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之美人计》 第一章 时间的流逝总是缓慢的、无可避免的行进着,任凭所有人一同希望停止,她也仍旧不紧不慢地踱着步,不肯稍微停留。 小小的草芽在早春里探出小小的脑袋,随着岁月的流逝,慢慢拔高身材,颜色变成深绿,体质变得柔韧,初恋的时候开花,恣意伸展着属于少男、少女的美丽,然后慢慢地,花朵枯萎了,结出小小的果实,最后终于走到人生的尽头。 连一株小草、一块石头都逃不过岁月流逝,何况我们这些喧闹红尘里,最微不足道的一族呢? 一边随手抓过一根枯黄的草茎咬着,阿福我突然觉得自已非常之有慧根——随便想想,就能得出如此深奥的道理——体悟来来自于生活,不可能凭空出现。那么阿福我是在悲春伤秋个什么劲呢? 其实很简单,因为阿福我虽得悠闲的下午,突然发现了一个重要又重要、极其重要的现状: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阿福我怎么就傻傻地成了公共的煮饭公了呢?!阿福我不是只需要做菜给老爷吃就好,闲杂人等可以一概不理,每天空闲下来做几个费功夫的美味犒劳犒劳自己,配上美酒,真是神仙般的享受的人吗? 现在俸禄待遇啥也没加,辛辛苦苦煮美味佳肴,轮到阿福我吃饭,却只剩残羹冷炙……这世道果然是越变越坏了呢! 麻辣宴后,又过了五天。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绞尽脑汁,做不同的家常菜给贵宾饱口福,也给自己饱口福——试吃的时候。 皇上毕竟不同于老爷,每天拿四菜一汤来招待皇上,阿福我的脑袋可能会有危险! 在这样的太平盛世,忠心耿耿的朝臣们闲得发慌,于是发展出各样打发时间的好方法,比如说——揪别人的小辫子。 出言不逊啦、怠慢啦、对皇上不敬啦……等等等等,这些都是最简单的、却能光明正大置对方于死地的罪名。如果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天上砸下一顶怠慢皇上的大帽子,那阿福我也太冤了。 事实上,认真追究起来的话,阿福我已经能死很多次了。 厨痴跟鬼啸从那天以后,居然也每天来蹭饭吃。来蹭饭就蹭饭了,厨痴偶尔也会因为鬼啸心情好,来做做他的本职工作,也就是给我打下手。 嗯,说到打下手,阿福我认为有必要解释一下其中含意。 通常,我把菜洗干净给厨痴,他下厨烧一道、两道菜,然后我再来善后。包括洗砧板、刀、锅什么的。啊,忘了说,厨痴那班忠心的跟班,除了开收购店的那位,其他都被鬼啸赶回去了。 不想让厨痴为不相干的人烧饭,阿福我也是可以理解的嘛。可是没道理硬要威胁阿福我来做这个跟班吧?相信厨痴要人打下手,整个府里所有的人都愿意来抢这个位置的! 瞄一眼斜靠在门上的鬼啸,他正温柔地看着厨痴。虽然全身冷冰冰的,眼睛也没有丝毫的温度,但还是应该算温柔吧?至少跟厨痴在一起的时候,很少会感觉到那样的血腥味…… 突然一个冷眼看过来,阿福我瞬间冻结三秒!好嘛好嘛,不看就不看!阿福我还是认真仔细地洗菜吧! 真是过分!明明是每天过来的蹭饭一族,却超级大牌地常常冰冻阿福我。像这样子程度的冷眼,阿福我每天至少要接受到三枚。 唉,府里最大牌的,就是鬼啸这个据说也是皇亲国戚的人士了。皇上可平易近人得很,整天想办法捉弄老爷。因此,阿福我常常被拖下水。 ……想到这个,其实有件事情满奇怿的。 在鬼啸和厨痴出现的时候,不管皇上当时在干什么,他都会摆出一副气度非凡的圣上的样子。有时候也不免出现爆笑的场面。可是看皇上、老爷、陈伯和郑公公都煞有介事的样子,害得阿福我也觉得不正常起来。 再偷瞄一眼,还是不觉得鬼啸跟皇上或者老爷有任何相似的地方。艳红的薄唇、高挺的鼻梁、完美的皮肤……咦,说起来,鬼啸的肤质居然不比阿福我差呢! 鬼啸一定是捡来的孩子吧?要不然怎么连跟厨痴也没有任何相像的地方呢?仔细看看,厨痴倒确实有着皇族鲜明的五官特征! 鬼啸跟厨痴的婚礼一天天临近,府里也热闹起来。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四处洋溢着甜蜜的味道。知道阿福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有结婚的一天,看别人结婚,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虽然是两个男的结婚,又是名义上的兄弟,但该有的礼数一点都没少。 昨天下午,所谓鬼啸的聘礼浩浩荡荡摆进了厨痴隔壁的房间。那个房间本来是给鬼啸用的,但鬼啸每天都睡在厨痴那里,所以就空了出来,刚好可以堆这些贴着红纸、紫着红花的聘礼。 皇亲就是皇亲,排场那叫个大呀! 首先是红珊瑚一整套,红珊瑚雕龙凤鼻烟壶一对、红珊瑚吉祥龟鹤雕一对、巨大一米高红珊瑚摆设一件、红珊瑚饰品八件套。 然后是檀木家具八件套、波斯地毯挂件若干、精雕百年好合鸳鸯铜镜、红木梳妆柜、南海龙眼珍珠一斛、一斤重黄金雕十二生肖一套、玉石配件十八件、苏绣屏风三件、鸳鸯双面绣铺床十八件。 另外那些新衣新鞋、枕套彩绸、布匹束帛、牛羊果子、油盐酱醋之类的普通物件,就不说了,反正是男女嫁娶所需的物件,不但一件不少,更是奢华之至。在京城那么多年,阿福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丰厚的聘礼呢! 这样丰厚的聘礼、无数的顶级极品,有钱也买不到。这些当然不是在绍兴城这样的小地方办置的。 昨天早上,一群气质独特、长相基本上还能够算善良的人,穿着红艳艳的衣服,扛着无数的聘礼入府。那些人很不自在地偷偷拉扯着身上的红衣,对假山后面偷笑得很大声的家人们怒目相视。 不用猜阿福我也知道,那些人定是杀盟里的杀手无疑——原来杀盟的杀手也跟我们一样,两个眼睛一张嘴巴,没有四只手,也没有八只脚。 那就奇怪了。是谁言之鏊鏊、信誓旦旦的发誓,说杀盟里没有人,只有鬼和妖,长着三只手四只手、七只脚八只脚,没有一个正常的人。 事实现在摆在眼前了。只能说,人的想像力是无限的。 “阿福。” 聘礼里最令阿福我心动的,就是鬼啸搜罗来的各式书籍菜谱了。 阿福我偷偷瞄了一眼,居然有历代宫廷御厨心得整整一套!心动心动心动啊!有机会跟厨痴商量一下,借阿福我手抄一份不知道行不行。 “阿福。” 厨痴应该满好商量的。但是前提是必须要找到厨痴落单的时间。这一点真是太困难了。 “啊——”谁捏我脖子! 被突然的惊吓神魂归来,发现脖子被鬼啸从后面捏住。还不明白出了什么事情,脖子就被扭向厨痴的方向。 很顺从地顺着鬼啸的力气转头。 阿福我丝毫不怀疑,如果在这个时候跟鬼啸拗一下劲的话,阿福我只能听到”喀嚓”的声音,然后脖子就会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垂下…… 啊——怕怕! 眼睛也顺从地看向厨痴,这才发现食盒都装好了,砧板、刀什么的都没洗。看来是叫阿福我善后呢。 小心翼翼地挪开鬼啸的单手,再小心翼翼地偷偷喘口气,发现阿福我很难得的在有鬼啸在场的时候,神游了大半天。该怎么说呢?可喜可贺? 不过这样子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妙。在这个府里,地位最岌岌可危的就是阿福我了吗?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虽然看不出来皇上跟老虎有哪一点相似的地方,但阿福我现在身边全是皇亲国戚,而且府里距离他们最近的也是阿福我,这哪一天说不准谁一个不高兴,脑袋就掉了。 这其中,又以鬼啸的危险性最高! “阿福,交给你吧。我们先去膳厅了。” 厨痴做起这种差使人的事情来,真是理所当然。 厨痴拉扯着鬼啸走人,鬼啸也很合作地被厨痴拉着,只是丢过来一个无比冰冷的眸光。不知道是不是阿福我多心,总觉得那眸光里有那么一丝丝包含着兴味的意思。不可能吧? 呆呆地看着食盒,再回想了一下——我是不是刚才又在鬼啸的眼皮底下神游了? *** 照例围着桌子菜吃午餐。 想来天下从来没有哪家人围着桌子吃饭的时候,能同时聚集这么多位高权重、身份不凡的人吧?一位皇上、三位王爷、一位大内总管,其中一位王爷还是小孩子听了,会吓哭、尿床兼做噩梦的杀盟大当家! ……当然,还有不起眼的阿福我。 平常皇家贵族并不会聚集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记得京城里有些达官贵人家庭宴会的时候,满满一个院子的人,各自的座位分散得很开,带着穿着艳丽的美女俊男,勾心斗角或者互显身价。 按照常理,这么多的超级贵宾,不应该再有不长眼睛来凑热闹的了吧?阿福我的心脏承受能力真的是很差的! 捧着饭碗,咬着筷子,阿福我傻眼地看着三位年龄加起来,至少有两百岁的大人,涕泪横流的互相拥抱,就好像世界末日刚刚过去了一样…… 不是我爱嫌弃,尊老爱幼的美德谁都知道。可是这三位眉毛胡须全白的老大人,哭起来鼻涕眼泪一把又一把的样子,真的真的—— 很、丑!而且很恶心!一点都看不出来他们一位是太史,一位是丞相,还有一位是大司马! 看那三人好不容易渐渐放低了哭声,眼泪涟涟地互相看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大哭起来。那受尽委屈的样子和好似经历了千辛万苦的表情,真的让人很黑线! 没有胃口。三位年龄加起来是自已七、八倍的大人在餐桌前哭成这个样子,要是阿福我心安理得地吃着和厨痴合作做成的午膳,只怕老祖宗也会气愤地从坟墓里跳出来,指责阿福我不懂礼数、没有教养、不尊重老人家吧? 转头看看那厢吃得正欢、把哭声当美妙背景音乐、互相比拼着夹菜速度的众人,不由得又挂下几条黑线…… “咦?阿福你怎么不吃?”老爷好奇地偏头来问,立即听到耳边筷子飞舞的声音,一回头,发现在他说话的时候,酱鸭已经被抢了一半,立即扑回抢菜的行列。 “来,这些给你。快吃快吃!”碗里立刻堆了小山一样的菜肴。都是老爷出手快速抢到的成果。 跟这些有武功的人抢莱,简直就是自虐!每天吃饭都会抢得手好酸!可是不抢的话——这样说好了,如果有一道菜得到了全部人的垂涎,然后就意味着在阿福我一眨眼的瞬间,满满的菜肴会凭空只剩下一个空盘子。 ……唉。就只有厨痴跟阿福我不会武功了。厨痴因为身边有那会把人冻僵的鬼啸,真是非常的幸福!他们面前的菜肴,没有人敢抢。 “几位大人,请不要再哭了……”无奈之下,阿福我只能放下饭碗安慰。如果大人们在皇上面前哭,那阿福我还可以眼不见为净。可是为什么偏偏要站在离阿福我最近的地方呢? 皇上大人坐在对面,看到没?因为有鬼啸跟厨痴在,吃相还算端庄。只是嘴巴看起来比较像青蛙…… 安抚地拍拍离我最近的大人的肩膀,想让他们停下这难听的哭声。谁知道不安慰还好,一安慰,几位大人立刻眼泪跟瀑布那般从眼里连绵不断地流出来,哇哇大哭的好像小孩子一样! 无语问肯天。阿福我只能朝屋顶翻个白眼。 算啦算啦,不关我的事情。“老爷,跟你换个位置。”用手指戳戳身边的老爷。 塞着满嘴食物的老爷看看我,再看那边哭得仍旧很欢的大人们,立即毫无二话地搬着碗筷跟我调换。 老爷一边挪位置,一边拼着被噎死的可能,用力咽下嘴巴里所有的饭菜,极其严肃地看着我,绝对是警告的说:“快吃!记得把饭菜全部都吃完!最近你瘦得都能抱到腰了。不许再瘦下去!不然别怪我把一整头牛塞进你的肚子里!” ……阿福我知道自己胖到什么程度,但老爷你也不需要拿阿福我腰粗得都看不到的事实,来打比方吧? 而且老爷你也不想想,我为什么会瘦下来?每天运动过量,而且因为某人耍赖,总是赶不上吃早膳的时间。而也因为某人发誓不吃猪肉,害得阿福我现在只能吃牛肉、羊肉、狗肉,总也吃不尽兴。不瘦才怪呢! 不过再怎么说,都被老爷虐待到这个分上了,阿福我居然还是府里最福态的人!老爷你还有什么好嫌的? 肚子咕噜噜叫了长长一串声音。确实是饿了。于是也顾不得跟老爷抬扛,先吃再说。幸好刚才老爷有帮我夹菜,不然看看桌上,也就只有鬼啸面前的三道菜还像点样子了。 菜绝对是够吃的,为什么都要用抢的呢? 更过分的是,陈伯看起来很优雅,抢起菜来,不但优雅,速度更是快得让人几乎无法察觉—— 阿福我一直都不知道,原来陈伯也有加入抢菜的行列。我还以为陈伯喜欢吃白饭,不吃菜的。直到昨晚老爷指点,才看出来,原来陈伯夹菜吃菜的速度太快了,以至于根本看不出来! 看到陈伯居然有这么一面,阿福我的心里真是复杂啊…… 一面觊觎着鬼啸面前的青椒牛柳,一面暗自吞着口水吃完午膳,那三位大人才好不容易慢慢止住哭声,变成小小声的呜咽。 丫鬟小阮和小绿进来收拾完东西,顺便奉上香茗——当然没有忘记在三位大人手里也塞上一杯。 基于之前阿福我只是稍微安慰一下就得到了的教训,大厅里聊天的聊天,喝茶的喝茶,鬼啸径自玩弄厨痴左手的于指,单于拿着聘礼里食谱看着的厨痴也全神贯注、一声不吭。 没有人理会那三位对哭泣有着奇特嗜好的人。 大约过了一刻钟,仍旧各顾各做着自己的事情,当然,也没有人离开这个大厅。 这个气氛有点奇怪。因为鬼啸跟厨痴向来都是吃完抹抹嘴巴就走人的,今天怎么有点意外?是有什么事情要宣布吗? 好奇的眼光溜过去,仔细打量那两人闲适的表情。看起来……不像看热闹的……可是也不像是有事情要说的样子…… “皇上!” 扑通一声,三个位高权重、德高望重的人人突然跪了下来,可怜兮兮地劝道:“请皇上回京城吧!已经一个月没有上朝了,朝臣们都很担心皇上的安危,皇后娘娘跟皇太妃都快要急出病来了。” “这皇上不声不响的就下了汀南.而且一个禁卫军都没有带。要是被江湖里那些暴民知晓,那皇上的安危……” “等等。”皇上抬于打断大人们滔滔不绝、苦口婆心的劝诚,”起来说。皇后怎么了?” 三位大人互看一眼,起身。丞相大人开口道:“回皇上的话,因为皇上不声不响的就下下江南,皇后娘娘一直都认为是因为她的原因而自责得吃不下饭。臣等追来的时候,皇后娘娘已经瘦了整整一大圈了。皇太妃也在佛堂斋戒一月,为皇上祈福。” “哦?”捧起香茗轻抿一口,皇上严肃的表情看不出情绪。 等了半天不见皇上的回应,丞相继续滔滔不绝。 “臣等本以为皇上下江南是想欣赏江南美景的,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来找清平王爷。皇上出京城,至少也带上几队禁军出来才是!皇上乃万金之躯,身系天下,怎么能这么轻贱自己的安危呢?臣等有负太上皇临行之前托付啊……” “宫里的密探传消息来,说最近得到杀盟的鬼啸也下了江南的消息。看来江南实在是个凶险之地。皇上还是尽快起驾回京吧!不要让朝臣们和天下百姓担忧……” 鬼啸?眼角偷偷朝那个方向张望一眼。鬼啸不是就坐在这里吗?而且他不是皇亲国戚吗?难道……这是个超级秘密不成? 疑惑地看向老爷,得到老爷一个肯定的眼神。 原来这件事情真的没有人知道呢。 ……啊!坏了!现在阿福我知道这么大一个秘密,会不会被灭口啊? “不要说了,我跟奉龙一起回京。你们把禁卫罩留下,自己先回去。”皇上淡淡地决定。 闻言,三位大人互看一眼,很快达成某个共识,仍旧由丞相大人开口。 “这……因为皇上秘密出京,为免被有心人利用,臣等派遣万名禁卫军护送圣驾下江南出巡。现在禁卫军们,应该已经快到绍兴城了吧?” 皇上挑了挑眉,倒也没说什么。 三位大人想得还挺周到。这样一来,人家只知道皇上被禁军护送着下江南游玩,不知道其实皇上早就偷溜了。那么皇上的安全方面也有保障。看来大人们处理起这种事情,很是得心应手啊! “那你们三人下江南,丞相、司马和太史,就这样大大咧咧的过来,不是更会让有心人怀疑?”老爷不紧不慢地问道。那语气…… 啧啧啧,还真是够尖刻! 老爷跟三位大人有仇?平常可不见老爷这么没风度呢。 不提还好,一提到这三位大人的眼泪哗啦啦又开始奔流,一看就知受尽万般委屈—— “回王爷的话,臣等为了藏匿行踪,孤身一人出京,对外称病,没跟任何人提起。” 丞相大人抽噎着,”沿途中搭乘小商贩的马车,在每个镇上四处打听皇上行踪。一路上坑坑凹凹,颠得老臣骨头都酥了,颠簸来颠簸去,脑袋成天往木板上撞。没多久,脑门上就撞出来三个大包。” 突然而来的狠狠抽噎了一下,打断了叙述。 好可怜……看到皇上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没想到走到半个月的时候,一次打尖休息,因为贪看江南秀美的山川,不知不觉被马车拉下,迷了路,整整三天没有遇见有人烟的地方,没有地方买吃的东西。靠着干粮熬了一天,饿了两天。” “为了捉鱼,太史大人还不小心掉进水里;想挖野菜吃吃看,可是看来看去都看不出来,哪些是能吃的哪些是不能吃的。又是冬天,想采个野果都找不到…… “幸好运气好,为了传消息,密探找到我们,才把我们从山里带了出来,陪我们到绍兴城的郊区,又因为衣服破烂,被客栈的小二赶了出来。去买衣服,还不让臣等进店……” 说起这一路上的磨难,三位大人讲到伤心处,又开始涕泪横流,说不出话来。 皇上不止嘴角,连脸皮也一起抽搐了一下。 这些“惊心动魄”的经历,简直让人目瞪口呆——当然,除了鬼啸。 这……这……这简直就是小儿离家迷路记嘛! 看起来是挺可怜的,难怪丞相的脑袋上隐隐约约好像有点薄蓝的样子,原来是撞木板车撞出来的。 可是途中迷路,这根本就是他们自己的缘故嘛!被马车拉下了,在原地等上几个时辰,总能等到搭乘的马车,怎么会一直迷路到山里去呢? 无解。 三位大人被人服侍惯了,大概是没有单独出过远门吧? 这三位大人可不是十年寒窗苦读出来的人。出身于书香世家,家境上等。从十几岁就开始在朝中任职,几乎没有出过京城。这样出门还能安安全全到达绍兴城,没有迷路到塞北,真是幸运啊! “算了算了。既然来了,就在这里住下来吧。”皇上挥挥手,不负责任地说道。 三位大人立即抗议:“皇上,京城……” 大约是想说一些要皇上回京的话,但被皇上狠狠瞪了眼,阿福我只听到三位老大人的话,“咕哝”一声,吞回肚子里了。 说真的,第一眼看到皇上的时候,觉得这个人真是气势吓人,但自从那天以后,一点都看不出来皇上跟气质、气势有任何关联。抢菜抢得比老爷还凶,吃辣吃得一点形象都没有。出门逛街,像乡下没见过市面的富人。看到鸡鸭会饶有兴趣地盯上老半天—— 有一次皇上跟老爷一起到菜市上去,从街头一直大呼小叫到街尾,害得阿福我跟老爷只能装作不认识他。 更让人头痛的是进了古玩珍品的店里,皇上大人只是淡淡地扫一眼就没兴趣了。 有时候老板客气招呼皇上,说声“请随便看看”,便会发现店里的东西被从头到脚嫌得一文不值,甚至哪个是假的哪个是以次充好,都讲得头头是道。 要是说错了还好,不幸的是,皇上见惯了那些极品,怎么会说错呢?就是说真话才糟,一下就把那些店老板全得罪完了,以至于现在出门逛街,还没进那些店就会被老板客客气气的请走! 阿福我遭池鱼之殃,想看看有没有新的古籍,居然也被请出来了。看那老板的脸色,我们三人已经成为老板眼里的瘟神了…… 谁叫皇上好说不说,在人家生意快做成的时候,天外飞来一笔,说那个绿观音是仿制品呢? 看现在皇上瞪老大人们的眼神,真是龙威!从表情到动作,再到气势,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就好似练习过无数遍一样的自然,气势浑然大成! 不愧是皇上! “走了。”冷不丁的,鬼啸突然冒出来一句。一晃眼就到了窗台外面。厨痴则是乖乖过去,再慢慢从窗台上笨拙地爬出去。 据说厨痴跟鬼啸约法三章,其中一条,就是不能在人前有过分的肢体接触。 当然,到底什么算过分,就要看鬼啸的标准了。其中割地赔款无数就不必说了,至少最后鬼啸同意了这个要求,从此甚少在人前抱着厨痴。 这一点上,阿福我比较可怜,常常大庭广众之下,被迫把老爷当作人肉沙发来坐,抗议过无数次得出一个结论——不管阿福我要抗议什么,得益的都是老爷,而可怜的是阿福我的颈子和屁股。 接下来半个时辰,默默无语。 老爷专心啃起阿福我的颈子,阿福我专心研究地上蚂蚁的数量。皇上喝茶。三位大人眼泪汪汪、含情脉脉地盯着皇上,看能不能得到皇上偶尔的注意力和同情心……就是不说话…… 好无聊……以前一整天闲闲没事情做也没觉得无聊过,前阵子事情是一样接一样的来,没有时间无聊。难得现在有时间无聊了—— 还真是够无聊啊…… 鬼啸真是有先见之明,好像预感到没有好戏看了,屁股都不拍一下就走人。留下我们这里一堆人没事可做,连看热闹都没得看。要是一不小心说错话又惹三位大人眼泪涟涟,阿福我可罪过了…… 嗯……抓过老爷不甚老实的手啃啃…… 能这样子无聊,也算是幸福哦? 就要回京城了……至多到鬼啸跟厨痴成亲吧? ……鬼啸跟厨痴成亲以后,是不是应该叫厨痴——”鬼夫人”? 难听! 还是阿福我好呀!自由自在,除了自己以外,名义上不属于任何人。 能属于自己,是很幸福的事情!不必小心翼翼地看着别人的脸色,不必担心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惹得对方生气,也不必事事都先考虑到对方,把自已放在最卑微的角落。 本以为有一个王爷做情人,应该会很没有安全感才对!当这个王爷又是天下第一的情圣时,那就更没安全感了—— 身分差距太大了嘛!何况那样一个头衔压下来,随随便便就可以杀人不尝命!奇怪的是,都已经这么久,阿福我居然没有感受到那种不安? 看太多情人反目,当那反目的达官贵人身分越高贵的时候,身分卑微的一方就会越可怜。现在的我跟老爷,不是其中最典型的吗?没有任何约束,连口头上的誓言都没有! 那么如果有天阿福我被抛弃了,也不需要觉得太奇怪是不是? “唔……”讨厌,啃那么用力!会痛! 拿着老爷的手指,报复地狠狠一口咬下去! ……老爷居然连哼都不哼一声!练武有什么了不起?哼!算你恨! 狠狠瞪老爷一眼,老爷立刻装出一脸无辜的样子,眨巴眨巴眼睛。 又不是小狗,装什么可爱! 回头不理他,继续发呆。 奇怪……刚才我想到哪里了? 第二章 盯着地板拼命想,怎么也想不起来。刚才好像是在思考一件很高深莫测、很重要的事情来着难道是想着回京城的事?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继续盯着地板拼命想。 是怕见到公公跟婆婆吗? 绝对不是! 阿福我又不是丑媳妇,怎么会怕见公婆?何况准婆婆很早以前就已经在天上了,早该知道阿福我了哦?太上皇在卸下皇上大位后云游天下,立志玩遍千山万水,冷不丁的才冒出来,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还会是什么?难道跟京城有关? 啊!脑袋里瞬间闪过一件无比严重、超级严重、没有比这更严重的大事,猛然抬头,刚好撞上老爷的嘴巴! 眨巴眨巴眼,阿福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就真的撞上了呢?以老爷的身手,从来都只有老爷故意让我咬的分,像这样的意外,却从来没有发生过! 看看老爷,一脸哀怨地摸着撞肿了的唇。那模样,莫非刚才老爷是想趁我不注意来偷个香? 正要得意地大笑三声,那件严重到无与伦比的事情又在脑子里飘飘浮浮,顿时没了心情。 狠狠地咳了几声,得到全场的注意力,阿福我要开楼宣布大靠件! “我要减肥!”一颗炸弹。 “回京之前,我要减掉一半的体重!”再一颗炸弹。 “所以从现在开始,直到回京以后,没有鱼、没有肉,没有心肝腰肺,没有鸡鸭鹅猪狗牛——只有蔬菜!想吃肉,请找别人煮!”最后一颗,炸得大家全都晕糊糊。 首先反应过来的当然是饕餮老爷,一只大手摸过来,探探脑门,咕哝着:“没发烧啊。怎么开始说胡话了呢?” 胡话? 一手打掉老爷的毛手,“谁说胡话来着?我是认真的!” 仔细盯着阿福我的脸打量半晌,恍若能透过皮肤看到里面的骨头,看得阿福我都快要脸红了,老爷好似这才发现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刻收起舒服斜靠的姿势,坐直身了,很紧张地问:“原因呢?为什么要减肥?减那么快,皮肤会变得很糟糕的!” 皮肤?! 一群人全部满脸黑线! 还以为老爷在意的是没有荤菜吃,结果却只在意阿福我的皮肤! 看到阿福我发黑的脸,老爷忙亡羊补牢:“那个,我是说,其实只要阿福你煮菜给我吃,吃什么都没关系啦!” 皇上不小心手滑了一下,香茶差点掉到地上去。连忙扑救的结果是——香茶全喂了衣服。 听到老爷的甜言蜜语,我心里一甜,决定把来龙去脉交代清楚。 “你知道,三年前我好歹还是美人一枚,京城里有个人,我很想当他不存在,但是很可惜,这是不可能的。” 人家是驸马,阿福我现在是王爷的情人。亲戚耶!以那个人的性格,既然成了驸马,怎么可能不去把皇亲国戚一个个都拜访遍呢?所以回到京城,一定会见到他! 想着自己的心事,没发觉老爷听到不可能当他不存在的时候,脸也开始色彩斑斓起来。 “其实我跟那人有些私人恩怨。本来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老死不相往来很不错,不小心碰到了,我不认识他,他不认识我,也算惬意。” 抽空给老爷一个温柔的眼光。说到那个人的时候,只感觉到淡淡地、对往昔的回忆,没有心痛的感觉——这都是老爷的功劳呢! ……咦?刚才是不是看到老爷的脸色有点奇怪? 眨眨眼,老爷抱着阿福我的腰,很温柔地看着我。是我看错了吧? “要是我真胖得让之前认识我的人全部都认不出来,那也就罢了。可是他一定是认得出来的!”为他伤神又伤身,还差点进了阎王殿,要是我只是变胖他就认不出来,那阿福我一定会吐血身亡! 捏着拳头,恶狠狠地想像若是那个人认不出来的话,铁定一个拳头扁得他连爹娘都认不出来的地步! 径自想得血腥,没有发现老爷的脸又五彩斑斓了起来。黑、白、红、青、绿,可以开一家染布坊了。 “要是让他看到我现在这副白白胖胖跟猪一样的模样,那我还不如一头撞死来的干脆!”想到以前居然为那种人委曲求全了那么久,还差点被他谋杀了,就觉得自己跟猪一样笨。 阿福我也是有自尊心的!在他的面前,一定要表现出阿福我现在比他过得好一千倍一万倍! 如果他看到我虽然没死,却胖成这副德行!虽然胖也没什么不好——肯定会得意得不得了! 哼!阿福我宁可自己痛苦一点,也不要被他看笑话! 身后持续射来烧死人的眼光,后知后觉地转头,看到老爷又红又黑又发青的脸…… 老爷怎么了?为什么直觉会告诉阿福我——危险!赶紧跑! 不知道老爷哪里出问题了,但相信直觉不会有错的! 顺从躲开危险的天性,阿福我起身就跑。这么多人面前,老爷知道该收敛一点的吧? 谁知道不跑还好,一逃跑,还没跑出三步距离,就天旋地转。好不容易晕糊糊的脑袋定下来,发现阿福我已经被老爷当成破布袋子,扛在肩膀上…… 啊!死定了…… *** 被老爷压在床上蹂躏了一天一夜,全身上下没有一根完整的骨头,草莓从脖颈一直蔓延到了脚底心,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老爷原来是吃醋了。 奇怪了!我记得没跟老爷说过许久以前那人的事,而那人为了塑造柳残影超然的气质和地位,自然对外隐瞒得极好,不然他怎么能娶到公主呢?既是这样,老爷又怎知道我与那人的关系,还为了那八百年前的事醋意冲天? ……我没说过值得老爷吃醋吃成这样的话吧? 抱着被子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半天,仍旧没有想起到底哪句话惹得老爷欲求不满。 “古噜噜……” 老爷一大早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去干嘛,神秘兮兮的。徒留阿福我这个受伤严重、肌肉骨头拉伸过度的可怜人,哪里都去不了。真的好无聊! 狠狠地咬住被角泄愤! ……呜……好痛!嘴巴也痛!嘴唇上破了好几个洞。老爷真是个超级大的蚊子!牙齿真尖! 我真的好可怜啊! “咕噜噜……” 裹着厚厚的丝绵被滚来滚去。 冬天里能赖床真舒服。虽然这样滚来滚去,身上肌肉老是被扯到痛,可还觉得懒洋洋的好幸福。就像窝在豆荚里的豆子一样的幸福。 “咕噜噜……” 卷着被子,好像是一根春卷里的粉丝,从床边翻到床里头,再从床里头翻到床外头,玩得不亦乐乎…… 好舒服哦!大冬天躲在这软棉棉的被子里,真是再幸福不过了! “咕噜噜……咕噜噜……” “咕噜噜……” ……一刻钟之后,终于瘫在床上,不玩了。 好无聊。 全身又酸又麻又软绵绵,连牙齿也又酸又软又发痒。全身都发胀,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叫嚣,难受得想咬人发泄,有种想要把牙齿都咬碎的冲动! ……又一刻钟过去了。什么气都泄得光光的。老爷你快同来吧。阿福我发誓不想咬你了。 “咕噜噜……” 好无聊啊……老爷你再不回来,阿福我就要无聊死了…… 类似于老爷回来会不会更无聊这样高深的问题,没想过。两个人一起无聊,总不会比一个人无聊更无聊吧?至少还可以互相唉声叹气一番,大喊无聊呢。 “咕噜噜……” 算了,继续睡觉好了。 裹好丝被,自我感觉是一只正在蚕茧里睡大觉的蚕宝宝,磨蹭几下软软的枕头。 睡觉吧!大冬天的,能一直睡到午时,是多么幸福的事情!何况昨天到现在,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睡觉的。 “咕噜噜。” 嗯……困…… “咕噜噜、咕噜噜……” 真的……很……困…… “咕噜噜。” 困……困死……了…… “咕噜噜。” 真的、真的、真的、困、死、了!睡觉!要睡觉! “咕噜噜、咕噜噜……” 呜呜呜,肚子好饿,睡不着!昨天午膳以后,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任何的东西——除了水。 昨天晚膳的时候,老爷拿了糕点过来引诱阿福我,幸好阿福我意志坚定,硬是把所有的糕点都塞进老爷的肚子里了。想来就好有成就感! “咕噜噜……” 拜托!阿福我都已经承认很饿了,可不可以放过阿福我,不要再咕噜噜地乱叫了? “咕噜噜……” ……无奈。真的好饿。 懒洋洋用比乌龟还要慢的速度起身,抱着被子丝毫不敢放松。这大冬天的,天气可真冷!来到桌子边,拎起茶壶—— 这么轻? 倒倒看? ……一滴水从茶壶嘴里滑落下来。阿福我的额头上黑线也挂下来。 没水了。 不会吧?!连老天也欺负阿福我? “阿福。”老爷的声音从窗口传来,“这么冷的天还下来,要是受了风寒怎么半?” 托着两个拖盘,无惊无险地跳进来。还没看到托盘里的菜,香味早就进了阿福我的鼻子—— 炖香肉!东坡肉!五香肉!梅千扣肉!白萝卜炖牛腩!九香醉鸡!笋干老鸭!卤全鹅…… 鼻子自动追踪香味,幽魂一样的飘过去。 好香——要吃! 自动自发地张开嘴巴,天上掉下来一筷子鸭肉——好软好香,是厨痴的味道! 细嚼慢咽。好幸福! 张开嘴巴,天上又掉下来半块带皮肥肉,被谁偷咬了一口,剩下来的部分刚好能塞得进嘴巴——有梅干的香味,又香又糯、肥而不腻! 仍旧细嚼慢咽,好好吃! 继续。 九香醉鸡、牛腩…… 好饱…… 幸福!厨痴做的菜好好吃! 缠着被子,飘回床上,慵懒地翻滚来翻滚去,完全不去想那些美食佳肴是哪里飞来的。隐隐约约有种感觉,好像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事情呢? ……唔—— 接受了一个甜甜蜜蜜的舌吻。接下来又顺其自然地厮磨了一整个早上。 直到中午的时候,后知后觉想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忘了我要减肥啊啊啊! *** 减肥。为什么要减肥呢?阿福我为什么要减肥呢? 这可真是一个好问题! 所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何况看皇上跟老爷悠哉悠哉的样子,离回京城的日子还远着。所以就当昨天阿福我什么都没说,减肥大计从现在开始。 嘴里咬着只放在热水里过一遍的菜菜子,摆在面前的是一盘半熟的菜叶、一盘切好的水果,还有一杯水。 对,就这样。完全无视半径三十厘米以外,那满满的、整整一桌子的美味菜肴。 没看到。阿福我什么都没看到。老爷没有吃得一脸谗相,皇上也没有吃得满嘴流油的没形象。鬼啸更是没一盘接一盘抢一样吃得飞快,还保有优雅的随时能迷倒无数男子。 眼观鼻鼻观心。幻象,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象。 孟子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苦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为了阿福我减肥这等天降大任,有阻力是必然的。只有克服阻力,忍人所不能忍为人所不能为,才能回亏正途,得窥天道…… 咬咬咬。 阿福我是一头牛,素食动物,一切美味佳肴跟阿福我没有任何关系。 嚼嚼嚼。 美味的纤维,咬起来口感清脆,菜本身的香味是最美味的东西了。再配上冬天难得的水果,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不理不睬不闻不问,四不政策。你们吃你们的,阿福我吃我的,大家本就非同类,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阿福我过我的独木桥。 嗯。一边撕咬着整棵青菜,一边对自己点点头。很好,就是这样,没错。继续努力,加油,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只要熬过半个月,减肥计划一定能成功—— “该死的,不要吃得稀里呼噜的引诱我好不好?”忍不住大吼:“我、要、减、肥!” 心满意足地喝着天台山云雾茶。 可别小看这小小的一杯茶。传说三百年前,茶圣亲手在天台山华顶峰几千丈高的云雾洞,前种下两株茶树,看中的就是那终年云雾缭绕的灵气。 几百年下来,茶树已经成了老公公,在漫长的岁月里,每天孕育在天地灵气之中,吸收天地精华,终于成就了无与伦比的美味! 一年只产十六两的极品茶叶,因为只有两株茶树。长在深山绝林里,连皇上都没有口福能喝到这香茶!若没有老爷这个为了美食不惜一切代价的饕餮,阿福我怎有口福喝到如此美味的香茗呢? 事实是:云雾洞附近有一座寺院叫上方广寺——说是附近,其实也需要走上几个时辰的路——寺院里的方丈据说是老爷的同好。 那两株茶树都是寺庙里的人在照顾,每年十六两的茶叶,也都是寺庙的人采收。 在那样的深山里,最近的村落到上方广寺也需要走上好几天。不是很熟悉山路的人,只会迷路在山林,永远也绕不出来! 本来,这样的香茶对于嗜茶的方丈,要他割舍真是割肉一样疼。 不过老爷派人送去了天下十八种绝顶名茶,每样一两,方丈立即爽快地把剩下来的茶叶全部都送给了老爷,而且答应来年采收新茶的时候,再送一半的分量过来。 茶存放得很好。 一般新茶,到这快过年的时节,都会不够新鲜。但这云雾茶却色泽翠绿,像刚从枝头上采摘下来,每一朵都跟佛指一样地盛开在陈年的雪水里。 雪水是三年前冬天在梅枝上收集下来,放进蓝花大雕里埋到地下。说到吃喝玩乐,这天下想来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老爷这般花费心思。 小小抿上一口——入口清香微苦,回味绵长,有种淡淡的甜味慢慢溢回嘴里…… 好茶! 阿福我嗜酒,老爷嗜茶,还有一起嗜好美食。 茶阿福我也喜欢,虽然没有像喜欢酒那样痴迷,但是想到以前老爷总是跟阿福我抢美酒喝,阿福我就立志要把老爷收藏起来的香茶全部都喝光光。 要是以前,有美酒在前面诱惑着,这个宏大目标基本不可能实现,现在就不一样——这样的香茶,解谗最好也不过! 肚子饿的时候,灌水总不如灌茶来得有味道不是? 细细嚼着一片清香的茶叶,咽下。 香茶还有一个功能,就是肚子饿时,茶叶是能吃的,味道还很好。 已经七天了!阿福我已经坚持了七天了!每一天都跟一年一样地长,但阿福我还是坚持下来了,只吃蔬菜和水果! 历经艰难险阻,每餐都有厨痴的美味佳肴——全是肉——在旁边勾引阿福我的鼻子、嘴巴和眼睛,阿福我凭着坚定不移的意志,和无人能够动摇的信念,轻松地就坚持到了七天…… 真的是很轻松! ……不要用那么怀疑的眼光看我!阿福我难道是会说谎的人吗? 老爷,终于看到阿福我的毅力了吧?哪怕你拿来天底下所有的美食,阿福我也是不会动摇的!道路是曲折的。前途一定是光明的! “咕噜噜……”肚子里又传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打断了阿福我的壮志冲天。立即,阿福我就跟气球一样,漏气了。 还是继续吃茶吧。想东想西也是要花力气的。 捧着香茗深深地吸了一口香气,忍不住还是朝天大吼—— 为什么阿福我还是瘦不下来呢!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瘦不下来? 阿福我捧着脑袋,对着仍旧很粗的腰,甚是不解。 每天阿福我都有身为牛的错觉,因为一直在吃草。可都已经连续吃七天草了,甚至每天都要面对着地狱一样的煎熬——皇上、老爷和厨痴联手,每天诱惑我的眼睛、口水和胃,但是阿福我都用无比的毅力,忍住了朝美食扑过去的冲动。 运动阿福我也没少做。平时跑步打拳什么的阿福我不干,但一天之中,至少也有三分之一的时间,被迫一边饿着,一边与老爷一同做高难度的体力运动。 可是,为什么还瘦不下来?为什么? 只剩没几天了。厨痴跟鬼啸的结婚大礼,就定在一周以后的一个良辰吉日。 鬼啸的婚礼一结束,离回京城的日子也就不远了,看皇上越来越无法忍耐的脸就知道了。要不是等着看鬼啸跟厨痴结婚的热闹,皇上肯定飞也飞回京城去了。 皇上这样的反应一点都不奇怪。连阿福我看着三位老大人每天不屈不挠地跟在皇上后面念经再念经,也不由得同情起皇上来。 一个和尚整天跟在身后念经,就已经很吵了,何况一下子就是三个? 更别说这三位老大人打不得、骂不得、赶不得,动不动就眼泪涟涟给皇上看,看得连老爷都天天避开皇上,就怕被这三个老和尚缠上。 禁卫军们护送的銮驾今天早上到了绍兴城。一直用这一招来拖的皇上,最后一个借口终于没有了。 真的要回京城了…… 可是——捞起袖子裤腿,眼光仔仔细细地在手臂、腿、腰、还有镜子里那张圆圆的脸上溜了一圈……居然全部都还是胖胖的,一点都看不出来哪里少了一些! 啊,对了,也不是完全没有改变。原来水水的皮肤就差了很多,害得老爷每次啃着啃着就唉声叹气起来,叹得阿福我也忍不住内疚了一下。 唉…… 长长的对着筑子里那张胖胖的脸叹出一口气,再顺便摆出一个哀怨的表情。 ——好丑。那么胖的一张脸,做出这样一个哀怨的表情,哪怕那个镜子里的人是阿福我自己,也忍不住全身颤抖一下,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 想当年,柳残影只要微微皱一个眉头,立刻就有无数的人排队要来安慰。可是现在…… 拼命甩一甩头,甩掉那些个想当年。好汉不提当年勇! 可是……回京城…… 落差这么大!全部都是不认识的人也就罢了,可是被忍出来的话—— 呜呜呜,阿福我不要活了!太丢脸了! ……我也知道,要在半个月里减掉五十斤,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拿刀子割掉还比较快。 五十斤的肉…… 眼前晃过一大块猪肉,像一座小山一样地巨大。而我的目标,居然是在半个月里减掉那么多的肥肉…… 才刚刚想到五十斤猪肉的体积,忍不住又打了个寒颤。 呜呜呜,阿福我肉真的太多了一点…… 减不掉那么多就是减不掉,真的能减掉才奇怪呢。可是—— 至少也要稍微瘦下来一点点啊。不然怎么对得起阿福我这些天努力抗拒美食佳肴、抗拒老爷费心搜罗来的香肉、牛肉、猪肉、兔肉、鸡肉、鸭肉、鹅肉呢?是不是? ……偏偏是一丁点都没有瘦。 第三章 阿福我快要熬不住了。 昨夜做梦,梦到阿福我追着一群又一群的鸡鸭鹅、猪牛羊跑。 跑着跑着,那些鸡鸭鹅、猪牛羊突然变成一只只烤鸡、烤鸭、烤猪、烤羊,阿福我拼命扑过去捉到一只,冲着鸭腿狠狠地咬了一口—— 然后老爷的大腿上就多了一枚深深的牙印。 醒过来后,发现老爷用怜悯的眼光看着流满口水的大腿,还有死死咬着老爷大腿的阿福我,真是差点羞愤得撞墙自杀。 呜呜呜,好想吃肉!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吃肉! ……是阿福我想肉想疯了,想得出现幻觉了吗?怎么觉得空气里突然飘满了烤肉的味道? 忍不住好奇地探头出去张望一眼—— 呆立三秒钟。 挣扎挣扎挣扎,手拼命捉住门框不放,脚却有自主意识想要冲过去—— 终于,阿福我的理智和毅力还是很让我骄傲的,“砰——”一声把门关上,像身后有猛兽追赶一样地飞快跳上床盖上被子,闭上眼睛,睡觉。 睡觉。 睡觉。 睡觉。 睡着了。 真的睡着了。 被子真暖和。 冬天睡觉最舒眼了。 空气凉凉的,带着冬天萧瑟的清新。 鼻尖也凉凉的,但是被窝很暖和。 除了温暖暖和,和凉凉的空气,什么都没有。没有烤肉的味道,没有喧闹的声音。 也没有人在阿福我的小厨房小房间外面的空地上,开烤肉大宴。 真的没有。其实现在外面的喧闹是阿福我在做梦。 老爷喊我的名字,也是阿福我在做梦。 皇上跟老爷抢肉的声音,也是阿福我在做梦。 溢满空气里的香味,也是阿福我在做梦。 所以真的什么也没有。 真的什么也、没、有! ……咬着牙,像突然被窝里有蛇咬了一口那样跳起来,打开门、冲出去,朝着厨痴烤好的肉串扑过去! 冲啊!抢啊!吃啊! 不小心咬到了嘴唇。 不小心又咬到了舌头。 不小心烫到了。 “唔——”噎到了…… 身后老爷大掌拍下来,连续塞了五串猪牛、羊、蛇、狗肉串形成的肉块,安全地滑下喉咙,免于阿福我噎死的下场。 一边呛咳一边继续比土匪更土匪的掠夺,抢到什么都往嘴巴襄里。没发现所有的人都停下吃的动作,呆呆的像看到外星人那样看着阿福我。 真的好香……阿福我怎么舍得为了减肥放弃这样的美食呢…… 接过天上掉下来的一把肉串,以狂风扫落叶之姿,拆吞入肚。 天上又掉下来一把肉串。仍旧以狂风扫落叶之姿拆吞入肚。 抢吃的要紧。现在没时间看到底是哪里掉下来的肉串。 “好吃吗?”老爷的声音。 拼命点头。不浪费吃东西的时间说话。 “很香吧?”皇上的声音。隐含着看热闹看得很高兴的兴味。 点一下头。没时间计较被人家当热闹看。 又有人递过来肉串。当然不会让它落入别人的肚子。 “唔——”又噎到了……还是老爷大力地拯救了阿福我的喉咙,顺带帮阿福我敲敲背——很痛! 因为这痛,不小心又咬到了舌头。 不过没有时间可以浪费。继续闷头狂吃…… “不减肥了?”老爷的声音。非常小心翼翼地问。 拼命点头点头点头。 美味的肉!阿福我傻了才跟它们过不去!不减了! 四周传来若干声叹气的声音。老爷也在叹气。不过是放心的叹息。 注意力一不集中,吃的速度便慢了下来。阿福我立即修整这个错误,重新投入到烤肉串的世界里—— 吃!其间咬到舌头八次,咬到嘴唇六次,噎到十次。但终于,不知到底吃了多少肉串,只知串肉串的竹签在地上堆成了小山,围绕阿福一周时,终于勉强算吃了个八分饱。 只是肚子而已,眼睛嘴巴还饿得慌。 稍作休息。 长长的喘出一口气,接过天上又掉下来的一杯水,咕噜咕噜灌了个底朝天。 一旦吃饱,对外界重新有了反应,一些奇怪的细节也从脑海里冒出泡泡来。 奇怪,今天怎么没人跟我抢?按惯例,皇上、老爷、陈伯、鬼啸、厨痴,一旦加入战局,阿福我只有啃骨头的分,今天怎么会从天上掉下来大把大把的烤肉,没人跟我抢呢? 一抬头,黑压压全是人头。偌大块空地,被皇上、陈伯、老爷、厨痴、鬼啸、郑公公堵得只剩一小块空间。 厨痴维持着在火堆旁涮酱料烤肉串的动作。鬼啸嘴巴里叼着一根肉串,手里拿着一根喂厨痴。其他人,每个手里拿着一把烤好的肉串,维持着向前递出的姿势—— 准备递给阿福我。 ……脑袋一时空白,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倒是大伙,看到阿福我吃得差不多了,也不管阿福我在发呆,立即从善如流地把手里的肉串往嘴巴里塞。 皇上从老爷手里抢走了两根肉串,老爷从郑公公手里抢走了三串,郑公公不敢怒也不敢言的,立即把剩下的肉串全部塞进了嘴巴,眼巴巴地望着厨痴那边新烤好的肉串。 结果被鬼啸美眸冷冷地望过来,不敢伸手去拿。 皇上也眼巴巴地望着那些刚烤好冒着香味和热气的肉串,不知道该不该去拿。 老爷却毫无顾忌,也丝毫不理会鬼啸的冷眼,一手过去抓了一大把过来。立即,皇上朝老爷扑过去抢成一团…… 朝天叹口气,仰躺在地上,听着那边热热闹闹的抢夺,嘴角不知不觉向上勾了起来。 为什么要减肥呢? 这么幸福的阿福我,又何须减肥来证明给别人看? *** 老天爷到底在想些什么,谁也不知道。 阿福我怎么会被老天爷看上了呢? 唉……阿福我也很想无奈地大叹三声啊! 可事实却是,阿福我现在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 明明那日还在美味无比的烤肉堆里打滚,幸福得无以复加,一转眼,阿福我就病奄奄的躺在床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烤肉那日幸福得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阿福我就因为腹痛、胃痛醒来,然后就发现——阿福我吃坏肚子了!只是吃坏肚子也就罢了,接下来上吐下泻、胃痛腹痛,搅得阿福我差点直接撞墙晕倒! 折腾了半个时辰有余,绍兴城最有名的药堂的老药师慢吞吞地赶来,说了一堆“食滞中焦,气机不利”之类文诌诌的话,开了一叠厚厚的药方,吩咐什么时候吃这堆、什么时候吃那堆。然后限制阿福我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害得本来就已经胃痛兼腹痛的我立刻又多了一项头痛! 老药师一定是蒙古大夫!不然怎么会在阿福我还深陷地狱的时候,乐呵呵地用一句”没事,只是吃太多了”就打发我,还害得阿福我连续这么多天,每天只能吃白粥小菜,什么鱼啊肉啊排骨啊,一律不准吃—— 简单说,就是阿福我前阵子节菜缩食太过分,一下又来个暴饮暴食,然后胃啊肠啊就一起罢工抗议。直接的结果,是导致阿福我跟软绵绵地床榻缠绵了三天,看趋势还要继续跟床榻缠绵下去。 “阿福,粥来了,起来吃点东西吧。”老爷难得乖乖地从门的地方进来,手里拿着个托盘,托盘里一大碗白粥,三碟小菜,两口碗,两个调羹。 神思恍惚了一下。 这个场景好熟悉。很多天以前,老爷也是这样拿着托盘,从窗里跳进来,托盘上满满的全是香味勾人的菜肴……为什么阿福我并不是直到失去后才懂得珍惜,老天爷却还是让阿福我失去了那么多的美食呢? “张口——”一阵温润的气息喷到脸上,恍然回神,发现老爷端着象牙瓷碗,舀了一调羹的白粥,放了几块萝卜干,送到嘴巴前面。 套一句粗鲁的话——”嘴巴都要淡出鸟来了。” 这句话正是阿福我现在真实的写照。 细细盯着调羹里的白粥,看看能不能把那白粥瞪得自动变身。半晌,无奈乖乖张口吃粥。虽然食之无味,可肚子咕噜咕噜直叫唤,还是得吃。 依照惯例,每次吃完东西不到一刻钟,阿福我必定身在香坑,然后回来继续饿着肚子吃稀饭。 厉害吧?从来没有这样一天吃七餐、八餐的福气。吃饭还有王爷侍候着! 只可惜连得意的力气都没了…… 又一口粥送到。上面放着两片酱瓜。 “咸菜。”半赌气半撒娇地说。 老爷调羹转了个弯,白粥送进自己的嘴巴。重新换了一调羹,上面如愿地堆了几颗咸菜。 一边瞪着白粥,一边只能乖乖张口吃掉。 “葡萄干。”这次是纯粹找茬。因为吃了几口粥,肚子不饿了,那股连续吃了几天白粥的怨气,就压倒一切理性的冒出脑袋。 老爷也不多言,微微笑了一下,纵容地看着我。这种程度的找茬,这几天来每天都要来上七、八次。 吃掉那口咸菜粥,重新换上萝卜干粥。 瞪着调羹,阿福我突然觉得奇怪,怎么在老爷面前,使性子就使得这般理所当然、熟练万分呢? 顿时反省了三秒,开始乖乖地吃粥。一口接一口。 其实只要幻想着烤肉、炖肉、蒸肉、煮肉的味道,这个粥并不算很难吃下去。事实上,厨痴的手艺,无论如何也差不到哪里去。 何况粥是香米跟粳米,用小火慢慢熬了几个时辰才熬出来的,要不是连续几天,除了这个粥没有吃到任何其他药以外的东西,阿福我一定会万分捧场地承认,这粥煮得入口即化、香味淡雅,美味极了! 可是现在,阿福我还是只能摆出一张无比哀怨的脸,逗得老爷呵呵笑了起来。真是没有一点点的同情心啊! “你取笑我!”控诉地看着老爷。 太坏了!人家哀怨的时候还来取笑! 舀了一调羹的白粥送过来,一边柔和地笑笑.表示自己没有取笑的意思。 “明明就是在取笑!”不屈不挠的控诉。目的只有一个。 “来,张口。取笑就取笑。先吃东西。”简直是哄骗小孩的语气。 乖乖吃东西。 咽下白粥,忍不住又想叹气了,真是清淡啊!淡到一点味道都没有! 要吃红烧肉! 要吃宫爆鸡丁! 要吃酱爆螺蛳!八宝鸡!狮子头! 又一口粥送到,仍旧只能乖乖地吃掉。 肚子不饿了,可是那种咕噜咕噜的声音仍旧不断传来。这可不是从胃里出来的! 时间还真是准!看来待会又要去香坑逛一趟了…… “老爷!”哀怨地看着老爷。虚弱无力的身体,苍白的脸色,缩水得像风干桔子皮的脸颊,阿福我知道不用哀怨,看起来就已经很可怜了。 “嗯?”温柔地应一声,“肚子又难受了吗?我抱你过去吧。” 脸上挂下若干黑线! 肚子是开始难受了,但还在能忍受的范围。现在我是在撒娇!撒娇!老爷难道看不出来吗? “不是啦!”泄气。 想到将要达成的目标,重新又充足了气。”老爷,刚才你取笑你,你也承认了哦?”半撒娇半威胁,“那我要求得到补偿!” “补偿?”黑眸看过来,眼里有一丝不解。片刻以后,好像想通了阿福我要什么样的补偿,那丝不解转变为不赞同。 “不行。现在你的身体还太虚弱了。虽然我也很想要你,但还是等你身体好了再说吧。”说完,还凑过来,在阿福我的唇上亲了一口。 这一亲可不得了,老爷本来好像只想要嘴对嘴碰一下,安慰安慰阿福我就算,结果却气息不稳地伸进舌头来,狠狠地吻了一通,直吻得阿福我脸色红润、从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呻吟,忘了之前想要敲诈几个好菜的目标,忍不住把手环了过去…… “咕噜咕噜……”一阵腹中绞痛…… 老爷也听到了声音,喘着气放开阿福我的嘴巴。 对视一眼,阿福我脸红了一下,生起自己的气来。老爷很快调匀了呼吸,笑意不断满溢,从嘴角微扯到呵呵大笑,笑得阿福我更是生气。 放下一直托得稳稳的碗,老爷仍旧收敛不住笑意,眉眼带笑地说:“来,我抱你过去。” 那天敲诈的企图因为某些不可预料的原因搁浅,到了第八天,终于得到老药师允许,可以吃点白粥以外的东西了。 其实阿福我一直在怀疑,老药师是不是因为他家从出嫁到未出嫁的八个女儿,全部是老爷的超级迷,而故意要迁怒阿福我。 这几天缠绵床榻,闲来无事,找来几本坊间爱情小说看,什么《飞上枝头做凤凰》啊,什么《丫鬟变主母》啦,对于里面那些因为姑娘生病,少爷迁怒药师的剧情无比好奇。 老爷是个相当理智的人,知道阿福我是自己吃坏了肚子,没有一点迁怒老药师的意思,甚至丝毫不打折扣地叫丫鬟们按照老药师的方子熬药。 看了几本小说,阿福我才发现,老爷从来没有自己亲手给阿福熬药过!只是亲手把那些熬好的药,全部灌到阿福我的嘴巴里就是了。也没有嘴巴对嘴巴地喂过阿福我吃药,更没有笨手笨脚地被药罐烫到手。 阿福我相信,要是老爷真的亲手去熬药,想来也是能熬出一罐一样苦的菜药,不会熬干了也不会熬过头。更不会脸啊鼻子啊被烟熏得黑黑的。 老爷没有亲自动手为阿福我熬药,只是因为老爷不觉得,这样就能表现出他对阿福我的关心罢了。 反过来说,要是老爷真的做出跟小说里那些个少爷一样的事情来,那老爷一定是生病发烧了! 咦?又想远了。其实阿福我在思考的是,如果不是老药师存心欺负阿福我,我怎么会小小的吃坏了肚子,却一直拖了八天,还没有要痊愈的迹象呢? 看来不是药师因为女儿们对老爷太迷恋了而吃醋,就是老药师的女儿们因为阿福抢了老爷,而生气地鼓励药师来欺负阿福我! 唉,看来阿福我还真是可怜。 “咕噜噜……”肚子叫唤起来。又饿了。老爷怎么还不回来啊? 阿福我今天得到赦令,立即点了一十八道超级美味,想着口水就哗啦哗啦掉满地。老爷快点回来吧!老爷回来阿福我就有口福了! “咕噜噜……” 还没回来。早知道就不点那么多要做很久的菜肴了。虽然才等了不到半个时辰,可是阿福我已经快要被饿死了。 门被推开,老爷回来了! 一阵香味飘过来…… 一边奇怪着怎么会那么快,心底仍旧高兴得想要欢呼。连咕咕叫的肚子也一并欢呼起来。 越走越近,看到了托盘里的东西—— 一大碗酱鸭菜泡饭,两碟小菜;一碟咸水鸭,一碟脆皮芝麻烤鸭。 真的是”小菜”!每碟裹堆着一小堆切得只比芝麻大一点点的肉末。只是凭着香味可以辨别出来是咸水鸭和脆皮烤鸭。 虽然很香,但是阿福我点的明明不是这个,而是十八道超级美味呀! 把菜泡饭舀到小碗里,放好调羹,端到床边,准备继续喂食阿福我这消瘦的猪。 香味扑鼻,食指大动!没鱼虾也好。至少不是白粥。 张着嘴巴等吃。 被喂习惯了,现在恢复了一点力气,仍旧喜欢当张口就有得吃的猪。看起来老爷也是比较喜欢喂猪的人。 一边舀起菜泡饭,吹凉,送进嗷嗷待哺的嘴巴里,老爷一边解释的说:“我去问过老药师了,他说现在你除了只能吃一点鸭肉外,不能吃其他的肉类。你点的那些菜,现在都不能吃。” 努力大口大口吞咽着美味的酱鸭菜泡饭,间歇还能吃到喷香的肉末……好幸福…… 幸福归幸福,仍旧从忙碌的嘴巴里吐出含糊的话:“我都已经——要烤鸭——好得差不多了……唔……为什么还不能吃?” 香脆芝麻烤鸭的——肉未进了嘴巴。好好吃 阿福我从来都不浪费一丝一毫美食,为什么会得到这样什么都不许吃的报应? 老天爷一定是不小心感冒发烧晕过去了,才会没看到阿福我这般那般可怜! 再吃一口……还是好好吃! 很快一小碗菜泡饭就见底了。 没等阿福我叫,老爷已经去重新盛了一碗过来。 讨厌,为什么这么好吃呢?要是难吃一点,阿福我就可以拒吃,要求美味佳肴作为补偿。可是这么好吃…… 不管了,先吃再想吧! *** 等阿福我什么积食、腹痛、胃痛全部都好了的时候,鬼啸跟厨痴的成亲大典也到了。 想这鬼啸不去做奸商,真是浪费了。阿福我跟床榻缠缠绵绵不过几天工夫,老爷为了请厨痴洗手做羹汤,割地又赔款,签订无数不平等条约。其中一条,就是要阿福我为新人准备宴席。 老爷签订的条约,为什么跟阿福我有关系?真是过分哪! 照这样计算的话,阿福我为大家伙做了那么多好吃的,不是早就发财了?居然奴役刚刚生了场超级大病的人,真是没天理! 虽然来参加婚礼人也就这么一丁点人——以一个皇亲贵族的婚礼来说,确实如此,可独自一人做上十几桌的宴席,也不是人干的差事! 要知道阿福我不做猪已经很久了!生了十几天的病,瘦下来一大圈,虽然看起来还属于胖子的行列,可至少已经不算胖得很离谱。 干嘛非在黄道吉日成亲呢?如果早几天的话,阿福我还病奄奄的,肯定能逃过这么一劫吧? 剁剁剁。多放辣椒,放花椒。大喜日子嘛,红红火火多喜气? 外面鞭炮放得劈里啪啦响,里面接待的人一个比一个更会唱吉言。只是新郎跟新娘一点反应都没有。到底是不是他们在成亲啊?按照惯例,这个时候,新郎不是应该傻笑着在外面接受众人的恭喜? 继续剁剁剁,剁姜米。 这么热闹的时候,却不能出去看热闹,真是好大的折磨! 说起成亲,阿福我参加了没有十场也有八场,全是京城里最有权势的人的婚礼。只不过,真正看热闹、做宾客去的,仔细想想,居然一场、都、没、有! 每次都是去做大厨去了…… 说真的,还真难想像厨痴一脸娇羞新娘状,那效果,估计就跟阿福我摆出不胜柔弱的模样是同一个级别的——吐死一片人! 外面越发喧闹,勾引阿福我的好奇心蠢蠢欲动,真想扔下整个厨房,外面看热闹去! 一边炒菜,一边考虑了半刻钟,在鬼啸那张冰块脸和杀人脸上徘徊思考许久,决定热闹可以不看,小命不能不要! 乖乖地继续做菜。 本说会过来帮忙打下手的大厨房里一干人等,今早搬过来满满一屋子的食材后就消失不见,剩下阿福我一人对着满屋子的食材孤军奋战,一边妒忌着绝对是去看热闹的大厨们。 “菜做好了没有?”端菜的小路急匆匆地跑进来问。 “快好了。”随意回答。丢了一大把辣椒进去,锅铲翻飞。”外面都来了什么人啊?怎么这么热闹?” “绍兴城里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外面忙不过来啦!菜一端上桌,马上被吃得干干净净,好像大家都饿了几个月一样。”小路不满地抱怨着:“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来干嘛的。塞个红包,就直冲流水席过去。连寒暄都懒!” 这有啥好意外的?京城里每次阿福我去为达官贵人做宴席主厨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不过那些贵人们至少还会撑个面子,一边寒暄一边喝酒吃菜。寒暄是寒暄了,做菜的速度却也是远远赶不上吃的速度。 至少那时打下手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呢! “怎么会发出去那么多帖子?又不是老爷成亲,怎么会请绍兴城里的爷儿们来?”红红火火做好了。整整一满锅,装上三十、四十盘,总不会这么快吃完吧?这里面阿福我可卯足了劲地放红椒。 “哪有发什么帖子啊?”小路继续抱怨:“是那些陈老爷、张老爷的听说老爷府里成亲,全部不请自来,知道老爷不会赶他们出去。跟土匪一样!更过分的是每位都带了家眷夫人女儿的,那个最胖的林老爷甚至带了三位夫人、七位小妾一起来了。还有没有一点礼数了?” 看来老爷安分太久,许久没在府里设宴,也没接那些夫人小姐的拜帖,让那些夫人太太们哀怨,这一有借口,还不全部涌过来? 阿福我的手艺退步了吗?精心做的菜肴,居然没有老爷这只超级大蚊子更吸引人? 想到老爷,不由得又回忆起那个晚上,老药师一宣布阿福我的病没事,一刻钟之内就被老爷压倒,整整又在床榻上缠绵了三天——其中两天是在养后面的伤。 不要用这样的眼光看我嘛!虽然阿福我衣裳底下,从脖颈到脚底,全部都是草莓,可你这样是看不出来的啦!我这话可说得没一丝一毫夸张!由此可兄,老爷不是蚊子又是啥呢? 小路两手各拎着五层食盒出去送菜。阿福我继续下一道。 菜肴消耗的速度太快了,根本没有时间做那些一道一道精致的菜肴,只能用最大的锅炒简单的菜肴。 阿福我虽然算不上风一吹就跑的娇弱人物,可用这样阿福我两个手张开刚好一样大的锅子炒菜,又连续炒了二十三道菜肴,阿福我的手早就不是自己的了! 虐待啊! 阿福我要罢工! 第四章 罢工没罢成。因为新郎跟新娘落跑了。 于是阿福我丢下炒到一半的菜肴,跟老爷也一起落跑了——在双手麻痹没有一丝力气的时候,阿福我可没心思管浪不浪费! 为什么鬼啸跟厨痴要落跑呢? 答案是——不知道! 没错,就是不知道。 鬼啸跟厨痴的老爹没来参加他们的婚礼,这很可以理解呀。要我是他们的父亲,不说来不来了,立马丢个断绝关系的书信过来! 看鬼啸对王爷和绿姨娘的怨恨,他们来与不来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吧?那又是为啥落跑呢?再两个时辰就是吉时,该拜天地了呢!准备那么久,到最后一刻无声无息地开溜,真是太奇妙了! 跟老爷四处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 鬼啸要溜走的话,谁能知道他们在哪呢?连个书信也不留,太过分了!亏阿福我为他们煮那么多菜肴,喂那么多食客,居然连个招呼也不打就开溜,过分!要溜的话,好歹来通知下,一起溜嘛! 碎碎念碎碎念。过分的两人!要不是老爷来拉我找人,阿福我岂不是要一直煮到喂饱所有客人为止?那时候,阿福我的手一定变成石头了! ……会在哪呢?找了一阵还没找到,之前被忽略的其他疑问,也跟着一直冒出脑袋。 两人一起逃婚,基本上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不是?又不是被逼婚的小儿女! 好吧,仔细来想想之前的蛛丝马迹,猜猜看看会有什么样的可能…… 嗯……这不可能。那也不可能……思来想去,总算想到了一个! 难道厨痴逃婚了,鬼啸去追? 呀呀!阿福我真是太聪明了! 立刻得意洋洋告诉老爷,却被老爷取笑!咬他泄愤! 老爷说,这是不可能发生的。首先厨痴不会武功。而鬼啸安排了整整一堆手下,也就是送聘礼来的那堆人守在新房外面,怎么可能让厨痴逃了出去呢? 说的也是。继续苦思冥想…… 或者——鬼啸逃婚了,厨痴去追? 没有告诉老爷。因为这更不可能!鬼啸会逃婚,天都要塌下来了! 咬牙切齿地想。 或者厨痴被绑架了? 才刚冒出这样的念头,立即理智就扼杀了这个可能性。 被绑架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就凭鬼啸,谁能绑架厨痴?何况传说中那些最可怕的鬼魅魍魉可都在这里!要这样还被绑架,那天下可真是没有一处安全的地方了。皇宫里也没那么多的高手一起守门! 可惜,老天爷向来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神仙,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偏偏就发生了—— 厨痴被绑架了——密探一来就砸了一块超大青砖,把大家都打得晕乎乎。那些血腥的、血淋淋的景象像是涌泉一样,连绵不断地出现在脑海里……五马分尸……凌迟…… 谁那么好胆,敢绑架鬼啸的新娘?想来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是想把那些地狱的酷刑从头到脚尝试个遍了? “谁那么好胆,敢绑架鬼啸的新娘?”皇上威严地喝问。 “绑架第三十四世子的人,是……是……”密探脸色犹豫,不知该不该说。 “快说!”皇上脸色不悦。 不说鬼啸的一干手下了,连禁卫军让武功最好的那么多人,也全部着便衣驻守在门外,却还被从眼皮底下绑架出去,皇上的脸面何在! “这个……”仍旧吞吞吐吐。 “说!”一声怒吼。 “是太上皇!”密探脱口而出—— 如果说厨痴被绑架了是一块青砖的话,那现在简直是被泰山压顶了!看看,现场有一位皇上、一位王爷、一位公公、一位大内总管,还有那个脸色忽青忽白忽紫的大内密探——除了阿福我,全部都张口结舌、不知道魂游到哪个旮旯去了。 太上皇—— 据说太上皇云游天下去了,怎么会来绑架厨痴?更不要说时机抓得这么好了!再说,这太上皇难道武功超绝,能在这么多高人眼皮底下,没一丝动静就抓走了厨痴?没听说太上皇会武功啊? 静悄悄好半天,老爷突然拍案而起,大喝一声——“我知道了!”直往外面冲去,毫无预警吓了大伙老大一跳! 吓归吓,大家立即跟过去。有武功的从屋顶上飞,没有武功的只能看着大伙朝新房的方向呼一下不见,然后喘着粗气用力跑过去——就是阿福我了。 郑公公真是深藏不露啊!飞得还真快! 跑啊跑,用力跑,对府里那些个假山、湖石、山墙更是不满。绕过了十七座假山、八道山墙、四个亭子、两座小桥,终于到达了厨痴的新房—— 没人。大红的鸳鸯被铺在双人床榻上,红喜字窗花贴得到处喜气洋洋。龙凤红烛台跟交杯酒的酒杯、九道小菜一起摆放在桌上。 但是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 难道我看错了,他们不是来这里? 正疑惑着,眼角瞄到一个洞,在那厢被挪开的梳桩台后面。 脑袋里准确地跳出两个大字—— 密道! 对着洞口小心地张望,能看到入口的五级阶梯,仅能容一人通过。再里面就黑乎乎,伸手不见五指,果然符合暗道的基本条件。看来这个暗道建造也没多久,石板石壁还新得很! 也是。这无名山庄建造也才几年?据说这是老爷亲自设计建造的呢! 阶梯上有脚印。那么厚厚的一堆灰尘,兼之这么小的洞口,没踩出脚印才奇怪。我可不信老爷能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飞天遁地——除非老爷突然缩水了一半有余! 要不要下去呢? 左思右想地考虑了良久,好奇心战胜一切,何况知道里面一定有人,也不算很害怕。 先借用鬼啸的龙凤花烛,用火摺子点亮——反正他们是用不上这对漂亮的金贵蜡烛了,阿福我也算是废物利用,当然不会不好意思。 沿着阶梯一步步下去,里面灰尘满天飞舞,在烛光照耀的空气里飘来游去,甚是嚣张。密道真很小,以阿福我这般身量,刚好左手挤到左边墙壁,右手挤到右边墙壁,身体缩得紧紧像个虾米——站直的话,脑袋就撞到顶了。 不知密道到底有多深,就烛光能照到的地方看来,全部都是阶梯,一直向着地下而去。本以为不会害怕的,可在这样静寂得没一丝声音的黑暗中,只有这样微弱的烛光……… 看看手中有我手臂粗的超级大蜡烛,发现,呃,这个,也不算很微弱啦。但那种好像突然脱离了现实,来到一个未知空间的感觉却挥之不去,总觉得会有幽灵或者鬼怪突然从黑暗中森森的跳出来般,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感觉好像走了一辈子那么久,看手里的蜡烛,大概才走了一刻钟,终于走到了阶梯尽头。没 想到密道会走那么久,前面也不知道会有多长的路,心底惴惴不安。想放弃原路返回,又不甘心。走了这么多冤枉路,啥都没看到的话,不是亏死了?正思来想去,突然一阵笑声传来,无端端吓我一大跳,毫无防备之下,心脏立刻跳出喉咙……然后发现,那是皇上跟老爷的声音! 拍拍胸口,一路上的挫折、害怕全部转化成了怒火。这一下也不怕有鬼怪跳出来了,朝着声音的方向直冲过去。 大眼瞪小眼。 现在这是什么状况? 这不大不小的石室,就在我阶梯下来再转过两道弯的地方。 与伸手不见五指的暗道比起来,这里真是明晃晃亮堂堂,石壁上镶嵌着十几盏造型典雅的油灯,里面放着没见过的、黑乎乎的油一样的东西,没灯芯,火就在油面上燃烧。就是这些油灯,使得石室里跟外面一样地亮堂。 一个石桌,几个石凳散落在石室里,并没像一般的石凳那样规规矩矩围在桌子边。石凳跟石桌都没修整齐整,只把棱角打磨光滑,能坐人而已。看石质,显然是就地取材的。 忽略那几个定格的家伙,特别是老爷,居然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好像这才发现不小心把阿福我给弄丢了的样子。即使没有眼睛里的笑意,阿福我也不会认为老爷无辜。留下那么大一个黑乎乎的洞,难道是怕阿福我看不到吗? 又戏弄我!不理他!还是观察进来的地方好了。 这个石室好生了得,居然还有地下暗流从角落流过。从进门最远的那个角落,用坚硬的花岗岩修了一道石栏,跟两面墙角形成一个小小的三角。缓缓流过的溪流从不知名的地方流来,再流向不知名的去处…… 难怪有茶具!不但有茶具,还有上好的香茗。够享受!用内力煮水泡茶,还一边开心聊天,不管鬼啸跟厨痴了吗? 慢慢踱回去,放松表情,准备趁老爷不注意的时候,狠狠咬他三、两口出出气! 还没到老爷跟前,一杯香茗奉上,当作求饶的礼物。老爷坐在石凳上,眼睛无辜地看着我,也露出一脸讨好的笑容。 如果是美酉,那当然没问题。可惜老爷嗜茶,阿福我可不嗜茶。 淡淡看老爷一眼,嗯……不要白不要! 准备接过香茶,突然发现那根龙凤烛还在手上,赶紧用蜡烛换了老爷手上的香茗,消灭证据! ——蜡烛没在我手上。不要这样看着我…… 为何府里会有密道,而密道里会有这样一个小石屋确实满奇怪的。喝着手里的香茗,这味道—— 原来府里泡茶用的水,除了梅花雪水以外,还用这里的水嘛。我说呢,怎么老爷收藏了那么多雪水,怎么喝都喝不完的。 脑袋里疑问是不少,但来此的目的我可没忘记。这班人喝茶聊天的,只怕连鬼啸是谁都忘了吧? “厨痴难道是从这个密道被绑走的吗?太上皇怎么会知道这个房间下面有密道?”先挑两个最紧要的问题问了。其他疑问先拦在一边。 阿福我在府里怎么说也待了三年了,虽然不及府里其他丫鬟长工们来得早,但也算有年头了吧?没道理连我都不晓得的密道的事情,远在天边的太上皇会知道吧? 喝茶的继续喝茶,陈伯跟郑公公继续一边嘀嘀咕咕咬耳根子,看起来都不太愿意劳动口水帮阿福我解惑。 转头看向老爷,老爷立刻左右找了一番,在地上捡起来一张纸,看来像是留言一类的小纸条,讨好地送到我面前。 被老爷戏弄一下,基本上得到的利益大于其他。可能是太胖了的原因,阿福我本来就脾气好没什么火气,偶尔生生气有益身心发展,又能当作生活情趣。再说了,捉弄人的比被捉弄的要辛苦多了,劳心又劳力,捉弄成功还要担心被报复。 报复人多辛苦?阿福我大多只是想想,实际上却没力气做。但看老爷事后提心吊胆、百般讨好的样子,心里就觉得舒坦。 换个角度想想,娱乐大众,不是也不错? ……说到底,其实是阿福我懒而已。不找借口了。 纸条是写给鬼啸的。 “小美人,十年来见,绝艳脸蛋越发迷人起来,让皇叔我好生欣慰。这次得闻美人成亲之事,实属偶然。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者皆无,怎能成亲?令尊大人那边,我便好心去当说客,作为美人成亲之礼物。 “为免美人先斩后奏,皇叔我就先请贵相公回京城准备三书六礼之事,等美人你到京城,皇叔我为你们好好办一场亲事。谢谢就不必说了。不用太急着回来,小心美丽的脸变形。” 看完纸条上的留言,若不是看到写纸条的人自称“皇叔”,阿福我实在不敢相信,这居然是号称威严如神祗的太上皇写的。实在是……实在是—— 想了半天,脑袋里还是找不出任何恰当的形容词。 看看老爷,再看看皇上,忍不住长叹一口气。这算不算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子打地洞? 早该知道的!第一眼见到皇上,不也是气势浑然天成、气度宇内非凡,天生就是九五之尊? 看来比起演戏的天分,估计没有人能比得上皇上了……呃……或许还要加上一个太上皇——还没见过他老人家的面,已经对他老人家不抱希望了。 “什么时候回京?”找张凳子坐下来,随便问问。 鬼啸一定是追回京城去了。那么爱看热闹的罪人,也不会傻傻地待在这里吧?明摆着太上皇要鬼啸做新娘呢!千载难逢的超级大霹雳啊! *** “停车!停车!”虚弱地叫,强忍住一开口就更如潮水般涌上来的恶心感觉。 老爷掀开帘子,做了个手势,马车停下来。阿福我立即跌跌撞撞地滚下车去,照着块石头干呕半天。 一别数年,几乎忘了我生来便与马车不合的八字!当年从京城一路出来,几乎都处于昏迷状态,幸运的没有一路吐到底,因此这次回京,兴奋得忘记自己跟马车犯冲的体质…… 几天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吃什么吐什么,只要上了马车,三分钟之内一定吐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导致现在全身无力,想吐也吐不出任何东西来…… 老爷扶着阿福我的手臂,递来一瓶水。 漱漱口,有气无力地被老爷扶到路对面一块干净石头上坐下。 “我们走去京城好不好?”眼睛里还含着委屈的泪,是干呕的时候泌出来的—— 不要坐马了!因为阿福我的特殊体质,我们一路上从队伍中央一直掉到最后,现在除了我们的马车,三里之内看不到队伍的任何踪迹! “好。”轻易答应我的无理要求。 “肚子饿了。”咕噜咕噜叫。 老爷从袖里拿出一包干粮,翻出几块干牛肉递过来。 意兴阑珊地看着牛肉,一点都提不起吃的兴趣。 怎么办?连最爱的食物都无法引起阿福我的食欲了…… “乖,吃一口。”老爷哄小孩。 小孩乖乖地咬一口。干肉才进嘴巴,恶心的感觉便如同泡泡一般泉涌上来…… 拿手死命捂住嘴巴,把干肉吞了下去。 “不好吃!”别扭地抱怨。一抬头,便看到老爷的俊脸,还有那迷死无数人的眼睛里浓浓的不舍…… 又拿这一招对付我!我吃还不行嘛! 狠狠地咬下牛肉,狠狠地当成杀父夺妻仇人一般的死命地嚼、死命吞—— 不但被噎到,刚吞进去的东西又吐了出来…… 我不要活了…… “老爷……”委屈的泪光闪闪地看着他。 递过来一条拧过的布巾,还有几颗腌过的酸梅子。 据说酸梅能止吐,可酸的东西吃多了,肚子却饿得更快。目前阿福我一点吃不下东西,每天只在到达城镇休息的客栈,才能勉强吃上一点点。所以除非必要,老爷是不会给我梅子吃的。 漱口,擦过嘴巴,乖乖吃梅子。细嚼慢咽吃完最后一粒,咬咬牙,继续爬上马车,等待下一次暂停…… 身后,老爷无奈且心疼的眼光,一直追在后头。 客栈里,蜗牛爬上楼梯。老爷在吩咐掌柜的煮骨头粥。 “咦?阿福,才一天不见,怎么又憔悴了一圈?”丫鬟小绿惊讶道。如果眼睛里没有促狭,阿福我就相信你在惊讶。 全身没力气,急切需要地方躺下,不然也不会等不及老爷扶我上楼了。 不理她,继续朝着目标前进。 二楼第四间竹字厢房到底在哪里啊?怎么还看不到? “怎么从来都没发现,阿福你有这么惹人怜爱的表情?”丝毫不懂无言地拒绝的丫鬟,这次也不例外,继续跟在身边叽叽喳喳。 不过倒顺便扶住我软绵绵的身体。 本以为回京城也就我们几个人的事情,回来的前一天晚上,阿福我还破例煮了好几大锅的菜肴,款待了一起在府里做事做了三年的丫鬟、长工、大厨们,很不舍地觉得,以后估计是看不到无数人躲在假山、树石后头看热闹的奇观,也看不到大厨们的白眼了。 哪知道出发那天早上,全庄子的人拿着大大的包裹站在门外——以那么多超大的包裹看来,整个庄子都被搬空了! 庄外面一排浩浩荡荡的马车,以及浩浩荡荡的禁卫军——皇上不跟我们一起走。皇上本人倒是想跟我们一样坐马车,但在三位老大人自杀威胁下,立即打消了念头。 阿福我理所当然地认为:老爷回京,小绿、大厨他们各自打包准备回家。没想到现实往往跟思想差了十万八千里 原来府里所有人,除了我和大厨,都是老爷从京城王府里带出来、身怀各式各样的绝技的人。 有管帐的高手,也有缝纫技巧别具一格、能使老爷俊帅无俦的能人,还有武功超强的丫鬟、能辨识一千八百余种毒物的药师——可惜医术差了点,不然,阿福我当初也不会辛苦地受到绍兴城老药师的折磨了。 带着这班人的目的,为的是老爷不管去哪,都能得到最妥善的照顾。 难怪太上皇会知道庄里的密道,因为整个庄子的格局都按京城王爷府的格局,由同一班人马建造,连密道都跟京城里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因发现泡茶极品地下水而开关出来的石室。 既是从京城里带出来的,回去当然也是一起回了——现在连住个客栈,都要包下整个的大客栈才勉强住得下…… 喝完小半碗粥,恢复些许元气,感觉重新活了过来,于是决定去楼下散散步。 几天下来,今天的状态不错,因为体谅阿福我的悲惨,前面的大队伍早早找了个小镇停留休息,免得等下老爷跟我越拉越远,归不了队。 无名山庄那么大,在庄子的时候一点都不觉得人多。可把这许多人全压缩进客栈,热闹的效果也就出来了。 喝酒的喝酒,划拳的划拳,连那几个庄花级的丫鬟们,也脱去优雅温柔的外衣,跟一干大男人划起酒拳来——输了喝酒的时候,一点都不输男人,脸不红气不喘——由此可见,府里的丫鬟果然没一个正常! 看到露出本相的姑娘们的奇怪,还比不上闻到好酒的惊喜——这样一个小小的客栈,居然有如此美酒!而大家居然拿如此美酒牛饮,简直暴殄天物! 白酒……久违的白酒的味道…… 父亲曾经说过,江浙一带,有绍兴黄酒闻名天下,他年轻的时候,却在离绍兴几日路程的地方,喝到了相当美味不逊贡酒的烈酒——芳香醇厚、回味绵长。 世上当然不会有如此巧合之事,但眼前这些美酒,单凭微微飘过来的香气,也知道绝不会逊于父亲当年喝到的佳酿! 片刻之后,阿福我坐在最角落的一张小桌子旁,品尝美味佳酿。醇香的滋味在唇齿中不断流转,火一般灼烧着往喉咙落去,在这临近过年的冬天,居然被逼出了一身汗! 不愧是顶级的烈酒,才喝了浅浅一个杯底,就已经醺醺然起来…… 灵光一闪,脑海里冒出一个绝妙的主意来—— 忍不住得意地哈哈大笑,对投射过来看疯子的目光视而不见,因为阿福我刚才发现,我真是天才! 第二天早上出发时,老爷拿毛皮披风紧紧包裹着一坨臃肿物体上了马车,冷冽的寒风送来美酒的余香。 第五章 热热闹闹的京城近日更是人声鼎沸,据说出巡的皇上这两天就要回京了。 各大官员、世族都尽可能地将京城装扮起来,挂起花灯、彩绸,搭起烟火台阁准备迎接圣驾,说不定皇上一个高兴,便会赐下丰厚的回礼、册封。 即便什么都没有,能够入了皇上的法眼,在皇上心里留下一点点印象,也就够了。 除此以外,还据说被贬离京城的清平王爷也被皇上接回来,不仅恢复三年前所有封号,连人都还未到京城,无数的珍品、玉器、古玩已经赏赐到王爷府了。 说也奇怪,当年王爷被贬为平民,王爷的府院宅子仆役们却没有动过丝毫,只是暂时由皇宫派人接管。当年不觉奇怪,现在回想起来,倒让不少人看出了门道——原来皇上压根就没打算一直让亲弟弟做平民嘛! 如此一来,送拜帖的、送礼物的络绎不绝,王爷府主人还没回来,礼物倒是堆了好几个房间。只能说权势二字,不愧为人生最值得追求的东西! 浩浩荡荡的皇驾终于开进京城,顿时锣鼓喧天、龙飞狮舞、热闹非凡。 从皇驾接近京城一百里,不断有飞骑先到皇宫报信,皇后、妃嫔、宫女们也声势浩大地出城迎接,一时间整个京城比过年还热闹万分! 要说这样的热闹有什么好处——当然有好处!那就是老爷这里同样算得上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可以不被注意、悄悄潜回京城! 若跟猴子一样被人观赏,估计阿福我不发疯也会羊癫疯! 马车在王爷府的后门停下,招惹来无数侧目的眼光。 王爷府位置优越,最偏僻的后门也开在一条热热闹闹的大街上。不过跟京城其他主要街道相比,这里算偏僻多了——没有酒家,没有花楼,只有京城里的平民。 年轻人和孩子们都出去看热闹了,余下一些老人们站在屋脚聊天。人太多,要跟那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抢地方看热闹,他们可没这个力气! 掀开帘子,气质非凡的俊帅男子轻松地下了马车,伸于扶着帘子里另外一个人出来。 因为看不成热闹,难得悠闲的老人们聚在一起唠嗑谈天说地,这一下来了一整排的马车,还停在据说是王爷府的门外,当下,老人们天也不聊了,嗑也不唠了,好奇地看着一辆辆灰尘掩盖不住贵气的马车。 下来的是个衣着布料都贵气的男子,浓眉大眼,长相俊俏,后面的马车虽也陆陆续续下人,却怎也掩盖不了先前那年轻人的气质,这些生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当下就知这人不简单! 有钱人最喜砍人脑袋。热闹看看就罢,不必把小命也搭上! 那些老人们立刻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装作不经意地飘来几道目光。 要让这个一看就知道是有权有势的人扶着下车的,怎么着也该是个更有权势的人吧? 终于,车里的人探出了一只脚,再一只脚,然后是—— 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一团! 除了黑得发光、柔顺浓密的毛皮看得出来,不是一般人买得奢侈品以外,什么都看不到。老人们失望地收回好奇心。 阿福我顺着老爷的手,从马车上跳下来,一个不小心,把脑袋遮盖得严严实实的披风帽子颠了下来,软软地挂在身后。 真冷啊……特别是在喝醉酒又美美地睡了一整天,这一出马车,寒风吹来,冷不防打了个激灵,忙把帽子戴回去。 几声惊呼住刚出口的瞬间被扼杀,却逃不过混在高手堆里很长一段时间的我这只丑小鸭。好奇地转头,逮住几个来不及避开的老人的眼光,奇怪——那原本惊叹的眼神,渐渐转为了然的鄙视。 鄙视?我吗? 在那些眼神里找到答案,居然真的是在鄙视阿福我! 好稀奇!从来在别人眼里看到的不是羡慕、爱恋的眼神便是妒忌,从来还没有看到人鄙视过阿福我呢!在无名山庄被大厨、丫鬟、长工们鄙视不算!那纯粹是大家无聊,互看对方不顺眼而已。 “这么秀气的孩子,有手有脚做啥不好?偏偏去做人家的娈童,现在的孩子都咋想的!”自以为很轻的声音,在这样近的距离下却听得一清二楚,只让我哭笑不得,不知该做何反应。 我看起来像个娈童? 自我打量一番,发现还真有点符合呢!身为男人却被压在另一个男人身下,即便是两情相悦,看在别人眼里,只怕也就那么一回事。 兼之路上开始的半个月吃不下东西,一路吐过来,后大半个月每日醉醺醺只顾睡觉,一路下来,整个人只剩下了一身骨头和一张惨白的脸。不要说老爷看不看得过去了,就自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恍然觉得哪来一个鬼魂,白淡淡好不凄惨! 忽然发现身边的老爷也听到那句话了,脸色阴沉沉的似乎想要朝那边过去,我赶忙反手拉住老爷,摇摇头表示不用在意。 连自己都觉得是那样了,更何况是人家呢?要一个个杜绝悠悠之口,还不把自个给累死?听听过就算。 老爷仔细打量一番,发现我确实没有往心里去,于是作罢,只是眉头仍蹙得老紧。 凭老爷的聪明才智,还不知越解释越解释不清这道理? 看老爷这般举动,心里甜丝丝的。 接下来一定努力吃,争取长回一些肉来!先前减肥的时候减不下来痛苦。这下不想减了,却无端端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其中的痛苦不用说,自以为傲的水嫩皮肤一眨眼成了风干橘子皮,简直比一口吃成个胖子不晓得郁闷多少倍! 管它减肥不减肥,管它可能遇见谁谁谁,反止要赶紧把丢掉的肉补回来! 还是拖着老爷进府探险去好了……嗯……先找个顺眼的厨房占为己有,接下来,就该好好的去菜市买莱,做上一桌子的好料,犒劳老爷跟我这一路上的辛苦啦! 好奇地打量王爷府。 早就听说整个京城,除了皇宫就属清平王爷的府宅最富贵逼人、雕龙画栋、美轮美奂,我还以为一定富丽堂皇,充满金子的气息呢!如今抱着挑毛病的心态仔细打量好半天,却不得不佩服地赞叹一声:老爷眼光的确高人一等! 府里暂时不会有我的房间,而从老爷紧紧抓着的手,也知他定不会让我住客房,看来京城里的闲人们可以嗑牙好久了: 号称情圣的王爷回京城了——第一件大事。 王爷带了个脸色苍白、营养不良的娈童回京——第二件大事。 王爷居然让那个娈童住在从来没有外人进驻的碧梧院——第三件大事! 苦笑。这一来,不用等人家认出柳残影,也得面对众多侧目的眼光了…… 回京城还不到片刻,郑公公带着皇上老爷的圣旨过来了。也不用跪听,坐在老爷腿上吃番外进贡来的水果,郑公公直接就给我们念—— 老爷说,跪听什么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形式,自己人面前,装什么装! 但是这句话本身就有歧义。自己人是相对老爷而言的,阿福我区区平民一个,怎么成了皇上的自己人?当下深深反省一通,发现从见到皇上开始,阿福我便没有行过三拜九叩之礼,如此不重视伦理教义,简直就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嘛! 继续反省。 决定下次见到皇上一定记得补回来。免得皇上不小心被谁踩到尾巴找人出气的时候,回头又来找阿福我的麻烦!阿福我可是个尊老爱幼、遵规守法的老百姓!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讲了一通皇弟长皇弟短的,实质性的内容就只有一个——三天后皇宫大宴,务必到场。包括阿福我耳熟能详的三个大字也赫然出现在圣旨上:务必请皇弟携柳残影一起参加,朕对此人非常仰慕。 仰慕?连胖到那程度都见过了,还仰慕现在这白惨惨的模样?太假了吧? 好歹相处了些日子,大致对这些个皇亲贵族有比较深刻的了解。在自己人面前阿福是例外——当然是百无禁忌,但一旦面对外人,便一个个端起面具,演啥像啥,职业道德好得不行。 虽也曾经演过几场逢场作戏,阿福我还是对皇上佩服得五体投地、无以复加! 参加便参加吧。早晚要挨刀子的。晚一天不如早死早超生! 绍兴城那样悠闲的地方待惯了,早没了时间观念,以为三天是很容易度过的时段。 谁料京城的步调确实不是小地方所能比凝,单单积压下来的那几箱拜帖,就让老爷看得发晕,直抱着我撒娇,更不必说那随随便便塞满了几个房间的礼物了,看着就头大,连拆的兴趣都缺。 花费了两个时辰面对礼物和拜帖,还没看完拜帖的百分之一,那些消息比苍蝇还要灵通的人士,得知王爷已经回府,立即络绎不绝地继续拜帖加礼物的骚扰攻势!实在无法忍受的老爷和我两人,终于投降,来者不拒地请进客厅奉茶接客。 “老爷,该你出去了。那些人已经等了两个时辰了!”苦口公心得劝老爷不要再放大家鸽子,好歹人家送了那么多礼物上门,也得给人家一点点面子吧? “不要。再等等。”拈起一颗红红的果子送过来。把阿福我重新喂成猪仔状是老爷最新培养的兴趣。即使胖不到原来的程度,好歹皮肤也得养回水水的模样。 不知道老爷是从哪里得来小道消息,说水果能养肌肤,立即从皇宫搬了几箱过来,准备在今日之内全部喂到阿福我的肚子里去。 酸酸甜甜的果子很美味,有一种特别的香气。大冬天的,新鲜的水果不多见了,而像这种异域进贡来的奇珍异果,更不是用金银钱币能够衡量。 可惜,再好吃的东西也有个限度。在留下了整整一桌子的水果尸体之后,即便美味如此的水果,也别妄想继续无限制地塞进阿福我的肚子! 其实要再塞下去,老爷就能看到一个奇观——阿福我瘦弱的身体顶着一颗怀胎五月的西瓜,张口欲呕…… 见老爷依旧没有出去见客的意思,阿福我自力救济,两手各拿一把果子,拼命往老爷嘴巴里塞!牺牲一点色相把果子喂进老爷的肚子,好歹比折磨阿福我自己的胃划算多了。 “王爷,大厅里已经没有空位置了,客人还源源不断地进来。请问王爷怎么处理?”救星陈伯到了。 心里暗暗高兴。这下老爷不去见客也不行了吧? 谁知道老爷想也不想,随口说道:“多搬些凳子过去,大厅里面放不下去就放在外面。他们等烦了就不用等了。” 挂下几条黑线。这算处理方法吗? 陈伯居然恭敬应了一声,转身出去,看来是将老爷这话奉为礼法了。 开玩笑,怎么能让救星就这样走了呢?桌子上还有满满一整盘的果子呢! “等等,陈伯!”连忙唤住陈伯,转头问老爷道:“我记得老爷府里从来不会摆放劣等茶的是不是?” 这可是老爷的怪癖。哪怕是招待客人,用的也是绝顶的好茶! “那当然!”颇有得色地回答。 “那你还不赶紧去救你的绝顶茶叶?那么多客人来,没事做还不是喝茶嗑瓜子,你那些好茶能支撑多久?”坏心地提醒老爷。 现在是快过年的时节,青黄不接,买保存得好的茶叶根本想都不要想。 前阵子为了换取方丈的天台山云雾茶,老爷手里的绝顶茶所剩无几,前几天喝完最后一滴的时候,老爷还长吁短叹了一番。要是这次连府里待客的香茶也告罄,看老爷怎么熬过新茶上市前的这几个月! 没有想到有此一招的老爷,突然惨叫一声,忙不迭地冲去拯救香茶,顾不得继续喂可怜的我的肚皮吃水果。于是阿福我便悠哉悠哉地好好睡了个午觉。 碧空白云点点,好天气! 美美的三天——吃了睡睡了吃,只不过老爷那张哀怨的俊脸一直在眼前晃来晃去。 这几天可把老爷给郁闷坏了。从早到晚,王爷府门前车水马龙、客人们络绎不绝。先是朝廷达官贵人们约好了一样一个个接着来,再是以前一起吃喝玩乐二世祖们,不约而同地携伴过来——居然都是老爷的老情人们! 哼!阿福我肚量大着呢!一点都不吃醋!不就是什么牡丹啦芍药啦春翎啦秋葵吗?啧!居然还有朝廷大员的姨太太们!老爷的狩猎范围可真是生冷不忌呢! 当即把老爷赶去书房睡,房间阿福我霸占了!只是老爷却厚着脸皮硬是在房间里打地铺。明知老爷内功深厚不可能真被冻得抖成那样,不争气的心还是软了,打了两天地铺就作罢,仍把床榻分了一半给老爷。 想出去逛逛,顺便买菜做些好吃的,谁知道老爷府就是跟别的地方不一样,菜都有专人送上门!前一天列出清单,第二天一早,便有沾着露水的新鲜食材送进偏门。 这下没有出门的借口——没借口,老爷是不准阿福我出门的,除非拖着一长串的粽子一起出去。理由是:京城里柳残影的老情人太多?! 这还有没有天理啊?做贼的喊捉贼!真要算旧帐,阿福我难道还算不过他?怎么说,从头到脚我就那么一个能算得上老情人的家伙,老爷可是京城里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哪都能碰得上捧着心、用哀怨的双眼看着、娇柔迷人的姑娘、夫人、姨娘们! 不出门便不出门。就现在这样,苍白是苍白了点,阿福我可没自信说谁也认不出我来。要是没瘦下来就好了,十之八九猜不出胖得跟猪一样的人是柳残影。 现在呢?如果出门拖着那串粽子,全部穿着王爷府的家丁衣裳,保准一天之内,柳残影成了王爷禁脔的流言会传遍京城大街小巷、一直传到皇宫里去! 早晚会传出去的啦!可能做一天鸵鸟就做一天鸵鸟吧! 今天一定会死定的。 看了皇上邀请参加皇宫大宴的名单,不认识的居然只有寥寥数人,这寥寥数人是去年科举的状元、榜眼和探花。那么长长一串名单上,全是眼熟的名字……让我找个沙坑先埋起来吧! 不知老爷拿那串名单来给我看是什么意思,酸溜溜的语气几乎逗得我笑出来。老爷可不是适合吃醋的人,做出那样的形态,只会引人发笑。倒是哀怨比较适合老爷,可爱万分! 当然也邀请了公主跟驸马。 亲亲老爷哀怨的俊脸,跟着小绿去换衣服。 不管老爷是什么用意,我都很感激他。把我的生活从回忆里拉出来的是他,把我从过去里救出来的也是他。如果不是老爷,我永远也不会明白幸福的含义! ……幸福了不到一刻钟,便被残酷的现实逼得从梦幻里回来。 小绿这丫头,拿了一套华丽的丝绸服来逼着阿福我穿上——皇上赐的,再怎么对那样式和颓废的华丽有意见,阿福我也不敢不穿! 这套衣裳手感真好,不愧是皇上送的东西。触手冰凉柔软丝滑,拿在手上却很重。 淡淡的紫色从领口到衣摆,渐渐深沉下去。淡雅竹叶环绕,好似风吹一般微微轻拂。 方才小绿把衣裳放在凳子上,就见那华丽与雅致并存的外衣一点一点往地上滑去,极品丝绸! 被迫穿上这套衣裳也就罢了,小绿对着脸色不好的阿福我左看右看前看后看,转身拿来一整套女人家用的胭脂水粉,大有全部抹在阿福我脸上的架式—— 是可忍,孰不可忍!阿福我终于大吼一声、抓狂扫地出门——愤怒使得速度达到极限,缝制时用料超过一匹的厚重衣裳带起阵阵狂风,卷得灰土与落叶垃圾一起飞扬。 脸色苍白、发青还是发黑都是阿福我自个的事,要阿福我去用胭脂水粉改善肤色,没门! *** 今日一大早,皇宫里便人声鼎沸、万头攒动。本来在皇宫是不准大声喧哗的,但今天皇上解除了一切禁令。 要是连宴会都轻声细语的,谁还能玩得尽兴? 这次宴会邀请了京城里所有六品以上的官员,以及家财万贯的商人们。 虽然皇宫大宴还要许久才开始,但难得有机会能进皇宫,谁会傻到真的准时呢?在这样遍地都是掌握实权的人面前耍大牌,不是找死是什么?何况要是错失与众多捏着实权的达官贵人交往的机会,或者错失打听皇上出巡内幕,会让人捶胸顿足不已的! 难怪大清早老爷就挖我起床。从来没见赖床老爷这么勤快过!不过到了路上,阿福我立刻知道爷的苦心——天色还这么早,就见轿子一顶接一顶往皇宫赶,要是再晚点过来,绝对会被无数轿子淹没在路上…… 不就是去吃吃喝喝嘛,怎么一个个都八抬大轿,前呼后拥的?欺负阿福我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略过一路你追我赶的众多轿子不提,进了皇宫,没有先去后花园,而是转身去了皇后的凤仪殿。 老爷想干嘛?大清早懂不懂啥叫避嫌啊? 一边嘀嘀咕咕,一边饶有兴趣地跟着去凑热闹。阿福我不要一个人孤零零地被丢在后花园的狼群里! 皇后耶!能让皇上咬牙切齿、失魂落魄、全身发痒无可奈何——以上形容词来自于老爷——的人,怎么可以不去看呢? 静悄悄地进了凤仪殿,居然连把守的侍卫都没有。这可让阿福我大开眼界!哪有皇后住的地方没有人守着的?据说连冷宫都有几个侍卫呢! 一进门,冷艳的宫装美女端坐在红木椅上,身后垫着软绵绵的背靠,手里抱着银灰色的小貂,好似正在等客人。见老爷跟我进来,脸上一点惊讶的神色都没有。 不会又是一个武林高手吧?那冷冰冰的脸,跟鬼啸有得一拼! 老爷自顾自拉着我坐下,跟在自己家里一样自在。 “皇后嫂子,听说您最近身体欠安,小弟我今日特来拜会,不知嫂子身体好一些了没有?”老爷文诌诌的问候,让我忍不住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身体欠安?”皇后慵懒的话调跟冷冰冰的表情一点都搭不起来,“谁说我身体欠安的?只不过牙齿痒、手痒、脚痒,知道有人皮痒而已。” ……这不是生病是什么? “哦?哪位这么大胆,让皇后娘娘全身发痒?”连阿福我都能听出来皇后娘娘说的是皇上,老爷却这样明知故问,眼里满满的笑意。 “我今日特地带了一件礼物来,不知道皇后嫂子喜不喜欢。” “礼物?”皇后娘娘慵懒地说:“什么礼物?一般的东西可入不了我的眼。” 阿福我也怀疑地看向老爷。 老爷有带礼物过来吗?我怎么不知道? 老爷一脸神秘,拿扇子遮住鼻子嘴巴。这副欠扁的表情——阿福我一看就知道是在偷笑!于是我也开始牙齿痒了起来。 碍于身在皇宫,又不知道皇后的性子,阿福我决定在别人面前还是得给老爷面子,终于勉强忍住咬人的欲望。老爷一点都没有危机感,慢条斯理地从袖子里掏来掏去,掏了半天,终于掏出来两个小瓶子—— 瓶子……没见过。确实没见过。 可是……两个瓶子……脑海里不知不觉地浮现出,上次老爷跟鸨妈妈嘀嘀咕咕的样子……不会是那个东西吧?! “这是汁么?”皇后娘娘好奇地问。 表情还是冷冰冰的。但是情绪可以从她的语气中听出来。 老爷微微一笑,满肚子坏心眼。“皇后嫂子不是说有人皮痒吗?这个东西可以治皮痒之症哦!”微微勾着嘴角,“只要倒两滴进去……不管看见谁,都能热情如火……” 果然是那个!阿福我直觉真的太灵敏了! “春药。”皇后娘娘做出准确的定义。 却见老爷扇子“唰”地收起来,左右摇晃两下。 “这可不是普通的春药。”卖了下关子,老爷继续说:“如果嫂子看皇兄不顺眼,给他茶水里放上两滴,然后叫几个侍卫进来……” 天哪!阿福我捂住脸。老爷居然想这样暗算皇上?!皇后娘娘会生气吧? 偷偷看向皇后娘娘——却正好看见她眼睛里迅速闪过的一抹光亮! “你是说……”皇后娘娘拉长尾音,看向老爷。 老爷点点头,勾起一抹邪肆的笑,很确定地回答:“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一直冰冷着脸的皇后娘娘微微笑开,冷艳的脸突然盛开圣洁的光芒,很高兴地说: “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第六章 无法理解。 仍旧无法理解。 还是无法理解。 这是什么皇后什么王爷啊?居然想要这样暗算皇上? 皇上还真是可怜! 天哪,那皇后娘娘要是一个不开心,皇上岂不是…… 捂住脸,脑袋里一片混乱。刚才的事情让我纯洁的脑袋短路了,一时间忘了今天是来参加宴会的,也忘记了打算找个不起眼的小角落躲起来的计划。 浑浑噩噩地想起来,方才告辞的时候,老爷好象有顺便问了一下太上皇的事情,皇后娘娘却说没听到太上皇回京的事情。 那厨痴跟鬼啸哪里去了?失踪了? “啊!”忍不住大吼一声。脑袋打结的滋味真不舒服,吼了一声,终于感觉好了很多。 不想了。 关我什么事情?有热闹看热闹,没得看拉倒。皇后娘娘想怎样就怎样,皇上爱怎么可怜怎么可怜,随他们! ……其实想不随他们也不可能。阿福我区区一个超级小人物,又有什么办法呢? 想通了,轻松地跟着老爷走—— 咦?什么时候停下来了?老爷不是一直都牵着我在雨花石小路上转来转去的吗? 感觉到有些不对劲,抬起头,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老爷那张变形的俊脸。 不是老爷。还是觉得很不对劲。 怎么了? 环视了一圈,愣了下,然后……发现杵在当场的——无数木椿! 老爷的眼神慢慢开始冻死人…… 赶忙拉着老爷找个角落躲起来。不然老爷要发飙了。 不就是大吼了一声罢了,至于呆成这样吗?乡巴佬!没见过世面!区区阿福大吼就呆掉一大片!呆就呆了,还流口水! 恶心的感觉挥之不去,忍不住拖过来老爷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一口。坏心的老爷,到后花园了居然也不通知一声!居然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阿福我出丑! 看到有人流口水了吧?哼!老天爷还是公平的,报应立刻就来了哦? 皇宫大宴还早,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头。 幸好老爷是皇宫的小半个主人,地形熟悉,于是拿了几碟小吃——也就是瓜子、松仁什么的,躲在一棵大树下面,一点都不担心有人会来打扰。 “这是你的秘密基地?”好奇。看老爷熟门熟路的样子,也知道来了不止一两次。 一面临水,一面假山,还有一棵参天古树。若非已经从树和假山交界的地方跳进来了,我怎么都不可能发现,后面居然还有这样刚好能容纳两、三人的小空地! 老爷优雅地吐出瓜子壳,得意地笑一下,“以前夫子来教学,这里可是偷懒的最好地方,绝对没人找得到。不错吧?” 是不错。这么方便的地方,亏老爷找得到!不但隐藏,而且沿着树缝还能看到外面的情况,最适合偷看了!可惜隔音效果差了点,外面喧闹的声音一点都没有减少。 抬头看到老爷得意的样子,忍不住习惯性地扣击一下。“地方是还不错啦,只是用这么好的地方来翘稞,原来老爷小小年纪就懂得偷懒了嘛!” 老爷的嘴角抽搐一下,得意的笑稍微僵住了。 眼角瞄到了,立刻送上一颗松仁,顺便亲一口安慰一下……因为口感比较好,忍不住轻轻咬了一枚牙印子。一抬眼,看到老爷嘟着薄唇,不满足地指指被忽视的嘴巴,于是又是一番耳鬓厮磨…… “你看清楚了没有?”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言词间情绪起伏颇大。 “看清楚了!”另一个激动的声音,“那分明就是柳残影!三年不见,佳人风采依旧啊!” 耳边听到自己的名字,好奇心起,立刻用力想推开老爷……推不动……老爷的回应是更急切地缠吻—— ……唔……放开嘛! 不要了……气喘不过来了…… “那般清冷的气质、无视万物的超脱,如天人下凡一般!这世间,再没有第二个佳人能有如此超凡脱俗了!”第一个声音长叹一声。 “是啊。想当年天下第一楼,吃美食赏佳人、谈风月论诗文,何等惬意?谁料佳人一朝乘风去,徒留慕者长唏嘘。虽然后来天下第一楼里大厨都有七、八分形似或神似柳残影,却总缺了三分味道,单单菜肴的味道,就远不如当年了……”后者也长叹了一声。 挣扎挣扎挣扎……拜托!老爷先放松一下吧! “你们说的,可是方才那位紫衫的美貌男子?”另外一位彬彬有礼的书生问道。 “你不知道?!”异口同声的惊讶,而后转为了然,“也对!大人是新科状元,三年前风靡的事情当然不会知道了。” “那位佳人,当年是天下第一美食楼的主厨,以一介男子之身,风靡整个京城,迷倒了大大小小不知道多少达官贵人。但只要见过他的人,没有不敬重他的!虽只是厨子,文才诗敏不逊于任何人,气质清冷、超凡脱俗,简直是天仙下凡一般的人物。 “面对着他,只有仰慕之情而无它。哪怕有一丝丝亲近之心,都会觉得是亵渎!” 语气顿了一下,好似回想起当年盛况。 “可惜三年前,不知何故,佳人一夕失踪,再不见踪影。去美食楼打听的人络绎不绝,却没有人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连当年美食楼的老板、现在的驸马爷都不知道,他为何会一夕失踪。 “从此后半年内,京城里见过他的人,都在动用一切势力找他,青楼酒馆生意一落千丈。但一直没有找到。驸马爷也持续找了两年才罢手,而之后美食楼里请来的诸多掌厨,跟柳残影越来越相似。 “说来驸马爷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今日佳人踪影再现,看来真相很快便会明了!”说到最后,男子突然高兴起来。 沉静了半晌,被称为新科状元的书生突然道:“你们没有发现吗?那柳残影脸色苍白,虽然美貌气质天下无双,却透着不健康的颜色?还有,他身边站着一位高大的男子,那气势天生,绝非凡人!最重要的是,那男子对那位佳人明显表示出十足的占有意味……” “你是说——” 异口同声的两人一同顿了一下,声音里充满了震惊!“难道是被人禁锢了?!” 挣脱不开老爷这超级牛皮糖,又听到了禁锢二字,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索性也不挣扎了。随老爷想怎么样吧。 事实上力气用光了。 外面的三人也静寂了半晌。 “走,问问陈大人去。”第一个人说道。 “嗯。”第二个人应和了一声,匆匆忙忙朝人多的地方走去,一边问道:“你有看到那个人吗?” 第一个人回答的声音连同脚步声渐去渐远,“当时差点都不记得自己在哪里了,除了柳残影,谁还会看到别人啊?” 两人走得匆忙,不小心把同行的新科状元给忘在了后面。 慢慢踱步朝中央走回去,状元自嘲地笑了一下,“原来我这么不起眼啊?” 笑罢,自言自语地低声喃喃:“美则美矣,气质也是超凡脱俗世间少有。可也不见得能连他身边恁大一个人都看不见吧?怪哉怪哉……” 渐渐地,声音听不见了。 良久,老爷终于放开瘫软的我,一手抚着背后帮喘不过气来的我顺气。 “你……故意的……”美眸虚软地指控。 “哈哈,你的体力还真是越来越差了。得多吃点东西养回来才行!”老爷顾左右而言其他。 再狠狠地瞪老爷一眼,张口结舌、吃惊地看到老爷脸色微红的背过脸去。 脸红?!一抹了悟闪过脑海…… “原来老爷你是在吃醋啊?”难掩得意地笑开声来,一边笑还一边喘着没顺回来的气。抬起虚软的身体,准备把老爷这千年难得一见的奇特景观,好好地印人脑海,老爷却怎么都不肯回头。 得意地笑。原来老爷吃起醋来,居然这么可爱!真没想到呢…… “吕平公主、驸马驾到!” 远远的声音飘过来,拔尖的声音即使在众多嘈杂声音的海洋里,依然如此清晰,如同冬天里的一声雷,远远劈来,却只劈得尘土飞扬。 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淡淡盘亘在心底,堵得慌,却不是怀念也非旧情难了,只觉得当初怎么会为那样一个家伙,让自己落到悲惨的境地? 郁闷呀郁闷!如果时间能重新来过,阿福我一定不会傻成呆瓜—— 不过那就遇不到老爷了……算啦算啦!功过相抵,放你一马! 亲亲老爷迷人的嘴角。不用这样担心地看着阿福我啦!人家跟我没关系。 讨厌,先前亲吻太久,嘴唇舌头都有点麻麻的。 宴会已经开始了,那边很热闹,檀香木桌椅呈不规则形状,随便地散落在后花园的草地上。 一队又一队的侍女送上来美味佳肴。 菜肴的香味一阵阵地传来,若是平常,老爷这个饕餮和我早冲过上了。只是现在,我们俩都懒洋洋的,没有起身的欲望。单单这样依靠着,就好幸福! 皇宫里的御厨果然名不虚传、出手不凡。有着这样绝顶厨师在皇宫,皇上为何对我做的菜表现得那样痴迷呢? 无解。 客人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聊天吃点心、喝酒谈诗嗣歌赋。曾几何时,老爷也是那些人当中的一位,吸引着所有人的眼光,张扬地散发自己全部的魅力—— 想着想着,不由得痴了…… 身后当做我的人肉靠垫的老爷,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摩着我披散下来的长发。 也有人跟我们一样,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我听到一个轻轻的脚步声渐近。 既然我都能听到,老爷当然早就听到了。这与我们无关! 老爷选的地方真的不错,不会有人发现我们。 突然,我感觉到老爷身体僵了一僵,抚摩的动作也顿住了,一个熟悉的、低沉的、充满磁性的声音传过来—— “影,下去吧。不要跟着我了。我想散散心。” ……是他! 我“唰”的一声回头看老爷,老爷眼里的挣扎那么明显! 轻轻叹口气,把手伸进老爷的大掌里,老爷立即紧紧捉住。 是我不好,只顾着自己的心情,却没有给老爷任何安全感。对于我们的感情,老爷比我更成熟,也付出了更多。 靠近老爷,不去理会一步之隔的人…… 外面的人也长长叹了口气,好似叹出了无数的辛酸和无尽的痛苦。 叹气吗?得到了想要的一切权势和地位,站在自己想要的最高点上,可以俯视下面无尽的风光……如今的驸马,还有什么需要叹气的? 嘲讽地笑笑,脸贴在老爷胸口上,数着老爷一声一声略快的心跳。 外面的脚步声沿着湖边渐渐远去,我紧绷的心情也慢慢舒缓下来。 原来,见到他,我还是会紧张呢! 背后老爷也淡淡的叹了口气,轻轻地问道:“你不去见见他吗?” “呼——”的转头,在老爷眼底急切仔细搜索,然后,找到我想要的挣扎。 慢慢地呼出屏息的气,发现自己太过紧张了。 从没患得患失过,却在这一刻没有了安全感,是报应我让老爷这么辛苦吗? “你要我去见他吗?”轻轻地问,好似怕惊扰了风的精灵。 老爷纵容但坚定的笑,恢复了沉稳的语气里有着绝对的占有欲,“如果你不去见他一面,你的心里永远都会保留着他的位置。你是属于我的。你的一切感情都属于我。哪怕只是保留着对别的男人的恨,我也不允许!” “你不怕会失去我?”突然有了开玩笑的心情。 只是片刻之间,我们俩都成长了。 或许做不到心灵相通,但——我信任你。 “你会舍得吗?”老爷笑着反问:“冬天的暖炉、夏天的扇子、美酒无限量供应、人肉抱枕和靠垫……这么好用的我,你舍得放弃吗?” 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 风,淡淡地吹过。卷起地上几片残留的落叶的碎片,轻飘瓢地落入湖水,荡起几缕涟漪,漾开…… 狭长深邃的眼,比最深的湖水还要深,比最醇的酒还要醉人——曾经。 而今,还是同一杀眼,还是同一个人。 因为已经不再是身在梦中的我,所以现在,很清楚地看到他的眼中,从不敢置信、狂喜、沉吟、怀疑,到最后的冰冷、残酷和抹杀。 不用开口,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以及准备要做什么。 我的出现是多么大的一个错误呀!不是吗? 一个活生生的、能开口道出当年是某人的情人——不不,最多是玩具罢了——或许还会揭穿他的毒害,多可怕的事! 显然,不止三年前,即使是现在,我柳残影仍旧敌不过权势二字。 “好久不见。”淡淡地打招呼。既然他不开口,那就由我先开这个口吧! “确实好久不见了。”他垂下眸子,遮住复杂的眼神,长吁一声,感触甚深的模样,“三年前你突然就失踪了,我一直都很担心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找你找了两年,一点线索也没有。原来你是跟王爷在一起,难怪……” 恰到好处的停顿,露出合宜的微微痛苦表情。 老爷搂着腰的手不着痕迹地收紧,锢得腰骨开始发痛,可是脸上却保持着不动如山的微笑…… 不去理睬老爷的小动作。细心研究他说这话的目的—— 单单作为前任老板,这样的表情显然不合情理。可若是前任情人,这样的表情就恰到好处了。 对呀!我如今有王爷当靠山了呢!心机还是一样的深沉啊…… 你以为让王爷看出我跟你的旧,就会弃我如蔽屐吗? 是了,即使不会如此,至少也会心生怀疑,暗自不爽不是?男人嘛,嘴巴里说的好听,可是看到情人的旧爱,谁还能保持很好的风度? 何况身边的王爷还只是淡淡微笑着,什么话也不说。明眼人都该看出来,我只是王爷闲暇无聊的玩物吧?或许该感谢老爷当年的情圣称呼呢! “当年蒙受您的照顾,铭感五内,无以为报。如今也只能说声谢谢来聊表谢意。”有意无意地微微蹲身为礼。与男子的鞠躬作揖不同,跟女子的欠身行礼也不同。这是男宠们的行礼方式。 当年,柳残影自认只是爱上一个男人,却从未承认男宠的身分。 没错,我就是要误导他。回京的那一天早上,我决定无论如何,过去受的委屈,我会从他身上找回来—— 但今日一见,看清楚他眼底那么明了、一目了然的情绪,才发现过去经历的痛苦,挣扎和一切的委屈,大半都是柳残影自找的,怪不得他人。 若非自己痴迷,若非不愿看清,又怎会看不清楚? 或许有情,或许有爱,但跟权势二字相比,不过尘埃而已。把情爱看作一切的柳残影,被利用、被抛弃,只是活该! 是活该。 可惜呀可惜,该讨回的,阿福我一分也不会少拿! 我是阿福,不是柳残影。 微微笑着,和煦如春风。毫不讶异地见到他眼中瞬间闪过的痴迷,和随之而来惊醒后那更形复杂的眼神。 快过年了。春节,是春天的节日。 其实,我早已身处春日之中了! 第七章 大宴过后已经七天,半个月后就是过年,张灯结彩,窗纸窗花,热闹的气愤洋溢了整个京城。 王爷府当然不能免俗,到处贴着剪得稀奇古怪、奇特却很漂亮的窗花。 回到京城,天气更冷。几天前还神志不清觉得春天要到了呢!脑袋被冻糊涂了。 荷花池里冰结得厚实,一早小绿、小红两、三个丫鬟踩在上面蹦跳,也没见冰层有什么不对劲。冬日冷是冷了点,却热闹,见着谁都蹦蹦跳跳,不像夏天,热起来就不想动。 捧着热腾腾的鸡汤喝得全身暖洋洋,小绿这丫头三扯两扯,就把我这身懒骨头给扯散架了。 还以为啥事情怎么大家都盯着我看呢!仔细一瞧,原来桌子正中央端端正正摆了一封信。 雪白的信封,没有收信人的姓名,也没有写信人的姓名。 谁的信啊?劳师动众的一大班子人全挤一起?暖和是挺暖和没错…… 咦咦咦?干嘛全盯我看?我好害怕…… “阿福,过来。”老爷招招手。 向来觉得自己名字不错,好记好听又福气,可今儿个怎么觉得在叫唤小狗小猫呢? 皱眉,慢慢踱过去。 有蹊跷……这不是我的信……吧? “你说。”老爷指着看后门的老张。 “我说?我说啥?”老张一时摸不着头脑,老爷冷冷丢个白眼过去,脑袋立即灵光了,“信……啊对了,这信可好啊!只说把这信送到阿福少爷那,我就能得三十两纹银——这可赶上我半年的俸禄了!唉,要是这样的差事多来几次,老张我可就享福了!” 老爷狠狠地瞪过来,看样子今大心情很不好,“说重点!” “啊……啊……重点。”老张立刻恢复了严肃的脸,“一早驸马爷到后门,递进来这封信连同三十两纹银,要小的交到柳残影少爷手上。虽然小的不知柳残影少爷是哪位,看在报酬丰厚的分上,哪怕驸马爷走错了门,小的也愿意帮驸马爷跑一趟。” 老张拿起桌子上的信封,塞进我手里,“阿福少爷,交给你了。之前不知道柳残影少爷就是你,在府里问了一圈。还好还好,总算送到了。” 一番话听得脑袋晕糊糊,嘴巴从惊讶张开直到笑得合不拢—— 居然有这样的事!也不知老张是真傻还是装傻,一封秘密书信,成了个大笑话—— 某人要知道,不吐血才怪! 也罢,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就是。 拆信,抽纸。 赫!好厚的内容! 不管,挑重点看: ——影,三年不见,念你甚深!当年你病中一夕失踪,使我时时挂牵、日夜担心,今日相见人事以非。 不怨你离开,只怪造化弄人……你的房间,我原封不动保留着,你最爱的衣物、棋盘书画,我也帮你保管着……或许当年的点点滴滴,只我一人仍念念孜孜无法忘怀,但是感情之事,本就无法强求。 你追求自己的幸福我不怨你,写着封信给你,不为其他只求再见一面,澄清我心中积累许久的疑惑。午后,月桥,不见不散。就你跟我。” 奇怪了,就这么一封信,怎么越看越觉得……浑身凉飕飕? 抬头,老爷身边方圆一米之内只剩阿福我独自一人,其他人全挤别的地方去了—— 立刻跳开冰冻源头! 不过是一封信罢了,不至于这样寒流过境吧……不过某人记性倒不错,洋洋洒洒三页信纸,连时间、地点都记录得清清楚楚,整个一回忆录,或者说满纸的辛酸泪…… 写着满纸的幸福,我却看到当年的柳残影强颜欢笑、暗自神伤,独自等待为了这个那个原因而失约的恋人,含泪吞咽着自己用全部爱心做的佳肴,恋人却在陪着公主游赏风景…… 本来已经忘卸的记忆,因为这些详细的描述,又重新鲜活了起来——也更坚定了阿福我决定讨回利息的决心! 过年热闹,本想放他一马,可现在—— 哼!这可是你自找的! 阴阴地笑着。午后月桥不见不散是吗?好,你等吧。让你慢慢等!我今日忙得很,中午还要好好睡个午觉,没时间陪你浪费! 擅自决定今天要睡上两、三个时辰午觉,一直睡到晚瞎或者直接睡到明儿个太阳出山,没见着身后老爷脸上的冰越结越厚,凑热闹的众人也越躲越远。 丫鬟们使劲挤眉弄眼提醒阿福我——动作那么不明显,阿福我怎么看得见——最后在看到我的笑容时,老爷脸上的冰块“唰”地裂开—— 瞬间,头下脚上,被暴走的老爷扛走了…… *** 迷迷糊糊张开酸涩的眼睛,一时间不知东南西北、身处何处。 房间里昏暗一片——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全身的酸痛熟悉得让人牙齿痒痒,转头,老爷正睡得香呢…… 不对!老爷人呢? 好奇地用眼睛找了一圈,即使房间里没什么光,但阿福我能确定老爷不在房里。 老爷去哪了? 咦,等等! 现在倒是个好时机! 眼睛转了两转,阴阴的笑出声来。 某人不是说不见不散吗?阿福我不去看,怎知某人是不是真的一直等下去? 迅速穿衣打理仪表,给老爷留了张字条,绕过层层假山湖水,从后门偷溜了出去…… 片刻,一串长长的粽子也从后门悄悄出去,没有惊动“任何人”——也就是阿福我了! *** 华灯初上。 原来睡午觉一不小心,真的睡到了晚上。这可不是阿福我故意的!某人还是怪自己运气不好吧! 月桥……月桥……月桥是哪啊?有月桥这个地方吗? 疑惑地挠挠脑袋,愣了半晌。记忆里确实没有月桥这个地方。 随手拉住身边一位发呆中的年轻人,问明月桥的地点,才知道这是今年才新建的汉白玉桥,也是著名的情侣桥。 对某人的智商感到怀疑,明知阿福我离京很久,挑这样一个地方,阿福我怎会认得? 慢吞吞地朝月桥而去,一路细细看着京城的变化。虽然只是三年,京城却变得陌生了。 记得……这附近有家豆腐脑的老店,以前常常偷溜出来喝一碗。当然,那人总是会很不高兴地说,不要老是去吃那种贱民才吃的垃圾,要是被达官贵人们看见了怎么办?!现在能随心所欲地去吃豆腐脑了,这家老店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门面豪华宽敞的布料店,一匹匹色彩鲜艳的布料披挂下来,夫人小姐们爱恋地抚摩着柔软顺滑的质地…… 嗯……对了,附近好像还有一家卖冰糖葫芦的,不知道还在不在? 顾不得记忆里的方向跟月桥相反,一路朝街尾找过去,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看到了那家没招牌的冰糖葫芦店。 兴冲冲地买了两串糖葫芦,跟满脸皱纹的老店家聊了好半晌,心满意足之后,回忆起原先目的地,慢吞吞晃回原路上。 身后的一串粽子,不经意间已经变成一片粽子了。慢悠悠地闲逛,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嘴巴里咬着一串,身后跟着一片人,也慢悠悠地作闲晃状,人手一串冰糖葫芦。 走在最后的粽子,也捏着串糖葫芦出来,一抬眼看到眼前这副奇景,脚下一滑,笑得几乎打跌…… 因为心不在焉,总是被其他东西吸引住了注意力,见着月桥,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的事了。 月桥,顾名思义,定然是跟月亮有关。虽然阿福我不知道它为什么被取这样的名字,但在这满月的夜里,冷月光芒如水银般流泻,映照在汉白玉的拱桥上。 兼之水边斜柳依依,后边不远处便是松柏成林的坡地,水面上银光点点,天上一轮明月,水中一轮月明,乍一看,弧形的拱桥跟水里的倒影又是一轮圆月,这三月互相呼应,简直如同仙境一般,衬上月桥这样美名,倒也实至名归。 依照方才那年轻人的说法,这月桥又叫月老桥,桥上人流不息,不是一对便是一双——现在一见,月老桥果然名不虚传,连担着担子来卖小吃的也都是小大妻俩一起,左右瞧瞧,我这孤身一人,还真是不好意思上桥去! 桥上几乎没有立足之地,满满的人,张望半天也没看到冷风吟的影子。也不知是扎进人堆里看不见,还是根本就回去了。 ——如果他回去了,我一点都不觉奇怪。那人最讨厌人多的地方了,这样的情况总会嫌恶地咕哝着:乡下佬,凑什么热闹!曾经对他的话奉为圣旨,即使不赞同,也装作一副笑脸对他。 而今想一想,他没告诉任何人他的出身,以他的性格,如若出身名门,早巴不得天下皆知了! ……以前我的鼻子很灵敏的呀!不管那人身往何处,只要视线能看到的地方,我总一眼发现他。而今果然老了、不中用了! 嗯!回去要抱着老爷,好好哀叹一番逝去的年华。 人老了的症状之一,会一直回忆当年的事情。看,是老了吧? 左右前后看着有增无减的人流,咬咬牙,一头扎见了人堆里,而后立即随着拥挤的人群被推挤向前,身不由己。不到二十步便能走到头的小桥,阿福我整整花了一刻钟,也才走了不到一半路程,唉,真太热闹了点! ……然后,看到他了。 斜倚在桥正中的栏杆上,一副俊雅非凡的模样,含着淡淡微笑的脸,看不出一丝不耐烦的迹象。从他身边挤过的姑娘们不顾手上挽着的男伴,纷纷用力朝桥栏他那边挤去,装作无意间揩上一把油,而后满足地、也是无奈地随着人流向前。 若非我自从见到他的身影,便一直盯着他瞧,我也不会发现这些姑娘们大胆的行为——三年不见,京城的姑娘们还是一样开放呀! 然后,他也见到我了。 淡淡的微笑好像在瞬间绽放,温和转为热切——如果没有僵了一下,就更完美了! 我偷笑。摆着那样一副假笑的脸整个下午,不抽筋才怪! 根本没想朝他那边挤过去——这么多的人,又相隔两米的距离,能挤得过去就怪了!反正见着他了,也不算我失约。 偷偷笑得好乐,因为看到他云丝双面绣的衣裳领子上,被扯开一道大口子,不知是哪位姑娘家的杰作。 唔!哪个那么好胆,敢偷摸阿福我的屁股! 艰难地回头,一双眼睛“唰”地扫视,却没看到犯案的家伙。 这么挤,大伙几乎都埋头看地,生怕不小心踩到人家或者被人家踩到——摔倒倒不用发愁,四面人墙,想摔倒比冬天打雷要困难得多。 继续身不由己地向前。等下从另外的桥绕回去好了。 应该把府里的丫鬟、长工们都叫来这看热闹才是!这么热闹的地方,他们一定高兴死! 身后不远处,小绿狠狠地掐了园丁张子一把,报复他刚不小心恨恨踩了她的小脚。张子苦着脸不敢反抗……如果有人能看见的话,小绿那双新做的牡丹花绣鞋上满满都是脚印,全是身边人踩的。可怜…… 满身是汗的挪动脚步。人真是越来越多了!即便怕冷如阿福我,这样的暖和也不愿再经历一次。如果老天爷发慈悲,还是赶紧让阿福我过桥回府吧! 唔!又是哪个好胆摸我! 挪动双手,狠狠地一把抓了过去—— 那双质感很差、明显干枯的手迅速缩回去。哼!这样的力道,没抓下一块肉也会掉层皮! 素质真差!老爷,阿福我对不起你,专属你的豆腐,被人家偷吃了…… 正哀悼间,右侧传来一小片惊呼的声音,如同浪潮一般涌了过来。转头看时—— 噢!我吃惊地张大了口,一群人伸手去拉他,然后听到衣服破裂的声音,和“扑通”一声…… 冷风吟掉进水里了。 好稀有的经历吧?被偷摸豆腐的美女们挤掉下河,想必一定很舒服!冬天的水哪! 一阵寒意涌上来,全身打个寒颤—— 对不起,阿福我帮不了你。先不说阿福我只会狗爬式了,即便游泳游得很好,阿福我也没办法穿过层层的人墙下河救你。即便能下河,阿福我也不愿意在这样的大冬天里下去救你。 自求多福吧……我知道你也只会狗爬式…… 想要直接打道回府美美补眠,只可惜天不从人愿——桥上的人实在太多,以至于落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好不容易挤出头,已是一刻钟以后的事情了。 然后,在距离桥头三棵柳树的地方,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庆幸自己终于免于被活活挤死之后,冷风吟正好整以暇地靠在第四棵柳树下,微笑地看着狼狈的我。 不得不佩服他换衣裳的速度真快得惊人,更厉害的是,他居然能在如此恐怖的人流中,找到我这一只漏网的小虾米! 刚刚的情况完全反了过来,现在轮到他一脸惬意地看着我狼狈不堪。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时间流逝比飞还快,这么一眨眼的工夫,三十年溜走了! 好久不见…… 他轻轻地开口。 我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不知是他说得太轻还是根本没出声。但从他的口型,看出来他说的正是这四个字。 好久不见——熟悉又生疏的字眼。 微微敛目,遮掩了属于过去的回忆,扬起属于阿福的幸福笑容,温和但是疏远的笑—— “又见面了。最近怎么样?” 看见了吗?我现在很幸福。 比你幸福。 静静地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来,四周都是松柏林,只有一轮明月挂在天空,寂寞但清丽。 冬天了,连虫子的叫声都没有,四周一片静寂。 离月桥不过一里许的路,这里的夜晚却冷冷清清。是个适合谈话的好地方呀! “这个地方真不错!”站起身活动一下筋骨,“要在这里杀人灭口,保管谁也找不到凶手。” 轻松地打趣,一偏头,一座孤坟映入眼帘……虽远在一片柏林下面,只是个小小的坟包,还是扎扎实实吓了自己一大跳! 忙规规矩矩坐回来。 失策啊失策!本来想吓他的,谁知却吓到自己了! 拍拍惊魂未定的胸口,努力控制视线不要朝那个方向飘过去。 ……控制不住。越害怕,却越被那个方向吸引了过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刚才好像看到一抹白色的影子飘过去了……七月半早过了,各位鬼大哥大姐们没道理还在外面晃悠吧? “残影!”一声可以称得上大吼的声音直炸下来,毫无防备之下被吓得失去平衡,差点滚下坡去! 谁那么好胆,居然敢吓阿福我!这虽是缓坡不错,滚下去可也会出人命的! 立即回瞪,对上冷风吟也被下了一跳的眼睛。 ——后知后觉想起来,刚才好像一直听到有人在叫什么影、残影、柳残影的,还以为谁家半夜出来招魂昵!原来是在叫我啊!都忘了这是我的本名了。 看到冷风吟也被我差点滚下去的事吓了一跳,心理稍微平衡了点。 冷风吟伸着双手,好像是想拉住我的样子,不过被我直觉避开了。 互瞪半晌,他呐呐收回双手,一来无法接受的样子。 静默。仍旧是静默。 这样寒冷的夜晚,阿福我冒着被老爷惩罚的危险,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山上吹风,为的什么? 难道就为了来这里吹吹冷空气,看看月亮吗? ……仍旧是静默。还有一阵阵冷风。 好吧,既然你不开口,那我走了。 “如果没事,那我先回去了。”起身便走。 老爷肯定发现我不见了。回去又要受罚了!唉…… “等等!”一只手伸过来想抓我,结果又被我反射性避开了。看他那精采的表情简直比喝鸡汤还要痛快! “还有什么事情吗?”礼貌地问。 废话。没事人家会叫你等吗? “三年了……难得见到你,难道不能好好聊聊吗?”他脸上浮出淡淡的哀伤,“我只想,如果见到你,第一件事就是要问你,三年前为何不告而别?” 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看他眼睛里的哀伤—— 凝视着,看得他的脸和眼眸都不自然起来。 你问我三年前为何要离开? “你不是当上驸马爷了吗?”淡淡地回答。 当我喝下你的毒药,缠绵病榻时,当我在死亡中挣扎时,你在接受着众人的祝福,准备与公主白头偕老。如今,你问我为何离开你? “原来你那时就知道了。”他轻轻的声音在风里飘着,“我一直不让人告诉你,就是怕你知道会伤心。但你还是知道了。”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知道。可这么大的事,不是死人都能知道。”我平淡地说。 “可你知道!”他突然激动起来,“你知道我最爱的人是你!如果你是女人,我早就娶你了!即使你是男人,我也发誓会给你最好的生活、宠你一辈子!为什么要离开我?你知道我早晚会成亲的!” 定定地看着好似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他,只是看着。 他发现了自己的失控,很快便收拾好自己的情绪,重新平静下来。看着天空的月亮,良久不语。 “如果我真是女人,你会娶我?”很平静地问他,即使心里早就知道答案。 “为什么你一点都不感动?”他反问,避开我的问题,“你不是一直都那样爱着,好像整个生命中只需要爱情?” 对。 现在的你,才是真的你。 “因为我发现,你配不上我的爱情。”轻轻笑一下。 终于说出来了!好轻松! “为什么你要回来?”他坐下来,低头看地上黑黑的土地,好像在自言自语,“你永远不回来,我就能永远爱着你,雇用一个又一个更像你的厨子,对着影子保镖只叫影,就像是叫着永远都在我身边的你一样。 “保留你的房间,每天让下人们仔细打扫,定期把我送你的衣裳洗干净晒一晒……” “其实你不爱我。”比自已想像中更冷静地打断他的话,“你也不爱公主和权势。你甚至不爱你自己。” 今天才发现,或许因为他,我过了好多年悲惨的生活。但事实上,他比我更可怜。 “是吗?”月光照得他的半边脸成了银白色。 他沉默了一会,说:“或许吧。” “我一直以为你最爱的是权势,才会为了当上驸马而毒死我。可现在看来,得到权势的你却消沉了。在你眼睛里,我看不到曾经的野心勃勃和光芒万丈。” 静默。 风吹着干枯的芒草,发出细碎的声音。 然后,他说:“原来你知道。” “若不知道,当年的我怎么愿意离开?”我朝着月亮吹了口气,带着热气的白雾升起来,迷茫而美丽。一阵风吹来,发丝飞扬。 隐隐有种莫名的预感,如同涟漪一般散开……不祥的预感…… 他站起身,掸了掸沾在衣裳上的草屑。 “你说错了一点。其实我这一生中,唯一爱过的人就是你——柳残影。只是爱情之于我,太微小太微小。我以为我需要权势,在得到以后,我发现我并没有因此而快乐。我也不知道我需要的到底是什么。” 风吹着他的长发,衣摆飞扬。背着光,看到一个寂寞的背影。 心里突然“喀登”!我知道哪里不妥了! “从来都没人能读懂我。我自己也不能。”他深长地叹息,“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吗?” “我当然知道。”不着痕迹地挪动着后退,极力保持超然的语气:“我是个大危险,不知什么时候,你可能就因为我失去现在的一切,对不?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我活着回去。” 好似时间一下子停顿了下来。他转身,看着我,嘴角勾起一抹奇异的微笑—— 很奇怪,在这样背光的情况下,我居然看到了那一抹微笑! 光! 一把刀! 在他手上! 风仍旧呼呼吹来,在月桥上被挤散的长发,跟衣裳一起飞扬。 月光如水。 “你亲自动手?”淡淡地问。 “因为是你。”他也淡淡地回答。 我不知这话里的含意——是因为我对他而言太特别,还是我命太大,不亲自动手他会不放心。或许我永远都没有办法知道吧。 慢慢转过身去,不愿再看他一眼。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同情。 找不到自己人生意义的人啊…… “救命啊——杀人啦!”突然扯开嗓门用力喊,同时使尽吃奶的力气,朝山下的方向冲去。 冷风吟呆了一下,立刻追了上来。 终于发现减肥的第一个好处了。身体轻,跑起步来也比以前快多了! 一得意,不由得越跑越有兴致地加速起来。结果乐极生悲—— “小心!”耳熟的数声惊呼从后面传来,我就知道!老爷他们会丢阿福我一人出来这么久才怪!但现在,我脑子里只出现两个字:晚了! 感觉脚下踢到一块石头,身体停不下来,阿福我效法滚轮,咕噜噜的滚了下去…… 第八章 一觉醒来还没睁开眼,就发现脑袋晕乎乎,全身不舒服。 平时睡不够的时候脑袋也会晕。可这次感觉……差好多…… 怎么了?轻轻摇摇脑袋,脑袋里好像有无数的芋艿,骨碌碌滚过来、滚过来,滚得阿福我脑袋更晕了…… 用力摇一摇脑袋……好痛! 伴随着刺痛传来的,是漫天金光闪闪、小鸟到处飞舞。 不情愿地正睁开眼睛——有种睁开眼睛后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的预感——扎扎实实地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 好多人!满地都是打瞌睡的,除了陈伯仍很有精神、威风凛凛地站在屋子一角以外,站着的、蹲着的、趴着的,全是人! 嗯……小绿,认识。跳过。 小红,也认识。跳过。 ……这个满脸皱纹、长长的雪白胡须和眉毛一起挂下来,像老寿星的公公是谁啊? 小阮,认识。跳过。 章老头,也认识。继续…… 咦?又是个不认识的? 仔细打量一番,这个被随意丢弃在一边的家伙,看起来有点眼熟呢! 如果能看清楚那张脸,我想我应该能看出来是不是我认识的,可惜那脸肿得像猪头一样,色彩缤纷的脸上,黑、青、紫、白、红五色俱全。 身上的衣裳……应该是白色的吧?一缕一缕的破破碎碎,红、黑、白什么颜色都有,还有像是草汁染上去的绿色的样子,从颜色和破碎的剌绣上看,这衣裳生前该是挺漂亮的样子…… 好可怜!从山上滚下来,也不会可怜成这个样子吧? ……山上?滚下来? 脑袋里闪过一些片段,之前因为头晕而没注意的记忆又回来了—— 我知道那个看起来比乞丐更可怜的家伙是谁了!同时也想起来,昨晚阿福我因为在滚下山的过程中,撞到了哪块小石头而晕倒的事情…… 用被子蒙住脑袋,阿福我决定永远都不出来了! 好丢脸…… “为什么阿福还没醒过来!你不是说只是小伤,马上就能醒的吗!” ……谁啊?这么凶!好吵!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被眼屎糊住的眼睛一角,好象看到老爷揪着那个老寿星公公大喉! 原来我还在做梦啊? 就说永远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老爷,怎么可能做出这等粗鲁的事情嘛!曾经偷偷地猜想过,老爷如果去当杀手,估计也会一脸微笑地下手…… 奇怪,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睡觉睡觉…… “说话呀!你不是御医吗!”老爷口气凶狠地大吼:“阿福到底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老寿星被揪着的衣领勒得喘不过气来,也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因为吸不到空气,眼看着就要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你再瞅着他,他就要晕倒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不开口救他,他就真的要晕过去了。可能是睡太久的缘故。 以为说得很重的声音,出口才发现像小猫叫一样轻。 老爷全身僵了一下,原来是听见了——不过这算什么反应? “你醒了?!” 伴随着激动的声音,一转眼,老爷丢下老寿星,出现在床边。已经晕过去了的老公公软软的滑到地上……看上去像睡着了一样。 突然怀疑这一屋子看起来像睡着了的人里,有几个是晕过去的…… 见到完全不一样的老爷,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何况昨晚还那么丢脸的从山上滚下来。 “陈伯,去厨房拿粥过来。”老爷吩咐。 等了一会,没听见陈伯的回应、老爷回头,狐疑地看屋角似乎很精神的陈伯! “陈伯!”老爷突然地大吼一声,不但吓了我一大跳,而且我很清楚地看到陈伯的身体抖了一下! “啊……王爷有什么事吩咐?”慌乱好象只是错觉,一眨眼陈伯就恢复了正常。 “去厨房拿粥过来。”老爷重新吩咐一遍,回过头来,俊脸上又是熟悉的宠溺和纵容。而阿福我也恍然大悟地发现,陈伯刚才看起来一副很精神的样子,原来是睁着眼睛睡着了啊! *** 喝粥。 当然不是自己喝,有老爷喂着呢! 第四碗了。 一直没觉着肚子饿,可第一口粥下肚的时候,差点去老爷手里把粥抢过来整碗灌进肚子里——用调羹文诌诌地吃,简直跟喂蚂蚁一样慢! 当然,即使饿得能一口吞下一头牛,阿福我仍旧只能由着老爷一口一口喂着吃粥,如今都第四碗了,还没一点饱足的感觉。 昨晚没来得及吃晚餐就溜出去了,但一路上零食吃得一点都不比正餐少,怎么会这么饿呢? 好奇地问老爷,却换来老爷古怪的瞪视。 半晌大眼瞪小眼。 好吧。阿福我承认自己问了一个超级笨蛋的问题。为什么会这么饿,连阿福我自己都不知道,老爷怎么会知道呢?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你以为你一觉睡了多久?”老爷没好气地反问。仍旧凶凶的瞪着我。 看出老爷眼底的担心和一丝丝来不及隐去的害怕,我装出害怕的样子问:“不会睡了两天吧?” “两天?”老爷咧开嘴巴做出一个笑的动作。下一时间,那个从没见过的凶狠的老爷又出现了—— “你这家伙,不守夫道到处勾引人家口水也就算了,竟然还去见旧情人,更过分的是一个人偏偏挑夜里出去!即使这些都不说,可你居然呆呆跟人家半夜到山上去,还拼命剌激人家,被人家拿刀子追杀! “明明聪明的知道有人保护你,竟然自己跑到跌到山下!还一觉睡了整整三天!你……你……” 看出来老爷话里眼里的担心害怕,我立刻紧紧抱住老爷—— 唔……好痛!不动不知道,一动才发现,原来身上受了不少皮肉伤。 不过,这些都比不上老爷来得重要! “老爷,在桥上,我被人吃豆腐了……”软软地撒娇。 “什么!”老爷大吼。 哎呀,对老爷的大吼有种很亲切的感觉呢! “不过,我有狠狠地抓下那家伙的一层皮。”继续撒娇,“我知道外面好危险,没有老爷在,以后我都不敢出门了呢!” 其实一开始我就知道,府里到处都是高手,我这么个不懂武功的人,这么顺利就偷偷溜出府门,一定有鬼!只是真没料到某人一开始就下了杀我的决心而已。 “你以为你以后还有机会出门吗?”老爷恶狠狠地说。 “难道老爷要用链子把我栓起来?”开玩笑的说。然后看到老爷真的拿出一条精致万分的金链子,目瞪口呆—— 不会真的想把我拴起来吧?! 看到我的表情,老爷终于得意地笑了。 “原来你也会被吓到?” 老爷在链子中央不知动了什么手脚,链子一分为二成了两段,一条挂在我的右手上,一条挂在老爷自己的左手上。 摸着链子接口精致的机关,是个小小的同心锁。 这么精致的链子,老爷早就在准备了吧? 鼻子一酸,眼睛不由得湿润起来…… 紧紧地抱住老爷,把所有情绪藏在老爷的衣裳堆里。 “进去一点。”老爷一点都不体谅阿福我感动的心情,轻轻推我。 “怎么了?”不解地朝床里挪挪。 老爷踢掉靴子,躺进被窝里,含糊的声音传来:“几天没睡,好困……” 老爷这几天都没睡吗? 了悟之后是满满的心疼——得老爷如此,是几生修来的福呢? 看看窗外,暖阳清风,白云飘。俯身亲了老爷脸颊一记,幸福地一起睡去。 幸福,就是这样了吧…… *** 前言收回。幸福果然只是错觉而已。 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儿们,一点都不知道被困在笼子里的可怜人有多么辛苦! 哎,真是!喜欢看热闹也就罢了,阿福我也想热闹啊!可是用啥暗号不好,偏偏学什么鸟叫!寒冬腊月的,还有鸟儿吗?府里假山多的是,都挤在窗口干嘛?那么多黑乎乎的脑袋晃悠来晃悠去,这不存心让阿福我妒忌不是? 过分哪!该干啥干啥去呀,阿福我可不是珍奇异兽!再看我可要收银子当观赏费。 ……讨厌,还看! 看着外面晃来晃去的脑袋,一时间悲从心来,鼻子一酸。 阿福我真是太可怜了!坏老爷!明知人家病入膏盲还欺负人家这病人,连抗议的自由都没有! 老爷跑哪去了?平日里看到不想看,还老在眼前游来荡去。现下里想找他了,偏偏不知道失踪到哪,一整个早上都没见他人影了! 老爷,快出现吧!老爷不出现,阿福我想抗议都找不到地方! 说起来老爷真不愧为君子,都过去那么多天了,还不忘惩罚的事。 ……阿福我知错了,把可爱的自由还我吧!放我出去晒晒太阳也好嘛!这么厚厚的三床被褥压下来,人没发霉,就变得跟烙饼一样扁了。 窗外仍旧人影闪动,不时传来嘀嘀咕咕的声音,任凭阿福我把耳朵伸得长长,也一个字都没能听清楚。倒是窗纸上几个指头大小的洞口透进温暖的阳光,一看就知道今天的天气有多适合晒太阳。 可怜的陈伯,明早又得找人来重糊窗纸了。这三天来每天一换,一个个指头洞跟蜂窝似的。 来个人跟我聊天吧!谁来都好,只要不把阿福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发霉发烂,骨头发脆就成,睡过头的结果就是精神好得不得了,那些皮肉伤更是不必说,早连疤都找不见了!问题是,老爷不这么认为。哎…… 忍不住长长叹口气。 气叹了一半,张大的嘴巴还没闭回去,门外就出现了状况——“热闹”二字,对骨头生锈的阿福我来说,简直是灵丹妙药、超级大补——阿福我的耳朵“滋溜”一下伸得老长! 兵荒马乱,窗口晃来荡去的脑袋纷纷作为鸟兽散,如同烟雾消失无踪。不用看阿福我也知道,外面一定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少了人遮掩,更多阳光透射进来,老爷的房间里金光闪闪瑞气千条,好看得紧看。 谁来了呢?老天爷还真够意思,知道阿福我无聊了,送个人过来聊天。 眼睛眨了三眨,果然,一声声清脆的声音由远及近,不紧不慢的步调踩着空心青砖。 嗯……似乎是女孩子。听踩青砖的声音,好象是目前京城最流行的柳木烫花底儿鞋。 这时间,会有哪个女孩来探视? 小小的猜测一番,无果。 不过说到时间,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努力抬起脑袋,看看光线,似乎足午膳时间了吧? ……午膳?! 脑袋嗡一声,眼睛“唰”瞪得老大—— 我知道来的是谁了!老天爷,平日里我没少烧过一炷香,逢年过节也没忘做几个好菜给您老人家尝尝。这难得求您一次,您也不必这么有求必应吧? 抱怨老天爷显然已经来不及了。清脆的声音消失在门口,但阿福我可没傻到以为绿丫头跑哪去了——明摆着在开门呢! 眼睛骨碌碌一转,阿福我努力蠕动身体,使劲往被子里钻。 啊!好困!真困啊!太困了。眼睛一闭上就睡着了。 真的睡着了…… 脑袋睡着了,耳朵支棱着,不错过任何可疑的声音。 哼!不是阿福我吹牛!现下哪怕掉根针到地上,也别想逃过阿福我的耳朵! 轻轻的,好像风吹过的声音,门依依不舍地离开门框。这三天,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味道悄悄散发开来,一不注意,就被这可怕的味道包围了…… 睡着了。睡得好香……大冬天的能这么尽情地睡懒觉,真是无比幸福啊!幸福到鼻子都出现错觉了呢! 努力转个身,背朝外面。 嗯嗯……一觉睡醒,老爷肯定就会从某个旮旯里冒出来的。 “阿福少爷,吃药了。”轻声细语的,小手在包裹得厚厚切严实的被褥上拍打两下。 嗯……人家正睡得香……不要扰人清梦啦…… “吃药了,阿福少爷。”拍打的重量仍旧像拍棉花一样轻,却偏偏在“药”字上加了着重号。 人家睡得这么香,小苍蝇小蝴蝶的,怎么能吵醒人家这么甜美的睡眠呢? “我说阿福少爷,不用装睡了。您再怎么装,药还是得吃的。”轻轻的声音,温柔得一如绿丫头柔美的假象。 人家也知道药是逃不过的,更知道老爷特意吩咐在里面多加些黄连以作惩罚。人家身体早就好了嘛,还吃这些干嘛?老爷真是小肚鸡肠! 能拖多久拖多久,也是一种幸福啊! 只要想到那么难吃的东西,阿福我就忍不住全身发抖!苦还是其次,关键是又苦又涩又难闻,那浓郁的药味,现在连闻到都受不了…… “阿福少爷,不要再装睡了。王爷吩咐过,要是您装睡不肯吃的话,就请陈伯来喂您。”不紧不慢的声音柔和得能滴出水来,为数众多的敬语,并不是阿福我寒毛直竖的罪魁祸首—— 一听到陈伯,阿福我立即大叫:“醒了、醒了。我醒了!不用劳烦他老人家了!”一面努力蠕动蠕动身体,想让脸转过来。 转过去的时候容易,现下想转回来可就难了。厚重的被褥让阿福我翻来覆去,似乎所有的布料都紧紧缠在身上,怎么都挣脱不开…… 半晌,阿福我张着大口,像离水的鱼儿一样,连泡泡都冒不出来了…… “唉。看来阿福少爷是执意要装睡了。那真是没办法,我还是去请陈伯来跑一趟好了。”绿丫头眉眼里满满的笑意,装作没听到刚才有人大叫。 不要叫陈伯!不对,先救救我吧……被褥缠得太紧,喘不过气来了…… “我走了哦!真的走了哦!”小绿似真似假地走了几步,想想有些不对劲又回头看了一眼。 救命啊……再不救我,阿福我就要憋死了…… “救……命……”破碎的声音艰难的从喉管里挤出来,扎扎实实吓了小绿一跳。 丢下药罐跑来看,这一看不得了,她的阿福少爷快没气了!赶紧扯被子救人,想想实在是好笑,又不能在这个时候取笑来雪上加霜,只能憋得整张脸扭曲发抖。 三两下解除了危机,新鲜的空气重新进入身体,阿福我无比感激老天爷没有抛弃我! 转动脑袋,绿丫头后脑勺正对着视线上方,全身瑟瑟发抖。 好吧,阿福我虽然觉得丢脸。不过也确实好笑。笑就笑吧,不必忍这么辛苦了。 “小绿,老爷哪里去了?”有气无力地问。 一个早上没见了!让阿福我这么丢脸,都是老爷的错! “您是说王爷……”可疑的发抖声音。小绿轻轻咳嗽几下,转过身来,又是温柔美丽的小丫鬟。 “王爷一早去驸马府上了,临行交代下来,一定要盯着阿福少爷吃药。要是阿福少爷在睡觉,就跟少爷说——”再次清清嗓子,努力摆出老爷的威严,“不要再装睡了,再装就去请陈伯来喂药。” 揉揉脸颊恢复柔嫩的表情,小绿继续说道:“王爷说,如果这样还没反应的话,那就是真的睡着了。要是阿福少爷真的睡着了,王爷交代不许吵您。” 讨厌,果然是奸诈的老爷…… “那,阿福少爷,该吃药了。”无视阿福我用力挤出撒娇的面孔,小绿拿了大大的、散发出刺鼻难闻味道的药罐过来,准备欺负阿福我这可怜的囚犯。 “小绿……”可怜兮兮的声音。 “少爷什么事?”好温柔的笑,“如果是有关药的就不必再说了,反正每次内容都一样。” ……讨厌的小绿!讨厌的老爷! “我想说的是,现在可以帮我把手上和脚上绑的丝带拿掉了吧?” 呜呜,人家下次不会再偷跑了还不成吗?又不是小狗,还拿丝带绑着…… “少爷要用脚吃药吗?”小绿好惊讶地睁大双眼。 “没有人是用脚吃药的吧?”我没好气地说。 “那为什么要连脚上的都解开呢?王爷说只要喂你吃就行了,哪怕撒娇得再可爱都不能心软。” 讨厌……又是老爷! “不过——即使阿福少爷瘦得这么厉害,像我这样柔弱的丫鬟怎么拖得动一个大男人呢?所以就帮你把手上的解开好了。”柔柔一笑,解开厚重的被褥,三两下,就把困扰阿福我一天之久的丝带给解决了。 自从宣称无病无痛后便被捆绑得像待宰的猪,果然自作孽不可活。早知道就把病情说得更严重些,然后老爷就会每天陪在床前到处乱乱发火,把府里上下人等都累瘫掉,一碗一碗的药跟不要钱似地拼命灌—— 算了。比起当一只被灌药的蟋蟀,或许做只猪更幸福一些…… 抬眼看窗外,天色渐渐暗下来了。 中午吃完药,又被绿丫头连哄带骗加上威胁利诱,狠狠地灌下三大盅补品外加一整只炖乳鸽,最后还过分的把丝带又绑了回去。 后来……后来似乎迷迷糊糊又睡着了的样子…… 想想,这几天好像一直在睡觉。明明骨头都睡酥掉了,却还是不小心就能睡着,真奇怪! 前天睡得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是天黑了。好像一直被人喂东西吃,也不知是在做梦还是真的。 昨天跟老爷聊了一会天,期间吃了四次药、八次汤,零零碎碎的点心……应该没吃多少的样子。 嗯……咦?咦咦?仔细算算,好像吃了好多回!因为老爷好小气,每次都只拿一小碟点心过来,那点心又做得美味无比,还没吃够就没了! 老爷还在边上插一脚,跟阿福我这病人抢东西吃,所以吃到后来,看到老爷端着精致漂亮的点心就扑过去—— 那几个酸梅糕真够味,酸得呀……牙齿都发软……不过味道真是不错!是第八回还是第九回的点心? ……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是哪里呢? 总觉得有问题! ……啊!啊啊!啊啊啊!天哪!吃了睡睡了吃,难道老爷真的想用速成养猪大法来养阿福我?! 可是也不对啊!阿福我也不喜欢这样弱不禁风的样子,能尽快胖起来才好呢。想要阿福我吃东西,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的吧?事实上只要把陈伯端出来摆着,阿福我就像任人搓圆捏扁的泥团,何况只是吃点好吃的点心呢? 不过说到陈伯,阿福我忍不住又牙齿发痒了! 老爷真过分!本来人家这弱点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如今,整个京城估计没几个人不知道了——想想,连朝堂之上,日理万机的皇上都知道了,还有谁会不知道? 不行,这个弱点一定得改掉才行!陈伯又不是多长了眼睛多条腿,有哈好怕的不是?要不改掉,难保哪天奸诈的老爷灵光一闪,叫陈伯来传个话,阿福我还不是得乖乖的跑去当煮夫? 不行不行,那样就不能用罢厨来威胁老爷了! 怎么办?怎么办? 咬着嘴角想了半天,没有想出结论来,却发现背酸酸软软的——手脚绑着不好换姿势,所以下午睡着的时候就一直这样躺着,难怪这么酸! 努力翻个身……翻呀……呀呀,还差一点…… 呼……终于翻过去了! 唔唔……仔细回想了一遍,陈伯没有什么好可怕的嘛!虽然看到些不该看到的画面,觉得陈伯应该很可怕,可实际上,人家又没打我又没骂我,阿福我为什么要这么怕他呢?而儿除了阿福我,府里好像也浚有看到陈伯就害怕的呀! 嗯!不怕不怕!没什么好怕的。没错,就是这样! 唔……讨厌,手压在下面,一点都不舒服!老爷什么时候才要回来哪?至少也先给阿福我轻松吧? ……肚子也饿了。下午府里怎么这么冷清?连送吃的人都没有!明明早上还那么多叽叽喳喳小鸟的! 好饿……没发现时没有感觉,这一饿起来,全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手好难受……还是翻回去吧…… 唔唔……翻呀……用力翻。 还差一点点。再用力一点就能翻过去了! 唔唔唔……加油加油…… 加油! ……讨厌,没力气了。翻不动。 “阿福少爷,您在干嘛哪?”严肃中带着些许好奇的声音,突然从耳朵旁边凭空冒出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让阿福我禁不住”啊”的一声,吓了一大跳! 人真是不能做坏事呀!才刚想着,脑袋里的人就出现了! 努力蠕动身子,让脸朝右边转过去,果然是陈伯! “这个,那个,嗯……啊!我想翻个身,对。没错,只是想翻身而已。”涎着脸讨好地笑。 “哦,这样啊。”轻轻松松把阿福我连被褥一起提起来,翻了个身放回床榻上,陈伯才用他那张万年不变的木板脸继续说:“我还以为阿福少爷是被尿给憋着了呢。” 憋尿……陈伯居然会开玩笑……而且一点都不好笑。 “王爷今晚得住在驸马府,明早才能回来。王用吩咐过,叫阿福少爷不必等他了,用完膳先休息吧。”先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桌上的食盒打开,将食物一一摆放好,才过来给阿福我松绑。 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陈伯,一边装模作样地揉揉手腕,然后起身。睡了这么久,睡衣都皱皱巴巴的了。 虽然被绑扎了两天,其实是一点都不难受,因为绑在手上的丝带是蚕丝织就的,里面还填满了棉絮。 偷看的结果,让阿福我的一颗心越来越沉,总觉得陈伯今天的表情更严肃了。 平时一个人总是自言自语惯了,不知道陈伯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会不会是刚才心里偷偷想的东西,不小心说出来让陈伯听到了? 唔唔……有很大的可能呢……啊啊啊啊,怎么办才好呀…… 好可怕! 第九章 坐下来吃饭。 用力吃饭,使劲吃饭,连有阿福我最讨厌的中药味都忘了。 怎么办才好?陈伯好象真的在生气呢!五官各自在各自的位置上,连稍微颤动一下都没有…… 天哪!陈伯居然也会眨眼睛!不过即使如此,看起来仍旧那么严肃…… 一定是听到了…… 一边自怨自艾,一边心中惴惴不安,像吊了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 手中的银筷机械地往嘴巴的方向送进去,眼角的余光拼命地观察陈伯的反应。 鼻端突然一凉,回神过来,筷子上夹了块肉,正抵着鼻孔…… 陈伯的脸抽搐了下,不过阿福我没发现。 “少爷不用这么担心王爷,王爷明早就会回来了。不会在外面花天酒地的。” ……我才不担心这个呢! 老爷太耀眼了,京城又多是吃饱饱没事干的闲人,如果老爷真出去花天酒地,一眨眼就会传到阿福我耳朵里。 不过说起来,今天总有些不对劲! 老爷去驸马府庄一晚上干啥?即使把那猪头驸马送回去,也不至于要在那里待上一晚吧?难不成是被公主骂了? 想想也是,把人家丈夫捉过来虐待,一虐就是好几天!好好一个俊帅无比的驸马,送回去却成了猪头,不生气才怪!人家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要是有人把老爷打成个猪头送回来,阿福我也会生气呀! 不过,没人有这能耐就是了。 左思右想想不出个所以然,干脆丢一边去。 一抬眼看到陈伯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石头脸,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我看,心头狠狠地跳了一拍,之前的烦恼重又回到脑海之中。 老爷的事情根本不需要阿福我来烦恼,阿福我还是乖乖吃饭,乖乖睡觉,或许陈伯会看在阿福我这么乖的分上,不计较人家的无心之过呢…… *** 晴天一个超级超级大霹雳,公主自杀身亡了! 阿福我一早起来,就被这个惊人的消息震得张口结舌! 太奇怪了…… “老爷,公主真的自杀了?”傻傻地问,眼角盯着桌边坐着的客人。 是阿福我眼花了,还是睡眠过多出现幻觉?再或者阿福我有灵童本质,到现在才发现? “是啊。刚才不是说了吗?”大概看阿福我傻傻的表情很好笑,老爷拿手指戳戳我的脸皮,“我昨晚在驸马府里忙了一晚。看我这么辛苦,有没有什么奖励?” 戳就戳,那么用力干啥?会痛啦! 回过神来,奖励眼白一攸。继续看着房里的客人。 跟阿福我比起来,这个客人更喜欢发呆呢! 长长的发披散下来,柔软乌黑到发亮的发质,看起来至少有好久没洗过的样子。一袭白衣垂落,似乎是没有来得及换下来的睡衣,跟阿福我现在的打扮倒是很相配—— 同样的睡衣皱皱巴巴,长发没有梳理。同是天涯沦落人哪…… 可是,这位可怜的美女就这样飘飘然地飘过来了吗?虽然房间里有火盆,外头可没,穿这么单薄的睡衣,不得伤寒才怪! “老爷,既然你说公主……嗯……那个了,那现在坐在桌子边上的是谁啊?” 当事人就在眼前不远的地方傻傻坐着,阿福我实在是说不出“过世”二字。 “桌子边?”老爷似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回头看看桌子,一脸茫然。“这里除了你和我,还有其他人吗?” 切!装傻! 愤愤拖过老爷的手臂咬上一口泄愤。 怎么,想误导阿福我看见幽灵不成?要真看不见,桌子那么人,随便看哪个位置都好,偏偏眼光神准,瞄的正是美女位置! 耍我?那明明就是公主! 虽然阿福我平生卑微小人物一枚没错,也就煮煮饭烧烧菜,没见过啥大场面,但好歹也跟公主打过几回照面呀!那种如同牡丹般雍容华贵的美貌,即使没有刻意记着,也是无法忘却的。 嗯……老爷的皮肉咬起来还是一样劲道,可怎么咬着有点咸? 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立即松开牙齿,丢开老爷的手臂。 天哪,老爷昨夜里一定没洗澡! 老爷慢条斯理地收回手臂,仔细欣赏般看着牙痕,用扇子挡着嘴巴,呵呵笑。 讨厌的老爷! “说真的,公主怎么会来这里呢。还这样傻傻的?说公主自杀身亡又是怎么回事?”不让老爷顾左右而言他的蒙混过关,执意问个水落石出。 “公主?”好吃惊的表情和声音,“公主在哪里?阿福呀,我怎么不知道你能看到幽灵的本事?” 更过分的是,老爷居然还拿手心量了量我的额头。 发烧?人家可不会发烧。老爷你要再这样没个正经,阿福我要发火了! 愤愤地把眼白给老爷看,嘟起嘴巴可以吊上一罐子上等美酒! 明明阿福我是在抗议没错,可不知老爷怎么想的,手里还拿着扇子,双臂就缠了上来,嘴巴跟吸血蛭般狠狠贴住就不放开,急切地舌探进来,也不管旁边是不是有客人在看。老爷脑袋的构造一定不同常人! 讨厌……好舒服…… 身体脱离理智的束缚,脑袋也开始罢工,跟着老爷一同起舞。 唔……昨天的晚安吻……还有今天的早安吻……一起都补回来! 也不知吻了多久,老爷几乎把我的睡衣扯碎掉,然后我也没吃亏,趁乱狠狠地把老爷咬了个过瘾。这时候洗没洗澡已经不是问题了。 总算我们两人中有一个还有些称为“理智”的东西存在,及时想到房间里除了我和老爷,还有第三人存在,才没像往常一样,吻着吻着就滚落床上去。 不过看姑娘处变不惊的表情、痴痴傻傻的样子,阿福我怀疑即使当面演场春宫秀,姑娘她会不会连眼都不眨一下! “阿福……”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些微的不悦。脖颈上传来麻麻痒痒的痛感,“人家有我好看吗?你不专心!” 指控的话语沿着脖颈向上,一直随着酥麻到耳边。 “哪有……”呐呐地辩解,暗红从脚底升起,迅速蔓延到整张脸庞。 老爷就是太有魅力了才过分嘛!明明有客人,还让人家忘形到此,真是过分!好丢脸! 用力推着没有丝毫悔改之意的老爷,希望能稍微把一点理智,塞回这超级水蛭的脑袋里。 坚决用手捂住老爷不断游移的唇,另一手抵住温暖而充满诱惑的胸口—— 不过这些都不足以让老爷大惊失色、立即乖顺如剪掉爪子的小猫,真正的杀手锏在下面:右膝盖平淡地抵住某个据说是要害的部位,这种危险性,同为男性的阿福我再了解不过了! “阿福,你可要想清楚呀!这关系到你下半辈子的性福!”老爷的手不着痕迹地向下探去,轻描淡写隔开可能出现的危险。 暗暗偷笑得肚子痛,这样的威胁可不是天天能用的! 顺从老爷意思放过他的宝贝,用最最凶狠的脸对老爷质问:“说!既然那不是公主,那么是你哪里领来的情人?” 哼!出去一个晚上,带回来一个美貌如花的情人,太过分了!不但领到老爷房间甚至不避讳在人家面前亲热!这不是摆明了要阿福我认分,跟人家美女共侍一夫!不干! 骄傲地一扬下巴,把后脑勺给老爷看!阿福我罢工! 老爷这次太过分了啦!明明是公主,偏偏装傻,还骗人家公主死了!前几天驸马才被扁成猪头,公主在这个时候出事,明摆着是阿福我害的嘛!搞搞清楚,被抛弃的人可是阿福我呢! 耳朵支棱着,比兔子还要尖,好半晌,身后一点动静都没有。 难道是阿福我作秀过头了? 老爷呆楞楞地摸不着头脑,半晌才回过神来,哭笑不得地搂住半撒娇半作秀的我,下巴磨蹭着人家的头顶。 不要这么温柔,人家会心软的啦! “阿福你的想像力真够丰富的!”带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这真的不是公主哦!是我八皇叔的第九十七位情人——一个江南俏寡妇的第十三个女儿。看长相也知道跟皇家有关系,所以人家就把她送到我这里来了。” 说得煞有介事,阿福我听得也一愣一愣。要不是当年的冲击力太过巨大,让阿福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身形、脸蛋和气质的话,保不准就会信以为真! 心下唾弃了老爷一番。 驸马府里一定出了不得了的大事吧? 我也不说破,只是好奇地问:“老爷,公主真的自杀了?” 既然老爷这样说,代表外面流传的版本是公主身亡。 能嫁给冷风吟并非是一件幸福的事。本身连幸福都不懂的人,怎么能给予他人幸福?我在意的是,我在公主的生命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看着呆愣愣的美人,愧疚的泡泡从心底冒出,连绵不断。 “不是你的错。”温热的气息细细地在耳边抚慰,“嫁给那个家伙,本身就是一个错误。我这妹妹从小养在深宫里,最向往的就是爱情。偏偏遇见那家伙,怎会不绝望?” 绝望。没错,就是绝望。当年的我,跟眼前痴傻的美人重叠在了一起。若不是绝望,又怎会舍弃美好的生命? 我以为我失去了所有可能的幸福,而她得到了。如今蓦然回首,才知我的幸福并非寄托在那人身上。 幸福要依靠正确的人给予,而快乐并不。在成为阿福的时间里,我终于懂得了这些。人的一生中有很多可以选择的机会。即使不愿放手、只愿死死捉住那唯一一个,也并非不能使自己快乐。 爱情,不会是生命的唯一。 死亡如此简单,生存却那么困难——之后呢?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至少还有未来。死去却只有一望无际的冰冷——或者,连冰冷也没有。 我在经历了死亡之后,懂得了快乐和幸福。 没有不该爱的人,但爱上一个没有心的人,注定了辛苦。老爷让我懂得了幸福的味道,那么公主,谁会是给你幸福的人呢? 看着憔悴却依旧艳丽无比的公主,我做了一个决定:在那个人来临之前,我来教会你快乐吧! “老爷,既然是你的亲人,那也是我的亲人。看她这么闷闷不乐,一定是你没有尽到做主人的责任吧?” 给老爷一个鄙视的眼光。“接下来我来招待她好了。我每天煮很多好吃的菜给她吃,把她养得白白胖胖!上次在绍兴知府那里得来的古食谱里,有很多美容养颜的食补方子,正好可以拿来用!” 亲人呀……如今,阿福我也有亲人了呢!老爷的亲人,就是阿福我的亲人! “哦?比如说?”老爷眉头一挑,帅得让人小鹿乱跳。 “嗯……比如冰糖炖燕窝啦,养颜又护肤;海带排骨汤,美容补血。再比如人参旱莲粥、薏米橘羹、红枣酥肉……反正都不是老爷能吃的东西。” 老爷执意想吃,阿福我也没有意见的嘛。当然,里面会放上些益母草之类的好东西。 “啊,差点忘了,还有炖鸡——里面加黑枣、莲子、百合、淮山、山药和苡仁,这可是呵护肌肤的美味!” 看老爷越来越郁闷的脸,想想,又坏心地加上一句:“或者老爷喜欢枸杞翡翠豆腐?”滋阴补肾、增白皮肤、减肥健美,给老爷吃真是再适合不过了呢!” 非常希望老爷的表情再可怜一些,但老爷只是淡淡一挑眉头,凑近我的耳边,若有似无地说道:“阿福哪,我现在总算知道,你这身比最鲜嫩的豆腐脑还娇嫩的肌肤是怎么来的了。想要什么食材尽管吩咐下去,你的肌肤是我的福利,不准虐待!” ……默。 老爷果然还是那只奸诈狡猾的狐狸。小斗一回,阿福依然以失败告终…… *** 天气持续晴好,让人忍不住又懒洋洋昏昏欲睡。 就要过年了,到处都热闹、喜气洋洋。皇宫之前,还沉浸在悲伤的气氛中,而今终于贴上了窗纸窗花,挂上红灯笼,热闹起来。 毕竟是皇家,眷属众多。只是失去一位公主,即使哀伤也不会哀伤多少时日。倒是王爷府,半个月前就张罗喜庆的气氛,丝毫不顾及外头的流言蜚语。 看着假山下忙碌的蚂蚁们,正在努力将年货——半块小糕点搬回家,阿福我懒懒地打个哈欠。 人家的嘴堵不住,有什么好顾及的?不过是流言而已。 幸福而平淡的生活里,时间居然流逝得飞快,不知不觉年关将近了。 皇宫里这阵子三天两头宴会,阿福我开始还饶有兴趣地跑去凑热闹,不过那些公主郡主王爷大人们真无趣得紧。每场宴会都是相同的客套话,说的人不烦,听的人也烦了。 更可笑的是,明明阿福我一个男人,最近还因为吃好睡好长胖许多——本来就是因为水土不服才消瘦的,当了十几二十天懒猪就恢复不少——可那些达官贵人居然睁着眼睛一本正经,说我跟王爷是天作之合! 天哪!这个世道变得好快呀!男人跟男人在一起也叫天作之合? 背后悄悄话里鄙夷的指指点点,说靠着美色诱惑的男宠、不几天就会被抛弃,一转身,就成了神仙眷侣? 老爷又去了皇宫,阿福我还是优哉游哉的晒太阳好了。 “呀,郡主,这个不能吃的!”绿丫头气急败坏的声音远远传来,然后是劈里啪啦一阵东西掉地的声音。 真是平和的冬天哪…… 算了,过去凑个热闹好了。 懒洋洋起身,拍拍身上的灰上,朝发出声音的方向走去。 第十章 “这个是给郡主绘制丹青的涂料,不是吃的啦!”小绿拿着手绢用力擦拭美人的嘴角。不知该形容为青中带紫、红、蓝或是蓝中带青、红、紫的颜色,把小小樱唇染成了妖怪大口。 一手捉着上好狼毫,一手拿着咬了大半的糕点,美人眼里净是无辜。 看那五彩缤纷的糕点,和桌上完好的各种甜蘸酱,不难想象美人如何变妖怪。 最开始沉寂了一周,伤口渐渐愈合,身体却一天比一天虚弱下去。老爷请了无数大夫来看,结论都只有一个—— 心病仍需心药医。 美丽的花朵渐渐枯萎,阿福我无能为力,但怒火却慢慢从心底蔓延开来。 什么嘛!抢了人家的幸福,自己却变成这样,还整天浪费阿福我精心调制的药膳,即使是美人也不可饶恕! 想死吗?我成全你就是! 拿精心炖煮的燕窝放她面前,板着脸告诉她里面放了砒霜,要自杀我阿福可以帮她!是亲人也是情敌,死在阿福我手里也不算委屈! 其实对这个公主,阿福我要说一点恩怨都不计较,那绝对是骗人。那碗燕窝虽然不是真的放了砒霜,却被我加了堆料,看起来很正常很美味,吃到嘴里就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了! 想死?可以。先试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再说! 美人傻傻看着那碗美味,又像是透过燕窝看着遥遥的地方,许久许久没有任何反应。在阿福我几乎忍不住摈弃不打女人的良好作风、暴打她一顿的时候,美人拾起无辜的双眼,泪汪汪地说:“你想毒死我吗?为什么?” 那样委屈的神情,让阿福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恶毒的男人,居然想用砒霜毒死一个纯真、美丽、善良的美人…… 真是天知道! “不是你自己想死吗?”没好气地说。 美人眨巴眨巴双眼,一脸不解的表情。”我一直在发呆啊。什么时候想死了?” 好高深的功力!一句话差点呕出阿福我三升血! 不是想死,谁会像她这样,吃饭的时候只呆呆盯着饭菜老半天,一直盯到人家全部吃完了,才放下筷子长长叹口气,哀怨的起身回房,什么都没吃? 不是想死,谁会像她这样老是盯着湖水发呆,一边依旧哀怨的叹气,身后跟着长长一串粽子,只怕她想不开跳下去? 不是想死,阿福我精心烹调一、两个时辰的美味放在她面前,她会连看都不看一眼的浪费掉?美味得迎老爷和阿福我自己都垂涎不已!要不是里面加了调理女人身体的药方,我早偷吃光了! 捶胸顿足都不足以形容那种心痛呀! “我觉得能什么都不想,呆呆地发呆,好舒服呢!” 附加的话更让阿福我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发呆?连续这么多天几乎不吃不睡,憔悴得像个鬼,浪费阿福我无数美味食材和高超厨艺,结果却只是在发呆? 一时间气糊涂了,端起燕窝就灌了下去——阿福我需要更强烈的刺激,才能从打击中恢复回来! “咳咳咳……” 鼻涕跟眼泪齐飞,果然不愧为阿福我特别加料的美味……小小的燕窝里拥有无数冰糖跟盐,白胡椒粉煮成的汤汁过滤后也加了进去。馊掉的饭加水煮开滤掉浮沫和米粒,更没忘了锅底灰冒充黑芝麻粉…… 果然美味啊!美味得阿福我四肢麻木、五体投地、涕泪直流! 我错了……跟公主的话比起来,这盅燕窝的杀伤力更强大…… 那天以后,好似脱胎换骨一般,郡主出现了。跟雍容华贵的公主不同,虽然是同一张脸,却有着跟公主完全不同的性格—— 纯真、可爱,喜欢吃各种小点心和零食、喜爱发呆,喜欢胡乱涂鸦,却总把脸蛋涂得花花绿绿滑稽万分,不喜欢梳妆打扮,每次都被丫鬟们追上半天。 感觉上就像突然变回十来岁的小女孩,可爱、纯真而充满好奇心。 或许有人会认为她疯了,但阿福我知道,她只是选择了舍弃。就像阿福我舍弃了那张皮囊,她选择舍弃记忆。 既然快乐,那就行了。 “哎呀!郡主,不要画啦!这是我刚买的裙子!”气急败坏的绿丫头的声音传来,抬眼一看,郡主的画笔画到小绿鹅黄的裙子上了。歪七扭八的色彩,依稀看得出来是一朵花的形状。 开心得呵呵笑的美人露出快乐的表情,像阳光一样灿烂。 冬天的黑夜总是来得很早。感觉上才睡了一个午觉,夜晚就又来临了。 房间里冷清清的,即使放了暖炉,身上紧紧缠着鹅绒的被褥,却仍旧觉得冷。 老爷还没有回来。 早知道,再怎么无聊也跟着老爷进宫去。 皇宫大宴,最热闹的就是晚上了……说不得玩得晚了,皇上会留老爷住在皇宫也说不定。反正老爷在皇宫里也有别院…… 无聊地玩弄着手指,一点睡意都没有。 当然没有睡意。中午太阳正好的时候一觉睡到现下,再能睡着,那阿福我一定是某种又胖又美味、整天哼哼的动物投胎的了! 要不去皇宫里逛逛?看看老爷有没有因为阿福我不在身边就偷吃! 对,没错,就是这样!阿福我才不是因为想念老爷才去皇宫的呢!只是老爷素行不良,莺莺燕燕太多,去瞧瞧老爷有没有背着阿福我享受软玉温香。 “陈伯——”软软叫一句,知道他一定在房间附近。一边着手打理自身。 “阿福少爷,请问有什么吩咐?”果然,才几个眨眼工夫,陈伯就出现了。 “陈伯,上次皇上给的那个叫什么权杖的东西还在不在?”不知道随手丢哪去了,不过陈伯应该知道吧? “知道。”陈伯微微鞠身,从床底挖出那块失踪已久的权杖,即使沾满灰尘仍金光闪闪,不愧为皇家的东西! “少爷要进宫吗?” 接过陈伯递过来的权杖,沉重的手感让人实在没有带着四处溜达的兴趣。 纯金打造,却不能当、不能换钱换酒。郁闷。 要不是没有它我就进不了皇宫,才懒得找它呢! 随便什么木头布料做都好呀,用金子!浪费又不实用!再不然做小点也行,轻巧又方便,偏偏做的跟好又大的馒头一样——又大又实在! 馒头大还能填饱肚皮,他这个权杖做这么大能干嘛?锻炼手劲? 黑色笑话?抱歉,一点都不好笑! 坐着陈伯准备的马车舒舒服服地朝皇宫而去,在皇宫门口停放的拥挤轿子、马车堆里下来,亮出权杖,顺顺当当进了皇宫大苑。 皇宫那么大,阿福我来了几次,却还是搞不清东南西北,不过没关系,沿路上张灯结彩的花花草草指引着宴会的地点。 “啊……不要……呃……好棒……”奇特的喘息声混杂着女人断断续续的声音,从黑暗中持续传来,阿福我见怪不怪,继续向前。 这种日子,最高兴的莫过于那些不受宠的嫔妃们了。一入侯门深似海,而进了皇宫,赌上的就是一辈子的幸福! 三宫六苑七十妃,三千粉黛争夺的只是一个男人。一个、两个受宠了,其他的女子呢?受宠的,又能得宠几时? 短短的距离,相似的声音听到了许多次,而这还是最危险的路沿。更深的地方隐藏了多少故事?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好奇的是——老爷会不会是其中之一? 对了,至少几年前是其中之一! 饶有兴趣地想着,脚步不受控制的越走越快,轻松惬意的微笑也不知从何时起凝结在脸上。 我不是在嫉妒,只是……只是……在生气而已! 越接近喧闹,心灵越是不受控制的不安起来。 要是看到不该看的怎么办?要是老爷突然发现娇娇软软的女了抱起来,比阿福我这个硬邦邦、脾气不好的男人舒服怎么办? 想到老爷左拥右抱的模样,熊熊烈火几乎从眼睛里喷出来!要是老爷敢那样,阿福我一辈子让他吃馊饭睡地板! 哼! 事实上,想像中的事情并末发生。所以老爷运气不错! 皇上似乎满久不在现场的样子,四周的气氛热闹得很。喝着源源不断的美酒,微醺的大人们径自聊得天花乱坠,渐渐露出男人的本性来。 一个个放浪形骸的文人武将,谁也想不到国家的栋梁竟然是这等模样。 记得前些天一次宴会,今年的新科状元酒后失态,竟调戏起丞相千金,当即被丞相千金的心上人扁成猪头—— 奇怪,扁人的是十七王爷还是十八王爷?抑或是十九王爷? 亲属众多的结果,就是全部记不住。 老爷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坐在热闹的角落里喝闷茶。新茶还没上市,王爷府的好茶早已告罄,现在有源源不断的美味好茶品尝,老爷还有什么不高兴呢? 更、别、说、还、有、那、么、多、美、人、陪、着、了! 看看现场,最娇美、最可爱、最年轻、最有味道的美人,全部围绕在老爷身边,不知是官家千金还是夫人或者寡妇,反正那些个王爷大人们带来的家眷,全围在老爷身边聊得热火朝天娇笑不已。 聊天哪里不能聊?偏偏跑到老爷身边蹭来蹭去!老爷是阿福我的私人财产,未经阿福我同意擅动者——杀无赦! 正要冲过去抢回自己的私有财产,眼角不小心瞄到另一个失意酷哥—— 啊哈!这才叫真正意义上的独自一人孤独地在角落喝闷酒嘛!热闹非凡的皇宫大宴凭空多出来一个角落像另一个空间,冷冰冰的气息只是看着就觉得好冷。 不知为何,总觉有种若有似无的黑色气息在那人四周盘旋,像来自死亡国度的怨灵,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美感。 好奇怪!阿福我明明是有同情心的人,看这失意到极点的家伙却反常有种快感呢! 真奇怪! 心情大好的看着角落,阿福我随手拿过一杯美酒,小小口地惬意品尝,入口的滋味口齿留香,从喉咙深处升起一股热气,带着盘旋而上的余味—— 美酒啊美酒!太感动了!不愧为宫廷贡酒! 冰冷的触感骤然接触到脖颈,五个手指狠狠地掐住脖子,让阿福我喝酒的手抖了一下,美酒洒了几滴出来—— 啊!美酒啊!怎么可以这样浪费! 手指持续加力,力量却没有到达我的脖颈之上。倒是另外一只手缠上来,捂住我的眼睛。 “你在看谁?”温热的气息喷在耳边。失去能观看的眼睛,耳朵显得格外敏感,只是老爷的气息,就让我全身泛起一层战栗,自下而上,连头皮都起了鸡皮疙瘩。 “老爷,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纯属好奇,“你不是被那么多美人包围着?” 奇怪,我没妒忌啊!怎么一说话,那股子酸味连自己都闻得出来? “傻瓜!只要你出现在我视线范围之内,我就能感应到!不要吃那些花痴的醋,乖。”收回五个手指,稍微使力搂着我向更阴影的地方退去,细碎的吻落在耳边,“一整天没见了。想不想我?” 想啊!当然想—— 才怪!哼!说的好听,当初在美人如云的花楼里怎么就没感应到? “我好想你呢,小家伙……”轻吻变成细细的啃咬,咬得人家全身不断冒出细小疙瘩,敏感得战栗不已。 细细的噬咬渐渐下移,移到美味的脖颈之上。眼睛仍旧被大手遮挡着,忍不住闭上眼睛享受老爷的体温…… “啊——” 及时想起这是什么地方,尖叫扼杀在喉咙之中变成闷哼。 臭老爷,怎么突然咬这么狠! 愤愤拉下遮挡眼睛的手,正对上老爷尖尖的牙齿,甚至还能听到些微的磨牙声。 危险!趋凶避邪的本能让阿福我立即准备开溜。 回想之前,阿福我没做任何会让老爷不爽的事情呀!倒是老爷身边花团锦簇,阿福我都没计较呢! 今天定是大凶之日,诸事不宜。 然后阿福我就溜走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老爷恶狠狠地瞪着人家,害人家心里小鹿跳跳,差点就从喉咙里蹦出来了。 难道是刚才喝酒的缘故?虽然老爷下了禁令,但都这么久了,再禁下去太不人道了吧?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要是没有美酒,阿福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吧? ……没有美酒,似乎还有美食…… 对了,会不会是是午膳的时候,取了一堆好料的犒劳重新拥有短暂自由身的事,被老爷知道了? 心虚地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老爷,“人家下次不会一个人偷吃啦!要是煮了好料的,一定等老爷回来再吃的!” 一边用力忏悔,一边左张右望。 咦,奇怪,那家伙怎么突然不见了?刚才还在一人喝闷酒呢! “你、在、看、谁!”咬牙切齿的声音贴着耳边传来,被用力扳回来的脑袋正面对着老爷的尖。怒火、妒火一齐冲上云霄,几乎能看到老爷的发一根根直立起来。 看谁? 呆愣了一下,看清楚老爷眼里熊熊妒火。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反手抱住老爷,甜甜腻腻地撒娇着说:“老爷吃起醋来好可爱哦!”真的好可爱呢! “谁吃醋了?”抵死否认的老爷耳根开始冒出可疑的红,凶狠的语气不再,只是无奈地叹着气,“真拿你没办法。你这花心的家伙!”说着说着,在人家耳垂上又重重咬了一口。 会痛的啦!哇哇大叫着,看到老爷神色飞扬起来,那么俊帅的样子,忍不住又心动一分。明明每次都觉得好喜欢好喜欢老爷,喜欢到不能再喜欢的程度,可一眨眼,却又发现自己更爱老爷了…… 爱情是没有止境的。是不是,老爷? 老爷微笑不语,平淡的表情下饱含幸福。只是毛手渐渐向下探去,露出色狼的本性…… *** 三天后,也就是距离过年还有十天整的时候,一列马车优战游哉漫步在驿道上。一辆辆朴素的旧马车上有密密麻麻虫蛀的洞眼,因为日晒雨淋而变得灰白的木材看起来不负重荷。 这些都只是错觉。马车外面是用旧木拼贴上没错,里面却还有一层上好坚硬的花梨木。铺着毛皮褥子的马车舒适无比,难怪王府里的家丁、丫鬟们,一听到要出远门都喜形于色。 “老爷,这样偷偷溜掉,皇上一定气坏了!”嘴里嚼着老爷喂过来的糕点,含糊地说。脑袋有些迷糊,不过刚刚吐完的肚子暂时还算安稳。 马车真是阿福我的天敌呀!肚子持续饥饿抗议,却无论吃多少东西都会吐光光。 老爷回应地摸摸我发顶,看我发白的脸,担忧的眼里满是心疼,“不会的,皇兄一定很高兴有理由出来,来抓我们回京。” 这倒也是。 半路拦截了老爷塞向他自己嘴巴里的莲花糕,转手塞进自己嘴里。 总算吃出了些甜美的味道,抢来的东西果然比较好吃。 “老爷,我们的目的地是哪里?” 半夜里迷迷糊糊被抱上马车,醒过来已经出城一百五十里了。 临近过年,一路上定然非常热闹! “你想去哪?”老爷询问我的意见。 我的意见嘛—— 唔,讨厌,才吃了几个糕点又恶心起来了,快找点事情分散下注意力! 去哪里好呢? “嗯……听说洞庭湖是个好地方呢?” “洞庭湖?”老爷沉吟半晌,“好像是不错。” 有门! “听说洞庭湖的景色秀美壮丽,那边产的白毛尖(君山银针的古称)有金镶玉的美称哦!”直起身子,努力诱拐着老爷,精神一下子振奋起来。咽下几乎冲出喉咙的笑意,绷紧快要抽筋的脸皮装若无其事状。 一听有好茶,老爷眼睛一亮,立即点头道:“好,就去洞庭湖!”一边伸手把阿福我搂回到他胸前靠着。 取块梅花糕放进嘴巴里,顺便不着痕迹地揉揉僵硬的脸皮,小心忍耐着肚子里满满的得意—— 唔……讨厌的马车……“停车!停车!”虚弱地叫着,肚子开始叫嚣着翻江倒海。 洞庭湖真是个好地方,风景优美充满诗情画意。 好茶也没有错,阿福我博览群书不是白看的! 问题是五湖四海好景、好茶到处都有、各有千秋,为什么选洞庭湖? 嘿嘿……那可是个喜好吃辣的地方呀!阿福我的最爱哦! 马车骨碌骨碌的向前而去,驾车的家丁们不时地喊一下嗓子活跃气氛,间或夹杂着阿福我这辆马车上的干呕声,以及身后马车上不断要停车看风景的撒娇。 美人可爱嗲嗲的声音,和成了美人贴身丫鬟的小绿看似刻薄实则好心的话语,让人觉得心情突然飞扬了起来。 幸福并且自由,能够持续到永远吧? ——小人物系列全文完 ※ 小人物系列错过可惜,别忘了翻阅《小人物之钓福记》《小人物之美食记》唷! 番外 冬的一天 真是讨厌啊!冬天总是那么干燥,皮肤也变得像风干的橘子皮一样,皱巴巴成一团,不要说晶莹剔透了,根本就连水嫩嫩都差得老远,自己看了都伤眼睛! 难怪,这几天老爷总是爱理不理的,一大早就出门,老晚才回来,一整天看不到人影! 哎……人说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难道阿福我这么快就沦落到旧人的地步了? 托着腮帮子,阿福我顾影自怜,只见镜子里一个瘦不拉几的家伙,全身没有三两肉,眼圈黑得像一个月没睡饱觉的样子! 唉……人家水嫩嫩的肌肤哪里去了?为什么镜子里这张脸面黄肌瘦、楚楚可怜,一副快要被抛弃的可怜相呢? 揉动一下酸痛的肩膀,换个姿势继续自怜。人老了,身体也吃不消了,昨晚才做了三次,就头晕脑胀、身体酸痛,唉…… 老了呀! 难怪老爷要向外发展!人家又老又丑又麻烦,还不懂撒娇!竞争不过年轻人呀…… “阿福少爷,您照了快一个时辰的镜子了,好歹先休息休息吧?”一旁整理房间的小绿丫鬟,忍不住说道。 “……小绿……”从喉咙最深的地方拖曳出声音,飘渺得像鬼怪一样,正符合人家现在的心境。 “干嘛!”小绿丫头一点都不配合,手里抖着被褥,那种“又想搞什么鬼”的语气,让人家更加伤心了! “你看,我是不是老了很多?”哀怨的问。 “那当然。”毫不犹豫的回答。 严重打击! 小绿丫头以前都不会这么回答的!每次人家这么问,她都会柔柔的说:“哪有呀!阿福少爷的皮肤嫩得我妒忌死了!” 现在连小绿都这么说了,看来是真的老了……呜呜呜…… “人家黑眼圈好严重了!” “那当然。”还是毫不犹豫的回答。 讨厌!绿丫头都不会说点好听的安慰一下吗? “还面黄肌瘦、皮肤干燥……” “切,那还用说吗?”小绿丫头连眼角瞄一瞄都懒,径自把被子叠好,唰唰两下将被单铺平。 呜呜呜……真的这么严重了! 拿住镜子上上下下仔细端量半天,看到镜子里那惨不忍睹的脸,忍不住掩着镜子哭泣!怎么这么快就老了呢? 小绿手上的活终于做完了,威风的巡视一下自己管理的领地,满意点点头,然后慢悠悠晃过来,将脸凑到人家和镜子之间。 不要这样看我……我好害怕…… 小绿丫头说话向来刻薄得很,每次都正中红心,就是不考虑人家幼小的心灵…… “我说,阿福少爷!”正儿八经的开口。 不要说!人家不要听啦!人家知道自己又老又丑,老爷才会整天往外跑,人家也知道自己面黄肌瘦,没有老爷喜欢的肉嘟嘟粉嫩嫩,不过人家装作不知道总可以吧? “阿福少爷呀,您一早照了这镜子大半天了,难道就得出那么丁点儿结论?”小绿丫头用纤纤瘦瘦的手指,比划出那么“一丁点儿”出来。 “哪里是一丁点儿!”本来想着,小绿丫鬟说什么都当没有听到的,不过这么看不起人家,怎么可以不抗议! “哼哼!”小绿从鼻子里出声。”面黄肌瘦?黄铜镜照谁不是蜡黄蜡黄?要是用黄铜镜照出个水嫩粉红的,我服了他!” “说什么皮肤干燥的,大冬天谁不是皮肤干燥?我还掉皮了呢!黑眼圈您还是找老爷去算帐比较好。老爷只要每天少做一两次,保管阿福少爷您立即神清气爽!” 哼!别人不知道,她这个做贴身丫鬟的怎么会不知道?她可不是那些刚进府的小丫头片子,啥都不懂! “好了,阿福少爷,我啥都没说!今天太阳跟昨儿个一样好,您不出去晒晒太阳吗?” “不去!”赌气的说。 眼角飘啊飘啊,飘向外面。 太阳好像真的不错呢!房间里虽然有暖炉,不过怎么也比不上太阳晒得舒服吧? “不要撒娇啦!老爷又看不到!听说暖炉用多了,皮肤才会这么干燥哦!” “干燥就干燥!才不要去晒太阳!”嘴硬到底! “那好那好,我去做事了,阿福少爷您继续照着镜子吧。我不打扰您了。” 小绿丫头向来干净俐落,说完就走,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真讨厌,陪人家聊聊天也好嘛! 门轻轻关上,脚步渐渐远上。 ……然后又回来了! 嗯!知道人家无聊,来陪人家聊天吗? “我说阿福少爷——”门打开一小条缝隙,小绿脑袋钻了一半进来。“整个府里的人都知道,您一开始撒娇用‘人家’来指代自己的时候,就是无聊想老爷了。想老爷的话就去找呀!在这里唉声叹气浪费时间呀!” 门重重关上,小绿这丫头跑跳着,哈哈大笑的声音越飘越远。而阿福我,对着镜子发呆了良久,脸慢慢红了起来—— 整个府里的人都知道…… 天! 算啦算啦,反正已经被取笑了,脸红也无济于事!阿福我别的啥都没,就脸皮最厚! 被打击只是一会的事情,阿福我立即振作起来。 说真的,老爷到底到哪里去了呢? 哼!最好不要真的去什么酒楼、茶馆看漂亮姑娘去了!阿福我可不是谦恭良顺的小媳妇,学不来三从四德、翩翩大度! 走走走,出去瞧瞧去,问谁还怕问不出老爷在哪里不成?我就不信,老爷这么大个人,还会飞天入地不成! 想到就做.阿福我三两下打理好散乱的发,出门去也! 拉开门,耀眼的阳光立即刺得眼睛一阵恍惚。果然是个好天气!最近太懒散了,身体又酸痛,老呆在房间里不出门,难怪,出来就头晕目眩,老了呀老了! “呀,花二师傅早!”眼尖看到打理园子花草的老师傅,立即打招呼。 “阿福少爷呀?好早好早!”老师傅一边说着,一边表情怪异的看天。 ……人家知道现在很不早了,不过只是口头禅嘛! 真是!明明府里每个人都有权力取笑阿福我,偏偏在称呼上怎么都不肯改口,总要加个“少爷”二字。 不明白! “花二师傅,您早上有没有见到老爷?” 老爷出门的话,一是向左拐,二是向右拐,老师傅每天都很早起来搬花弄草的,有一半几率能看到吧? “没有没有。”老师傅毫不犹豫的回答,“今天一大早突然想起来该把花茶拿出来晒晒,来这里就晚了,没见到呢!” 没见到呀! 阿福我低头一想,这边不确定,那就去右边问问看吧。这个院落里人少,出了园门就热闹了,每天那些丫鬟们都在湖边晒太阳聊天的。如果老爷是从那边出门的,总不会没人看到吧? 真没人看到,就是往左边走了了? 从左边走的定是去府里的东小门,出东小门向外是民居,再隔一条街则是京城闻名的歌舞巷子。走右边则是大门,连着京城最繁华的街道,虽然什么高级玩意儿都有,不过堂堂有家室的王爷,才不敢在大庭广众下选出高级酒楼茶肆呢! 哼哼!最好不要是从东大门出去的! 一边想着老爷可能在阿福我看不到的地方左拥右抱,坐享温柔乡,阿福我就忍不住满眼杀气腾腾! 身后花二师傅放心的拍拍胸口,偷偷顽皮的吐了吐舌尖。越老越小,至理名言! “呀,阿福少爷,今儿个好早呢!” 才走到园门,就被小静丫头眼尖发现了。立即叽叽喳喳好多小鸟、呃、应该是丫鬟围了上来。 “哎呀呀!阿福少爷,您脸色可真差“快快快,来坐这边!这样子虐待自己可不行!大冬天的皮肤本来就干燥,所以才得好好保养呢!何况前阵子少爷路上失水那么多!” 一边唠唠叨叨没完,让阿福我脑袋里只听到嗡嗡嗡的声音,洪丫头凭空变出来一堆瓶子,在阿福我脸上涂抹起来! 等阿福我回过神,只觉得脸上凉凉,不知道被抹了什么…… 挣扎着要起来,立即被一堆丫头按住了! “别动别动!这些宝贝可不能浪费了!都是洪姐家传的鲜花养颜泥呢!”叽叽喳喳的声音漫天飞来飞上,“哎呀,别皱着脸呀!会起皱纹的!” 好半晌,终于有人好心的帮阿福我洗掉这些女人家的东西。 阿福我正吁了口气,准备问问老爷的下落,眼角一瞟,洪丫头手上拿了另外的五六个小瓷瓶又过来了! 啊!不要—— ……没能逃掉。 那么多年轻的丫鬟们一同押上来,是男人都不敢用力挣扎。要是不小心推倒了任何一个,脸上摩擦出点伤疤来,那就是一辈子的事呀! 唉…… “来来来,下巴上仰一点!” 下巴上一堆小手一同用力,露出颈子来。 “哗!” 一同惊叹! 王爷好神武!咬了那么多印子!不愧是王爷啊! 刚进府的丫鬟们捧着脸,心驰神往。 可怜的阿福我只能任凭摆布,整个脸和颈子被涂上一层又一层冰凉凉的液体。 “大功告成!姑娘们,揉起来呀!别让花汁水这么快干了!” 洪姐一声令下,无数柔滑小手在脸上、颈上推来揉去,特别是颈子上人蚊子咬的地方,最得大家宠爱! 老爷呀……呜呜呜……人家对不起你…… 人家、人家……被非礼了啦! 半个时辰后,阿福我终于得以脱离众丫鬟掌,逃出生天。 躲在假山后头的小绿丫头一脸坏笑,得意洋洋。静默了半晌的水漾园里,突然爆出好人一阵欢呼…… 好不容易逃跑成功的阿福我,当然没有问到老爷的去处,只能漫无目的在府里晃来晃去。 平常三不五时就能看到的陈伯,也不知去了哪里,让阿福我怨念又怨念。 老爷啊……你要是去偷腥,可别怪阿福我晚上半夜偷偷喀嚓了你! 忿忿想着,只觉得心里的怨气越来越盛。 老爷不在便不在,阿福我正好乘机做点好吃的慰劳慰劳自己! 重重踩着卵石花径,阿福我气势冲天的,向着我的专用厨房走去! 阿福我向来觉得自己有种莫名的第六感,每当有奇特的事情将要发生,这种奇妙的感觉就会出现! 而今,这感觉又出现了!随着往我专用厨房越来越近,这种感觉也越来越明显! 绕过一道假山,再一个花廊,再一道假山…… 奇怪了,府里的人都蒸发了不成?! 难道出什么事了? 越是往前走,阿福我心里就越是不安。 平常三不五时总有人莫名其妙的出现没注意,这今天往这边走了有一刻钟了吧?怎么连一个人影子都不见? 以前倒是有这样的情况,好歹也满园子丢满了工具呀!今儿个怎么凉飕飕冷清清的?明明太阳这么好,身上怎么越来越觉得发冷了? 难道……难道见鬼了?还是鬼打墙? 想起那些个鬼怪故事,阿福我忍不住抱紧自已,抖抖索索起来。 回头?还是不回头?水漾园那边好歹有好多人,即使被骚扰吃豆腐,也好过自己吓自己吧? 或许只是老爷放大家假,一同出门逛街了呢! 正在犹豫不决间,转过一道弯,看到人了。 …… 居然全部在这里!手里拿着抹布在假山上擦啊擦的,拿着锄头在大树地下有一下没下挖着坑的,砍柴的大哥甚至连砍墩和术柴都搬到这里来了! 奇怪了,这是府里最角落了好不好?只有一百步左右的地方是阿福我的小厨房,再就是围墙了。都聚集在这里干啥? 咦?怎么连陈伯都在? 看到端端正正坐在高高的假山顶上作晒太阳状的陈伯,阿福我彻底无语了。有三个阿福我这么高的假山,没有任何攀爬的石阶,也只有陈伯这样的高手才上得去呀! 不愧是陈伯,坐得高望得远。难道是大街上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人家无法出府看热闹,便聚集在这里了? 刚刚这样想着,阿福我又看到别的东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因为我看到我的小厨房的烟囱里,居然在冒烟。 不仅在冒烟,还是在冒好大好大的黑烟! ……谁这么好胆,在烧阿福我的专用小厨房! 站在一边,也不过去打扰大家的好兴致,只是先观察观察。 一会,那边的小径上一位老伯伯蹑手蹑脚退回来。 不是很熟悉的面貌,不过记得名字好像叫“林子穹”,皇上前些天刚派来保护王爷府安全的高手高手高高手之一。 实在是那须发皆白得让阿福我印象深刻。 “怎么样怎么样了?”立即大家丢下活计都围了上去。 “唉——”林大侠长长叹口气,摇摇头。 众人好像极其有默契,见状立即一同失望的叹气。 连刚刚进府不久的高手,也被传染成了这样的凑热闹分子,真是让阿福我无语! “难道没有一丁点进步?”陈伯慢悠悠的问道。 林大侠长长叹气,答道:“仍旧是黑炭一堆啊!” 然后连陈伯也叹气了起来。 黑炭? 阿福我聪明绝顶,一下就猜出里面人的身分。 连陈伯也在这里,不是老爷是谁? “老爷在里面搞什么鬼?” 拍拍一位阿生哥的肩膀,得到他瞪大了眼见鬼的表情。“阿、阿、阿福!” 去去,我叫阿福,可不叫阿阿阿福! 看来在这里得不到答案了,阿福我立即大摇大摆往里走,一点不甩大家极力想要阻拦的“好意”。 陈伯倒是好,微微笑了一笑,倒像在鼓励我进去瞧瞧。 在外面是大摇大摆,一转过弯,阿福我立即学着前人蹑手蹑脚的样子,偷偷潜伏进去。老爷本领高强,当然不可能没发现。阿福我赌的就是别人来看热闹老爷也知道,只是懒得说破。 那么阿福我应该也有机会偷偷瞧上一瞧? 就着窗纸上现成的小洞,阿福我小心翼翼把眼睛凑了上去…… “盐少许、油少许……少许是多少?” 老爷一手拿着一本手抄本,另一手抓抓脑袋,嘴里念念有词。地上丢满了各式各样的食材,以及一堆堆黑炭。 阿福我用力捂住嘴巴,硬是将满肚子笑意憋了回去。 老爷手上也都是黑炭,这随便抹来抹去,不但衣裳变成了抹布,脸上也极其可怜! “少许、少许……” 想了想,老爷用勺子从盐罐子里舀了半勺,想想又倒同去一些,把剩下的全丢进锅里。 老爷想要煮多少人份的菜?放这么多的盐?这年头盐可是金贵的东西,这么浪费看的阿福我肉疼! “油跑哪里去了?”老爷咕哝了一下,然后看到了猪油罐子。用勺子进去捞了捞,拿出来的勺子上沾着白白的猪油冻。 只是沾着而已。 ……啊啊啊!老爷啊!人家的油罐子前些天还是满的好不好!怎么可以给人家这么”浪费”! “算了算了,没油就没油!”老爷把勺子丢进锅里,跟锅里的盐在一起。 锅子一点热气都没,阿福我一看,就知道灶台里火差不多灭了。 “青菜适量、切段,入锅大火爆炒。青菜是哪个?”老爷在地上巡视了一遍,抓起把菠菜。 菠菜青菜,好歹都是绿色的。我也就懒得去说老爷了。不过老爷喂!不是要切段吗?怎么整个丢进去了?火都灭了,再怎么炒也无用啦!阿福我闲闲看热闹,老爷在里面辛苦的炒了半天,终于发觉不对了。 若阿福我不会烧饭煮菜,炒了那么久菜叶子一点变化也没,阿福我也会觉得奇怪的! 老爷是个聪明人,立即知道差错在哪里了,绕到灶台后一看,火果然灭了。在灶台后面一顿捣鼓,大火立即升得猛猛。 不是我阿福卖瓜,自直自夸,我家老爷烧饭煮菜是没啥天赋,烧火倒是有模有样,才一会功夫,锅里就冒烟了不是! 哎呀哎呀!冒烟了冒烟了!焦掉了啦!再烧锅子要裂掉的! 看到老爷还在后面烧火烧的起劲,阿福我实在受不了,推开门冲了进去,舀起一瓢水就往锅子里泼! “嗤——” 随着声音,热腾腾的锅底冒出一阵黑烟,几棵焦黑的菠菜可怜兮兮漂浮在水面上,更多的则粘在锅底。 “阿、阿福!” 老爷眼睛瞪得比鸡蛋还大,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完整的猪头…… *** 很小很小的时候,每回听母亲讲起历史故事,开头总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大将军,年少的时候……” 那么,我姑且就借来用用吧。 在……很久很久以后 阿福我每每提起这段经历,颈了总会遭殃,直到种满红红的果子。其实阿福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老爷并非害羞或者出于羞愤,而只是想找个借口来啃咬一番而已。 咦?你问我为什么? 呵呵,看到我偷笑了没有?看到这些凉拌黄瓜、水果杂盘好吃了没? 这就是了。 老爷呀,虽然凉拌黄瓜有甜拌的,有咸拌的,但是糖跟盐一起放这么厚厚一层,只是看看,阿福我也觉得可怕呀! 怎么办老爷?如果是你的话,你吃还是不吃? 想来想去,拿不定主意。老爷,阿福我先忏悔一秒钟。 “来,老爷,张嘴!啊——” “干嘛?” “张嘴嘛!我想喂你。” “嗯。啊——” “怎么样,好吃不?” “很好吃啊。怎么了?嫌我做的难吃不成?” 奇怪。怎么可能好吃? 吃吃看……吧? “啊……老爷你骗我!好难吃!” 一阵大笑。 “阿福啊,你傻得好可爱哦!” “讨厌!居然耍我!” “可是水果的很好吃不是?” “哼!切一切放一起,谁不会!” “给点面子嘛!” “不给!哼!啊——又咬我!” …… 艳阳高照,又是一个好天气呢! 老爷,爱你。 ——小人物之美人记番外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