因此虽然跨出房门,却只敢在阶梯前徘徊,不敢去打扰他。 她终于寻到了一个最舒适的位置,懒懒地打了个呵欠。 铁穆尔轻抚著她的嫩颊。这是一张无懈可击的轮廓,在这张轮廓下的是一颗纯真美丽的心,他只希望他所做的事不要污染这颗纯真的心。 他将香雪的长发拨到她的耳后,动作轻柔的就好像她是个脆弱的瓷娃娃,一不小心就会彼碰碎。 他低下头,深深地吻住那在月光下看来欠缺滋润的樱唇,他极尽所有的温柔亲吻那两片嘴唇,直到它们发出迷人的光泽。 「香雪儿。」他用那双充满感情的眼凝视著她,用那只坚定又温柔的手包裹著她细致的脸。「等我把该办的事办完,就陪你回到你的国家,我们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住下来,像一对平凡夫妻那样的生活在一起好吗?」 她其实很疲倦,尤其缩在他的胸前又很温暖,因此半睡半醒迷迷糊糊地答: 「好啊……以后还会回来吗?」 「不回来了。」他沉重地道,眼中出现浓浓的忧伤。再过不久,这儿就会成为杀戮战场,成为一个充满伤心回忆的地方。 此时怜儿忽然从黑暗处冲了出来,激动地在铁穆尔面前停住。她看了看铁穆尔,又看了看铁穆尔抱在怀中呵宠著的香雪,眼中含著伤心、不敢置信的流下泪水,浑身抖个不停。 铁穆尔没有说什么,只是用坚定的目光看著她。 他知道怜儿对自己一直心存爱慕,但是他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待;本来他跟香雪的事情是要等到明天见了耶律晖之后才说的,现在提早被怜儿发现了,那就干脆大方的告诉她吧! 他知道怜儿会伤心,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她知道了这件事情都一定会伤心的,他原本还在想著如何以较不伤害她的方式说出这件事,但是现在似乎连想都不必想了。 「怜儿我……」 怜儿似乎不打算听他解释,她直截了当地问:「你要走?」 「是。」 「因为她吗?」她激动地略微提高音调,却把刚进入梦乡的香雪吵醒了。 她在铁穆尔怀中嘤咛一声,有些烦躁地动了动肩膀,虽然经过铁穆尔的安抚,她还是醒了过来,转头看向扰人清梦的声音来源。 怜儿激动发抖的身体在触及那双有著翠玉般光芒的眼瞳时忽然安静了下来,她一直没有机会正视她的眼,现在一见,则宁可自己的双眼立刻瞎掉,因为她无法相信世上竟有姻此美丽的一双眼。 更令她觉得无地自容的是那张五官分明的西式轮廓,在月光的映照下,简直就像一尊最完美的雕像;她曾经最引以为傲的美貌,在这张脸面前,化成了凄惨的四个字--粉面如土。 香雪搔了搔在月光下散出令人迷惑光芒的褐金色长发,露出细致无瑕的脖子,美丽又纯真的双眼因为被吵醒,有些困惑地盯著怜儿,不明白她三更半夜不睡觉,跑来他们房间前面的花园做什么。 这是一个令人无法置信的美女,她身上似乎散发著某种清甜的香气,隐隐约约地在自己鼻间流动。 怜儿很想哭,但不知为什么竟然流不出任何一滴泪水,铁穆尔选择了这么一个让自己自惭形秽的人,她还有什么好哭的? 她对自己的美貌本来拥有相当大的自信,除了美貌,她还有一样别的女人所没有、且往往做不到的,那就是她非常温柔,也非常听话。 她总是默默守在铁穆尔身边,除了关怀与温暖,她不给铁穆尔其他的;她相信铁穆尔在她身上找不到女人令人厌恶的特质--无理取闹、纠缠不清、不明事理! 通常美丽的女人都不会太听话,可她却是既美丽又听话的一个,再加上她的身分,故总以为晋王王妃的位置将来必定会落入自己手中。 她相信男人都喜欢听话的女人,也相信浪子般的铁穆尔总有一天会选择她的臂弯栖息,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已经不可能了。 铁穆尔宠爱的眼神清楚地说明一件事--他深爱他怀中的女孩。 香雪看了她一会儿,眼神逐渐茫然,她实在太累了,骑马赶路让她觉得很累,很想好好的睡上一觉。于是她把头一歪,再度靠在铁穆尔身上,这次她寻到了他的脖颈,调整到最舒适的姿势之后,再度沉沉睡去。 对她来说,她是在梦中见到了怜儿。 铁穆尔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怀中人儿的身上,他轻拍著她的背,仔细地哄她入睡,完全没有注意到怜儿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bbs.bbs.bbs. 在宰相府中,香雪第一次见到了宰相耶律晖。 他是个身材比任何她见过的蒙古人都要魁梧的老人,他负著双手背对著门,站在厅堂中央等候,远远望去宛如一座高塔。 他听见了他们的脚步声,立刻转身缓缓地走来,他走路的时候似乎全身每一部分的肌肉都蓄积著力量。 香雪掩不住眼中的诧异,这哪里是自己印象中应该温文儒雅的宰相?这简直是一个蓄势待发、随时准备上战场的武将嘛! 他虽然须发灰白,但看起来仍是充满活力;他的眼睛十分的炯亮,仿彿蕴藏著无限的智慧。这是一个坚强、正直、无畏的老人,也是一个使人觉得可以完全倚靠,可以完全信任的老人。 铁穆尔一见到他,神情变得恭敬谨慎起来,他在见到自己的父汗时甚至都还维持著玩世不恭的神情,在这个老人面前,却像变了个人似的,变得敏锐而锋利。 不待铁穆尔开口,耶律晖先出声道: 「铁穆尔,我已经得到消息了,你的母亲正被梁王带著往大都疾奔而来。」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非常平淡,就好像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但是他的眼神却流露出浓厚的悲哀。 铁穆尔心中一震,这么说来,父汗跟皇太子都已经走了。他低下头,拳头紧紧地握著,肩膀则轻微地抖动。 耶律晖用那双粗糙而坚定的手按住铁穆尔的肩膀,很平静地道: 「来,没有时间了,你得赶紧下定决心。」 铁穆尔嘎声道:「您对我有信心吗?」父汗向来当他是无用之人。 耶律晖微微一笑,重重地拍拍他的肩膀,炯亮的眼中出现了自信的光芒。「我对你从来都没有失去信心过。」 香雪悄悄地拉了拉铁穆尔的袖角,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发现铁穆尔的眼角有泪。 铁穆尔反手握紧她不安的小手,把温暖的感觉传递给她。 耶律晖看了香雪一眼,这一眼的涵义相当复杂,他吩咐站在一旁的女儿道: 「怜儿,带这位姑娘到后花园走走,我跟铁穆尔有要紧事要商量。」 香雪被这位老人洞悉的目光一瞧,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她有些后悔在铁穆尔的坚持下没有戴著面纱了。 「来,跟我来,花园里春花开得正灿烂呢!」怜儿用她独特的轻柔嗓音对她道,同时拉著她的手往后花园走去。 耶律晖看著香雪的背影消失在客厅,忽然微微一笑道: 「香雪公主果然名不虚传。」 bbs.bbs.bbs. 怜儿走得很慢,她似乎在思索著什么,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香雪难得赤裸著一张脸,四月的暖风拂在她吹弹可破的脸颊上,带来春天的气息。花园里到处都是赏心悦目的美景,但她心里却轻松不起来,不仅仅是因为刚才铁穆尔的眼泪,还有她自己的心理因素。离开上都之后,铁穆尔几乎没有一刻离开过她,无形中她也对铁穆尔产生了相当程度的依赖性,自己的身分如此敏感,一旦转眼看不见铁穆尔,内心深处便会产生一股莫名的恐惧感。 她身上散发出的香味使得蝴蝶翮翩飞来,在她身边轻舞,似乎将她当成了花园中最芬芳的一朵花。 怜儿自顾自地走著,走到一株梅树前停下,伸手将一截树枝扯了下来,然后用手折成一小截、一小截。她这些动作完全是无意识的,视线茫然地落在远方,浑然忘我地陷入自己的思考中,直到一阵阵清脆的声音响起,才把她游离的神智给唤了回来。 「什么?」她似乎吓了一大跳,心虚地看了看身后的香雪。 香雪的肩膀上各停了两只大蝴蝶,使得她看起来更如花中仙子。 怜儿看著她的目光忽然一沉,变得阴森森的。 「怜儿你怎么了?」那种阴沉的目光,令她觉得毛骨悚然。 「啊!没什么,没什么。」只是一下子,她又恢复了温柔似水的眸光。 「那你怎么一直不回答我的话?」她已经问了很多遍,怜儿却一直充耳未闻,整个人痴痴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啊,回答?你刚刚问了我什么话吗?」 怎么搞的?说要带人家来后花园赏花,却自顾自地一直走,不但连一株花都没有介绍,甚至连一句话也没说过。香雪只好把自己的问题再重复了一遍。 「我是问说,你父亲到底要跟铁穆尔谈什么事?为什么铁穆尔看来似乎很难过?」 怜儿一听,温柔的目光千变万化起来。「你、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拜托,从头到尾都没有人跟她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怜儿的目光忽然闪过一丝欣喜的光彩,刹时间脑海里转过了千百种想法。 她不知道,她居然不知道,这不是她最好的机会吗?她转过脸去,掩饰住自己想要轻笑的举动,再转过脸来面对香雪时,眼神忽然变得有些伤感,她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怜儿,你为什么叹气呢?」真是奇怪,今天好像每个人都显得心事重重。 怜儿有意地看了她一眼,忽然道:「你应该知道铁穆尔很花心吧?」 她微微一怔,不知道她突然这样问是什么意思? 怜儿似乎并没有要她回答的打算,只是眉目间的忧伤更浓了,她再折了一截梅枝,拿在手中把玩著。 「我真希望他成亲以后能把这风流的个性改过来,但我也知道,这是不太容易的,你说是吗?」她的话是那么的轻柔,却又显得那么忧愁,她凝视著香雪的目光又是那么样的亲切和善,好像将她当成了最好的知己朋友一般。 「成……成亲?」这两个字引起她一阵慌乱,「跟谁成亲?」她忽然觉得有点害怕。 怜儿的目光变得更是温柔,像是舍不得伤害她一般。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再度叹了一口气,幽幽地道: 「我很了解铁穆尔,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他嘴里老是说把我当成妹妹一样看待;其实很多时候,我都像他的姊姊,甚至像他的母亲一样呢!」她嘴角边的笑容越来越甜,甜得像是陷入某种美好的回忆一般。「还有一个人,也跟著我一起长大,那就是梁王彻勃,他并不像铁穆尔,口口声声把我当妹妹,他希望我能当他的王妃,成为他的妻子。」那充满回忆的眸光忽然黯淡了下来,忧伤地道:「铁穆尔知道彻勃有这种想法之后,大醉了好几天,醒来之后,就开始流连歌楼妓院,纵情声色,经年累月地不回王府。」 香雪仍然在认真地听著,但是她手已经开始发冷,心也开始收缩。 「他是希望我能放心地嫁给梁王为妃,但是他没有想到我也有我自己的想法,我外表虽然脆弱,但也有勇敢的时候,尤其这事关我的终生幸福。」她顿了顿,嘴角再度出现那种神秘又甜美的笑容。「我爹跟大汗是生死之交,大汗要做什么事,总是要听听我爹的意见,于是我就央求我爹出面;爹说趁大汗游猎上都心情大好之时再跟他提这件婚事,大汗一接到我爹的书信,就立刻命铁穆尔赶回来了。」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究竟是谁要跟铁穆尔成亲,但究竟是谁会成为铁穆尔的王妃呢?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香雪的肩膀不断地颤抖著,原本优闲地停在她肩膀上的蝴蝶纷纷飞走,那双碧绿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无法置信的光芒。 怜儿温柔的目光现在充满了同情,她凝视著香雪,就好像她是全天下最不幸的女人。 「我、我不相信,我要去问他!」 怜儿并没有阻止她,只是依然用她独特的嗓音不疾不缓地道:「铁穆尔是不是曾经对你说过要跟你找个地方隐居起来,两个人平平静静地过一辈子?」 她咬住不断发抖的下唇,白皙的脸颊泛起一阵又一阵的红晕。她早已忘了昨天晚上曾经见过怜儿,无法细想怜儿或许曾经偷听到铁穆尔的话,现在她的脑中一团混乱,已经无法正常思考。 「唉,铁穆尔就是这样。」她责怪的语气里充满对铁穆尔的宠溺。「他就是喜欢对女孩子说这种话,听了他这种话,任谁都会相信的,对吗?」 香雪一步一步往后退,碧绿色的眼睛始终在怜儿脸上打转,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丝毫她在说谎的讯息;但是怜儿的目光是那么的清澈,那么的诚恳真挚,谁也没有办法相信她居然能将这种谎言用如此温柔的语调说出来。 香雪挣扎著、喘息著,还不断地喃喃自语:「我、我不信,铁穆尔是不会骗人的……」 「我相信他不会骗人,每个女孩子都相信铁穆尔不会骗人。」她的声音还是那么轻柔。 香雪咬了咬牙,转身往大厅跑去。 怜儿温柔的眼中射出异样的光芒,抱著自己的双臂,颤抖地笑了起来。 bbs.bbs.bbs. 香雪奔到大厅时,铁穆尔与耶律晖刚好从大厅走出来,两人一扫之前的阴霾,变得有说有笑,在香雪看来,这就叫作喜气洋洋。 香雪不由分说地冲到铁穆尔面前,劈头就问:「你到底想拿我怎么样?」 其实她这时若不是这样问,而是问他究竟有没有成亲这么一回事,那么怜儿的谎言就会不攻自破;但偏偏人在气头上时,往往想不起这许多关键,只懂得用意气用事的语调问出自己认为最重要的话。 铁穆尔见她神色不对劲,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连忙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我……」 她还来不及出口,怜儿的声音便轻轻柔柔地自她身后传来,带点羞怯的语调: 「爹,您都跟铁穆尔谈好了吗?」 一见是怜儿,耶律晖严肃的目光立刻变得十分慈祥,虽然他有点诧异怜儿的问话,但仍是温和地回答: 「都谈好了,事情迫在眉睫,铁穆尔现在就要立刻回去准备了。」 香雪闻言双眼陡地睁大,内心骤感一阵冰凉,刺痛脸时冰凉。准备……准备什么?这还用问吗?她本来还想问些什么,可现在她却一个字也问不出口了。 「香雪,你怎么了?」她的神情实在太不寻常了,会不会是他赶路赶得太凶,昨晚晚睡今天又一早就赶到宰相府,所以她的身体受不了? 他的手只来得及碰触到香雪衣服时一角,因为她忽然扭头朝外狂奔,嘴里哭嚷著: 「我要回我的国家去!」 「香雪!」铁穆尔立刻追了出去。 怜儿在她们的身后怪异地轻笑起来。只有一刻也是好的,让香雪感受一下被抛弃的痛苦,让她领略一下这如同在地狱中煎熬的滋味。 她万万没有想到,香雪的痛苦会持续这么久,这是意料之外的收获。 耶律晖也随后追了出来,他在铁穆尔准备跨上马背追逐已经乘马远去的香雪时拦住他。 「现在不可以铁穆尔,还有比儿女情长更重要的事等著你去做。」耶律晖的话像铅块一样沉重。 「可是……」香雪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转角,他实在无法放心。 耶律晖沉著地命令两名家丁急速追赶,同时将调动军队的虎符交到铁穆尔手中,语重心长地道: 「时间紧迫,你不能再浪费一丝一毫,现在立刻赶到大营;香雪公主走不远的,我立刻出动所有家丁去找,同时派人到城门口拦截,很快就能将她找回的。」 他握紧虎符,虽然心急如焚,但彻勃的军队已经迫近大都了,他不得不做出选择。 bbs.bbs.bbs. 香雪纵马狂奔,没有一定的方向,也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往哪儿去,她只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铁穆尔,离开那个教人生气的骗子。 她本来就不善于骑马,纵使从上都到大都,一路上都是白天骑马,晚上休息,她还是不习惯骑马,在马上她很容易感到疲累,现在的她真的很累。 她从马背上摔下来,摔进一堆草丛里,杂草扎著她细致的脸颊,她觉得有些刺痒,但是她已经没有力气拨开,整个人呈现昏死的状态。 她应该快要死了吧?太阳明明在头顶上照射著她的脸,她却觉得眼前逐渐发黑,那张令人又爱又恨的脸似乎已经渐渐变得很遥远,很遥远…… 忽然间,她隐隐约约听到一些细微的声响,那些声响像是来自身边,又好像来自很远的地方,是男子的声音,很低沉,那是一种刻意压低的沙哑。 她感觉到有几个人向她靠近,他们的身体形成的阴影,顿时使她感到一阵森森的凉意。 她的身体一轻,被人抱了起来,一双粗糙长满厚茧的手不断来回搓著她的脸颊。 「好美啊!我作梦都没想到这世间居然有这么美的人。」 「她的身上居然还有股香味呢!我就说这附近连朵花都没有,哪来这么迷人的味道,原来是她身上发出来的。」另一人兴奋地道。 「这么雪白又这么美丽,身上还有淡淡的香味,这……这会不会就是回回国那个著名的香雪公主啊?」抱著她的那一人又道。 「笨!她怎么会是香雪公王呢?香雪公主在上都,此刻已成了寡妇了。」一个怪异的声音笑道。 这时突然有一道十分威严的声音插进来,并且将香雪抱走。「不管她是谁,她都是我们献给新任大汗的最佳礼物。」 这双手臂比先前那一人更为粗壮有力,他身上有一股血腥的气味,他的声音听来残酷且充满危险。 一听那人说要将她献给新任大汗,她虚弱的身体忽然生出力量,挣扎起来,喘息地道: 「我、我不要去见大汗!」 那双手臂一用力,就将她给固定住了,并用令人厌恶的声音谑笑道: 「这可由不得你,我们兄弟正愁应该献上什么礼物给新任大汗好表达我们为他效忠的诚意,现在有了你,我相信大汗见到你一定会比见到任何稀世珍宝都要来得开心,你们说是吗?」 周围的轰笑声令她毛骨悚然。 新任大汗?既然有新任大汗,那就表示大汗已经……那么新任大汗不就是皇太子耶木罕了?不,她不要成为耶木罕的妃子,她不要! 但是现在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第八章 彻勃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走向前,缓缓俯下身,这时有一缕说不出有多么清甜的香味逸入鼻中,他始终阴森的双眼逐渐有了笑意,僵硬的唇角也略微往旁扯了扯,刚见到这口粗糙棺材的晦气已经完全被充斥口鼻闻的香气给驱散了。 他伸出手指,触了触她脸上光滑细致的肌肤,抚了抚那闪耀著褐金色光芒的秀发,再握了握那柔软一如初生婴儿的小手,然后他沉默的凝视躺在棺材里的她,像是在静静消化这绝世美女所带给他的震撼。 忽然,他的瞳孔急速缩小,额间青筋微突,霍地站起来,走到原来的香雪公主面前,重重地打了她一记耳光,然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注视著棺材,不断发出吊诡的笑声。 这吊诡的笑声并不太大声,却似从地底深处发出,带著一种阴森森、冷飕飕的感觉,令听者觉得毛骨悚然。 笑声歇止,他又恢复那石雕般的冷硬表情,淡淡地道: 「很好。」 他只说了这一句「很好」,就没有再说什么。 他思考的时间永远比说话的时间多,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永远给人一种深沉且难以取悦的感觉。 bbs.bbs.bbs. 她们被关在一座营帐里,这座营帐里关的全都是女人,香雪、伊兰、欢儿、还有六皇后吉思儿以及六皇后的贴身侍女。 行军床上坐著香雪、伊兰以及欢儿;欢儿拿了一条湿毛巾帮伊兰敷著肿胀的脸颊,香雪则将脸埋在自己双手内,她此刻非常难过,因为她误会了铁穆尔。 吉思儿一听说她离开大都的理由之后,不断地摇头,又是感慨又是叹息。 「我早该知道这世上像我一样又有美貌又兼具智慧与冷静判断力的女子实在是少之又少。」她冷冷地道:「你也应该知道铁穆尔对女孩子可以说是来者不拒,他若真的喜欢耶律晖的女儿,就绝对不会抬出『妹妹』的头衔来跟自己过不去;他若说是妹妹,那表示他压根儿不会想去动那个什么怜儿的,我说这话你明白吗?」 香雪点了点头,她现在简直恨死自己了。 吉思儿锐利的目光凝视著这个举世无双的美女,心里其实也在暗暗高兴,这样的美人的确应该属于她的儿子铁穆尔,幸好她跟伊兰掉了包。 以前她一直在烦恼如何让铁穆尔正视权力的重要性,现在她不需要烦恼了,一旦铁穆尔知道香雪落入彻勃手中,他将会比任何人都清楚权力的重要性,因为没有权力的人,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不住。 她轻声对香雪道:「现在,你应该知道铁穆尔跟耶律晖关起门来商量的究竟是什么事了吧?」 她点点头,将脸深深埋入自己的双手之中。 如果她早知道大汗已经驾崩,皇太子已经被二皇子彻勃杀死的话,她就会明白铁穆尔为什么要匆匆赶回大都,也就会明白怜儿的话全是谎言了;但是现在已经晚了,她只希望当铁穆尔顺利打倒彻勃时,能原谅她的无知。 相较于其他人的忧惧,吉思儿对自己目前的处境一点儿也不感到忧心,她的嘴角甚至不时的泛起得意的笑容,她的装扮虽然不再亮丽,但是她的眼神却发出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的光彩。 「我早就知道,我早就知道了,铁穆尔是条龙,只不过很多时候他都表现得像条虫罢了;我一直强调斗争的必要性,斗争能锻炼一个人的意志,斗争能把一条沉睡的龙唤醒,斗争能使铁穆尔正视自己的本能……」她边走边说,越说越激动,越说脸上的光彩就越是明亮。 「我早就知道会发展成今天这一种情势,大汗会因纵欲过度而死,皇太子斗不过梁王,梁王则容不下我们家铁穆尔,那么为了生存,铁穆尔就必须起来战斗。我一直在等这一天,它来得比我预估的还要早很多年呢!」 伊兰忽然浑身发抖,因为吉思儿的脚步突然来到她面前,不言不语地盯著她看。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要害死大汗的。六皇后……六皇后您饶了我吧!」 大汗是死在香车里的,至于为什么会死在香车里?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怪你。」吉思儿的语气非常温和,她甚至执起伊兰的手放在自己掌中紧紧握住。「不是你,也会是别人,没有人害死大汗,是他自己害死了自己。他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不行,却偏偏不加以节制,还迷信巫医的话,修炼什么御女术,才会落得今天的下场。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根本就不怪你。」相反的,她还得感激她呢!她让自己苦苦等待的一切提早发生,她让她提早享受至高无上的权力,她怎能不感激伊兰?她怎么还会责怪伊兰? 她就这样兴奋地站在帐门口,等著月亮落下,太阳升起,等著战争到来。这场战争,她实在等得太久了。 bbs.bbs.bbs. 彻勃的军队自北而下,铁穆尔的军队则由南而上,浩浩荡荡,密如联珠的军马踩碎了四月新生的嫩草,天地间充满了战争的气味。 两军在彼此视线可及的地方停顿下来,静静对峙,四周忽然陷入如死一般的寂静,似乎空气都已凝结。 突然,彻勃这边传出轻蔑的笑声,原来几个大将一见对方领军的人居然是整日花天酒地、只晓得在女人堆里打滚、大汗最不器重的晋王铁穆尔,而不是经历数百场战役、战争经验丰富又老到的宰相耶律晖,紧绷的神经忽然松弛了下来,于是他们忍不住发出轻蔑的哼笑,只因这场战争实在是可以不必打了。 只有彻勃,他全身的肌肉收得更紧,瞳孔也因戒慎而收缩。 他知道铁穆尔绝非泛泛之辈,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有多么的不普通。过去这二十几年来铁穆尔始终在装懦弱、装迷糊,可他却始终不敢小觑铁穆尔,只因为会装懦弱迷糊,也愿意装懦弱迷糊的人才是最精明、最可怕的。 现在他全副武装,坐在战马上,立在军队的最前方,往昔那种总是疲倦、懒洋洋的神态已完全失去踪影;现在的他气焰逼人,威风凛凛,看上去如同天神下凡,轩昂异常。 彻勃忽然感觉到强大的压力袭来,虽然他手边有父汗带去上都游猎的一半军队,还有他派人去西夏请来帮助他的铁骑,但他仍然感觉到一股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压力;只因铁穆尔从来没有带兵打仗过,父汗根本不信任他,也就没有安排任何一场战役让他参与,一个没有实战经验的人,就无从得知他打仗的方法、打仗的技巧,也无法得知他的习性与弱点。一个完全没有底细的敌人若不是最容易打败的敌人,那就会是最难缠的敌人,而他相信铁穆尔是后者。 他听见身旁的大将在笑,便很想挥刀抹去他们的笑,因为这表示他们有了轻敌之心,这在战场上是绝对不容许发生的。但是他却不能阻止他们的笑,因为那表示他介意铁穆尔的实力;现在他必须装出一副自信满满、毫不在乎的样子。 他凝视著铁穆尔,用他那森冷得让人愉快不起来的声音道: 「铁穆尔,我记得你一向性情懒惰,迟起早眠,极爱风流快活,今天怎么忽然变了个样呢?莫非你之前都是装出来的?你故意装风流、装懒散,好让我和耶木罕失去戒心,以为你对这汗位一点兴趣都没有?」 铁穆尔耸了耸肩,淡淡地回道: 「也许是吧!我对汗位当真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不只是汗位,他对战争也是一点儿兴趣也没有,甚至是非常厌恶的。 彻勃的眼睛里射出凌厉又可怕的光芒。「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继续装下去呢?」 铁穆尔叹了一口气,十分无可奈何。「有人把箭头瞄准你的时候,你还能继续装迷糊吗?」 彻勃笑了,他笑的时候此不笑的时候还要阴险残酷。「我也可以不把箭头瞄准你啊。」 铁穆尔并没有因为这番话而感到愉快,他淡淡地回道: 「你不把箭头瞄准我,却让我觉得比被箭瞄准了还要难过,因为接下来的每一天,我都得担心你什么时候又要将箭头瞄准我。」 彻勃沉默了一会,忽然诡异地笑了起来。「铁穆尔啊铁穆尔,你果然是一个最精明的人,你可知道太精明的人通常是活不久的。」 「是吗?幸好论起精明,我万万不及二哥你啊。」言下之意就是说,彻勃的命将比他的更短。 铁穆尔身边的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彻勃的脸阴森森地抽搐了几下,他已经不打算再继续跟铁穆尔对话了,因为已经没有对话的必要。 当敌人的军队远少于自己时,采取包围战术是一个绝佳的方法,彻勃当然也采用了这种方法。他分四路进击铁穆尔的军队,铁穆尔却集中所有兵力,只管朝彻勃的主力军攻击;彻勃见铁穆尔对夹攻的军队视而不见,只倾注全军朝他进发,不禁有些错愕,因为这样一来,就变成自己兵薄将寡,以少迎多了。更何况铁穆尔身边的将领全由耶律晖一手训练,任何一个都是万夫莫敌的大将,他也没有把握能打赢任何一个,现在全集中起来对付他,他如何能不害怕? 他既然心生畏惧之意,便拨马转身逃走,将士们见主帅竟临阵脱逃,当场军心大乱,阵形溃散,兵败如山倒。铁穆尔生平这第一仗,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打赢了。 bbs.bbs.bbs. 「哈哈哈……」吉思儿得意地笑著,她一点儿也不在意被当成人质绑在树上。 彻勃已经连续赏了她好几个耳光,她的嘴角也流出鲜血,却仍然无法阻止她那刺耳的笑声。 「六皇后,请你别再笑了,请别再刺激他了。」香雪拜托地道。她左右挣扎,牛皮绳却越缠越紧,紧得她几乎无法呼吸。不只是彻勃厌恶听到吉思儿的笑声,连她也觉得这笑声实在十分刺耳。 「他不会杀我们的,要杀我们就个需要把我们绑在澍上,还费力地在我们面前挖这么一个大洞。」她看著越挖越深的洞,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就凭这么一个简单的伎俩就想教铁穆尔上当,真是太小看铁穆尔了。 「挖深一点,再深一点,动作快!」彻勃握紧双拳,散发里那双如狼般的眼射出狂乱的光芒。他还没有输!至少他还有两张王牌,这两张王牌足以扼住铁穆尔的咽喉,让他无法呼吸。 他动员所有的兵力,连夜挖了一个宽达数丈,深达数尺的大洞,铺上搭帐用的毛皮,再于毛皮上洒上泥土,让它看起来就像是一块完好的土地,然后在土地前方的树干绑上最甜美的诱饵--香雪公主以及六皇后。 他来来回回仔细地检查这个陷阱,确定没有任何一处瑕疵,这座树林里多不胜数的枯叶使得这个陷阱完全无法被察觉。 「没有用的。」吉思儿还是笑得那么无所顾忌,她对彻勃这种方法嗤之以鼻。「你以为铁穆尔是笨蛋吗?他看见我们两个被绑在这里难道不会心生疑窦吗?我们难道不会出声或者摇头来提醒他吗?」 彻勃忽然抬头望了望天空,没有月亮,树林里却慢慢织起了薄雾。他斜眼睨著吉思儿,皮笑肉不笑地道: 「在心爱的女人面前,再聪明的人都会变成笨蛋。」 这是他自挖洞以来对她们说的唯一一句话,也是最后的一句话,他一向不喜欢说话,也不打算让吉思儿再说话了。 他命人用布分别塞住她们的口,蒙起她们的眼,这是个不容许有丝毫差错的计画,他必须消除任何一个足以引起铁穆尔怀疑的可能。 营帐的炊烟已经缓缓升起,这些炊烟可以帮助铁穆尔顺利地找到他。 迷雾、森林、陷阱,幽灵般的彻勃等待著策马前来的铁穆尔。 bbs.bbs.bbs. 铁穆尔本来如风疾驰,一见到迎接他的居然是彻勃与树上两名他最关心的女子,他反而停下马,就在陷阱前停住。 彻勃本来就没有冀望铁穆尔一来就往陷阱里头栽去,因此也没有著急或惊慌的表情,他看起来甚至还很轻松,虽然他的脸上并没有笑容。 迷雾突然散去,森林里的杀气却更为浓厚。 「你来了。」彻勃冷冷地道。 「是的,我来了。」军队的炊烟还在彻勃身后袅袅升起,看来他们并没有拼杀的打算,面对著他的千军万马,彻勃到底打算玩什么把戏? 他的母亲嘴里塞了一块布,正努力从喉咙挤出声音来,她的头也摇晃得很厉害,似乎是想警告他什么;其实不用她警告,任何人看了这情景,都会不由自主地提高警戒,彻勃一定也知道这点,但是他凭什么这么镇定从容? 「香雪!」他忽然失声喊著。 香雪在彻勃森冷的刀锋下抖个不停,一听见他的声音,眼泪就不停地流,濡湿了蒙著眼的白巾。 铁穆尔心里著急,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彻勃巧妙地将身体的大部分掩藏在香雪的身后,是以他没有把握用箭矢解决目前的危机。 彻勃露出没有表情的半边脸,一只眼阴森森地闪著寒光。 「铁穆尔,你对汗位有兴趣吗?」他忽然这么问。 铁穆尔愣了一下,老实地回答:「从来都没有。」 「哦?既然如此,你为何带兵来打我?」 在这种时候,彻勃的声调依然不快不慢,带著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闷,世上似乎没有任何事情可以使他改变说话的速度。 「我虽然对汗位没有兴趣,但我也不容许有人以不正当的手段坐上汗位。你不该对父王见死不救,不该派人杀死皇太子,一个是亲生父亲,一个是手足大哥,我问你,你怎么下得了手?」他厉声质问,彻勃比他想像中还要残酷冷血。 「不正当的手段?」他的眼中充满了冷酷的讥诮,淡淡地道:「等我继承了汗位,一切就都顺理成章的正当化了。」 「你还执迷不悟?」铁穆尔痛心地道。彻勃的书都念到哪里去了?亏他昔日在父汗面前满口的仁义道德,原来竟是满肚子的阴谋诡计。 彻勃扯了一个狠毒的笑,冷冷地道:「只要还有这两个人在手,我就不需要觉悟。」 铁穆尔凝视著绑在树上的两人,沉声问道:「你想用她们两人来威胁我?」 「她们两人无法威胁你吗?」他一点儿也不觉得惊奇。 铁穆尔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回答:「不能。」 吉思儿闻言,喉间又开始发出怪声,似乎是想笑。 「我早知道你会这么回答,那么……这样呢?」 他忽然动手扯掉香雪上半身的衣服,光滑洁白的肌肤在没有光线的夜晚发出如玉般的柔和光泽。 香雪挣扎著,发出羞辱的低叫。 「彻勃你……」铁穆尔握紧缰绳,手背上的青筋一条条浮起。 终于动怒了,看来香雪公主在铁穆尔心中的地位真是不同凡响啊! 吉思儿的喉咙又开始发出怪异的声音,她怕铁穆尔会受不了彻勃的挑衅而策马踩进陷阱,那时就中了彻勃的计了。 彻勃低下头,在香雪细致的颈间轻吸,一根手指缓缓滑入香雪胸前,做出准备扯掉兜衣带子出动作。 铁穆尔忽然叹了一口气,语气很怪异地道: 「彻勃,你这招真是险恶啊!」 彻勃一愣,惊觉铁穆尔看著他的目光有异,也听闻后面一阵不寻常的沙沙声响传来,猛一回头,看见了他绝对无法相信的事情。 他的王妃带领了几十名弓箭手,箭头的方向全对准了他,而他的刀已在低头亲吻香雪颈间时垂下,现在要举起来已经是万万不可能了,因为他举刀的速度不可能快过飞驰而来的箭。 更何况刀子是用来架住香雪以威胁铁穆尔的,而对他的王妃来说,香雪却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物,她甚至会希望这个太过美丽的女人赶快死掉。 「你、你要干什么?」他的声音终于失去了应有的冷静。 「我也不干什么,我只是准备取你的性命而已。」她居然跟彻勃一样,说话时都有一种奇怪的缓慢节奏。 彻勃闻言,额上的青筋突然冒起。「你为什么要杀我?」 她忽然幽幽一叹,看著彻勃的目光中有无限的厌恶,然后她又望向铁穆尔,那眼神却是充满爱慕的。 彻勃看著她目光的变化,一双眼突然瞪得很大。 「你……莫非你也……」 王妃看也不看他一眼,她的目光全都倾注在马上英姿勃发的铁穆尔身上,忽然脸色一红,羞怯地问: 「晋王,如果他死了,我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被你收继了是吗?」 蒙古是收继婚制,只要彼此之间没有直系血亲关系,则父死子可以纳父妾,兄死弟可以纳兄妾,甚至叔伯的也都可以。 「嗯,理论上是这样。」铁穆尔淡淡地回答,这真是有趣的发展。 「那么,为了让铁穆尔收继我,我势必得成为寡妇了。」 她还没下令放箭,彻勃便像一头发狂的野兽突然冲向她;只不过他才走出几步便倒地不起,身体不断抽搐,口中还吐出白沫。 她像是司空见惯,一点儿也不感到惊讶,反而同情地道: 「你自己也知道,你并不适合继承汗位,毕竟一个有羊癫疯的人怎么能继承汗位呢?」 铁穆尔看著彻勃,目光中不禁流露出深深的悲哀。他一直以为彻勃的这个病症早已根除了呢! 但是话又说回来,任何一个人如果听到她的妻子想要杀死他的理由居然是为了要嫁给另外一个男人,正常人都会发疯的吧! 现在,一切终于都过去了,这时他才猛然发觉他的香雪还赤裸著上半身呢!这怎么可以! 吉思儿跟香雪以及彻勃的王妃一听到马蹄声响起,立即发出长短不同的警告声,可是……来不及了。 「铁穆尔!铁穆尔你怎么样?」 三个女人同时趴到洞前焦急地观看,幸好,当初彻勃是打算活捉铁穆尔加以凌迟至死的,所以在洞底铺上一层厚厚的羊毛。 「哇!彻勃搞什么鬼弄这么多羊毛,闷死我了。」 一听见这样的声音,洞口的人都放心的笑了。 「铁穆尔,接著我!」香雪看准了方向,往他身上扑去。 她顾不得这洞有多深,也管不著铁穆尔是否能接得住她了,此刻,她只想尽快来到铁穆尔身边。 「香雪!你、你下来干什么?」幸好他接人的技术还不错,否则摔伤了她,心疼的可就是自己了。 「铁穆尔,噢,铁穆尔!」她抱著他又亲又吻,再也不愿离开他了。 「你这小傻瓜,跳下来做什么?」害他吓的。 香雪又哭又笑,脸上一阵惭愧。「我、我是来问你,你还愿不愿意……愿不愿意跟我找个地方隐居起来,跟我安安静静的过一辈子?」好不容易问完,她却不敢望向铁穆尔的眼,她实在很怕铁穆尔生气反悔。 「嗯,这个问题我得好好想想。」他故意露出慎重考虑的模样。 香雪一听,立刻急得哭了起来,铁穆尔真的生气了,他不要她了,她该怎么办?怎么办…… 铁穆尔不得不捂住耳朵,因为在这个洞里任何一个细微的声音都会被放大很多,更何况现在的香雪是卯足了劲儿的在哭。 「你先别哭,我是说这个问题我得好好想想,想想应该到哪个地方隐居嘛!」 奔腾的泪水猛然收住,接著如雨点般的拳头不断落在铁穆尔胸膛。 「你这坏蛋,最坏最坏的坏蛋……哎哟!」 羊毛堆很软,两人一阵摇晃之后终于一起倒在羊毛堆里。 「唔……」 既然已经倒下来了,铁穆尔就不那么急著要爬起来,离开这个洞了。 尾声 香车顶上的明月珠在夜晚发出如同白昼一般的光亮,使得四周的景物顿时亮了起来。这辆车子现在就停在空旷的草原上,有时车子会剧烈地摇晃,有时则是轻轻的摇晃;当它不晃时,车子里就会回荡著细微的喘息或呻吟。 一只如同白玉般无瑕的脚不小心伸出了鹅毛被外,立刻被一只宽厚的手掌包裹住,给子它如同鹅毛被股的温暖。 「那么彻勃王妃呢?你为什么答应要收继她?」虽然自出京三天以来,自己头脑清醒的时候实在不多,但她没有忘记在任何稍微清醒的时候问清楚她想问的话。 铁穆尔在鹅毛被里叹了一口气,那口气就喷在香雪平滑的小腹上,令她不禁缩了缩小腹。 「我当时是说,理论上是可以收继她,可没有说我『要』收继她啊!」香雪的醋劲可真不小,这三天以来,只要她稍微清醒,便开始逼问他关于他过去的风花雪月,所以他尽可能让她不那么清醒。 「是吗?你以后……唔……以后对我可不许……不许耍这种心计……」她抓紧鹅毛被,意识又开始不清醒了。 「可是以后我铁穆尔就只有你一个女人,我这满腹的花言巧语,满脑子的心思诡计若不用在你身上,我还能用在谁的身上呢?」铁穆尔的声音也是断断续续,带著好似含著东西的模糊。 香雪娇笑起来,拍打著他的肩膀,颤声道:「你这坏蛋,你这恶魔,最邪恶的恶魔,恶魔、恶魔……」声音逐渐变得小声。 蒙古国现任的大汗是耶木罕的长子,由六皇后吉思儿与宰相耶律晖共同辅改,铁穆尔则驾著香车,带著香雪,打算先到回回国探望香雪的父母,然后在回回国找个地方隐居起来,只是这归乡的路因为一再的走走停停而变得更为遥远了。 其实他们也并不急著回去,因为这辆香车就是他们最佳的隐居场所了,不是吗? *(翰海迷情)系列-- 1.系列一北国太子与南国小公主的故事,请翻阅非限定情话f783《翰海咒情》 2.系列二新罗公主如何挑起女真皇帝的征服欲,请看非限定情话f817《翰海昧情》 3.系列三大夏皇帝的陷爱经过,尽在非限定情话f913《弃后收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