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将军》 第一章 春将至,地处两国边陲地带的玉树小城因为地理位置偏西之故,天气热得早让这里的居民卸下沉重的毛氅,脱下防寒的衣帽,一扫冬时漫天飞雪铺天盖地而来的景致,连大地也换上土黄色的新衣。 由于数十年来战事频传之故,玉树小城居民稀少,来往的人以东西贸易为生的商旅及穿梭国界的两国官员居多,因此造就了青虹客栈的繁荣景象。 说起这间青虹客栈,从商、从政之人必定有所耳闻,除了这是此城唯一一处提供住宿、休憩之地外,还因为此客栈美得有如仙境,老板娘赵青虹更是人间绝色,尤胜百圣王朝后宫佳丽,长袖善舞、能言善道、风姿绰约、媚态横生。 据说赵青虹创立青虹客栈这六年来,虽遇过高官政要、土匪头子、强盗流寇、战场逃兵,却依然相安无事,天下太平,没人砸过场子,客栈声名远播,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大家甚至帮赵青虹取了一个外号叫「虹娘」。 「就是她?」身穿黑色锦袍、额间系一黑色宽带,全身散发着冷冽之气的男人,一双犀瞳透凛,淡淡地打量起眼前这位活似在青楼里卖笑陪酒的姑娘。 关于她的传闻,在他决定亲访这边陲小城时便已听闻太多,说多美有多美,今日一见,果真是衬得上那些美名,不过,瞧她媚笑眼挑、四处交陪的模样,与青楼女子又有何异? 「是,她就是赵青虹,人称虹娘的客栈老板娘。」一袭青衣的男子带着笑,凑上前低声道:「美吧?爷?」 华郸执起酒杯一饮而尽,不置可否。 美吗?这样逢迎卖笑的女人,就算真是天仙绝色,也入不了他的眼。 话说回来,手里这壶华契国的兰花露酒与他还较投缘,就不知这华契国皇族才品尝得到的上等美酒是从何得来?又为何上了他这桌?这才是他比较感兴趣的。 「别看美人看得忘了我们前来玉树的任务。」华郸依然盯着正与客人豪气拚酒的赵青虹,他已盯了她约莫半个时辰,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全落进他眼底,丝毫不漏。 「不会的,爷,就算属下忘了,爷也一定会记得。」青衣男子陪着笑,忙端起酒打哈哈。 话说他家的爷,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长达七年的征战,造就无数战功,威震四方,连当今皇上都对他忌惮七分,平日没事便找大将军喝茶下棋培养良好关系,连皇上都不敢得罪之人,他这小小的随从副将又岂敢随便捋虎须呢? 说话的青衣男子名唤杜少修,是百圣王朝大将军华郸的随从副将,也是华郸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两个人的关系是友是兄、也是上司下属,值此百圣王朝百年来难得的太平盛世,两人便服出巡边关,只为查缉安西将军之死的元凶,一举扫荡近月来日益猖狂的边境流寇。 百圣王朝百年来与华契国、原舍国两族战事不断,两年前好不容易才在大将军率军之下平息三国纷争,缔结盟约,共创三国之太平盛世,两年来,百圣王朝国泰民安,百姓丰衣足食,内政也从战乱时期之律法改为治世为主。 未料,近月来西方流寇猖獗,结党营私,专抢两国官员贸易货品,造成边境不安,人心惶惶,半个月前更惊传安西将军被流寇刺杀身亡,此消息震惊朝廷,临时派去处理的朝内大官也纷纷遭到刺杀,掌管全国军事兵力的大将军华郸,遂决定与副将杜少修微服出京,到此地一探究竟。 「这两年来,你倒学会卖乖了。」华郸冷哼一声。 意思就是他这两年来日子过得太舒服,不知长进就对了?杜少修在心里轻叹一声,斟酒又喝。 这个华郸不知像谁,华郸的爹,也就是从小把他养大的养父华兆弘,也没这般无趣啊!说来说去都是战争惹的祸,把华郸变成了一个严肃冷漠的男人,七年来看透世间生死无常、病乱饥荒,身负国家重任、百姓期望,就算他的肩膀再厚、再宽,恐怕也快被压得无法透气了吧? 至少他是这样啦,所以这两年来适逢太平盛世,他好好的玩个过瘾了,不像华郸,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到现在两年过去了,生活还是那么一丝不苟,铁一般的纪律,让将军府从上到下都过得水深火热……唉唉唉,他多么渴望有人可以把将军给带坏,让他们可以过得快活点。 正想着呢,一个娇柔女声突然传了过来,只闻一阵清香拂面,那柳腰盈握的赵青虹已旋至这桌来,巧笑倩兮的执壶落坐。 「不知这酒还合大爷您的胃口吗?」赵青虹水盈盈的眸直勾勾地瞧着华郸。 不是她自夸,她赵青虹打从十五、六岁踏入江湖开始,送往迎来多少达官贵族、阿猫阿狗,早已练就看人的本事,眼前这男人,虽是一身素衣、不苟言笑,却有不怒而威、君临天下的气势,潇洒豪迈中又带着一抹长年训练下来的沉稳拘谨,要她猜,他属武辈,再瞧眼前这位手持名家画扇的青衣男子不住在旁陪笑之状,这男人绝对位居高职。 不过,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人额头宽广,一双剑眉墨黑而浓,充满正气,如上等雕刻般的五官冷峻刚毅,举手投足之间还有贵族之仪,令人很难忽视他的存在。 再说,此人状似低调,那双黑如星、亮如日的眸子却打从踏进客栈开始就没离开过她,她不敢自抬身价说他是慕名而来,倒有七分肯定他是想找麻烦来着。 唉,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不过就是希望老天爷赏口饭吃,做什么非让她沾一身腥不可? 见老板娘翩然入座,杜少修笑得合不拢嘴,手上的折扇摇得人眼都快要花了,盯着人家姑娘瞧的视线也没半点掩饰。 「合合合,合得不得了,就不知虹娘你是怎么把这一壶上等兰花露给拿到手的?我们家爷爱极了这酒,敢情是虹娘你除了貌如天仙之外,还真是仙界派来的仙女,有着窥见人心喜怒的本事?」 「公子,您的话让咱家真是受宠若惊啊!话说得这般甜,咱家若溺在这甜里出不来,公子可要出手相救啊!」杜少修的赞美让赵青虹益发地灿笑如花,右手提壶,左手举杯,连连和杜少修干上数杯。 「好说好说,虹娘能言善道在大江南北出了名,我怎能跟姑娘您比呢?」杜少修欣赏极了她男儿般的豪气,朗笑着与她一杯接一杯的喝。 芙蓉颊畔,早已染上一层薄薄的红,纵使赵青虹拥有千杯不醉的盛名,但她喝的毕竟是陈年佳酿,酒不醉人人自醉,本就艳丽夺目的面容更添上几分媚态,宛若涂上瑰丽胭脂般动人无比。 数杯过后,那微勾的眼斜睨身旁一本正经的华郸,白色丝绸制成的外袍领口半敞,那雪白细致的玉颈和那呼之欲出的水嫩酥胸不自觉地让身旁的男子一览无遗。 「这位爷,咱家可有这个荣幸陪您喝一杯?」温言软语,媚笑如花。 华郸冷冷看了她一眼,执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赵青虹手上的酒都还没斟呢,这男人就把要跟她干的酒给喝完了。 好样的,竟这么不给她虹娘面子! 心里头呕着、恼着,唇边却依然笑意朵朵,柔媚的身子不着痕迹地偎了过去,执着酒杯的雪白柔荑轻搓着他宽厚的胸膛,才想撒娇要他替她斟一杯酒呢,话未出口,只见华郸眉一皱,手掌蓦地一翻,转瞬间扣住这只在胸前胡闯乱缠的纤腕-- 「唉呦!」赵青虹惊叫一声,泪花洒落,佯装痛得身体不支,顺势便往他怀中倒去-- 却见这男人半点不解风情,脚一提,方步微迈,连人带椅退离数尺,累得她软软娇躯收势不及,只好暗中运了一口气,才没让自己难看的跌个狗吃屎,不过,堂堂青虹客栈老板娘竟然被一个男人无情的甩在地上,也决计好看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总之……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而害她这么丢脸的臭男人,竟还面不改色,毫无愧意地在一旁盯着她看! 「怎么啦,虹娘?」 「刚刚究竟发生什么事?」 众宾客争相问着,全跑过来抢着搀扶美女入座,尤其见到美人泪,个个更是心疼得长吁短叹。 「老板娘——」客栈里有什么骚动,都逃不过在膳房里干活的奴仆石霸天的耳,转瞬间,这个长相粗犷、半边脸上还结着痂的男人也冲出来一探究竟,直到老板娘对他摇摇头,这才放下心来,转身进了膳房。 反倒门口的掌柜只是些微抬了抬眼,便继续低头拨弄他的算盘,压根儿不当一回事,他和石霸天不同,平日的职责除了拨算盘,就是看好戏,反正这间客栈老是上演各式各样不同的戏码,他根本见怪不怪了。 赵青虹赖在地上,任谁来扶都不起身,泪花乱转,大有倾盆之势。 一个女人可以美成什么样子呢?看看现在的赵青虹就会明白了,盈眸半掩,如出水芙蓉,那哭得一颤一颤的曼妙姿态我见犹怜,就算是块大木头也该为之动容。 偏偏,那个男人不是大木头,而是块搬也搬不动的千年大石头! 可恶! 她哭得好累喔! 禁不住偷窥了他一眼,真的真的有够给她……好样的…… 他竟然在笑,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不太像,但他嘴角隐隐扯动,宽阔得让人很想躺上去看看舒不舒服的胸膛,还轻轻地震动着…… 所以,肯定,他的确是在笑没错。 偷笑。 是的,华郸的确是在笑,隐隐的笑痕浮现在他一向淡漠的嘴角,想不到这姑娘唱作俱佳,比那台上的戏子唱得还要让人动容三分。 方才,她偷运了一口气让自己跌得很美丽,因此证明虹娘懂武的传言不假;而她明明可以让自己不跌倒,却偏偏佯装柔弱,硬要等人搀扶,岂不好笑? 「这位爷……您真不过来扶奴家一把吗?」哭的不成,那就只好用利诱的了,赵青虹用袖摆擦干眼泪,媚眼微瞪,直勾勾地望住他,眼波流转之间依然努力的卖弄风情,博君青睐。 华郸依然冷冷地拢起袖摆,自顾自地品他眼前的佳酿。 她要唱戏她自个儿唱,他可没那种闲情逸致加入。 一旁的杜少修见状,身子轻挨了过去,低声附耳道:「我的爷,您就行行好,上前扶姑娘一把,否则会引起众怒的。」 瞧瞧瞧,四面八方瞪过来的眼多吓人,他才不要进城的头一晚就莫名其妙被乱刀砍死,每天每夜提心吊胆,睡不安枕哩! 「你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胆子到哪里去了?」华郸不以为然地轻叱一声,不为所动。 「爷,这不一样……」好想哀号三声。 「哪里不一样?」不都是人吗? 「唉,我说爷,人家毕竟是个姑娘,你这样把人甩在地上真的很过分……不是,我是说,爷是堂堂七尺男儿,何必跟一个姑娘家计较?这样会被人给看小了,明明爷就不是这等毫无胸襟之人,何必为了区区一名女子而招来骂名呢?爷,你说是吗?」杜少修努力的发挥三寸不烂之舌游说着一向冷酷严肃的大将军爷。 怜香惜玉不懂就算了,怎么今日的大将军爷特别的拗咧?好像故意跟这大姑娘杠上似的…… 「我说不扶就不扶,她腰没断,脚没断,全身上下都好好的,要我出手,干脆折了她一条手臂--」 「啊!」杜少修陡地大叫一声,伸手捂住华郸的嘴。「爷,你想吐吗?要不要我扶你去外头吐一吐比较畅快些?千万不要吐在人家客栈里,走走,我带您出去--」 华郸手一扬,一把挥开杜少修的手。「谁说我想吐了?」 「我的爷,你明明就很想吐啊!走吧,我带你出去……」既然他不愿意扶姑娘起来,干脆先离开现场,否则再听他说下去就不得了了,先是说要折人家一条手臂,接下来搞不好会抽人脚筋什么的……唉,他真的快被大将军搞疯了。 早知如此,这两年他上都城酒楼玩的时候,也该顺便带大将军去见识见识,以免爷面对姑娘的时候也像在战场上一样喊砍喊杀的……吓人呵,哪个姑娘能不被吓跑? 「算了!」突然一声娇斥响起,赵青虹幽幽地起身,伸手拂了拂裙摆上的灰尘,抬眸,冲着华郸又是一笑。「不必勉强这位爷了,既然这位爷一点面子都不给奴家,那以后爷若有需要奴家的地方,也甭怪奴家不给面子了。」 说罢,回眸扬声一唤:「伙计,把这位爷的椅子移回来,上菜!」 老板娘怒气冲冲地上楼走人,看热闹的人没热闹可看,又回头喝起酒划起拳来,不过,这些人边喝酒也边同情起这个不怕死的男人来了,在这玉树城内,得罪虹娘不等于跟天作对吗? 罢罢罢,这干他们这些过路人什么事呢?身在江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尤其在玉树城内,这句话定要奉为圭臬。 果然没错-- 是夜三更,寒风乍起,火烛尽灭,墨黑的天际一道火红亮光窜天而起,状似平静的青虹客栈在众人的预期之中响起一阵刀剑相击的金属铿锵声,数名蒙面黑衣人潜入华郸厢房,联手欲取华郸性命…… ***bbs.***bbs.***bbs.*** 当东厢房正闹得乒乒乓乓时,住在西厢房的赵青虹只是缓缓睁眼,静待事情的结束。 这样的场景她太熟悉了,一年总有个七、八次,外传她开的青虹客栈没人敢上门挑衅,这话是没错,不过,上门来杀人、抓人的倒是不少,只要不破坏她的一门一窗一桌一椅,不大声嚷嚷吵得她的客人无法安睡,她通常是不管的。 她不管,她的两个伙计也不会管,反正来抓人的都是「熟人」,知道青虹客栈里什么人都可以动,就是不能动她--赵青虹。 因此,夜里乒乒乓乓的刀剑相击声,根本无法吵醒她那在白日忙得不可开交,又累又好睡的两位伙计。 会被吵到的人只有她。因为她浅眠,而这场架又打得有点久。 唉,对方事先放了一道火红烟花,算是跟她打过招呼了,她没道理睡不着,不是吗?却偏偏左上方的眼皮跳得厉害,一颗心也惴惴不安。 陡地,一道木头碎裂声传进耳里-- 该死的家伙!说好不可以动她客栈的东西!说好以一赔十!说好不准吵到她的客人!该死该死该死!到底拿她的话当什么?屁吗?可恶! 赵青虹美丽的脸一凝,一股气往上涌,翻床而下,扬手抓了件罩衫便飞身而出,正欲往东厢房冲去,孰料,脚才踏出房间,一把亮晃晃的软剑便架上她的脖子-- 「不许动!敢上前一步我就杀了她!」 她的背紧紧抵着一个宽阔的胸膛,对方的心跳不慢不快,稳定得不像是濒临危急之人的心跳声,连呼出的气息也不疾不徐,好像刚刚打那几回合根本不算什么,好样的!真是令她欣赏得心花朵朵开呵! 不过…… 「啧,这位爷究竟是哪门子的江湖好汉啊,竟然拿剑威胁一个弱女子?在我被爷害死之前,爷可不可以先报上名号让奴家知晓,免得奴家死不瞑目啊?」赵青虹笑谑着,柔软的身子索性整个偎靠在他怀里。 「你这个骚婆娘!临死之际还想着要怎样勾引男人吗?」华郸冷凝的嗓音不带一丝温度,胸前陡地靠过来的柔软馨香不可否认地让他分了一丝心神。 「爷要杀我吗?奴家好怕啊!」说着,软软的身子更加往他怀里缩去。 呵,真好,没想到当人质还有这样的好处,可以稳稳当当的靠在这冷得像冰块的男人怀里,还不必担心被他一脚踢开或踹开。 她会怕吗?真是见鬼了! 华郸挑了挑眉,眼见黑衣人一行五、六人已把自己团团围住,又迟迟未见杜少修的行踪,不禁担起心来。不会叫他出去打探消息,结果出了什么乱子吧? 「你们还不退下?还是她的命根本不值钱?要不要我在她的脸上先划一刀,免得你们以为我会跟一般男人一样干什么怜香惜玉的蠢事,我话可先说在前头,这个女人之于我,比地上的蝼蚁还不如,要不要试试?」 「呦,这位爷说得这么难听,敢情就不怕奴家伤心?」话未落,软剑倏地在她眼前一挥,削去了她右侧颊畔的半截乌丝-- 「啊!」她惊叫一声,花容失色,气得泪花在眼眶乱滚。「我的头发!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的头发!」 赵青虹的叫声方落,伙计石霸天和掌柜的也纷纷出现在西厢房外。 「你放开她!」石霸天见赵青虹被擒,怒不可抑。 华郸不理会,唇角带笑冷冷地瞅着面前的数名黑衣人。「你们再不走,下一剑划的就是她的脸,然后是耳朵、脖子——」 真是够了!死没良心的臭男人! 「你们全都给我滚出去!滚出去!听到没有?」她大叫,双脚齐跺,想到她美丽的头发断了一截,她就再也无法心平气和的陪他玩了。「你们如果再让他伤我一根寒毛,我死了就算了,如果没死,你们就给我走着瞧!我会把你们全抓起来浸猪笼!砍上十刀八刀再丢到火里烧,敢得罪我虹娘,就等着领死下地狱去吧,我一定会——」 「你可以闭嘴了,人都已经走光,别再念下去了。」她的嘴骂起人来,还真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呵! 啥?走光了?未免动作太快了点!她刚刚气得眯起眼睛骂人,才没瞧见那些人何时溜走,真是……糗。 华郸摇首,收起软剑。 一个姑娘家,说话比男人毒,心比男人狠,白天像个青楼戏子,晚上倒变成了地痞流氓,要他怎么看她?他又要怎么对她才是上策呢? 「跟我来。」华郸扯住她的手腕便往她的厢房里走。 进门,脚一踢把门给踢上,随手落了门闩。 「你想干什么?」赵青虹挑着眉,勾着眼,戒备的看着他。 他上前一步,她退一步,完全丧失白天时她主动投怀送抱的勇气。 冷戾而强势的男性气息压迫而来,一股淡淡的凉意升起,此刻华郸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没有白天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却也绝对称不上平易近人,就是因为她完全摸不清他此刻的想法,才会觉得慌乱不已。 他,不会想杀了她吧? 瞧他刚刚撂下的狠话,半点也不像在唬人……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被他逼到角落,背已抵到冰冷的墙,赵青虹恼怒地挺起胸膛,不想再当缩头乌龟了。 她可是青虹客栈的老板娘耶,这里是她的地盘,谅他有天大的胆子,也不至于敢杀了她! 低眸,华郸灼热的视线落在她雪白滑嫩的脸上,手一抬,带些粗蛮之力的扣住她小巧的下巴,庞大的身躯逼近,让她胸前的柔软不得不紧紧贴靠在他身上。 她心一窒,感觉他身上那股体热源源不尽的搔着她衣衫下未着肚兜的敏感蓓蕾,不禁开始呼吸困难,头晕目眩,双脚像是踩不到地面似的,虚软得差点跌进他怀中…… 脸,变得红扑扑地。 身子,滚烫得像是要烧起来,隐隐泛着迷人的粉红色泽。 她这模样……该死的竟让他心动…… 活像是他刚强了她似的,那么脆弱无助…… 「刚刚那些人是谁派来的,你应该知道,嗯?」他问她话,阳刚炽热的气息不断吹拂上她的脸,让她头晕的症状似乎更严重了。 突地,她的双手再也禁不住攀上他宽阔的肩,双足一软,娇躯在落地之前迅速落入一双铁臂之中…… 第二章 眼波媚而盈,流转万千风情,当华郸将她抱上床时,原本勾在他颈项间的双手一个使力,让他跌卧在她柔软的胸前。 「这位爷,您未免也太深藏不露了一点,这样欺负奴家,说奴家连地上的蝼蚁都不如之后,又用这样的眼光看着奴家,都让奴家给搞混了,干脆就直接问爷吧,爷究竟是要还是不要呢?」 华郸若有所思的瞅了她一会儿,轻抓下她的柔荑,将那双纤细皓腕定在她的头顶上,俊脸难得扯出一抹笑颜,看得赵青虹的心真有如小鹿乱撞。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您说那些黑衣人的来历是吗?」她咽咽口水,因为她被他看得口干舌燥,芳心乱颤。 「是。」 「不就是些扰人的流寇而已,能有什么?他们是看官爷您是头大肥羊,所以手痒,准备抓你来进补——」 「朝廷派来的那些大官们,也都是这样被抓去当他们的下酒菜吗?」 呦,没想到这冷肃的爷儿还会说笑话呢! 赵青虹挑眉微微一笑,因这问话,她不得不对这个男人的来历又戒慎几分。「恐怕是这样没错。爷是来查案的?」 华郸不语,不打算回答她。 「不怕自己也成了下酒菜?」她又问。 「你知道上哪儿可以找到他们?」 「所谓流寇,自是居无定所、四处流窜的盗贼,我怎么知道他们住在哪儿?」美眸一眨一眨地,无辜得紧。 「你当真不知?」 「是啊,我经营的是客栈,可不是贩卖情报的贩子,这位官爷,您是不是找错人了?」 华郸沉了嗓。「江湖传言,青虹客栈拥有一流的情报,只要买主出得起价钱,就可以买到他们想要的情报,甚至连三国军情,青虹客栈都能掌握一二。」 「呵,有这样的传言吗?这奴家倒是没听闻过,若真是这样,奴家就不用出来卖笑脸啦,还开什么客栈呢?在家里坐着数银子不就得了。」装傻她是一流的,否则她怎么活过这些年? 真想……扭断她的小脖子。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明明是个大美人,却如此刁钻,快惹毛了他。 「说吧,你究竟想要什么?不要跟我打哈哈,我可没那个耐性跟你磨这种小事。」浓重的热气吹上她的脸庞,要不是他有任务在身,要不是他知道这个女人不容易摆平,他现在就会让她知道怎么当一个乖巧的姑娘家, 「那要怎么着?」赵青虹红艳艳的小嘴勾起一抹绝丽的笑,陡地双脚一勾,环住了华郸的腰。「官爷……你想对奴家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奴家是绝不会反抗的,嗯?来吧,爷……」 「你再满口胡言乱语,休怪我对你不客气了。」这个女人真是骚劲十足,华郸冷冷地瞪着眼前这美艳绝伦的女人,体内兴起一股征服的欲望,这欲望非常强烈,强烈到他必须努力压抑,体内奔腾不已的野性才足以控制下来。 这女人,让他失控了。 一向冷静自持出了名的他,竟然得一再压抑自己。 身下的柔软让他强壮有力的身躯紧绷,她身上似有若无的香气缭绕在鼻尖,让他有一阵的恍惚。 镇定如他,也要让这样的淫荡女子给诱惑了吗? 不,决计不行。 要真中了这女子的美人计,他的下场可能就跟那些前来办案的官员下场一样了。 两个人一上一下的对峙着,看似女子弱不禁风的被欺在身下,实则是一场男人与女人的角力战,她笑睨着他,想看看这个男人是否真有别于一般色欲薰心的男人,美人在怀还能不露出狼子本貌? 「你是真不想要我吗?大爷?」以她的好身段、好肤色、好脸蛋,能过得了她这美人关的,世上根本屈指可数。 华郸嗤笑。「我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与他人共用一个女人?赵老板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共用?他说共用? 一抹受伤的情绪在她眼底闪过,快得几乎要让人以为是错觉…… 转眼之间,赵青虹的媚态娇颜化为一片清冷,她挑高眉,一瞬不瞬地瞅住他。「你把我当什么了?妓女不成?」 不就是在江湖上讨生活,图个衣食无缺吗?这男人凭什么义正辞言的暗指她是人尽可夫的荡妇? 望着她美丽眼瞳底闪耀的火焰,华郸一刹那间竟有些迷惑了,不过,也仅仅只有一刹那间而已。 「难不成姑娘你还是个守身如玉的良家妇女?谨守礼教的名门千金?」 事实摆在眼前,天底下哪一个正经的姑娘家会像她这样对男人动手动脚,外加言语挑逗之能事?他差点就要让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受伤给骗了。 「我当然是——」 「是什么?」他嘲弄的瞅着她。 「这不关你的事!」她为什么要对他解释自己是什么样的女人?话说回来,她又为什么要在意他对她的不屑?这么多年了,她根本不在乎那些色胚是怎么看她的不是吗?为什么她却受不了他眼中的冷漠?受不了自己在他眼中是如此的轻贱? 不该的…… 这根本不像她赵青虹。 咬唇,闭嘴,合眼,她刻意忽略他不经意吹拂而来的热气,和那强壮体魄所传来的酥麻电流。 「是,这的确跟我没关系,我要的是那些流寇的所在地,只要你开得了口,什么条件我都可以想办法满足你,如果你还是坚持不跟我谈这笔交易,那么,我会用我的办法来让你开口,相信我……那绝对不会好受。」 睁眼瞅他,见他那两道飞扬不已的剑眉靠得煞是近,心蓦地一慌,思绪又乱,呼息也变得急促非常,脸颊儿红润润地,微敞的酥胸口也漾满浓浓绯色。 「真的什么条件你都答应吗?」 「你说。」 「娶我,而且必须是正室。」 没想到她会开出这样的条件,华郸蓦地一愕,沉着脸好半天不说话,只是一瞬不瞬地瞅着她。 「怎么样?不是说什么条件都行?」赵青虹瞧他脸上冷得让人结冰的神情,心,竟有些儿退缩了。 怪了,她赵青虹天不怕地不怕,何时怕过人来着?何况人家也只是冷冷的瞧着她而已……但,她怕的也就是他这副冷冷的神情吧!像是要透析人的灵魂,把人家的魂魄给吸进他眼眸深处似的。 「为什么?」过了半晌,问出口的竟是这句。 「我想安定过日子,不想再抛头露脸的讨生活。」这是真话,只不过一直找不到良人。 「为何是我?」 「凭我阅人无数的眼光,可以断定爷您是个重情重义、信守然诺之人,而且家世显赫,武功高强,可供我一生衣食无虞,还可保我一世平安。」不仅有吃有拿,还外带有保镳护身,越讲,赵青虹越觉得此计可行。 只是……呵,她想高攀,人家还不屑哩! 「这一点……办不到。」就算她美丽无双,就算她隐隐牵动了他的某种情绪,轻易挑动了他男人的原始野性,但,要他娶一个……像她这样的女人为妻? 很难,太难了。 倒不是嫌弃她的出身及家世,而是她那满骨子不安于室的媚态风情,善于挑逗男人的那股风骚劲,怎么看都不正经,更乏了将军夫人的风范。收为妾都还勉为其难了,何况是正室。 再说,也没有这个必要。 只不过是群流寇而已,千军万马他华郸都不放任眼里了,何况只是群乌合之众? 「办不到?那就甭再提这事了,放开我。」他一直把她压在身下,两个人肌肤相贴成这样,他还能理智的跟她说上半天的话,她真是对他强大的意志力佩服透顶了。 她认输了行不行?勾引这个男人,简直比勾引一块石头还难! 「除此之外的事,我都允你。」 「除此之外的事,我都没兴趣。」 「赵青虹,你真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冷凝的嗓音不带一丝温度。非到必要时刻,他实在不想对一名女子用刑。 「你能拿我怎么样?官爷,我可是没犯罪的善良老百姓呵,你不能抓我去报官,难不成想动用私刑?」 「对犯人的藏身之处知而不报,就是犯罪。」 「谁说我知而不报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华郸气得想伸手掐她脖子时,房门外再度传来打斗的声音。 「爷,你在里面吗?」厢房外头,响起了杜少修的声音。「这两个伙计不知为何拚了命的找我打架,我快抵挡不住了,爷,你还好吧?如果你没事的话就出来帮我……喂,你们两个对一个,算什么英雄好汉啊?」 眉一凝,华郸起身,顺手将赵青虹从床杨上拉起,一把剑再次抵住她纤细的颈项。 「叫他们住手。」他命令道。 赵青虹横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对外喊了一声:「你们给我住手!听见没有?」 打斗声瞬间停了,房外的三人大眼瞪小眼,皆是气喘吁吁。 「少修。」 「是,爷,有事尽管吩咐。」 「点住他们的穴道,然后准备几条粗绳,记住,越粗越好,等会儿陪我去一个地方。」 「是,小的知道了。」 房内,赵青虹不解地望着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想干什么?」 华郸勾唇冷笑。「如你所愿,动用私刑喽,还是你已经决定告诉我那些流寇藏身之处?」 她咬唇,想看透他真心似地紧紧瞅住他。 他却笑开了,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这个男人笑得咧开嘴,依旧迷人得可恶。 「改变心意了吗?」他等待着。 未料,她的回答竟是一句—— 「办不到。」 ***bbs.***bbs.***bbs.*** 距离青虹客栈约莫一里处的山谷溪涧,就算已经入春,那从山上流下的水依旧冰凉刺骨。 五更天,大地将明未明,山谷之中花草蓊郁,树木参天,空气中带着浓浓的花草淡香,却丝毫没有让双手被缚在身后的赵青虹有任何一丝好心情,尤其,当她被带到一池翠绿色深潭前,那股大祸临头的感觉越来越鲜明。 不会的,他应该只是吓吓她而已,不会真的把她丢进那冰死人的水潭里。 虽然这个男人看起来是很冷漠无情,可是,该不至于泯灭人性才是…… 「把她丢进去!」华郸下令,冷冽的嗓音比这山谷里吹的冷风还要更冷。 「爷……」杜少修迟疑的望着华郸,又望望那咬住唇,一路上始终无话的赵青虹。「我说赵姑娘,你就老实招了吧,何苦在这样冷的天被丢下潭去喝那足以冻死人的水呢?」 「我什么都不知道,要我招什么?是你家的爷泯灭人性,胡乱栽赃,自己办事不力反要抓个垫背的,今日我赵青虹若没被他整死在这里,定要上都城泗水上告皇帝——」 「丢下去!」不待她说完,华郸再次下令。 杜少修无奈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虽然很舍不得一个姑娘家得吃这种苦头,不过,军令如山啊,大将军都下令了,他哪能不从?何况,就算他不动手,大将军也定会自己动手。 「对不住了,姑娘。」话落,杜少修微微运劲,一掌将赵青虹给轻轻推入潭内——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潭里的水溅上了杜少修的小腿,透过青色布衣尚觉冰凉寒意,更别提被人丢进潭水里的赵青虹了,虽然缚住她双手的绳头还稳稳握在将军爷手里,随时可以将人扯上岸,但此时此刻瞧那翠绿潭面上只有涟漪荡漾,无声无息,让人不得不担心。 「爷……」 「住嘴!」不让她吃点苦头,这个女人看是连求饶两个字都不懂怎么写。华郸气闷的望着越渐平静的潭水,掌心里的绳头扯得他发疼。 「这样会死人的,爷。」平白无故害死一个美姑娘,可会遭天谴的,唉。 「她如果怕死,就会求饶。」既是学武之人,就不至于这么快被冻昏才是。 「可爷,她如果想开口却开不了口呢?」姑且不论她是否憋得住那口气,冰寒的潭水也足以致命了。 绳头越扯越紧,华郸可以感觉到潭中人正疾速的往下沉。 不太妙…… 心里念头方闪,华郸倏地敛凛双目,身形掠飞,运劲于掌心,粗绳一扯将人提上来,湿漉漉的沉重身子蓦地落入怀中,他再提一口气,双足轻点潭面,转瞬已将人带至岸边。 苍白的容颜衬着发紫的唇瓣,怀中的女子一动也不动,像是断了气,华郸迅速将她放平在泥地上,双手按压她的肚腹数十次之后,以唇渡气给她,直至赵青虹清醒过来,吐出一口潭水,晕沉沉的落入他适时移出的臂膀中。 「你没事吧?」星眸半掩,华郸低沉的嗓音中带着一抹令人不易察觉的担忧。 赵青虹幽幽地瞅着他,白色罗衫紧贴住湿透的身子,冷得她直打哆嗦,宽大臂膀的主人仿佛也感应到她的寒冷,双臂蓦地收紧,将她牢牢地圈在怀里。 这个男人,该怎么说呢?让人又气又恨呵! 方才狠心的叫人把她丢进冰冷的潭里,这会儿又怕她冷坏了,用他的身体温暖她,终究是个好男人呵,她的眼光错不了。 不巴紧他,她怎么甘心呢?良缘一去不复返呵。 可该怎么办?美人计对他无用,苦肉计呢?唉,没想到她赵青虹要嫁一个男人还得费尽心机。不过,就因为他是这样的男人,才奇货可居,她本是个生意人,终身大事自然也不可马虎。 她一语不发,华郸不由得皱眉,扬手覆上她额,又去触碰她的柔荑。「你觉得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赵青虹看着他,泛紫的唇瓣轻轻地勾起一抹笑花。「你真担心我?这让我受宠若惊呢!」 手一顿,俊颜一僵,华郸冷凝着眼,仿佛要把她瞧个清透。「你刚刚不会是在装死吧?」 「你说呢?」她回视他。 一旁的杜少修怕她又激怒他家的爷,忙出言缓颊:「这要装死怕也真死了,没人这么傻的,爷。」 「我在问她话,不是问你。」 「噢。」杜少修闭上嘴。 吓倒他就是她的目的吗?华郸一瞬不瞬地瞅着赵青虹。 他那眼神,摆明着就是在怀疑她,方才的温柔、方才的体贴、方才的担忧,就像一阵突来的雾,风一来就吹散了。 「是啊,我在装死,现在被你发现了,要不要再把我丢进潭里一次,看这回我撑不撑得过你替我打造的鬼门关?」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吗?」 「你敢,当然敢,天底下哪有您这位天大地大的官爷不敢做的事?在你眼里,人命如草芥,根本不值得一顾——」 「咳咳,我说赵姑娘……」找死也不是这样找法啊!杜少修赶紧又出声。「我家爷一向很体恤属下的,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华郸冷眼一扫,再次让杜少修识相的闭了嘴。 「我再问你一次,说是不说?」 「我也说过了,我的条件只有一个,否则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妥协的。」 华郸眸光一敛,双唇微抿,竟为她的好强而动容。 他怀中的柔软身子明明还在打颤,那张小嘴就是打死不肯认输呵。 「你真的宁可再被丢进潭里,也不愿意说出对方的下落?」他身为朝廷大官,问案总得尽力,所以得多问几次。 「没错。这事关系我的身家性命,我可不想自找死路,若没有找到后半辈子可以依靠的人,我赵青虹决计不会冒这样的风险。」 「我可以保你身家安全,甚至可以把你带回我府上,收你当义妹——」 「我要当你名正言顺的妻子,除此之外,您也别浪费唇舌了。」她毅然决然的拒绝。 华郸不语,伸手解开她手腕上的粗绳,还顺手脱下外袍披在她湿透的白衫外头。「上马,我送你回去。」 赵青虹愕然,柳眉轻扬,湿透的身子还泛着寒,此刻却觉得一股暖流涌上,从肩上的外袍一直传进她心底。 「不是要再把我丢进潭里去吗?」知道自己是在捋虎须,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问。 华郸率先上马,避开她眸中盈盈水光带给他的心乱,望向远方初升的朝阳。「你不是说你宁死不屈?要不到答案,我要一个死人干什么?」 「你信我?」 「信。」目光游离,就是没瞧她。华郸高高的坐在马背上,就像天生的王者股自信傲人。 她仰首望着,竟陡生一股自卑。 嗟,真是见鬼了!她为什么要自怜自艾?她从来就不会有这样的情绪的,偏偏遇见这个男人之后,她老是失常。 「上来。」他把人手伸给她。 她也不忸伲,把冰凉的小手交到他的掌心,让他扶她上马。 等她一坐定,华郸策马疾驰出谷,杜少修自动尾随其后,快马飞奔回青虹客栈。 第三章 天方亮,客栈里的客人已分散各桌抢食早膳,因为青虹客栈有个不成文规定,只在寅时供应早膳,时辰一过,就请自便,因此大厅里有人打着哈欠、有人还闭着眼睛吃东西。 毕竟昨夜一阵扰攘,睡不好觉也是自然,至于发生了什么事,倒是没有人胆敢在客栈里议论,就怕不小心说错了话,徒惹麻烦上身。 人在江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是生存的法则,不变的真理。 「今儿个早膳有招牌菜的青虹糕、青虹桂花茶和青虹小菜、珍珠白肉,水粥自取,角落陶瓮里头还有热腾腾的青虹特制馒头,别的地方买不到吃不到,大伙手脚快一点!」 伙计也没事似的大嗓门吆喝着,连二楼的厢房都听得一清二楚。 今儿开伙迟了,因为人厨子石霸天被杜少修点了穴道,帮忙张罗的掌柜也被点穴,一直到赵青虹被抱着回到客栈内,伙计的穴道才被解开,得以开始准备早膳,不过,他们的手脚快,客栈里也还备有一些粗食,总算还是赶得及在寅时提供早膳。 东厢房内,桌上已摆着早膳,是一早赵青虹命人拿上来的,说是补偿他昨晚没睡好觉的损失,淡淡的桂花茶香缭绕一室,让人不自觉放松心神,神清气爽。 「昨儿前来暗杀爷的,不知是何许人也?」杜少修倒了一杯桂花茶闻了闻,又往嘴里寒了一口珍珠白肉。 「铁定是那些流寇得知我的身分,想来杀我灭口。」 「那不是自找麻烦吗?谁不知道华大将军武艺高强,战功彪炳?想取华大将军性命,啧,不比登天还难?」杜少修摇摇头。「我倒觉得事有蹊跷。」 「何解?」 「一般流寇主要的目的是为了财,没事犯不著与朝廷作对去杀什么将军,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不是一般流寇会做的事,除非他们没脑子,或是误杀,不过后者应该不可能?毕竟官员接二连三死亡,归于意外就不通了,所以说……此流寇非彼流寇,他们也许另有目的。」 「这不就是昨晚我要你去查的事吗?有眉目了吗?」 杜少修将那桂花茶一品再品,才道:「衙门的县太爷亲自带我走了一趟关口,指出了安西将军被刺杀的地点,还有几位朝廷命官被暗杀之处,甚至还送上流寇可能落脚的地图,算是给足了将军爷的面子。」 「重点?」 「我暗访地图中几处地方,早已了无人迹,今天我会再去城里暗中查探几处可疑的地方,回来再跟将军爷报告。不过,话又说回来,其实最佳查探地点就是这里,爷,据我所知,那帮散贼在此出没不下十次,一群人吃吃喝喝的,如果爷真要在此待上几个月,定可以把那帮人揪出来,但下个月就是公主的寿辰,爷答应过公主一定会赶回去……」 「大事为重。」虽说他最重然诺,但这里的事没解决,他又岂能为了那一丁点小事回泗水去? 「呃,我是说虹娘能招是最好不过了,这样可以节省我们大半的时间,只可惜……唉。」 「事关她的性命和吃饭家伙,她不轻易贩卖这样的情报给朝廷也是自然。」老实说,他还颇为欣赏她的胆识和聪慧。 「呦,爷对女人和对男人就是不同,现在还帮姑娘说话了,啧,差点就被爷骗了,以为爷真狠心不管一个大姑娘的死活,想不到连自己的外袍都脱下来替姑娘挡风,还用身体帮姑娘取暖——」 「你说够了没?吃你的馒头!」华郸冷斥,俊颜却布上一抹可疑的红,看得杜少修一愣一愣地。 「我说爷……」不怕死的继续说。 「干什么?」华郸咬了一口青虹糕,那滋味是入口即化、香气扑鼻,让人忍不住一口接上一口……青虹糕,青虹糕,感觉还真有点像那个女人…… 思及此,拿糕的大掌一顿,华郸为自己莫名的联想到赵青虹而感到赧颜。 「你真的不愿意娶赵老板啊?她可是人间绝色,世间罕有,可没几个姑娘家像赵老板一样又妩媚又能打,可以凶悍又可以柔情似水。」真不知道赵老板看中爷哪一点,竟然主动开口求亲,传出去定会让所有男人眼红。 「她的确是世间少有的女子。」华郸脱口道。 「嗄?所以……爷?」杜少修等着爷的结论,双目却锁定那块糕,心想着等会儿定要下楼去多拿几块,带着上路也好。 「所以什么?」华郸冷睨着杜少修。「你该不会以为你家的爷会娶一个不安于室的女人吧?女子的三从四德,在她身上一点都看不到。」 「那些东西跟爷是否对她动心一点关系都没有,不是吗?」杜少修不怕死的点出了一个事实。 华郸的眉锋一拧,冷冷地道:「谁对她动心了?」 「难道不是吗,爷?其实,喜欢一个女人就是喜欢了,何必一定要把对方的条件框在礼教的范畴里?真要如此,爷娶表小姐不就一举两得了?爷一直没这个打算,不就是因为对表小姐无心?而赵老板就不一样了,我怎么瞧,就是觉得爷对赵老板有那么一丁点不同——」 啪一声—— 华郸的大掌往桌几上一拍,撩袍而起。「再胡扯,就罚你睡三天地板。」 话落,华郸的身形已消失在房门另一端。 出了门后,华郸才要举步下楼,却见掌柜的领着一名状似大夫之人往西厢房行夫,心一凛,脚步不自觉尾随而至…… 大夫诊断赵青虹染了风寒,开了几帖药让掌柜去抓,又叮咛个几句便让掌柜送出了厢房。 赵青虹轻咳了几声,身上湿透的衣衫早已换下,此刻她偎在床上,只着了件绣着一朵兰的白绸儿内袍整个人懒洋洋地,发也懒得梳,任其披落而下,柔荑抓着那抹断了一截的乌丝沉思着。 木板房门传来两声轻敲,她头也没抬地便喊了一声:「进来。」 刚刚交代掌柜的烧一桶热水抬到她房里,没想到动作还挺快的,大概是石爷见她被抱进客栈时已一身湿透,早烧好水等着她吧?石爷一向心思细密得很,连她这个大姑娘家都不如他。 打小,家里经营镳局的她便过着衣食无缺的日子,而石霸天则是家里的总管,每每父母走镳之时,他便照顾着年幼的她,教她习武练身,也教她读书识字。在她十二岁那一年,父母走镳时遇匪双亡,家里十来个镳师也全数在那趟镳里被杀了,镳局名声尽毁,还得赔偿镳物的损失,一夕之间,她成了无父无母无家的孤儿,是石霸天带着她四处流浪,有一餐没一餐的度日,最后,在一次意外中,遇到华契国三王子煜淳在鬼门关前出手救了她一命……她的生命才有了新的转变。 赵青虹正想起身更衣沭浴,抬头却见来人是害她染上风寒的罪魁祸首,而她却连他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你病了?」华郸看她一副柔弱不支的模样,心里难免产生几许歉疚。 「是啊,病得好重喔,可能得好些天出不了房门呢!」她嘴角勾着笑。「不过,如果爷您愿意告诉我您的大名,我想奴家心里一乐,病就会好得快些了,您觉得如何?」 闻言,华郸带笑的瞅着她。「姑娘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我以为我和少修双脚还没踏进玉树城,你就已经查清楚我们是何许人也。」 哇,他当她赵青虹是神啊?还是太闲了? 「啧,我管我家客栈里的人都来不及了,哪有闲功夫守在关口等着大爷您来啊?」还有,他竟然叫她姑娘耶,怎么突然变客气起来?她被这声姑娘喊得有点心惊胆跳。 礼多人必怪,这是不变的道理,不是吗? 华郸走近,选了一个最靠近床边的位置撩袍而坐,大方的报上自己的名字。「在下姓华,名郸。」 华郸?他竟然是…… 她蓦地抬眉。「百圣王朝的大将军华郸?」 「正是在下。」 果真是……良人首选呵! 赵青虹眼睛一亮,不过也仅仅一瞬间,下一瞬,她的心莫名其妙的揪疼了一下,一股气又涌上。 难怪他看不起她,难怪他始终不答应娶她,难怪他如此的目中无人、心狠手辣……好吧,就算他后来的确良心发现不再刑求她好了,但他还是第一个对她如此坏的男人。 挑了挑眉,赵青虹负气道:「你回答得这么爽快,就不怕我把你给卖了?」 百圣王朝大将军的命呢,可值钱得很!华契国、原舍国之所以愿意和百圣王朝签下盟约,答应每年进贡,并以低价供应百圣王朝丝锦绸缎及米粮,全都是因为忌惮大将军华郸,大家都知道,只要华郸亲自领军出兵,根本就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不必姑娘你卖,昨晚对我动手的人应该早已经知道我来自哪里,而姑娘你也应该比在下早一步知道有人欲取我性命才是,这里毕竟是你的地盘,敢在这里拿人,必定得先知会你一声,我说的对吗?」 「你要这么说也可以,不过,我事先真不知你就是大将军华郸。」早知道他就是那个在战场上杀敌千万,见惯了鲜血的男人,她今早还敢拿自己的命来赌他的良心吗?想起来,就觉自己当真莽撞得紧。 「你现在知道了,是否可以配合点,告诉我昨晚那些人的幕后主使者是谁,嗯?」华郸眸中带着兴味,明知结果,却还是故意问上一问。 「不知道。」 果然,答案还是一样。 「那就罢了,姑娘多歇息,在下就不吵姑娘了。」华郸起身要走,又突然回头。「关于姑娘的那绺乌丝……」 「你道歉我就原谅你。」赵青虹抢他的话,水盈盈的眸直瞅住他。 「好,我道歉。」一笑,华郸转身离开厢房。 退出厢房之后的华郸,伸手探向自己的腰际,从腰带的暗袋里取出一绺黑发,那绺黑发用一条红色的细绳绑着,此刻正静静的躺在他宽大的掌心里。 ***bbs.***bbs.***bbs.*** 夜里,烛火摇曳,一抹黑色身影无声无息的潜进青虹客栈西厢房赵青虹的房里。 赵青虹染了风寒,脑袋昏沉得厉害,武功虽然不弱,但遇上像此刻武功属上乘之流的黑衣人,待察觉对方的存在时还是晚了些。 黑衣人堂而皇之的端坐在圆桌前等她披衣起来,面罩下的眼黑透明亮,对上她时还带着一股温柔的光。 「又来干什么?累得我被削了发还不够,这次还要赔上我这美丽的脖子吗?」赵青虹冷冷嘲讽,才起身就觉一阵晕眩袭来,黑衣人迅雷不及掩耳的出手稳稳托住快要坠落的身子—— 「不会吧?对我也要用美人计?」男子眉开眼笑,嗓音温厚而醇。 「去,谁要对你使这种招数!不使,你都已经被我迷得昏头转向了。」再使,那她不就得把自己卖给他? 男子又笑,笑声低而沈。 「别笑了,有事快说,老娘累得只想睡觉。」 「好,我要你帮我出最后一次任务,这个任务达成了,你欠我的就算全部还清,怎么样?」 「很好,太好了,老娘正想收山了,不过我话先说在前头,华郸的人我要了,你们谁都不可以动他一根寒毛。」 「你想收山是因为他?」 「没错。」他是第一个让她想乖乖当个女人的男人。 「是吗?那太好了。」男子面罩下的脸浮上一抹笑意。「你要他,我可以帮你,因为据我所知,你的美人计对他无用。」 赵青虹一双媚眼斜了过去。「你会那么好心?」 「自然是另有目的。」他顺着她的话招了,反正在这个女人心底,他早已恶名昭彰,不差那么一回。 「就知道,你说吧!」 「我要你去帮我偷一样东西……」 ***bbs.***bbs.***bbs.*** 天蒙蒙亮,今儿的玉树小城浸染在一层淡淡的薄雾之中,阳光半透,清风拂动青虹客栈外的白色吊幔,如波浪般翻叠,如云中纤手覆雨,遗世独立于沙丘之上,宛若人间仙境。 赵青虹一身鹅黄素衣,只在腰间挂了副粉色香囊,乌黑的长发粗略的以黄色发带轻束,略显单薄的身子伫立在客栈大门外往右的廊台处,静静看着眼前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客栈。 有多久没这样仔细兜着它瞧了? 打从它盖好的那一天开始,她汲汲营营算计着的只有如何赚进大把大把的银两,从没有仔细欣赏过它的美,而如今……眼前的一切也许只能成追忆了,她真舍得下? 羽睫轻动,小巧精致的瓜子脸微微仰望天际,赵青虹轻声一叹,柔荑抓着一张快要被揉得破碎的纸,内心挣扎了一夜,终是没个定案。 她从来没有下过这么大的赌注…… 不是全盘皆赢,就是全盘输个精透…… 他,值得她如此孤注一掷吗? 算算,为他浪费一日就少赚上百两银,算算,她的身价虽还比不上那将军府的金山银山,但假以时日,凭她赵青虹的人脉和手腕,那些都是唾手可得的……所以,她想要的根本不是他家的钱,而是他的人喽? 想来想去是这样没错,她要的就是他的人……还有,他的心。 可是,她却一点把握都没有。 如果,华郸像一般男人一样轻易让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如果,华郸像一般男人一样轻易对地意乱情迷;那么,她就不会这么茫然了。 只不过,若他是一般的男人,她赵青虹又岂会这般轻易的把心交出去?才短短两天,坐也想他,站也想他,躺着也想他,就连梦中都在想他,想他的冷漠,想他的无情,想他的狠绝,想他的温柔,他的笑、他的吻,他抱着她的感觉…… 粉拳一个握紧,赵青虹顿觉气闷不已,想也不想地便朝眼前廊台的木柱挥举而出—— 不料陡地被一只大掌所格挡,送出的粉拳出其不意的落在温热的掌心里,轻柔地被包覆住。 她愕然抬眸,视线恰巧对上那只大掌的主人——华郸的不解黑眸中。 此刻,那双星眸正深思纳闷的瞅着她直瞧。 「干什么?」她羞恼地吼了他一句,想抽回手,却被他轻易扣着,动弹不得。 「这正是在下想问姑娘的。」华郸冷冷提着唇,掌心里的柔荑冰凉不已,像是刚从潭里浸出来似的。「明明受了风寒,还一大早在这里吹风兼练拳,是想更加重病情再栽赃给在下吗?」 昨儿个对她难得的温柔全散了,她似乎总有把他气得跳脚的本事。 赵青虹挑了挑眉。「放心好了,就算我真的病死了,也不会告诉别人是大将军华郸害的。」 「是吗?以姑娘一向的所作所为,你这话令人很难相信。」 「信不信由你。」他的话也让她冒出火来。 总之,她在他的心中,就是一个只会卖弄风骚、说话像放屁的坏女人就对了。 该死的,她怎么会以为他骨子里对她也有一丝丝的温柔和不舍?她一定是病昏了,才会这么想。 她心中的恼怒、气闷、失落,与一丝丝难以排这的难过,种种情绪虽短如昙花一现,却依稀落入始终盯着她瞧的华郸眼底。 究竟,她是什么样的一个女人? 让他心动,又让他迷惑,让他生气,又让他不舍。 明知道她就像毒药,最好敬而远之,却偏偏像犯了毒瘾,只要闻到那药的香气,就忍不住想靠近…… 若不是如此,他怎么会一大早就想到她房里探她的病? 若不是如此,他怎么会担心的四处寻觅,而在这里找到她的踪影? 「回房去吧,这里风大。」硬邦邦的嗓音里有着刻意压抑的关心,华郸不想承认这个女人的存在已经严重影响到他的思考力与判断力。 赵青虹幽幽地瞧他。「你在关心我吗?」 告诉她是,那么,她就可以义无反顾……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想把我不想被栽赃的情绪反应解释成关心是你的事,我没理由反对。」 「所以就是关心了?」 他皱眉,她挑眉,略微苍白的容颜上带着顽皮的笑,未上脂粉的脸庞清淡素雅,更添一分我见犹怜的柔弱美丽。 今早的她,特别的不同…… 可能是因为来不及上妆,也可能是因为她病了,无法再施展那风骚的美人计,所以,他反而觉得此刻的她十分动人,韵味十足,一颦一笑都轻轻地打上他心头…… 这认知,让他松开了他握住她柔荑的大掌,轻轻地别开眼去。 还真是……羞涩可爱又正经八百的大将军呵。 赵青虹轻笑出声,明明生着他的气,可瞧他这副模样,偏又觉得喜欢,又心疼得紧。 「怎么办呢?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喜欢到……若不给它赌上一赌,她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华郸的视线重新落到她那美丽脸上,那脸正带着笑,一汪水眸闪亮亮地却莫名泛着泪光,害他几欲忍不住伸手抚上她的颊畔,把她抓到怀中吻个够…… 够了!他不能再待下去了!否则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失控又失当的举动! 转身要走,一只冰凉小手却蓦地窜入他的大掌之中牢牢握紧—— 华郸陡地一震,下意识地想甩开,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柔柔的嗓音—— 「甩掉我的手之前,先看看这个吧!」另一只冰凉小手把一张揉得烂烂的纸塞进他的另一只大手里。 此刻,两个人面对面,手拉着手,男的冷着一张俊脸,女的笑得像朵娇艳的花。 「这是什么?」嗓音依旧清冷而孤绝,打定主意要离她远远地,她却一再纠缠不休,惹得他心烦。 「不就是你最想要的东西?」 他眉一拧。「难道是……」 「是。」她没让他说下去,爽快地点点头,吸了吸鼻子,一滴泪从眼角滑下,她忙用袖摆抹去,佯装没事的依然冲着他笑。「从今以后,你可以不理我了,我要是病了、死了,也不关你的事了,对吧?」 「我说过我不会——」 「我知道你不会娶我,但一个吻总不为过吧?」如果这样他还敢拒绝她,她真的会一掌将他劈了! 他瞪着她,提醒道:「你这是赔本生意。」 她笑了,笑意凄凉。「这不关你的事吧,大将军。」 「我得知道是什么让你改变主意?」 「哪有什么?不就是因为我喜欢你……不想看你被杀,只好让你赶紧把事儿办一办,回你的都城去。」这借口合情合理,她幽怨的看着他,希望可以见到他眼中的一丝感动。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他可不会因为她说喜欢他就晕了头,这女人说的话是真是假根本让人分不清,再说,她本不是一般女子,江湖历练丰富,用尽心机,又怎能怪他对她处处提防小心? 「抄家灭门的好处啊!」她敛了笑,冷了心,不过要他一个吻罢了,他却防她防得像鬼似的…… 「赵青虹——」 「谁准你连名带姓叫我的?你不配!」甩掉他的手,赵青虹气红了眼,转身飞离,却在下一瞬间被华郸高大的身影挡下。 她恼怒地朝他出拳,左右开弓,他连退数步,不想与她过招,她却招招进逼,每一招都想取他性命,最后,他索性不退了,双掌背在身后,门户洞开,对她飞逼而来的掌风漠然以对…… 一掌就要劈下,却见华郸挡也不挡、闪也不闪地立在当下,赵青虹怕真伤了他,却已收势不及,掌风一转,反倒伤了自身,连连退上数步这才止住,却觉头晕目眩得厉害,身子一软,刚好落入飞身而来的华郸的臂弯之中…… 「你没事吧?」稳稳地抱着她,一抹愧意在他眼眸中涌现。 「你真的很坏……」她别开眼,不想看他。 「赵青虹……」 他的眸色黯了,心软了,她全看不见,一心一意的专心骂着他…… 「你好坏,真的好坏,我讨厌你,讨厌死了……唔……」 她的嗔骂陡地被两片温热的唇给堵住,再也发不出声音…… 第四章 快马飞奔到关口的衙门,华郸一脚踢开大门,便指名道姓要找县太爷和前来查案的杜少修,一张俊颜冷酷得像是结了一层又一层的冰,让从来没见过大将军的县太爷吓得身子直打哆嗦。 从小和华郸一起长大的杜少修当然是镇定多了,毕竟他什么场面没见过,大将军爷生气的样子自然也见过数十次有余了,不过,他敢发誓,他真的从没见过华郸像现在这样浮躁不安、像做错什么天大的事似的。 谁敢把大将军爷惹成这个样子?谁敢啊? 用膝盖想一想,那名儿就呼之欲出了…… 「这个,拿去。」华郸把一张烂烂的纸丢给杜少修,像烫手山芋似的,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越想,越觉得自己卑鄙无耻…… 一个吻换一张流寇出没点的地图? 越想,越觉得自己愧对那个女人…… 他真的可以不管她的死活,一举抄了这些流寇就转身回将军府? 她真的可以全身而退?他会不会太看得起她了? 「这是什么?」边把那张烂纸翻开来瞧,边偷觑着华郸那变化万千的俊颜,陡地,杜少修的脸一变,大叫一声。「这鬼东西是哪弄来的,爷?」 这张地图标示的流寇出没地点,钜细靡遗得令人叹为观止。 难不成这图是当贼的自己画下的吗?竟然清楚成这副德行? 「你,马上带兵一举剿了这些地方,愿意归降的就全发配到边疆充军去!记住,你只有一天的时间。」夜长梦多,想到若让那帮人得知这消息是从哪泄漏出去的,将带给赵青虹多大的麻烦及后果,华郸就显得益发烦躁不安。 「是,爷。敢问爷,这张图是……」 「不关你的事!」 「嗄?」 华郸冷睨了杜少修一眼。「你只要赶紧把这些贼儿全给我剿了就成,其他的事不要管。」 「喔。」杜少修摸摸鼻子点点头。怪了,他的地位什么时候小成这样啦?竟然连这图的来源都不能知道?「爷……」 华郸冷挑着眉。「有事快说。」 「属下是可以不知道这图的来源啦!不过,爷,关于这个提供图的人……爷是否有派人保护对方的安全?我这一出兵,可是千军万马,怕连皇帝都会听到消息,何况是那些机动性极高的流寇呢?所以,敢问爷……」 「快去!听见没有!」烦,烦死人了。他都已经够烦了,这姓杜的偏要多嘴让他更加愧疚不成? 「嗄?」他说了半天,爷只会对他吼啊?真是有鬼喔!杜少修吞下了一肚子的话,道:「是,小的一定不辱使命,爷就尽管先回泗水城去等属下的好消息吧,这些小贼小寇,交给我副将一人就足够了。」 就怕找不到人罢了,现在图都有了,要剿了这些贼窟,对他而言根本轻而易举。 「真足了?」 「是,爷。」玉树小城的兵力,再加上前两回朝廷加派支援扫寇的两批敢死队,虽没他听说的千军万马程度,但在他杜少修英明神武的领导之下,也足够扫那些小贼小寇了。 「既然如此,那我去办点私事,明儿午时这里见,咱们一起回泗水。」 话甫落,华郸的身影转眼消失在衙门,真可谓是来无影、去无踪呵! ***bbs.***bbs.***bbs.*** 华郸夹紧马腹,策马狂奔,几欲朴断缰绳,也无法让马跑得比他焦急的心还要快些、猛些…… 「这是你要的一个吻。」这是他吻了她之后,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他冷冷地放开她,迅即离去,策马飞奔到关口,打算在第一时间让杜少修带兵去剿了这些贼窟。 在她眼中,他一定可恶透顶了吧?像是达到目的就赶紧把累赘甩开的大恶人,或许此刻的她正骂他个狗血淋头,说他狼心狗肺,无情无义,卑鄙无耻…… 她后悔帮他了吗? 她……会偷偷地哭吗? 心,紧紧揪着,扯着,痛着。 劲风吹,狂风扫,满天尘沙飞滚,几乎要淹没了他的眼。 今日偏偏雾浓,本来远远可见的青虹客栈,现在却怎么望也望不见,恁他心急如焚,恁他一迳的不安,却也无济于事。 终于…… 他看见了那片在沙丘之上的人间仙境。 白幔依旧如云滚动,却沾上了血;客栈依然是雕梁画栋,美不胜收,却人迹缥缈,像片荒凉的沙漠…… 心,沉了。 连身下的马儿都不安的发出一阵嘶鸣,停下它的足蹄不再前进。 华郸跳下劲马,提足飞跃数尺来到客栈,前前后后只看见几具尸体横躺在木制的长廊上,两道眉锁得死紧,一双脚再往客栈里头探去,一阵细不可闻的哭泣声隐隐地从某个角落里传了出来…… 在膳房! 膳房里还有生还的人! 华郸的身影倏地飞掠而入,那细微的哭声成了他唯一的希望,希望她还活着,希望她还平安无事,希望她没有因为他而发生一丝一毫的不幸…… 因此,当他眼帘里落入那抹鹅黄色衣衫时,那股狂喜与一种释然之后的虚脱感,可能是他这辈子从来不曾有过的…… 赵青虹正趴在一个看似毫无生存气息的男人身上,他知道那个男人——青虹客栈的大厨石霸天。第一天他来到客栈和赵青虹对上,起了骚动时,他是第一个跑出来查探状况的人,由此可见,这个石霸天是赵青虹很亲近而信任的人。 华郸静静的伫立在她身后,听着她低低的哭泣,一声又一声,惹得他心乱不已。 他何时见过她这样? 脆弱无助,像是瞬间风云变色。 「臭石头……你不要死……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你走了,掌柜的也走了,留下我一个人要何去何从?这世上我再也没有依靠的人,你明知道的,怎么狠得下心丢下我?」赵青虹幽幽泣诉,伸手抚住疼痛不堪的胸口,难过的喘了喘。「早知道他们来得这么快,我该早一点告诉你们我的决定的……是我不好,是我笨,是我傻,我不该帮那个男人,为了他,我害死了你们……所以老天爷在惩罚我,要我一个人孤独终老……」 话未尽,赵青虹却陡地呕出了一口鲜血—— 「赵青虹!」身后的华郸见状大惊,忙不迭上前查看,竟见她的胸前血红一片,脉象微弱,他伸手欲探她胸口的伤,她却死抓住衣领不放,直勾勾的眸子望着他,一阵错愕。 「你……你怎么回来了?」 「现在不是讨论我为什么回来的时候。」华郸一把抱起她便往门外走。「我先带你到安全的地方疗伤。」 「不要,我要跟石爷在一起!」 「他已经死了!」 「就算死了我也要跟他在一起!他是我在世上唯一可以称得上是亲人的人,我要跟他在一起,你放开我!」她气若游丝的喊着,一举一拳的往他胸膛上打。「你这个可恶的男人!放我下来……」 「你不要再乱动了,你这个笨蛋!」华郸忍不住低吼。「你想找死吗?如果是这样,我可以成全你!」 「好,你成全我,把我打死好了,反正这世界上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为我哭,我死了,也感觉不到任何痛苦……你打死我好了……」凄凄惨惨凄凄,胸口真的疼得她晕头转向。 华郸气结,抱地上马,不知她身上的伤究竟有多重,不敢跑远,不料才策马人林,天空便降起大雨,他只能带她就近躲进山谷中的一处凹洞里先避雨。 「我必须处理你胸口的伤,让我看看。」伸手要扯开她的外衣领口,大掌却让一只冰凉小于紧紧抓住。 「不可以!」她瞪着他,虚弱不已的抗议着。 「我必须这么做。」 「我说不可以!」 「赵青虹,你都快没命了,还顾得了男女之别吗?更何况,我不相信没有别的男人看过你的身体。」冷冷地嘲讽着,华郸一手拨开她的手,执意扯开她的领口—— 「你住手!你不可以这么做!」双手紧扯住襟口,就是不让他再继续对她无礼下去。 「你真的很不听话!」华郸索性伸手点了她的穴,让她无法再动手动脚妨碍他的救治。 「你……不能这样做……」她无力的瞅着他。 他不理,拉开她的藕色贴身小衣,但见那一大片雪白肌肤上头一掌鲜明指印,竟深入五脏六腑,内伤深重,难怪她会呕出鲜血,脉搏微弱,再不予以运功治疗,恐怕撑不过明日。 想也不想地,华郸扶她坐定,双掌覆在其雪白的后背之上,气聚丹田,缓缓地为她渡入真气…… 「你……是第一个看到我身体的男人……」疼痛中,赵青虹模糊地发出一声呓语。 身后的华郸闻言一震,气差点走偏,忙不迭定下心神,专心运功。 「全部都被你看光了……我恨死你了……我赵青虹打从遇到你开始就倒楣……」 「闭嘴!」她的低哝软语一再扰乱他的心神,她是想害他走火入魔,陪她一块死吗? 「你好凶……明明是你对我使坏的……」她控诉道,感觉他体内的真气在她身上四处流窜,胸口的灼热疼痛慢慢减轻了,窒闷的感觉也获得消缓。 那个华契国的臭男人下手真是重呵,害她一度怀疑他根本不是要帮她,而是想藉机一掌把她打死…… 脑袋开始昏昏沉沈…… 或许,她真的说太多话了,表演太卖力的结果是害她重伤之后又体力透支,在半炷香过后,不支的昏了过去…… ***bbs.***bbs.***bbs.*** 华郸喂赵青虹喝药,昏沉之中的她把药全吐了出来。 他索性用嘴将药送进她嘴里,这样硬逼着她连喝了三天,终于让她在第四天的早上清醒过来。 药很苦,唇齿之间还带有浓浓的苦味,赵青虹醒过来的时候更觉口干舌燥,无奈身上只挂着一件水蓝色肚兜,盖着薄被,她的双眸兜啊兜地在房内溜了一圈,就是没瞧见可以穿上身的外袍。 不,不对……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还有,她记得她受了伤,华郸动手脱她衣服为她运功疗伤,还点了她的穴让她动弹不得…… 他们应该在山洞里啊…… 厢房的门突然被推开,华郸高大英挺的身影走了进来,见她的双眸睁得雪亮,盘绕在胸口数天的担忧终是落下。 「你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他在床边坐下,伸手探她的额头,高温已退,应该可以真正放下心来了。 「这里是哪儿?」她懒洋洋的不想起身,他的大掌温温热热的贴在她的额上,感觉又亲密又舒服。 「玉树城的县太爷府上,你已经昏迷三天。」 三天?赵青虹在心里轻叹一声。「这三天……你都在照顾我吗?」 她身上的衣服是他换的?药是他喂的?她的印象太馍糊,根本什么也记不清了,只有一点她是确定的,那就是药很苦。 华郸不置可否。「出没在关口的散贼流寇,已被杜少修带兵全数扫荡完毕,就等你醒过来,我们即将班师回都城泗水。」 心一窒,赵青虹觉得胸口又疼了起来。「你的意思是你要回去了?」 真要如此,她干脆一病不起,唉。 「是我们一起回去。」 什么?她愣愣地看着他,听不懂。 「你跟我一起回泗水。」华郸索性把话说得更明白些。 赵青虹的美眸闪了闪,故意生气道:「我为什么要跟你回泗水?是因为你害我失去了青虹客栈,失去了像亲人一样的石头和掌柜,所以你内疚?还是你担心我继续待在这里迟早会被杀掉?」 「都是。」华郸实话实说。 可恶的男人,水远都不会对她说一句好听话,呕死她了。 「那不需要,我不会跟你回去的。就算我赵青虹身边半个人都没有,就算我有可能死在出卖情报这事上头,我也不会没名没分的跟你回家,跟你回去干什么?一辈子当你丫鬓?我赵青虹不缺钱,不需要这般奴役委屈自己,你走吧,我不会跟你走的。」 话说完,她背过身去不再瞧他。 噼哩啪啦说了一串,赵青虹睹的是这个男人的道义责任感,她知道他对她觉得愧疚,她知道他已对她产生同情与怜爱,只是,这样都还不够,她要当他的妻子在先,更要他爱上她在后,就算顺序可能反了,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为了爱情,为了这个男人,她赌上了一切…… 既然如此,她就不能在这关口上害怕失去。 身子轻颤着,赵青虹咬牙撑住,明明害怕他真的这样转身就走,但,她却不能示弱呵。如果她现在委曲求全,一辈子就没有了赢的机会,毕竟,她没家世、没出身,华郸大将军怎么选都选不上她当他的妻子。 只能用利益交换…… 只能用道义、情势逼迫…… 前者已证明无用,现在只能善用后者了,她又怎能退让一丝一毫? 「我会娶你。」淡然一句,却有惊天之势。 赵青虹的背脊一僵,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不敢,就怕方才那句话是她的错听,是她的妄念所致…… 「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连说话的声音都破破碎碎地连不起来。 「我会娶你。」华郸又重复一遍,心,反而更加坚定。 他没忘记她说他是第一个看了她身子的男人,他没忘记自己已经看过、摸过她的身子,连她的嘴都亲过了。 于情于理,他都没有弃地于不顾之理,何况,他怀疑自己真舍得下她? 若舍得下,他就不会策马奔回客栈寻她,若舍得下,这几日他又何必心急如焚,夜夜守榻而眠,还亲自喂她汤药? 这女人已经占据了他心里某一个角落,他再不悦,再想推拒,一切已成事实。愧疚也罢,爱怜也罢,已经走到这当头了,他唯一的念头只有把她带回将军府。 「我会娶你。」 短短四个字,赵青虹听了却好想好想哭。 她盼啊盼地,终于让她等到了这一句话,怎能不喜?怎会不乐呢?但她却红了眼眶,酸了鼻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华郸将她的身子转过来,伸手抬起她的脸,见那弯弯柳眉轻蹙,水眸染上薄雾,红唇紧抿,心头大是不解。 「你不高兴吗?」当初,是她说她喜欢他,要他娶她来换流寇藏匿的地图,现在全都依了她的意,她却一副想大哭持哭的模样? 「我乐得很呢!堂章大将军说要娶我,我怎能不乐得飞上天呢?」 那又是为何这张脸?「你怕我反悔?」 这倒是不怕的,她相信这个男人重然诺,说出口的话就会做到。 只是……她的心里难免有遗憾,因为他不爱她。 就这样反反覆覆被折腾着,爱也不是,不爱也不是,嫁也不是,不嫁也不是,连她都讨厌起自己来。 「是因为你看了我的身子,所以才改变主意要娶我?」 华郸抿唇不语,星眸瞬也不瞬地望着她。 这个原因或许是最直接的,却不是唯一的理由。只是,这般复杂的心思连他都尚未悟透,又怎能对她解释个明白?何况,他从来不对自己的行为多做解释,因为很多事越描只会越黑。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多言无益。 「我娶你,你才会跟我回都城,不是吗?」 美眸一黯。「你没必要非带我回去不可。」 「我一定要。」 「如果我说我偏不跟你回去呢?」骨子里的傲性在这当头拿乔,明知不智,却不知怎地硬跟他杠上了。 「那我就……」他徐徐低吟,略微粗糙的指尖轻柔的在她滑嫩的下巴上滑动,久久不语。 「怎地?」她蛮横的瞪着他,不耐久等。 华郸眉微挑,冷冷一笑,轻道:「我会把你一掌劈昏,再一路绑回泗水去。」 第五章 赵青虹可以说是一路睡到都城的。 人家骑马,她乘红绸软轿,人家日晒雨淋,她只能无聊到在轿子里睡觉,这轿子甚大,足以挤进两个人还绰绰有余,但也不知华郸是真的习惯骑马,还是不愿与她挤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总之,大多数时候她都是自己一个人窝在轿子里头,偶尔探头望着窗外一路相伴的湖光山色,顿觉那段在玉树小城的岁月真的已离她而去。 胸口的伤经过这十天的路程,已好上七、八成,虽然这一路上华郸大将军都很少跟她说话,但是每每到了晚上落宿客栈歇息的时候,他都会与她同房,和衣睡在她的身畔,在两日交接的子时,他会把她从睡梦之中抓起来运功治伤,这样足足为她运行调气一周天。 大将军和她的关系在军队里传得沸沸扬扬,每个人都知道他们睡在同间房、同张炕上。 那个男人从来不曾跟大家解释过她的身分,众人窃窃私语的话也不会在他面前说,但她一向耳尖,倒是听到不少闲话,说她只是大将军的情人,大将军不可能娶她进门,凭她红遍大江南北的虹娘风骚盛名,想纳她为妾都已经难上加难。 是啊,这一点,她有自知之明,可这年头在外抛头露脸的女子,哪一个在世人眼中可以称得上良家妇女呢?只要华郸肯要她,她又何必计较那许多?反正她是不是清白之身,华郸迟早都可以弄明白的。 就在软轿里晃着晃着,乍听见外头响起轰隆隆的雷声,她还真被吓了一跳,帘子一掀,竟见大街两旁站满了人,每个人都笑意满面,争相嚷嚷着大将军长、大将军短的,好不热闹。 赵青虹先是望着眼前两扇威武神气的红漆大门,及门前那对英气勃勃的石狮,再远眺天际的蓝天白云,大大吸了一口这里的空气,目光再转向宽闷整齐的街道,把华郸围成一个方圆的人群家丁,还有那扇敞开的大门里头远远可见的高大巍峨的钟鼓楼…… 这大批人马不知何时已经兵分好几路,只有一些府里的人跟着华郸先行回到将军府。 就见那华郸高高在马上对众人挥手微笑,这样还不够,竟然翻身下马,跟众人拥抱起来。 「大将军,您回来啦。」 「是,我回来了,大家还好吗?」 「好,大家都好,连表小姐都好。」被抱满怀的将军府总管福叔笑呵呵的道。 正说着呢,一名一身罗绮珠翠,笑意盈盈的女子款步走出红漆大门,见到华郸,柳樱的双眸顿时生辉,顾不得众目暌睽,顾不得名门千金的礼教,飞也似的奔下石阶。 「表哥,你终于回来了。」娇小的身影蓦地投入华郸怀中。 「是,我回来了,这段日子有没有乖乖按时吃药,嗯?」华郸温柔的问着怀中女子。 「有,我很乖,真的很乖。」柳樱撒娇的点点头。她的表哥终于回来了,她终于盼到他了,她真的好开心。 可她开心,却没料到甫从轿子里走出来看见这一切的女子可半点也不开心。 赵青虹轻哼一声。难怪华郸会一路笑得这么「可亲」了,除了回家这个原因让他开心不已外,还因为这里有个小美人正等着他,是吧? 这才是世人眼中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反观自己一身低胸水蓝衣衫就显得不庄重了,虽然外头还罩了一件薄纱袍子,却也挡不住一身曼妙风情。 而那小表妹呢,大眼儿水汪汪,身子纤细柔弱,像是风一吹就会倒,含羞带怯的小女儿情状说有多动人就有多动人……能怎么着?人家小姑娘顶多十七、八岁吧?而她已经二十有三了,总不能也学小姑娘笑得这般含苞待放吧? 酸酸的气味儿一直从赵青虹喉头里冒出来,滚啊滚地,呛得她难受不已。 他就这样把她一个人晾在一旁? 回到将军府就完全忘了她了吗?啧,她才不会乖乖地让他忽略她呢! 腰肢款摆,赵青虹硬逼着自己微笑,缓缓地走近站定在华郸身后。 「表哥……她是谁?」柳樱双手不自主地抓紧了华郸的黑色劲袍,带着敌意的眸子瞬也不瞬地落在正对她笑的女人身上。 这女人……狐媚得像妖精,还穿着一身低胸露背的衣裳,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姑娘家。表哥为什么会带这个女人回来?一连串的疑问在柳樱心头闪过。 华郸回头,见赵青虹直勾勾地瞅着他,像在等着看好戏。 「这位姑娘姓赵,大家可以先喊她赵姑娘,不过……我和赵姑娘已经在月前订了亲,近期之内会择日完婚,以后,她将会是将军夫人,赵姑娘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希望近日大家多关照她……」 话未落,众人已议论纷纷,窃窃私语着…… 「天啊……将军爷订亲了?」 「怎么回事啊?将军竟然随便要和外头带回来的姑娘成亲?她是谁?打哪来的?」 「将军爷成亲了,那表小姐怎么办?」 「表小姐还好,别忘了一天到晚往我们这跑的公主啊,她怎么办?她可是恋着大将军好些年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还有消息从宫中传出,说这回公主的十七岁生辰之日,皇上将要赐婚,把公主许给将军爷呢!」 「是吗?那还得了,要是那个刁蛮公主知道将军爷带回来一个新娘子,不天下大乱了吗?」 「就是啊……」 「啊!」突然有丫鬟大叫一声,震得众人忙停止了讨论。「表小姐!表小姐昏过去了!快,快找大夫……」 陡地,将军府大门前一片混乱,全因为那自小患有心疾的表小姐突然昏了过去之故。 赵青虹根本还弄不清楚怎么一回事,只见华郸将柳樱揽腰一抱,眉峰紧蹙,飞也似的将她带离…… ***bbs.***bbs.***bbs.*** 将军府的建筑中,就数后花园的堂屋最为气派非凡,前面一堂两厢,正堂为五开问,是将军的书房和处理机要大事之地,前有柱廊,后出檐厦,离梁画栋,宏伟精美。 正堂和厢房的山墙是青砖镂空的牡丹,象征着吉祥如意,山墙顶端和房梁接合的部位则镶嵌着麒麟的雕砖,此院落的正堂和厢房都使用红木雕刻的雕花房门,贵族之气彰显无遗。 另外,将军府处处可见曲径,回廊、台榭、楼阁,院内古木参天,可说是如诗如画的人间仙境。 只不过,就算是仙境,如果没有一个人谈心说话好排遣消磨时光,如果每天吃的是冷菜冷饭,洗的是冷水澡,就算是仙女下凡的仙子,恐怕也会暴跳如雷吧! 三天了,这是赵青虹忍耐的极限。 如果她估算无误,这将军府前前后后的丫鬟、家仆、总管和膳房的厨师、伙计,加起来约莫不超过二十人,将军府外头四面八方的驻兵也约莫三十人许,以堂堂大将军府的编制而言,这样的阵仗算是小之又小的了。 不过,再怎么小阵仗,华郸的父母已经不在,将军府的主子除了华郸,还有因为父母双亡而长住于此的表小姐柳樱,再加上——如果连她这个未过门的将军夫人也算在内的话,算算也才三位,怎么说也不至于忙不过来吧? 所以,她可以肯定无误的判断,这些家仆是故意在整她。 整整三天,她没有再见过华郸,这个男人像是突然间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似的,每天回到府里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探他的好表妹,早上眼睛一睁开就是上朝,她明明也跟他一样住在后花园里,明明两个人的厢房中间只隔着一个书房,可她就是见不着他的面。 因为,她不愿意主动出现在他面前。 因为,她希望他可以自己来看看她。 因为,她还忙着另一件事……找一样东西。 这是她最后一项任务,达成这项任务,她欠那个男人的恩情就算全部完结了,自此而后,她的生命将与那个男人划清界线,可以安定的过她将军夫人的日子……就算这么做有点对不起华郸,但为了她的未来,她还是非这么做不可。 找了两天,好不容易才在偌大的书房里一本古籍简册之中找到他要的图,这样还不打紧,为了方便偷渡,她得把那张图完完整整的抄录到另一张纸上…… 折腾了好一番功夫,她弄得一身墨汁,只好悄悄出府到池边洗净脏污,再藏妥画好的地图,等到偷偷摸摸地回到府里,已是夜深,幸好将军府里根本没人关心她的行踪,消失大半天也没人发现。 现下,她只不过想好好洗个热水澡去除一身的疲惫,谁料到膳房那头送来的竟然是一桶接一桶差不多和冷水一样温的温水! 菜是冷的,饭是冷的,她都算了,可是,现在,此刻,她忍了三天的好脾气终于忍不住爆发—— 「你们全给我听好了,水给我重新抬下去烧热,饭菜给我重煮,只要煮的东西让我不满意,你们就给我一直煮,煮到我满意为止!」 「赵姑娘,是我督促不周才会发生这样的事,不过,现在膳房的大厨及伙计都已经就寝,不如明儿个——」总管福叔大半夜的被唤到前厅来,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未来的将军夫人吼了一句—— 「不行!我今天晚上一定要洗到热水澡,吃到热腾腾的食物,否则我就告诉你们大将军——」 「告诉我什么?」华郸一脸冷峻的从外头走进来,星眸扫向站在正堂里个个低下头不敢看他的家仆们一眼,再淡淡地回到福叔脸上。「现在已过亥时,你们在这边干什么?」 「禀将军爷,是赵姑娘唤大伙过来的。」 「什么事?」 总管福叔低下了头,道:「赵姑娘说水冷了,她没法子沐浴,菜冷了,饭冷了,她要吃热腾腾的食物,要我们再去烧热水、煮饭菜过来。」 他说的是事实,只不过没把事情真正的前因后果说明白,存心让华郸误会。 赵青虹肚子里一股火烧得更旺了。「福总管,原来你是知道这事的,竟然还跟我说什么你不知情,现在是存心偏袒你的手下,联合大家来欺负我喽?」 「赵姑娘,属下不敢。」福叔的头垂得更低了。「赵姑娘要下人在这个时候为您煮饭菜、烧热水确是事实,将军爷既然问了,属下也只能实话实说。」 「那你怎么不说说他们是怎么对我的?」 「赵姑娘,我想这一切都是误会,近来府里上上下下都在忙着表小姐的病,将军爷又刚回府,要打点的事甚多,所以才会招待不周,望姑娘海涵。」 「够了,你们全下去吧!」华郸遣去众人,正堂之上,只剩下两个人。 找了个位置撩袍而坐,华郸一身锦服,却满脸疲惫,抬起头来对上赵青虹燃着怒火的眼,眉一拧,略显不悦。 「这里是将军府,岂容你这样撒野?你不懂得体贴下人就算了,岂能一点将军夫人的样子也没有?人还没进我将军府的大门,就已经端足了夫人的架子?」 华郸字字犀利狠绝,似是在谴责她的行为不当,又似是在恼自己。 一回都城便日日上早朝,昨儿个还被皇上逼问是否真有订亲一事,今儿个又被皇上叫到御花园密谈,提起了公主的婚事,说公主无论如何都要嫁给他,要他自个儿想办法摆平这事儿,别让皇上难做人;还问他是否是为了想逃避这场可以预料的婚事,才从关外随便带回一个女人来充数? 为了这些事,他焦头烂额。 为了她是大将军未来夫人的传言,他一连三天被众官员大人们请喝茶,每个人都劝他三思,说像赵青虹这样的女人,若喜欢,只要放在身边宠着就好,将军夫人的位置定得再觅佳人…… 不只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在他耳根子旁吵,还有柳樱、朱鹊公主…… 他已经够烦了,现在连她都要轧一角? 「你的意思是我不够格?」望住他半晌,赵青虹终是从齿缝中迸出一点点微弱的声音。 她知道自己配不上他,也知道他答应娶她不是因为爱她,可,无情的话从他口里说出来,却像他亲手拿刀刺进她的胸口一样,又痛又难以接受…… 「我的意思是你如果再这样胡乱撒野,言行失当,连我也保不住你坐得上将军夫人的位置。」 「你的意思是想反悔喽?别忘了,是你自己说要娶我的。」 华郸冷冷地看着她。「我是答应娶你没错,可是,如果你还是像以前那样言行失度,行为不检,就算我已经娶了你,我也会休了你,这点,我希望你可以听明白。」 休了……她?他竟然连问都没多问一句,就这样定了她的罪? 她都还没嫁呢,他竟然就警告她要休了她? 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酸楚袭上赵青虹的眼眶和鼻头,她性格中顽强的那一部分不见了,从容也不见了,什么不在乎全都是假的……遇上了他以后,她竟连假装坚强的能力都渐渐失去…… 痛彻心肺呵! 她抚住胸口,觉得月前受的那一掌又灼烫的烧向她心湖,越来越热,热得她发慌发疼发痛又发晕…… 赵青虹苍白着一张脸,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华郸见状,心揪了一下,起身走向她—— 「不要过来!走开!」她恨恨地道。「关于你刚刚说的事,我想就不必这么麻烦了,与其娶了还要休,不如就不要娶吧!」 「你——」怎么?他当相公的难道连教训妻子的权力都没有?他只是希望她可以自爱自重一点,不要让旁边的人有机会说闲话,只是希望她可以收敛一点以前的江湖豪气,学着怎么当一个端庄的将军夫人,这样也不行? 她竟然拿这种事来威胁他…… 华郸恼了,三天来为了她所受的气全一口气冒了上来。 为了要娶她,他做了多少努力,她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了,现在还说这样的话来气他? 她以为她想嫁就嫁,不想嫁就可以不嫁吗?他堂堂大将军,岂是她可以操弄在股掌之间的人? 他一步步朝她逼去,眸中光影飞掠,寒气迫人。 「你不要过来,我不想再看见你!」头好晕,心好痛,赵青虹觉得视线模糊了,心也糊了,她不断朝走过来的他挥手,身子不住地往后退。「你走开!听见没有?走开……」 陡地,她的皓腕被一股粗蛮之力扯近,接着身子不稳的撞跌进华郸的怀中,张嘴还想叫他滚,炽热的气息蓦地迫近,两片滚烫的唇瓣掠夺她咬得泛红的双唇,深深深深地啮咬着、侵占着,霸气又无礼的抵开她的贝齿,灵巧滑溜的舌就这样长驱而入…… 铁臂紧紧钳制住她的腰,大掌从腰一路滑到她翘圆的臀部便不再离开,他要好好惩罚她,让她知道他是她的相公,她的天…… 「放开我……唔……」唇又被堵住,赵青虹被他狂猛的吻给吓到了,她从没想过这头不冷不热的冷狮会突然变成一只着了火的狮子朝她扑过来,像是要把她一口吞噬似的…… 头晕脚软,她被他的索吻弄得几乎要站立不住。 她想挣脱,可是他的力气像头牛,她根本挣不开。 她想骂人,可是他密密地封住她的嘴,让她一句话也说不了。 他的手像燃了火苗,就算隔着层层的衣物,依然穿透进她的叽肤,烫得吓人,也烫得她迷糊了神智…… 然后,他的吻来到了她小巧敏感的耳垂、颈畔、锁骨…… 那愉悦美妙却又难耐的感觉让她不禁轻吟出声,双手不自主地紧紧攀住他有力健壮的臂膀…… 「答应我,以后都听我的。」他在她的耳边低嘱,顺势含住她的耳垂,惹得她—身轻颤不休。 「不要……」 他的吻,来到了她的胸口,大掌一把扯开她的前襟,连肚兜一并扯落,一个低首张嘴覆住她胸前挺立娇羞的粉红色蓓蕾。 「啊……」她娇喘不休,用脚踢,拿手拽,却是无力回天,也不想回天…… 「说,以后都听我的。」 「不……」她的上半身不住往后仰,纤细的腰全抑在他的掌心里,双手抵住他,她忍不住娇喘。「你不可以这么卑鄙,用这种方法……」 她怎么会以为这个男人正经八百、慎守礼教到八风吹不动呢? 他根本就是匹狼……野狼…… 「表哥!表哥!」正堂之外的后花园里响起了一声呼喊。 是听到华郸回府的柳樱。 一听到柳樱的叫唤,华郸的动作顿了一下,也就这么一下,怀中的赵青虹陡地挣脱了他的怀抱,一个回身,双手微颤地拉拢前襟,却因心跳得太快,突然变得笨手笨脚地,被他扯开的肚兜怎地也穿不好,小脚一跺正想闪人,华郸却一手扯住她的柔荑—— 「你干什么啦?你的亲亲表妹来了,还抓着我的手干什么?快放开我!」话里满满的醋味,教人不听出来也难。 她忙着想跑,他却再次把她扯进怀中—— 「我话还没说完。」 他真是头……顽固不知变通的牛! 没看见她现在的模样吗?衣衫不整不说,还铁定是双颊酡红,发丝凌乱,双唇红肿,只要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看得出来她「被怎么了」,他竟然还在此刻坚持要跟她把话说完? 「改天再说,我的衣服都被你扯乱了,要是让你亲亲表妹看见,你就——」 「我就是要让她看见。」 「什么?」赵青虹不明所以的一愣。「可是为什么……」 不待她说完,华郸索性把她抓过来再吻一遍,堵住她罗嗉的小嘴儿,也顺便再回味一次方才吻她的震撼…… 正堂的门根本没关好,门外的柳樱双手一推,这两个人相拥吻的画面就这样落入眼帘。 「你们在干什么……」她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切,柔弱的身子一晃,抚住心口,小脸儿又苍白似雪。 「我们……什么也没做!」赵青虹被吻得七荤八素地,可终于还是把高大的华郸给推开了,忙弹跳到一旁,双手拉紧领口,有些担心的看着柳樱。 天啊,她不会又要犯病了吧?她那病儿才刚缓下…… 正担忧着,见她身子又要倒下,双足一点,旋即飞到柳樱身边扶住她—— 「表妹,你还好吧?」顾不得领不领口了,为了把人扶好,赵青虹春光外泄也只能认了。 「谁是你表妹!你走开!」柳樱气恼地使力将她推开,结果跌倒的人反而是自己。「你这个坏女人!我都派人查过了,像你这种跟妓女没两样的女人,怎么可以当将军夫人!你说,你究竟是用什么伎俩勾引表哥的?你这个狐狸精,你根本就配不上表哥,你——」 「住口!」华郸冷斥,挑眉走近。「你不可以对未来的嫂子无礼,知道吗?」 「我不要她当我嫂子!她不配!」柳樱泪如雨下,幽幽地望着华郸,似怨似诉。「表哥,你究竟为什么要娶这样的女人?你真的爱她吗?难道就因为她长得美,懂得怎么勾引男人,表哥你就恋上她了?」 华郸看着柳樱,又望了赵青虹一眼,见赵青虹红唇轻抿,柳眉挑着,也正等着他说话。 「大人的事,你不要管。」 「大人?」柳樱不满的看着他。「表哥,在你眼底我永远都是个小女孩吗?我已经十七——」 「不管你是二十、三十,在我眼底,你永远只是个小女孩,我永远的表妹。」华郸狠下心把话一次说绝。「我疼你,喜欢你,可那不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所以……」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我不要听!我不要听!你一定是被这妖女蛊惑才会这样对我,她是个坏女人,她是个妖女,她——」 啪一声—— 华郸一掌打在柳樱的脸上。 柳樱愣住了,赵青虹也愣住了,连华郸自己也不敢相信,他会动手打这个从小他最疼的小表妹…… 是因为他不能忍受别人伤害赵青虹? 柳樱哭着冲出去,华郸只是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没有追去,掌心还辣辣地麻着呢,他真如此心狠? 不,他只是…… 只是什么?华郸抬眸瞅着赵青虹,想在她身上找到答案。 「你不追出去吗?」赵青虹的脸被他灼热的目光看得发烫,他为什么这样看着她?好像……想把她全身上下都瞧个精透似的…… 华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过了半炷香那么久之后,他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结论…… 他在乎这个女人! 除了在乎、很在乎,还有比喜欢再更多一点的喜欢…… 不只因为他看了她的身体,不只是因为她受他牵累,变得一无所有,他才可怜她、同情她,而是…… 因为他喜欢她。 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吸引着他,她的好强,高傲,与抵死不从的性子,已一点一滴的渗透进他的心,和她共处的一幕幕情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就算他想否认也否认不了—— 他,早就对她动了真情。 第六章 将军爷为了赵青虹而动手打表小姐柳樱一事,经过丫鬟们的口传遍了整个将军府,有人暗地里为表小姐抱不平,对未来的这位将军夫人更是不满;有人则私自估量着选边站,认为赵青虹既坐定了将军夫人宝座,就万万没有得罪她的理,否则日后日子难过,何况,将军府一向纪律严明,欺负未来主子夫人的事真要让将军抓到了证据,十几大板的惩罚是怎地也跑不掉的。 而福总管待在将军府二十余年,既然眼下大势已定,身为总管的他当然得带头谢罪了。因此,今儿个一太早,将军府里上上下下包括总管奴仆和丫鬟们,全都跑到后花园里的日阳楼外排排站,等着和未来的将军夫人请罪和请安。 赵青虹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一身翡翠衣裳随风轻摇款摆,风情无限,正想好好晒个太阳,脚一跨出正堂楼阁,就见这等阵仗,心里不由得一突。 「发生什么事了吗?各位?」赵青虹懒洋洋的姿态陡地一整。这些人该不会昨晚被她骂,今早决定一群人来打她吧?美丽的眸子眨啊眨地,怕是没怕到,吓倒是吓到了。 「夫人,我们是来向您请罪的。」众人头低低地,训练有素地齐口同声道:「望夫人大人大量,不计小人之过,从今而后我们理当全心侍奉将军和夫人,绝无二心,不敢怠慢。」 啧啧啧,现下是怎么一回事啊?天下红雨了吗? 如果她没睡昏头的话,印象中昨儿个被将军骂的人是她吧?怎么这些人今儿个一大早就如此战战兢兢的跑来跟她请罪? 「夫人——」 「我不是你们的夫人,我和你们将军还没成亲呢!」 嗄?众人抬起头来,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总管第一个回过神来,躬身上前道:「夫人,这只是迟早的事罢了,更何况,您和将军爷已经订了亲——」 「亲可以退啊,妻也可以休。」这可是昨晚华郸亲口所言,一想到她就呕,索性拿出来说说嘴,最好传到他耳里气死他。 「嗄?夫人……」现下是什么状况?福总管额上三条线,有点不明所以了,他猜,应该是夫人很生气吧?所以才故意这样刁难他们。 「叫我赵姑娘。」 「是,赵姑娘夫人,这几天在下督导不周,没把赵姑娘夫人服侍好,是在下的过错,请赵姑娘夫人责罚。」 赵青虹爽快的点点头。「好,罚什么?」 啊?还真罚啊?福总管一愣,众人也一愣,通常识相的人都不会再追究下去才是啊,怎么这个赵青虹就这么不识相,还真要处罚他们?若照惯例,他们可能每个人都得被打上十大板哩! 「这个……就请夫人自行定夺。」福总管冷汗都快滴下,他这五十来岁的身子骨已禁不起打板子了,唉。 「好,我想想……该罚什么好呢?」赵青虹纤指轻点着下颚,一身美丽的轻罗衣衫随着她来回走动而晃过来、晃过去,漾花了所有人的眼之后,才听到她再度出声。「有了,就罚你们每个人都得教我一样东西教到会为止!」 「嗄?」这是什么意思?「不知夫人想学什么?」 「我想学的东西可多着呢,反正呢,就把你们最拿手的绝活教我就行了。」这样,不仅可以让她学到东西打发时间,还可以跟府里每个人都混熟,打好人际关系,真是一举数得呵。 「夫人,可是……我只会拨算盘算帐……」 「我只会绣花……」 「夫人,我只会膳房里的活儿……」 「我只会种花、泡茶……」 「小的只会打架……」 众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深怕自己会的不足以登大雅之堂。 「没关系,你们会的那些,我通通都不会,教我吧,不然我可不会原谅你们喔。」赵青虹双手插腰,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可在场的每个人都感受到她的淘气与亲和力,纷纷低头偷笑。 他们未来的将军夫人,看来并不那么难相处,虽然美得像牡丹,可是却像园子里四处开满的杜鹃花一样平易近人呵。 「夫人,打架……你也要学吗?」一名家仆摸摸头抓抓脑,哪有女儿家想要学打架的? 孰料,赵青虹的头一直点。「这当然,哪有将军会打架,将军夫人却不会打架的理?说出去会被人笑死的……」 虽说,她那番话才不知是哪门子的理。 虽说,她的武功好到可不只是能打打架玩玩而已,而是常常在打打杀杀生死之间过招。 但,她却在这短短一瞬间让在场的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有价值的,纷纷露出了笑容。 大树后头隐匿的高大身影,俊颜也难得露出一抹笑,看来他的担心是多余的了。当一大早发现福总管带着一堆下人跑到后花园候着时,他还真有点担心他们会对她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呢! 轻摇摇首,他踩着一地落叶与阳光碎影走开,直到那回廊尽头处,赵青虹才看见了那道身影,竟是一大早便不知所踪的华大将军。 哇,搞神秘还是搞自闭啊?他刚刚躲起来偷听她说话吗?还是怕这些人来打她,所以藏在后头打算来个英雄救美? 啧!她在心头暗自轻叱,嘴儿却弯弯地勾起。 今儿,阳光好暖,暖到她的心坎里去了。 就连那个坏男人的背影,都让她觉得心头暖烘烘的…… ***bbs.***bbs.***bbs.*** 膳房里,赵青虹拽着裙摆弯身蹲在小火炉前努力损着火,烟呛得她皱眉,但手不敢停,就怕那好不容易烧起来的火不小心给灭了,吹啊吹,煽啊煽地,一边还要把盖子掀开,瞧瞧药煎得如何,可真是忙得不可开交。 忙了几个时辰,药总算煎好了,丫鬟果儿拿了一个青瓷小碗让赵青虹装药,一路跟着赵青虹来到了湖心阁。 「端好啊,果儿,别弄翻了。」赵青虹边走边交代着。 「知道了,夫人。」果儿轻轻笑着。「这东西果儿常端,若真弄翻了,夫人就罚果儿十大板好了。」 「十大反?啧,那你不痛得呼爹喊娘!」 「这可是夫人花了几个时辰煎的药,果儿真要弄翻,哭爹喊娘也是应当被罚的……只不过,这药是煎了,就不知表小姐愿不愿意喝?表小姐柔弱归柔弱,性子倒是挺拗的,尤其对上将军爷的事,更是执着得很,偏偏将军爷不知表小姐心意,出外征战七年,好不容易这两年边关无战事,没想到将军爷却教朱鹊公主给看上了,成天缠着将军爷,让将军爷根本没空和表小姐培养感情——啊!」她见鬼的在说些什么? 果儿忙咬住唇,她竟然在未来的将军夫人面前说这个?天啊,她好想把舌头咬掉喔!「奴婢该死!奴婢嘴笨!奴婢说了不该说的话,夫人……奴婢是无心的,真的是无心的。」 赵青虹瞅着紧张兮兮的果儿,眉挑眼笑。「是啊,你完了,嘴这么笨怎么办好呢?只好半夜来教我女红了。」 「嗄?夫人……」果儿顿住了脚步,认真的看着赵青虹。「夫人真不怪果儿吗?其实,那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将军爷对夫人好。」 「他哪儿对我好啦?」完全看不出来。他只会对她凶,不然就摆张大冰脸给她瞧。 「将军爷从来没对表小姐凶过,对表小姐心疼得紧,昨晚将军爷却为了夫人打了表小姐……这可是天大的事,要知道表小姐自小患病,大家只敢把她捧在手心里,就怕稍有差池……可现下,听说将军爷都还没去看表小姐一眼呢!」 「是吗?」真是狠心的男人!道个歉会死吗?那现下,她在柳樱眼中不就成了十足十的大罪人了?唉。 不过,听起来这男人好像真的对她还不错…… 尤其,昨夜他盯着她瞧的那眼神……还真的是让人……心跳加快,血脉债张哩。 唉,不想了不想了,越想头越昏。 穿过一个拱形镂花石门,再绕过几道曲径,赵青虹领着果儿来到了位在湖畔的湖心阁,一双绣鞋都还没踩进人家地盘呢,就听那阁里传出乒乒乓乓的碎物声响,外加丫鬟不住的尖叫声—— 「小姐,您不要再扔了,那是前朝留下的古董花瓶……啊!小姐!那个不行啦,那个不是将军爷送您的玉簪吗?小姐一直珍惜着,可千万扔不得啊,小姐你一定会后悔的……啊!」 随着喜儿尖叫一声,一支翡翠玉簪从窗内飞出,赵青虹身形飞掠至半空中,手一扬,稳稳地接下坠落的玉簪子放在掌心里端详片刻。 「好一支玉簪子,小姐不要就送我好了。」赵青虹扬声笑道,衣袂翩翩的走进房。 「是你?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吗?」柳樱见到赵青虹,更加心痛如绞,她的双眼已经哭肿,看起来狼狈不堪,令人心疼。 赵青虹不禁敛起了笑,踩过满地狼藉朝柳樱走去,拉过她的手将玉簪子放回她手上。「这是他的心意,表妹这又何必呢?就算他当不成你的夫君,却永远都是你的好表哥,不是吗?」 「我不要他当我的表哥!」她不甘心,一千一万个不甘心,她从小就盼着嫁表哥,孰料竟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而且还不是名门千金,输给公主就罢,要她输给像赵青虹这样的女人,她是无论如何也不甘心的。 「爱情是勉强不来的。」 「表哥他不爱你!他不可能爱上你这种女人!」 这点,她也知道啊!赵青虹自嘲地一笑。「不管他爱不爱我,他要娶我是事实,所以,你死心吧!与其让自己一直痛,还不如早一点死心走出来,你还会拥有一个疼你、爱你的表哥,若再执意下去,你也许有可能被送走也不一定。」 她说这话,缘自于她对华郸的了解,觉得他很有可能这么做,但听在柳樱的耳中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你这妖女!你竟然怂恿表哥把我送走?表哥不会这么做的!表哥爱我、疼我胜过任何一个人,要不是你的出现,要不是你的存在,表哥会娶我的,他一定会!」柳樱失控地哭吼,冲上前抓住赵青虹猛摇。「都是你!都是你害的!你给我滚离将军府!我不想再看到你!」 赵青虹任她摇晃,人被晃得有点晕,不过……让她发泄一下怒气也好。 看柳樱为了华郸哭成这样,伤透了心,她也觉得不忍。 只是,她能放手吗?放弃这个天底下难得的好良人,回去过以前那样口袋赚饱饱却得陪笑脸、冒生死的日子?喝,她才不要,她从不做赔本生意的。 再说,她的心还收得回来吗? 答案再明显不过。 她打定主意,就算死皮赖脸苦撑着,也要坐上将军夫人的位置,直到他叫她滚蛋…… 可昨儿个她说她要走,他还偏不让,真是仁至义尽的大男人呵! 因为自觉欠了她许多许多,为了不让她在将军府里难过,末了他一定会把吵闹不休的表妹送离将军府,这几乎是可以预见的事。 是因为他爱她吗?如果她真这么想就是傻子,既然娶了她,他自当会以她为重,这是他认真严谨的个性,而不是爱。 柳樱气急了,死命摇晃着赵青虹已不够,转而一拳拳袭上她。 花拳绣腿打不死人,有点疼倒是不假,赵青虹还是不吭声,任她打,一旁的喜儿看得急,频频叫小姐住手,站在门外端着药的果儿也看得慌,深怕夫人被打伤了无法对将军爷交代,正想把药找地方搁着,却见将军爷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矗立在门边—— 果儿正要躬身行礼,华郸大手一挥已跨步入内—— 「柳樱,你在干什么?」华郸走进房,忙不迭上前拉开柳樱,柳樱却整个人紧紧的抱住他。 「表哥,你不会把我送走吧?她说你会把我送走,你会吗?你答应过我爹娘要好好照顾我的,不是吗?现在你却为了一个妖女要把我送走……」幽幽的泣诉声中饱含浓浓的失落与不安。 他不忍,也不舍得推开她。虽说,他的的确确有过这个念头。 如果柳樱一直执着于他,而视赵青虹为仇敌,那么,他不得不考虑要送她到华家的别院里住,这是为了大家好。 华郸看了赵青虹一眼,对她竟了解他的心思如斯感到不可思议。 赵青虹则别开眼,硬是不去瞧他。 「他不会的,只要你乖乖地喝下表哥特地为你熬的药。」赵青虹一笑,叫果儿把药端进来。「你表哥为了亲自替你煎药,所以一直没有来探你,现在你乖乖把药喝下,他就不会生气了。」 「表哥特地为我煎药?」柳樱不敢置信的仰起脸来看着华郸,泪汪汪的眼头一回有了生气及希望。「真的吗?表哥?你一向不进膳房的啊,怎肯为了我花那么多时间熬药呢?」 「……」华郸无语,因为药根本不是他煎的。 「他打了你,心上不舒坦,不就是为了赔罪吗?」赵青虹忙抢话,把药放进华郸手里,用眼神示意他喂她喝下。 他抿唇瞧她,似乎对她的自作主张有些不悦。 赵青虹则继续佯装没看见,拉着果儿转身走人。 ***bbs.***bbs.***bbs.*** 湖心阁外,凉风徐徐,晨起的日头已让一片乌云掩盖,天气灰蒙蒙的,湖边的柳树垂挂迎风摇摆,偶有水鸟飞过在天际化为一声长鸣,转眼无踪。 赵青虹脚步飞快,果儿只能小跑步的跟着,体贴的一句话也不说,她知道夫人心里头不舒坦,毕竟没有人看见自己的夫君让另一个姑娘家抱着心里头会舒服的,当然夫人也不例外。 关于夫人的传言实在太多,有人说她曾经是华契国三王子的入幕之宾;也有人说她之所以能在两国交界开设青虹客栈,便是有三王子这个强而有力的后台当靠山;还有传言道,夫人的男人有如过江之鲫、多不胜数,是以每当遇到危难之时便有人出手相助,化险为夷。 姑且不管这些传言究竟是真是假,她果儿眼底的夫人却是个摆足了架子、却丝毫没有杀伤力的主子,风情万种、言词犀利,却又能舞刀弄剑,是位巾帼不让须眉的江湖奇女子,就连她都不得不喜欢上夫人,也难怪一向不苟言笑、是非分明的将军爷要为之心动了。 正想着呢,果儿却陡地撞上前头不知为何突然停步的赵青虹,疼得不住揉鼻子。 「果儿,桥上那姑娘是什么人?」远远望去,只见那一身绫罗绸缎、发戴金簪的女子,正凛着脸对家丁及福总管颐指气使着不知在干什么。 「嗄?」顺着赵青虹的眼光瞧去,果儿啊了一声。「是朱鹊公主来了!完了完了!夫人,咱们快走!」 拉着赵青虹的衣袖赶忙想溜,赵青虹却动也不动,笑咪咪的看着果儿。「喂,究竟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还不把我的手放开?」 「对、对不起,夫人,我是太心急了才会这样。」果儿咬唇道歉,偷瞄了桥上的人一眼,见对方正往这走来,心更慌了。「夫人,朱鹊公主不好惹,她很喜欢找人家麻烦的,今儿她跑到府里来铁定是为了找夫人,因为皇帝要赐婚却让将军爷拒绝了,公主这两日正大发雷霆呢,快走啦,夫人,再迟就来不及了。」 「怕什么?不过就是个小丫头。」赵青虹抿唇一笑,纤指提着裙摆,姿态优美的朝来人行去。 果儿见状,只好快步跟上去,但小嘴儿依然喋喋不休:「夫人,虽然公主是小丫头没错,不是啦,我是说公主年纪虽小,但她是皇上的女儿,她的命令没人敢不从的,还打不得、骂不得,就连将军爷也拿她没辙,果儿劝夫人还是避开……」 「我又不是见不得人,避什么?」 「果儿知道夫人美若天仙,能文能武,可是……」果儿话末落,已见朱鹊公主及公主的丫鬟小翠来到湖畔,只能乖乖闭嘴。 「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朱鹊公主,奴家赵青虹参见公主。」赵青虹香帕一甩,屈膝行礼。 「奴婢果儿参见公主。」 「免礼。」朱鹊公主冷冷地应道,双眸一瞬不瞬地瞅着眼前的赵青虹。「本宫听闻赵姑娘国色天香,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啊!」 「谢公主谬赞。」赵青虹微笑抬眸,近距离的仔细把朱鹊公主瞧个分明。 睫毛翘,眉儿弯,圆圆的鹅蛋脸上淡抹胭脂,一双人眼黑白分明,个儿比柳樱还要娇小,像个可爱的娃娃。 朱鹊公主也在同时打量着赵青虹,见这女人眉目如画,肤若凝脂,全身上下皆风情,泛着浓浓的女人味儿……果真是个四处勾引男人的狐狸精。 「赵姑娘。」 「是,公主有何指教?」 「本宫听说你跟华将军已经订了亲,真有此事?」 「是,公主。」 「我要你就当没这回事儿,回去当你的客栈老板娘,你能是不能?」华大将军人一回府,关于华将军和青虹客栈老板娘夜夜同睡一榻的传闻便一日未曾在她耳边断过,所以她对这女人的身分来历早已了若指掌。 哇,说得比唱得快,要她走她就走? 赵青虹依然笑着,道:「回公主话,奴家惶恐,公主的要求奴家可能办不到。」 朱鹊变了脸:「为何办不到?」 「奴家已是大将军的人了,公主要我回边关去,那奴家以后嫁谁呢?」 「你和华郸真的已经……已经……」朱鹊的小脸儿胀红着,合欢两字任她再刁蛮无知,也怎样都说不出口。 「没错,我们回都城途中夜夜共枕而眠,早已肌肤相亲,互属彼此,请公主成全。」 「你……不成!像你这般女子,华将军也不会是你第一个男人,他又为何得因这个原因娶你呢?」 「华大将军是不是本姑娘第一个男人,公主可以亲口去问问大将军。」 「你……好,就当是这样也罢,本宫是正室,会特允大将军纳你为妾,这样总成了吧?」这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了,打从三年前在阿玛的御书房第一次见到英挺稳重又威风十足的华大将军开始,她就已经爱上他了,为了嫁华郸,她忍让至此,算是给足了华郸面子。 「恐怕不成,公主。」 「又怎么了?」 「奴家曾发过誓,这辈子绝不当人家的妾,抢人家的夫君,破坏人家夫妻和睦。这样会遭天谴的事,奴家定是不做的。」赵青虹言之凿凿,像是确有其事似的,意在指桑骂槐,就不知对方听得懂听不懂了。 「你……你在暗指本宫破坏……真是无礼!」气死她了,当真气死她了!赵青虹分明不把她这位公主瞧在眼底。「小翠!给我掌嘴!」 「嗄?公主,她是将军夫人……」小翠小声提醒道。 「她和华郸将军尚未成亲,是哪门子夫人?给我打!听见没有?」今天没让她消消气,她绝不善罢甘休。 「是,公主。」小翠上前一步,果儿却冲出来挡在赵青虹面前。 「你不可以这么做!」 朱鹊再也气不过。「你这臭丫头胆敢违抗本宫命令?小翠,给我掌嘴十下以示惩戒!」 「是。」小翠领命,扬手挥下,手腕却蓦地让人扣住—— 「住手!这里可是将军府,果儿是我的丫鬟,就算她有犯错,也该是由我来处罚,何况她何错之有?公主,由你这般刁蛮任性之举,就可知为何华郸没有娶你之意思——」 啪一声,朱鹊一掌打在赵青虹脸上—— 「你竟敢顶撞本宫,辱骂本宫!本宫再任性刁蛮,也比你这风骚女子更适合当将军夫人!」 「啊,夫人!你有没有怎么样?」果儿惊叫,忙不迭奔到赵青虹身边。 热辣辣的一掌,从脸颊一直烧灼到赵青虹耳根…… 这辈子,她赵青虹还没让谁打过耳光呢,这个臭丫头竟然敢打她? 纤手扬起—— 「住手!」有人大喝。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扬手,挥掌,赵青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回了公主一个耳刮子…… 第七章 泪珠儿在朱鹊眼眶里滚动,愣愣发了好一会儿的呆,脸颊在烧痛,还来不及反应,就看见华郸高大的身影倏忽出现在她身边,凝着一张俊脸,声色俱厉的对着打她的人一阵斥喝—— 「你太放肆了!赵青虹!就算公主有千错万错,你都不可动手打她!来人,把夫人拖下去府规伺候,给我用力的打二十大板!」 什么?赵青虹不敢相信的望着华郸。「你要人打我?」 华郸别开眼,狠下心冷冷地道:「家有家规,府有府规,就算是将军夫人犯了错,一样得受罚,来人!给我打二十大板,听见没有?」 「将军爷……」福总管一脸不赞同的看着华郸,别说二十大板了,十大板打在姑娘家娇弱的身上,恐怕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 「军令如山,谁敢不从?福总管,再不从命,连你一块打。」冷峻的神情,是不容置喙的坚定。 福总管无奈的转向赵青虹。「夫人……请移驾到前厅。」 拳握得死紧,赵青虹一瞬不瞬的瞪着华郸,他却瞧也不瞧她一眼,反而张臂轻哄着在他怀里哭得楚楚可怜的朱鹊公主。 好一个华大将军呵! 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就要下人拿板子打她…… 哼!别理他就成,她不受这板子,他又能拿她如何? 想着,赵青虹旋身飞离只想走人,华郸见状,双足一点,旋身飞至半空中将她拦下—— 「不准走!」 「笑话!我不走,难不成乖乖受打?你当我赵青虹是什么?还没进门就让你这般欺负,门儿都没有!」话落,她衣袖一挥往他面门扫去。 华郸倏地闪身避开。「你听我说——」 「不听!」一拳又朝他击去。「再听你的话的人是小狗!」 「你……」 「我不嫁你总成了吧?你去娶你的公主或表妹去!」 两人在半空中对上数招,一招一式,赵青虹皆下了杀手,华郸虽处处退让,却打定主意不让她离去。 「我娶你娶定了!再说这样的话,我不会轻饶你!」 「怎样?又想找人打我二十大板吗?」 「若你再说出这种话,那我就自己动手打!不假他人之手!」 「你这只……猪!」心一震,她气极大骂,一个呼吸不顺,却让华郸乘机偷了个空隙,在不伤到她的前提之下终于将她擒拿入怀,一个旋身,双双落地。 她再次出手,他却快她一步反制,迅速点了她两处大穴,让她瞬间动弹不得…… ***bbs.***bbs.***bbs.*** 在众目睽睽之下,华郸真的让人打了赵青虹二十大板。 全场一片宁静,只听得见板子拍击在臀部的声音,及赵青虹痛得不能自己的抽气声。 刚开始,赵青虹还有气力骂人,七、八个板子打下去之后,为免自己受不住而哭出声,她索性紧咬住牙根,冷汗汩汩的从额间滴落,也没痛得吭出声来。 她恨他!恨死他了! 她像猪一样被绑在长椅上打,所有人都看见了这一幕,也包括了那个刁蛮任性的公主。 朱鹊本来很得意华郸站在自己这一边,可看着那板子一声声落下,却看得触目惊心,愧意陡升,偷觑了华郸一眼,见他神情冰冷,铁面无私的模样,不禁打了个冷颤。 要是她以后真嫁给华郸,犯了什么一丁点错事,他也会命令下人这样打她吗? 那还得了…… 她朱鹊什么都不会,就会闯祸而已…… 照这样推算,她被他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很快地不就屁股开花了? 「华大哥……」朱鹊小小声地唤着他,见他似乎没听见,还伸出小手拉拉他的袖摆。 「有事吗?公主?」华郸依然冷着脸,视线从头到尾都盯着被绑在长椅上的赵青虹。她柳眉紧蹙,朱唇咬得见血,却死撑着不吭声,也不求饶,刚强女子如斯,真是让人不得不佩服又生气。 「你……不爱她吗?我是说赵青虹。」看她被打成这样,他真的一点都无动于衷? 「她是我未来的夫人,华某自然是爱她的。」华郸想也不想便道。 朱鹊咬着唇,不忍卒睹的将脸别到一旁。「那……你又何必下令打她二十大板?」 「她冒犯了公主,要不是公主心慈饶她一命,死罪都难逃了,打二十个板子算什么?这是她应受的惩罚。」 朱鹊摸摸小脸,被打的感觉早就忘了,反倒是被打二十大板的赵青虹因此得痛上十天半个月吧?不过这前提是赵青虹还得撑得过这二十大板才成,若撑不过…… 「算了吧,华大哥,我只不过就是和赵姊姊吵吵嘴罢了,你用不着这么凶的罚她啦!」不甘归不甘,生气归生气,她可不想害赵青虹被打死。 「不行,我说过:军令如山。」打都打了,就要见到他想要看到的成效。 「可是我都不计较了,华大哥又何必——」 「公主,军令如山,赵青虹既是我华郸未来的夫人,那么她犯了错,就算贵为公主,也得依将军府的规矩来办,请公主恕罪。」 左一句军令如山,右一句军令如山,她怎么也没想到华郸可以冷情如斯,对自己的妻子跟对战场上的兵差不多,半点也不留情,真是……可怕。 幸好,她是公主,不是将军夫人。就算她犯十个错、百个错,这华大将军也不敢动她分毫。 话说回来,连父皇都不会这样狠心,这华郸却如此心狠手辣…… 她要当她的公主,不要当什么将军夫人了! 当朱鹊看到赵青虹打完二十板,整个人奄奄一息的模样,终于忍不住从位子上弹跳起来—— 「不好玩,本公主要回宫了!小翠,咱们走!」走得比飞的还快,朱鹊满心烦闷,又觉浓浓愧意袭身,半点也不想再待在这将军府里。 「福总管,恭送公主回宫。」 「是,爷。」一声令下,福总管旋即领命而去。 而原本端坐在上位的华郸再也按捺不住一颗焦急的心,飞身到赵青虹身边一把将她抱起。 「来人!给我准备一大桶冰凉的水及毛巾,再把府里消肿止痛的特效药速速送到日阳楼!」 ***bbs.***bbs.***bbs.*** 日阳楼里,赵青虹虚弱无力的趴在床榻上,臀部传来的疼痛让她好几次痛得要晕过去。 华郸伸手要把她的裙子拉上去,一只手却急忙按住了他—— 「你想干什么?」 「你以为我想干什么?当然是看看你的伤,帮你上药。」他拧着眉,一心只想看她的伤。 「想都别想!」她咬住唇,气得泪花乱冒,逞英雄的咬牙撑着,不让自己在他面前掉泪。 「赵青虹,你若不赶紧冰敷上药,这伤可能会疼上一、两个月,也许还可能溃烂成疾,你希望这样吗?」她死要面子,紧咬住唇的模样儿,还真是让人心疼又生气呵。 「啧,我赵青虹行走江湖十来年,这会儿总算见识到什么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华大将军,我赵青虹就算死了也不关你的事,别忘了这是谁的杰作!我恨你!你最好给我滚得远远的,否则若当我可以爬下床时,就是我杀你之日!」 命人打她,又岂是他所愿? 现下最重要的是检视她的伤处,用最好的药好好为她治疗,她要骂要打,也只能由着她了。 「狠话说绝,也不能阻挡我即将要做的事。」华郸扬手拉上她的裙摆,解开她的底裤,两片血痕斑斑的雪白臀瓣就这样赤裸裸的呈现在他面前。 赵青虹倒抽一口冷气,伸手要挡,却无奈此刻体力耗尽又伤尽元气,根本使不出半点力来,只能乖乖就范,逞口舌之快而已。 「你混蛋!刚刚还义正辞言的说什么军令如山的狗屁话,现在装什么好心?你出去,不准你看我……那里!听见没有?」她面容娇羞,气急败坏,被他看得全身不自在,整个人都觉得好热。 孰料,她吼她的,华郸根本理都不理。 用冰凉的水替她拭净肌肤之后,又用冰块将伤处冰敷了一会儿,接着,一双大手温柔的替她上药。 赵青虹紧闭着眼,懊恼得要命,想踹他、揍他,却半点也无法忽略他那放肆的眸光引起的烧灼感…… 「好些了吗?」华郸轻声问着。 沁凉入肤的紫玉软膏泛着淡淡的花香味,的确稍稍减轻了她的不适。可是,那双大手却一直让她分心,想睡又睡不着,昏又昏不过去,让她频频咬牙想骂人。 「你走开我就好,你在这里我就一点也不好。」 华郸眉一挑,闷出一把火来。「真这么讨厌我,又何必帮我在表妹面前做好人?」 「谁……谁替你做好人啦?你哪一只眼睛看到我在替你做好人?」她才不会承认之前帮柳樱煎药,是为了要帮他打柳樱那一掌赎罪哩。 华郸不与之争辩,执起她布满着烫伤红痕的雪白小手,轻握在他宽大的掌心里。「以后,不准你进膳房。」 赵青虹皱眉,想把手抽回,他却不放。「为何?你会不会管太多了,连我上哪儿去、说什么话你都要管?」 「你笨手笨脚,又何必自找麻烦,跟人家学什么煮食、绣花?」 嗄?她嘴巴张得老大。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啊?她偷偷学也被他发现了? 「我……我……我想学啊,不然日子怎么过啊?难不成你要我每天待在房里头发呆,只为了等你回来?」 「以后我会多陪你,等你伤好,我带你出去逛逛。」华郸温柔地道。 闻言,赵青虹美丽的眸子眨啊眨地,趴着的小脸努力侧到一边瞧他。「你干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华郸神情一凛,俊脸布上一层极为可疑的红潮。「相公对自己的夫人好是天经地义。」 是噢,她眯起了一双微勾的眼。「那相公对自己的夫人不好就罪该万死了,对吧?」 华郸淡淡地别开眼。「罚你一事,情非得已。」 赵青虹冷哼一声。「二十大板的命令是你下的,哪来的情非得已?」 「我只是想把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罢了,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总之,我不后悔这么做。」 朱鹊公主他从小看到大,性子如何他清楚得很,虽然行事跋扈了些,但心地其实并不坏,这会儿赵青虹公然打她,她一气之下定会跑去告御状,闹得朝廷上下不得安宁,赵青虹铁定也难逃责罚,与其如此,他不如先行处置,让公主泄愤——当着她的面杖打他的夫人,公主明知自己有错在先,受过的却是赵青虹,自然也就内疚得不敢再胡闹下去。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权宜之计,也是维护赵青虹最好的方式。 他不想解释太多,却又希望她可以不要这么恨他,这是一种极复杂的情绪。 如果可以,他宁可代她受二十板、三十板…… 华郸眉一拧,为自己竟如此在乎一个人而感到心惊。 上回产生这样的情绪是担心她因为泄密而身处险境,他心怀愧疚,才慌急的丢下扫荡流寇的任务回返客栈找她,而如今的在乎呢?又是因为什么? 责任吗?因为她是他的妻? 他知道绝不只是这样而已…… 华郸的懊恼与对她的怜惜之意,赵青虹全都没看见,她耳里听见的只有那一句——他不后悔这么做。 「所以,你觉得我本来就该打?我受这二十个板子,本来就是罪有应得?是不是这样?」他非得惹她不快,他才高兴吗? 好啊,他的目的达到了,她是很不快,不快得快哭了。 「你的确不该动手打公主。」 「那我又为什么要让她打?」 「她是公主。」 「公主是人,我赵青虹就不是人?」真是越说越让人生气!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华郸突然有一种有理说不清的感觉。 赵青虹是江湖中人,性情豪爽大方,对于宫中的礼节规矩怎能轻易适应接受?朝廷的派系斗争、伴君如伴虎,也不是一时半刻可以向她说得明白的。 轻声一叹,华郸把药膏搁在一旁,翩然起身。「我先离开,你好好休息一会儿,晚膳我会请人送进来。」 就这样?他打算不理她了? 「我不要吃。」赵青虹把脸转过去面墙。 他也恼了。「你若不吃,我就再命人打你十大板。」 「你——」好样的,竟然威胁她?泪水在眼眶里滚动,她气毙了。 「我说到做到。」 「你……你瞎了吗?我被打成这样怎么坐着用膳?」 「不能坐可以站,总之,你自己看着办!」说毕,华郸推门离房,高大的身影缓缓步入晚风中。 ***bbs.***bbs.***bbs.*** 夜里,数根火烛将厢房照得一片温暖。 铺着黄色桌巾的小圆几上摆满着膳房送进来的膳食,兰花醉鸡、五色莲子汤、红烧黄鱼、桂糖糕,腌果、椒饼和一壶暖茶,香味四溢,让人闻之便食指大动。 赵青虹望着那桌美食,却委屈得直想哭。 坐着,屁股疼得要人命。 站着,弯腰取食牵动肌肉,依然疼得令她红了眼眶。 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气呼呼的趴在床塌上捶枕头泄愤。 现在是怎样?华郸是故意让人煮这么一大桌子菜来呕她的吗?看得到吃不得,啧,死没良心的! 「夫人,要不要果儿喂您?」丫鬟果儿看她如此,也心疼得直想掉泪,只要一回想起那场二十大板的大阵仗,就不由得替夫人叫屈。 「趴着怎么吃东西?算了。」 「可是夫人,您午后在膳房里忙着替表小姐煎药已经没有进食,后来又被打成那样……恐怕耗尽了体力,现下您若再不吃点东西,身子怕要支持不住……」 「我没那么不济事,从小到大再苦的日子都过过,一、两餐没吃不打紧的,你叫人把东西全收下去吧,免得我看得更心烦气闷,把你们的将军爷骂上祖宗十八代——」 「谁生了恶胆敢骂我祖宗?」 厢房的门被推开,已沐浴更衣过的华郸一身白色素袍,神情清爽的跨进门,却见一桌子菜动也没动,浓黑的眉一挑,锐利的眼扫向依然躺在床榻上的赵青虹,赵青虹转开脸不瞧他,他的目光继而转到丫鬟果儿身上。 「将军爷。」果儿有些胆战心惊。 「我交代的事情你是怎么办的?」 「奴婢知罪。」华郸一声冷斥,果儿忙不迭屈膝跪了下去。「实是因为夫人的伤势太重,坐不得、站不起,趴着又不能进食……奴婢真的无计可施……」说着说着,果儿的泪掉了下来。 听见果儿哭着嗓,赵青虹本来趴着的身体有些困难的慢慢爬起来,皱着眉道:「你不要为难果儿。」 「果儿没关系的,夫人,是果儿无能,如果果儿可以精明点,就不会让公主那一巴掌打在夫人脸上了,是果儿的错,夫人如今这么疼,这么难过,都是果儿的不是,果儿——」 「你下去吧!」华郸挥挥手遣果儿走,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可将军爷,夫人还没用膳……」 「我来便成,下去吧。」 「是,将军爷。」果儿福身告退,轻轻地把门给关上。 果儿一离开,华郸便朝床榻走去,赵青虹则忙跪着往床榻里移动,避他如蛇蝎。 「过来。」他朝她伸出手。 「做什么?」他真要打她?眼睛瞪得老大,他如果真敢打她屁股,她就跟他拚了。 「你很习惯违逆我,是吗?」华郸长手一抄扣住她的纤腰,另一手托住她双腿,将她从床榻上抱起。 「你干什么?你不准打我,你再打我的话我一定会……」话说到一半,嘴里突然被塞进一口好香好香的醉鸡。 「会怎样?」华郸将她打横抱着坐在自己身上,双脚岔开,让她受伤的臀部刚好落在他张开的两腿之间,这样一来既可以不碰到她的伤处,又可以让她稳稳的坐好吃东西。 只是…… 太亲密了。 她的双手还圈在华郸的脖子上,柔软的身子整个偎在他宽阔的胸怀里,嘴里嚼着香香的肉,耳边却听到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像强力的打着鼓般……吵人,吵得她心乱,搞不清楚那擂鼓般的心跳是来自他的胸口,还是她的心? 没等她回话,华郸又将一口红烧黄鱼送进她嘴里。 「好吃吗?」 「唔。」忙着吃鱼,没空回他话。瓜子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起因于他落在她脸上那一瞬不瞬的眸光,还有两个人紧紧贴在一块儿坐的暧昧姿势,尴尬呵。 「你一直盯着我脸瞧干什么?你也想吃鱼?那就挟一块去吃啊,别想吃我嘴里的这一块……」啊!她在说什么?把舌头咬掉算了。 这话暧昧得要命,堂堂的华大将军恐怕又要以为她在勾引他了吧?小脸儿更红了,红得像只刚烫熟的虾子。 闻言,他盯着她的眼神更加深沉难懂,害她被他看得呼吸困难,连吞咽都快要有问题。 「我要吃鸡、腌果,还有那个……茶,对,我要喝茶……可以吗?麻烦你了,多谢。」 她仓皇又慌乱的模样儿……真有趣。 这会儿的她哪像什么交际手腕高明的虹娘呢?根本就是个羞答答的小姑娘,他只不过盯着她瞧了久些,她的手脚就不知往哪儿摆,甚至连话都说不全了。 「如果我说,我就是想吃你嘴里那一块鱼呢?」 「嗄?」赵青虹被他调情似的语调吓一跳,愣了半晌。 她发她的愣,华郸淡笑着,将一口鸡、一颗腌果子陆续送进她嘴里,还有一口茶。 「我说笑的。」 「华大将军也会说笑?」 啧,她当他是石头还是木头? 「快吃吧,你可不轻,一直坐在我怀里,我的脚会麻。」冷着一张俊颜,华郸却担心她饿坏了似的一直将食物往她嘴里送,让她没机会开口说话,但也不会让她吃太快而噎着,不时还替她拍拍背顺顺气。 他对她的这份体贴与关怀,她岂会感受不到? 她仰头看着华郸,眼里不自主地染上一抹雾气。 终于,有一个男人是真心对她好的。 虽然他很坏,很可恶,很不懂得甜言蜜语,但却是真的用心在对待她,她如何不感动? 他望见她眼底的泪光,不禁皱了眉,关心地问:「这样抱着坐还是让你很不舒服吗?」 她摇首,笑了,泪却跟着滑落,她忙不迭拂袖拭去。 「赵青虹……」他低哑的嗓音轻唤着她。「不要哭,不准哭,听见没有?」 她这副模样儿真是该死的让人心怜不已,要不是她有伤在身,他真怀疑自己克制得住想抱她、怜她的那股冲动…… 第八章 翌日一大早,将军府的红漆大门就被敲得乒乓作响,总管跑去开门,来人竟全是宫中医术数一数二的太医,每人手提一个红色大布包,大门才一开就闻到各式各样草药味儿,浓郁扑鼻。 「还请福总管相告华大将军一声,我们奉皇上之命,特地送来全国各地进贡宫中化瘀止痛的上等伤药,及可让将军夫人尽早痊愈的炖补药材,还望华大将军和将军夫人笑纳。」带头的太医把话说完,手一扬,一批扛着扁担、挑着大包小包包袱的卫兵把东西扛进门。 「这些东西是皇上特地送给将军夫人的见面礼,珠翠玛瑙、绫罗绸缎、山水字画,可说是应有尽有。」 「这……请各位等等,我先去请示将军爷……」没事收大礼,绝对是祸不是福呵! 「发生什么事了?」说人人到,华郸已出现在大厅外头。 「启奏将军,小人奉皇上之命特来察看将军夫人的伤势,并送来宫中最好的伤药,皇上有令,因公主刁蛮任性竟在将军府闯祸,特罚公主禁足,直到将军夫人伤势痊愈为止……」 ***bbs.***bbs.***bbs.*** 「太好了太好了,夫人,你看看皇上派人送来的东西,哇噻,吓死人的多,而且全都价值不菲,夫人您好大的面子,因为公主的任性而让夫人被将军爷罚二十大板,把皇帝都给吓坏了,一人早就忙着叫一堆太医前来探望夫人,还送了一堆的东西呢!」 果儿边嚷着,那堆东西也全被人扛了进房。 赵青虹趴在床上,一脸的纳闷。「我被罚,皇上为何如此紧张?」 「我也是这么问福总管的啊,结果福总管跟我说,将军爷是什么身分,他的妻子因为公主被打二十大板,皇上当然担心大将军一怒之下做出什么对他不利之事,毕竟军权可都在大将军爷的手上。」 赵青虹眉挑了挑。「那可是大将军亲口下令罚我的,和皇上有什么关系?」 「福总管说啦,皇上什么……洞烛……机先,知道大将军这么做是为保住夫人性命,毕竟动手打皇亲国戚可是活罪难逃,福总管说啦,大将军爷这一招真是高啊,叫什么着……先发……」 「先发制人。」赵青虹帮她说,懒洋洋的抬了抬眼皮。 「对,夫人好厉害,就是先发制人啦,将军这么做,不仅免去公主告状把事情搞大,还让皇帝爷对大将军爷这番举动不敢大意,唯恐将军爷表面上打夫人,骨子里却在生闷气,这聪明人都知道将军爷若真的生起气来,就算要取下整座都城,也是轻而易——」 「果儿!」 「啊,是。」果儿忙住嘴,怯怯地转过身来,看见华郸就站在面前,身子开始发抖,咚一声地跪了下去。 「谁让你如此碎嘴?小心项上人头不保,连夫人帮你求情都没用。」真是多嘴又不知死活的丫头。 「是,请将军爷恕罪。」都怪她因为夫人的委屈得到平臣,一时太开心了,现下,活罪难逃的恐怕是她果儿了。 华郸难掩愠色,撩袍斥道:「十大板是你应受的,来人!」 「等等——」赵青虹又弓起身爬起,缓缓移下床,华郸见她身子不稳,伸手相扶。 「你别想替她求情。」扶归扶,军令依然如山。 「你饶果儿一次,我就原谅你叫人打我这件事,否则,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虽然她现在已知道华郸是为她好才打她,但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果儿跟她受同样的罪。 她是练武之人,二十大板都快打掉她半条命了,果儿娇小又不懂武,十大板打下去,可真要爬不起来了。 华郸挑眉,这女人竟敢威胁他? 他冷冷的盯着她,看得她开始有点心虚。 「你不愿意?这间房里可没别人,把说过的话收回去又不会丢你面子,难道你连我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愿意依我?」赵青虹见他不动如山,双唇抿成一直线,就是不肯松口,不禁恼了。 甩掉他相扶的手,赵青虹想走出厢房,却因太急而牵动受伤的筋骨,痛得她不小心跌坐在地—— 「啊,痛!」她的臀又撞到地板,痛得连泪都掉了下来。「该死的华郸,我恨你,我讨厌你,我恨死你了……」 「夫人,您别说了。」果儿在一旁见将军的脸色越来越铁青,越来越难看,害怕的开口劝道。 「怎么?我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了吗?我都还没进门呢,看来也不必进门了,这样一个动不动就把人当牛来打的地方,有何值得留恋之处?本姑娘还不如回关外自在快活些,省得在这里让人给欺负……呜……」越哭越大声,越哭越过瘾,实在是因为屁股太痛了,痛得她好想痛快的骂他个十天八夜。 华郸气眯了眼,转身对跪在地上的果儿道:「你下去,以后胆敢再胡乱说话,绝饶不了你。」 「是,谢将军爷开恩,谢将军爷!」果儿听命,速速起身离去。 门外,方被传唤过来的家仆们一看见果儿从房内出来,纷纷上前询问究竟发生何事。 果儿小手乱挥,笑得比哭还丑。「没事啦,真的没事,只不过将军爷和夫人在说话罢了。」 「说话?那夫人怎地在哭呢?」 「就是……夫人疼嘛,走啦走啦,将军爷有令要大家速速离去,不要在这里吵他们说话。」果儿率先跑开,几名家了也跟着离开,回到自个儿的岗位去。 后花园里,风儿轻拂上树梢,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一名蒙面黑衣人蓦地从回廊处现身,不知已经在暗处听了多久、又看了多久,望了厢房半晌,似是犹豫再三,这才提气一跃,旋身消失在后花园里。 ***bbs.***bbs.***bbs.*** 「不是已如你所愿饶了果儿,你还哭什么?」 厢房内,华郸冷冷的嗓音带着一丝无奈与气闷,弯身把跌坐在地的赵青虹给抱上床,当他想放开她的时候,她两手圈住他的脖子不肯放,水汪汪的眸子直勾勾地睨着他。 「你在气我?」泪水止住了,看起来却更楚楚可怜。 他别开眼,不想瞧她那美丽的容颜,那总会让他失控,变得一点原则也没有。 「我为何要生气?」如果对她真能生得了什么气,那么,他就不会处处失控了,说到底,他可以做的也不过是板起冷脸吓吓她而已。 「若没气我,那为何板着个臭脸对我?」明明就气得快得内伤了,还诓她?她知道,他气她威胁他嘛,堂堂大将军被小女子威胁,心里怎样也不会舒坦好过的,她又岂会不明白? 可是,他这副模样还真可爱,她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爱不释手了。 「我这张脸一直都是这样,你若看了不喜欢,当日又怎会相中我当你的夫君,执意要嫁我?」说到底,当初硬是要嫁他的人是她,现在动不动就说下嫁的人也是她。 赵青虹眨眨眼,又眨,再眨,他动不动就要提醒她是她自己贴上来的,细究原因,究竟是为哪一桩? 他明明就不想让她走,明明就关心着她,明明就处处为她着想,她想不到的他全想到了,她不在乎的他全都帮她在乎,就算他觉得自己做对了,却也对她歉疚到骨子里去,所以才会受她要胁…… 「华大将军,我也一直都是这样,你明明见了我就讨厌,当初我要嫁你你还不屑一顾,如今又为何要把我留在将军府呢?」她好想知道,他究竟是不是有一丁点爱上她了? 华郸一张俊脸几乎要因她的话而扭曲。 为何事情会失控至此呢?他也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呵,偏偏他就是怎么甩也甩不开她的影子,放不下,丢不下,走不开,忘不了,她想离开,他却不想放她走,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个什么劲。 后来他有点儿明白了,那种鬼东西叫「爱」。 杜少修那家伙说的没错,真的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才不会管对方究竟是不是名门千金、大家闺秀,爱了就是爱了。 「你说我是第一个看过你身子的男人。」这应该可以当成理由吧?他想。 「所以你要负责?」果真是这样吗?就这样而已? 「是。」下巴抬高,双目不移。 为免以后这个女人爬到他头顶上,他决计不让她发现他已对她动了心——事关大将军的面子,大将军的地位,绝对不可以轻易舍下。 「那如果说我是骗你的呢?」那他还娶她不娶? 闻言,华郸蓦地扣住了她的手。「你骗我的?」 想到有别的男人看过她的身子,吻过她、抱过她,他体内气血不住翻腾,几乎要从他的体内炸开。 「你在乎吗?」她昂首望着他。「如果你不是第一个看过我身子的男人,你就不打算娶我了?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 他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放手,就算他不是她第一个男人,就算他当日没见过她的身子,他也一样会把她留在身边…… 只是…… 带着粗茧的长指细细的抚摸她的脸,华郸深深地凝视着她的容颜,神情有一丝的扭曲及痛苦。 「你说过……你爱我,也是骗我的?」无论如何,他是爱上她了,就算他再不愿意承认,他的心终究还是被一个女人给绑住,想逃也逃不了。 赵青虹红了脸,想避开他灼烫的眼神,却让他的指尖给扣住,让她不得不面对他,朱唇微动,柳眉微挑,她竟是欲言又止。 「如何?」他难得耐不住性子,骨子里热血翻腾。 媚眼一勾,她轻噘起小嘴儿,性感得让华郸几乎再也克制不住地想吻上那两片唇瓣。 「我说了,你保证不会笑我?」 「我保证。」他嗓音低哑地道。 「笑人的是小狗。」 「好。」 她凝视着他灼热的眸,感受到他越来越滚烫炽热的体温,聪慧如她,怎会不知男人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肢体语言代表着什么呢?他想要她,想爱她,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境地。 此时此刻,不是姑娘家任性拿乔的时候。 此时此刻,也不是姑娘家搞矜持摆架子的时候。 此刻的男人不过就像个渴望一样得之不易东西的孩子,你把东西给他,他就会快乐得不得了,而她,希望他快乐,也想成全他的快乐,纵使这么做的结果,可能会成为他笑她一辈子的把柄,她也甘之如饴。 「我爱你。」她轻声地从贝齿中吐出这三个宇。 「再说一遍。」 「我、爱、你。」再说一次,如他所愿。 他笑了,紧绷的身躯瞬间得到了释放,眸光一闪,他凑近脸覆上那两片夺人心魄的红唇…… 深深、深深地吻住她…… ***bbs.***bbs.***bbs.*** 都城泗水,景色如诗如画,最热闹的是城中市集,各式各样的珍奇古玩店,布店、织坊、客栈,酒楼、艺馆,一盏盏红色灯笼垂挂在门边迎风摇曳,万里无波的江里还有数艘小船,衬着繁星,将夜晚的江边点缀得美丽不已。 待在床榻上足足七日,又被关在将军府足足十日养伤的赵青虹,轿子才停,人便迫不及待的冲出轿,马背上的高大男人迅速下马跟上,将身上的毛氅脱下披上她肩头。 夜里风凉,他可不愿她伤势初愈又染风寒,偏她像刚放出的笼中鸟,一身单薄衣衫也不知多加件披风或毛氅,任性得就像个孩子似的。 「谢谢华大将军。」她仰头对男人甜甜笑着,男人则一脸腼腆绯色。 在将军府养伤的十来天中,华郸放下政事,日日相伴在侧,每日抱着她喂食不说,就连上茅房这等事也都是他一一效劳,将她抱上抱下,让她既觉羞赧又觉甜蜜,府里每个人看到大将军抱着她莫不偷笑,他却不当一回事,冷冷地板着一张俊颜,做的全都是体贴事。 她知道他对她又愧疚又心疼,不为她做点事,他心里大概永不会舒坦,所以就算伤势已好了七、八分,她还是一切赖着他帮她打点,想看他什么时候才会不耐烦,对她提出抗议,或是假手他人。 孰料,她反而比他先不耐烦,终日哪儿也去不得,玩不得,这样的日子可真闷,所以老嚷嚷着要他带她出门玩,先游泗水,再逛五州,把都城附近的大城都玩上一遍。 谁知,他真二话不吭,自行安排妥当便将她带出门,让她惊喜的跳进他怀里让他抱着,主动给了他一个吻。 「哇,没想到华大将军对奴家这么好。」 「你不喜欢?」 「当然喜欢,喜欢极了。」 「那就好。」他马上安排好出门,不是因为效率佳,而是早在几天前就已决定等她伤势一好,就要带她出一趟远门,为了出这趟门,他可是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彻夜和福总管讨论许久,才得以放心成行。 一路上,他驾马车她坐轿,不时她会探出头来撒娇的喊他一声华大将军,左一声右一声,就怕旁人不知道在前头领着马儿带她出来玩的是堂堂大将军爷。 她乐得很,华郸知道。 自从那夜她说爱他,他深深的吻了她,吻到不可自拔,差点忘了她身上有伤后,这姑娘就骑到他头上去了,每每兜着他玩,任性蛮缠却又懂得撒娇道歉,每每牵动着他的心。 他想,世上大概没有一件事,比爱上这个女人更让他无法驾驭的了。 「是华大将军吗?」一声朗朗嗓音从江畔的另一头传了过来。 闻声,华郸回眸,赵青虹也跟着转身,见到足足一月有余未再见面的杜少修时,随即展开笑颜迎了上去。 「是你,杜副将,怎么多日不见?我听果儿说杜副将打小住在将军府,和华将军、柳表妹一起长大,怎么我住进将军府后,却始终没见着你的人影呢?」 杜少修拢拢袖摆,躬身道:「唉,夫人有所不知,在下不知犯了何错,被大将军派任边关暂代安西将军之职,直到新官上任之后才得以回来,此刻在下一身风尘,正想进客栈里先行歇息,明日再回将军府呢!」 「是这样?」赵青虹的眸子闪了闪,心下竟有些微的不安。「不知杜副将暂代安西将军之职时,边关可安宁?」 杜少修摇摇折扇,笑容依旧。「安宁到本爷闲得发慌呢!」 「呵。」赵青虹捣嘴浅笑。「要是虹娘我还在青虹客栈,铁定好好招待副将您,不会让您在玉树小城度日如年了。」 「这倒是。玉树城少了夫人您,可真是失色许多。」 「是吗?副将真会说话讨人欢心呵。」 「在下句句真心,倒教夫人见笑了。」 「副将您左一句夫人、右一句夫人,我赵青虹可担待不起啊,说到底,我在将军府是客人,可不是什么夫人。」她的语气有点酸,像是故意说给旁边的木头人听的,那个木头人却似乎无动于衷。 他对她好,多日来定到哪都将她抱上抱下,府里上上下下也都管她叫夫人、夫人,可啊可,都已经到这当下了,这位大将军爷却似乎没有要办婚事的迹象,怎让人不生气呢? 难道,他以为这样把她带回来,安个名分给她就成了? 难道,他以为她这样的姑娘不需要明媒正娶? 门儿都没有! 「夫人何出此言?我从关外一路行来,连贩夫走卒都知道大将军爷的夫人是青虹客栈老板娘——」 「我还没嫁呢!你可别损我名节。」 咦?现在是在上演哪一出戏?杜少修的头皮有点发麻了,瞄华郸一眼,只见华郸此刻脸色铁青,双拳紧握,一副想掐死人的模样,害他跟着眼皮直跳。 「呃……我想,今日有幸在此先行见到将军爷和夫人,不如一块到客栈里喝上几杯,也让在下和夫人聊聊玉树城的近况吧!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好啊。」赵青虹欣然答应。 始终无言的华郸却开了口,冷冷拒绝:「下回吧!我看你也累了,先去休息,我已安排好和赵姑娘去搭船,时候不早,船等会儿就开,水酒一喝怕就迟了。」 「搭船?」她一愣。有这个计划吗?她怎么不知道? 「是,我们先走了,几天后将军府见。」话落,华郸一把执起赵青虹的手走回马车停放处。 拉着她的手扣得死紧,像是花了极大的气力才忍住不将她的小手给捏碎似的。 「我们真要去搭船?」她问着,却被他粗鲁的推进软轿里。「喂,你怎么这么野蛮——」 华郸不理她,跃上马,缰绳一甩,策马狂奔,竟是往郊外的树林里疾行而去…… 第九章 不是要搭船吗? 掀开轿帘,除了满天星子与月光,就只见得到高大的树木,耳边传来的除了哇嚏的马蹄声,就只有风声而已。 「你究竟要带我上哪去?」赵青虹掀开帘子对马上的华郸问着。他这种驾车法,让她头晕耳鸣,都快吐了。 华郸不语,策马疾驶,穿过了大半个树林之后,便见弯弯新月挂在翠绿色的湖面上,万点星光映染,一方草地就在柔和的月光下铺展开来,美得就如世外仙境一般。 马车停了,赵青虹还来不及从这片美景之中回神,已被一双健臂给抱下轿,在她的惊呼声中,高大健壮的身躯已将她柔软的身子密密实实的压在草地上,让她动弹不得。 她娇喘着想问他话,火热的唇陡地覆盖下来…… 「啊!痛……痛啊,你放开我……」她泪湿眉睫,疼得胃都绞成了一团,双拳直往他身上招呼去。 「你……」华郸身子一顿,错愕的望着她。 她,竟是个处子? 他不敢相信……这件事会是真的…… 纵使外头众多的蜚短流长不可尽信,但,关于她和华契国三王子曾在一起的谣言几可乱真呵…… 谣传,华契国三王子是她的爱人,因为两人的身分阶级太过悬殊才没有结果…… 谣传,她是因为爱不得偿,才会负气在玉树城开青虹客栈,和多得数不清的男人胡混,还把消息放出去,故意要气死华契国王子…… 果真,谣言止于智者。 她是他华郸一个人的,身体是,心也是。 狂喜的心化解了他先前的愤怒之火,心,软了,眸光,也软了。 「我什么?」赵青虹含泪瞅着他。「我是处子之身你很讶异?我可警告你,你现在想不娶我都不可能了,你若不娶我,我会亲自拿刀杀了你,不然就把你那话儿阉了,让你永远近不了女色,再不然我就——」 叹口气,他以吻封住她的唇,不让她再继续说下去。 「嫁我之后,不准你如此习蛮……」 「……和夫君说话要有规矩,不可如此无礼……」 「以后我们至少要有三个娃儿,两男一女,每两年生一个……」 「还有,不准再进膳房…… 微风动。 湖水漾。 绿林间声声吟哦…… 满是春色。 ***bbs.***bbs.***bbs.*** 华郸带着赵青虹逛完都城附近的几个热闹小城,沿着水路坐船回泗水将军府,已是七日之后的事。 马车才走到将军府外的街上,就见到红色彩带挂满两旁的店家,就连树上也有,赵青虹才纳闷着,马车来到门口,又见将军府的大门上大大的贴了两个喜字,一串红色灯笼高高挂在将军府的围墙边。 华郸亲自将赵青虹扶下轿,此时听闻车马声而奔出来开门的福总管见到他们,笑呵呵的迎了上来。「将军爷,将军夫人,你们回来了。」 「嗯,事情都办好了吗?」 「好了好了,全都好了,就只差新郎和新娘呢!」 赵青虹还是一头雾水。「是谁办喜事?」 难不成月前她的和事佬没当成,华郸打算把表妹嫁出去?不会吧? 「嗄?夫人您还不知情吗?」福总管被问得一愣,看了华郸一眼,华郸却硬是带笑不语。「将军爷,您到现在都没告诉夫人?」 「告诉我什么?」 「夫人,这是将军爷特地为夫人准备的婚礼啊!朝廷上上下下都发了帖子,因为夫人没有亲人,所以只省去了下聘这一道程序,其余的一切仿照古礼来办,将军爷说定要风风光光的把夫人娶进门,皇上和众大臣的贺礼都已经送到府里,朱鹊公主还央都城内最好的织女为夫人连夜裁好嫁衣,做为将军爷大婚的贺礼呢!」 这几日他简直忙翻了,光记下众大臣送来的东西就已经焦头烂额,更别提还要备酒备菜,让将军爷大婚之日宾主尽欢。 赵青虹听着福总管的话,听得有些傻了。 她一直以为他没把娶她进门这事儿放在心上,打算就这样随便把她收进房、安个名分就罢了,虽然她嘴里老嚷嚷着不会这样轻易嫁人,但该给他的她都给了,他若真的不明媒正娶把她娶进门,她也奈何他不得。 可啊可,他却给了她这么大一个惊喜。 他早计划好要娶她,这些天来却只陪着她游山玩水,一个字也不说,任她胡吵蛮缠…… 「你真的很可恶。」这样逗她气她,让她怨他骂他,很好玩吗?明明已经打算好了,为何不直接告诉她? 华郸提唇一笑,竟带着些许得意。「婚礼就在后天,今天你早点歇息,果儿会帮你打点好一切,你只要等着当新娘子就好。」 后天就是她成亲之日?快得让她来不及有任何心理准备呵! 她真的要嫁人了吗?嫁给眼前这个她一眼便相中的良人? 「你……当真要娶我?」好像梦一样。 闻言,华郸神情一凝,唇一抿,大好心情都被她这话儿问得飞到天边远了。 他咬牙道:「赵青虹……你还想承受我多少次的怒气?」 「我不是故意要气你,只是,公主那头虽然主动放弃你了,但……表妹那头呢?你摆平了吗?」她一直不是很清楚那天她和果儿走了之后,华郸究竟跟柳樱说了什么,因为之后发生太多事,她根本无暇他顾。 或者,是她不愿意多想? 在她被打了二十大板,华郸因为愧疚而日夜陪伴在她身边的这段日子,可能是她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了,她真的不愿意想太多,问太多。 她想,只要他有心爱她,那些姑娘家的事他会自己解决。 而如今,他真的要娶她过门了,表妹就住在府里,有些事便不得不问了。 「小女孩终是要学着长大,何况我已经告诉她,就算没有你,我也不会娶她,如果她没办法跟你好好相处,那么,我会尽快替她觅好夫君,让她嫁出去。」 他说得冷静,她则听得心惊肉跳。 「你太狠心了吧?」 「我以为这样对她、对你都好。」华郸凝着眉道:「也许就是因为我太宠她,才会让她一直长不大,甚至把我对她的好当成男女之情,若再这样下去,只会害她更伤心而已,这非我所乐见。还有你……」 赵青虹小脸一红,头一低。「我怎样?」 华郸扬手轻抚上她柔嫩的脸庞,柔声低道:「你这性子不比一般女子,受不住太多的委屈,我不愿见你受伤害,唯有这么做,将军府才能享有太平,你说是吗?」 总之,是嫌她不比一般大家闺秀温柔贤淑及忍辱负重就对了。 「对我这么不满意,那你还娶我干什么?」赵青虹嗔道,瞪了他一眼,却没像往常那般气得将他推开,爱娇意味十足。 「再如何不满意……你终究是我华郸第一个在心里头认定的妻子。」 就这样? 瞧他说得如此慎重其事的样子,话里却不懂得要加点蜜,撒点糖,要不是她懂得他那冷匠的性子,真要气得口吐白沫了。 「你爱我吗?」她仰起丽颜望着他。他不说,她可以自己问吧? 闻言,华郸的俊颜诡异的浮上一抹红,随即正经八百的板起脸—— 「夫人,身为女子,多少该懂点矜持。」话中带了点责难的意味。 旁边的福总管还在看呢,虽然识相的退到一边去了,可他的耳朵尖、双眼利,方圆一里之内的谈话可能都逃不过福总管的耳目。 「你不爱我就别娶我了,否则越看我越不满意,不到个把月就昭告天下说你要休妻,那我赵青虹情何以堪?」 他拧眉,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给刺了一下。「我不会休妻。」 「你说过如果我让你不满意,你会休妻。」 「我收回那句话。」 「你确定?不管我做错什么天大的事,你都不会休了我?」她眨眨眼,像是在要求什么免死金牌似的。 他看着她闪亮美丽的眼,点点头。 「那你爱我吗?」 怎么又是这句?华郸皱眉,冷眼扫向福总管那头,本来一直看这边的福总管忙不迭别开眼去,低低窃笑。 「我一定要在这里回答你吗?」 「嗯。」头儿猛点着。 「爱。」嗓音压得极低,像是辛辛苦苦才从喉间挤出来似的。 「你爱我?」她故意扬声问着,嗓门大得连将军府内的人大概都听得见。 他微恼,赵青虹爱娇的赶忙把小嘴儿凑上他唇边,双手勾住他脖子,整个人甜甜蜜蜜的偎到他怀里头去。 「对,我爱你,你这个磨人精。」顾不得什么福总管了,华郸对准那对凑上来的红唇不顾一切地覆上…… 大将军的威严全数扫地…… 为了一个赵青虹,他堂堂大将军爷华郸,恐怕,不,是铁定,也会被传为好色之流了…… ***bbs.***bbs.***bbs.*** 夜半三更,将军府的书房内,华郸一脸凝重的看着坐在他面前的副将杜少修。 桌几上摆着一壶皇上命人送进府的关外美酒和几片桂花糕,酒香四溢,掺着桂花糕的香味,更是甜沁入心,只可惜,华郸一口都吃不下去。 「你所言属实?当真在关外看见过石霸天,你没看错?」 「属下怎敢欺瞒将军?属下的的确确看见了石霸天,他那高壮块头、半边脸上的一道痂,还有走路的摸样……属下不会看错的。」 「若真如你所言,青虹客栈的厨子没死,那岂不表示这一切都是场骗局?」青虹客栈被毁是骗局,石霸天是诈死,那么赵青虹呢?她是主谋,还是跟他一样被蒙在鼓里?华郸凝思着。 「应该是如此。」 「目的呢?」 「属下再三推敲,左思右想的结果,这一切应该和赵姑娘为了接近将军爷有关,将军试想,赵姑娘为何会突然主动供出流寇的藏匿地点?隔日青虹客栈就如此凑巧的被毁?再者,为何所有人都出事了,却独独赵姑娘全身而退?」 「她受了很重的伤,差点没命。她告诉我,当初是石霸天奋力保护她,她才得以负伤逃开,没想到再回到客栈,全部的人都死了。」 「她的伤虽是真的,却不能保证不是她故意安排的骗局。」 华郸眉锋一拧。「你的意思该不会是她为了想跟着我,所以才制造这场骗局,只为了让我在愧疚之下把她带在身边吧?」 杜少修一笑,又替自己倒了一杯水酒入喉,道:「如此倒也无可厚非,若赵姑娘是为爱宁可毁去她多年的心血,将军又何必在乎那是否是一场骗局呢?将军爷爱她,她也深爱着将军爷,结局毕竟是皆大欢喜呵。」 「所以,你到底还想说什么?」 「我看见石霸天的同时,也看见了传说中和赵姑娘过从甚密的华契国三王子煜淳。」 华郸的背脊一僵,剑眉陡扬,一连串的揣测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多,几乎要在他的体内爆开。 「说下去!」华郸紧握双拳,差些没把手里的青瓷酒杯当场捏碎。 「所以,我不得不把这一切的骗局扩大解释成……阴谋,若石霸天和华契国三王子真是一伙的,那就表示赵姑娘和三王子也是一伙的,那么,赵姑娘接近将军爷的目的就有待进一步确认…… 待在关外的那阵子,我派人深入探查过,华契国三王子煜淳一向主战,对他父王签下三国和平盟约十分不以为然,两年来一直很努力拉拢群臣巩固势力,另一方面也积极训练士兵,培养一批武士,属下大胆的假设,关外那些流寇可能根本就不是什么流寇,而是三王子门下专门负责特别任务的秘密武士……」 ***bbs.***bbs.***bbs.*** 今夜,月暗星稀,浓雾缭绕,空气清冷透人,让赵青虹微微打了个冷颤,柳眉不由得蹙紧。 昨儿入夜时分,赵青虹在将军府的后花园内收到一枚熟悉的独特暗号,丑时,她便依约来到将军府外的五里坡。 眼皮在跳,心在跳,打从她回将军府见到那整屋的喜字之后,那种隐隐约约不安的感觉便不断罩住她,挥之不去。 现下好了,她知道让她如此不安的感觉出自何处了,原来,那个阴魂不散的男人竟已来到了泗水。 「你来早了。」林子里走出一个高大身影,是一身黑衣黑裤的蒙面人,不过光听那嗓音,就知来人是煜淳无误。 「有吗?」 「我以为你得等华大将军睡死了,才有空出来见我呢!」嗓音中带着浓浓的戏谑之意。 「废话少说,你要的百圣王朝军事要塞图,我早已经藏在约定好的地方,难道你没拿到手?」 「图我已经拿到了。待本王子统一三国之后,本王子绝不会忘记你所立下的功劳。」 她才不稀罕什么功劳苦劳的,当初会帮他做事,是因为他对她有救命之恩,还帮她一手建立青虹客栈,也因为有他这个大靠山,石爷带着她一个姑娘家才能混口饭吃,所以,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之事,她一概二话不说会出手帮忙。 任它传言满天飞,她根本不在意,因为那些和三王子暧暧昧昧的传言反而对她有利,毕竟没什么人敢公然与三王子为敌找她麻烦,因此,她也懒得解释什么以正视听。 可是,现下不同了,她心有所属,爱上的又是华契国死对头百圣王朝的大将军,于公于私,她都不该再与这个男人有牵扯,以免替华郸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也让自己陷入莫名的危险中。 「既然如此,我最后的任务已经达成,你还找我出来做什么?」赵青虹冷冷地昂起下颚,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那双在黑夜里亮得惹人厌的带笑眸子。 「想亲口跟你说一声恭喜啊,后天,不,该说是明天了,不正是你跟大将军华郸的大婚之日?此等大事,本王子怎可不亲自前来祝贺,你说是吗?」 赵青虹瞪着他。「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说我来祝贺你大婚,还千里迢迢送来好几辆马车的美酒丝绸给你当嫁妆,有你最爱的华契国兰花露酒、最衬你雪肌的上等丝绸、最出名的古玉青瓷器,还有那……」 「够了。我心领了。本姑娘自小失去双亲,这是人尽皆知的事,不需要什么嫁妆!」 闻言,煜淳眸子一寒,长手一伸便扯住她的柔荑—— 「你这么说,真的很伤本王子的心呵。」他至少一直都当她像家人一样保护着、宠着啊! 「你放手!」她想挣脱,却反倒被他搂入怀中—— 细长好看的眸子逼近她,笑道:「替我杀了华郸,我娶你。」 「你疯了?」先不管她从不替他干杀人放火的勾当,要她杀了她心爱的男人?他铁定是疯了。 「我没疯!以前是我傻,才会以为你对本王子而言可有可无,但打从你离开玉树城后,本王子想见也见不到你,心痛如绞,方才知你这小妖精已经渗透进我的心……」 「住口!你爱不爱我是你的事,但我可从没爱过你,你放开我,堂堂华契国三王子岂能说话不算话?我说过偷取军事要塞的地图是我最后的任务,你也答应了——」 「好,就算如此,那……你跟我马上离开这里,我不许你嫁给华郸。我要你,青虹。」 「你……」赵青虹望着煜淳的眼,仿佛在那双黑潭中见到了浓浓的不舍与情深。「不要这样……这根本不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三王子……」 「告诉我,你不爱华郸,你千方百计想嫁他,只是因为他可以提供你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这些,我可以比他给得更多。」老实说,他真的想知道她爱华郸有多深,她是真的爱华郸?还是只是相中华郸适合当一个可以依靠的相公? 如果她不是真心爱华郸,那么,他一定要带她离开。 如果她是真心的爱着那个男人,那么……他也会放手。 只要,他确定她会过得好,过得幸福快乐,过着她想要的生活。 想着,煜淳抬眸往树林深处一扫,见他要石霸天带来的人已悠闲的在一旁候着,听着他们的谈话,唇角不由得勾起一抹恶意的微笑。 赵青虹轻轻摇首。「我爱他,我是真心爱着他的……」 「你说谎!」煜淳拉下面罩,露出他俊逸绝美的脸庞,唇角带着一丝不甘心的嘲弄。「你跟我相识多年,本王子就不信,你对华郸的爱会比对本王子深,只是因为本王子从未对你许下承诺,你不知道其实你心里爱的人是我——」 「是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她大声地打断他。「我爱华郸,我爱他!无关名利权势,就算他现在变成了穷光蛋,变成了杀人犯……我也无法不爱他了。」 第十章 天将亮,幸而白雾深浓,让赵青虹得以悄然的回到将军府,而未惊动任何人。 那匹被她操了一个晚上,不,应该说一个早上的棕马,被她拴在将军府外大街上的巷弄里,打算等天大亮之后,她再想办法偷溜出去把马拉回来。 后花园里,淡淡的花香涌动,赵青虹先把外袍上的灰尘掸了掸收起抱在怀中,再将沾了些许泥泞的绣花鞋儿脱下拎起,这才蹑手蹑脚的想穿过前厅回自己的厢房。 孰料,厢房的门才开了一个缝,眼尖的她便看见端坐在她床榻上的华郸,此刻,他正凝着眉,冷冷的瞧着她—— 「早啊……」她心虚的先打招呼,把门给推开些,不敢再瞧他一眼,头低低的进门,再把房门给关好。 「进自己的房间,需要这般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吗?」昨儿夜半和杜少修在书房谈完话,他便过来寻她,却见弓起的被子里空无一人,正思量着,石霸天却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说要带他去见一个人。 他去了,却早她一个时辰回来,等得他不禁心烦意乱,怒气横生。 「我……哪有偷偷摸摸?」 「没有?那你手上拎着什么?鞋子不穿在脚上,拿在手上做什么?明明跑出去一整夜,却把被子弄得鼓鼓的,不是为了掩人耳目吗?」 「你……」赵青虹看着他,心里头忐忑不安。「找我有事吗?你等很久了?我只是……心里头有点闷,睡不着,所以出去走走……」 「走去哪?」 「就……随便走走。」 华郸挑眉冷笑,起身走近她,伸手挑起她的脸。「随便走走?走到五里坡会你以前的情郎吗?」 她一愕,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你……跟踪我?」 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了?他发现煜淳王子了吗?越想,她的面容越苍白。 袖袍一甩,华郸冷叱一声:「本大将军才没那种闲功夫去跟踪一个用尽心机只为接近本将军的女人。」 闻言,她忙不迭地扯住他的袖袍。「华郸,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你想告诉我石霸天真的死了?青虹客栈真是让那帮流寇所毁?还是想要解释你跟华契国三王子的关系?」 「我……」原来,他真的都知道了……是知道全部?还是知道一部分? 「在解释这些之前,请你先说清楚离开五里坡后,你该死的又去了哪里?」他比她晚离开那里,万万没有她却比他晚一个时辰回到将军府的理。 这一个时辰里,他如坐针毡,恨不得再快马奔回五里坡把那男人押回来专堂会审,而不是就这样让那个什么鬼王子的拍拍屁股离开。 「我只是到湖边走走。」整理一下思绪。 煜淳胁迫她杀了华郸,否则就要告诉华郸她接近他全是为了偷取军事要塞图,届时,她会两边落空,得不到华郸的爱,他也不会再要她。 然后,他放她走了,她骑着马慢慢在林子里晃荡,越接近将军府,她就越慌乱不安。 她当然不会杀华郸,所以,她就得冒着失去一切,失去华郸的风险…… 她能下这个赌注吗?赌华郸对她的信任? 她根本一点把握都没有。 赵青虹的仓惶不安、痛苦与挣扎,悉数落进华郸的眼眸深处,心微动,因为被欺骗、被设计的怒气而想谴责逗弄她的恶意,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他气,很气,气她用尽心机欺骗他,设计他走进她刻意布下的圈套之中,让他为她着慌、担忧,让他在要与不要她之间挣扎、难受……他真的很气,气到不想再见她。 可是,当他知道她爱他爱得如此深,而自己对她的爱与在乎也让他割舍不下这份情时,他所能做的,也仅仅只是让她尝一尝他所受的苦头罢了。 偏偏,此时此刻的他却见不得她难过…… 长手一伸,华郸再次扣她入怀—— 「穿着这一身单薄的衣裳到湖边会着凉的,你不知道吗?明天就是我们的大喜之日,你若病了如何是好?」 低沉的嗓音带着浓浓的关爱与怜惜之情,赵青虹诧然抬眸,不明白在这当下,他为何还可以对她这么好?他不是在怀疑她吗? 「华郸……」 他亲吻上她的额际,唇角轻勾起一抹笑。「别说了,我都明白。」 她在五里坡和煜淳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藏匿在暗处的他都听得一清二楚,虽然在煜淳抱住她时他很想冲出去揍人,不过幸好他没有,否则,他就听不到她的真心话了。 「我爱他,无关名利权势,就算他现在变成了穷光蛋,变成了杀人犯……我也无法不爱他了。」 她的爱,令他欣喜、动容,久久不能自已。 「你都明白?」她皱眉,「可我不明白……」 「是石霸天,他来找我,带我到你和煜淳会面的五里坡,所以,你和那男人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石爷?」她一愣,一抹担忧浮上眼眸。 「他说他不会有事,请你不必担心,因为,是煜淳叫他找我去的。」石霸天假死之后便跟在三王子身边替他办事,以他已死之身分本不该出现在都城,但煜淳体恤他一心系主,这回便带着他一块来到都城。 「煜淳?怎么可能?」他不是威胁她去杀华郸吗?又怎么可能叫石爷把华郸也找来五里坡?她简直被弄糊涂了。 「那小子说……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让本将军知道你有多爱我……」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华郸继续道:「还有……」 「还有什么?」 「他也想知道你有多爱我。」 什么跟什么?赵青虹的脸忽儿红忽儿白地,说到底,煜淳根本从头到尾都在戏弄她? 「另外……」华郸挑起她的脸,专注不已的审视着她。 「你做什么这样瞧我?」害她突然脸儿红、心儿跳,全身上下都热热的快烧起来。 「他说他更想确定一件事……」 「什么?」 「关于,你爱不爱他这事儿……这个问题的答案,老实说,我也很想知道。」望住她的深潭,闪过两道跳跃的火焰,华郸屏息以待。 她睨着他,朱唇轻动,却久久不语。 半晌,才幽幽一叹:「你想听到什么答案?」 他心一窒,竟觉空气有点儿闷。「实话。」 眸子转啊转地,小嘴儿终于开启,轻道:「不爱。」 「当真?」星眸乍亮,除却一片乌云。 她娇嗔着瞪他。「不是要听实话吗?说了你又不信。」 「我只是不明白,那小子俊美非凡,风流倜傥,又懂甜言蜜语,对你也算极有心,你如何能不心动?」在林子里,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三王子煜淳是个怎么样的男人,就算之前不识此人,也已有了基本的认知。 说她从不曾想过要跟煜淳在一起,绝对是骗人的。 当年,三王子外出游玩,刚好从一个人肉贩子手中将她和石爷救出之后,对她悉心照顾,嘘寒问暖,还不时说笑话逗她,到最后还帮她创立了青虹客栈,派他贴心部属当客栈的掌柜兼保护她的保镳,于此种种,她不仅有感于他的救命之恩及再造之恩,还有感于他对她的细心与体贴,当时她就想委身于他,他却笑着拒绝她的以身相许。 「我救你,不是为了你的身体。」他说。 从今而后,她与三王子皆不再提此事,他罩着她的客栈,她则帮他得到他想要的情报,如此鱼帮水水帮鱼,也过了这么多年,她没想过要付出自己的真心去爱这个男人,也以为他不会爱上她。 没想到的是……煜淳对她如此有心,倒真让人失算了。 不过,她又不是笨蛋,怎么可能这样照实说?话一出口,华大将军恐怕一辈子胸口就要扎上一根刺,怎么除也除不去了。 想着,她柔软的身子偎了过去,将脸贴靠在他宽大健硕的胸膛里,纤指轻轻地在他胸口上绕圈圈,语调呢哝。「在我眼底,华大将军比他更俊挺出众、威严沈稳,内敛迷人,虽然说话就是不讨人喜欢,但是说到做到,言而有信,比那三王子值得依靠多了。奴家这么聪慧,又怎会爱错人呢?」 华郸笑了,环臂将她拥得更紧。 「我看,最懂得甜言蜜语的人是你。」虽是这么说,可她的话却让他胸口上的大石卸下,感到无比轻松快意。 「华将军爷……」她叫得慎重,因为心虚和不安。 「嗯?」 「关于那张图……」她难掩忧虑。他会原谅她吗?盗军事图恐怕死罪难免,他可是大公无私、军令如山的大将军,不知会如何处置她? 「什么图?」 「就是……」 「为夫我不知你在说什么。」华郸出言打断她的话。 「嗄?可是……你不是全都听到了?」 「我只听到你说你爱我,无法不再爱我……没别的了。」唉,就让他偶尔当一个自私的男人吧! 他是一国的大将军,也是这个女人的相公,难不成他真能铁面无私的处死她? 何况,真正百圣王朝军事要塞的地图还好端端的被他藏在地窖里,那张被她复制抄写而流出去的图半真半假,本来就是他拿来预备当幌子用的,拿到的人也决计捞不着什么太大的好处,不过,他还是会努力想办法拿回来,否则,对方不就知道那张图是假的? 不过无论如何,目前当作不知情,是最好的方法。 就让他亲爱的娘子继续对他感到愧疚好了,就当是她设计他的代价吧! ***bbs.***bbs.***bbs.*** 将军府外的大街上,一早便锣鼓喧天,喜炮声不断,泗水城的百姓莫不为这伟大的日子而兴高采烈,纷纷前来凑热闹,想一睹将军夫人的美丽风采。 身着凤冠霞帔、大红嫁衣的赵青虹,让八人大轿扛着一路从皇宫方向行来,因为皇上爱屋及乌,为拉拢大将军的心,更有为之前公主闯下的祸事赔罪之意,在大婚前一日下诏收赵青虹为义女,封她为朝仪郡主,昨儿晚便让人接至宫中,今早从皇宫嫁出,十数辆马车的嫁妆浩浩荡荡尾随而至。 这婚礼说有多风光,就有多风光。 拜天地列祖列宗,行夫妻礼,宾客纷上前敬酒,络绎不绝,上等的女儿红、兰花露酒的香味充盈于整个将军府,到夜半依然久久未散。 新郎尚未进房,赵青虹低垂着脸,将喜帕迳自揭开,正想把凤冠给摘下,却听见熟悉的足音传来,房门便让人给打开—— 「是你?」他竟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走进她的新房里来? 「是我。」煜淳一手提一壶兰花露酒,另一手拿着一只白玉酒杯,笑咪咪的走进房。「我特地来敬百圣王朝的朝仪郡主,来,祝郡主和华大将军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三王子……」她看他,显然是醉了。 「你不愿意陪本王子喝一杯吗?本王子可是真心真意祝福你的,来,陪我喝下这杯酒,本王子还要送你一份贺礼。」 她接过他递来的酒杯,想也不想的便仰首饮尽。「谢谢你的祝福,青虹……无以为报了。」 煜淳轻笑。「别这么说,关于救命之恩,你还的已经够多了。」 「我指的不是这个……」 「你指的是我对你的情意?」 「三王子……」 「你还是第一次这样叫我,真生疏啊!」 赵青虹不语,只是幽幽地望着他,却见他从袖袍里翻出一块白布,蓦地将它塞进她的掌心里。 她打开那块布,赫然是她抄写给他的那份军事要塞图。「你……」 「这是我送你和华郸的贺礼,告诉他,我与他将在战场上公平的一决胜负。」他说得正气凛然,实则已让人把这张图又再抄了一张,归还她的亲笔图,是为她好,免得此图他日不小心流出,反遭有心人利用,加害于她。 说到底,他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要让她感激他,偶尔思念一下他对她的好,将他挂记于心。 「我听到了,谢谢你。」出声者,竟是不知何时已来到新房的新郎华郸。 「相公……」见到华郸,赵青虹心急地想解释什么,华郸却笑着用手势制止了她。 「三王子是我请来的贵客,你无须怕我误会。」于公,华契国乃百圣王朝刚结盟不久的盟国之一,其三王子驾临都城,他的婚宴不能不邀请他。于私,他感谢三王子对青虹所做的一切,让他知道全部的内情,自此打破所有疑虑,专心爱她。 嗄?他们两个什么时候从敌人变朋友啦?赵青虹惴惴不安的望着眼前这两个出类拔萃的男人。 「他是相公的贵客?」不相信的又问了一次。 「是的。」华郸微笑颔首。 不只王子,就连朱鹊公主、尊皇、那个曾经装死帮娘子骗他的石霸天,全都是他亲自去请来的座上宾,至于表妹柳樱,他则命杜少修帮忙照顾着,这两个人和他一样打小便认识,希望表妹对他死了心之后,可以和杜少修碰撞出什么火花。 跨步而入,华郸把煜淳手上的酒抢过来,替他倒了一杯之后,执壶回敬他。「谢谢你,三王子,今天的婚宴菜色不知还合意吗?」 「菜好酒好新娘也好,就是你这个新郎不合我意。」他实话实说。 「那也没办法了。」华郸一笑,耸肩仰首,提壶把酒饮下。 煜淳见他把整壶酒喝下,满意的笑了,可还是忍不住想逗他。「你出现得太早了,本王子还没亲吻新娘呢!」 「幸好在下出现早了,否则真让三王子亲吻了新娘,恐怕三王子就从本将军的座上客变为阶下囚了。」 闻言,煜淳朗朗而笑。「酒喝了,新娘本王子也看了,贺礼也送上了,本王子还是先行告辞,来日再会,华大将军。」 「来日再会。」华郸拱手作礼。 「后会无期了,将军夫人。」深深的看了赵青虹一眼之后,煜淳一笑,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赵青虹望着那道离去的身影,难掩眼底的一丝愁绪。 毕竟,那个男人曾是她生命中挺重要的角色,他对她的好,她只能永远放在心中了。 纤腰蓦地一紧,赵青虹还来不及回神,整个人已被抱到床榻上,高大的身躯朝她压了下来—— 「我不准你想别的男人!」浓浓的酒味加醋味,洒了他一身。 「我没有啊,相公。」眨眨眼,她一脸无辜。 「你明明舍不得他。」 「你……你再这样说,我干脆跟他走好了,免得你终日疑神疑鬼,本娘子被你吵得无法安宁度日——」她气得想爬起身,他却藉着他人高马大的男性优势再次把她压下。 「你休想!」他凶她。 「那你就答应我,永远不许再说这样伤人的话!」她也给他凶回去。 他瞪她,她也瞪他,泪花却在眼眶里滚动。 见到她的泪,心一软,口气也跟着软下。「我……我不是存心的……」 「那是怎样?」幸好,她看得出他外表恶质冷漠,骨子里却极易心软,见不得姑娘家落泪,否则,她怎治得了堂堂华大将军? 「我只是……」只是什么?向她承认自己一见到煜淳那小子,就好像灌了一大桶醋入喉?啧,他可是堂堂大将军耶,怎可能像小孩子那样闹脾气? 「什么?」她等着,神情又是羞又是气又是好笑。 他在吃醋,好大一桶醋,她岂会不知? 可她乐得很呢,他吃醋,她的心里却发甜,甜得快要满出来。 「你不要逼我。」他咬牙,蓦地用唇封住她的嘴。 与其对她承认自己像孩子一样在吃醋,还不如向她证明自己有多爱她…… 用心,也用他的身体来证明…… 是以…… 烛光轻摇,新人房内珠帘垂挂,春情涌动。 窗外蝉儿嘶鸣,浓情蜜爱,尽在不言中。 【全文完】 后记 亲亲读者们,新年快乐! 每当雨桐在书的序文或后记里打上这四个字时,就表示新的一年已经到来,旧的一年已经过去,人的心情很奇妙,仿佛过了一个年,所有的一切都将不同,可以有新的契机、新的改变、新的未来,因为有这个年可以过,人们就可以不断拥有新希望,新期许,和一个新的梦。 这样的感觉其实很好,虽然世界不会因为这一天的到来有所改变,但我们的心境却可以一百八十度逆转,然后改变我们的生活。 要过得快乐或忧伤,其实就在于心境的不同,所以,亲亲读者们,要努力学习让自己变得快乐喔!时时保持快乐的心是要学习的,让它变成一种习惯之后,就可以天天快乐无忧了,唉呀呀,雨桐也知道这很难啊,所以说才要努力学习嘛,要像我们考高中或大学联考时一样的努力喔,了吧? 谈谈这本书《恶将军》,这绝非雨桐第一次接写套书,但是当初在接下这任务时的心情可真是忐忑不安得很,古装耶,追究起近年来雨桐写古装言小的经历,得一路追溯到四年前,那时雨桐出了自个儿的一套古装系列书之后,就再也没碰过古代稿了。 四年,多漫长的一段旅程,虽然很多读者对雨桐的古代言小念念不忘,每每来信催稿,但却一直欠缺时机及开稿的动力,所以延宕至今……因此,雨桐决定接下这部古代套书的当下,心情可真是五味杂陈得很,是那种既期待又怕受伤害……多年后突然被告知要跟初恋情人见面的感觉……哈哈,好抽象对吧?唉唉,反正就是这样的感觉啦。 酝酿再酝酿,沈淀再沈淀,跟初恋情人见面可是大事呢,要去做头发、做造型,还得去买新衣、添新妆,务必让初恋情人看到一个美美的自己……总而言之一句话,就是大费周章的筹备,只为展现美美的容颜…… 至于见面的结果如何? 那就只能去问那个初恋情人喽。^^ 最后,再向各位说一次:新年快乐! 希望这本《恶将军》和《情颠》番外篇,可以让大家过个快快乐乐的新年喔! 对了,想跟桐拜年的,可以上桐的部落格或狗屋网站,也可以写信给桐啦,桐都会很开心的。 就这样喽。 猪年见。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