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羽翼下》 楔子 楔子之一 就剩下两个人了。 女老师,和男同学。 教室里的空间被夕霞染得橙红。璩佑贞在试卷纸上写下分数之后,抬起头来看了男学生一眼。 看着他稚气的脸庞上带着几处擦撞伤,一时之间想开口说些什么,但随即又改变了主意,硬是将涌到嘴边的话吞回腹里。 然后换了一张试卷,她低下头,继续读着卷上的答案。 关承学就坐在窗户旁边的位置,静静凝视着外面的操场。 他的右手托着下巴,懒洋洋地撑在桌上,偶尔瞥向黑板侧方的导师,轻轻地瞄上一眼。 如果不是为了要让自己顺利从国三毕业,他才不会理会这个女人,还陪她在这里傻等所谓的“家长”。 璩佑贞又写上了两个数字。 这才抬起头,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红色原子笔放了下来。 “承学。”她唤了男学生的名字。 男孩稍稍转头,瞅着她瞧,闷不吭声的。 “你真的有叫家长来学校吗?”她直视他的双眼。 而他却避开她的目光。 “已经超过四十分钟了,”璩佑贞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如果你的家长不来处理这件事的话,我只好亲自到你家拜访!” 一句话还没说完,教室外的走廊上走来了一个年轻男孩,吸引了她的注意,也打断了她的话。 关承学看见来人,也站了起来,高声道: “喂!你太慢了吧!搞什么……” 那瘦瘦高高的男人,一见到关承学,马上走近窗户边,伸手就往他头上赏了一巴掌。 “还敢怪我?是谁的报应?” 这一掌让璩佑贞回过神,她立刻向前走了过去。 “请问……”她拉高声音,想引起站在外面那男孩的注意。 似乎是奏效了,对方转头望向她,低声说道; “抱歉,我是关承学的哥哥。”他脸上的微笑并不十分地由衷。 他染着一头褐发,看上去像是二十初头,五官端正,眉清目秀,两侧的几束发丝垂在颊边,给人一种潇洒不羁的感觉。 璩佑贞侧头,微微皱了眉。 “我想你是搞错了,我是要家长来了解这整个打架事件的经过,而不是要承学的哥哥或——” 对方不等她说完,硬是打断了她:“我现在就是他的家长。” 他双肘靠上窗台。“我叫关谊彦,是他的哥哥,也是他的家长。” 他的锐利眼神就这么不避讳地直盯着璩佑贞瞧。 “你……”她被瞧得浑身不自在,急忙道:“家长指的是父母亲,请你回去转告你的父母——” “我有两个父亲,”他再次打断了她的话。“你指的是哪一个?” 她楞了一会儿,随即改口;“那么,请你转告你的母亲——” “我妈住院半年了。” 这次,璩佑贞只剩下沉默。 “顺便让你知道,”关谊彦站直了身子。“我第一个父亲已经死了十几年,而第二个父亲为了躲债,跑了。” 听了他的话,璩佑贞只是愕然地站在原地,觉得又是难堪又是尴尬。 “承学,”见她毫无反击能力,关谊彦唤了一声窗内的男孩。“我上班要迟到了,走吧。” 关承学点了头,立刻背起书包,由后门跑出教室。 璩佑贞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两个人并肩离去。 良久,她才猛然想起今天把学生留下来,主要是为了要和对方家长谈论学生在校打架的事情。 “喂……”她赶紧追了出去。 两个人的身影却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 “什么嘛……” 她啧了一声,掉头走回教室。 收拾了桌上的试卷和笔,她忍不住在心里抱怨着,没想到对方的“家长”会那么失礼。 有这种哥哥,难怪会有一个爱打架、爱跷课的弟弟。 她下了一个结论。 然后,她背起背包,怀中抱了几本书,在天色暗下来之前离开了学校。 楔子之二 “唷?” 林唯煜抬头,见关谊彦开门踏进。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他跷着二郎腿,视线越过报纸,看着那张俊秀的脸。 “我有说我不来吗?”关谊彦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选了一个离对方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 “是没有。”微抬手臂,林唯煜继续看着报纸。“只是没看过你这么晚来而已。” “没办法,我是被逼的。”他耸耸肩。 “有人逼得了你吗?” 在那张报纸之后的声音,始终是那么平淡冷静,毫无起伏。 “我弟在学校打架,他的老师一直要家长去学校一趟,才肯放他走。” “原来你也升格当家长了。”林唯煜嗤笑一声。 “去你的,你可以再丢大一点的石头下来没关系。”关谊彦白了他一眼。都怪自己没事干嘛跟这个人“说明家务”。 明明就知道这家伙老爱落井下石…… “游太太已经在外面等你了喔。” 忽然,林唯煜放下报纸,手指指向门外方向。 “又是她!”关谊彦叹了一口气,“她还真闲啊。” “嗯……”林唯煜沉吟了一会儿,“闲钱也很多。”低头,继续看报纸。 “你呢?是特地来店里面放假的吗?” “唉唉……我人气下滑,只能靠报纸来哀悼我流失掉的青春。”他装模作样地叹了两声。 “什么毛病啊你!” 关谊彦啧了一声,不搭理他,由座椅上站了起来,转身就要走出门。 “啊!”走到门前,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看着林唯煜,“你该不会又被那个什么保养品执行长给包了吧?” 林唯煜沉默以对,只是两眼直直地看着他,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我懂了,”关谊彦笑了出来,“本店最大的一条鱼就养在你家的鱼缸里。” “不不不……”他一脸高深莫测。“我不提供食宿的。” “是是。”翻白眼,关谊彦摇摇头,开门走了出去。 门一开,就看见那张高高贴在墙壁上的海报。 他的名字和照片也在那张海报上——且是放在“本月top1”的右边。 低头笑了笑。其实,他并不想占着那个位置,但,他又很需要被摆在那个位置上。 “小彦”,是他在这里的名字。 而这个名字,在近一年来,一直都在那张污秽的排行榜里面——最顶端的。 换言之。就是里面最污秽的。 “啊!小彦?” 忽然,高分贝的刺耳尖叫,唤回了他的注意力。 “游小姐。”他转身,望向声音的主人。 生存原则,绝对不用“太太”这个字眼。 “人家等你快一个小时了耶!”穿着华丽的女人,朝着关谊彦猛招手。 关谊彦挂着浅笑,走到女人的身边,从容地坐了下来。 生存原则二:永远保持比对方还要慢的步调。 “怎么啦?今天怎么会迟到?不像小彦呢!”女人的指尖在关谊彦的脸颊边上下游走。 “昨天喝多了,今天睡比较晚一点。”握着她的玉指,他在对方的指尖上轻吻了一下。 生存原则三,虚情假意的亲密举止,远比说出实话还要来得实际。 第一章 “……就算我很菜!” 话说了一半,璩佑贞将裹在发上的毛巾扯了下来。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望向客厅,发现黄湘琪的注意力全在电视机里的男女主角身上。 “啊?”黄湘琪醒神,回头看了璩佑贞一眼,“你刚才说什么?” 璩佑贞听了,翻了翻白眼,有气无力地拖着步伐踱到沙发前,在黄湘,琪旁边坐了下来。 “干嘛一副被男人甩掉的样子?”黄湘琪笑了下,推了旁边的人一把。 “那是你吧!”璩佑贞苦笑,举起手用指头耙梳湿冷的发丝。 “我才没有被甩掉!”黄湘琪反驳着,“我们只是吵架,懂吗?是吵架!” “好好,是吵架。”她拨着长发,又拿起毛巾有一下没一下地擦拭着。“你明天要去上班吗?” “不去。”黄湘琪答得简洁果断。 “那你要窝在这里多久?” “等到那家伙来求我原谅他。” “听起来像是遥遥无期。”璩佑贞又是一叹,往后一仰,摊躺在椅背上。 “你又在唉什么了?” “果然我刚才说的那一堆,你完全没在听。”她白了黄湘琪一眼。 “谁叫你要挑剧情正精彩的时候说!”  ” “我刚才说……”璩佑贞思考着要从哪一段开始说起。“说我遇到了无礼的家长。” 话才一说完,她又随即更正,“不对,不应该说他是家长,他是学生的哥哥才对。” 黄湘琪侧头沉默了一会儿,露出不解的神情,问道: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看你说得那么轻松。这还是我教书以来,第一次受到这种侮辱。” “你也不过才教了两年,”黄湘琪笑了出来,“这样就受不了的话,你以后怎么过?我国中还有同学拿便当丢老师的。” “那不一样,”璩佑贞坐直了身子。“学生本来就不懂事。我现在说的是家长,我没有被家长那样侮辱过。” “你刚才不是说是什么哥哥的?”黄湘琪略皱了眉头。 “是哥哥没错……”她顿了一下,“不过他说他现在是家长。” “依我看……”黄湘琪忍着不敢笑。“你那不是什么被侮辱,而是被学生的哥哥给唬弄了吧!” 璩佑贞闷闷的,听她这么一说,好像也有道理。 “我也真是败给你了,竟然会被这种三流的手段给唬了。” “可是……” 璩佑贞想替自己争一口气,却又忽然想起那个男孩的话——母亲住院,一个父亲死了,一个父亲跑了…… 她总觉得把别人的伤口拿来闲聊不怎么应该。 “幸好你不是一般上班族,”黄湘琪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不然以你这么笨的脑袋,大概没几天就成炮灰了。” “什么话!当我没问过你意见。” 璩佑贞啧了一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往浴室走去。 拿着吹风机在镜子前吹抚着发丝,她怔怔地重复着一样的手部动作。那个叫关谊彦的的狂傲态度,一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看着桌上的点名簿,璩佑贞发着呆。 “干嘛失魂落魄的?” 忽然一只大手在她的肩头拍了一下,璩佑贞惊醒了过来。 “什、什么……”她左顾右盼,找寻着声音的主人。 “我说你啊,”男教师在她对面的位置停下脚步。“从放学后就一直发呆到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将手中的教科书放到办公桌上。 璩佑贞唉了一声,有意无意地翻着点名簿。 “怎么了?”刘冠旭坐了下来,双手交握,放置在桌面上。 “我们班的那个关承学……”她欲言又止。 “是昨天和别人打架的那个男生吧?” “嗯。”璩佑贞点点头,合上点名簿。 “你昨天不是已经和他的家长谈过了?” “其实也不算谈过,”她歪着头,若有所思。“且也不光是打架的事……这孩子最近缺课愈来愈严重了。” “对叛逆期的小孩总是要有点耐心。”刘冠旭微微一笑,收回双手,把玩着桌面上的笔。 “早知道就别当什么班导师,看你当科任老师,好像什么顶恼也没有。”她苦笑了下,“不用担心学生打架,也不用烦恼学生不来……” “但是班导师的成就感不是科任老师可以得到的吧?”他放下笔,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看到他要离去,璩佑贞摆了摆手,“明天见了。” “要不要送你一程?”他问。 “不用了……我想,我应该要去一趟关同学他家。” “家庭突袭访问?”刘冠旭笑道。 “既然家长不来,只好我主动出马了。”她耸耸肩,微微一笑,开始着手收拾东西。 刘冠旭笑而不语,挥了挥手便离开了办公室。 看着他神采奕奕的模样,她还真是羡慕这个夭夭都很愉快的男老师。一年多前,她刚来这个学校报到的时候,刘冠旭就是一个数学科任教师,他不过才长她四岁,看起来却比她多了十年的功力。 记忆中,她从没看过这个男人苦恼的表情…… “璩老师。” 突来的叫唤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抬头,是一个别班的女导师。 “还不走啊?”对方背起皮包,似乎正要离去。 “快了。”她微笑点头示意。 “那明天见了。”对方摆摆手后,踏出了办公室的门。 “明天见……”璩佑贞也回了对方一句,即使对方已经离去。 办公室里只剩几个教师。 她抄下关承学的住址之后,脑中浮起了那张俊秀的脸——那个自称是“家长”的男孩。 没来由的,她的心里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惧,就像是脸皮薄的业务员站在一扇门前犹豫着,明明有预感会吃上一记闭门羹,却还是得硬着头皮按门铃。 猛然地,她甩了甩头。 她在这里害怕个什么劲儿?这么懦弱怎么能当一个好导师! 她在心里斥了自己一句,也为自己打气,然后才拿起手提包,带着写着地址的字条,快步离开办公室。 就如之前想的一样,她站在一栋公寓前踌躇不定。 璩佑贞抬头望着公寓上方。 五楼……就是阳台种着白色小花的那一间,关承学就住在那里,也就是她即将要去的目的地。 这是她从教以来第一次拜访学生的家。 不知道会不会太冒昧? 不晓得关同学的父母是不是真的像他哥哥说的那样? 或者那只是关同学利用自己的哥哥来敷衍她所扯出来的谎? 如果是谎言,那么关同学的父母亲是不是也像他哥哥那样不讲理? 眼见天色已暗,初冬的太阳总是西下得特别快,她明白再这样下去是没有结果的。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拿出必胜的决心,跨出第一步,直直往公寓的大门走去。 在爬了五层的楼梯之后,她看到目的地那扇铁门了。 璩佑贞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手撑在扶手旁,稍稍平息了呼吸的频率,才挺直腰杆,然后看着铁门时的木制门扉。 如果又是关承学那个无礼的哥哥,那她该怎么应付? 她伸出手,就要按下门铃,指头却在门铃上方迟迟押不下手。 忽然,里面的木门被打了开来。 瞬间打散了璩佑贞脑海中无数的假设状况。她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收回了在门铃上的手。 铁门内的人看着门外的璩佑贞,璩佑贞也看着门内的关谊彦。 “啊……”她正想说句什么问候的话。 关谊彦打开了铁门,随后关上了里面那扇木门,然后瞧了璩佑贞一眼。 “你找哪位?”他皱着眉头,像是在回想什么。 “我、我是……” 璩佑贞不敢相信,昨天下午才见过面,现在他就把自己给忘了! 她还注意到,他穿着一袭黑色西装,斯文笔挺的模样和昨晚有如天壤之别。 “啊!”关谊彦击掌,扬起眉,“你是那个菜鸟老师。” 外表斯文,不代表内心也斯文。 “什么菜鸟老师……”她不敢相信竟然有人说话这么直接。 “如果你是来找承学的,劝你可以回去了,他不在家。”他关上铁门,拿出钥匙锁上。 “我是来找家长谈话的。”她下意识地挺起胸膛。 “你是听不懂中文吗?我家唯一的大人就是我。”关谊彦擦过她的肩,步下楼。 “等等……”璩佑贞追在他后头,又从五楼走了下去。“承学的哥哥,我要和你谈谈承学跷课的问题。” “我要上班,没空和你谈无聊的事。”没有停下脚步,他还是自顾自地往楼下走。 “这不是无聊的事,承学已经缺课很多天了!”穿着高跟鞋,她吃力地追上他。“再这样下去——” “不过是跷课而已,小题大做。”他打断了她的话,同时也已经走到了一楼,踏出了公寓大门。 “这不是小题大做,再这样下去……”璩佑贞弯着腰,站在他后方,喘着大气,“再这样下去……承学明年是毕不了业的!” “所以呢?”关谊彦走到一辆白色bmw旁,打开了中控锁,然后回头看着站在公寓门前的女人。 璩佑贞看着他,眼里带着一丝疑惑,不明白对方的反应。 “明年毕不了业,所以呢?”他扬起一丝冷笑,又问了一次。 “所以……”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问,璩佑贞一时哑口无言。 开谊彦哼笑一声,打开车门坐上了驾驶座,然后发动了引擎。璩佑贞赶忙跑到车子旁,看着车内的男人。 “难道你不关心自己的弟弟毕不了业吗?”她提高了声量。 车内的人像是没听到似的,迳自踩了油门,驶离了原本的停车位,然后渐渐地消失在璩佑贞的视线里。 她站在原地,楞了好一下子才回神。 “什么跟什么嘛……”一口怨气卡在喉间难以消散。 这比被当面甩门请吃闭门羹还要令人生气。 可怜的关承学,一定是因为没了父母的关爱,还要面对一个这么冷酷无情的哥哥,才会那么叛逆。 看他开那么名贵的车,想必他们家境一定不错,照这样来看,关同学的父母一定是忙于工作才放着他们兄弟不闻不问,根本不是什么躲债、住院的。 如果是这样,她更不能放着承学不管,如果连她都放弃了,那么承学。 岂不是太无辜,她又有什么资格当老师? 好,决定跟他杠上了! 突然,她想起了关谊彦那抹讨厌的冷笑。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又是你?” 出来应门的开谊彦,一件外套才穿了一半。 “承学今天还是没有到学校上课。”璩佑贞隔着一扇铁门,冷冷说道。 “那干我什么事?”他吁了一口气,“你不烦,我都腻了。” “我今天是来找关承学的。”她微微加重了声调。 “是谁告诉你来这里一定找得到的?”他将另一只袖子套上右手臂,穿好了外套,然后掉头走进屋子里。 “等等!”她对着门内的阳台呼唤着,“这里是他家,我当然要来这里找他……喂!”她又唤了一声,“关同学的哥哥!” 没一会儿,关谊彦又走了出来。这一回,他手上拿了串钥匙。 “吵死了,没人教你不能在住宅区大吼大叫吗?”他打开了铁门,关上了身后的木门。 像昨天一样,他走出来,将铁门上了镇。 “请你拨出一点时问跟我谈谈承学的事。” “很抱歉,我要上班,没那种时间。”他收起钥匙,转过身来面对她。 璩佑贞怔了一下,看他穿着高领衫、牛仔裤,及一件运动夹克,和昨天那身正式打扮完全不同,他却说他要去上班? 这一定是借口! “那么,请允许我到你上班的地方和你谈这件事。”她提出要求。 关谊彦却忽然笑了出来。 “……笑什么?”璩佑贞警觉了一下。 “我说啊……”他又扬起那抹轻蔑的笑容。“我的钟点费很贵,你不会想付的。”。 “钟、钟点费?”她皱起眉头,完全不明白关谊彦在说什么。 没向她解释,他绕过她身旁,往楼下走去。在楼梯转角处却停下脚步,像是想起了什么。 “还有,”他抬头望向璩佑贞。“我也是有名有姓,不要一直叫什么‘承学的哥哥’。”说完,他继续往下走,留下璩佑贞一个人站在门前发楞。 钟点费? 她还是不了解为什么他会那样回答。 好吧,既然对方一直以上班为由来搪塞,那么她就在这里等到他回来,他下班之后总有时间可以跟她谈了吧? 有了决心,她便迳自在阶梯上坐了下来,耐心等候着。 将恍神中的璩佑贞拉回来的,是自楼下传来的脚步声。 她醒神之后,第一件事是看一眼手腕上的表!已经晚上八点了。她探头,往楼下瞄了几眼,慢步走上来的是一个小女孩。 璩佑贞自阶梯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而那小女孩经过了四楼的门,往五楼走了上来。 来到五楼楼梯口,看到门前站着陌生人,小女孩怔了一下,裹足不前。 和小女孩四眼相对了一会儿,璩佑贞才挤出微笑。 “妹妹你是住这里吗?”她指了指身后的门。 小女孩点点头。 “你是关承学的妹妹?”璩佑贞弯下腰,试着用亲切的笑容来面对她。 小女孩依然是点点头。 “你好,我是承学的老师。”她扬起更自然的笑容,伸出手臂,想和小女孩握一握手。 对方却只是瞥了她一眼,然后绕过她,自领口内掏出挂在颈上的钥匙,打开了大门。 璩佑贞感到一阵挫折,心里想,难道这家子的人都是这个模样吗? 她失望地站直了身子,回头望向那扇门,却看见小女孩站在门缝后面,直直地盯着她看。 璩佑贞楞了一会儿,好像明白了小女孩的意思。她指了指自己,问:“要叫我进去?” 小女孩怯怯地点了一下头。 璩佑贞收回刚才在心里的抱怨,这小女孩比那两兄弟可爱多了。 “真的可以吗?”她又问了一次。关谊彦的恶劣态度让她对那扇门内的世界有了阴影。 小女孩再一次的点点头后,迳自转身走进门内。 璩佑贞这才放心尾随在她身后,跟着进屋里去。 看着屋内的灯光逐盏亮起,璩佑贞的内心浮现了一丝同情。这小女孩看来才八、九岁,顶多才国小二年级,却只能面对黑漆漆、空荡荡的房子。 “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进了屋里,她脱下鞋子的同时,开启了一个话题。 “思雪。”小女孩将书包放好,淡淡说了两个字。 “关思雪吗?”她站在客厅的玻璃滑门旁,环视了一下这个空间,和一般的家庭没什么两样,并不如她所想象的。 “不是。”小女孩摇头否认。 “咦?不是?”璩佑贞对她的否认有点愕然,对环境的好奇心顿时全散去。 小女孩不搭理她,自顾自地走向厨房。 璩佑贞缓缓站到她的书包旁,瞥了一眼上面的名字!“张思雪”, 她这才忽然想起关谊彦曾说的“两个爸爸”。 “原来是张思雪……”她喃喃自语着。 然后她抬头朝厨房望去,看到小女孩坐在餐桌前,将一盘盘菜肴上的保鲜膜逐一掀开。 如果以关谊彦离去的时间算来,那些菜早就冷了吧! “思雪。”她唤了小女孩一声,然后走向餐桌。 小女孩闻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姐姐帮你热一下再吃好不好?”她像是在哄小孩。 张思雪考虑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见她接受了自己的提议,璩佑贞心里浮上了一丝欢喜。她伸手拿起一盘菜,正想往瓦斯炉走去,忽然想到一件事。 “这些是……”她低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小女孩。“这些是……你哥哥,关、关谊彦煮的?”要叫出他的名字还真不习惯。 张思雪又点点头。 璩佑贞一惊,没料到那种吊儿郎当、毫无礼貌可言、自大又狂傲的家伙,竟然会下厨煮菜! 时代的变迁有这么快吗?总觉得这几天下来,她所认知的世界正逐渐崩解……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是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惊醒了她。 璩佑贞猛然撑起身子,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表,已经半夜两点了。看着身边熟睡的张思雪,又听见大门关上的声音,她慌了一下。 竟然在学生家睡着,真是大笑话! 她赶紧整了整衣服,再顺顺发丝,然后下了思雪的床,心里却不知道该怎么向客厅里的人解释自己冒昧的行为。 关谊彦将钥匙放到桌上,忽然瞥见沙发上有一只女用提包。 他一怔,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只提包的主人是…… “抱歉……”背后传来女性的声音。 他转过身,看见璩佑贞站在思雪的房门前。 果然是她! 关谊彦皱起眉心,“你怎么进来的?”口气中带着浓浓的不悦。 “真的很抱歉。”她稍微鞠了躬,低着头。 忽然,张思雪娇小的身形在璩佑贞身后探出头来,揉着惺忪双眼。 “谁说你可以随便让陌生人进来的!”关谊彦毫不客气地指责她身后的小女孩。 “不是她的错。”璩佑贞打断了关谊彦对小女孩的斥责。“是我跟她说我是承学的老师,她才让我进来的。况且……” 她欲言又止,看了一眼张思雪低头害怕的模样,才又说道:“况且,你怎么可以留一个八岁的小女孩独自在家!” “我家的事不需要你来管。”他拿起她的提包,递到她面前,“请你出去。” 忽然,她闻到来自他身上的酒味及香水味。 “你……”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到底是干什么去了?竟然丢着这么小的妹妹在家,自己跑去喝酒玩乐,还弄到这么晚才!” 关谊彦一把将提包塞到璩佑贞怀里,迫使她伸手接过去。 “废话留着对你的学生说吧。”他抓着她的手臂,拉着她往门外走。 “痛……”被他抓得发疼,璩佑贞皱起眉头,“放手!” 她身体一晃,摆脱掉他的手掌。 “你这个人都是这样对待女性的吗?”她忿忿地瞪了他一眼。 “真是抱歉了,我不知道你的‘这样对待’是什么意思。”他替她打开大门,一副送客的模样。 她这辈子还没见过这种男人! 揉着被他弄痛的手臂,在踏出门之前,她回头看了张思雪一眼。 “姐姐再见……”张思雪挥了挥手,声音细细小小的。 “再见。”对关谊彦的怨恨暂时抛到一边,她扬起笑容,也向思雪挥了挥手。 “少装可爱了!”关谊彦不耐烦地打断她们,“明明就是阿姨,装什么姐姐。” 璩佑贞收起微笑,转过身瞪了他一眼。 “不好意思,我不过比你年长三、四岁,她既然叫你哥哥的话,叫我姐姐你有什么意见吗?” “那么,就别在我面前装作一副是我妈的样子来教训我。”说完,他将她推出门外,然后无情地关上了两扇门。 这男人……真是岂有此理! 璩佑贞瞪着紧闭的门扉,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里面那个男人到底是受什么教育长大的?难道思雪就要在他这种强势的打压下成长吗? 不可思议,也不能原谅!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才刚把那扰人的女老师丢出门外没多久,这会儿门铃又响了起来。 “烦不烦啊?” 关谊彦忍着不悦,回头去开了门。 “你又想说什么了——” 眼神对上门外的人,关谊彦将声音吞了回去。 “是你!” 门外是一个留着及肩秀发的女孩子,她对着关谊彦笑了笑。 “你应该还没睡吧?” “还没。”关谊彦开了门,这才看到站在她身后的关承学。“这家伙跑去打扰你?” “说打扰就太见外了。”李时敏摇摇头,脸上依然挂着笑容。“他到我那里去写作业而已。” “你当我是他的什么人,他会不会写作业我还不清楚吗?”他靠在门边,直盯着自己的弟弟。 “好吧,”李时敏耸耸肩,笑了一声,“瞒不过你,事实上他是去我那里避风头。” “拜托你帮帮忙,明天去上一下课,我快被你那个导师烦死了。”他看着始终低着头的关承学。 良久,对方才点点头。 “快去洗澡睡觉。”关谊彦侧头朝门内点了下。 关承学只是嗯了一声,然后越过李时敏和关谊彦两个人,走进门。 “要进来坐一下吗?”看着弟弟进了门,关谊彦又回过头,看着眼前这个长相秀丽的女孩子。 “不了,你应该也累了。”她笑着说道,“你刚下班吧?” “嗯。”关谊彦点了下头,看着地上。 “一样是那个工作吗?” “嗯,没办法。”他苦笑,耸耸肩。 “说得也是……”李时敏也凝视着地上,良久才抬起头。 “那么,不打扰你休息了。” “哪里的话,是那个小鬼,到现在还常常去烦你。”关谊彦也抬起头看着她。 “比起你,承学乖多了。”她扬眉,损了他一句。 “多谢你的肯定。”关谊彦翻了一下白眼,苦笑。 “不客气。”李时敏也回了他一个笑容,然后摆摆手,“晚安。” “晚安。”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后,关谊彦才关上门,走进屋子里。 第二章 显然,对一名数学科任老师倾吐学生家庭的事,帮助恐怕不大。 至少在喝了一杯蜂蜜绿茶之后,璩佑贞得到了这样的结论。 即使一开始,刘冠旭真的是出自于好意,邀她下课后去喝杯茶,聊聊她苦恼的事。 但是茶也喝了,苦恼的事也聊了,璩佑贞依然没有任何一点释怀的感觉。 她告诉了刘冠旭关承学家里的种种,可他却浇了璩佑贞一盆冷水,说什么“导师做到死也没有人会感激你,适可而止就好”。 早上看到关承学终于来上课,她心里那种兴奋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可是她才一开口向对方询问跷课的事,对方却又立刻逃之夭夭。 为什么她就是没办法让关承学感受到她的心意呢?她不是要骂他,也不是要责备他啊!她只是想了解他的心情,然后慢慢帮他克服罢了。可为什么对方却老是一副“只要多说一句,就会多留下一个把柄”的样子? 苦思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有人自告奋勇要当她的垃圾桶,没想到苦水没吐到,反被泼了一盆冷水。 刘冠旭以过来人的经验,要她学会“关心但不介入”的道理。 他认为,导师只能从旁推一把,并不能取代家庭教育的那一部分。既然家长都已经放弃小孩的学业了,导师何必自讨没趣。 璩佑贞表面上是点头同意,但内心却是激动不已。 她无法说出“关承学毕不毕业都跟我无关”这种话,当然更不可能认同这样的想法。 她真的管太多了吗? 在回家的路上,她无法不去想这件事。 也许吧。也许她真的介入太多了。要不,她怎么会下意识地又站在关家的公寓楼下,想着张思雪的脸孔,想起她那令人怜惜的寂寞眼神…… 不知道她是不是又在吃关谊彦留下来的一桌冷菜? 不知道她那么小的一个女孩,会不会害怕空荡荡的屋子? 只是上去问候一声,应该不会怎么样吧? 给了自己一个理由,璩佑贞踏进公寓楼下大门,往五楼走了上去。 果然如预想的,是那个叫思雪的小女孩来应门。 “妹妹,家里有大人吗?” 璩佑贞微微弯下腰,在门缝外对着小女孩傻笑。 “哥哥去上班了。”她细嫩的声音惹人疼爱。 “那……关承学哥哥呢?” 要上班的不在,那不用上班的总应该要回家了吧。 张思雪还是摇摇头,没有回话。 璩佑贞抿抿唇,心里有点不平,也有点难过。难道这就是刘冠旭所说的单纯的同情心? 管他的! “要不要姐姐帮你热一下晚餐?”她扬起笑容,又问。 张思雪却低下头,咬了咬唇,才吞吞吐吐地说: “……哥哥说,不能再让阿姨进来。” 璩佑贞愣住。 不让她进门她能理解,毕竟谁都看得出来那家伙讨厌“老师”;但是,有必要硬是要把“姐姐”换成“阿姨”吗? 她干笑一声,伸手摸了摸张思雪的头,道: “那阿姨就先回去了,不可以在家玩火唷!” 张思雪点点头,脸上没有笑容。 然后,璩佑贞转身下楼,张思雪则关上门。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隔天的早点名,关承学又消失了。 璩佑贞忍无可忍,她今天一定要堵到那位该死的“家长”,她要让对方知道——上课一天,跷课三天,是绝对不会有文凭的! 三点的课一结束,璩佑贞草草收拾了一下东西,便往关家的方向直奔而去。她想,既然每次四、五点去,对方都用上班来推辞,那么她三点去总行了吧! “承学又没去学校了。” “见到来应门的人,璩佑贞开门见山地说。 “那干我什么事?”隔着一扇铁门,关谊彦盯着门外的女人,似乎一点也不打算放她进来。 “你是他的‘家长’吧?难道你不认为这是你的责任吗?” “该说的我都说过了,你说再多也没用。”语毕,关谊彦随手就要开上里面那扇木门。 “你不好好跟我谈谈,我就站在这里不走。” 威胁好像起了点作用。 关谊彦停下了原本想合上门的动作,凝望着对方一下子。 “那你就在那里站着好了。”随即就要关上门。 “等等!”璩佑贞阻止了他。“难道你就这么不关心弟弟的死活?” 她的话又让关谊彦顿了一下。 “我关不关心他的死活,跟他跷不跷课,一点关系也没有吧?” “有关系,当然有关系。”璩佑贞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她真想知道这个人脑子里到底都装些什么。“他不去学校,也不在家里,你都不会担心他吗?” “不会。” 他像是在念台词般地否认,同时也把门打了开来。 璩佑贞被忽然开启的铁门给吓了一跳。 关谊彦则是迳自掉头走回屋里,没有说什么“请进”之类的客套话。 “我就明说吧,”背对着才刚踏进门的璩佑贞,关谊彦一边收拾着厨房,一边自顾自地说道: “他想不想毕业是他的事,你一直来烦我是没用的。他不想毕业的话,你来逼我也只是浪费你自己的时间。” “你……你自己对学业不屑一顾,放弃追求学历也就罢了,你怎么能把承学一起拖下水?他毕竟还不懂事!” “你就这么确定我对学业不屑一顾?” 关谊彦停下手边的动作,回头瞥了她一眼。 忽然,璩佑贞冒出一种想法——不是他不管,而是他不想管。 “……你知道承学都去哪里吗?” 关谊彦充耳不闻,继续忙着他的事。 “如果你不能帮我劝他,至少也得让我能找到他。”她不自觉地朝他靠近两三步。 “他昨天不是有去学校了?”他扬起一抹轻笑,即使对方看不见。 “你没趁机劝劝他吗?” 言语之中带着浓浓的嗤笑意味。 “他……”璩佑贞抿抿唇,“他什么也不肯说,只是骗我以后会好好上课之类的。” “既然他都不想说了,你凭什么觉得可以在我这里挖到些蛛丝马迹?” “再怎么说,你也是他的亲哥哥,我想或许可以——” 璩佑贞的话还未说完,对方忽然转过身,硬是打断了她的话。 “你走吧,我要去上班了。” “什……”她什么都还没谈到啊!“可是承学的事……” “你不知道的事,我也没理由知道得比你多。”关谊彦突然冷不防地脱去上身的t恤,转身走进房间里。 璩佑贞楞了一下。 美丽的背肌曲线,让她的注意力中断了那么几秒钟,一直到关谊彦套上一身高领长袖贴身t恤再次走出来之后,她才回过神来。 “我只是他的哥哥,不是他肚里的蛔虫。”他又补了一句。 “可是,如果他都不愿意——” 璩佑贞想再多说几句,背后却传来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去——缓缓走进视线里的人,是那个清秀可爱的思雪小妹妹。 “思雪?”璩佑贞唤了小女孩的名字,勉强扬起一丝和先前话题不相搭的笑意。 “回来啦!”关谊彦只是轻轻打了声招呼,然后弯下身子去收拾背包里的东西,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哥哥……” 张思雪唤了一声,脱下鞋之后便越过璩佑贞,一把抱住关谊彦。 关谊彦微怔,蹲下身子,凝视着小女孩,轻声问: “怎么了?” 面对他的询问,张思雪只是紧咬着下唇,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敢说出口。 关谊彦像是体会了什么,轻轻抚了抚思雪的脸颊、发丝,然后抱一抱她,手掌在她背上拍了几下。 璩佑贞在一旁看着,心里感到意外。 她没料到先前那个态度自大、毫无礼貌可言的男人,竟会露出这般温柔祥和的表情。 “乖,哥哥要先去上班了。” 关谊彦放开她,摸了摸她的头,然后站了起来。 “嗯,哥哥开车小心。” 仿佛一个拥抱就能满足似的,张思雪的脸上浮现浅浅的笑容,扬着小手向关谊彦道别。 “你呢?你也要送我出家门?”抬头,一道嘲讽的目光投向璩佑贞。 “我、我跟你一起走……”见矛头忽然指向自己,璩佑贞下意识地快速回了一句。然而脱口说出之后,却又惊觉自己好像说了奇怪的话。 “不……我是指我跟你一起下楼。”她立刻补充说明。 她的话惹得关谊彦笑了一声。 他随手拿起披在沙发上的皮外套,再拾起桌上的车钥匙,越过璩佑贞身旁,直接往门外走去。 如同他去应门的时候一样,连一句“那我们走吧”之类的话都没有说。 关上了那厨铁门,璩佑贞随着他的脚步,一阶一阶走下楼。 她这才注意到,关谊彦今天的打扮和前两次又有极大的不同。他有时穿得很休闲,有时又穿得很正式,今天又穿得如此时尚…… 可是,他却一律说他要去上班? 别人的上班情形是如何她不明白,可是以她而言,她不可能星期一穿着休闲服、星期二穿着西式套装、星期三穿着香奈儿洋装、星期四又穿着紧身晚礼服……去学校上课。 她不会这么做,且也没看过别人这么做过。 “冒昧请问……你是从事什么工作?”她决定关心一下。 关谊彦脚下的步伐没有停止,也没有回应。 跟在他身后的璩佑贞看不见他的表情,唯有在那每半楼之间会出现一次的楼阶回转处,她可以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以俯角的视线捕捉到他的神情。 然而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关谊彦似乎不打算理会她的问题,而璩佑贞好像也习惯了他把自己的话当耳边风。 她摇摇头,笑自己怎么会傻到以为他会回答自己。 “陪女人玩乐的工作。” 忽然,走在前面的男人说了一句。 “……啊?”璩佑贞皱起眉头,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你不是问我在做什么工作?”关谊彦回头瞥了她一眼,“我的工作就是陪女人玩乐。” 陪女人……玩乐…… 璩佑贞只思考了三秒,便断定他是随便唬她的。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工作!”她笑着回道,像是在告诉这个男人,她可没那么好打发。 关谊彦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 璩佑贞被他的动作吓了一大跳,险些撞上他。她注意到了他脸上的神情,以及那双无畏的眼神。 “你……怎么了吗?”掩饰着心里的讶异,璩佑贞支吾问道。 “姑且不论这个工作是不是有‘这么好’,但是绝对有‘陪女人玩乐’的工作。” 璩佑贞愣住,分不清楚他是认真地在回答她,还是存心想唬弄她。 “算了,”关谊彦掉头,继续往楼下走。“我不该期望你能理解课本以外的知识。” “什么嘛!”璩佑贞也紧跟在后。“我是很认真地在问你,是你自己爱答不答的,还说什么我不能理解。” “牛郎。”两个字,淡淡地自关谊彦口中说出。 “……牛郎?”璩佑贞不自觉地停下脚步,重复了一次他的话。 “牛郎的工作,不就是陪女人玩乐吗?” 意识到对方似乎不是在开玩笑,璩佑贞的脑中霎时一片空白,不知该怎么继续这个话题。 一直到对方就快走出自己的视线了,她才醒神,赶紧追了上去。 “你是认真的?”她还是很怀疑这件事的可信度。 “我要是跟你说我是工程师,你是不是就不会问我这句话了?”到达一楼的门口时,关谊彦回头,笑着反问她。 他的话,忽然让璩佑贞感到一阵难堪。 的确,如果他说的是什么工程师、店员、柜台之类的,她绝对不会怀疑对方是随便说说。 关谊彦走到一辆saab旁,打开了中控锁,却没上车。 而璩佑贞则是站在公寓一楼大门前,似乎准备目送着他离去!她已经习惯对方这种转头就走的模式了。 “如果,”他转身,倚着车门,望向公寓门口前的女人,道: “你真的那么想知道承学去哪里的话,明天下午一点再来吧。” 就在璩佑贞还在惊喜之际,暗想着死缠烂打果然有用的时候,关谊彦又补了一句: “不过,如果承学明天有去上课的话,就不必来了。” “好,我知道……”璩佑贞扬起笑容,诚心地向对方行了个礼。 但同时她又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等等,下午一点我还有课,能不能!” “那是你的事情。”关谊彦无情地打断她的话。 接着,她看着他转身上车,发动引擎,然后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她的视线。 伫立在公寓一楼门前,璩佑贞又想起了他说的“牛郎”的事。 忙他的工作,就是每天晚上去陪女人吗?很不真实,也很难想象。 若要她想象他在“工作”的样子,张思雪那双落寞的眼神,反而比较容易占据她的脑海。 想起了思雪刚才满脸委屈的模样,璩佑贞无法就这么放着她一个小女孩独自在家面对冰冷冷的空间。 想到此,她掉头,又踏上五楼。 关谊彦的指责似乎深植小女孩心中。张思雪来应门,开了一小缝,看着门外的璩佑贞,依然是那句“哥哥说不可以让你进来”。 “没关系,阿姨站在这里就可以了。”她不自觉地伸手摸摸思雪的脸颊,“要不要阿姨帮你热菜?” 思雪依然是垂首摇头。 “那……”总觉得一直在这里和她对望,小妹妹也会不耐烦。 璩佑贞叹了一口气,决定还是离开好了。 “那,阿姨先回去了唷!” 张思雪微微点了个头,然后举起小手摆了几下。 此时屋里忽然响起了电话铃声。 思雪没多说一句,转身便走回屋里去接电话。 璩佑贞倚在门边,只听见张思雪思了几声,然后像是去翻箱倒台,没一下子又拿起话筒嗯嗯啊啊了几句。 她纳闷着,忍不住探进门去看了一眼。 璩佑贞见思雪在柜子前翻找着东西,似乎找得很吃力。 “思雪?在找什么吗?” 张思雪回头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去继续翻找着。 璩佑贞侧着头,考虑了一下,便迳自走进门,拿起茶几上的话筒—— “喂?” “……你怎么还在?”电话彼端传来关谊彦那讨厌的声音,且他似乎立刻认出了她的嗓音。 “我……我是因为不放心思雪,才会再上来看一下。” “我家里最有威胁性的人就只有你而已。” “啰嗦!” 在一星期之前,她绝对不会想到她会有对着“家长”骂啰嗦的一天。 “你要思雪找什么东西吗?” “论文报告。”他很不甘愿地说道。 “论文?”璩佑贞皱起了眉头。 论文?他说的是论文没错吧? “对,论文报告。”对方回得不怎么有耐性。 “你说的……是那个论文?”璩佑贞更纳闷了,“牛郎”有论文报告? “是,不要怀疑,理论的论,文章的文,论文。你要我说几次?” “我知道了。你放在什么地方?”她转头,看见思雪正在书柜那翻找着,心想应该就在那里。 “电视机旁边的书柜里,一份跟力学有关的,你应该分得出来吧?” “就算我物理不好,至少我还看得懂中文。”这人还真是狗眼看人低!璩佑贞啧了一声,正想放下话筒,电话那端开口阻止了她。 “等一下会有一个人去拿那份论文,既然你不想走,就留在那里待会交给他好了。” “为、为什么我要——”璩佑贞正想问他为什么,对方却已经挂断了电话。 这……这是什么跟什么!难道他把她当成佣人了不成?连个“请”字也不会说,连句“谢谢”也不会用!璩佑贞一边翻找着书架上看起来像是论文的纸张,一边在嘴里嘀咕埋怨着,完全没注意到张思雪那双疑惑纳闷的眼神。 没一下子就让她找到那份“应该”是论文的东西。 而几乎就在同时,门铃声也响了起来。 张思雪二话不说就跑去应门。璩佑贞猜想,应该是关谊彦说的“那个人”吧。 “你哥哥又跑去上班了?” 从门外传进耳里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对方进门,抬头就看见站在书柜前手上拿着论文的璩佑贞。 “你好。”璩佑贞轻轻点了个头。 “你好。”对方先是微怔,然后扬起笑容,“我是谊彦的同学。” 同学?璩佑贞心底微吃惊,那家伙还是学生?那个当牛郎的家伙还是学生? “关……”忽然不知道要在姓氏后头加上先生还是同学。“关谊彦说有个人会来拿这份论文,应该就是指你吧?” 还是直接说全名好了。 “对。”那男人点点头,始终保持着笑容。 明明是同窗,为什么两人在礼貌上差了十万八千里?璩佑贞走到他面前,将论文交给了他,同时问: “你们是……大学的同学?还是……” 该不会牛郎们称呼同事就称“同学”吧?就算是这样,牛郎跟力学应该也扯不上什么关系吧? “嗯。不过我和谊彦高中就同班了,后来又一起考上t大。”他晃了晃手上的论文,耸耸肩。 “t大……” 璩佑贞闪了下神!那是她在高三那年,望尘莫及的第一心愿。 那个狂妄自大、粗鲁无礼,不知道什么叫尊重,还说毕不了业没差的痞子,竟然是台湾第一学府的学生?! 她愕然。 “那我就不打扰了。” 对方的声音将璩佑贞的魂拉了回来。 “不……没这回事。”她不确定自己在回答什么。 她楞楞地看着那男人走出门,思雪随后将木门合上。她忽然想趋自己对关谊彦所说的—— 你自己对学业不屑一顾,放弃追求学历也就罢了,你怎么能把承学一起拖下水…… 猛然,她惊觉自己才是那个口出妄言的人。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行动电话响起。 关谊彦瞥了一眼来电显一下——是姓吕的。 “喂,”他接了起来,心想一定是那个笨女人找不到东西。 “仕齐。”同时唤了对方的名字。 “你啥时换女人了?”对方一副审问的口气。 “啥……”关谊彦皱起眉头。“你打错电话了吗?” “你家那个女人啊,你什么时候把到一个0l了?”对方吃吃地笑了几声,“还是那也是你的恩客?” “你在讲什么鬼话!”关谊彦啧了一声,“那是我弟的导师,一天到晚来我家找承学,你竟把她当成我的女人!”说完,他大笑出来。真是太荒谬也太离谱了! “我还以为你决心换换口味。”吕仕齐装出失望的口气。 “相信我,要换口味也不会找一个相夫教子型的。” “也对,人生苦短。” 对方做了一个不负责任的结论,然后道声再见,便挂断了电话。 关谊彦笑了笑,摇摇头,收起行动电话继续专注地开车。 可脑海里,却不自觉地想起了璩佑贞的长发…… 第三章 “你还真准时啊!” 一开门看见门外的璩佑贞时,关谊彦发自内心地表扬了她一句。 “这是基本的礼貌吧。”璩佑贞尾随在他身后进门,同时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十二点五十五分。 “吃了吗?” 他背对着她问道。 璩佑贞楞了一下。她没听错吧,这个人竟然在问她吃饭了没? “吃了。”她说了谎,其实她哪来的时间吃午餐。 “现在的导师真是愈来愈清闲了。”他发表了个人感想,拿起一件挂在旁边的夹克套上。 璩佑贞皱眉。如果不是她的自制力太好,她应该会伸手去掐死他。 “走吧。” 关谊彦像是发号司令般地丢下两个字,然后往门口走去。 “去哪里?” “走就对了。”到底是自己太挑剔,还是这个女人太刁钻,他怎么老是觉得这个女人很烦。 她还是像前几次一样,被他用在后面,踩着一局跟鞋,吃力地跟着他走一下五楼的阶梯。 “你是t大的学生?”在三楼的时候,她在他背后问了一句。 “怎么?台湾宪法有规定我不能是t大的吗?”他知道她想说什么。 “既然你能考上那么好的学校,为什么不好好念书,要去当什么……什么牛郎的?” 唉,相信他,他绝对不会找一个相夫敦子型的,尤其是把自己当成儿子在教的那种…… “你要教的人是承学,不是我。”他压抑着想吼人的冲动,不自觉地加快脚步往楼下走。 “你不是家长吗?家长给小孩子的教育比导师给的还要重要吧?” “承学不是小孩子。” “但他也不是大人。”她不放弃说服他的念头,尤其是当她知道他还是个大学生。 但是关谊彦已经不想再回应她了,只自顾自地走到一辆银色宾士前,打开中控锁。 “为什么你每天开的车都不一样?” 这个问题她想问很久了,而且他开的车一辆比一辆还高级。 “女客人借我的。” 再次提醒了璩佑贞,他一个t大的学生身兼当牛郎的事实。 “你真的不考虑辞掉那个工作,好好把大学念完?”如果她当年可以考上t大,她绝对连打工也不考虑。 “拜托,不要一直说一样的事。”他快撑不下去了,谁快来把这只九官鸟带走!“大学念不念得完,跟我的工作一点关系也没有。” “怎么会没有关系?”璩佑贞加快脚步,走到银色宾士旁,与关谊彦并肩而立。“你做这工作又要熬夜、又要喝酒,又要……”她不清楚是不是需要献身或什么的。“这样子你能专心读书吗?不可能的事。” 关谊彦吁了一口气。他得更正,这个女人比九宫鸟还吵! 他伸手,作势想开车门,不想再跟她争辩。 “喂,你有没有在听?我是很认真的——” 忽然,关谊彦举手越过璩佑贞的左颊,掌心贴在车上,将她锁在他的手臂和胸膛之间。 璩佑贞倏地闭嘴了。 “我说……”关谊彦低头俯视,目光紧紧瞅着她。“多亏有你这种老师,才会让我该拿的奖学金都拿了,不该赚的钱也赚了不少。” 他的神情、他的注视,让璩佑贞的心跳狂乱不已,完全忘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会惹得他做出这种反应。 “上车吧。”他收回自己的手臂,同时开了车门,“我的时间宝贵,不像你这么闲。” 说完,他上了车。 璩佑贞还处在惊愕里,脸颊上似乎还有他呼出来的气息温度。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在车里沉默了十分钟。 “为什么你要选这个工作?”她真的不明白。“因为好玩吗?” “你不烦吗?”如果不犯法的话,他很想用胶带把这女人的嘴封起来。 “我并不打算要劝你放弃,我只是问问而已。”像是害怕他会忽然又做出奇怪的事,璩佑贞连忙解释。 “是是,真是太感激你了。” “那,真的是因为好玩才去当……牛郎?” “你说是就是吧。” “我是很认真的在问你。”她微微皱眉,讨厌他这种打马虎眼的态度。 “我也是认真的在回答你。”他侧头瞥了旁座的人一眼,“还是你觉得我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要去让女人呼来唤去,所以才去当牛郎?如果你认为这样好玩的话,那我的确是为了好玩而选择这个工作。” 璩佑贞花了几秒的时间才搞清楚他在说什么。 这个男人还真是爱闹别扭! “你有这么缺钱吗?公立大学的学费打工就付得起了吧?”明明就是为了要赚很多很多的钱,干嘛啰哩巴嗦绕了那么一大圈? “我缺不缺钱,原来你比我还清楚。”关谊彦嗤笑一声。 “至少我还知道一个公立大学学生的支出大约是多少。” “应该是说,你‘只知道’一个公立大学学生的支出是多少。”他开始后悔答应带她去找承学了。“你还得计算一个发育正常的男人一星期要约会四天的开销,以及为了追女孩子而花在经营外表的费用。” “那是你自找的。”璩佑贞不敢相信,他竟然会把这种理由当理由! “你这样做,跟那些为了买名牌而下海的女学生有什么两样?” “我没说过有什么不一样,从头到尾都是你在说的。”他耸耸肩。 “你有没有想过承学会怎么看待你?万一他学你的话怎么办?”她不自觉地微微转身,直视着驾驶座上的关谊彦。 “我没心力去想那些还没发生过的事。” “你……你这样子根本没资格说你是家长。” 一句话还没说完,关谊彦便提高声量打断了她。 “你烦不烦啊!”他转头,瞅了她一眼,道: “所以我才会那么讨厌老师。挂着‘老师’两个字在身上,就自以为是救世主一样,别人都是错的,自己永远都是对的……” 璩佑贞楞住,脑海里忽然只剩一片空白。 “你觉得你在这里用嘴巴讲几句大道理,我就能从地狱里获救?如果,是这样的话,你继续我不反对。” 怔怔的,璩佑贞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不是?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就请你闭嘴,不要再对我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了。” 仿佛把这句话当成了结尾,关谊彦不再吭声,璩佑贞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两个人就这样保持着沉默。 直到关谊彦把车子驶进t大的附属教学医院院区里—— “你是医学系的学生?”璩佑贞大惊。 “你觉得可能吗?”他反问。 璩佑贞静默了。这几天,她觉得不可能发生的事都发生了,只差还没有人跟她说“其实关谊彦是女人”这种事。 “那你怎么会……”她不明白他载她到医院来干嘛。 “你不是想知道承学去哪里?” 忽然,璩佑贞想起他曾经说过他母亲住院半年的事。 “啊,是你母亲?”她转头,疑惑地看着他的侧脸。 关谊彦没有回答是或否,只是沉默。他缓缓地将车子驶进停车场,然后下车,一前一后的,璩佑贞就这么让他领着走到一个中庭旁。 “那里。” 他停下脚步,伸手指着某一个方向。 顺着他的指尖方向,璩佑贞很快就看到了关承学的身影。他坐在一张长椅上,身旁坐着一个年纪大约四十多的女人。 而那女人是坐在轮椅上。 璩佑贞知道,那是他们两兄弟的母亲。 “承学跷课,通常都是来这里。”身边的关谊彦淡淡地说了一句,就像旁白一样,平平淡淡的。 看着那女人眼神呆茫,嘴上却挂着温柔的微笑,璩佑贞有些呆楞。 “我妈的眼睛因为癌细胞扩散,瞎了三、四个月了。” “癌细胞?”她转头,看着他。 “嗯,她已经是末期了。”他扬扬眉,一点也不像是在说自己的事。 “那……意思是说……”她看看关谊彦,又看了看那女人。 “应该是活不过半年、一年……”他苦笑耸肩,“我不知道,我只是个电机系的学生。” “……承学知道吗?”看着承学的双唇一开一合,似乎在和母亲聊着什么,璩佑贞忽然眼眶泛红。 “当然。他是十五岁,又不是五岁。” 璩佑贞不再说话,只是微楞地注视着那两个一男一女、一小一大的人。 “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赚钱,让承学和思雪有得吃、有得穿、有学校念。我妈能给的,我给不起。” “所以你才会从来都不阻止他跷课来这里?”她看着他,心里泛起微微的酸痛感。 “如果你母亲随时都可能会死去,你是要花时间陪她,还是去修第九年的国民义务教育?” 她抿抿唇,收回目光,再次望向那对男女。 她不知道那个问他什么都懒得回答、老是一副爱理不理的关承学,也会露出那样的笑容。 她不知道那个动不动就斜视他人、对什么事都只会反抗的关承学,也会紧握别人的手,挂着微笑轻声聊天。 突然,她觉得自己好无知! 一心一意以为逼他来上学就是为他好,却完全不知道他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走吧。” 关谊彦的声音将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我下午还有课,上完课还得去上班,没空陪你在这里耗下去。”说完,他转身往长廊的另一个方向走。 璩佑贞收起情绪,赶紧跟上他的脚步。 她的确是在“烦”他。 她终于懂了。 她老是拿“承学不去上课”的事来烦他,却忘了他得上课、他得煮饭给思雪和承学吃、他得上班,还得写论文。 “对不起。”她并肩走在他身旁,开口道了歉。 “什么?”关谊彦一脸莫名其妙。 “我不知道你这么忙,还一直来打扰你。”她是真的打从心底觉得愧疚。先前受了他无礼的气,顿时已全都还忘了。 关谊彦沉默了一会儿,苦笑了一声。 “既然知道了,就别再来烦我。”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话让璩佑贞感到一些些的失落。或许是那想当好老师的心意,被人弃于地上毫不怜惜吧。 “当然,我还是会尽量帮助承学可以顺利毕业。”她勉强露出一丝笑容。 “不用了,就让他去吧。”他看着矮他将近一颗头的璩佑贞,“顶多就是再念一年而已。” 他又注意到了她那飘逸的发丝…… 还有那双微微泛红,却又故作坚强的眼神。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银色宾士再次停回那栋公寓的大门前。 璩佑贞先下车。 “你确定不用送你回学校?”随后下车的关谊彦按下防盗锁,随口一问。 “没关系,反正很近,走一下就到了。”她微笑着,礼貌地回道。 “好吧,省得我麻烦。” 他耸耸肩,越过璩佑贞,迳自走进公寓大门里,连一句简单的再见也没有说。不过,也罢,她早就习惯他这种我行我素的模式了。 “那,谢谢你今天愿意——” 她拉高声量想向他道谢。 可一句话还没说完,关谊彦的身影早已经消失在楼梯口。 算了…… 璩佑贞摸摸鼻子,自讨没趣地转身,准备离去。 然而却在转身过去时,她发现了马路另一端有个小小的身影。 “思雪?”她不自觉地叫出对方的名字。 不过对方显然没有听见她,也没有看见她。 因为她正垂着头,忙着拭泪。 “思雪?……” 璩佑贞很快就注意到张思雪脸上的泪水,她快步走向前,在思雪面前蹲下身子,眼里尽是疑惑与不舍。 “怎么了?哪里受伤了吗?” 张思雪没有回答她,只是忙着抽泣。 她甚至不愿意停下脚步接受璩佑贞的关心,只绕过对方,笔直地走向公寓,然后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踩着阶梯往上爬。 “思雪……” 璩佑贞不放心,跟在她后头,陪她慢慢走上五楼。 听着她细嫩的声音呜呜咽咽地哭泣,璩佑贞的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揪住。那不是一般小孩子吵着要玩具的那种哭闹,而是受了委屈之后不知该找谁吐诉,也不敢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委屈,最后只能低着头小小声的掉泪。 到了五楼,张思雪从衣服里掏出挂在颈上的钥匙,就像平日一样,开门,进门。 唯一不同的是,是由跟在后头的璩佑贞替她关上了门。 “怎么了?” 在客厅的关谊彦已经背着背包,一副准备要去学校的样子。 他看见思雪开门进来,站在门前,双眼哭得红红肿肿的;而她身后的璩佑贞,则是一脸的不知所措。 “我刚才要回去时,正好看到思雪哭着回来……我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肯告诉我。”璩佑贞抿着唇,好像深怕关谊彦以为思雪是她弄哭的。 “是吗……” 关谊彦放下背包,走到张思雪面前蹲下,然后摸摸她的头,轻声问; “又被欺负了?” 像是听到了关键字,张思雪紧咬下唇,用力地点着头,两滴豆大的泪水又滑落。 “同学笑我,说我爸爸不要我。”说着说着,两行泪又掉了下来。 关谊彦苦笑,伸手环抱住张思雪小小的身躯。 “你怎么没有告诉他们,是你不要爸爸,不是爸爸不要你?”说着,他亲了亲她颊边的头发。 “爸爸为什么不要我?” 张思雪并没有被关谊彦转移了注意力。 “……我不知道。”他抬起头,凝视着小女孩,“我只知道妈妈不会不要你,我和承学两个也不会不要你。” 张思雪沉默了一下,吸了吸鼻子,然后点点头。 “下次再有同学笑说爸爸不要你的话,你就说‘是我不要我爸爸的’。好不好?”他伸手,摸着她的脸颊。 “嗯。” 虽然张思雪点头,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滑落。 “都说好了,还哭什么?”关谊彦笑了开来,似乎是想逗她一起笑。 璩佑贞在一旁,插不上嘴,也帮不上忙。 这是他们的家务事。 虽然她很想出一点力…… “你去上课吧,我留下来陪思雪。”她忽然脱口一句。 关谊彦抬头,眼底有一丝微小的疑惑。不过,也只有那么一丝丝。 “你才该去上课吧?” “你刚才不是说,你下午还有课?”上完课还得上班。璩佑贞不能想象,思雪在这种情况下还得忍受空无一人的家。 “没关系,我请假就好了。”关谊彦站了起来,替思雪将书包拿下。 “这样好吗?我真的可以留下来陪她,我可以当半个家教没问题的。”她真心希望对方能接受她的好意。 “请个假而已,有什么好不好的?” 他嗤笑一声,总觉得她一直都在小题大做。 “可是……”璩佑贞支吾了一下。 “没什么好可是的,她是我妹妹,我是她哥哥。”说完,他脱下夹克,转身走进房里。璩佑贞已经学会了,这是他送客的一种方式。而那句送客的话,像是在宣告她永远是他家里的一个不速之客。 第四章 黄湘琪那双惊讶万分的眼神,就这么直直地盯着璩佑贞。 “你确定他不是随便唬你的?” 回神,推着购物车,两个人并肩走在超市里的罐头区。 “我怎么确定?总不能叫我去店里‘消费’吧?”璩佑贞白了她一眼,“现在我也只能相信他说的是事实了。” “这太劲爆了……”黄湘琪摇着头,似笑非笑的。“你才教了两年书,就让你遇到当‘牛郎’的家长……” “一开始我说要去他上班的地方找他谈学生的事时,他还说什么他的钟点费很贵,后来……我才知道他的工作竟然是那种……” 听她诉说着,黄湘琪忍不住大笑了几声。 “有那么好笑吗?” “不……不能说是好笑,”她急急解释,“应该说是太扯了,扯到像是电视里才会有的情节。” “我本来也是这么认为,可后来想想。牛郎也是人,牛郎也有父母,牛郎也会有兄弟姊妹,我只是刚好教到牛郎的弟弟而已。” “我应该说你太单纯吗?” 黄湘琪耸耸肩,随手拿来一瓶罐头,正要看它上面的字,却被走道另一端的事物吸引去了目光。 “你看那个男人。”她用手肘顶了一下璩佑贞的臂,“怎么样?” 随着她的目光望去,一个穿着黑色短大衣的男人,顶多三十来岁吧, 手上拿着一张字条,看看架上的瓶瓶罐罐,又低头看看手上的字条。 “什么怎么样?”璩佑贞不知道黄湘琪的意思。 “啧,当然是问你觉得帅不帅啊!”她忍不住埋怨了一句。 “帅、帅什么啊,你是有男朋友的人吧?”璩佑贞惊呼出来,但随即压下声音,深怕引来“当事人”的注意。 “这有什么关系?就算是有三个儿子的欧巴桑,也有崇拜偶像的权利吧!” 黄湘琪对那位性格熟男的兴趣顿时大减。 收回目光,往生鲜食品区走去。 “我前阵子看了一部电影。”边走,黄湘琪边说道。 “嗯哼。”璩佑贞等着下文。 “里头有个女人提到,当你在超市发现一个男人在买快餐调理产品,那么他一定是单身。” 璩佑贞侧头想了一会儿,来不及发表感想,黄湘琪又接着说; “相反的,如果你看到了一个男人,他手上拿着纸条,然后照着上面列的细目在买东西,那么他一定是有家室。” “所以你刚才迷上的偶像,应该是个有家室的人。”璩佑贞立刻下了一个结论。 “想想也有道理,哪个单身的男人会拿张采购单在超市里晃来晃去的。”黄湘琪转头,看了旁边的女人一眼。 璩佑贞很认真地在思考有没有这样的人!单身,拿着纸条,在超市里…… 不过,很可惜,她记忆里残留下来的男性数量本来就少得可怜,更别说是能够分析他们的购物行为模式了。 但至少她可以确定,她爸爸的确是那种会拿着采购单上超市的已婚男性。 “如果我刚才说的理论成立的话,” 忽然,黄湘琪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那么前方六十公尺处的那个男人……老实说,让我有点不想承认这个理论的正确性。” 什么六十公尺处的男人? 抬起头,璩佑贞顺着黄湘琪的目光探看了过去—— 泛着淡褐色泽的发丝,高瘦但不单薄的身材,一副简单休闲的打扮。提着购物篮,手上拿着字条,低头打量着冷藏柜里的肉品。 如果以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来重新面对他一次,璩佑贞一定会说,这个男人是全超市里最令人垂涎的…… “你觉得他有家室吗?那副德行可能吗?”黄湘琪在征求璩佑贞的意见。 两个女人并肩站着,盯着冷藏柜前的男人评估着。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是家室。” 她想起了承学,想起了思雪,想起了医院里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女人…… “咦?什么意思?”黄湘琪无法理解她无厘头的回答。 “因为他,”璩佑贞转过头,将目光收了回来。“就是我刚才说的……身兼‘牛郎’的家长。” “哈!”黄湘琪冷不防大笑出来。“你开玩笑吧?” “嘘——”她手指比在唇上,深怕黄湘琪的嗓子会惹来关谊彦的注意。“小声点,我可不想在超市里还得跟他对决。” “真的假的?”她显然不怎么相信她的话。“他真的是你说的那个……没礼貌、自大狂的牛郎家长?” “是啦!你干脆用广播的好了。”璩佑贞转身就想逃离那区。 黄湘琪多看了对方两眼,才转身跟上她的脚步。 “如果是他的话,我愿意付他钟点费。” “你发什么神经!” “我只是说出我的肺腑之言。”黄湘琪耸耸肩,再一次回头望。 这次,那个男人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还好你不是当老师的料,不然会误人子弟。”璩佑贞叹了一口气。 “喂,他在看我们这里了,我可以跟他挥手吗?” “可以啊,别说你认识我就好。” 璩佑贞白了她一眼,迅速转身闪进清洁用品区。 而在排队结账的时候,璩佑贞依然忙着左顾右盼,深怕被关谊彦给发现了。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躲着他,她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好吧,也许是不想让挚友看到自己惨败在一个“家长”脚下。 忽然,黄湘琪的背包里响起小声的卡农音乐。 “喂?” 她连看也没看一眼,直接就按下通话键。 璩佑贞依然忙着留意那个想忘也忘不掉的可怕身影。 “咦?现在?”黄湘琪高声问着电话那头的人。 她的样子拉回了璩佑贞的注意力。 “……好吧,我想应该可以。” 见黄湘琪嘟着嘴,扬扬眉,璩佑贞心里有了底。 看她挂断电话,将手机收了起来,正启口要说什么,璩佑贞就打断了她: “我知道,大爷召见是吧?” “真不愧是好姐妹。”黄湘琪一笑,伸手捏了捏璩佑贞的脸颊。 “你这个见色忘友的混蛋。” “别这么说嘛,他明天要去上海一趟,要我今晚陪陪他。” “算了算了,反正单身就是活该。”璩佑贞故作不悦的表情。“那你租的dvd怎么办?不看了?” “明天再去你家一趟。” “……我明天和别人有约。” “咦?跟谁?男的吗?”黄湘琪一惊,没想到她终于也想跟男人约会了。 “和一个男老师去看教育展。” “啧!真无趣。”她雀跃的表情马上垮了下来。“谁没事会跟男人去看教育展!” “再怎么样我也是个老师吧。怎么,老师不能对教育有兴趣吗?” 忙着和黄湘琪斗嘴,璩佑贞完全忘了原本想要避开的眼神。 关谊彦绕到蔬果区的时候,瞥见了璩佑贞在结账人群中的身影。 见她忙着和另一个女人谈话,好像没注意到自己的样子。 她住这附近? 一个疑问浮上脑海。 不过,没一下子,他甩甩头,决定不去想那没意义的事。接着转身,往酱料那一区走了过去。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在超市门口和黄湘琪挥手道再见后,璩佑贞提着一只装满东西的塑胶袋,慢步往回家的路上走。 本来她们两个女人决定做一些家常小菜,然后租个dvd,窝在二十坪大的空间里,度过一个无趣的周六夜晚。 但,现在有男朋友的那一位先退场了,只留下一个单身的。 无趣的周六之夜将会变得更无趣。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步一步前进,不禁想起刚才在超市遇上关谊彦的情形,及黄湘琪说的那些话。 或许身兼父母职的他,也算是一个有家室的人…… “还给我。” 忽然,小女孩的叫声,从后方传来。 那声音,璩佑贞不会认错。 “思雪?”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寻找声音的来处。 她很快就找到了张思雪的身影!是在一个设在马路旁的小公园里。 璩佑贞看见三个男孩子,像是夺走了思雪的什么东西,拿在手中高高地悬在半空中,让思雪像是一只吃不到饵的鱼,不断地追着他们,吃力地又跑又跳,只想拿回男孩手中的东西。 “还给我!” “来拿啊,拿得到就还给你。” 真是死小孩到处都有。 璩佑贞吸了一口气,举步向前走去。 “喂!几个男生欺负一个女生,要不要脸啊!”她加大声量,怒斥了一声。 三个男孩子一怔,像是做什么坏事被逮到,连忙将手上的“战利品”往远处一扔,拔腿就胞,连头也不敢回。 张思雪怔在原地,看着东西被扔去的方向。 “思雪?”璩佑贞走到她身旁。“有没有受伤?” 小女孩这才抬起头,凝视着璩佑贞一会儿之后,摇头。 “天快黑了,阿姨送你回去好不好?” 她垂首考虑了一下子之后,才再一次抬头,然后带着淡淡的浅笑,说了一声“好”。 走到家门前,璩佑贞才知道,刚才那个小男生扔到远处的东西,就是张思雪挂在颈上的那把钥匙。 杵在门前,璩佑贞想起刚才在超市的关谊彦。 “不然,我们在这里坐一下好了。”她放下手上的超市购物袋,然后迳自在阶梯上坐了下来。“哥哥去买东西,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阿姨陪你在这里等吧。” 张思雪依然是点点头,沉默不多话。 看着和自己并肩而坐的小女孩,璩佑贞不禁猜想她现在正在想些什么。 是不是想着她为什么没有爸爸?为什么妈妈不在身边?为什么同学老爱笑她?为什么同学喜欢欺负她? 张思雪一路上都没有哭。 她只是垂着头,好像在反省什么,好像被欺负都是自己的错似的…… 想着这里,璩佑贞不禁伸出手,抚着她的头,然后将她的头轻轻拥向自己的腿上。 “睡一下吧,你哥哥应该一下子就会回来了。” 张思雪没有拒绝,她静静地倚躺在璩佑贞的腿上。 “……比哥哥的舒服。”她忽然发表了感想。 这让璩佑贞笑了一声。 然后,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 偶尔,璩佑贞会伸手用指头梳着张思雪的发梢。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关谊彦一踏上五楼,就看见一大一小两个女的,坐在门前一副等候多时的样子。 他着实楞了一下。 璩佑贞抬头,一见是关谊彦回来了,露出一丝生硬的微笑。 躺在腿上的张思雪依然睡得很香很沉,完全没有被关谊彦上楼的脚步声给惊醒。 “你回来啦。” 璩佑贞在脱口说出这句话时,即发觉自己又说错话了。以她的身分,说这句话有点诡异。 “你……”关谊彦瞥见她脚边那只超市购物袋——和他手上的相同。 “我刚才在路上,看见有几个男生在欺负思雪,就……” “那干嘛蹲在门口?”关谊彦伸手掏出钥匙。“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在外面跟什么人偷生小孩,现在找上门来认爸爸了。” “不是……”听他无意中把自己比喻成“外面的女人”,璩佑贞忽然有些尴尬。“是因为那几个男生把思雪的钥匙丢了,所以我们才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又来了。”打开了大门,关谊彦嗤笑一声。“我看我干脆找一天来教思雪怎么打架好了。” “怎么可以……”璩佑贞吃了一惊。 “我只是开玩笑的,你一定要这么认真听吗?”他把自己手上的购物袋,及璩佑贞脚边的购物袋,一起提进屋里去。 璩佑贞有点愕然。 “你还没吃饭吧?”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忽然,关谊彦又走了出来,倚在门缘,低头看着被思雪“睡”到动弹不得的璩佑贞。 “还没。”她怔怔的。 “那进来吧。” 说完,关谊彦抱起把腿当枕头睡的小女孩,然后转身走进屋里。 璩佑贞三秒过后才醒神,赶紧拿起自己的手提包,尾随在他身后。 看着关谊彦把思雪抱进卧房里,又看着他走到客厅来,璩佑贞始终站在那儿,动也没动。 “难道要我指定你坐哪一张椅子?”说完,他拿起自己那袋装满食物的袋子,走向厨房。 “我、我真的可以留下来?”他留她下来吃饭?见鬼了!她极度怀疑他会下药毒死她。 “你要走也行啊。”他背对着她,将袋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 “可是,你不是要上班?” “我不能休假吗?”他苦笑一声。这女人脑袋都装什么? 璩佑贞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走向前。 “我也来帮一点忙好了。” “你坐着就好,我不习惯别人帮忙。” 他断然拒绝。 璩佑贞感到一阵挫败!她看起来像是会帮倒忙的人吗? “你怎么确定我今天会回来开门?” 他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啊?”璩佑贞没反应过来。 “万一我去上班,你可能会在门口坐到半夜也不一定。” “那是……”原来他是在说这件事。 她是因为在超市看到他在买生鲜食品,才想到他会马上回家。不过,这么说的话,不就代表她看到他却没上前打招呼? 这样似乎不太好…… “其实我不确定啊,”她生硬地笑了一笑,“我只是想,就算你没回来,承学总该会回来吧。” “是吗?”关谊彦微笑,“看样子我把你想得太聪明了。” “咦?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是在超市看到我,才认定我只是去买个东西,马上就会回来。”他回头看了她一眼,“不过,显然你不是逻辑好,是运气好而已。” 璩佑贞僵住,一阵尴尬涌上来。 “真不明白,”他转过头去。“你自己说话都这么不干不脆了,怎么指望学生会对你说什么实话。” 他的话像一支利箭直穿她的心脏。 被一个比自己小的大学生数落,心里还真不是滋味。 “好吧,我的确是因为在超市看到你,才猜想你会马上回来。”她下意识挺起胸瞠,虽然不知道挺胸的作用是什么。 “喔。” 关谊彦只是随便应了一声,低头将青菜泡到清水里。 喔?璩佑贞微微皱眉。 就只有“喔”这样的反应?他逼她说出实话,然后她也说了,却只有淡淡一声“喔”? 这个男人…… 她吁了一口气,转身,在餐桌前乖乖坐下。跟他乡说话只会制造更多气死自己的机会! 真不知道个性这么差的人怎么当牛郎?牛郎应该是服务业吧?电视上的牛郎不是都很擅长甜言蜜语,对女人也都温柔万分吗?可这个人左看右看都不像是那一块料。 “你说话那么毒,又那么凶,怎么有人敢叫你去当牛郎?”说她不甘心也好,她就是想找机会损他。 “你那么迟钝,又那么笨,怎么有人敢叫你去当老师?”他笑了一声,继续切着菜。 “你……”脸一红,璩佑贞差点没脑溢血中风。“你看吧,说话这么毒辣,又不懂得体贴女人,这样子谁敢去消费?花钱只会气死自己!” “你又没付钱,我干嘛要装温柔。” 听他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这些话,璩佑贞有一种想拿高跟鞋丢他的冲动。 “你就别让我知道你在哪里上班,否则我一定要花钱去把你踩在脚下……”才一说完,璩佑贞就惊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了。 忽然,关谊彦停下了动作。 这让璩佑贞心惊了一下。 他转身,从口袋里的皮夹拿出一张名片,递到璩佑贞面前。 “我在这里上班,随时欢迎。” 璩佑贞瞠目结舌,傻傻地看着他。 “不过,别说我没提醒你,第一,我很贵;第二,我有权利可以拒绝接待你。” 他的一字一句,加上他的眼神,都让璩佑贞持续处在惊愕的状态,醒不过来。 “连这种话你也当真?” 关谊彦突然又收回那张名片,转身继续拿刀切菜。 璩佑贞回神,自觉又被他摆了一道,又气又恼,也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说出那么轻浮的话。 她顿时很想夺门而出,逃离这个空气稀薄的空间。 “你叫什么名字?” 在她懊海不已的时候,关谊彦忽然背对着她问了一句。 “名字?”璩佑贞反问。 “对,名字,身分证上的姓名栏。”关谊彦翻了个白眼,他开始怀疑她是鹦鹉转世,要不怎么什么话都要重复一次。 “……承学的周记和成绩单上,都会有我的签名。”她的名字出现的次熟这么频繁,而他这个“家长”竟然连看都没看一眼! “你……”关谊彦体内那股想吼人的冲动又涌了上来。“你就不能直截了当的跟我说你的名字吗?” 他回头,眼神里带着想笑、想哭、想扁人的欲望。 “难道你要我等承学回来,然后问他‘你们班那个烦人的导师叫什么名字’吗?” “……烦人这两个字是不是可以拿掉?”她问。 “可以。”他转身,当作自己没问过。“反正就算拿掉也不会改变任何事实。” 虽然是在损自己,璩佑贞却没来由地笑了一声。 “璩佑贞。”她报上自己的名。 关谊彦听见了,但是没有回应。 他只是低头,集中精神切着不同种类的蔬菜。因为他怕再跟这个女人多说两句话,手上的菜刀不是飞出去,就是切到自己的手指。 第五章 关谊彦烧的菜,味道并没有像他的人那样,又呛又辣、又酸又刺鼻。 如果不要昧着良心的话,璩佑贞必须承认,那家伙的厨艺比自己还好上十倍。难道能考上t大的人,连厨艺的悟性都比别人高吗? 这一顿晚餐,是璩佑贞这辈子吃过最尴尬的一餐。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却一句话也没说,好像只有保持沉默,才能让空间里的和平气息维持下去。 但是,一直这样安静下去,好像也不是什么很好的方法。 就在璩佑贞还在苦思该怎么打破冰冷的气氛时,手提包里传来电话铃响!是一种轻快悠扬的古典音乐。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她干笑了一下,离座,从提包里拿出手机接通,连来电者是谁也忘了看。 “璩老师吗?” “你好,我是。”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璩佑贞还在脑海里进行过滤,试图想出这个人是谁。 “明天十点,不要忘记了喔!” “啊……”原来是刘冠旭老师。璩佑贞扬起笑容,“我怎么可能会忘记。” “需不需要去你那边接你过去?” 还懂得要来接淑女,果然礼仪程度跟某人相差甚远。璩佑贞不禁瞄了一眼餐桌前的关谊彦,“不,真的不用了,我离那里还挺近的。” 不过,关谊彦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那四菜一汤以及那碗白饭上。 璩佑贞又跟对方寒暄了几句才挂断了电话,回到餐桌前。 “抱歉。”她下意识地客套了一句。 “约会?”他夹了几片菜,同时随口问起。 “啊?约会?” “……你一定是鹦鹉转世。”他确定她上辈子是鹦鹉。 “什么啊?”重新拿起筷子,璩佑贞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没事,吃你的饭吧。” 关谊彦收回目光,不想再跟反应能力低劣的女人沟通。至少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被一个像鹦鹉的女人给气死。 璩佑贞看他一脸不想再多说的样子,也没勇气追问。 这几天下来,她已经领教过这个男人的脾气了,她要是追问的话,可能又是一些无情的责备、狠毒的批评…… 结果一顿饭在对话不超过五句的情形下,结束了。 “那么……谢谢招待,菜很好吃。”璩佑贞拿起手提包,以见那只装得满满的购物袋。 关谊彦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一会儿,道: “要送你回去吗?” 像是没料到他会做出这么绅士的举动,璩佑贞怔了一下。 “不……不用麻烦了。”她干笑,连忙回绝。 “好吧,那不送了。”他很欣然地接受璩佑贞的回应。 这…… 璩佑贞楞住——他还真是干脆。 不过,也罢。她应该早就习惯这个人的无礼无情、没血没泪。 “那我先回去了。” 关谊彦只是目送她走出门,没有说“晚安”、没有说“再见”,也没有说“路上小心”,只有一双眼神,凝视着她走出那扇门。 这一夜,璩佑贞睡得很不好。 原来,一个向来在自己面前总是凶神恶煞的人,忽然给自己好脸色时,也会使人感到心浮气躁、坐立难安。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呐,在发什么呆?” 忽然,一只手握着一瓶可乐,递到璩佑贞的面前。 璩佑贞宛如从睡梦中惊醒。 “啊……没什么,只是有点累。”她连忙接过刘冠旭递给她的可乐。 “累?”他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了下来。“怎么会?” “昨晚没睡好,所以精神可能有点差。” 岂止差而已,教育展在展些什么,她几乎完全没有记忆。她只知道她一静下来,脑海里就会浮现关谊彦的身影。 “还在烦学生的事吗?”他俯看着她。 “嗯,算是吧……”她已经不明白自己是为了什么而烦心了。 “这样好了,”刘冠旭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扬起声调,“我知道有个吃饭的地方还不错,晚上一起去吧?” “晚上……”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在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张思雪又得吃冷菜了。 “啊!现在……现在四点了?”她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是四点了。怎么了吗?”对于她的反应,刘冠旭感到有些疑惑。 “抱歉,我还有事,真的谢谢你的好意。” 她微微欠身,心里的急躁大过于对刘冠旭的愧疚。 刘冠旭怔了一下,笑了一声。 “那有什么关系,本来就是我临时起意提出来的,你没空出时间也是理所当然,没什么好抱歉的。” “那么,今天很谢谢你。” 简单的道别后,璩佑贞走出了教育展的展览会场。 那感觉就像是在枯燥乏味的一天中,忽然找到了一个目标。璩佑贞的左脑告诉自己,是因为不忍心让思雪独自一个人吃冷饭:右脑却无法阻止自己去期待可以“刚好”遇上关谊彦…… 期待?! 她在纳闷的同时,也立刻否定掉自己那份若隐若现的盼望。 每次遇到他,不是吃瘪就是受气,再不然就是被辱侮,她没道理会期待跟他碰头才是。 所以,她心里的那份急躁,绝对不是因为期待“他”! 就算目前她不知道自己心里的那丝焦躁感是从哪里来,但是她可以确定,跟“他”一定没有关系。 结果令人意外的是,来应门的是关承学! 那个几乎没在关家出现过的关承学。 “承学?”璩佑贞大吃一惊。“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问完,她就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这是他家,他当然会出现在这里。 反倒是关承学,看到导师出现在门外,好像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 “老师好。”他有气无力地问候一句,然后开了门。 “好……” 从来没有在这扇门前被礼貌问候过,璩佑贞忽然有一种走错门的感觉。 “我哥去上班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脸上出现了些微嫌恶的神情。“要喝茶吗?还是汽水什么的?” “不用了。”璩佑贞下意识地摆出老师的姿态,“我是担心思雪一个人在家,所以顺道来看看。”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就不用待在这里顾着她了。”他忽然转身,拿起披在沙发上的夹克,就要往大门走。 “等……等一下。” 璩佑贞一惊,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又要逃走,就像在学校一样,总是说不到三句话就急忙转身跑走。 忽然,在关承学披上外套的时候,口袋飘落了一张纸片。 很熟悉的印刷。 璩佑贞凝神看个仔细!那是昨天晚上,关谊彦递到她面前,而后又收回去的名片。 “你就拿去看吧,早晚老师也会知道的。”他啧了一声,转身背对着璩佑贞。“大家早晚都会知道,我哥哥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 说完,他穿着那件尺寸对他来说稍嫌大了一些的外套,走了出去。 璩佑贞认得那件外套。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关谊彦的时候,他身上穿的那件。 关承学甩上门后,屋内又回复了一片寂静。 璩佑贞向前走了几步,捡起那张名片。 “小彦”?! 这就是他给“客人”的名字? “阿姨……”忽然,背后传来稚嫩的叫唤。 璩佑贞回头,见张思雪站在卧房门前,手上拿着铅笔,似乎是被刚才不寻常的吵闹给吸引了出来。 “思雪。”璩佑贞扬起微笑,“真乖,在写作业吗?” “嗯。”她点点头。“哥哥呢?” “哥哥他……”璩佑贞抿抿唇,“他有一点事要出门一下,晚一点就会回来了。” 张思雪听了,只是轻轻的点头,不发一语。 “吃饭了吗?” 璩佑贞指着饭桌,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吃饱了。” “那……” 璩佑贞沉吟了一下,目光不小心落在手中的名片上。她忽然想象,也许现在关谊彦正拥着女人,或是女人正拥着他,然后亲昵地唤他“小彦”。 “阿姨教你写作业好不好?” 她抬头,断然打散自己莫名其妙的思绪。 “好。” 张思雪淡淡地微笑,然后开心地走回卧房里。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一身疲惫踏进家门,视线刚好对上关承学的! 他头上披着毛巾,发丝挂着水珠,肯定是刚从浴室走出来。 “……你还没睡?” 关谊彦看了一眼手表,都凌晨四点了,这个国中生竟然才刚洗完澡! 面对他的质问,关承学只是回以一个白眼,转身迳自打开电视机,然后坐了下来。 瞧他不耐烦的嘴脸,关谊彦也不想浪费体力来感化他,想到明天还有课,他还是早点洗澡上床比较实际。 他没理关承学,脱下外套就想往浴室走。 “满身酒臭,‘生意’应该不错吧?” 忽然,关承学说了一句。 关谊彦楞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收起愕然的情绪,回头看着关承学。 “我的‘生意’一向不差。” “果然。”关承学嗤笑一声,“学校的人说的是真的。” 关谊彦沉默了一会儿,猜想大概是承学从哪听到自己工作的事了。 见他沉默,关承学更生气了。都是他,害他在同学之间被嘲笑! 亏他以前总是把哥哥当偶像来崇拜,在同学面前夸他又帅又聪明。可却在前几天被人笑说:“你哥哥是靠女人吃饭。” “干嘛?不敢承认吗?”他似笑非笑地,语气满是挑衅意味。 “承认?”关谊彦微笑,“你有说什么话是需要我承认的?你不是问我生意好不好?我不是说了不差吗?” “如果不是同学跟我说,你是不是就不打算说了?”关承学扯下毛巾,紧紧握在手中。 “有必要吗?”他反问。 “……什么有必要?”关承学不懂他在说什么。 “对,我是牛郎,我是靠女人赚钱。”他解下颈上的领带,随手一放。“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有什么差别吗?” 关承学哑口无言。 “你现在知道了,然后呢?你要怎么做?你能做什么?” 一连串的问句,逼得关承学一个字也答不出来,最后只能将手上的毛巾一甩,跑回卧房,将自己深锁其中。 被弟弟当面甩门,关谊彦瞬间酒醒,刚才进门时的微醺感已经完全烟消雾散,连睡意都不见了。 他伸手揉着眉心,一直要自己撑下去的声音,忽然在心里变得微弱。 ……算了,他现在不能被这种事影响。 “记得睡前把头发吹干。” 他敲了敲关承学的房门,提醒了一句,然后走进了浴室。他期望淋完浴之后,他能像昨天一样振作。 每天在上床之前,关谊彦习惯探看一下两个弟妹的房间。 不过,今天关承学的那扇门上了锁。过程他不想再回忆了。 侧卧在思雪的身边,看着她睡得安稳,关谊彦倒也安慰不少。虽然她在学校还是饱受各种歧视的眼光…… 歧视的眼光…… 他不知道承学在朋友之间是怎么被看待的……因为自己是牛郎,所以让他饱受朋友的轻视? 理论上,他可以理解。 但事实上,他不能体会。 他向来是我行我素的人,别人的眼光从来都不是他该考虑的因素…… “阿姨……” 忽然,身旁熟睡的思雪呢喃了一声。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思雪?” 关谊彦的思绪被打断,他凝视着小女孩的侧脸,这才发现她在说梦话。 难道她刚才叫的,是那个烦人的老师? 他皱眉,思考了一会儿,不禁笑了出来。思雪连做梦都会梦到她,可见她烦人的程度不容忽视。 猛然,他仿佛闻到了一丝淡淡的清香! 那是璩佑贞出现时,会伴随出现的香味。 不是那种刺鼻浓烈的香水味,而是残存在发丝间的洗发乳淡香。 他想,她今天应该也有来吧。凝视着思雪熟睡的脸,他不禁想起了璩佑贞。 关谊彦知道她今天有约会,不,正确来说应该是“昨天”。不知道是跟谁约会?是什么样的约会? 他是否能自大地认为,那绝对不是什么重要的约会。至少,如果是重要的约会,她就绝对不会拨出时间出现在这个空间里,不是吗? 想着想着,他闭上眼,甩甩头。 他讨厌那种感觉,那种心思悬吊在某一个地方,做什么事都不能全心全力的感觉。 不管怎么样,他一定不能被其它的人事物分散了精神。 别人不懂无所谓,但是他自己再清楚不过——他现在,根本没那个本钱可以分心。 尤其是分心在一个活像鹦鹉的女人身上。 第六章 叫醒关谊彦的,不是闹钟,而是门铃。 在他被叫醒的瞬间,他就意识到——他睡过头了。 站在门外按着电铃的,是李时敏。 “时敏?” 关谊彦耐着头疼,皱着眉头前去应门,却没料到来叫他去上课的不是平时应该出现的吕仕齐,而是这个……前女友。 “你想被当吗?”她微笑,开玩笑似地说着。 “我离被当还有很长的距离吧。”他开门,转身走回屋里。 “开玩笑的。” “等我十分钟,我刷牙洗脸一下。” 结果关谊彦只花了七分钟,便换上一身轻便服装,背着背包,开着女客人借他的车,与李时敏一起往大学的方向驶去。 “你还是在做那个工作?”坐在高级轿车的前座,李时敏知道这些代步工具是哪来的。 “当然。”他打了一个呵欠。 “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先受不了吧!” “管它的,等到受不了了再说。” “如果真的缺钱,我可以先借你一些——” “时敏。”关谊彦打断了旁座人的话。“不要再拿同样的事情来说服我了,我听烦了。” 李时敏叹了一口气,如他所愿不再多提。 这已经不知道是她第几次开口劝他辞去牛郎的工作了。从一年前开始,一直劝到现在;从他们还是情人,劝到现在变成了朋友…… “对了,”虽然她知道这不干他的事,但她还是想知道他的想法。 “嗯?” 关谊彦等着她的下文,但他的意识有一半还在打瞌睡。 “最近有一个法学院的男生,追我追得很勤。”说完,她没放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 “是吗?人怎么样?”他问,语气很平淡。 “还不错。成绩很好,人长得也好看,听说家世也不差。”李时敏不否认,她期望能在他脸上看到一丝醋意。 “那你自己觉得呢?”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关谊彦感受到她的目光,下意识地转头,回看她一眼。这一瞬间的四目相接,让李时敏更加确定,眼前这个旧情人已经完全不在乎她最后会跟谁交往了。 “感觉……不差。”她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所以?”关谊彦耸耸肩,不明白她告诉自己这件事的目的。“打算跟他交往吗?还是有什么其它的考虑?” 如果他的记忆力还可靠的话,他和她应该已经分手分得很彻底了吧?从他决定去干牛郎的那一刻起。 既然这样,她跟他“报备”的目的是什么?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来而已。”她笑了笑,别过头去。 忽然想起来? 关谊彦扬扬眉。也许是清醒一些之后,神智回升的关系,他突然明白她想表达什么了。 然而,有些谎言若执意去戳破它,并不见得会带来任何好处。 他知道,如果他表现出“明白李时敏的心意”,那么他们两个就非常有机会发生死灰复燃这种事;接着,回到“女朋友岗位”的李时敏,会像一年前一样,以吃醋为由,逼他放弃牛郎的工作,逼他向她借钱暂时支付家用…… 最后,结局一样,分手收场。 既然如此,不如保持着这个和平美丽的假象。 反正,在每天晚上都得虚假地爱着不同的女人之后,他已经没有那种力气再去真心爱什么人了。 真心爱着某个人? 真真假假之间,他都快忘记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了。他不禁怀疑,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有“真心”这种东西吗?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天色转暗。 下课后前去探看张思雪,似乎已经变成了璩佑贞的习惯。 她喜欢为思雪温热一桌的冷菜;喜欢看着她吃饭时露出笑容的模样;也喜欢在思雪吃饱饭之后,指导她写完各科目的家庭作业。 最近思雪可能是已经习惯了她的出现,渐渐的,她不再像最初那般,吝啬给她自己的笑容了。 这让璩佑贞拾回了一点当老师的喜悦。 “这一笔要先写,然后才是这边……”璩佑贞专注地教着思雪写字。 突然,电话铃响打断了她们。 “阿姨去接电话,看看是不是哥哥打回来的。”她将铅笔交还给张思雪,“你先自己写喔,阿姨马上回来。” 走到客厅接起电话时,璩佑贞的嘴角还保持着微微上扬的愉悦。 但是听完电话另一端的说明之后,她脸上的浅笑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越发凝重的神情。 “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挂上了话筒,璩佑贞立刻披上外套,然后走回思雪的房门前。 “思雪,阿姨要去接承学回来,你自己先在家乖乖写功课,好不好?” 一见张思雪点头,璩佑贞马上奔出门,往电话里头告知的地点奔去。 那是学校附近的警察局。 一踏进分局,就看见关承学低着头坐在桌子前,脸上还有多数擦伤、瘀血、红肿。 就跟第一次在学校打架时,被她放学后留在教室里的模样如出一辙。 “怎么会跟学校外面的人打架呢?” 把他保释出来,与他并肩走在寒冬中的街道上。她知道关承学可能不会理她,但她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果然,关承学连吭也不吭一声。 “会冷吗?”璩佑贞见他只穿一件长袖制服衬衫。 空气几乎是冰的,连说话也会呼出白雾。 “不会。”他摇摇头,神情呆然。 此时此刻、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打破僵局。 “这个给你擦。”看见他脸上的一些血渍,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条白色手帕递给他。 关承学瞥了她一眼,接过手帕,但没有往脸上擦。 “他为什么要做那种工作?”他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什么?”她皱眉,明显不懂。 “谊彦,”他别过头去,垂首看着自己茫然前进的双脚。“他为什么要去做那种卖身陪女人的工作?他不觉得很低级吗?” 璩佑贞沉默,不觉得自己该表示什么意见。 也许,她一开始也认为那是个可怕、低级、恶劣、该死的工作,甚至因为那样的职称,让她完全看轻了关谊彦。 但是这几天下来,她几乎要忘了那个和他一点也不相称的职业。 “我一直觉得他是个很棒的哥哥,可是现在我走到哪里都会被嘲笑。所有人都在笑我,笑我是小白脸的弟弟,小白脸靠陪喝酒赚来的钱,养出来的我也一样只能当小白脸!” “他是一个好哥哥。”璩佑贞打断了他的话。 “哪里好?”他不自觉地高声反驳,“一个好哥哥应该不会去做那种见不得人的工作,来让家里的人丢脸才对!” “别人怎么看待他是别人的事,如果连你都这么想,你能体会谊彦会有多难过吗?” “那他怎么不来体会一下被同学嘲笑的感觉!”关承学哼了一声,加快脚步,把璩佑贞甩在后头。 “你有问过吗?”璩佑贞停下脚步,拉高嗓子,对着关承学的背影问道。 “你只是怪他选了这个工作,你有问过他为什么要选这个工作吗?” 关承学不自觉地停下脚步,背对着璩佑贞,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但是,也只有一下子,他吞回了他想说的话,再次举步,往街道的另一端快步走去。 只留下璩佑贞一个人,伫立在马路边。 看着关承学渐渐远去的身影,无来由的,她忽然想找出关谊彦,见他一面,听他说上一句话……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凭着那张“捡来”的名片,璩佑贞找到了这家店。 然而当她看见门口的泊车小弟时,她就后悔了。她怎么傻到这种地步,还以为这里会像一般公司行号有大门,大门里面有柜台,柜台里有年轻的小姐,然后客气地问她要找哪位…… 还是算了! 璩佑贞拾回残存的理智,决定还是回去洗澡睡觉比较实际。 有了决定,璩佑贞拉回步伐,转身就想走。却在同时,泊车小弟身后的那扇门被拉了开来。 先走出来的是一个穿着露肩洋装的女人。 尾随在她后面出来的人,是关谊彦。 他的身影让璩佑贞忘了自己刚才下了什么决定。 她怔怔地看着关谊彦——看着他左手揽着那女人的腰,然后低头让那个女人在他耳边低语着什么。 而关谊彦此刻脸上的笑容,是她从来没有看过的。 那就是他所说的,用来贩卖的温柔? 另一名泊车小弟将一辆白色跑车开到店门口,向女人鞠了躬。女人的注意力还是在关谊彦身上。 见她缠着他,勾着他的颈,倾身倚向他,整个人就这么偎在他的怀里。两个人的互动是那么地亲昵、熟悉。 璩佑贞的大脑告诉自己要转身,别去看眼前这一幕,然而双脚却动不了,目光也移不开,任由自己将每一个细节尽收眼底,然后仔仔细细地去感受,当心脏被人一手紧紧揪在掌中的滋味。 她就这么看着那个女人将双臂环在关谊彦的颈后,脚跟一提,送上火热煽情的深吻。 吻了够久了之后!至少对璩佑贞来说够久了,那女人才心甘情愿地放开关谊彦,上车离去。 白色跑车已经离去,璩佑贞却还没醒来。 她发着楞,脑中装满了刚才热情交叠的两个身影。她终于临场感受到关谊彦的工作是什么了。 尾随而来的强烈压迫感几乎淹没了她。 瞬间她明白了。 当她看见那个女人在关谊彦怀里,而她竟希望自己是那个女人的时候,她明白了那是一种叫“嫉妒”的感情…… 忽然—— 关谊彦在走回店里之前,不经意地瞧向璩佑贞所站的位置。 璩佑贞猛然回神,当她发现自己的眼神和关谊彦的双目对个正着时,下意识别过头,转身快步就想逃开。 “我离开一下,马上回来。”关谊彦丢下一句话给泊车小弟之后,便往璩佑贞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要追上她的脚步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喂!”他叫了她一声。 璩佑贞听到关谊彦在背后叫唤的声音,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但心里却在矛盾挣扎。一方面她不明白自己在逃个什么劲儿;一方面又不愿意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与他面对面。 关谊彦见她低着头逃命似的模样,料想她一定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然后把自己当成是某种致命的细菌一般,避之唯恐不及。 “烦人的老师,你来这个地方不是有事要找我吗?”他停下脚步,不想再追上去了。 璩佑贞在多走了几步之后,也停了下来。 她平顺了一不自己的呼吸,确定自己的表情应该不会有异样之后,才回头,板起脸孔道: “我是因为承学的事情来的,不过看你和女人玩得那么开心……” “拜托,”关谊彦笑了出来,但却是一种苦笑。“我们这至少也是服务业的一种吧,你要我哭丧着脸去接待客人吗?” 想想,他说得也没错。 加上她有什么立场去管他呢? “总之,承学他……”璩佑贞用尽所有的意志力,试图将脑海里的火辣画面给赶出去。“他刚才被送到警察局去了。” “警察局……”关谊彦吃了一惊。 “他在学校外面跟人打架,一起被带到警局去。” 关谊彦楞了一会儿,立刻联想到最近这几天他们兄弟俩老是起争执的原因…… “我已经去把他接回来了,其实应该不需要特地来告诉你的……”璩佑贞抿抿下唇,她真后悔擅自跑到这里来。“抱歉,打扰到你的工作。” 如果不是她发神经跑来这里,她就不会看到陌生女人当街对着她学生的“家长”勾肩搭背、亲密拥吻…… “你还好吧?” 关谊彦见她反常,不自觉地问了一句。 “我?”璩佑贞醒神,“我当然很好,你在说什么!”她干笑,胡乱答了一番。 “你还要工作吧?我就不打扰你了。”她草率鞠了个躬,转身就想走。 “等等。”关谊彦却叫住了她。 璩佑贞停住脚,提气,然后转身,故作平常的道: “怎么了?” “你怎么会知道这里?”他记得他应该没有把名片给她才对。 ` “我……”她心惊了一下。 事实上,名片是不小心被她捡到,她却私自保留。 “你家里有你的名片。”她避重就轻地解释。 “……是吗?” 关谊彦朝她走了几步,目光紧紧盯着她不放。这让璩佑贞感到有点胃酸逆流、神经紧绷。 “那、那我先回去了,你也回去上班吧。”她不自觉地抓紧皮包上的细皮带,转身低头。一心一意只想逃离他的凝视,因为那会让她产生不当联想。 “我送你回去。” 关谊彦忽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回来。 “不用麻烦了,你还在上班不是吗?” “我等等再回来就好。”他放开了她的手。 “真的不用了。”她露出干涩的微笑,“我又不是小孩子,既然能自己来,当然也能自己回去。” “喔?是这样吗?”关谊彦扬扬眉,“前面路口刚好都是酒店,其中有几家,里面的小姐都是走0l路线,你不怕被喝醉的欧吉桑骚扰的话,你就自己走出去好了。” 经他一提,璩佑贞才想起她刚才走进来的时候,一路上有不少奇怪的人对她行注目礼……。 “连这种事你也要考虑这么久,大不了你付我车资和工钱嘛。” 关谊彦冷不防握住她的手,转身就往他工作的地方走了去。 璩佑贞被他手掌传来的温暖给震住。 她应该要甩开他的手,然后坚持自己搭计程车回去!正确来说,她应该要这么做。 但是她没有。 这个男人明明就没有优点可言……好吧,虽然他煮的菜很好吃,还有他很疼爱妹妹,然而除了这些,他根本就是恶魔一个。 只是恶魔一个。 但是,为什么被他握住的手,却传来微微的暖意?像是有一道电流流往心脏,然后传遍全身,直达四肢末梢,让她的指尖隐隐约约感到刺麻。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车子停在璩佑贞的公寓门前。 穗佑贞缓缓地打开了车门,却在下车前,转头看着驾驶座上的他。 “你的工作……”她欲言又止。 “怎么?”关谊彦等着她的下文。 “你做这个工作……一个晚上要吻几个女人?”不是试探,她是真的好奇。 像是没料到她会问这种问题,关谊彦楞了一下。 “不一定。” 这答案听起来很像敷衍,但事实上真是如此。 “没有平均数吗?” 她想起她在门口看见的那一幕,不禁猜想,如果只要付费,他就能做到人人皆是平等对待的话,那他是否分得清楚他在吻的人是谁? “平均数?” 关谊彦皱起眉头,平均数用在这种地方很奇怪吧? “我平均一天吻五个女人。” “……算了,我是外行人,可能问了很愚蠢的问题。”她耸耸肩,自嘲地笑了笑。 “为什么忽然问这个?”他收回目光,双手摆在方向盘上。 璩佑贞沉默了一下。想问这个问题的动机太复杂了,她不认为自己能轻易地说明白。 “没什么,好奇而已。谢谢你送我回来。”她生硬地笑了一声,然后转过身,伸手想推开车门。 好奇? 忽然,关谊彦伸出左手,轻抚她的右脸颊,将她的脸扳向他,强迫她正视自己。 “没有平均数,不过我可以做更详细的报告。”他微微倾前,呼吸气息几乎触及她的鼻尖。 璩佑贞一双水瞳因为惊讶而显得更加圆亮,她怔怔地看着关谊彦,完全忘了要做出任何反应。 “你刚才在店门口看到的那位,是今天的第四人。”说完,他又更靠近她一些,“如果加上你的话,就有五个人。” 他的双唇几乎就要覆上她的红唇。 “不过……”他的唇就在她鼻尖下低语着,“离打佯还有三、四个小时,”说着,他退回了原来的位置,也收回了左手。“这段时间会追加到几个人,我不确定就是了。” 看着他若无其事似的侧脸,璩佑贞这才想起了要呼吸。 “你……” 那一瞬间,她真的以为他就要吻上她了。 她打从心底这么认为。 “我没花钱,不用把我算在内。”呼吸稍喘,璩佑贞把持着最后一点意志力,故作从容地下了车。 她很怀疑她会不会在上楼梯时跌下来。 确定她上楼之后,关谊彦才踩下油门,驶回工作的地方。 一路上,左手掌心还残留着她脸颊上的细柔触感。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样捉弄她,只记得有那么几秒,他是下意识地想吻她。 理智告诉自己,她是承学的导师,再怎么荒唐、再怎么饥渴,也犯不着找弟弟的导师下手。 然而却在那短短的几秒之中,曾有一刹那,他的脑海浮现了“管他去死”的冲动,只想放纵自己的欲望,直接掳获她的唇…… ……等等! 他想吻她? 他想吻那个鹦鹉转世的女人? 像是意识到自己脱序的行为,关谊彦甩甩头,吸了吸鼻子,勉强将注意力集中在开车上。 他宁愿把自己刚才的行为解释成“午夜的兽性”或是“日积月累的职业病”,也不愿意承认他是出自于内心的“想要”吻她。 第七章 早点名时,璩佑贞看到关承学一张无精打采的脸。 跟昨晚在警局里的印象有一段差距。至少肉眼看得出来的……平的地方变肿了,而红的地方变紫了。 “昨天有去医院看一下医生吗?”走到关承学的座位旁,她低声问道。 “没有。” 想也知道。 她应该带他去一趟医院的,可她竟然跑去找关谊彦,还让他对自己做了奇怪的事!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泛起了一股罪恶戚。 “下课后,叫你哥哥……带你去医院看一下伤口吧。” “我哥?”关承学抬头,看了她一眼,嘴里充满嘲讽的口气。 “他上班很忙的。” 忽然,璩佑贞仿佛在关承学身上看到了关谊彦——原来他们两兄弟的眼睛这么像…… “不然这样好了,”意识到自己想着不该想的事,她尴尬地移开目光。“午休的时候我带你去医院一趟。” “不用了,”他闷哼一声,“反正又死不了。” 他的回答让璩佑贞不知该说些什么。 若是在一个月前,她会强拉着他去医院拿药;可是现在她却无法这么做。有一种东西慢慢地在改变她,但她却不知道那是什么。 中午下课后,她盯着办公桌上的便当,一点胃口也没有。 脑海里全都是关谊彦,满满的关谊彦…… 璩佑贞啊,你的眼睛到底长到哪里去了?明明是个差劲到无人能敌的男人,想他做什么? 再说,他不只是学生的哥哥,还是个当牛郎的哥哥。唉,自己的心情要是被人知道了,她不下地狱才怪…… 对了,她一定是被他的牛郎伎俩给迷到了! 一定是这样!他是个专业的牛郎,职业是逗女人开心,既然如此,她就算对他有一点点的着迷,也绝对是因为他的“专业技能”所造成的…… 不过,这种自我逃避的借口,并没有让璩佑贞重振食欲。 心里烦躁不安,她干脆抓起桌面上的行动电话,起身就往办公室外头走。她在电话里头选了一组再熟悉不过的号码,拨出。 “湘琪。” 在对方接通的瞬间,她劈头就问: “万一,我说万一啦,如果不小心,对一个没什么优点可言的人,产生一点点的欣赏……那怎么办?” 黄湘琪在电话彼端沉默了一下子,然后反问; “你说的是在超市采购的牛郎先生吗?” 闻言,璩佑贞差点没被口水呛到。 “你……你怎么会知道?” “你的生活里,会出现的男人就那么几个吧。” “哪、哪有!” “怎么,你爱到他啦?” “什么爱?我不过是说有一点点欣赏他而已。” “那有什么好怎么办的,去店里指名他不就好了。” “……你在讲什么啊?他是学生的家长耶!” “学生的家长也是人啊,你歧视家长吗?不然这样好了……就挑他家吧,既省钱又方便,在他家里可以理直气壮不付钱。” “你……”璩佑贞啼笑皆非。“你真的知道我说的是谁吗?” “当然啊,不就是那个幼齿美型男,某同学的哥哥。” 显然黄湘琪没搞错人,也就是说,她现在的脑袋应该是清醒的。不过,为什么她说得好像很轻松似的? “喂,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国中老师?” “如果可以的话,我是很想忘记呀。” 璩佑贞苦笑。损友大概就是在说黄湘琪这种人吧…… “既然这样,我是老师,而他是我学生的哥哥,你竟然叫我去——” 忽然,一只手掌落在璩佑贞的肩上。 她吃了一惊,连忙回头! 是刘冠旭。 他听到了? 他听到她刚才说的话了吗? “喂?”黄湘琪在电话彼端唤了一声。“你掉到水沟里去了吗?喂喂?” “我、我晚点再打给你。” 说完,她挂断了电话,战战兢兢地看着刘冠旭。 “怎么了吗?刘老师……” “抱歉,刚才不知道你在讲电话。”他微笑,表情没什么异样。 “没关系。”璩佑贞也报以浅笑,心里还在担心着他是不是听到自己刚才那段荒谬的话了。“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我看你桌上的便当都没动,想说你是不是不舒服。” “我好得很,只是暂时还不饿而已。”她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僵硬吧。 “对了,明天晚上有空吗?” “啊?什么?”她心不在焉,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明天晚上一起吃个饭吧?我那天原本想带你去一个地方,结果你那天刚好有事,所以没去成。你忘记了吗?” “哦……”事实上,她的确是忘记了,但她还是装作想起来的摸样。 “好啊,明天晚上我应该没什么事。” 如果不需要去关家的话,她确实没什么事要做。 “明天我上午就会离开学校,晚上要来接你过去吗?” “嗯,不用了。”璩佑贞醒神,摆摆手。“你把地址给我,我自己过去就好。” 看着刘冠旭爽朗的笑容,她想,这个人应该可以把她脑中关谊彦的身影稍微抹淡一些吧? 即使不能取代,至少也能帮她转移注意力,否则再这样下去,她不入地狱也难啊……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璩佑贞瞄了一下表,她早到了二十分钟。 早个二十分钟到达约定的地点,一直是她的习惯,不管对方是谁。 伫立在餐厅的正门旁边,进进出出的男女不在少数,路过的情侣难免会望她一眼,那种视线总是令她有点尴尬。 这样真的好吗? 就这么答应了刘冠旭的邀约。虽然现在后悔也于事无补,但她还是不免要想一下。两个单身男女,在这种高级餐厅共进晚餐,不就是一种最明显的暗示?暗示对方自己也有进一步交往的“意愿”…… 虽然她确实也在心里盘算过这个选择,但那毕竟是理智分析下的结果,并非出自她内心的渴望。 但是,转念一想,理智分析出来的决定,不就是最好的选择了吗? 既然如此的话,那她还在担心什么…… “唷?鹦鹉老师?”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里,璩佑贞愕然抬头。 “你……” 像是被急速冷冻,她张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关谊彦。前一秒才在脑海里想着他,这会儿本人竟然出现在眼前,要她不吃惊也难。 “等人?”他问道,态度和先前没什么两样。 “嗯,等人……” 她点点头,无法不去注意他身旁那位揽着他手臂的女人。 对方盘着微微染红的头发,穿着端庄高雅,漂亮的脸蛋上始终保持着淡淡的微笑。 或许又是关谊彦的“客户”吧。 “等很久了吗?”关谊彦忽然一问。 “啊?”璩佑贞微怔。“还好,差不多十分钟而已。” 她等多久干他什么事?他那么问,好像约她的人是他似的。 “佑贞!” 忽然,刘冠旭的声音打断了两人不合理的问答。 “这么早就到了?” 刘冠旭小跑步来到璩佑贞身旁,注意到了关谊彦和他的女伴。 “你朋友?”关谊彦打量了他一眼,不知为何,竟然对他直呼她的名字这件事,打从心底感到微微的不快。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这么无聊的人。 “不……不是,他是关承学的哥哥。”璩佑贞挤出一丝笑容,向刘冠旭介绍了眼前的男人。 “喔,原来是承学的家长。幸会了。”他向关谊彦伸出右手示好。 关谊彦只是点头行个礼,无视那伸向自己的手掌。 “幸会。”他拿出职业用的笑容。“我们先进去了,你们慢聊。” 说完,他和那女人并肩踏进餐厅里,留下璩佑贞和刘冠旭站在寒风中。 “果然像你说的一样,是个没礼貌的家伙。”刘冠旭收起笑容,发表了自己的看法,“难怪他弟弟也是那个样,没什么教养。” 璩佑贞生硬地赔笑。 若是在之前听到刘冠旭这么说,她肯定会点头如捣蒜,庆幸有人认同她的想法;但是现在她却一点也不高兴。 甚至,她听到他说承学没有教养时,心里产生了些许的不悦。 “管他的,反正只是一只人间的害虫。”他又摆出笑脸,面对璩佑贞,“我们也进去吧。” 所幸关谊彦坐的位置,离他们还算有点距离,否则她大既不会记得刘冠旭到底说了些什么。 然而,她还是无法不去意识到“关谊彦就坐在那里”这件事。 她无法不去想象,他和这个女人是不是也像上次那般亲昵地拥吻过?或者甚至比拥吻还要更多…… “你觉得怎么样?” 忽然,一个问句投向她,璩佑贞赫然回神。 “啊?你刚才说什么?” 刘冠旭吁了一口气,道: “我说,我宜兰老家有一片果园,改天带你去那里走走,如何?” “这……”璩佑贞面露难色。“我还得看看哪天有空才行……” “也是。那等我确定了日期之后再问你好了。”语落,他拿起红酒啜了一口,却瞥见关谊彦同那女人离开了座位,似乎打算要离去了。 同时,他也注意到,是那女人拿出白金卡来结账。 “那家伙竟然让女人买单!”手持酒杯,刘冠旭抬起下巴,目光直盯着柜台前的关谊彦。 璩佑贞也望向柜台去。她才不管谁买单,她只想知道,他们离开这里之后,下一个目的地会去哪里。 “我记得没错的话,你说他还是个大学生吧?” “……嗯。”她转过头来,垂首盯着杯中红色的透明液体。 “现在的年轻人实在是……”刘冠旭摇摇头,继续道; “我大学的时候,没多余的钱去约会,就是到公园吃吃关东煮罢了。我那时的女朋友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就算她要出钱约我上高级餐厅,我也坚持拒绝让她买单……” 璩佑贞根本不在乎他大学时的约会是吃关东煮还是甜不辣。 她只知道,关谊彦一离开之后,她的心思也不在那间餐厅里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璩佑贞坚决不让刘冠旭送她回家。 两个人对不对味,仅需要一餐,就能让她清楚明了。一餐之后,她相当确定,或许有人可以让她稍微忘记关谊彦的脸,但是那个人绝对不会是刘冠旭。 独步走在寒冬中的街道,冷风是刺骨的,璩佑贞却没有任何感受。 她烦闷,拿出行动电话想找黄湘琪吐吐苦水。 不幸的是,回报她的只有“您拨的号码没有回应”一句。她叹息,把手机收了回去,继续跨步向前。 忽然,一声汽车喇叭在她身后鸣了一下,吓得她全身一颤,停住脚回头。 “欧巴桑,”降下车窗,驾驶座上的人是关谊彦。“一个人吗?” “欧巴……”她今年才二十六岁多一些,就被人叫欧巴桑…… “现在的女人都保养得太好了,三十六岁的上班女郎看上去和你没什么差别。”他把车子开到她身旁,停下来。 言下之意,是说她看起来和三十六岁的女人一样? “真是抱歉了,我没办法保持十八岁时的青春可爱,但是至少我——” “你的男伴呢?”他打断了她无谓的挣扎。 认真想反驳却被他轻易地阻止,璩佑贞楞了一下,才道: “他回去了。” “回去了?把你留在这里?”关谊彦皱眉。 “不是……是我叫他不用送我。”璩佑贞别开目光,又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刚才那个女人……” “她呀……她丈夫临时打电话找她,所以她就先回家了。” 原来是个结了婚的女人。 璩佑贞微怔,忽然有一种怪异的独占欲——在那些女人面前的关谊彦,到底是什么样子?而现在在她面前的关谊彦,那些女人看得到吗? “你到底上不上车?” 关谊彦的声音打断了她心里的疑问。 “你又没叫我上车。”她醒神,随即抗议了一句。 “这需要说吗?我不要你上车的话,停车叫你干嘛!” “你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每次都——” “你不上车的话我要走了。”他又打断了她。 璩佑贞顿时把话吞了回去。 考虑了三秒后,她绕过车头,上了前座。 “你和承学……和好了吗?” 开往她家的路上,她找了话题,试图打破沉默。 “和好?” 关谊彦笑了一声,他从国小毕业后,就再也没用过这个词了。 “笑什么?”她老是搞不懂他为什么笑、为什么生气、为什么答非所问。 “没有。”他摇摇头,切回正题,“我和他很少碰到,要吵架也不容易。” “你知道他气你的原因是什么吗?” “知道,当然知道。” “那你不考虑换个工作吗?你不换工作的话,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吧?”她转头,看着他秀气的侧脸。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选这个工作。”他回看她一眼,“其次,既然他朋友已经认定我就是那种‘吃软饭的家伙’,我就算是立刻换一个工作,也绝对不会改变他们的想法。” 璩佑贞静静地聆听,觉得他说的也有一点道理。 “就像是一个偷了东西的小孩,即使往后的十年,他再也不曾偷过东西,但是对别人来说,他身上永远都会贴着‘小偷’的标签。” 说完,他耸耸肩。 “所以,既然我已经被贴了一张撕不下来的标签,我又何必为了它,毁掉我原本已经稳定的生活。” 听完他所说的,璩佑贞沉默了一会儿,才说: “但是承学他不懂这些,他只会认为,你无视他的感受,就算他在外面被同学嘲笑,你还是一点行动也没有。不是吗?” 关谊彦苦笑,直视着正前方。 “反正我的责任只是让他不要饿死而已。”他过了好久才说了这句话。 然后,两人很有默契地保持着沉默,直到车子停在公寓的大门前。 “谢谢你送我回来。” 璩佑贞微笑,向驾驶座上的人道了谢,伸手就要打开车门。 没想到关谊彦也打开车门,下了车,走到她的车门外。 “发什么呆?难道要我帮你开车门吗?”他看着错愕的璩佑贞。 她这才如醉方醒,赶紧走下车。但她却在心里质疑——他下车,只为送她上楼? 还是…… “今天那个男人也是老师?”他低头,看着她问道。 “嗯,是教数学的。” 璩佑贞微微点头,心里的紧张被这个无开痛痒的问题给安抚了下来。 “果然,当老师的总是会散发出令人讨厌的气息。” “你在说些什么呀?”她皱眉,想起了他今天对刘冠旭的无礼。 “没什么,我对当老师的总是会有一种莫名的排斥。” 他随便扯了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事实上,他只是单纯对“他约她共进晚餐”这件事感到有点不爽快而已。 不,应该是极不爽快。 “是是,多谢你提醒我,你有多么排斥我。”她吊眉,转身就想上楼。 “真是谢谢你抽空送我回来!” “等一下。”他伸手,把她拉回。 他把她拉得很靠近很靠近自己。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璩佑贞一惊,他又想整她了吗? “通常女人要谢我送她回家,都会用吻来表达。”他俯首凝视着她的双目,右手拉着她的手腕,左手不自觉地扶上她的腰。 这让他们两人是如此地靠近。 他像是要低头吻她,也像是在等她抬头献吻。 璩佑贞的脑袋清楚地指使自己——推开他。不过,显然现在她身体的掌控权不在她手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睁大眼睛,和关谊彦对望…… 三秒……四秒……五秒。 “抱歉,这是职业病。”他骤然放开她,收回自己的双手。 璩佑贞倒抽一口气,好像是逃过什么劫难似的,同时,也无法不去注意内心那丝隐约的失落感。 “送每一个女人回家都得吻上一次,忽然遇到一个没吻别的真有些不对劲。” 这句话,从他的双唇里说出,直接刺痛了她的神经。 “别……”她结巴了一下,“别再做无聊的事了,我不是你的客人,不需要这么周到。” 口气轻描淡写,但心情却无比沉重。 “晚安。” 她只能用晚安来道别,然后掉头转身。 她想到他每天都和不同的女人在不同的门扉前面吻得难分难舍,心里浮现藏不住的酸疼。 偏偏她眼眸里的那丝黯淡,关谊彦没有错过。 “我当然不会这样对待客人。” 他忽然在她背后脱口说出。 璩佑贞因为他的话而停下脚步,缓缓回头看着他,眼底布满疑惑。 关谊彦则是迈开步伐,走到她的面前。 然后毫不犹豫的,他捧起她的脸颊,低头将自己的双唇紧紧覆上她的,具有侵略性的、带有独占意味的、像是在宣告着什么的…… 三秒钟前发生过什么事,璩佑贞再也想不起来了。 他抬头,垂眼看着她痴迷的眼神。 “我不会这样吻任何一个女客人。”他用拇指轻抹她唇上的水渍,“女客人也不会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说完,他又低头吻住她。 长长的一吻,时而狂乱、时而轻柔。 她被他吻得天旋地转,氧气好像怎么吸都不够用。 璩佑贞忽然想起,她还站在公寓的大门前,也许会有路人经过,也许他们会看到自己和这个男人在大街上吻得火热…… 这个火热的吻,或许只是关谊彦的“职业本能”…… 也可能是到手的鸭子不吃白不吃,他只是想占她的便宜…… 但是,她都无所谓了。 这就是她想要的。就算只是昙花一现也好,就算只是美丽一瞬间的烟火也罢,飞蛾扑火也不过就是如此。 第八章 在那一吻之后,璩佑贞原已经下定决心不要再去关家了。 原因再简单不过——太危险了。 至少在她还不确定那个吻会带来什么影响之前,她需要一点时间,也需要一点距离。 然而一星期之后,她开始挂念思雪,也注意到承学又跷了两天课,最重要的是,她想念关谊彦的声音。同时,她也埋怨他为什么吻了她之后,便不闻不问。 就算他不知道怎么找到她的人,但至少他们两人之间,还有一个关承学在,不是吗? 还是真如她所想的,他只是把自己当成一个玩玩的对象? 不管答案是什么,她都还没有准备好要接受。 已经是第四天了,她伫立在那熟悉的公寓大门前,却提不起勇气跨步走上去。 即使她只是想看看张思雪,却又很害怕会遇上关谊彦。 另一方面,她又压抑不住想见他一面的渴望,甚至还有一股冲动,想冲上楼去和他打开天窗说亮话!就算只是玩玩也好,她总有权利知道事实吧。 看看手表,将近七点了,天色早已暗了。 璩佑贞猜想,或许关谊彦已经去上班了也说不定,现在上楼去,看一下思雪过得好不好,问一下承学为什么又不去上课,这样应该不要紧吧? 应该不要紧的…… 她拒绝承认这一切只是借口。低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她试图用平常的步行速度进入那栋公寓,往五楼走了上去。 这一次,她的心跳比过去的任何一次都还要来得剧烈。 然而回应她的,是无人来应那扇门。 她十分纳闷。 不会吧?就算她已经习惯里面没大人,但至少张思雪应该要回来了才是。一个国小二年级的小女孩,不应该这时间还没到家…… 难道关谊彦把她送去安亲班? 这也不无可能,但是在确定答案之前,璩佑贞无法不担心张思雪去了哪里。至少她还不能确定思雪是还没回家,还是被送去什么补习班了。 在门口傻等半个小时之后,璩佑贞决定去思雪就读的国小询问看看。 “张思雪的哥哥下午就把她接回去了。” 年过四十的女老师是这么告诉她的。 “哥哥?”璩佑贞不确定接走思雪的是关谊彦还是关承学。“接回家了吗?” “接去医院。” 医院?璩佑贞楞了一下。 “好像是她母亲过世了。” 听到这句话,璩佑贞完完全全怔住了。 不是说应该还能活个半年、一年吗?怎么会这么突然就…… “你是思雪的亲戚吗?”那女老师又问。 “不……不是。”璩佑贞回过神来。“我是她二哥的导师,联络不上他的家人,又看他的妹妹没回家,所以才会来这里问看看。”她的脑中一片混乱。 女老师只是点了点头,又道: “张思雪已经被她大哥接回去了,我想她的二哥应该也是去医院,你不用太担心。”说完,她微微一笑。 “好,我知道了。”璩佑贞挤出笑容,行了个礼,“那么,我先走了。” 她向女老师道别,离开了国小校园。 走在路上,她脑中依然混乱不堪。 一下子想着关母的死讯,一下子想着思雪是否会哭得很伤心,一下子又想到关谊彦此刻是什么表情…… 他向来都是一张冷酷的扑克脸,她无法想象,当他难过的时候,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 或许他不会让别人看见那样的自己吧。 想到这里,她不再多想,举手拦下一辆计程车往t大的方向而去。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就这么冲动跑来医院,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她不知道关母叫什么名字,教学医院又那么大,她要上哪去找人? 当她活像无头苍蝇胡乱找时,忽然想起关谊彦带她来的时候,她曾经看过关承学和他母亲坐在中庭…… 对了,中庭。 有了目标,她马上快步走向记忆中的那个大楼中庭。 果然,关承学和张思雪正并肩坐在那张长椅上。在微弱的灯光下,他们俩只是低着头安静坐着,没有交谈。 “承学……” 她缓缓走向他,轻唤了他的名字。 像是没料到会有女人在这里叫唤自己,关承学抬起头,眼里有些惊讶。 “老师?”他下意识地站起来。“你……是我哥叫你来的?”他想不透为什么导师会出现在这里。 “不是。”她拍拍他的肩,要他坐下。“是我自己来的。” 然后,她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张思雪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又低下头,保持不语。 “你哥哥呢?”她问。 “去办一些手续了。”关承学又坐回了椅子上。“他说要带妈回家,得先办理一些事情。” “嗯……” 要带妈回家……简单的一句话,却让璩佑贞眼眶泛红。 但她赶紧振作了自己的精神,她是来安慰人的,没理由自己先哭。连思雪那么小的孩子,都懂得要坚强了,她在这里感伤个什么劲儿! “老师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他问。 “猜的。” 她低头,淡笑着回答。 不知不觉地,她也学会了关谊彦的打马虎眼,会用一些不负责任的答案来回应别人的问句了。 三个人,就这么并肩坐在长椅上,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直到有个声音划破沉默。 “你怎么也来了?” 璩佑贞闻声抬头,见关谊彦朝他们走了过来。 “我去你家,发现思雪很晚了还没到家,便去她学校问了她的老师。”她看着关谊彦,发现他跟平常并没有什么两样。 依然神色自若,平静到令人不敢相信,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不管是他的母亲逝世,还是他曾经那么热烈地亲吻过自己…… “走吧,都办好了。”关谊彦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示意大家准备离去。“你呢?一起走吗?” 他望向璩佑贞。 璩佑贞看着他那张俊美但没有任何表情的脸,摇了摇头道: “不了,我还是——” “车子停在医院对面。”他打断了她的拒绝,转身就走。 璩佑贞楞了下。 果然,他不会因为那个吻而改变任何态度。连这种不容别人反对的强势,也丝毫没有改变。 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内心的矛盾。 的确,她是很想见他一面、很想听听他的声音;但是看到他对自己的“平常对待”,心里却颇不是滋味。 以往的经验告诉她,一个吻可以代表某种程度的认定,认定对方就是自己心里所想念的那个人、所爱慕的那个人。然而,她无法将这样的经验判断套用在关谊彦身上。 她坚信,就算他吻了某个人,也依然能保持厌恶对方的立场,一如以往。 这就是她认识的关谊彦。若是爱上这样的他,无疑是一种自虐。 关谊彦先将两个弟妹送回家,才又开车送璩佑贞回住处。 剩下两个人在车内时,璩佑贞忍不住问道: “你还好吧?”她见他的态度自始至终都相当平静。 “怎么了吗?”他侧头,看了她一眼。 “不……没什么。”璩佑贞别过头,望向车窗外。 既然他都这么冷静以对了,她又何必去煽动他的情绪。 只是……若不是他刚才提到“葬仪社”三个字,她还真的无法相信,眼前这个平静沉稳的人,是个刚失去母亲的大学生。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也许是因为再也不需要去医院,连续两个星期,关承学都没有再跷过课。 对于这件事,璩佑贞的感受相当复杂。 他乖乖地来上课,璩佑贞当然很高兴;然而他乖乖来上课的原因,却是因为母亲去世,这一点她实在高兴不起来。 另一方面,关承学不再有跷课不来、打架闹事的情形,就某一层面来说,她也少了一个可以去找关谊彦的理由。 这一点,她也高兴不起来,但这样的想法令她有深刻的罪恶感。 “家里的情形还好吗?” 收下关承学交到办公室来的周记,璩佑贞顺道问了一句。 “嗯,还可以。”关承学垂着头,含糊回应。 “需要帮忙的话,随时都可以跟老师说。” 他低头的脸蛋,就这个角度看过去,其实跟关谊彦还满像的…… 咦,怎么这时候还在想这种事? 意识到脑中莫名其妙的联想,璩佑贞猛然醒神,打断了自己的思绪。 “那么,没事的话你先回教室去吧。” 她将关承学打发走。 就算没见到关谊彦本人,但是天天要看着这个长得和他有五分像的男孩,也算是一种折磨。 她曾经想过,对方如果不主动的话,那她是否可以积极? 不过,这个想法只浮现了一下下,就被她否决了。 她是关承学的导师,而他是关承学的哥哥;她是一名教书的女人,而他是一个当牛郎的大学男生。 唉,怎么看都像是会被咒骂的组合…… 更何况,他在吻了她之后仍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代表他只是基于“习惯”而吻她,她又何必主动向他表示什么。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不如把这份感觉深埋在心底,她相信时间会冲淡这份盲目的感情,到那时,她一定会庆幸自己现在没做出什么冲动的行为。 或许是因为有了决心与觉悟,她现在若是想念张思雪,都会在关谊彦出门上班后,才上门去拜访。 目前,这种做法是她逃避自己的唯一途径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切到自己的手指头后,关谊彦才回过神来。 “痛……” 他放下菜刀,凝神看了一眼手指——还好,只是小小的割伤,不至于血溅流理台。 走向置物柜,拿出急救箱翻找着贝绷,心里有些浮躁。 那只鹦鹉已经快两个星期没出现了。是因为自己放肆吻了她,把她吓跑了?还是承学现在都有去上课,所以她觉得没有必要来这里了? 他不知道答案是哪一个,这两个的可能性都非常高,但也有可能两个都不是正确答案。 只是,就算她讨厌他,也不用再管承学了,那思雪呢?她应该很喜欢思雪才是,难道她不挂念这个小女孩吗?她总该来看她一下吧?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回头看着安静坐在餐桌前写作业的思雪。 像是感觉到他的目光,张思雪也抬头,回看了关谊彦一眼。然后,两个人都扬起微笑。 “老师说我考试都考得很好哦。”她忽然脱口说出。 “是吗?”他笑了一声。 “我跟老师说,阿姨每天都会教我写作业,考试的问题都有记住。” “阿姨?”关谊彦迟疑了一下,又问: “是之前常来家里……头发长长的那个阿姨?” “嗯!”张思雪很用力地点了头。“阿姨都在我看完小叮当的时候才来。” 看完小叮当? 他的目光移到电视上,刚好传来小叮当的片尾曲。 几乎是同一个时间,门铃响了起来。 “阿姨来了!”张思雪放下手中的铅笔,作势要去开门。 “我去开。”关谊彦阻止了她,“你继续写作业。” 张思雪没有异议,又坐回了椅子上,安静地看着关谊彦前去应门。 当发现来应门的人是关谊彦时,璩佑贞差点就想掉头跑,不过她还是克制住了,她总不能表现得像是恶作剧的高中生。 “找哪位?”关谊彦下意识地板起脸孔,语气降了点温度。 “没……”璩佑贞控制不了自己狂乱的心跳,差点说不出话。“我只是顺道来看思雪,不过既然你在家的话……” 关谊彦没听完她的话,转身又走回屋里,留下一脸错愕的璩佑贞,怔怔地站在门外。 他怎么老是不把别人的话听完! 跟随在他后头,璩佑贞战战兢兢地走了进去,看着他走回厨房,还着一身居家服,忍不住问; “今天休假不用上班吗?”或许也是想划破尴尬的气氛。 “不要问废话。” 关谊彦连头也没回,只顾着做自己的事。 璩佑贞抿抿唇。这应该不是她的错觉吧,总觉得那一晚之后,关谊彦对她的态度不但没有热情一些,反而愈发冷淡。 甚至此刻,她还听出了他语气中的火药味,就像她第一次来拜访关家时一样,充满敌意、嫌恶、不耐烦…… “如果你在忙的话,我就不打扰了。”璩佑贞稍稍行了个礼,转身就往大门走。 “既然来了,就吃完饭再走吧。”他的声音自她的背后传来。 璩佑贞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她拿不定主意,到底该直接离开,还是留下来与他吃一顿饭? “如果你嫌我做的菜难吃的话,我就不强迫了。” 说完,关谊彦把第四道菜端上桌,然后在餐桌前坐下。 考虑了几秒,璩佑贞不想否认“关谊彦做的菜很好吃”,于是她缓缓走到餐桌旁,选择在张思雪身边的位置坐下。 忽然,他站了起来,吓了璩佑贞一跳。 原来他只是去帮她盛了一碗白饭,及拿一双筷子罢了。她觉得自己真像个呆子。 “不用那么紧张。”把筷子放到她面前的时候,关谊彦低语道:“有思雪在,我不会做什么奇怪的事。” 说完,他又坐回他的位置,然后若无其事地夹起青菜,配一口饭。 璩佑贞却因为他的话,耳根像是快烧起来一般,只能仓皇拿起碗筷,伸手夹了一些菜,递到思雪的碗里。 “小孩子多吃一点青菜才会长高。”她不确定自己说了什么话。“吃完阿姨再教你写作业。” “吃多少青菜跟长不长高没什么直接的关联。”关谊彦一边吃饭,同时面无表情地说道。 “不这么说的话,小孩子怎么会乖乖吃青菜。”她嘀咕一句,低头。 “思雪不挑食。” 璩佑贞开始后悔坐下来了。 她现在可以断定,那天晚上他之所以吻自己,绝对是因为他的“职业病”;就算不是职业病使然,也一定是因为他不知道在哪受到了打击,才会在她身上寻求某一层面的慰藉。 绝对是这样子,错不了的! 否则,有哪一个心智正常的男人,在吻了自己心仪的女人之后,表现出来的态度反而比之前还恶劣? “承学呢?还没回来吗?”她转移了话题,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掐住。 “不知道。” 关谊彦瞥了她一眼,试图压抑心里那丝渐渐延烧的怒火。 她就只关心承学、只在乎思雪? 吻她的时候,她明明就露出那种深情忘我的眼神,为什么现在她所说出来的不是承学就是思雪?她就不想谈谈他们两个之间的事吗? 承学乖乖去上课后,她不再来了。 来了,也是只想到思雪。 连坐下来吃个饭,也是问承学的去向。 迅速吞下最后一口米饭,关谊彦猛然站起来。 “你们慢慢吃吧。” “咦?你吃饱了?”璩佑贞楞了一下,才吃不到十分钟吧。 “最近要交论文,我要去同学家一趟。”说完,他拿起放在电视机上的车钥匙,然后披上外套。 “那……” 璩佑贞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着他走向大门,然后开门走了出去。她连一句“路上小心”都来不及说。 “哥哥在生气吗?” 思雪捧着瓷碗,拿着筷子,脸上满是疑惑。 “阿姨也不知道。”璩佑贞苦笑,摸摸她的头,“可能阿姨又说了什么让哥哥生气的话吧……” “哥哥因为手指痛,才生气吗?” 手指痛? 璩佑贞微怔,他手指受伤了吗? “可能不是吧。”她摇了摇头,笑道: “反正哥哥的气应该很快就消了,你赶快吃饭,把作业写完,才不会让哥哥又生气了。” “嗯。”张思雪欣然答应。 璩佑贞则是一点胃口也没有了。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就这样跑出去了?是因为不想看到她吗?既然这样,又何必留她下来吃饭? 也许他真的是去找同学忙论文的事吧。可他离去时的态度,又让她不太相信是如此单纯的理由…… 不知道他的手指为什么会受伤? 唉,思绪乱成一团,像是解不开的死结。 忽然,门铃声打散了她脑海里的混乱。 “咦?这么快?” 璩佑贞醒神,没料到关谊彦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不对。 他有钥匙,干嘛要按门铃?没道理。 她满是疑惑地去应门。 门外站着一个留着及肩秀发的女孩子。 “啊……”璩佑贞不知道该怎么在别人的家里面对陌生的访客。 李时敏楞了好一下子才回过神来。 “抱歉,请问谊彦在吗?” “他刚去同学家了。”璩佑贞试着笑得自然一些。“不过,他没说是去哪个同学那里。” “那我知道了,谢谢。” 李时敏点了个头,转身就走下楼去。 ——她是谁? ——是关谊彦的女朋友? 不管是李时敏还是璩佑贞,脑中都有共同的疑问。 第九章 从那一天之后,璩佑贞再也不敢接近关家的大门。 尤其在她已经深深了解到,只要一踩进那扇门,她肯定非死即伤。 看着窗外的倾盆大雨,璩佑贞又发楞了。 在冬天这种季节之中,会下这么大的雨实在是不常见。加上又碰到周休,机率更低,也很难遇上…… 璩佑贞托着脸颊,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她其实不会太讨厌下雨天,但在这种摄氏只有八度,还下这种淋死人不偿命的大雨的时候,实在让人很难高兴得起来。 这种天气下的周末,外出只是折磨自己罢了,她通常都靠三种东西来打发这样的假日——电视、书籍、学生的周记。 不过,当学生的周记全数读完了之后,在她找到下一个目标之前,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像现在这样!望着窗外,想着关谊彦。 没有勇气再去关家,却又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该怎么办呢?她只能留意关承学的周记、家庭联络簿,试图从里头了解他们家的情况。 好像有点孬,但是她情不自禁。 一阵门铃声把她神游到关家的魂给拉了回来。 她皱了一下眉头。这时候谁会来找她?黄湘琪是最有可能的,但是要那女人下雨天出门,简直跟要了她的命没两样。 所以,应该不是吧。 那还有谁呢? 她伸手去打开门锁,把门拉开—— “关、关谊彦……”她惊愣住。 关谊彦穿着一身雅痞西装,肩上有淋湿的痕迹,发丝也沾着雨滴,身上还飘来明显的酒味。 “这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他露出浅浅的苦笑。 “什么?”她完全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话。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是来找她的? 废话!这是她家,当然是来找她。只是,他找她?他是不是喝醉了还是怎么了? “不请我进去?”他忽然问了一句。 “啊,不是的……”璩佑贞醒神,退了两步,让出一条路。 关谊彦脱下鞋子,踩进她的住处,环视了一下,道; “原来这就是你住的地方。” 璩佑贞干笑,把门带上,跟在他后面。她还是想不透,他来找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承学……发生什么事吗?”这是她唯一想得出来的原因。 “跟承学有什么关系?”关谊彦回头,瞥了她一眼,“你的眼中只有关承学吗?” 怒气立刻一涌而上。他真想直接走上前去吻得她不能呼吸,这样的话,她就不会再像刚才那样,开口闭口不是承学就是思雪。 “不然你找我……有什么事?” 有他在的空间里,即使是自己的地盘,仍让她感到不自在。 “我只是想听你说一些不中听的话而已。”他脱下淋湿的西装外套, 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啊?”璩佑贞不太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 “自从我妈死了之后,所有人对我说话都变得神经兮兮,好像说错一句话我就会当场暴毙死亡一样……” 他仰头,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 “连指名的人数也忽然增加了一倍。女客人知道我家的事之后,猛把我当玻璃娃娃,一心一意只想看我表现出绝望的一面,好让她们能像个圣人一样,把我从水里打捞出来。” 听着他的话,璩佑贞怔怔的。 他在对她说心事? 这个姓关名谊彦的男人,竟然冒着雨,跑到她家来,只为了对她吐苦水?猛然的,她的心里漾起一股难以忽视的感动。 她不自觉地走向他,站在沙发椅背后面,伸手轻放在他的额头上,将他的刘海微微向后拨了一下。 “那是女人潜在的同情心吧。” 关谊彦听了,一把抓住她的手掌,转头问: “你也是吗?” 璩佑贞楞了下,下意识地想抽回自己的手。 “你也是因为同情吗?”他紧紧抓住她的手不放。 “……我不知道。”她退缩了一下,他直视自己的眼神总是令她害怕。“你弄痛我了。” 关谊彦犹豫了一会儿,放开了她的手,别过头道; “说得也是,你那么笨,应该不会了解这么复杂的问题。” “我……” 抚着被抓疼的手掌,璩佑贞忽然觉得好像错过了什么,她好像应该要做些什么事才对,但她却毫无头绪。 像是在黑暗中走钢索,进也不是、退也不成,但若盲目地往前,可能会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心里不知所措,她急得想掉眼泪,但她要是真的就这么哭出来,一定会毁了这一切的。 “看看学生的周记吧。”她轻咬下唇,强忍泪意。 “周记?”关谊彦纳闷。这女人头脑坏掉了吗? 只见她走进卧房,抱着一叠周记走了出来,很慎重地摆在他面前。 “是啊。”她吸吸鼻子,挺起腰杆。“有些学生的周记挺有趣的,我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了学生的周记,心情就会好一些。” “那种东西大概只有你会觉得有趣吧。”他苦笑,随手抽了一本起来翻看。 璩佑贞只是用微笑回应他,这一次,她没有反驳什么。 “喝茶吗?还是咖啡?” “开水就行了。”他应道,目光没有离开那一行一行的秀气字迹。 她不知道,他有兴趣的并不是学生写的周记,而是她每次写给学生的回应及评语。 直到他拿到一本,正面写着“关承学”的那本周记时,他才转移了阅读重心,注意力由红色的字,转至蓝色的字上。 翻完了半本周记,关谊彦笑了一声。 “笑什么?” 璩佑贞放了一杯温热的开水在他面前,还递了一条毛巾给他。 “这家伙……”他把周记上的姓名指给她看。“他写的事情根本就是他自己掰出来的。” “真的?”虽然不意外,但是知道了事实之后,多少还是有点打击。 “像是‘带着妹妹去公园玩,意外挖到蚂蚁的巢穴,发现了生命的奥妙’这种的……承学只会嫌他妹妹烦,要他带思雪去公园玩,比叫他乖乖念书还难。” “还有这篇‘功课上虽有许多不懂的地方,但和同学一起写作业的感觉很棒,有团队合作的成就感’……他的功课不会,都是我在帮他写。找同学写作业?那个人绝对不是他。” 他的话惹得璩佑贞笑了一声。 关谊彦继续往下翻阅着,脸上的笑容却逐浙地消失。正确来说,应该是当承学的周记内容开始提到他的工作的时候,关谊彦就笑不出来了。 我昨天才知道,哥哥做的工作真是一个很差劲的工作。我知道哥哥是为了我们的生活,才会选择这种工作,但是,我还是无法原谅这种为了钱而放弃尊严的事。 就算我再怎么反抗,哥哥还是一点也不打算放弃现在那份工作。我不了解。那种工作真的那么好吗?如果是为了我们,我也可以去打工赚钱,我已经够大了。人人就是喜欢看轻我们吧。 原本以为还可以再活半年的妈妈,就这样忽然去世了。我没有爸爸,现在连妈妈也没有了,但是很奇怪的,我没有太伤心。或许是因为哥哥看起来很可靠吧,他就是那样子的哥哥。 从此之后,家里就剩下我们三个人。我还能上高中吗?我不想成为哥哥的负担,他自己也很用功念书,应该是想在大学毕业之后继续升学才对,他会不会为了我和妹妹,放弃继续念书?如果是的话,我一定不会感谢他。 昨天才知道私立高中的学费很贵,我一定要努力考上一所公立的,然后自己打工,自己付学费。这样一来,我就可以抬起头,开口要哥哥辞去现在那份工作了吧? 忽然,关谊彦感到一阵不舍。 他这个弟弟真的长大了,在不知不觉中,长到了他无法置信的地步。 母亲去世之后,关谊彦一滴眼泪也没掉过。他是承学和思雪仅剩的靠山,如果他倒了,他们两个还能倚靠谁? 然而曾几何时,这个在他的庇护之下长大的弟弟,现在竟反过来想让他倚靠…… 一种再也无法负荷的感觉直涌而上。 是啊,谁不想要有依靠?在他痛苦的时候,也会想找人抱怨;身心俱疲的时候,也希望有人能抱着他:母亲去世的时候,他更是希望有个人能坐在他身旁,握着他的手,只要握着他的手就好。 然而,他总是聆听别人抱怨的那个人;他总是在别人失意的时候,拥抱着对方的那个人;母亲去世之后,他是紧握别人手掌的那个人…… 当他真的没有心力再去装模作样的时候,他第一个想见的,是她,是这个叫璩佑贞的女人。 “算了。” 他猛然合起掌中的周记,将它放回那叠本子之上,然后拿起桌上的温开水啜了一口。 “我还是再回去上班比较实际一点。” “咦?你不是下班了吗?”她望向时钟,不到八点半。 “现在才几点,店才刚开门,用膝盖想也知道我是临时跑出来的。” 说完,他拿起那件已经湿了一半时外套披上。 璩佑贞凝视着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觉得自己现在可以说出什么有营养的话。她知道关承学的周记触动了他心底的某些东西,而这些东西是他最不愿意去面对的。 “我先走了。谢谢你的自来水。”他丢下一句话,背对着璩佑贞,然后头也没回地走向大门口。 “我送你下楼。”璩佑贞也站了起来。 “不用了,我还知道怎么到达一楼。”说完,他迳自开了门,走出去,然后开上门。 他一直没有回头再看她一眼。 璩佑贞怔怔地站在门前。她知道关谊彦就站在外头,就站在这扇门的后面,因为她没听见他离去的脚步声。 隔着一扇门,她知道他就站在门外,没有离去。 关谊彦背靠着门扉,深呼吸了几口气,然后抬头,望着那有些受潮的天花板发愣。 从他懂事以来,他从没这么想哭过。 ……很奇怪的,我没有太伤心。或许是因为哥哥看起来很可靠吧,他就是那样子的哥哥。 关承学写在周记上的字句,浮上了他的脑海。 鼻一酸,关谊彦低下头,眉宇深锁,他紧咬下唇,硬是把眼泪给逼了回去。很可靠的哥哥不应该躲在门后任凭眼泪滑落吧。 仿佛感受到他的不安,璩佑贞不自觉地伸出双手,轻放在门板上。关谊彦的情绪似乎越过了那扇门,微微地传递到她的掌心里。 她应该要在这个时候,伸出这双手臂去紧紧抱住他,不是吗? 但她知道她不可以这么做。 她知道,在他还没准备好要在她面前展露伤口之前,她若擅自跨出了界线,那么他会像一只负伤的老鹰,在自己面前张开那双受伤的羽翅,毫不犹豫地飞出她的视线之外。 关谊彦,他就是如此——带普满身伤痕,却傲然挺立。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凌晨,大雨持续着。 关谊彦一如往常,开着女客人借他代步的高级房车回到公寓前。 他听人说,心情不好的人喝酒容易醉,这个理论在他身上完全没得到印证。他不是个容易醉的人,正确来说,他还没有喝醉过。 这对他而言,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在“职场”上,他很有得发挥。 坏处是,他想藉酒浇愁,却没办法做到。 他下了车,带着微醺之意走向公寓大门,丝毫不去理会打在他身上的雨珠,好像雨滴和空气是同一种类型的东西似的。 “你终于回来了。” 忽然,前方传来女人的声音。 关谊彦下意识地抬头! 只见璩佑贞撑着一把伞,缓缓从公寓大楼的大门走了过来。 他愣住,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是他终于成功喝醉了,还是这其实是一场梦? “我等你好久。” 璩佑贞走到他面前,将伞微微递向前一些,让他也能够受到伞的保护。 “你……”他怔了好一下子才回过神来。“你有病吗?三更半夜你在这里干什么?你就不怕有神经病把你绑走啊?” 璩佑贞摇摇头,露出浅浅的笑容。 “我送你回去。”他一把抓起璩佑贞的手腕,转身想走回停车的地方。 “你不听完我说的话,我就不走。”璩佑贞像是脚底生了根。 回头,关谊彦看着她。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那就快说。”他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看着他的神情,璩佑贞稍微放下了那份悬在半空中的挂念。 这才是他。 这才是她认识的那个!霸道、难沟通、不温柔、又不体贴的关谊彦。 “辞掉那个工作吧。”璩佑贞直直望着他的双眼。原来说出口,比她想象中的容易。“你应该还想继续念硕士,不是吗?” “还在提这件事,你不烦吗?” 从刚认识没多久,一直到现在,她依然是在提这件事。 关谊彦应该要觉得烦,但是他没有。 “走吧,都快天亮了,我送你回去。”他再一次转身走开。 “我要你认真听进去我说的话!”璩佑贞站在原地,不自觉地高声对着他的背影强调。 “你不上车我就不会认真听,”他没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 唉,果然威胁他是没有用的…… 到最后还反过来被他威胁。 璩佑贞叹了一口气,追上他的脚步,和他并肩共撑一把伞,慢步走向停车的地方。 “我会乖乖上车去,你也要信守承诺。”她看着前方,提醒着他。 “承诺?我没答应你什么吧?”才三秒他就开始赖帐了。“我只说我会‘认真听’,但是我没答应你要做任何决定。” 璩佑贞却笑了笑,道: “无所谓,只要你肯认真听,我就满足了。” 因为他从来不把她的话听完。 她说的每一个字,让关谊彦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给环扣住,某种细微的悸动在他心里蔓延开来,让他几乎不能呼吸,但是他却不讨厌这种感觉。 凝望着她的侧脸。 她让他难以呼吸,他当然也不甘示弱。 关谊彦情不自禁地伸出子搭在她的肩上,然后将她揽到自己的怀里,低头以吻回报她。 璩佑贞愣住,连双眼都忘了要闭,手上的雨伞也差点被她扔在湿滑的地面上。 她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关谊彦就抬起头,凝视着那张惊愕的脸。 “我会考虑。” 他做了一个承诺。 然后不等她反应,又覆上了她的唇。 这一次,璩佑贞记得闭上双眼了,她任由他用他的唇瓣将她紧紧覆着,像蜂蜜般甜腻。 时而像蜻蜓点水,若即若离;他是蜻蜒,她是水。 时而像蜘蛛缠蝶,落网难逃;他是蜘蛛,她是蝶。 他的吻带着淡淡的酒精味。 微微的晕眩感,也许是因为他口中的酒精,也或许是他的吻让她迷醉,她再也站不直了。 手一松,雨伞滑落。 她双臂勾上他的颈,紧紧环抱住他。 一个吻或许可以解释为冲动。 但是如果第二个吻还没有代表着什么意义的话,那就是一笔交易了。 和关谊彦的第一个吻,曾经让她焦躁过一段时间;而前天凌晨的那一吻,却将她从困惑的深渊里救了起来。 也许她和他之间这样是不对的,从头到尾都不对,但是既然已经跨越了界限,她就不想再回头了。 不,她应该问能回头吗? “璩老师。” 背后传来叫唤她的声音,她醒神。 “啊,主任。”她由座椅上站起,“有什么事吗?” “有一些事……要请你到校长室一趟。”对方的神情怪异。 “校长室?” 她楞了一下,但没有多想。 事实证明,一旦跨过了界限,就再也无法回头。尤其是跨过了一般人所认定的界限……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校长就坐在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后面,双手交握支在下巴下。“上一次,是学生传出来的,我当那是谣言。” 璩佑贞不自觉地吸了一口气,不发一语。 “这一次,是学校的老师亲眼目睹……”对方的目光像是锁定了猎物,锐利且不带感情。“你应该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事吧?” 她知道,她当然知道。 璩佑贞点了点头,依然没开口。 “你的私生活想怎么过,是你的自由,但是本校不能接受老师和学生的哥哥谈恋爱,尤其听说对方还是一名……” 牛郎。 校长没有说出那个词,只是面露厌恶之色。 “所以,如果你还有身为一名老师的自觉,请你自己看着办吧。”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璩佑贞刚满两年的教师生涯结束了。 对方的暗示已经快变成明示了!她如果还知耻,就该知道辞呈怎么写。 她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等她回神时,已经回到她的办公桌前了。她抬头,发现身旁的老师们都带着审判的目光。 不能回头了…… 但是,她后悔吗? 她坐了下来,看着熟悉的点名簿。 不,她一点也不后悔。 她能去的学校还有上百所,但是关谊彦只有一个。 “是上次在餐厅遇到的那个男生吗?”忽然,坐在对面的刘冠旭丢来一句问话。 璩佑贞抬头,回想了一下,道: “嗯。如果你没记错人的话……” “那么,传闻是真的?你真的和关承学的哥哥……” 她不知道所谓的“真的”是指什么,如果他们指的是有暧昧举止的话她点头承认。 “你是个聪明的女人,怎么会看上一个吃软饭的家伙?”他皱起眉头。“你这样是不会幸福的。” 璩佑贞扬起浅浅的微笑。 幸福的定义是什么?她不知道。 “或许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聪明吧。”她说。 接着她起身。抱着点名簿走出了办公室。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他是个不会给承诺的人。 但是一旦给出了,他就一定会想办法去实践它。 关谊彦站在楼梯转角处的公布栏前,看着一张张的征人公告。有家教的、有工读的、有实验室助理的……什么都有。 当然,不会有“陪女人玩乐”的。 “找新工作?” 一个身影走到他身旁,和他一起看着公布栏里的纸张。 “嗯。”关谊彦瞥了身旁的人一眼,应了一声。 对方是李时敏。 她抱着两本书,应该也是刚上完课。 “你要辞去现在那份工作了?”她有些意外。毕竟那是她苦劝他一年,他却丝毫不曾考虑过的事。 “是有认真在考虑。”他的目光还是停留在公布栏上。 “为什么……忽然想辞职?” 李时敏猜想,或许是因为他母亲过世,他少了一个重担。但她更加怀疑,他想换工作的原因,是为了上次在他家里偶过的那个女人。 “不好吗?”关谊彦笑了一声,不想正面回答她。“还是你希望我继续当店里的第一红牌?” “不,当然不希望。”李时敏干笑,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她真是傻,对付这个人只能用是非题来问他。 “是因为你妈妈去世才想换工作?” “不是。”他断然否定,脸上的表情毫无变化。 “那……是因为承学的导师?” 关谊彦怔了一下,转头看了她一眼,眼底有一丝丝的疑惑,不明白她是从哪里打听来有关璩佑贞的事。 不过他没问,也没兴趣问。 “可能是吧。”耸肩,他回过头,继续盯着征人启示上的字。 李时敏愣住。 他承认是因为她而考虑换工作?那个她死劝活劝他都不愿意换掉的工作。 “为什么我要你换,你无动于衷;她要你换,你二话不说就答应?”她耐着性子,强压着情绪。 “二话不说就答应?”他笑了一声,“我还不至于那么干脆就说好。” “别想模糊焦点,到底是为什么?”李时敏已经完全忘记他只对是非题有反应这件事。 “没有为什么。” 他扔下一句话,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李时敏追上前,伸手拉住他的手臂。 关谊彦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你爱上那个女人?爱上承学的导师?”她不敢相信。 关谊彦看着她,伸出另一只手,将她紧扣在自己前臂上的五指移开。 然后,扬起浅浅的笑容,转身离去。 如果,爱是那种克制不了自己想吻她的欲望;会因为不想让她失望而决心做一些改变,那么…… 他的确是爱上了她。那个承学的导师,那个像鹦鹉转世的女人。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进了家门,关谊彦怔了一下。 难得这个屋子里同时出现了这么多人。 “这么晚才下课?” 璩佑贞坐在思雪的对面,似乎是在教她写作业。 而关承学则是摊躺在沙发上,两眼直视着电视机。 “嗯,有一点事要忙。”他脱下鞋,走进客厅,然后看了关承学一眼,“你不用写作业吗?” “拜托,”关承学白了他一眼,“我的班导在旁边,都没叫我写作业了,你干嘛像欧吉桑一样啰嗦。” 璩佑贞笑出声,摇了摇头,又问: “这么晚下课,来得及上班吗?”她记得他每天都得帮这两个人煮晚餐。“还是我带他们去外面吃?” “不用了。”他脱下外套,走向厨房。“我跟店长说过我今天不去上班。” 因为他想花点时间思考换工作的事。 璩佑贞只是点点头。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无故请假,但她也不好开口问他。 “留下来吃饭吗?”他站在流理台前,回头问她。 “不……”她摇摇头,“我还有一点事要先走。” 刚好,她也想花点时间找黄湘琪倾诉被开除的事。 “好吧,”关谊彦别过头去。“省半碗饭。” 唉,他还是一样干脆。 不会强迫,不会挽留。 璩佑贞不自觉地扬起微笑。 “那我先回去了,”她站了起来,拿起自己的提包。“我跟人有约。” “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了,不会太远。”她走到门口,向屋里的人摆手道再见。 “你自己路上小心,跌倒了只会有人笑你,不会有人扶你的。” “好好,我会记住。” 璩佑贞笑了出来,然后开门走了出去。 他说了“路上小心”了…… 想到这里,她嘴咧得更大了。 “她跟你说了吗?” 确定里外两扇门都被关上了,关承学望向厨房,问了一句。 “谁说了什么?”关谊彦的注意力仍在青菜和牛肉上面。 “我们班导。” “她应该要跟我说什么吗?” “班导她被校长开除的事。” 忽然,青菜和牛肉不重要了。 关谊彦回头,双手动作暂停,他看着承学,问道: “你刚才说她被学校开除?” “嗯。她还没跟你说吧?” 岂止是没说,他想如果他不问的话,她大概永远都不会说吧。 “为什么会被开除?”虽然他心里有底,但他还是想确定。 “我怎么会知道?不过,有听说是和你的事有关。”关承学耸耸肩,继续看他的电视。 果然—— 关谊彦放下手边的事,擦干双手,跨步就往大门走去。 “我出去一下。” 扔下一句话,丢下两个人,他追了出去。 幸好她还没走远。 踏出一楼公寓大门,左右张望就看见了她的身影。 “佑贞!” 他提高声量,叫住了她。 璩佑贞闻声,错愕了一下,回头看到他,眼里有一丝惊讶。因为他从来没有叫过她的名字,不是叫她“烦人的导师”,就是叫她“欧巴桑”、“笨女人”之类的。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被他这么唤出来,心里会如此感动。 关谊彦跑到她面前,喘着气,却只是看着她。 “……怎么了吗?”她有些莫名其妙。 “你真的被学校开除了?” “啊?”她露出意外的表情。“承学竟然也知道……” “这不是重点吧?”他才不管承学知不知道。“是因为我的关系?” 璩佑贞沉默了一下,微笑。 “应该是吧,我猜。” 关谊彦听了,倒吸一口气,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都是我的错,”他闭上眼,不难看出他脸上的懊悔。“如果不是我擅自在路上——” “我一点也没后悔过。”璩佑贞打断了他的话。 “是你擅自主张也好,是不是在马路边也无所谓,”她伸手,轻抚着他的脸颊。“你要知道,你吻我让我很高兴,高兴得不得了。所以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也没怪过你。” 他怔怔地听着她说话。 忽然,想在此时此刻低头亲吻她的冲动,顿时又涌了上来。 但这一次他克制住了。 他怕如果他再这么放肆的话,或许下一回璩佑贞会被逐出璩家的门也说不定。 然而又转念一想,这样一来,他不就有理由把她收留在自己的屋檐下了? 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冬末,学期已经接近尾声。 学期的最后一天,也是璩佑贞在这所学校授课的最后一天。 璩佑贞的私人物品早在两个星期前即被她收得一干二净,也就是说,只要结业典礼一结束,她就可以空着双手挥别这个校园了。 从她和关谊彦的事被传开来了之后,学校的老师就没给她好脸色看过。 不过,如果是以前的她,得知身为同事的导师,搭上了学生的哥哥,而且还是个当牛郎的哥哥,她大概也不想正眼看对方吧。 她后悔吗? 走上一条连自己可能都会唾弃的路。 想起关谊彦的脸……不,她一点也不后悔。 合上点名簿,璩佑贞自那张熟悉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将点名簿留在空无一物的桌上,她走出了办公室。这是她任职的最后一天,却没有人愿意跟她道别。 也罢。 她低头,微笑挂在嘴边。 然后就像往常的每一天,她走向通往关谊彦的路上…… 樱桃梗之戒 平常不会吃醋的人,一日一吃起醋来可是会很惊天动地。 这句话完全可以在关谊彦身上得到印证。 璩佑贞离开教职的工作之后,已经当了一年的粉领族。当一名大企业的员工,并不像当国中老师一样,下午四点就能下班。也因为如此,她再也没办法像一年前那样,下班后顺道去关家,看着关谊彦下厨的模样。 至少周一至周五,她办不到。 叮的一声,电梯已经到达它该到的楼层。 璩佑贞跨出那扇电梯门,才刚抬头,就看见一个男人蹲坐在自己的住处门口。 “这么晚才下班?” 听见了她的脚步声,关谊彦抬头望着她。 接着,他看到了她手上捧着一束红色玫瑰花。 大概又是公司的男同事为了追求她所献的殷勤吧?真令人不爽! “你……蹲在这里干嘛?”璩佑贞走到门前,拿出钥匙。 “废话,当然是等你回来,这还需要问吗?”他站起身子。 “我是问,没事等我回来干什么?”她打开门锁,但没走进去。 “你已经四天没去我家了,我就不能来找你?”他不自觉地露出不耐烦的口气。因为那束红花碍到他了。 “你在生气?” 璩佑贞看了眼他的脸,然后踏进门。 关谊彦没有回答,只是尾随在她身后,走进屋子里。 “你等很久了吗?”她把钥匙一摆,花束放下,皮包一扔,走到厨房里倒了杯水。 她猜,他或许是因为等太久才不高兴吧? “从六点左右。”他应道,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六点……” 璩佑贞楞了一下,顺势望向时钟——九点。 “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她拿着一杯热茶、一盘水果,走到关谊彦身边与他并肩而坐。 “我不确定你是不是在开会还是在干嘛。”他凝神看着她,“还是,其实你是和别的男人去共进晚餐了?” “你在讲什么……”她把杯子和盘子摆到桌上。 “玫瑰花又是追求者送的?” “嗯,一个……不同部门的男同事。” “你没说你有男朋友?”他伸手拨着她颊边的发丝。“不然怎么一直都有人在追你?” “冤枉啊,”璩佑贞伸手握住他的掌。“我可是跟每一个追我的人都说了我现在不是单身,只是……” “只是?”他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 “有些人会马上放弃,有些人就会追问我的男朋友是怎么样的人。然后呢……”璩佑贞不自觉地笑了出来。“然后呢,有一部分的人会觉得情敌只是一个研究所的学生,没有什么威胁。” “没有威胁?”关谊彦扬扬眉,喃喃自语,“原来我这么没有竞争力,看来我要好好检讨了。” “还说呢!”她放开他的手,拿起热茶啜饮。“你还不是一样,动不动就一堆巧克力啦、告白的贺卡啦、温情手工便当啦……” 关谊彦无法反驳。 “我上次在你家,还亲手帮你收下一个女学生送到家里来的礼物。” 她把杯子放回原位。“唉,真想当着她面说:‘我是关谊彦的女朋友,请你拿回去。’不过我说不出口。” “……那是你自己的问题。” “什么嘛,你一定是对外宣称你还单身,不然哪来那么多不怕被拒绝的女孩子?” “整个理学院都知道我的女朋友是我弟弟的导师,这样还能把我当成单身来看,那我也没辙了。” “那就是不把我当威胁了?”她眯起眼,看着他。 “是有听过类似‘欧巴桑没有威胁性’的说法。”他点着头,回看她。 “啊啊……你真没良心,竟然放任别人说你的女朋友是欧巴桑!”她别过头去,故作不悦。 忽然,关谊彦伸出双手,自她背后圈绕着她的颈,为她戴上一条银项炼。 “我前天路过一家首饰店看到的。” 璩佑贞楞住,想回头又怕会打断他的动作。 “可是你一直没去找我,我只好亲自送来了。”扣上,拨开她的发,然后在她的颈后轻轻一吻。 她回头,摸着项炼的坠子,脸上的表情有些生硬。太突然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出心里的悸动。 “对了,”她急急转移了话题。“你六点就来等我,应该还没吃饭吧?” “还没。” “那……你先吃点水果,我去帮你煮碗面。” “水果是没问题,但是你煮的……”他露出质疑的眼神。 “啰嗦。”她伸手拿了一颗带梗的樱桃,递到他嘴边。“至少糖和盐我还分得出来。” “如果没信心的话,我可以代劳没关系,真的。”他咬下那颗樱桃。 “我明天还要去研究室,可不想出什么意外。” “安啦安啦,我已经拿自己试验过了,还不是活到现在?” 樱桃果实被他咬走了,而梗还在她的手上。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把樱桃梗递到他眼前,“我听说……能用舌头把樱桃梗打结的人,对接吻一定非常在行。” 关谊彦瞥了她一眼,笑了一声。 “真正对接吻在行的人,不需要靠樱桃梗来证明。” “试试看嘛!”璩佑贞露出哀求的神情。“我从来没看过有人可以这么做,一直很想看看。” 关谊彦拗不过她,伸手接过那根樱桃梗,然后含在嘴里。 璩佑贞以一种像是期待大乐透开奖的表情直盯着他,让关谊彦几度都差点笑出来。 没一下子,关谊彦把嘴里的樱桃梗结成一个小圈环,然后放在掌心,递到璩佑贞眼前。 “哇!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这跟去哪里学无关,是跟dna有关。”关谊彦苦笑。 “好神奇!”璩佑贞又惊又喜,活像看到魔术表演似。 关谊彦看着她,没料到一根樱桃梗也可以让她这么开心。 不过,要是她知道他们关家三兄妹都办得到的话,不知道她的反应会不会不同? 算了。 他忽然拿起那只樱桃梗结成的圈环,然后拉来璩佑贞的左手,将圈环套在她的小指头上。 璩佑贞愕然。 “樱桃梗太短,只能做出小指的尺寸。下次你拿狗尾草来,我应该可以做出无名指的size。” 他的话让璩佑贞嗤笑了一声。 “我一定要找个机会,以‘男朋友’的身分去你的公司找你,让那些人看看什么叫‘没有威胁性’。”他若无其事地说着 璩佑贞又笑了。 “这样不公平。”她忽然板起脸孔。 “什么不公平?” “要是我以‘女朋友’的身分去你的学校找你,搞不好不但赶不走那些女生。反而还会被笑是老女人,最后情敌不减反增……” 她话还没说完,关谊彦就大笑了出来。 “……有什么好笑的?” “没什么。”他摇摇头,收起了想笑的欲望。“放心吧,我会在大礼堂前面,重振你的信心,提高你的竞争力。” “重振信心?”璩佑贞皱了眉,“怎么重振!” 话还没问完,关谊彦就倾前,含住她的唇瓣。 “就像这样。”他抬头,低语。 “……你在学校当众这么做,不会被警告吗?” “你到底是哪个年代的人?” “难道你以前对别的女生做过这种事?” “不要考我历史。” “那就是有喽?” “别以为只有你会出题目。” “管你的,是我先问,给我从实招来。” “你不是要煮面给我吃?” “你不回答我,我就不去煮。” “太好了,正合我意。” “咦?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关谊彦噗哧一声。她的注意力已经从历史转移到糖与盐巴上面了,她也太容易被牵着走了吧? “笑什么?不准笑!” “好好好,我不笑。” 说完,关谊彦低头,直接吻上她。 的确,真正对接吻在行的人,是不需要透过樱桃梗来证明的。 他的吻让她忘记了原本在脑中列出来的历史题,也忘了追问关谊彦为什么不敢吃她煮的面。 她只感受到他的双唇覆着她的唇瓣。 而那只樱桃梗之戒,依然套在自己的小指上。 那种轻轻环扣,若隐若现的束缚,就像关谊彦,和他的吻一样…… 【全书完】